将门女的秀色田园 - xp1024.com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


No.1

闲王周伯彥与侯府小姐古青舒成婚已有月余。周伯彥正如闲王之名,闲在王府中日日守着自己的王妃悠闲度日。他会封王,皆因在帝王与太后的权力之争中,他竭尽全力辅佐帝王立下了大功。

参与朝政、卷入权势之争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不除去太后的势力,他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他和青舒的婚事波折不断、困难重重。不仅如此,太后还是逼死景阳公主的罪魁祸首。即便他不想承认,可景阳公主是他亲娘这一事实无法改变。更有甚者,太后谋害了青舒的爹、谋害了他的亲爹。若不是他爹命大,爬出了死人堆、爬进了西昌国境内的灌木丛后掉进了一处坑洞中昏迷不醒,又好运地在奄奄一息之时被人所救,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周伯彥恨太后,非常的恨。他爹当时被人救起,躺了月余伤还没好,便被人以敌国细作之名捉去行刑逼供了几个月。后来,他爹被西昌国皇子身边的人发现并秘密带走,而后被西昌国皇子给藏了起来。他爹足足养了一年多才能下地行走,又休养了几年时间身体才恢复过来。

可是,栖霞关一战中受的致命伤,以及那几个月的刑讯逼供中身心所受的折磨,基本掏空了他爹的身子。因而即便后来如何的将养,他爹的身子都不能恢复到健康状态。外表虽然看着和健康人一样,但不时要忍受旧疾发作的病痛之苦。不但如此,他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多年来一直靠着易容术隐姓埋名活在西昌国,为西昌国国君卖命。

这一切,让他最终下定决心,彻底地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全力助帝王获胜。这场权势之争持续了三年多,其间经历的腥风血雨自是不能与外人道。他的阿舒是他倾尽全力要保护的人,他自然要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地将她排除在危险之外。因此,他和右相虚与委蛇。

右相有意将孙女许配给他,他不应不拒、态度暧昧不清。外边传言他和右相府孙小姐的好事将近,他笑而不语。外边传言他虽心系侯府小姐,但因侯府小姐克父克母命硬只能为侧室,他亦笑而不语。而他的笑而不语,在别人看来便是默认。芸郡主、步语嫣二人大胆堵他的路,为阿舒出头,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他并不争辨,只是沉默以对。

他当然不争辩,赐婚秘旨在阿舒手中,其中真假阿舒心中有数。他要的就是让人误会,让人以为他被右相府貌美如花的孙小姐给迷惑了,成了右相一派。圣上倒也配合,骂过他、罚过他,见他不听劝又下令不准他再进宫面圣,彻底地冷落他很长时间。

洛老尚书每次见到他,都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给他甩脸子。

陈将军、徐副将等几位长辈更甚,居然指派了各自的儿子们出来围殴落单的他。若是一个一个单挑,他还有胜算。可这些人个个都是被自己的父辈带着在战场上操练过的虎狼之辈,六七个人打他一个,他自然成了挨打的那一个。

总之,在他和右相虚与委蛇的那一年多时间里,他的日子过的挺惨的。一要按捺住对阿舒的相思之苦,二要努力让别人误会自己(既让人误会、又要防着自己再吃亏被人围殴),三还要暗地里执行圣上的命令、为圣上卖命。总之是各种有苦说不出。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太后败了,之后因太后而起的战事以大安王朝大胜告终。太后的死是个意外,圣上没想到,他也没想到。圣上只想夺了太后手中的一切权势,让太后像个太后的样子安稳地在后宫颐养天年。他心底是恨不得太后死,却不敢做出弑杀太后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

没想到,有人恨太后入骨,精心策划了一场刺杀。这个人很沉得住气,本事也不小,竟然花费了十数年精心布置了这场刺杀。在太后大败,太后情绪低迷且手中的秘密死士十不存一之时;在圣上的注意力集中在控制落败的太后与边疆战事之时,这个神秘人突然发动无声无息的刺杀行动,并一举得手。

谁也没想到,深夜里,太后在寝殿的华贵的大床上无声无息地死去。寝殿内外伺候的太监、丫鬟,包围太后宫殿的宫中侍卫,无一人发现异常。直到天亮,近身伺候太后的四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进去,准备伺候近来脾气暴躁的太后起床更衣。却不想,宫女们看到了诡异而可怕的情景。走在最前边的宫女连尖叫都来不及,吓的当场晕了过去。后边的两个尖叫一声吓晕了,另一个没晕却尖叫连连地软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太后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绫整个人吊在床顶上,双眼带着死前的恐惧睁的大大的。手筋、脚筋均被挑断,嫣红的血从四肢的伤口一滴一滴地滴到床上,染红了整张大床,场面诡异而恐怖。床下,一个佝偻着腰背的古怪婆子盘腿坐在血泊之中。她双手握着一把匕首柄,而匕首整个没入了她的心口处。

内行人看的明白。太后是看着自己死的,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地放血,直到血快流尽时才断气。

凶手堵住了太后的嘴,绑住了太后的手脚,并用一条白绫缠住太后的脖子。凶手又在床上摆了一个矮小的圆杌子,让太后踩在圆杌子上,而后把缠在太后脖子上的白绫系到床顶上,又没有立刻取走圆杌子直接吊死太后。接着,凶手挑断了太后的手筋、脚筋,任血从四处的伤口流出,流到床上。直到太后在恐惧中断气,凶手才解开绑住太后手脚的绳子,取走圆杌子,把太后的身体吊在半空中。

而床下的明显是自尽的古怪婆子是否是杀害太后的凶手,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下定论。再者,这婆子是什么人?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混进太后寝殿的?

太后的宫殿在第一时间成为禁地,没有圣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很快,在太后的床下发现了秘道,并在秘道中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以及一个奄奄一息的太监。经太监死前证实,这个秘道是太后联络暗中势力的秘密通道,他们十几人是常年守卫秘道的死士。死去的古怪婆子是太后暗中势力的两大头目之一甄婆。昨夜,甄婆来见太后,进入太后寝殿不过一刻钟便退回了秘道。之后,准备离开的甄婆突然发难,对没有防备的秘道中的死士们用毒,以消弱他们的武力,并将他们十余人击杀。他没有立死,却是意识不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甄婆是太后的人,却又刺杀了太后。为什么?因着甄婆的死,一时之间答案成谜。

太后在权势之争中落败,因不能接受失败的打击而病倒。太后在养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圣上还为此专门去了皇家寺院为太后祈福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在宫中养病的太后却被自己的属下刺杀身亡。事关皇家颜面与国家安定,自是不能宣扬出去。因此只能将错就错,圣上迅速采取手段,宣布太后病重不治而逝,发国丧。这是明面上的事情,暗地里圣上自是不会甘休。太后在皇宫内院之中无声无息地被人刺杀身亡,此等极其恶劣之事怎能不彻查!但遗憾的是,因着甄婆的死、太后暗势力另一个大头目的逃脱,此案至今没有结果。

对于太后的死,周伯彥心底很是复杂,每每想起都会暗暗唏嘘不已。说句实话,他很是松了口气。他与阿舒的婚事再无人能阻,也少了一个威胁他爹生命安全之人。

一切结束了,圣上却要封他为王,准备让他入朝参政。他自幼受爹影响颇深,不喜入朝为官、不愿受束缚,喜欢四处走走,顺便做些感兴趣的生意弄银子花。再者,无论此时他们甥舅如何亲密,但自古有句至理名言:伴君如伴虎!因此,他自是不愿参政。可圣上对此很坚持,他最后想出了折衷之法,求圣上封他个不管事的闲王,并免了他督御史之职。

甥舅二人谈了几次话,圣上最后退了一步,如他所愿地封他为不管事的闲王,并免去他的督御史之职。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又得了“闲王”的头衔,他再也坐不住,催马扬鞭出了京城直奔心爱之人所有的方向。没想到,有人竟敢趁他不备想要趁虚而入,还敢上门向他的阿舒提亲,简直不可原谅。他痛揍对方一顿,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却不敢大意,将这位“孙公子”好好调查了一番,将其祖宗八代都挖了出来。

他这才知道,“孙公子”居然是六年前在京城被阿舒退婚的孙家长子孙敬东。孙敬东当年被阿舒退婚后,整个孙家发生了许多变故。孙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意,孙家子孙受到排挤,孙家当官的那一位差点丢了官职,整个孙家现出一片颓败之象。孙家人在京城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三四年,最后只得收拾了行囊回到祖籍,也就是康溪镇的孙家庄。

没想到,这离的近了,孙敬东竟起了小心思,打起了阿舒的主意。六年多前为了一个黎海棠伤害自己的未婚妻,六年多过去了竟然又回过头来妄想娶走辜负过的女子,真是敢想。青舒身为将军之女时,孙家肆意欺负青舒。青舒如今是侯府小姐,落魄的孙家居然还敢巴上来,他们凭的什么?

派出去的暗卫从孙敬东的住处搜出来一个长匣子交给他。他打开一看,脸当时就黑了。可恶!匣子里装的不是青舒的画像,就是表达对青舒的爱慕之意的诗词。有几首诗明晃晃地写出了对当年之事的悔意。他气不平,一把火烧掉这些碍眼的东西,并派人盯着孙家及孙敬东,自己整日与青舒相伴一解三年多来的相思之苦。

他们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他知道阿舒心里有气。他时时哄着阿舒、缠着阿舒,任打打骂就是一缠到底,当然也会讲讲分开的时间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阿舒不是小心眼的人,与他闹了几天便原谅了他。

如今他们成婚月余,感情如胶似漆的,恩爱非常。唯一的遗憾是,三朝回门之日爹并没有露面,直到今日都没有露面。阿舒不喜欢在京城呆着,他也不想在京城久住。因此,他们夫妻决定三日后离京,回康溪镇去生活。他们夫妻想法一致,他们远离了天子脚下,爹或许就会来喝媳妇茶了。如果爹还是不来,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夫妻便要远行,借着游山玩水之名去找爹。

此时,周伯彥坐在书房,正在听老管家禀报出行事宜。青阳兄弟四人那边也正在准备回乡之事,三日后他们会一起出发。

“王爷,王妃回府了。”顾石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闻言,周伯彥起身便走。

老管家乐呵呵地自觉跟在王爷后头,未禀报完之事放到后头。他原是驸马爷的人,驸马爷去了,他一心服侍着公子,替公子守着冷清的长公主府,看着公子一步一步走来封王、娶妃。看着公子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他每日都乐呵呵的。每晚睡前他都要嘀咕一句:驸马爷,您看,公子成家了,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的多。翻过一年,公子就能抱到小公子了,您就当祖父了,真好。

回府的青舒,正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往正院走。看到迎面而来的周伯彥,她的唇角翘起,眉眼间尽是笑意。她走上前去,把手放进周伯彥伸来的大掌之中。今日,芸郡主和步语嫣一早过来,邀请她出去游玩。因为三日后要离京,她没有推辞。出门前,周伯彥一脸不乐意地交待她要早些回来,她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周伯彥牵着青舒的手,一边走一边问,“玩儿的可开心?”

青舒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看着他的侧脸答,“很开心。”

周伯彥不说话了。直到两人进了正院,进了他们的新房,他立刻挥退丫鬟婆子,把玩着她白皙的手低语,“娘子丢下为夫独守空闺,为夫很伤心,娘子要如何补偿为夫?”

青舒笑着推开他的手,扭过身去不理。

周伯彥一脸怨夫状地坐到床边,“唉!亲亲夫君竟是比不过姐妹,为夫情何以堪?”

青舒嘴角一抽。想到这两天他时不时抽风玩儿一回怨夫的戏码,她不由轻笑出声。什么清冷贵公子,什么清隽俊逸天下第一的闲王爷,在她面前,她的王爷夫君跟这些形象一点都不搭边儿。若是暗恋她家王爷夫君的那些女子哪天发现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哭死?她瞄了一眼,见王爷夫君依然端着怨夫脸,眼中却透着“不配合,娘子你死定了”的意思,她抚额,不由顺其意地问道,“夫君要娘子如何补偿?”

周伯彥对青舒勾了勾手指。

青舒哭笑不得地配合着走过去。

周伯彥伸手臂,立刻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今晚为夫要做到满意为止。”

青舒身子一僵,然后侧过身子,红着脸拿眼睛使劲儿瞪他,“你……”开荤的男人果然很可怕。洞房花烛夜,他表现的很笨拙。之后一两次就熟练了,然后越做越花样百出,枕头下还藏着一本《春宫图》。她发现后给烧了,没想到第二天枕头底下又藏了一本新的。她没收,他再拿新的放下。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她终于败下阵来,死心了不再采取没收措施。虽然夫妻生活和谐很重要,但遇到一个不知餍足的夫君、和谐过头了也挺遭心。

他收了怨夫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她红着脸,伸手掐他的脸,“还我清冷贵公子模样的夫君来。”

他听的一愣,而后目光一闪,应了一声好,大手一挥将床幔放下,带着青舒倒进床里。

青舒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你干嘛?”“住手,别……”“大白天你要……”

床幔之后隐约传出男子断续的声音,“嘘,还你清冷贵公子……夫君……”

------题外话------

懒的快长毛了,番外奉上

No.2故人(上)

大安王朝启丰七年,深秋。`乐`文``し

西疆栖霞关内的边塞之城,彭州第一城彭城。

天微明。吱呀一声,西城门内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门打开。自小客栈门内陆续走出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或堆着小推车的十几个男人。普通小商贩扮相的周桥挑着扁担混在其中,和大家一道直奔西城门。越接近西城门,行色匆匆地聚拢过来的人越多。混在人群中的周桥越发不显眼了。

出了西城门,走上二三十里地就能到达大安军事要塞之一的栖霞关。过了重兵驻守的栖霞关隘口就是大安王朝与西昌国两国官方默认的两国百姓进行日常交易的互市。只要两国不开战,每逢二、五、八的日子互市便是边关最热闹的地方。和平时期,此地是大小商号、小商小贩与两国边关百姓的最爱之地。只因此地商机无限,只因此地是两国百姓互通有无的最佳场所。

大安王朝与西昌国边境上的平民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此地多山林,适合种值庄稼的土地稀少,不能像平原地区那样大面积种植粮食作物。所以,当地人,除了少部分拥有耕地的农人(当地可种植土地分布的稀稀落落的东一小块儿西一小块儿的,大户人家看不上,不会跟农人抢),大多数人只能另谋生计。有权有势的做大买卖,普通人做小买卖当个小商小贩养家糊口,村中身体健壮的男人以打猎为生,手脚上有工夫的从事镖头类的行当……

扮作小商贩的周桥到达西城门时,等着出城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大家的日子都不易。普通人时常挑了担子、背了背篓、推了推车去栖霞关外的互市兜售杂物、干货、活家禽、水果蔬菜等物。大小商号则拉了一车又一车的货物去互市做大买卖。

伴着晨曦,混在人群中的周桥很容易就混出了彭城,并随着人流前往栖霞关。

商号的车马排了长长的队伍,由镖局的镖头护卫着不紧不慢地前行。

二三十里地,走起来对习惯了两条腿赶路的小商小贩而言并不困难。五六百号人,或四五人个走一起的、或十几二十号人说笑赶路的、或不远不近地坠在人群周围沉默独行的……不一而足。

周桥正一个人挑着担子默默赶路,身后有人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他并不理会此人,只管自己赶路。深秋的清晨透心凉,呼吸间哈气肉眼可见。但对穿着保暖且正在赶路的众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

追上周桥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背上背着个大背篓,身穿灰色的粗布衣裳。此人头上戴着灰色单帽,帽子下露出的头发已经半白。他的面庞肤色偏白,下巴上的胡子不长不短的,满眼透着沧桑。

周桥目不斜视地继续赶路,面无异色且步调与先前一致,毫无破绽。

满眼沧桑的中年男人见周桥不搭理自己,于是嘿嘿笑了几声,边走边弯腰掀了周桥担子上挑的一只竹编筐的布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啧了一声,声音略嘶哑地说了声“这青桔不错”,并顺手拿了一颗青桔出来,一边走在周桥身侧一边剥开青桔皮吃了起来。

周桥对此无动于衷。

中年男人吃完一个,还要伸手拿。

周桥把肩上的担子往前一移,躲开了来人再次拿青桔的手,“十文钱一个,给钱。别想白占便宜。”

中年男人嘿嘿笑两声,“小气。”顿了顿,又道,“十文一个,你确定卖得出去?”堂堂大安王朝闲王的爹、某国的王爷,居然小气成这样,简直没法儿看。会是哪个国家的王爷呢?西昌国的王爷,还是狄戎国的王爷?或者大金国、楚国、郢国……都有可能。他好奇的很。

周桥听罢,“普通青桔一斤卖十至十三文不等。我这青桔味道好且个头儿大,三两个便能称足一斤。十文卖你一个,一点都不贵。”

二十里地走完,前边出现了供旅人歇脚的长亭。古时,为方便远行的旅人途中歇脚,官府在许多地方都修有长亭、短亭。“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在大安王朝很常见。此时,有限的长亭被商队人所占,步行的小商小贩或百姓则在长亭左近随地坐下歇脚。

沿路并不太平,偶有零散的劫匪出没。所以商队也好、小商小贩与去互市采买日常所需的百姓也罢,从来都是聚堆走,不敢落单。

商队有镖局护卫却允许小商小贩跟随,是为了聚人气,震慑劫匪不敢妄动。且人多力量大,遇到劫匪时共同力敌,胜算更大。在边关要塞存活,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是敢打敢拼的。当地民风彪悍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是小商小贩遇到劫匪也是敢打敢杀的彪悍非常。

而小商小贩紧跟商队不放,自是看重商队有配刀剑的镖头护卫,安全上更有保障。

有了互惠互利的前提,前往互市的路上商队与小商小贩之间便有了此等默契,聚堆赶路。待到互市散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回程的路也是要如此结伴行走。

过了一刻多钟,商队那边吆喝了声出发,车马动了。歇脚的小商小贩、百姓们起身,扑打几下身上的尘土,带上货物继续赶路。

又行了十来里地,长长的队伍终于到达了重兵把守的栖霞关。周桥拿着大安王朝的户书,报上与户书一致的王山这个名字,顺利地随着人流过了栖霞关的隘口,很快便到前方三里地外的互市。他在入口守卫那边交了五文钱的互市税,挑着担子走入互市,融入了热火朝天地进行买卖交易的人群之中。他一边叫卖、一边在互市之中穿行,慢慢向互市另一入口处移动。

现在是辰时初,互市刚开始。他只要待到下午未时末、互市结束时,便可混在西昌国的小商小贩与采买物什的西昌国百姓中进入长风关。

长风关,西昌国的边关隘口。它与大安王朝的栖霞关相对。二者之间相距约有十里地。

而互市,便设在这二者之间。栖霞关这边派出的守卫管理大安王朝这边的商贩与百姓,长风关那边派出的守卫兵负责管理西昌国的商贩与百姓。两边人可以和平交易,但不可以产生冲突。一旦产生冲突,两边的守卫就得对上,然后尽量和平解决、平息冲突事件。不和平解决不行,因为冲突一旦升级,那可是会引发流血事件与战争的。因此,互市制定了非常严格的交易规则与惩治措施。在交易中发生的冲突,双方默契地一切以互市的交易规则与惩治措施来执行,不服互市规则者**,绝不手软。

午时,乔装为王山的周桥挑着空了大半的担子停在一处卖苞谷面烙饼的摊子前。

摊主不是别人,正是来互市的路上占了周桥一个大青桔便宜的满目沧桑的中年男人。他的生意明显不好,摊子前没什么客人,因而双手拢在袖子里,正百无聊赖之态地看着旁边几个生意不错的小吃食摊子。他见周桥停下来,撩了撩眼皮子问,“要不要来个饼子?三文钱一个。”

周桥伸手揭了炉子上坐的锅子的盖子,看到锅里躺着的是热气未散的七八张不足巴掌大的金黄色的苞谷面饼子,很薄。他不由一笑,“我说你会不会做买卖?就这饼子,三文钱卖俩还差不多。怪不得没人光顾你的摊子!”说罢,他也不嫌烫手,抓了一个出来咬一口,不由一怔,而后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手艺。”昔日潇洒执笔的手,而今变成握紧杀人利剑的手,不曾想,居然还能烙出味道不错的饼!时局在变,世事在变,人也在变。大家都变了!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若不是有这手艺,再加上上好的苞谷面与油,我会卖三文钱的价?一个个忒没眼力见儿,没口福的。”

周桥不置可否地蹲在炉子旁吃饼子。

中年男人伸手,从放在身后的大背篓里取出一个小坛子,递给周桥,“拿去。”

周桥接过,打开坛子发现里边是腌制的小咸菜。他一点不讲究地把坛子放到地上,一手抓苞谷面烙饼、一手抓咸菜吃。一连吃了四个饼,他这才住手,而后从自己担子上的竹筐中取出两个卖剩的青桔。抛给中年男人一个,另一个剥开皮自己吃了。

中年男人啧了一声,而后沉默。谁能想到,昔日的大安贵公子、娶了长公主的大驸马周桥,如今却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成了异国的王爷。在异国当劳什子王爷,不用想都知道周桥是一路踩着鲜血走过来的。昔日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被命运逼得不得不低头,身不由己地化身血腥残暴之徒双手沾满了血腥。景菲,你可知你罪孽深重,害了许多无辜之人!

当年,他楚南风虽深受景菲与太后争斗之害,最初却是他为景菲心甘情愿地卷入其中的。成为景菲手中的弃子,成为太后报复的目标,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是他年少轻狂、是他看错景菲付错真情、是他不知世事艰险所致。而周桥何其无辜,硬生生被景菲强行扯进权势争斗之中,落得有家归不得、有子认不得的下场。他隐忍多年、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大仇得报,终于可以卸下一身戾气,随心所欲地在余下的日子里逍遥一番。可周桥呢?注定要在异国他乡孤老终身。

周桥自是不知对方心中所想,见四周没人注意这边,便不由问道,“说吧,长途跋涉一路跟过来,你到底想做什么?”对方从大安京城跟到栖霞关外,先前不予理会自然是因为对方除了明目张胆的跟踪以外没有其他动作的缘故。

中年男人即楚南风笑了笑,“我这辈子过的很惨,看谁都不顺眼。心里不痛快,自然是食不知味的很,便觉得活着没意思。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世上居然有个人活的比我还惨,我便心情大好。心里痛快了,自是食之有味、眠之安稳。为了余生过的舒心,我自是要跟着此人欣赏他的惨。”

周桥沉下脸,片刻后说道,“楚南风,从不知你嘴贱至此!”

楚南风微怔,而后满不在乎地回道,“多谢夸奖。”人活一世,身边就得有对比,就得有比自己过的更惨的人存在。否则,这灰暗的人生可怎么过下去!

周桥站起来,挑了担子便走。

楚南风嘴角带笑,眼中的沧桑之色淡了一分,“慢走不送。”

当年楚相府被满门抄斩之时,因中毒而虚弱不堪的他被管家与管家之子及数十名死士拼死送出京城,托付给了受过楚府恩惠的无名冷面杀手。机缘巧合下,他李代桃僵地混入了太后暗中势力的边缘组织。一年、两年……他踏着血河渐渐从边缘组织走到核心杀手堂口。第一次受到重用,便是从甄婆手上领到绞杀新生儿的任务。周灏,皇甫灏或者什么灏,无论冠上什么姓,由景菲孕育的这个无辜的婴孩儿的命运已定,那便是死。

一场厮杀下来,死了两个无辜的婴儿,而真正的灏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想到了自己早早便已夭折的儿子,被太后毒死的儿子。心口一热,心绪翻滚,他没有当场杀掉这个孩子,而是抱着撤退。他这种有抗命嫌疑的举动,太后没有降罪,反倒命令他带着灏往边关去,一定要牵制住紧追不舍的皇家密探与虎狼精卫。

他想想便明白了,这是太后与景菲之间的争斗游戏又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他嗤之以鼻,表面服从命令,却在逃出大安边界后将身边杀手尽数控制住,开始重新谋划复仇大计。

黑白二卫,不愧是古云虎亲手培养出来的虎狼卫中精卫中的精卫。他甩掉了多方追踪势力,却独独甩不掉这黑白二卫。玩儿了几年我跑你追的游戏,他厌了。在黑白二卫终于救走了灏之后,他全力追杀,又在最后关头将己方人尽数斩尽,并目送黑白二卫抱着灏渡江而去。

他并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有了新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他需要几年、十年或更久的时间才能积蓄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报仇雪恨。彼时他还不知景菲已死,只是想着将灏的小命留下,当是留给太后和景菲的特别礼物。身份敏感的灏,自出生那刻起便不时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灏,若能成长起来必是大杀器。他等着看好戏,看灏懂事后回过头去杀了太后或景菲的场景,看灏将大安与西昌国搅的天翻地覆的模样。

时过境迁,他从不曾去关注过灏的去向。因他忙着壮大己身,顾不得其他。

现如今,灏未成长起来,苦心经营多年的他先一步杀了太后,为楚府一门报仇雪恨。但他不后悔当年放过了灏。因为只要灏活着一天,所有知情人都会如鲠在喉地过日子。他活的不痛快,别人休想活痛快。

安海擎宇,你贵为大安王朝的皇帝,却留了个他国皇子活在眼皮子底下。在这个他国皇子长大成人后,你还能否睡得安稳?或者,在你眼里他国皇子等于他国送给你的质子?不管是不是质子,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好过。大安长公主与西昌国皇帝的儿子,灏这个未知数的存在,时时会威胁江山社稷的稳固。

皇甫灏真,当年的皇子如今的西昌国帝王。你龙袍加身又如何?你的儿子流落在外,你认不得、弃不得,你管不得、动不得,只能眼不见为净地当作没这个儿子。

周桥,你赐名的这个孩子就是你喉头的一根刺,是景菲背叛你的活生生的铁证。你想忘记都不能。你心存善念,当年看不得景菲打掉这个孩子,任其出生。如今,你可曾后悔?这个孩子叫你儿子儿媳为姐夫姐姐,将与你儿子的命运纠缠不休,是福是祸谁人知!

想着这些事事非非,楚南风突然觉得没劲。景菲早就下了地狱,安平侯死了,姚国公那个老不死的祸害死了,老虔婆姚太后下了地狱……还有与他血海深仇相关的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与他的血海深仇无关的、在权势漩涡中沉沉浮浮的那些旧人,都已不再年轻。过去的恩恩怨怨随风消散,他应该有新的生活。

可过去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忘记?尤其他经历了那么多痛苦、阴暗与血腥的是是非非之后。很多东西已经刻进了骨髓里,难以轻易抹去,未来对他而言一片昏暗。还好,茫然之际让他发现了周桥。其实他对死而复生的周桥没什么企图,只是在发现的那一刻的震惊之后,想也不想就那么随意地一路跟了过来。

周桥伪装的很好。他会识破周桥的身份,实在是巧合加上他闲得没事干盯死周伯彥及围绕在周伯彥身边的故人所致。如此,他一点一点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乔装的周桥半个月内出现在周伯彥周围三次,每次都在大街上。被人簇拥的周伯彥无所觉,但周桥看向周伯彥的目光透着长者对晚辈的慈爱与欣慰之色。

周伯彥大婚,痴恋周桥半辈子的武木兰现身京城。周桥远远地看着道姑扮相的武木兰,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太过复杂沉重,满面悲伤。

紫衣深夜悄然潜至闲王府送上贺礼,并连夜离京。他闲得发慌,便追出京去,与紫衣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得胜后,他大笑三声离去。大仇得报后,他内心空虚、整个人无聊得紧,觉得活着忒没劲。半夜打架,浑身说不出的舒爽。走出不远,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梅花针是浸过霸道之极的剧毒,没有解药紫衣活不过一个时辰。他没想要紫衣的命,便回头准备送解药。这一回头,却发现一个黑衣男人背了紫衣离开。男人把紫衣背去林中茅屋照顾,而后长叹一声走出茅屋。之后,男人面向他藏身的地方,语调平静地要他出来。

经历的苦难多了,世上能够让他楚南风感到惊奇的事少之又少。但是,当他在月色下分辨出染上岁月风霜的周桥的面容时,他敢肯定当时自己的神色变化肯定很精彩。眼花看错了?老天瞬间收了他的命,让他见到死去的故人了?或者,面前之人只是与周桥长的相像的某个周家子孙?

他心绪大乱。即便后来确认了面前之人是本该在多年前死去的周桥本人,即便周桥一副找他算帐的模样,他心底仍有几分说不出缘由的淡淡喜悦。

故人,都死光了就没意思了。

No.3故人(下)

未时末,周桥从怀里掏出属于西昌国的户契与路引递出,接受长风关隘口守卫的检查。

守卫瞄了手中的户契与路引一眼,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叫关石的普通中年男人。没发现异样,看着就是讨生活的普通百姓。他还回户契,看向正在检查入关者随身物品的同伴。同伴向他做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他便对关石说道,“过。”而后吆喝一声,“下一个。”

顶着关石这个名字的周桥道了声“谢军爷”,取了自己的竹筐、担子入长风关。

十日后,周桥回到西昌国的都城,沃河城。

三百名身披铠甲的骑士腰背笔直地安坐马背上,簇拥着一辆八匹马拉的外观墨黑的马车进入沃河城。

离着老远,见者纷纷避让,守卫城门的官兵上下更是跪了一地,场面静悄悄的,无人敢发出丁点声响。

很快,七王爷即勤王回都的消息传入皇宫。

西昌国的皇帝耶律灏真得了消息,笑吟吟地对身侧的白发老太监说道,“猜猜,勤王此次回都,心情是好是坏?”

老太监:“……”你们兄弟二人喜欢玩相爱相杀的游戏也罢,喜欢玩儿兄弟情深的话本也好,那便自去玩儿,别拉上一脚已经迈进棺材的他。主子是坑死人不偿命的笑面虎,勤王又太凶残,他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

皇帝依旧笑吟吟的,侧过脸看着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皇后,“皇后,朕的勤王被你召见,而后便闷声不响甩袖离都。你可有话说?”

皇后身上一抖,立马离座伏地而跪,说话都带着颤音,“臣,臣妾不敢,请陛下恕罪。”她觉得自己很无辜。她只不过给了勤王一本册子,册子上列有十位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的画像及详情。她问勤王可有看上眼的,并加了一句勤王妃之位不可一直空闲。勤王那个神经病转身便走,立马出了都城,一走就是两个月。皇帝当时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事情过去两个月,勤王一回都皇帝却要问罪了,果然兄弟俩个都是任性的神经病。

皇帝若有所思地盯了伏地而跪的皇后一会儿,起身便往外走。

老太监立马小跑着跟上,嘴里直呼“起驾。”

皇帝走了好一会儿,欲哭无泪的皇后才敢起身。她要是知道刚刚皇帝心中所思所想,岂止会欲哭无泪那么简单。

皇帝走了一趟国子监回到御书房,御书房的小太监立刻禀报勤王求见。皇帝哈哈一笑,“宣。”

小太监领旨,退出去请勤王。

勤王身穿墨黑的锦衣,身披同色的披风,腰悬长剑,面戴半遮面的虎形面具在长廊上长身而立。得了小太监传递的消息,他解下披风与佩剑随手丢进小太监怀中,迈步进了御书房。

皇帝免了勤王的礼,笑言,“不想娶王妃直说,又没人逼你,你吓到朕的皇后了。”勤王是他七弟不错,但面前这个勤王可是年长他几岁的,这个年纪玩儿离家出走,忒任性。

勤王,“……”整个西昌国,除了你再没有吓皇后玩儿的变态了。还有,放眼整个天下,除了你,再没有换皇后如换衣服的皇帝了。才三十七岁,登基不足八年,皇后换了五个。现在这位皇后是姓兰还是姓苏来着?

皇帝看了老太监一眼。

老太监让御书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而后自己也退出去,关上御书房的门,打发走周围的太监宫女,亲自守在门外。

没了闲杂人等,勤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折子,上前递给皇帝。

皇帝隐藏好激动的情绪,面色平静地接过折子,打开,露出里面小少年略带稚嫩的字迹。这其实不是折子,只是小少年写下的一篇《京城游记》。文字不华丽,字字句句表达方面也显出三分稚嫩,但行文间不乏亮点,在同龄人中算是佳作。他细细地读了一遍游记,视线在落款处的古青灏三字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些,而后默默地合上折子,神情透着寂寥。

勤王并不打扰他,心里琢磨着在大安遇到楚南风与紫衣的事情。楚南风与紫衣大晚上打斗,他不知原由。楚南风得胜离去,紫衣受伤昏迷。紫衣不是好人,但他当年到底欠紫衣一份人情,因而他带走了紫衣,并为其解毒。楚南风找过来,他没有躲避,直接以真面目示人。暴露身份虽有隐患,但他这么做全是为了儿子。

楚南风活着,而且拥有无比强大的神秘力量,他便明白姚太后之死肯定与楚南风脱不了干系。楚南风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但楚南风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他儿子。三年多前,楚南风找上彥儿,疯子一样,把对景菲的怨气都发泄在彥儿身上,许多不该提的旧事都拿出来说,以此刺激彥儿。景菲再不是,到底是彥儿的亲娘。彥儿身强体健却因此心事重重地害了一场病,若非青舒在旁盯着细心照料,怕是会落下咳症。

这个过节他一直记在心里,见了楚南风,他自是要出面警告。他要让楚南风知道,彥儿身后有他这个亲爹在,再有下次绝不轻饶。你楚南风有实力,他周桥的势力也不弱。楚南风一路从京城跟他到边关,想混进长风关却没那么容易。他早做了安排,自有人阻拦楚南风入关。只要能拦住三两天,楚南风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却也难觅他周桥的踪迹。谁能想到,西昌国的七王爷即勤王,就是他周桥。

世人都道:西昌国勤王忠于君王,甘为君王手

忠于君王,甘为君王手中的利剑,斩尽一切威胁君王帝位、性命、利益之人,血腥残暴,六亲不认。勤王至今未娶妃,府中也不见姬妾,皆因勤王是断袖,好男色。

每每想起勤王是断袖的流言,周桥就想砍了耶律灏真这个任性的皇帝。流言毕竟是流言,他是无所谓。但他有儿子有儿媳,若是让儿子儿媳听闻这种流言,他这当爹的老脸往哪儿搁?

世上最不缺心思龌龊之人。西昌国和大安王朝的人还好,有那么几个国家的人,听说都在拿他的断袖流言暗中押注。不知是哪个心思龌龊又缺德的混蛋想出来的,专为他和耶律灏真开了一场又一场赌局。听说赌客可押大押小。押大,便是押勤王是耶律灏真的男宠。押小,便是押耶律灏真是勤王的男宠。

为此,一年多前他特意去了一趟金国,连夜宰了三个赌场的东家与主事人,行震慑之事。

耶律灏真这个皇帝听说了,居然也凑热闹,派人去了宛国,宰人再捞了一大笔银子回来。

可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耶律灏真更任性的人了。他当年与风流的景菲有染,只为报复西昌皇室将他送到大安王朝当质子。他当年派亲卫兵至栖霞关助景菲、周桥,只为会会周桥,顺便与自己老子做对。他当年暗中秘密救走命在旦夕的周桥,只为和皇兄作对。他争夺皇位,只为给最疼爱的七弟报仇雪恨。

他七弟被当时的太子重伤,连同他一起软禁在府,还不许请大夫。他七弟没熬过去,他血红了眼,来了一招儿李代桃僵,让当时重伤的周桥冒充他七弟。

从此,周桥面具一戴,成了被太子毁容的七皇子。后来,带兵打仗挣军功、养人马,经历刺杀、兵变种种,助耶律灏真成为太子,助耶律灏真登基为帝。自此,七皇子变七王爷,封勤王。

耶律灏真坐上帝位,逼疯太后、拭兄、血洗后宫、朝臣大换血,并力排众议推行休养生息政策。他一步一步艰难走来,西昌国才有了如今国泰民安的局面。勤王一路随行,化作他手中的一把利剑,不问问题,只是挥剑,负责劈荆斩蓟地去除前路上的一切阻碍。

一个是精通阴谋阳谋的笑面虎,一个是心中有沟壑的“凶残”人物,二人合作无间地打下了江山。打江山之时也好,守江山之时也罢,前前后后挑拨离间者无数,却无人成功。敌人怕是恨极却又无计可施,才玩了一把龌龊手段,散布这种流言中伤他们二人。

第二日,早朝。

耶律灏真坐在龙椅上打盹儿,下边吵成一片就差动手了。

武官闭紧嘴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竖的老高。文官们,以左右两相为首的两派人吵成一片,吵到激动处唾沫星子乱飞、手臂乱挥。

“勤王觐见!”朝堂门口传来当值太监的通传声。但里边吵的太大声、太专心,太监的声音湮灭在吵架声中。

踏踏……踏踏……不轻不重,不疾不徐,马靴走动时与木质地板相碰的声音自百官末尾离门最近处响起,直往百官首位之处走去。

宛如菜市场的朝堂内,像是突然被人按掉了声音一般,各种声音戛然而止。斯文尽失的文官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回各自的位置,低眉垂眼的站着。

墨玉发冠束发,面戴虎头面具,身穿墨色暗纹锦袍,脚踩墨黑色马靴的勤王似是无所觉般,步调不变、呼吸不乱地走上前,向龙椅上的皇帝一拱手,“参见陛下。”

耶律灏真终于不打盹了,睁眼看看勤王,“免礼。”

“谢陛下。”勤王退后几步,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耶律灏真瞅了瞅下边的臣子们,笑吟吟地问,“可有结果了?”

众臣:“……”

勤王:“……”原来刚才吵的跟菜市场一样,是在争论国事。任性的帝王养出一群任性的斯文尽失的臣子。他记得以前吵得没这么厉害。难道在他离开的两个月里,皇帝陛下又干了什么刺激众臣的事情不成?

耶律灏真看大家不说话,开始点名,“左相,你说。”

左相严肃脸,上前几步,“臣以为,大安提议以粮换良驹,实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绝不能应。我朝良驹皆是战马,怎能换给大安,壮大大安军备?”

耶律灏真又点名,“右相,你说。”

右相面色平静地上前几步,“臣以为,此事是好事。我朝水草肥美,畜牧业发达,良驹战马无数,但缺粮。大安是农耕大国,粮食丰富,但缺草场与良驹。以粮换良驹,这是互惠互利、促进两国贸易往来的大好事。我朝兵强马壮,换出些许良驹又能如何?难道还怕他大安打过来不成?”

耶律灏真笑吟吟地看向勤王,“七弟,此事你拿主意。”说罢,不由分说直接走人。

当值太监忙宣布退朝。

老太监忙呼:“起驾,回宫。”

众朝臣:……

勤王:……

皇帝走没影儿了。

众臣苦逼脸地看向人神勿近的凶残勤王,心里给自己抹了把心酸泪。

突然被坑的勤王莫名其妙地看向表情扭曲的众臣,略一沉吟,说道,“左相大人与右相大人既是意见相佐,回去各拟一份折子送到王府。回头本王自会呈给圣上阅览。”

左相和右相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后头有狼追一般地迅速跑走。

勤王觉

勤王觉得,两位丞相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跑的如此之快,挺不容易的。

五天后,勤王一锤定音肯定了右相的观点。左相不服,却碍于勤王凶残的名声没敢再出声反对。勤王在左相面前的恶人没白扮,耶律灏真准了他奏请的明年春三月在沃河城举办“文会”之事。

“文会”即以文会友,交流学识。西昌国邀请各国(包括大安王朝)的学术大家、文人才子前来沃河城参加此次盛况。这是促进各国文化交流与友好关系的盛事,这种邀请大多数国家都不会拒绝,定会由官方组织并带人前来。

得了上头的指示,礼部早早地开始张罗起了明年春三月的“文会”事宜。

勤王默默在等待着,等待着明年春三月名正言顺地见儿子与儿媳。

耶律灏真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见一见认不回来的长子。

一个月后。

十六王爷耶律灏辰听闻“文会”之事,想起几年前在大安王朝见过的彥公子,又想到被彥公子护着的那个野蛮女,心里忿忿。但,想到回国后被七王兄一天三顿饭地揍的惨痛经历,他立刻精神萎靡起来。

即便被大安人推崇的彥公子会来参加“文会”,估计他也不能找彥公子的麻烦。否则,七王兄又得一天三顿饭地揍他了。真是不明白,七王兄干嘛那么欣赏别国的年轻公子?还有皇帝兄长,七王兄揍他非但不阻止,还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他挨揍。

每每忆起当年在大安吃的亏,他便无法平静。他恶狠狠地想着:大安的野蛮女,长的再漂亮也没用,太凶了,肯定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阿嚏,阿嚏……正在为王爷夫君缝制新衣的青舒连打几个喷嚏,差点被手中的针扎到手。

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迅速夺了她手中的针线丢进针线笸箩里,而后捧过她的双手仔细检查。确定她没有扎到手,大手的主人胳膊一伸,把人搂进怀里,“好端端的怎么打喷嚏了!可是受了寒?”

青舒笑吟吟的,“没有,没受寒。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鼻子痒,便忍不住打了喷嚏。你别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易碎的小娃娃。”

周伯彥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给她把脉,这才放心。

青舒靠在他怀里,“你每日坐在府中陪我,会不会很无聊?”成婚后,他们依着先前说好的,定居康溪镇,与她的娘家忠武侯府比邻而居。府邸还是当年她亲自盯着建好,并送给他的。占地二十亩,地方足够大。王府人员,还有他商队的手下,完全安排的下。

“不要胡思乱想,你看我哪里显出无聊来了?这么多年在外漂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你、有了家,我哪里还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在家,自己跋山涉水去走商?”

青舒听了,心里自是高兴,“等你闲不住了,咱们整理行装出门远行,看看大好山河,还要看望爹。”

周伯彥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小娟的通传声。

“王爷、王妃,大公子到了,此刻正在蓉院用茶。”

青舒与周伯彥相视一笑,相携去蓉院见安荣舟。

不多时,青阳听闻安荣舟来了,便叫上青灏、陈乔江和洛小荣过来探望。

蓉院中,大家坐到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话。青舒看他们聊的欢,打了声招呼出来,亲自到厨院安排晚膳菜单。

付影从外头回来,直接找了过来。见围着王妃的人散了,各自忙碌起来,她才走过去,对着王妃一阵耳语。

青舒听了,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此事禀报给王爷,让王爷做主。”

用过晚膳,大家又聚到一起说了会儿话,各自散去。

青舒和周伯彥各自洗漱沐浴完,这才有空躺到床上说小话。

“今天辛苦你了。”周伯彥一边帮青舒捏肩膀,一边说。

“自家大哥登门,我只不过张罗了一桌菜而已,哪里那么娇气了?”“对了,紫衣一直盯着我们不放,你打算怎么办?”那会儿付影告诉她,紫衣又来了。

一提到紫衣,周伯彥就有些头痛。她本是逃到了它国,谁知怎么想的,在他大婚时又回到大安,还专门送了他贺礼,并言明会马上离开大安。哪知,在他们离京后,她再次出现,并一路跟着他们。

他问她,“有事?”

她答,“你爹没死,我要等他。”

之后她再不开口,一路跟他们来到康溪镇。之后,消失几日,然后在他们府门左近徘徊几日。再消失几日,再到他们府门左近徘徊几日。再消失,再出现……

他不知紫衣哪里来的消息,不确定紫衣与他爹是否会过面了。他不好轻举妄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提起紫衣,他又想起武姨武木兰。当年没嫁成他爹,武姨便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现在身边多了两个小徒弟,可眉眼间还是透着掩不住的孤寂。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总难全!

番外No.4身在局中

以前吧,青舒偶尔会跟着牧民体验挤奶、熬制奶茶或做奶制品的活计,还参观过制作风干肉的过程。现在,别说体验了,连参观都不可以。周伯彦整天守着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让她睡上十个时辰。而且,什么也不

从这晚开始,孩子还未降生而周伯彦却已经进入了傻爹模式。

“对,对,睡觉,现在的你最需要的是舒服地休息睡觉。回去,这就回去。”说话间,他扶着她站起来,大手伸向背后的石头上摆放的衣物,拽下来往高举着抖开,再往她身上一裹,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岸边走。

看来今晚的温泉只能泡到这里了。她嘴里骂他是“傻子”,可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笑颜。她拿手指戳在他的侧腰,“走了,回去。我困了,想睡觉。”

他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哼了一声要走开,这才反应过来,长手一伸把人强行揽进怀里,右手三指搭上她的手腕。须臾,激动不已的他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不停重复“我要当爹了”五个字。

她嗔怪地一把推开他,弄出很大的水声,低声嘀咕,“笨蛋,回去记得给我把个脉。”

“嗯?”他不解,什么有了?

“嗯,一起。”想到什么,她似乎很开心,侧过身,伸长胳膊搂住他脖子,见他配合着自己放低了身体,更开心了。于是,嘴巴贴近他的左耳边,用只有他们俩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好像有了。”

“正好,我陪你一起泡。”

闻言,她开心地说道,“挺好,可以多泡几天温泉。”

他应了一声,低声告诉她,“勤王刚接到君王诏令,要离开几天去办什么差事。计划有变,勤王要我们在此处多游玩几天。待勤王归来,我们直接回沃河城。这里毕竟是西昌国,我们自行游玩总归不妥当。安全起见,全凭勤王做主安排便是。”

她揪了揪他身上湿透的白色里衣,诧异地问,“不是说明天要离开这里,慢慢往沃河城的方向迁移吗?怎么?有什么变故不成?”

男人只是笑,哗、哗、哗的水声中,他不紧不慢地淌着水走近。到了她跟前,学她的样子半蹲下来,手在水中摸到供人靠坐的石头,便背靠大石坐了下来。他紧挨着她,伸手半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明天记得等我,一起泡。”

听到熟悉的男声,她提起的心放下,不由嗔怪道,“来也不打声招呼,吓我一跳。还以为守在岸边的丫鬟婆子出事了呢!”

月光下,男人低低的笑声自前方二十来米的地方传来,只能看到他身着白色衣物的模糊的轮廓。在他身后的岸边,丫鬟婆子的身影更加模糊。

哗,哗,哗……水声一下一下地响,似有人入了水,正向她的方向走。她立刻睁眼,“什么人?”

青舒无事,便带了身边的四个丫鬟与婆子去泡温泉。因为泡的太舒服,她也不急着回去,靠在身后光滑如玉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今晚的营地安置在达沁草原著名的月光湖边。月光湖是个极少见的天然形成的温泉湖。夜幕降临,闲王周伯彦在勤王的主帐中与勤王对弈并探讨学问。青阳、青灏他们四个少年则是跟着结识的伙伴去篝火边玩儿了。

勤王的营地与游牧民族的营地一样是不时迁移的。不同的是,游牧民族的营地是逐水草而迁移,而勤王的营地最近则是随大安闲王的游玩兴致而迁移。

不远的三里地之外,赛马与勇士挑战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陈乔江,古青阳,古青灏和洛铭荣(洛小荣的大名)四人玩儿的很开心,还结交了草原上的两个同龄朋友。这里正是练习骑射的好地方。他们四人每天跟着结交的朋友在草原上练骑射,骑马纵情飞驰。还体验了放牧、套马套羊等极具民族特色、地域特色的活动,简直是乐不思蜀。

闲王护卫与勤王护卫在左近巡逻警戒,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而闲王妃古青舒,坐于闲王身侧,娴静温雅地为对弈的二人煮茶、斟茶。

此时身在达沁草原的闲王周伯彦,正与西昌国勤王在草原上露天席地而坐,品茗对弈。

王炳霖在沃河城如何闹心不提。

王炳霖:“……”四日后就是文会,十日后才赶过来。他们闲王果真是出来游玩儿的,完全不管参加文会的事情了!

耶律乌苏答道,“王大人放心,文有我朝外事阁官员陪同,武有我朝勤王带兵保护,贵国闲王与王妃一切安好。昨日收到勤王消息,十日后护送贵国闲王与王妃回都。”

寒暄过后,王炳霖询问他们的闲王爷是否已先一步抵达。他会有此一问,皆因闲王带了亲眷,言明一路会慢慢游玩,不急于赶路,因而先他们半个月出发,并未与他们同行。抵达西昌国边境之城长风关时,他们得到过消息,闲王一行先于他们八日进入长风关。之后,闲王一行没有直接赶来沃河城,而是绕道去领略西昌盛名的达沁草原的风情了。

西昌国三月“文会”在即,各国礼部官员与参加“文会”的文人墨客陆续抵达西昌国的都城沃河城。大安王朝的参会人员由礼部侍郎王炳霖带队,于十八日午后抵达沃河城。西昌国外事阁阁卿耶律乌苏带领外事阁一众官员盛情接待,并安排食宿。

春三月,大地充满了生机,气温不凉不热,正是踏青、远足的好时节。

...

No.1何苦

爱情与婚姻是门高深的考题,与离异过而且有十岁儿子的豪门公子经营婚姻更是高深得不能再高深的考题。用了两年时间,青舒彻底的考砸了。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经过豪门洗礼,今年二十四岁的青舒脸上纯挚而青春洋溢的笑容散去,只剩满怀的落寞与疲惫。果然,灰姑娘永远不会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捏紧手中新鲜出炉的离婚证,眨掉溢出眼角的一滴泪,再不看身边高大俊朗的男人,快步走出民政局。

外边秋高气爽,青舒停步,抬头望天,眨掉眼底的湿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准bèi

打车回去收拾东西,她要离开这个城市进行一场自我放逐,找回最初的自己。

“青舒。”莫云铎眉头紧皱,停在黑色高级轿车前,低声轻唤。

青舒准bèi

离去的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便侧过身体,抬步向莫云铎所站位置相反的方向走去。结束了,不需yào

再做无谓的纠缠,徒增烦恼。可是,当看到两年来不停找她麻烦的便宜儿子一脸落寞地向她走来时,她愣了,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别过来,我和你们莫家没有关系了。”

遗传了父亲出色的气质与容貌的十二岁少年一脸受伤地停下来,但转眼间又一脸恨意地盯住她,“你要去哪里?”

青舒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但她来不及笑,看到有辆轿车撞向少年时,她傻傻的冲了上去撞开少年,碰的一声,巨痛中她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她的视线已经模糊,耳边传来迟来的一句“妈妈”与撕心裂肺的哭声。

失去意识前,青舒对着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似有若无地道:“我是个烂好人,是傻子,是……”

大安王朝。

夏日清晨,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中映出的清晰度只有七八分的稚嫩脸孔微微出神。她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府上的小姐古青舒。

古青舒今年十四岁,十天前落水,染了严重的风寒,因为发烧,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才醒过来。人虽醒了,但她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病怏怏的很虚弱,每日里基本都在睡觉,吃饭、喝药的时候都是丫鬟弄醒她,并扶着她喂的。除非要去方便,否则她根本不会下床。

此刻的古青舒虽然面色苍白,但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嵌着的柳眉杏目、小巧而挺的鼻梁、薄厚适中而不笑自弯的唇嘴,在在地证明了,她即便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绝对是能够吸引人目光的小家碧玉、姿容不俗的美少女。她今天穿了水绿色的质地上等的缎面衣裙,腰系同色、同质地的腰带,纤腰不盈一握,大有弱柳扶风之态。

正在古青舒出神间,她的贴身婢女小锁进来,走到她身后停下,拿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慢慢地、一下一下地为她梳理满头乌发。

小锁今年十五岁,虽比不得古青舒的容貌,但也长得眉目清秀,还有一双白皙而纤细的青葱小手。她梳着丫鬟发髻,头戴一根梅花坠珠金簪,头上右耳偏上的位置别了一枚鹅黄色的别致绢花。她身穿藕荷色的中等缎面的女子长裙,腰间垂挂着绣有粉莲花样儿的鹅黄色香囊。她想到昨晚吃的不和自己胃口的饭菜,不由的噘起了嘴,声音有些做作,“小姐,府里的吃食越来越差了,要不要奴婢去夫人院里说一声?”

闻言,古青舒面色微沉,面无表情地道:“管好你的嘴巴,以后少生事端。”

小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轻呼出声,“小姐,您怎么了?”因为她抬头的动作,因为她情绪变化而忘了掩饰的关系,她的眉眼间显露出的不再是平日里的清秀可人,而是勾人的狐媚风情。

古青舒将她的这一面在铜镜中看得分明,不由得皱了眉头。这个小锁,她打从心里不喜欢。也不知dào

前主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居然留了这么一个祸根在身边当贴身丫鬟。是的,她不是真zhèng

的古青舒。真zhèng

的古青舒不知魂归何处,现在的古青舒是来自现代时空的一抹幽魂附体后重生的青舒。

她先是经lì

了两天两夜的昏迷,然后又经lì

了整整六天六夜的神思混乱后,前天天亮时,神志终于完全清醒,将前主的记忆与自己的记忆理出头绪,不再让先后占据这具身体的两个灵魂的记忆混淆到一处,乱了心神。

因为她已经神志清明,经过这两天的休养完全适应了这具身体,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恢复的都很快。所以她今早一睁眼便爬下床来,准bèi

到外面走走,亲眼看看这个架空朝代大安王朝的天空是什么模样。

只是,她门还没有迈出一步,却让这个没有分寸、不知进退的小锁弄坏了心情。一个丫鬟居然也敢抱怨饭食不好吃,好大的架子。再说小锁的装扮,完全不符合落魄府邸丫鬟该有的着装,不知情的,说不准会误以为古府多了位小姐。

小锁此刻穿的藕荷色缎面长裙是一个月前从前主那里求来的。小锁头上的梅花坠珠金簪是从前主那里连哄带求得到的。小锁佩戴的香囊是半个月前从前主那里不问自取的。而前主是个傻的,被个丫鬟花言巧语地哄骗着,什么都由着丫鬟,什么都听丫鬟的,不知不觉间就疏远了与亲弟、与府上其他人之间的距离。

现在,她青舒作为府上的小姐,听到丫鬟抱怨吃食差劲而出声警告,这丫鬟不仅不诚惶诚恐地认错,反过来有质问小姐的势头,简直是反了天了。现在的古青舒可不是前主那个好糊弄的,怎么可能由着一个丫鬟爬到自己的头上,于是一拍梳妆台,用着少女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冷喝出声,“闭上你的嘴。”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规则存zài

,奴是奴,主是主,现代人都不能公平地做到人人平等,何况是经济体制不同、政治体制不同的朝代。人心最是难测,她不想死,只有去适应这时代的规则,学会当个主子,而不是跟个傻瓜一样让心怀鬼胎之辈踩到自己头上,犯和前世一样的错误。

小锁吓了一跳,似乎从未想过小姐会斥责她,不由得扁了扁嘴,红了眼眶,咬唇不语。

见她如此,青舒更加厌烦她,但忍着没有继xù

发作,放缓了语调,“给我梳最简单的发髻,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她要慢慢来,行事说话都要十分注意,省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其实,以古府目前的情况而言,她倒是不必太过担心会被人识破。毕竟,前主的任性妄为和不顾礼教的名声在外,她不需yào

在人前扮演循规蹈矩的温柔小女生。目前,她需yào

防的,只有贴身伺候她,对前主性情了解甚深且满肚子坏水儿的小锁而已。

小锁毕竟是小锁,虽然听话地给青舒梳了头,但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可以斥责我。

青舒垂着眼帘,直到将眼中的寒芒尽数敛尽,这才抬头,扶着梳妆台站了起来,吩咐道:“去传话,让管家媳妇亲自熬了药端过来。至于你,只管将我的早饭端来。从今往后,一日两餐你就在厨房和婢子仆妇一起吃,别再搞特殊惹来一堆的闲言碎语。”(注:古青舒的爹武将出身,曾经府上一直一日三餐,后来古府日渐衰落,为节省,便改成现今的一日两餐。)

小锁张嘴要说话,却对上青舒扫过来的冷眼,惊得她立kè

微屈膝行礼,口称:“是。”

青舒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去吧!”

小锁一脸委屈地咬着嘴唇,退了出去。

青舒面上平静,心中却冷哼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不紧不慢地绕过屏风,踏出内室,穿过外间,掀了门上的轻纱帘子,迈过门槛,站到了院中。她微眯了眼,举起手,展开掌心挡住射向眼睛的刺眼阳光,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舒服感,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站了片刻,她觉得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拿开手,睁大水盈盈的杏眸,细细地打量四周的一切。她轻笑出声,虽然是一座落魄的府邸,但古香古色的景致一样不少,果然应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言。

她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盛开的花朵,漆有些剥落但依然坚固的木门木窗,没有丝毫损毁之处的青砖房舍与青砖墙,还有墙内点缀成风景的圆木栅栏,轻轻地叹息出声。

前主看不上的,她倒觉得挺好。有府邸可住、有丫鬟伺候,不愁吃穿,有个并不富贵却家境殷实的未婚夫在,原来的古青舒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那样糟蹋亲爹留下的好名声,糟蹋自己闺阁女子的名声,最后得了个十四岁便香消玉损的结局,何苦呢!

人啊,总是掂不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心比天高,折腾来折腾去,最终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何苦!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送给原来的古青舒正合适。

但转念一想,谁不想过上富贵的生活,做个人上人?只是,做人上人,过富贵生活,不仅要有那个本事,还要有一份能享shòu

富贵的运气在

No.2惹事

在青舒看来,前主和她一样都是傻的。

她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嫁给大自己八岁的豪门公子,一直知本分地想要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只是她太单纯,太傻,将人心想的太简单,因此在婚姻中败下阵来。婚都离了,她还烂好人地去救曾经的便宜儿子,将小命给丢了,还不知dào

什么叫后悔。她苦笑:自己果然是个傻子,傻的没救。

而前主,五年来没有爹娘的疼爱与教导,寂寞中变得任性而爱幕虚荣,单方面地喜欢上京城贵公子,看不清那公子眼中的奚落之意,落入别人的圈套,和人发生口角,在推搡中落入荷花池把小命给丢了。

前主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意识不是恨那可恶的贵公子骗了她的少女心,而是怨恨自己的家世不好,没人助她成为豪门贵夫人。傻得让人哭笑不得,可气又可悲。

正在青舒出神的时候,自敞开的院门外有个妇人端了药碗进来。

“哎呦我的小姐,您怎么站在院子里?这要是晒坏了该如何是好?快,老奴扶您进去休息。”一个四十左右岁、长相憨厚、身形微胖的妇人,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裳,梳着最简单的妇人发髻,手里端着药碗快步走来,嘴里说着话,人已经到了近前,作势要扶青舒进去。

一打眼,青舒便根据前主的记忆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这是府上管家的媳妇,是她让小锁去叫的婆子苏妈妈。见苏妈妈听到她的传唤来的快,她心下满yì

,便微笑着摇了摇头,“苏妈妈,我没事,我自己能走,你还端着药呢!不要烫了手。”

苏妈妈立kè

骂自己,“老奴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忘了自己在端药,还得由小姐提醒,该打,该打。小姐,今儿个阳光太烈,您身子还没大好,晒的时间长了不妥,进屋先喝药可行?”

青舒应允,“好。”前主对苏妈妈看不上眼,但她对苏妈妈的印象却极好。身为管家的媳妇,穿的连一个普通丫鬟(小锁)都不如;身为管家的媳妇,即便前主从不给好脸子,却依然知本分地不改忠心,言语和动作间都透露了对自家小姐的尊重与关心。对困顿至极的古府而言,苏妈妈的表现真的很好。

古府人丁单薄,男主人战死疆场,女主人缠绵病榻不理事,小姐认不清现实爱幕虚荣,小少爷尚年幼,管家与苏妈妈两口子有心扶持主子,但主子不是当缩头乌龟的料,就是只顾自己穿金戴银的货色。在这样的情况下,管家两口子没有起歹毒之心卷了府上有限的银钱跑路已是万幸,是上天怜悯古府。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古青舒坐到外室的椅子上,接过苏妈妈送上的药碗,一口气将药汁灌进嘴里咽下,然后立kè

漱了口。即便如此,浓重的中药味儿依然在嘴里盘旋作怪。

苏妈妈收了药碗,“小姐,小锁姑娘端了小姐的早饭不知去了哪里,老奴这就去看看。”说完,她一下想起小姐平日对小锁的纵容与维护,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会儿少不得要挨小姐一顿骂了,便恭谨地低了头准bèi

听训。

看苏妈妈这作派,承了前主记忆的青舒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温言道:“苏妈妈,以前我真是个傻的,什么都只看表面,生生错怪了真zhèng

对我好的人。去吧,让小锁动作快点,我这儿正饿的慌。”

苏妈妈心下诧异,但没有表现在脸上,答yīng

了一声立kè

退出去。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小锁没等来,反倒等来了古叶氏身边的丫鬟小鱼。

古叶氏不是别人,正是古青舒的娘,古府的女主人。这小鱼便是近身伺候古叶氏的丫鬟。

小鱼今年十七岁,长了一张圆圆的脸,长的不丑,却也普通,唯一出彩的,便是镶嵌在脸上的那一双水灵而清明的大眼睛。她老实本分,人勤快,从不偷懒,还有一双绣花的巧手,缝补的事情更不在话下。再有,她身上穿的是古府丫鬟的制服衣裳,藏青色的。头上用的簪子和苏妈妈的差不多,很普通没有花色的银簪,头上也没有绢花。

小鱼将托盘上的一碗燕窝粥、一碟下饭小菜和一个白面包子,连同一双筷子、一个勺子摆到桌子上,退后几步,怯怯地小声道:“小姐请用饭。”

青舒刚才一直在观察小鱼,心道,这才像个丫头的样子。当然,这样的小鱼在前主的眼里就是个没胆子、没眼色的蠢奴才。她实在不敢苟同前主的眼光,所以每见到一个人,都要细细地观察一番,万不敢相信前主对周围众人的印象。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的同时,问道:“小锁人呢?”

初来咋到,周围的人,她都要亲眼看过、相处过才敢判断出谁可用、谁不可用,谁可交谁要防。她珍惜这虽然诡异却难得再活一次的机会,不想再死一次。

小鱼垂着头,“奴婢不知,苏妈妈找不见小锁,便吩咐了奴婢为小姐端了早饭过来。”

青舒沉了脸,但没有发作,只是温和地问道:“夫人今日身体可好?”她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古叶氏居然一次都没有过来探望。她毕竟是古叶氏亲生的,即便不喜至少也该前来探望一二才是。万万没有想到,古叶氏竟狠心至此,心性凉薄至此。

听小姐关心似地问起夫人的事,小鱼既吃惊,也很紧张。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衣袖,恭敬地答,“夫人今日气色不错,胃口也好,喝了一碗燕窝粥,吃了一个白面馒头。”

古青舒点头,“去吧!”她明白,自己虽然得了前主的记忆,但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说话方式、行事作风有很大区别,不想惹麻烦,最明智的方式就是少说话,多观察。常言道多说多错,一切小心为上,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见小鱼如释重负地离开,古青舒拿起筷子进食。前主的胃口不大,完全是为了保持苗条的身形而故yì

少食造成的。而且,前主不管府上银钱拮据的现实,经常对食物挑挑减减的,白米粥和白面馒头从来都入不了眼,就爱燕窝粥之类的吃食。

她不敢苟同,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为了身体健康,她硬逼着自己将送来的本就不算多的食物吃了个干净。而燕窝粥,说实话,她是真不喜欢吃。

小锁还不见人影。青舒漱了口,擦了手,将碗筷留在桌上,进内室,从书箱中随手翻出一本书来,歪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看书。这是一本闲书,无外乎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对深闺少女来说,的确有几分吸引力。

前主别看箱笼里放着不少书,却不是吟诗作对的才女,更不是个喜爱看书、学习的人,连闲书中的字都认不全。但换成她就不同了,她根据前主所识的字,再加上在现代时所知dào

的一些繁体字,手上薄薄的一本书没能难倒她,用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完了。

到底是病着,身子还有些弱,精力有限,她觉得倦的厉害,唤了一声小锁,半天没动静。她微眯了眼,不由笑了。看来,这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的日子是该结束了。

身边没人伺候,她对身上的衣服表示无能,于是拔掉头上的簪子,解开头发,合衣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下了。

醒来,已近正午。青舒懒懒地坐起来,唤了一声小锁,除了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她下床,理了理褶皱的外衣,坐到梳妆台前,绑了个麻花辫子。确定身上没什么不妥,她走出内室,看到外间桌子上依然摆着的早饭用过的碗筷,她不由轻笑出声。

青舒出了屋子,在自己的院中走了几圈儿,晒的额头微汗,这才在院中树荫下的石墩上坐下。

不一会儿,苏妈妈脚步匆匆地入了院来,看到小姐坐在院中乘凉,脸上的急色褪了几分,忙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小姐。”

青舒见苏妈妈神色不对,问道:“何事?”

苏妈妈硬着头皮说道:“小姐,夫人身边的小鱼姑娘被人打了。”

青舒不解,这种事为什么要特意来告sù

她,难道和她的人有关系不成,于是示意她继xù



苏妈妈见小姐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自己发火儿,定了定神,“小锁一早出了府,前一刻才进门。老奴倚老卖老,见她不伺候小姐反而跑出去玩耍,便说道了她几句。她心里不痛快,正遇上小鱼姑娘端了午饭要给小姐送来。她不敢对老奴如何,便挡住小鱼姑娘的去路,打翻小鱼姑娘手里的饭食,还打了人,小鱼姑娘的头上见了血。”

青舒闻言,不由冷笑,小锁姑娘行啊,这么快就给她这做主子的惹了祸事出来,“人在哪里?”

苏妈妈心下一颤,她见过撒泼耍赖的小姐,她见过任性打骂下人的小姐,却从没见过眼前这样,明明脸上带笑,眼底却冰寒一片似能冻伤人的小姐。

苏妈妈再不敢偷觑小姐的面色,头垂的低低的,“小鱼姑娘伤了头,昏了过去,被抬至阴凉处。小锁姑娘老奴没拦住,出府去了。”其实不是没拦住,而是不敢拦。这小锁仗着有小姐的喜爱,有小姐为她撑腰,除了夫人和小少爷,这府里她对谁都敢大小声

No.3发卖

青舒目光一闪,敛了怒气,淡淡地问:“夫人怎么说?”她想,这事可大可小,不好接手,更不好处理。自古将军死后,古叶氏并不亲近女儿,整日躲在文澜院中,一年之中母女见面的次数绝对不超过五次。因此,前主也不了解古叶氏的为人,前主曾经的慕儒之情在母亲这样冷淡的处理下,最后转化为一种怨恨。现在,这样的一对母女身边的两丫鬟打架了,古叶氏的反应,她很好奇。

苏妈妈小心回话,“夫人吩咐老奴,将小姐院中的粗使丫头小娟与负责正厅洒扫的丁家妹调到夫人院中伺候。至于小鱼姑娘与小锁姑娘要如何处置,夫人叫小姐定夺。”

青舒知dào

古叶氏一向不理府中事物,整日躲在主院中发霉。可是,古叶氏居然连自己贴身丫鬟的生死都不顾,这可真是个能寒人心的主儿。

要知dào

,这要是换作原来的古青舒,一定会让小鱼自生自灭,要是心情一个不好,说不准还要让小鱼伤上加伤,且不会责罚小锁一分一毫。古叶氏明知dào

这点,却将受伤昏迷的小鱼交到了她手上,一点也不顾念小鱼近身伺候五年的情分,真够无情的。

青舒一下打消了慢慢亲近古叶氏的想法,稍一思索,便有了章法,“请个郎中为小鱼看伤。再有,吩咐下去,派人出去抓小锁回来。”

苏妈妈一脸吃惊地抬头,“小,小姐……”

青舒沉了脸,“还不快去?郎中请的迟了,真要闹出人命该如何善了!”府中奴仆近两年遣散不少,伺候主子的婢女只剩那么几个,还闹出这种事来,她只想叹气。

苏妈妈一惊,转身就走。突然想起一事,又转回来,“小姐,为小鱼姑娘诊治的银钱……”

“到账房领,从我这个月的月钱里出。”她的人犯错,当然得她这个做主子的担着。

苏妈妈强压下震惊的神色,口称是,低着头匆匆离去。

一个时辰后,除了古叶氏与临时调过去伺候古叶氏的小娟外,古府所有人都被招集到了正厅前的空地上。

正厅门口台子上并排摆了两张椅子,左边的椅子上坐的是青舒,右边的椅子上坐的是个五六岁模样的一脸不安的男孩子。

而台下最靠前的位置,一左一右地分立着两个人,分别是管家古强和他的媳妇苏妈妈。

古强个子中等,四十左右岁的样子,黑发中掺杂了几根白头发,留着胡子,红脸,鹰钩鼻,大嘴巴,目光如炬地稳稳站在左侧,并没有见到主子的谦卑恭谨之色。

而苏妈妈,却与古强相反,一脸恭谨地立在右侧。

在他们夫妻身后不远的平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头上缠着白布、面色苍白的小鱼;一个是被反绑了双手、并堵住嘴巴的小锁。

在她们身后两米左右的距离,府中的男女奴仆左右站成两列。

右边一列是女人孩子。

寡妇许三娘,带着五岁半的女儿,是负责厨房工作的厨娘;寡妇许五娘,抱着未满两周岁的稚儿,是负责浆洗、缝补的妇人;丁家妹,漂亮的十三岁小姑娘,负责府上正厅等处的洒扫工作及杂活儿,中午已被调到了夫人房里。

左边一列是男人。

缺了条胳膊的蔡铁牛,二十来岁的年纪,是守门的家丁;跛脚的李大郎,三十来岁年纪,是负责喂马、赶车的车夫;左手不灵便的韦铁锤,十六岁,是前院打杂的家丁;左脸上的刀疤从眉角延伸到下巴的丁家宝,二十岁,主要负责府内的采买事物;古元宝,瘦弱的十一岁的小少年,古管家与苏妈妈的次子,是专门伺候古府小少爷的小厮。

青舒放下手中的名册,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真想抚额叹息,这个古府,在皇族、名门世族聚集的天子脚下,真可谓是怪胎中的怪胎,异类得让人无语。这府上奴仆不是缺胳膊、跛脚或毁了容的男人;就是带着孩子的寡妇。唯一算得正常的几个,便是小鱼、小锁、小娟及丁家妹这四个丫鬟和古元宝这个小厮了。

暗中感叹完毕,青舒示意苏妈妈将堵住小锁嘴巴的巾帕拿掉,然后淡然地问跪在下边的人,“说吧,是谁先动的手?因为什么原因起了冲突。”虽然从苏妈妈口中知dào

了事情的经过,还有许三娘作证,但她还想问一遍,想给小锁最后一次机会。

不等小鱼说话,一直垂着脑袋的小锁立kè

来了精神,先声夺人,“小姐,小姐,都是小鱼这个贱丫头,她在背后说小姐坏话,被奴婢听到了,奴婢才出手教xùn

了她。小姐,这个贱丫头留不得。”

小鱼面色苍白地掉下泪来,“不,不,小姐,奴婢没有说小姐坏话,奴婢是得了苏妈妈的吩咐要给小姐送饭的。小锁她,她打翻了奴婢手里的饭食,唔唔……还,还打了奴婢,把奴婢推倒,唔唔……小姐,不要赶奴婢走,求你了小姐,不要赶奴婢。”说着,居然不顾头上的伤,对着青舒连连磕头,头上缠的白布很快染上红晕。

小锁见此,一脸得色地哼了一声。

看到小鱼缠头的白布上渗出血色来,青舒一怒,厉声道:“苏妈妈,把小鱼拖下去关进柴房。”

苏妈妈脸上闪过失望之色,一招手,便和许三娘一左一右地强架了仍然在求饶的小鱼往柴房去了。苏妈妈以为小姐变好了,准bèi

责罚小锁,没想到却是如此,她的心里再次升起无力感。

古强安静地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小锁更是得yì

,站了起来。

青舒看都不看她,垂下眼,“管家。”

古强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面无表情地说道:“小锁身为丫鬟,在主子落水时不上前施救,反而弃了主子只身逃走,死有余辜。本小姐念及旧情,不忍打杀她,决定放她一马。她不知感恩,反倒横行霸道地打伤府内丫头,闹得府内鸡犬不宁,这样的丫鬟,留不得。今日便将小锁交给管家发卖出去,至于卖身契,过会儿让苏妈妈去我院中拿。”

古强垂在身侧的左手小指不由自主的一动,“是,小姐。”

“不要,小姐,不要啊小姐……”小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傻了,等她反应过来,这才知dào

害pà

,声嘶力竭地叫唤起来。“小姐,小姐,不能卖了奴婢,奴婢和希公子身边的姐姐说得上话,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奴婢……”

青舒皱眉,刚要命令她闭嘴。

却见得了古强示意的许五娘早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身边的丁家妹,几步上前手脚俐落地从双手被绑的小锁身上摸出一条手帕,一下堵了不停嚎叫的小锁的嘴巴。

看这情形,青舒挑眉,对挣扎不休的小锁轻声曼语地道:“小锁,出了古府,你这侍宠而骄、污蔑主子的性子可得改改。不是所有的主子都如我这般好说话,可以容忍下人爬到自己头上的。”说罢,一挥手,“都散了吧!”

古强应了一声是,转过身一挥手,大家各自散去。这时许五娘已经接了稚儿抱在怀中,而丁家妹与丁家宝兄妹两个一左一右地架着挣扎不休的小锁,跟在管家身后离去。

见事情解决了,青舒起身,看了眼左边椅子上低头捏着衣角的瘦弱男孩子,离去的步子顿了顿,“青阳,要不要到姐姐院中坐坐?”

古府唯一的小少爷古青阳,闻言立kè

抬起头来,盯着古青舒的目光有怀疑、有惊喜、还有渴望。或许太过激动,略显苍白的小脸浮上红晕,说话也结巴起来,“真,是真的吗?姐,姐姐。”

他是个瘦瘦弱弱的男孩子。小小的、瘦瘦的脸上眼睛又大又圆,看人总是怯怯的,声音也细细小小的,很容易让见者生出几分怜爱之情来。

古青舒的目光一柔,微笑着慢慢伸了一只手出来,摊开掌心,递向眼中透着渴望的男孩子,“姐姐想和青阳说说话,青阳要不要去?”

古青阳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他一下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想把自己的小手送进姐姐的手心里,突然又缩了回来,羞怯地一笑,把自己的手往青色衣袍上擦了擦,这才放心地把小手放进了古青舒白皙的手掌心里。

古青舒浅笑,收拢掌心,将弟弟的手握住,“走吧!”

古青阳重重地点头,“嗯。”他消瘦而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染上喜色,黑白分明、纯真无伪的眼睛亮晶晶的能闪花人的眼睛。

苏妈妈回来复命,正好kàn

到姐弟俩个手牵着手走远的背影,惊得差点撞到廊柱上。

古青阳的小厮元宝正不知dào

该不该跟上去,见到苏妈妈出现,立kè

见到救星一样地上前请示,“娘,少爷被小姐带去玩儿了,我要不要跟?”

苏妈妈被惊醒,一拍额头,哎呦一声,拿手指戳元宝的额头,“你个傻小子,还不跟上去伺候,傻站在这里当木头桩子不成?小少爷在小姐院中有什么不妥,赶紧将小少爷护着请出来,记住了。”

元宝被亲娘戳的额头痛,缩了缩脖子,拔腿往小姐院子的方向跑去

No.4欺人太甚

苏妈妈立kè

转了方向,找到自家当家的,扯了人进屋,关上门低语,“我说当家的,依我看,小姐真是长大了,心性好了。听小鱼丫头说,今儿早晨小姐很关心夫人的身体,刚才还牵了少爷的手带回去玩儿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将小锁那个不安生的从小姐身边支开。要是没了小锁,小姐保准能变好。”

古强若有所思地道:“你赶紧去一趟小姐的院子,趁小姐没有改变主意前将小锁的卖身契拿过来,我立kè

出府将小锁发卖了。”

“你说什么?”苏妈妈带走了小鱼,并不知dào

后面发生的事情,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

古强板了脸,“喊什么喊?快去,这是小姐亲自交待下来的,不想小姐改变主意,赶紧把小锁的卖身契拿给我。”

苏妈妈总算是相信了,激动得碰一声推开门,就怕去的晚了小姐会变卦,直接用跑的。

青舒刚牵了弟弟的手回到自己院中,在外间坐下,话没说上几句,苏妈妈便来了。

青舒便进了内室,拿了小锁的卖身契出来递给苏妈妈,交待她把人卖得越远越好。她可不希望小锁这个祸根留在京城,哪天给她上点儿眼药什么的,给她找不自在。

其实,这犯错的奴婢,主子家重重地惩罚,或者杖毙了,也没人说什么。因为奴婢是主家的私有物,奴婢在主子出事时不上前施救反而逃走,这就是死罪。可她毕竟不是真zhèng

的古人,打杀下人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唯一想到的,就是把人发卖出去,弄的远远的。

身边没有了对前主的性子了解甚深的小锁在,她的改变再突兀,别人只当她大病一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懂事了、长大了,而不会往别处想。

苏妈妈要走,古青舒便吩咐了一句,“苏妈妈有空便过去教导小鱼几句,只要她知错了,便把人放出来。我再任性,也不会虐待婢女。”

苏妈妈听了这话,满肚子的疑问,但稍一思索,便是懂了,笑容满面地应了,拿了小锁的卖身契退出去。

送走了苏妈妈,青舒声音柔和地关心几句弟弟青阳的日常起居,便叫了元宝进来,让元宝伺候恋恋不舍的青阳回去午睡。

第二天上午,青舒正坐在院中大树下乘凉,苏妈妈便领了小鱼过来。

苏妈妈一打眼色,小鱼便战战兢兢地跪在青舒面前。

苏妈妈便道:“小姐,小鱼姑娘知错了。如今夫人身边有了丁家妹和小娟,这小鱼姑娘要如何安排?”

青舒淡淡地扫了小鱼一眼,“昨日你错在哪里?”

小鱼心下忐忑,头垂的低低的,“是非对错小姐心里自有公断,奴婢不该在小姐面前无状,给了别人诋毁小姐虐待下人的话头,请小姐恕罪。”未出嫁的女子,名声最重yào

,清白之身是首选,其次便是品性方面的。若是小姐落了个是非不分、无辜虐待婢女的恶名,夫家肯定不喜。她只顾害pà

,当然想不到这些,也并不认为小姐会理会这些,但苏妈妈再三叮嘱,她便怀着希望说了出来。

青舒看了眼旁边的苏妈妈,沉默片刻,吩咐道:“苏妈妈,待小鱼姑娘头上的伤养好了,安排她回夫人身边伺候。我身边不能没人,到时候把小娟调回来。至于丁家妹,如果夫人喜欢,就让她继xù

留在夫人院里伺候着。”

苏妈妈答yīng

着,脚下轻踢一下一脸不敢置信的小鱼,提醒她快回神。

小鱼一个激灵,俯地谢恩,惊喜中落下泪来。因为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走运地只被关了一晚的柴房,连板子都不曾挨,也没有饿肚子,就这么过关了。

青舒刚打发了苏妈妈和小鱼,进到屋里,坐到外间椅子上,小娟脚步匆忙地进院来,禀报说葛家小姐来访。因为青舒身边没人伺候,苏妈妈便和青舒商量,这几天让小娟在古叶氏和青舒院中两头跑,两头伺候。所以遇到通传这类的事情,自然不是苏妈妈亲自来,便是小娟来。

青舒听闻禀报微皱眉头,“人呢?”葛小姐此人,前主看作知己,但承了前主记忆的她可不这么认为。前世,她两年的豪门生活不是白过的,虽然学不会别人的心狠手辣与百般算计,但看人的眼力倒是进步了不少。

小娟是个身体粗壮,面色微黑,浓眉大眼,性格憨直的丫头。她答道:“被管家拦在府门外。管家遣奴婢过来请示小姐,见还是不见。”

青舒交待她,“就说我身子未好,见不得风,怕将病气传给旁人,近期不宜见客。”这是个不得罪人的托词。

小娟去传话,没一会儿捧着个精致的小篮子回来,“小姐,葛小姐留了点心走了,留话说过几日再来看您。”

青舒示意她放到一边。

小娟放下篮子,又禀报说:“还有,孙府派了管事婆子来探病,苏妈妈正在偏厅招待茶水。那管事婆子说要亲眼见了小姐才能放心。”

青舒不解,“孙家,哪个孙家?”

小娟一向是大大咧咧的,直来直往,并不怵过去的古青舒。如今换了灵魂的古青舒又没什么说道,只要她把份内的事情做好了就成,于是说话更没了顾及,“是准姑爷的府上。那婆子的样子真凶,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也就苏妈妈好脾气,笑脸相迎。”

青舒听了,眉头皱的死紧,口气渐冷,“告sù

管家,派人将孙府派来的人盯住,别让他们在府上随便乱走,事情办妥了让他马上来见我。苏妈妈也要叫来。”

小娟不敢耽搁,答yīng

一声转身飞快地跑出去。

听到传唤,苏妈妈来的也快。

青舒也不跟苏妈妈兜圈子,直奔主题,“孙府派了管事婆子来探病?”

苏妈妈话回的小心,“是,小姐。”

此刻青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有管事婆子,主子一个也没来?”

苏妈妈:“是,小姐。”

青舒轻哼一声,“那管事婆子都说了什么?”探病?骗鬼去吧!

苏妈妈脸上不由得带了怒色,便挑拣着重yào

的地方说了。

孙府派来的管事婆子姓孙,进门便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不停拿话挤兑古府穷酸,直言古府待客的茶水连他们孙府的下人都喝不下去等等。再有,趾高气扬地给了苏妈妈两个选择。要么将她带来的大夫和婆子请到后院,给古青舒把平安脉、查验女儿家的身体;要么把古青舒请到前边来,让大夫和婆子给古青舒请脉、查验。

做这些,无非是说有许多关于古青舒的难听话传到了他们孙府主子们的耳朵里,他们孙府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孙府娶的新娘子必须是清清白白的小姐,他们孙府娶的新娘子必须是健健康康的,进门就得给孙府添白白胖胖的新丁。

听完苏妈妈的讲述,青舒柳眉倒竖,怒火中烧地起身,杏眸中射出慑人的寒光,“孙家,欺人太甚。”

苏妈妈大惊,“小姐……”

小娟一直没有离开,苏妈妈说前半部时,她就听得张大了嘴巴,到了后边,怒红着脸,握紧拳头,“小姐,那婆子太不是东西,奴婢这就去揍得她半死,为小姐出气。”说着,就要往外冲。

苏妈妈眼快、手快,一把拉住她,“哎呦,你个不懂事的丫头,你可不能乱来,这不是添乱吗?”

青舒不由得诧异,前主虽然在两年前买下了卖身葬母的小娟,却并不亲近小娟,只让小娟在院中负责粗活、杂活,并不让近身伺候。不仅如此,前主哪天心气儿不好了,在小锁的煽风点火下,还会拿小娟当出气筒,责骂她是家常便饭,关她柴房不给饭吃也是常有的事,打得她皮开肉绽的事也干过那么一回。难道她都不记仇?

小娟气鼓鼓的,“小姐,那婆子太可恶,您只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准儿收拾了那婆子。”她身体粗壮,性格憨直不说,还是有名的力qì

大。真要她去收拾一个婆子,肯定能成。

青舒回神,灵机一动,握紧的拳头不由的松了,“苏妈妈,管家何在?”

苏妈妈忙回道:“在小姐院外侯命。”

青舒一脸深意地看了眼怒容不减的小娟,“去请管家进来。”

小娟应了一声,很快请了管家进院。

古强站在外间的门外,“小姐。”

青舒隔着挂在门上的轻纱门帘与他问话,“管家,孙府管事婆子欺人太甚,侮辱我事小,侮辱我古府事大,我欲惩治那婆子,可有错?”

古强一直隐忍着的火气不由的淡了几分,“小姐无错。”孙府今日所为,实在是将人欺负到了底。他一知dào

孙婆子的来意,便有杀人的冲动,靠仅存的理智勉强压住了火气。如今听闻小姐要惩治孙府婆子,他心里有丝安慰,觉得小姐终于开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事情了。

青舒目光一闪,面带悲色,“管家,自爹走后,我们便失去了强力依靠,全凭你们夫妻支撑着才坚持到今日。过去是我太任性,以为比着别家小姐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有机会攀附名门贵族,嫁入背景雄厚的世家,可以靠着夫家重震我们古府风光。死过一回,我彻底地了悟,我错了。”

No.5关门打狗

青舒的一番言论,让苏妈妈与古强的身体均是一震。过去的小姐何曾说过如此懂事明理的话,难道,小姐真的长大了,长心眼儿了?

青舒看的分明,抿了抿唇,“孙家想退亲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想为古府的未来找一个依靠,我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将希望押到希公子身上。如今我已想通,无论是孙家大公子,还是希公子,都不会成为我的良人,更不会成为古府的依靠。”

苏妈妈哽咽,拿袖子挡住脸,“小姐。”

青舒叹了口气,“弱肉强食是这世间的生存之道,靠人不如靠己。我虽身为女子,却也是将门之后,我不能再软弱,为了青阳,从今日起,我愿意抛弃闺阁女子的娇柔,宁愿负一个悍字,也不要再任人欺到头上。”

苏妈妈泪痕未干,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眼中盛满震惊。

古强抬头,眼中有什么东西在跳跃着,“小姐的意思是?”他心中颇觉安慰,无论如何,自老爷走后,他们的主子终于有人挺直了脊梁讲有骨气的话了。

青舒霍地站起来,掷地有声地道:“孙家要退亲,可以,但,一切要照我们古府的规矩来。”她这话说的有底气、有气魄,其实心里也打鼓。古代不比现代,现代男女婚前可以合则聚、不合则散,婚后过的如意大家都好,不如意完全可以离婚。

而古代,订了亲的男女,退亲不是小事,尤其是对女子而言,这是一件非常影响声誉的事情。若没有强硬的家庭背景,被退亲的女子想再议亲,一个字,难。

她一个现代人,又经lì

过豪门婚姻,有些事看开了。她喜欢无拘无束的,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被婚约束缚住,尤其男方看不上古家,又三番两次侮辱古家的情况下,这样的婚约,更是要不得,她一定要退亲。只是,她需yào

帮zhù

,亲娘指望不上,也好在指望不上,所以她作为主子,可以自己拿主意,但,她需yào

管家古强的全力支持。

听了青舒的发言,苏妈妈傻眼,连眼泪都忘了擦,“小姐,您这是……”她怎么感觉她家小姐的想法比生病前还要惊世骇俗。

青舒亟需古强站在她的一边,支持她的行动。于是动了支走苏妈妈的心思,吩咐道:“苏妈妈下去安排一下,让丁家妹关好文澜院的院门,守好夫人,别让不长眼的闯进去扰了夫人的清静。让许三娘与许五娘带着各自的孩子与少爷一起避到我院中来。吩咐蔡铁牛关闭府门守好,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

苏妈妈意识到要出大事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青舒瞪眼睛,“还不快去。”

苏妈妈心里慌的厉害,却又无法,战战兢兢地转身掀了轻纱门帘出去,见到站在门外的自家男人,眼中全是惶恐与疑问。

古强眼中暗潮汹涌,不知dào

在思量什么。见苏妈妈正无声地盯着他,向他讨主意,他便一挥手,让苏妈妈赶紧去办事。然后沉吟片刻,问道:“小姐这是要如何?”

屋内的青舒一字一句地道:“孙家欺我古府无人,我便让孙家看看我们古府到底有没有人。”然后看向呆掉的小娟,“你去将小鱼和元宝找来,我有事交待他们。知会苏妈妈一声,让她也去夫人的文澜院中守着,只一个丁家妹,我不放心。”

小娟哎一声,跑出去找人。

青舒踏出门来,站在门口,定定地盯着管家,“将事情闹大,让孙家没脸,我再有条件地提出退亲,可好?”

古强的脸色变了两变,沉默片刻,沉声问道:“小姐可想好了?”

青舒又道:“亲要退,更不能让孙府白白污了我的清白,让孙府赔偿千两白银如何?”

镇定如古强,也不免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他也不讲规矩不规矩的了,只一脸惊吓地盯着青舒,“小姐?”

青舒一脸困惑地道:“难道是要的少了?那好,就换成千两黄金。”她虽然继承了前主的记忆,但前主是只知穿衣打扮,五谷不分、不知dào

油盐酱醋、不知dào

锅碗瓢盆的人,所以她并不清楚一千两银子多还是少。不过,如果是大户人家,而且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大户人家,一千两大概是少的,于是她立kè

改口。

古强脚下颤了两颤,“小姐,亲不可退,这是老爷为您定下的亲事。”

青舒听了,立kè

换上哀伤之色,“爹会订下这门亲事,是认定孙府会善待我。可是,如今的孙府会善待我吗?我还没过门,他们便如此。如果爹在,他会看着我委曲求全地嫁过去吗?他会希望看到我每日以泪洗面地过完一生吗?”

古强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了头。

青舒却看着头顶的天空嘀咕起来,“看孙府今天的架势,嫁入孙府只是痴人说梦罢了!他们今天来便为了坏我名声,将古府上下踩在脚下退了这门亲事。孙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孬,想退亲就光明正大地来,我只会佩服他们。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卑鄙地对付我一个小姑娘,一门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次定要他们好kàn

。”她见古强不附和,不反对,也不嘀咕了,“管家,等下行事有何不妥的地方,记得替我从旁圆一圆。”

古强低头默默地站着,只是左手小指不由自主地动了两下。

青舒看的分明,最后抛出饵,“不管最后得到多少补偿,四成归我所有,六成归到府上的帐面上,全权归你支配,供全府的花销。”对困顿的古府而言,对一心为古府的管家而言,千两黄金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在知dào

孙府以卑鄙的手段要退了这门亲事的情况下。

这次,古强不仅是左手小指,左耳垂也连续动了好几下。他似有不甘地道:“老奴一切听小姐的。”

青舒上前两步,阻止古强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压低声音说话。古强静静的听着,时而蹙眉,时而低声回几句,很快,主仆两人将事情谈妥。

直到古强毕恭毕敬地退出文华院,青舒暗暗舒了口气,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很快,全府人都动了起来,古叶氏的院门紧闭,管家古强亲自将古青阳送到青舒居住的文华院中来,随后许三娘与许五娘带着孩子也到了。

青舒安抚性地摸了摸弟弟的发顶,告sù

他,她回来前任何人不得迈出院门一步。接着,她亲自带着小鱼和元宝来到漆红的紧闭的府门内,对着守门的蔡铁牛交待了几句重yào

的话,将小鱼和元宝留在了那里。

等青舒来到府中待客的偏厅前时,便看到管家古强带着李大郎、韦铁锤、丁家宝和一个陌生的青年,每人手持棍棒,将孙家派来的七个人堵在偏厅前控zhì

住行动。而孙家派来的管事婆子正站在偏厅门口台阶上破口大骂。

紧跟在青舒身后的小娟见了,挽了衣袖就要冲上去。

青舒脸上蒙着轻纱,碎发遮住额头,只露出清亮的杏目。她适时挡住冲动的小娟,一脸淡然地上前,“何人如此大胆,居然在我古府如此放肆?”

孙府为首的管事婆子看过来,肆意打量身形窈窕的青舒片刻,轻嗤一声,“这位大概就是古小姐了。小姐来的正好,你们府上的狗奴才如此不知规矩,连待客之道都不懂,想来欠管教的很,小姐可要给我们孙府一个交待?”在她看来,古府落魄得不能再落魄,她如今代表了古府小姐的准夫家前来,那身份地位自是不一般,古府从上到下,只能敬着她,畏着她,万没有得罪的道理。

青舒上下打量一脸刁相的孙婆子,再看看孙婆子圆滚滚的身体,转开视线,也不接孙婆子的话,反倒退到安全距离,慢悠悠地坐到小娟刚搬来的椅子上,“管家,我们古府何时变成了菜市场,任由别家的狗奴才进来乱吠的?快些打出去。”她明明让人把府中出入的门都关了,却要说打出去。

孙府跟来的其他六人傻眼,而孙婆子声音刺耳地喊道:“古小姐这是何意?”

这时候,小鱼从外边冲了进来,扬着下巴、瞪圆了明亮的双眼,声音娇娇弱弱地带了一丝颤音地呵斥孙婆子,“刁妇,不得对我家小姐无礼。”

孙婆子可不是什么好人,连古青舒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古家的一个丫鬟,于是想也不想,直接把小鱼往旁边扒拉开了。

小鱼哎呦一声,脸朝下摔趴到地上。当她呜咽着爬起来时,额头上流下一道鲜红的血来。

青舒霍地站起来,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好你个孙府狗奴才,竟敢在我古府撒野。关门,打狗。”

在场的人听的分明,孙婆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眼睛瞪老大。

管事古强轻扯嘴角,将满脸是血正抽抽噎噎地低声哭泣的小鱼护到身后,一挥手,“打。”

No.6值勤大人

顿时,古府的残兵们眼冒凶光,手持棍棒扑了上去,惨叫声一片。

小娟站在青舒身边不能上前动手,只能挥着拳头助阵。

而小鱼,躲在管家身后,趁人不注意看了眼青舒的方向,见青舒点头,她便拿袖子随手一抹脸上的血迹,抽抽噎噎地小跑着走了。

孙府七人以孙婆子为首,大夫一名、高瘦的婆子一名、丫鬟两名、小厮两名,共七人。虽然在人数上占了多数,但一没武器、二是没什么攻击力,遇到古府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们,只有挨揍的命。

青舒在安全地带观战,看出了一点门道,意wài

地了解了一些府上残兵们的实力。别看他们不是断了手臂就是跛着脚的,但围追堵截、棍棒加拳脚,哪个也不含糊。孙府的七人左突右冲,愣是冲不出四个人的包围圈,坚持不了多久,哀叫声、求饶声、谩骂声齐响。

不仅如此,他们下手很有分寸,直往人皮糙肉厚且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手,力道拿捏的也准,没一个人见血,想来也不会闹出人命来,但会不会得内伤,这就不好说了。

再有,不知是不是古强特意交待的,他们的棍棒和拳脚像长了眼睛一样,基本没落到吓得只顾尖叫摔到地上缩成一团的两个小丫鬟身上。

孙婆子和其他五人可就惨了,头发乱的像鸡窝,脸上和手上看不出什么,但被衣服遮住的部位,肯定青青紫紫的精彩的很。

看着这样的场面,青舒其实心里并不舒服,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不这么做,她不狠下心来自救,在这个男权至上、重女子清白于一切的时代,一个被夫家以不贞不洁之名退亲的女子基本就没了生活在阳光下的权力。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yào

,人家说你不贞不洁,你就不贞不洁。有权有势的人家疼爱女儿的,随便想个法子或者强硬一些便能护住自家女儿。可他们古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更没有靠山可依,拿什么护她?心理素质差些的姑娘,在舆论的压力下,用不了多久估计不是上吊就是跳河。

见青舒晃神,没有叫停的意思。

古强觉得不能再打了,便提醒青舒,“小姐。”

青舒回神,“停,把他们都绑了。”

很快,孙府来的七个人被绑了个结实,嘴里堵了破布,扔到地上。

青舒神色淡漠地问:“管家,我们这就去府衙击鼓鸣冤如何?”

古强高声劝阻,“小姐,这对小姐清誉有损,万万不可。”

嘴不能言的孙婆子听了,射向青舒的目光是怨毒而得yì

的。她恨,但她相信孙府不会让她白吃了这个亏,古府不敢将今天的事声张出去,她的这顿打不会白挨,古府不会有好果子吃。而她终于帮自己的主子找到了退亲的正大光明的理由,以后她便能如愿地在众婆子中一人独大。

正在孙婆子暗自得yì

的时候,古强补充了一句,“小姐,小的已经派人去请了今日值勤的大人来府上主持公道。”

孙婆子一听,脸上的得色便退了几分,心下直打鼓。遇到这种事,别府遮掩都来不及,只能吃了哑巴亏,让事情烂到肚子里才对。难道古府不怕自家小姐坏了名声,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怎么可能?不对,不对,这肯定是古家故yì

玩花样吓她,她不能上当。她代表的可是孙府的脸面,不能服软,不能中计。于是她继xù

对青舒怒目而视。

青舒欣赏着孙府七人各自的表情变化,随口道:“很好,我们且等大人前来主持公道。”她心里正琢磨,值勤的大人?难道是巡逻治安的,还是衙门里什么人。既然是为古府鞠躬尽瘁的管家古强请的人,应该不会偏袒孙府。只要不是偏袒孙府的大人就成,到时候她行事时可少几分顾及。

只一盏茶的时间,古府沉重的木门被人拍的啪啪直响,男人粗犷的吆喝声起,“古副尉古大人到,快快开门。”

这句话,一字不差,清晰无比地传入了身在二道院中的所有人耳中。

青舒看向古强,古强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令青舒忐忑的心安定了几分,“去请古大人。”

古强得了令,脚步匆匆地出了二道门,奔向府门。

青舒起身,命小娟将椅子撤了,视线落到刚刚大显神威的丁家宝等四人身上,眉峰微挑,转过身去站定。

这时候,府内二道门里管家引着七八个人过来。听闻脚步声,青舒侧身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为首的两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其中一个身披银白色的铠甲,骨节分明的右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浓眉大眼的,是个唇红齿白、英武非常的美少年。

另一个年龄比美少年稍大,穿着宝蓝色的上等袍子,腰系同色的丝绦,脚踏棕色软底靴,头发用宝蓝色的发带高高束起,一派贵公子模样。此男剑眉下的凤目清清冷冷的,如玉的面庞透着一股疏离感,一脸沉稳地单手背在身后,正与身披银甲的美少年肩并肩的,英姿飒爽地大步走来。

转眼间到了跟前,躬身引路的管家古强上前一步作介shào

,“小姐,这位是振威副尉古瑞星古大人。”“这位是兵部侍郎府上的彦公子。”

青舒露在面纱外的眼眶微红,一副努力隐忍眼泪的样子,低了头,微屈膝行女子礼,“见过古大人,见过彦公子。”

古瑞星抱拳回礼,目光迅速在轻纱覆面的青舒脸上扫过,并一脸诧异地观察着院中的情况。地上绑了七个人,有男有女,嘴里均是塞了破布,有垂下头的,有目光闪烁地瞪着古青舒的,有不安地缩着身体的,总之都很狼狈。

再看,左侧一排站了四个穿粗布衣裳的男人,手里拿着粗细不等的棍子,有断了一臂的、有跛着脚的,四肢健全的其中一个脸带狰狞刀疤,另一个一脸呆相。

这四个也算狼狈,断臂的身上的衣裳扯破了,下巴有一道明显的抓伤,绝对是新伤;跛脚的衣裳上全是灰土,头上也沾了一些;脸带狰狞刀疤的裤腿上明显带着几个脚印;一脸呆相的那位衣衫凌乱外加灰头土脸。

院中的花盆摔碎了,碎掉的花盆周围是被人踩的凌乱的花瓣与绿叶,主道两旁修剪过的花木被破坏的也不成样子。这一切的一切,在在说明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较量

No.7拖出去

古瑞星将院中的一切纳入眼底,嘴角不由抽了抽,又瞄了一眼眼眶含泪的古青舒,迅速移开视线,盯住从进门那一刻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周伯彦,清了清嗓子问古府中人,“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这种场合古青舒作为闺阁女子应该回避,但古府的情况摆在那里,一共三个主子,不是缠绵病榻的,就是年幼不知事的,唯一能站出来主事的,的确是身为闺阁女子的古青舒。青舒虽没见过古瑞星,但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也知dào

他是辅国大将军府上的六公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人倒是正派。听他问询,青舒便唤一声管家。

管家古强受命,一脸悲戚地要向古瑞星跪拜。

古瑞星忙扶住他,不让他下跪,“管家万万不可,你曾是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英雄,又是守护我大安王朝英雄后人的功臣,这个大礼,小辈万万不能受。被我爹知dào

了,小辈定没好果子吃。府上有什么冤屈,只管道来,查证属实,小辈定会作主主持公道。”

青舒听得心下大惊,古强好大的面子,居然让身为振威副尉的这位古大人不受他的跪拜之礼,这样的人为什么肯当他们府上的管家?

古强听了古瑞星的劝阻,也不坚持跪拜了,恭敬地道,“小的谢古大人的恩典。”然后开始说事,“将军在世时,谁敢欺我家主子。如今将军去了五年,夫人缠绵病榻不能理事,少爷年幼,小姐失了倚仗任人欺负,小的又气又急,却也无能为力。如今小姐眼看到了出嫁的年龄,那孙府见我古府没了往日的风光,自一年前便起了退亲之意,几次三番的做出失礼之事,就连基本的年节之礼都免了。”

“前些日子,孙府的小姐上门来,对我家小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小姐气急,第二日赴宴时因心神恍惚给人可称之机,被人推入水中大病了一场。如今小姐才能下床走动,这孙府借着探病的由头,今日派了这几人来。”他说着,一指绑在地上的七人。

接着古强一脸愤nù

地道:“这孙府实在欺人太甚。派来的孙婆子进门就要,就要……唉!”他表现出一脸羞愤,无法言说的样子。

古瑞星扫过众人神色,见古府所有人齐齐露出吃人的样子盯着绑在院中的七人。他好奇起来,“她待要如何?”

青舒忿然从旁出声,“孙府派了婆子与大夫来,要强验我女儿身,这是天大的侮辱,欺人太甚。我气不过,呵斥他们一句,这孙婆子便将我府上的丫鬟小鱼推得满脸血,还满口难听话骂我,我府上家丁均是热血男儿,哪由得他们如此放肆,便发生了冲突。今日之事,攸关我清白、攸关我古府荣辱,攸关热血洒疆场的我爹的一世英名,让人岂能再忍!”

青舒的话铿锵落地,管家古强挺直了脊梁,在场的古府四个家丁挺直了脊梁,激动得握紧的双拳忍不住颤抖。军旅出身的人都有他的傲气与尊严,他们身上的傲气被压抑了许久,又几次三番在孙府面前失了尊严,今日因着一场保卫战,小姐的一番话,他们身上失去的东西又慢慢回来了。

古瑞星和在场一直默不作声的彦公子均是蹙眉,这事,真不好插手,更不好处理。古瑞星现在是负责京畿治安的官员,京畿内城的两府人马打起来,请了他来,他避无可避。可是,你让他抓捕扰乱治安的人行,但眼前这种因儿女婚事而产生矛盾的事情,他实在不好介入。

见古瑞星只是沉默,并不表态,似乎管的意向并不大。

青舒心里那个气,却也不敢意气用事说些不中听的话去惹人家。她的犹豫也只是一瞬间,她本着将事情闹大的心态,“管家,将地上这七个狗东西通通丢到府门外去,今儿本小姐倒要看看这瞧不起武将门弟的孙府要如何挽回颜面!”她承认,她是故yì

提醒有心人的。

武将与文臣不和这不是秘密。古副尉是武将出身,身后还有一位大将军的爹。而和青舒有婚约的孙府大公子是文人,正拜入了与武将水火不容的一位文臣门下。那么,即便孙府目前没有和武将出身的任何一人发生过冲突,但因孙大公子投靠的文臣是武将死敌的原因,孙大公子顺带的让武将们看不顺眼是应该的。

有心作文章的,肯定不会放过古孙两府如今的矛盾。世上的聪明人很多,她就需yào

聪明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让古孙两府履行婚约的可能性成为零。

古瑞星是聪明人,只是他觉得惋惜,惋惜古府小姐任性又没脑子。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怎可以闹大,换作别府遮掩都来不及,只能私下解决,哪能闹出来让外人知dào



古强意识到事情要失控,忙要阻止,“小姐,不妥,这影响您闺誉。”

青舒杏目一瞪,“我的闺誉早被狼心狗肺的孙府败光了,外人如今是怎么说我的,我何来闺誉可言!他们孙府自诩为儒雅文人,敢瞧不起我将门府邸,敢欺负失去爹爹庇护的本小姐,本小姐今天就让他们看看,将门儿女再不济,也是有几分骄傲和血性的。也让天子脚下的百姓们知dào

知dào

,英雄的遗孤是如何被那狼心狗肺的孙府欺凌的。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把这些狗东西通通给本小姐拖出去,让世人看看欺人太甚的孙家有没有脸来要人。”

看青舒发飙,小娟两眼瞪得溜圆,一脸的呆滞。

管家目光沉了沉,很好地掩饰掉了对古瑞星不肯为古府出头的失望之情,“是,小姐。”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虽然有风险,但他愿意陪着小姐冒一次险。

正在心里腹诽古青舒任性又没脑子的古瑞星傻眼,想阻止吧,又不知dào

对一脸气怒的古青舒说什么,又拿不定主意要如何管这闲事,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府的残兵们将绑缚的七人一个一个拖走

No.8闹腾

古府紧闭五年的朱漆大门今日突然开启令人吃惊,本就吸引了不少过路者与附近好事者的目光,再加上巡城的官兵出现在这里,使得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多了,自然就会交头接耳,互相打听消息。

如此,说什么的都有,于是有人想到早先从古府角门踉跄着跑出来的满脸带血的丫鬟,以及追着那丫鬟一路抹着眼泪跑出来的小厮,一拍大腿,像发xiàn

了新大陆一样兴奋,便添油加醋地讲给周围人听。

这则消息更是将人们的好奇心吊的高高的,交头接耳的更厉害,兴致高昂地作着各种猜测。

正这时,孙府被绑的七人从角门处被古府家丁押出来,被排成一排按跪在围观百姓面前。

见到这种阵仗,百姓哗然。

这时候,古强走上前,腰背挺的笔直,向百姓一抱拳,“各位,我家老爷一生忠君爱国,留下一世清名便早早的去了。老爷去后,我家夫人、小姐与小公子深居简出,我古府上下安分守己地守着老爷留下的英名过活。现如今,正印证了人走茶凉一句。”

他顿了顿,“那孙府老爷,曾受我家老爷多方照顾不说,于八年前恳请我家老爷将小姐订给了嫡长子。现如今,那孙府忘恩负义不说,竟派了奴才上门来万般侮辱我家小姐,简直欺人太甚。诸位,今日古府便要好好与孙府清算这几年来的旧帐,还请诸位父老乡亲给个方便,各自散去,给个方便,谢谢,谢谢了。”

古府上来就抛了这么大一个爆zhà

性的消息出来,虽然细节不曾说,但大概意思却是说明白了,这是两个有婚约的府邸之间要算帐,要拼命。这么震憾性的事件,好事的人们怎么可能散去,这热闹是看定了。

不过,大安王朝的百姓对武将一向尊重与爱戴,尤其尊重热血洒疆场、为国捐躯的将士。因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四五米的距离,将古府门前空出很大一块儿地方来。

有大部分人起哄喊着古将军家的小姐不能让人欺负了去,有人一脸茫然,也有知情人说着孙府不地道之类的,还有胆大的要求古管家把事情说清楚。有人喊古小姐名声本来就不好,被夫家嫌弃也是应当,立kè

就被身边满脸横肉的高壮男人一拳揍倒。

总之,地方是腾出来了,但喧哗声比之前还大。看热闹的人将宽阔的街道堵了个严实。人也越聚越多。

古瑞星头痛无比地跟出来,向身边的士兵交待了几句,那士兵领命,很快带着古府外边的巡逻士兵一道,手持剑戟将古府门前的空地围起,以防百姓冲撞上来。

彥公子慢腾腾地踱步出了古府大门,想着从会客厅到大门这段路上所见情景,若有所思。打扫的井井有条却处处显现着萧条景象的庭院与过道;从管家到家丁、丫鬟俱是粗布衣裳;唯一的小姐一身素色长裙,质地对京城贵族富户而言只能算得一般,不仅如此,她头上除了固定头发的一根普通银钗之外别无它物。

彦公子想起昨日在大街上遇到的一身绫罗绸缎的男人,与古府现状一对比,他的脸上便多了一层寒霜,无声地站在了古瑞星的身侧。

古瑞星很是无奈,他们是内城的巡城守卫,追捕、当街抓人他们在行,都是打打杀杀的事,痛快。而今日这事,虽说两府之间发生这样的冲突是他们当管的,但这又牵涉到订婚男女两府的烂帐,这里尤其说到夫家污蔑女方清白之名,他们又不是审案的衙门,一群只知dào

负责内城安全的半大不小的大老爷儿们,让他们怎么插手这种事?他们要怎么管?

古瑞星向彥公子递去求救的眼神,却郁闷地发xiàn

人家理都不理他。他无法,又不能真让事情闹大,于是清了清嗓子,“古管家,我们是负责京畿安定的官兵,我们的职责便是抓捕扰乱安定的不法之徒。至于姻亲之间的矛盾,最好是请几位与你们俩府有交情的人坐下来说和说和比较妥当。要是真将事情闹大,无论对错,都有损古小姐名声。”

古管家却一抱拳,“多谢古大人的好意。只是,时至今日,小姐退让得不能再退让了,那孙府就是吃定了这点,才要如此得寸进尺地欺上头来。若是老爷在天有灵,定是看不得小姐继xù

退让下去,苦了自己。老奴愧对老爷,今日,老奴拼上性命也要助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古瑞星被堵了回来,看着眼前的闹剧头痛的厉害,又不敢甩手走人,一侧脸看到副手关承,眼一亮,拿眼神威胁关承赶紧出主意。

碰上这么稀奇的事,关承也头疼,但他脑子向来灵光,很快有了主意,便上前低声建议道:“这事归衙门管。让兄弟们先维持秩序,派个人通知衙门执勤的过来,等他们到了,我们便撤。”

古瑞星觉得可行,刚要点头夸奖关承一句,古强不声不响地靠了过来。

古强顶着个冰块儿脸,“大人公务繁忙,着急离开小的不敢有怨言。”

古瑞星头皮一麻,作势踢了关承一脚,一脸怒容地呵斥道:“你这出的什么烂主意,古将军府上小姐被人欺负,我们怎能坐视不理,混帐东西。”

关承配合地连连告罪。

古强不理会他们作戏,“无论如何,古府全府上下人的安危有劳古大人了。”

古瑞星笑容灿烂地满口答yīng

着,心里只想哭。任何人他都可以不给面子地公事公办,甩脸子、呵斥、动手,那是小菜一碟。但唯有这古府不行,他要敢这么干,他爹就能打断他的腿。

古强谢了又谢,这才走开忙自己的。

古瑞星立kè

收了笑容,一脸怨恨地过去踢周伯彥,“别只看热闹,赶紧想办法。我要是被御史参了本子,丢了官职,肯定天天跑你府上去蹭吃蹭喝,不让你安生。”

周伯彦低头看了眼衣角上多出的脚印,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古瑞星咬牙,追过去扯他,“喂,是兄弟不?是兄弟就把这事给办了。”

正在他们拉扯间,一辆双匹马拉的车被十来个家丁打扮的青年男子们前后簇拥着气势汹汹的到来。周围的百姓看到这架势,惊得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这群人穿过人群,最后被官兵拦下

No.9自打嘴巴

来的这群人里,为首的红脸中年男人看清眼前的状况,心下一沉,迅速扫过那绑了手跪成一排的孙府下人,忙上前向官兵们弯腰作揖,“各位官爷,小的孙来福给各位官爷请安了。”

关承从一旁走过来,沉着脸问话:“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到这里做什么?”

孙来福立kè

转了方向一脸讨好地给关承行礼,“小的孙来福见过官老爷。小的是城东孙府的管事。府上三小姐一早带了仆从七人来古府探望古小姐。巧的是,府上小少爷刚刚从外地探亲回来,说着急见三小姐,便追到这里来了。只是,这……这出了何事?”他一脸不解状地指着跪成一排的七人。

关承猜到是哪个孙府,却还要确认一遍,“你可认得这些人?”

孙来福:“认得,认得,他们都是孙府的奴才。只是不知这是何故?难道是他们冲撞了古府的哪位主子,被三小姐罚跪在这里?”

不等关承回答,自马车上下来的一个一脸刁蛮相的丫鬟上前,这丫鬟开口便问:“这位大人,不知我家三姐如今在何处?”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关承听出不对,恼了,“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我哪知你家三小姐是谁,她在何处我如何知dào

?”

那丫鬟却下巴一扬,指着孙婆子等人,“他们是跟着三小姐来古府探病的,如今他们成了这模样,为何不见我家三小姐?大人带兵守着这里,却说不知,谁信?”

她这话很歹毒,意指孙府三小姐被古府扣押了,又影射关承是和古府一伙儿的,他们合起伙儿来藏了孙府三小姐。

关承很想将这不知所谓的丫头一脚踢开,但他还有理智在,便招呼古强过来。

古强自然是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便一脸怒容地大步走上前。

正这时,自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五六岁模样的俊俏小男孩儿。只见他挺了小胸脯,对着古府就喊:“坏女人,丑八怪,古青舒,你给小爷滚出来。我大哥不娶丑八怪、坏女人,坏女人,不许你抓三姐,不许你抓小爷的人。”

古强额头的青筋直跳,但他忍着没有发作。

孙来福暗暗叫苦,偷觑一眼一直背对他们而站的蓝衣公子与银铠小将,赶忙过去抱住自家小少爷,“少爷,好少爷,奴才抱您回车上,仔细伤着了少爷金贵的身子。”说话的时候,还递给旁边唯唯诺诺的一名小厮回头再找你算账的一眼。

那小少爷不肯,拍打着抱住自己往马车上送的孙管事,“不嘛,不嘛,小爷今天就要丑八怪好kàn

,给小爷打,给小爷冲上去打。”

孙来福心里连连叫苦,挨着打,还不忘瞪眼睛阻止蠢蠢欲动的孙府家丁们。

小少爷见管事不放手,扭着身子一边喊“大胆奴才,赶紧松开小爷”,一边对孙管事连踢带踹,很快迫得孙管事松了手。

这时候,小娟从角门跑出来,对着丁家宝等人一阵耳语,丁家宝等人二话不说,将地上绑缚的七人连拖带拽地从角门弄回府里去了。

古强不明所以,和关承告了罪,连忙跟进府内。

只两句话的工夫,吱、吱、吱,轰的一声,古府五年来第一次开启的朱漆大门关了个严实,只留右侧小角门。

古强去而复返,向围观的百姓抱拳,“各位父老乡亲,大家看到了,孙府来势汹汹,不讲道理,连几岁的少爷都敢上门谩骂我家小姐,这,这,天理何在。所谓拳脚无眼,大家散了吧,别无辜受了古府牵连,让那霸道不讲理的人伤了,散了吧,散了吧。”

正这时,孙府的小少爷趁自己的小厮和守卫一个不注意,便从两名守卫的空隙中闯进封锁圈去,嘴里喊着“丑八怪滚出来”,“不要脸”,“还小爷三姐”……

孙管事和几个小厮想追进去时,关承怕出乱子,立kè

指挥手下挡住了他们。

正这时,小娟从角门里咚咚的再次跑出来,二话不说,袖子一撸,直接将满嘴“小爷”个不停的孙家小少爷抓住,往肩上一扛,反身往回走。

这下可乱套了,孙府十余名家丁要往里冲,关承指挥人不让他们通过封锁线。

不仅如此,刚刚古强的一番话多少起了作用,百姓也知dào

热闹可以看,但危及自身安全的热闹却最好别看,因此都往后退,准bèi

散去,于是让出了通道来。

这么一来,方便了急匆匆赶来的一行人,这一行人是一位小姐带着两名丫鬟。她们正好kàn

到小娟扛了小男孩往角门里跑进去。

“大胆奴才,放开我五弟。”一声娇叱,引来众人视线,也让散去的百姓停下步子继xù

观望。

孙管事也不往里闯了,而是迎上出声的女子,“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明明应该出现在古府的人却从别处过来,这不是让他们自打嘴巴吗?孙管事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多少有些埋怨的。

不给孙三小姐回话的机会,刚刚被孙府丫鬟质问过的关承有话说了,“难道这位就是贵府丫鬟口口声声说被我和古府合谋扣押了的孙三小姐不成?”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只要不是傻的谁都可以听出来。

孙三小姐不明所以,虽然想呵斥一句大胆狂徒,视线却正好与此时转过身的古瑞星对上,于是面皮一红,不空理会关承,只一脸娇羞状地低了头,退了两步,自认优雅地向站在封锁钱内的古瑞星行礼,“见过古六少爷。”这声音都能掐出水来了。

古瑞星闻言恶寒,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假装没听见,立kè

又背过身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这下又有话题了,他们可是亲眼见到刚刚孙府丫头向古府逼要三小姐的,没想到这三小姐却从别处跑来,这不是自打嘴巴是什么!于是大家在下边闹哄哄的议论开了,大多都质疑起孙府老爷教养子女的方式与管理府内奴仆的能力,并认定今天这事绝对是孙府理亏,是孙府欺负孤儿寡母的未来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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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如果上午十点钟没有更新,亲们可以晚上九点钟来看,这个时候肯定更新了

No.10舆论

这时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爆料,说孙家秀才身份的大公子今秋有望中举,前途无量,准bèi

攀亲的显贵大户不少人在观望,因此孙家看不上失势的古家小姐,准bèi

退亲他娶,明显是背信弃义的人家……

有人反驳,孙府在京城显贵眼中也只是小门小户人家,再说,孙大公子今秋是准bèi

考举人,能不能中还是个未知数,根本入不了显贵们的眼,何来显贵与孙府攀亲之说,简直荒唐。

有人又说:你懂什么,孙大公子如今攀上了洛大人,又拜了名师,今年肯定能中。有洛大人在背后保驾护航,孙大公子前途无量。

前边爆料那人觉得找到了同盟,接下话茬,说孙大公子如果考上举人再和古府退亲,会被人说三道四、会被人质疑人品,因此就得趁现在从古小姐身上找由头退掉亲事。

一名矮胖的男人点头,说古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任性刁蛮的名声在外,这亲事不好退。

人群中另有人神神mì

秘地小声说,古小姐任性刁蛮的传言未必是真,说不准就是孙府故yì

传出来的。

这个猜测,很快被周围七嘴八舌的绝大多数人所认同。而先头爆料那人,早已经悄悄退到别处,冷眼旁观眼前热火朝天的议论。

见时机差不多了,古强清了清嗓子大声宣bù

,“我家小姐说了,古府与孙府的烂帐本不该惊动官爷,本可以私下解决,不曾想,孙府没个懂事的过来,事情竟闹到了这般田地,实在是,唉!孙三小姐,请回。若想带回你们的人,还望能请个会说话、能作主的,知理、懂礼的人来谈。别以为京城是你们孙府开的,想打谁就打谁,想骂谁就骂谁。”

“爹,快,快,小鱼姐姐又让……孙府的……呼,奴才,给,给打了。”

众人随声看过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背上背着紧闭双眼满脸血污的一名丫鬟脚步维艰地走来。因为有孙府家丁在前方挡路,少年无法上前,脚下踉跄,勉强才站稳。

古强看过来,“元宝,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鱼姑娘在府内被孙婆子打得头出了血,我不是让她休息,让你去孙府禀报孙老爷,请孙老爷过来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喊的震天响,周围的人听的一清二楚,于是有不少人骂孙府不是东西。

元宝一脸委屈地道:“小鱼姐姐急着为小姐解围,带伤跑出来,我拦不住,只能跟着。后来我们到了孙府,孙府守门的不让我们进,也不给主子通传,骂了很多难听话,说古府别想赖上孙府之类的,还,还要打我。小鱼姐姐护我,挡在我前头,一下就被打倒在地,晕过去了。”

古强气得眼睛都红了,越过封锁线,将孙府管事孙来福推了一个趔趄,再上前去迎背着人直不起腰来的儿子。

关承很有眼色地跟在古强身边帮忙,这倒方便了古强父子,孙府没人敢拦,眼瞅着古强父子将人从角门带了回去,碰一声,这次连角门都给关了。

正这时,紧闭的朱漆门内传出女子稚嫩且柔软舒缓的声音,“古府人丁单薄,势单力孤,今日多谢古大人与众位将士的仗义帮衬,避免了我古府一劫。小女子不才,欲将此事与孙府老爷私下商议解决。古大人任务繁重,时间金贵,小女子不敢继xù

耽误古大人巡查,今日解围之恩他日必当报答,古大人与众将士辛苦了。”

利用完人就踢,这位古小姐可真是。再说,这事闹大了,他不管也得管,哪能走人。古瑞星张嘴要说什么。

周伯彥却上来扯了他一把,以眼神示意走人。

古瑞星那个郁闷,走前忙吩咐了关承一句,“你带人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古府。”

只听门内的青舒又有话说了,“既如此,有劳古大人派人请个大夫过来。府上丫鬟受伤不轻,需yào

治疗。小女子在此再次谢过古大人。”

古瑞星不能和青舒大小声,于是瞪了眼关承,“听见没有,还不快去请大夫。”

关承那个郁闷,回头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

古瑞星这才和周伯彦走开,只带走了两名亲随。

须臾,青舒缓步往内院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扛着孙府五少爷孙敬北的小娟,斜后方跟着一脸沉默状的古强。

青舒不理会孙敬北的哭闹,问古强,“府外有多少可用之人?”

古强心下诧异,却也如实回答,“外边有五人,另有七人正在赶过来的途中。”

青舒点头,“别让他们轻易现身,反正有孙小少爷在府上作客,再有古大人守在外面的官兵,孙府不敢硬闯。”

古强沉着脸问:“小姐不担心吗?”

青舒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哭闹不停的孙敬北的屁股上,“闭嘴,臭小子。再不老实和老鼠关一起。”

老鼠是孙五少爷孙敬北的死穴,让她误打误撞地给碰对了。于是,被小娟扛在肩上的孙敬北闻鼠色变,立kè

收声,僵着身子,一脸的眼泪鼻涕。

青舒觉得耳根终于清净了,满yì

地点了点头,接上刚才的话,“都到了这一步,有什么可怕的?长眼睛的人都知dào

理亏的是孙府。只要我们行事得当,便能借此机会狠狠反击回去,不信孙家不就范。”

这一日便这么过去了,由于古府外边的京畿巡查兵白日里一直不曾退去,孙府的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上前闹事,守了个把时辰就回去了,只等外出会友的孙老爷孙仁怀归来拿主意。

一整天,古府内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到了晚间各自安睡。而孙府却并不消停,尤其是办砸了事情的主仆几人,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而白日里发生的事,神速地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说,小小的孙府,居然敢欺压将门遗孤,不仅奴才敢上门打人家府上的丫鬟,就连五六岁的小公子都能指着人家大门骂丑八怪、坏女人。若不是有官兵在场,那小公子保不齐就带人冲进去打人了。还有那三小姐,从头到尾就知dào

盯着俊美的古大人,真是丢尽了闺阁女子的脸面。这靠上洛大人的孙府从主子到奴才,实在上不得台面。

从头到尾不曾在百姓前露面的古青舒毫无意wài

地成为了百姓们同情的对象,意wài

地取得了舆论优势

No.11伺机回敬

第二日,青舒用过早餐就去了古青阳居住的文卓院,陪弟弟青阳练字。

不到两刻钟的工夫,小娟前来禀报,孙府老爷孙仁怀与其妻孙张氏来访。

古青阳听了,停下笔,不安地抬头看向姐姐。

青舒安抚性地轻握弟弟的小手,“小阳安心练字,姐姐去前面会客,过会儿再来。”

青阳抬起小脸,固执地看着青舒,“小阳也要去,不让坏人欺负姐姐。”他年纪小,但也明白昨日姐姐被人欺负了。姐姐好不容易肯对他笑、对他好,他不要别人欺负姐姐,他要和姐姐一起。

青舒想要拒绝,跟在小娟后头来的苏妈妈说道:“小姐,少爷年纪虽小,却是府上唯一的男主子。带上少爷会客,小姐说话、做事都更有底气。”

青舒沉默,却很快理解了苏妈妈的意思。她微叹口气,盯着弟弟的眼睛,“小阳害pà

吗?”在古代,男人的地位超然,即便小阳还小,说不上话,解决不了事,但只要带他在身边,就变成她在代他说话,那分量当然不一般。

古青阳仰着小脸,睁大圆圆的眼睛,抱住青舒的胳膊,“跟着姐姐,小阳不怕。”

于是,一刻钟后,青舒牵着弟弟青阳的手,面无表情地迈入会客正厅的门槛。

紧跟在他们姐弟身后的是丫鬟小娟与小厮古元宝。

孙府老爷孙仁怀四十来岁的年纪,浓眉、单凤眼、鼻梁略挺,长相端正。头上深蓝色发巾束发,身上穿着藏青色的缎面袍服,腰系同色腰带,腰侧垂挂着巴掌大的美玉,脚踩青色缎面的鞋子。此时他正沉着脸,稳稳地坐在古家会客正厅,听到响动,目光深沉地盯着进门来的青舒。

而孙张氏是典型的爆fā

户老婆的装扮。绫罗绸缎包裹全身自不必说,只看她的头就能让人无语。只见她戴了满头的珠翠,估计梳妆盒里值钱的首饰都戴出来了,头一动,丁零当啷一阵响,闪得人眼花。她长的并不丑,但因抹了厚厚的脂粉,再加上那一头的首饰,气质上立马大打折扣,让人没了细看她长相的欲望。

青舒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嫁入孙府,否则每天对着这样的婆婆,眼睛不会被闪瞎,那也得被郁闷死。反正亲也要退了,再加上孙府这两年来的所做所为,青舒可不会视他们如长辈般恭敬,于是她带着青阳意思意思性地行了个礼,便和青阳坐到了主人的位子上,沉默不语。

孙张氏眼中有火光在跳跃,想要发作,却想到出门前丈夫的警告,勉强压下心口的火气,抿唇坐着。

对青舒姐弟的表现,孙仁怀当然不满。但他明白昨日确实是他们府上不对,外边的传言对他们孙府相当不利,这种情况下,孙古两府的矛盾要尽快化解才可以,万万不能再加剧。于是他扬起笑脸,亲昵地向古青阳招招手,“青阳过来,让伯父看看,两年不见,长成男子汉了。”

两年不曾见过的人,再加上又不是经常走动之人或是至亲之人,小孩子哪里记得住。即便记不住,可古青阳在过来之前便明白这是欺负他姐姐的孙府的老爷,因此他当然不会有亲近之意。他很不客气地眼睛自孙仁怀身上挪开,小脸偏过去,拿鼻子哼了一声,不理他。

孙仁怀得了个没趣,却没有落下脸来,只道:“隔的时间长了,青阳是不认得伯父了,呵呵……”。

忍了许久的孙张氏说话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果然没教养的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古青阳立kè

绷紧小脸,怒视孙张氏。

一直垂眸不语的青舒抬眼,一脸漠然地盯住出口伤人的孙张氏。

孙张氏的目光对上青舒漠然的眼,无端的浑身觉得不自在,她随口就道:“没规没矩的,怎么看人呢?你娘没教过你对长辈不得无礼吗?”

青舒似笑非笑地看她,“一会儿说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一会又说‘你娘没教过你’,倒是让青舒听糊涂了,孙夫人要不给我们姐弟俩好好说道说道,我们姐弟到底是有娘还是没娘?”

孙张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孙仁怀眉毛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冷冷地递给孙张式警告的一眼,面向青舒姐弟时又换上了笑脸,“呵呵……你们伯母心直口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没有坏心眼儿,别跟她一般见识。”

青舒又垂下眼,心中暗哼:说来说去还是在说他们姐弟没教养,老东西,你给我记着。

看青舒不说话,孙仁怀以为安抚住了她,立kè

又语重心长地道:“舒丫头,你一个深闺小姐理应深居简出,坐在房里做做女红、学学持家之道,准bèi

出嫁事宜,万不可抛头露面,三天两头地往外跑,惹来无谓的闲言碎语。”

青舒依然保持着垂眸的姿态,只是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毛。

孙仁怀清了清嗓子,伸手到桌子上准bèi

端了茶水喝,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他们夫妻进门来坐了半天,根本没人为他们沏茶倒水,于是尴尬地收回手,“舒丫头,伯父的话你别不爱听。伯父与你爹是生死之交,你爹去了,有些话,伯父自然要代你爹说与你听……”

“孙老爷可别误会,以为是青舒小气不给孙老爷茶水喝。实在是我们府上太穷,茶叶太差,沏出来的茶水连贵府奴才都喝不进嘴去。于是青舒想啊,既然如此,何必再沏了搬不上台面的茶水出来在孙老爷跟前丢人现眼,直接免了茶水便是,就不去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青舒做的可对,孙老爷?”青舒抬眼正好kàn

到孙仁怀想拿茶水而不得的尴尬,她心下立kè

有了计较,便打断孙仁怀说教的话,声音清脆、语气柔和地说了这么一通话出来。

孙仁怀气的额角的青筋直跳,青舒的话说的这么明显,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昨日孙婆子等人找茬,拿古府的茶水作文章说了让人不通快的话,否则人家何至于气得连茶水都不给他们夫妻准bèi

。然后等在这里,给他上眼药,说一番挤兑他的话

No.12忘恩负义

站在正厅门外侯命的古强听到小姐突然而来的反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可疑的弧度。

而不放心自家小姐与少爷的苏妈妈此时正站在古强身后。她昨日被孙府孙婆子挤兑得狠了,当时气得够呛,却想到小姐的立场,便忍了。如今听到小姐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找回了昨日的场子,于是她眉眼间的笑意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孙仁怀是个圆滑而世故的人,虽有短暂的尴尬,但哪会被这么一点小事情打败,马上拿起长辈的威严,转移话题,绕着圈儿慢慢往正题靠拢,“舒丫头,你爹去的早,伯父虽有心照顾你们一二,却碍于身份,不好经常到府上走动。这几年,苦了你们姐弟俩。”

顿了顿,他的话峰一转,“虽然你娘体弱多病,但府上有客,还是由你娘带着青阳出面接待较为妥当,尤其今日之事特殊又重yào

,伯父伯母一定要见到你娘才成。你是准bèi

出阁的小姐,事事走在前头,与你名声有碍,快快回避,派人请你娘出来一见。”

青舒似笑非笑地听着,不说话,心里却腹诽孙仁怀好心计。让古叶氏那种离了男人便活得缩头乌龟式的女人出面处理她的婚事;让古叶氏那种自私得知只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沉痛中,不管儿女死活的没用女人为她出头,让她在女儿准夫家面前说几句硬气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孙仁怀明知dào

古叶氏的懦弱,明知dào

古叶氏近五年来不曾出面接待过任何访客,却硬要拿话逼她将古叶氏请出来。他想干什么?还不是想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不将他们古府放在眼里。搞不好,胆小怕事的古叶氏一出面连个屁都不敢放,便会被孙仁怀夫妻几句话就糊弄住,然后变成最后低头认错的不是寻事的孙府,而是被欺到头上的古府。

青舒想到前主所知的一些关于孙府的情况,还有昨日从古强与苏妈妈那里打听到的孙府过往,面上不由露出几分讥讽之意。

孙仁怀从年轻时便是个圆滑而世故的人,有能力,有点远见,为人也不错,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咬牙坚持着供自家三弟孙仁德读书,并砸锅卖铁也要为孙仁德弄出进京赶考的盘缠来。后来孙仁德考中,排名在中下游,等了半年也只某得了勉强能糊口的小官被放到了偏远穷困的某个小地方上。因为孙仁德本身就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人也有些古板,若没有人提携,这辈子很难出头。

孙仁怀这做哥哥的有魄力,也很努力,毅然决然地卖掉村中所有的财产(房屋与土地),拖家带口地举家迁到京城,投靠了当年在军中混到校尉(正八品上)一职的古青舒的爹古云虎,并向古云虎借了银两带着二弟古仁恩开始做起了生意。

一年后,孙仁怀的生意很成功,改善自家生活之余他的手头也积攒了一笔小钱。这时候,他开始慢慢筹划,并借助古云虎的关系网,用了大概三年的时间,终于为他三弟孙仁德谋了个京城临县的小官职,把人从偏远之地调了回来。

调回来后,虽然孙仁德的官职依然很小,但好歹全家人能够聚到一起,而且有升了官职的古云虎(已经是从六品下的校尉)当靠山,慢慢等待着高升的机会。

当古云虎升到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时,在京城临县的孙仁德终于得到了升迁机会。孙仁怀高兴,和豪爽的古云虎称兄道弟一起喝酒的时候,便为自己的长子订下了古青舒,两家正式有了婚约。

之后几年,随着古云虎因战功不断升职,孙仁德也跟着升级。

五年前,古云虎已是品阶为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孙仁德已经从九品芝麻官升到了从六品下。很快,边疆传来了古云虎战死疆场的消息,古府满目的白色,之后迅速沉寂,一蹶不振。孙仁德便再也没有升迁过,五年来品阶停留在了从六品下。

可以说,孙府有今天,孙仁德能够摆脱九品芝麻官的命运而爬到从六品下的位置,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六七十的功劳是古云虎的。没有古云虎,孙家当年根本没有能力留在京城谋生,不卖身为奴,便只有返乡继xù

种田了。

可是,人很容易忘本,更容易忘记别人的恩情,要不然哪儿来的忘恩负义这句成语。很明显,孙家的人便是忘恩负义的这类人。孙张氏早忘了自己是泥腿子出身,看不起如今的古府,不满yì

背后没有强硬后台的古青舒,执意退了这门亲事。平日里言辞间带着对古府的不满,这直接影响了跟在她身边的儿女,儿女也跟着瞧不起古府的人。

孙仁怀的态度却有些奇怪,不支持退亲之说,却也不阻止孙张氏对古府的不满之语。年节时他也会提醒孙张氏为古府准bèi

礼物,至于孙张氏是否将礼物送出去,他却从来没有过问或确认过。是他太相信孙张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别人无从得知。

孙仁德却很强硬地表示,这门亲事不能退,退了便是对不起孙家的恩人,是忘恩负义这辈。

至于当年与大哥孙仁怀一起打拼的老二孙仁恩,不知何因,在古云虎死后半年,便带着妻儿返乡,定居乡里,再不曾来过京城。

正在青舒回忆了解到的信息,脸上的讥讽笑意甚浓的时候,孙张氏坐不住了。

孙张氏啪一声一拍桌子。

因为声音太响,吓了古青阳一跳。

孙仁怀怒视孙张氏,“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

青舒目光一冷,没有急着反击,而是安抚身边的弟弟青阳。

孙张氏不管丈夫的呵斥,她自有自己的打算,便说道:“你已经十四了,什么不懂?长辈来访,你不但不请你娘出来接待,还摆出这种阴沉的脸色来,你摆脸色给谁看呢?啊?”

青舒一边安抚弟弟,一边闷声不响地听着她的“高谈阔论”,很想鼓掌三声表示鼓励

No.13巴掌响

孙张氏却将青舒姐弟的沉默当成是自己的话起到了威慑作用,令他们姐弟害pà

了,于是说话的声音更是大了几分,“没规没矩的,主不像主,奴不像奴,太不象话了。光天白日的,你居然绑了好心来探病的孙婆子等人,又掳了小小年纪的敬北,谁给你的胆子?从哪里学来的土匪气?还不快将人放了?但凡敬北有一点闪失,我孙家便拿你试问。”最后的警告之语,更是气势如虹。

如今,随着青舒年龄渐长,离出嫁的年纪越来越近;而长子孙敬东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到了娶妻的年龄,秋天的时候很可能就成了举人老爷。

因此,孙张氏忍不住了,这才开始背着丈夫有了大动作,支使女儿带着孙婆子等人欺上门来,准bèi

给古青舒安个不贞不洁的名声,毁了古青舒,名正言顺地退掉婚事。失算的是,她的女儿爱玩,正好遇到前来探望古青舒而未能入府的葛小姐,她的女儿便扔下孙婆子等人,自己跟着葛小姐玩儿去了。

孙张氏原本的打算是好的,她的女儿是否在场其实无所谓,只要孙婆子带去的那婆子对古青舒动了手脚,破了古青舒的处之之身,这事就成了。只是,她遇到了穿越而来的青舒,更是低估了一直隐忍不发的管事古强,于是难得地踢到了铁板。

可笑的是,她到现在还意识不到自己踢了铁板的事实,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以为今日便能高高在上地将古叶氏与古青舒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借着古青舒明目张胆的掳人行为当由头,把婚事退掉。之后她就能抬头挺胸地从京城高官府中挑一个大家闺秀,为儿子娶回来,成为儿子日后仕途的助力。因此,她一下越过一直以来不肯表态的丈夫,直接向古青舒发难,一脸的势在必得。

意wài

的是,听了她一番大言不惭的话,青舒却是笑了,笑的咯咯响,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停在了板着脸的孙仁怀的脸上。

孙张氏被青舒的笑惊了一下,反应过来立kè

恼怒地道:“你笑什么?”

青舒在接收到弟弟青阳担忧的眼神后止住笑,拿出手绢按了按眼角,握住弟弟的手,声音清脆地道:“小娟,将那有娘养,没娘教的小东西带过来。”

孙张氏自是没听懂,但等小娟出门很快领了孙敬北进来时,她自然是懂了,气得差点当场跳起来破口大骂。

前一刻还老老实实的孙敬北,进门一看到爹娘,立kè

恢复了张牙舞爪的本性,挣扎着要往爹娘跟前冲过去,对着青舒叫嚣,“放开小爷,狗东西,丑八怪,坏女人,下贱胚子……”

青舒示意小娟放人,然后看着孙敬北扑进孙张氏怀里,便笑着和自家弟弟说话,“小阳,看到没有,这就是天底下最没教养的孩子。小孩子有没有教养和有没有爹娘无关,你看看他,有爹有娘又如何,满口不堪入耳的粗话,咱们可不能学。”

青阳点头附和,“小阳记住了,小阳是有教养的孩子,不说粗话。”

孙张氏气得脸的扭曲了,“小贱人,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青舒将孙张氏当空气,夸赞弟弟道:“这才乖。还有啊,咱们也不能学他堵在人家门口骂人,更不能学他要领着家丁打进人家里去。这样的小孩子,是最最讨人厌的,连带的大人也会被人讨厌。”

青阳一脸疑惑,“为什么他家大人也会被讨厌?”

青舒微笑,“因为啊,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啊!呵呵……”

孙张氏气得胸口起伏的厉害,她一把推开赖在自己怀里不肯离去的小儿子,上前抬起胳膊便向青舒脸上甩巴掌。

“啪”的一声,很响,除了青舒,此刻身在正厅内的所有人都呆住。

准bèi

上前阻止的孙仁怀像被人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盯住青舒的双眼瞳孔受缩着。

一心护主、适时抓住孙张氏手腕的小娟,愣在当场。

听出不对,正冲进来的古强与苏妈妈也愣住。

而孙张氏,脸上带着新鲜出炉的五指印,整个人都蒙了。

滑下椅子准bèi

保护姐姐的青阳亲眼目睹了姐姐的厉害,震惊与崇拜地盯着自家姐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甩人清脆巴掌的青舒,吹了吹手心,微蹙眉头,轻言道:“手好疼。”

孙张氏第一个回神,嗷一嗓子,冲上来便要打青舒。

同样回神的小娟怎么会如她所愿,大力一推,将孙张氏推开。

孙张氏连退几步,撞到吓呆在原地的孙敬北,母子俩人撞作一团摔在地上。妇人的尖叫声与小孩子的哭声顿起,震得人耳朵生疼。

孙仁怀此时盯住青舒的目光阴沉得厉害,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张妈妈,还不快去扶夫人与五少爷起身。”

呆住的张妈妈这才回神,慌张地上前将孙张氏与孙敬北扶了起来。

青舒没事人般地用手绢擦了擦手,迎上孙仁怀杀人般的目光,慢条斯理地道:“昨日前来闹事的孙婆子七人,昨日打骂上门的孙五少爷,再加上今日诋毁青舒爹娘的孙夫人,主仆共九人。孙老爷想带回他们,可以。”她顿了顿,又道,“管家,算帐。”

古强得令,手里拿了一个陈旧的算盘,一边说话,一边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孙婆子等七人,昨晚吃了二十六个白面馒头、一盆排骨炖青菜,今早吃了二十八个白面馒头、一盆插筷不倒的白米粥。白面馒头四文一个,一盆排骨炖青菜二百三十文,一盆白米粥一百文,咸菜免费,加起来是五吊钱四十六文。”

刚刚由张妈妈扶坐下来的孙张氏闻言,气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你们给那些该死的奴才吃白面馒头、白米粥和排骨?”

古强不理她,继xù

报帐,“孙五少爷昨晚吃了一个大鸡腿、一个白面馒头、一盘红烧排骨,今早吃了一碗上等燕窝粥、一个大鸡腿、一个鸡蛋。鸡腿十五文一个,白面馒头四文一个,一盘红烧排骨五吊钱,一碗上等燕窝粥二两银子,一个鸡蛋3文,加起来就是二两银子五吊钱三十七文。”

No.14小胜

孙张氏一时气得直揉胸口,顾不上骂人。

孙仁怀厉声质问:“古青舒,你这是何意?”此时,他端正的五官已稍有扭曲。

青舒毫无惧意地迎上他的目光,“想要带走你的人,可以,但先把这两天我古府因你们孙家而起的费用付清了。我自知自家府上穷,但你们孙府却富裕的很,相信你们府上的奴仆平日吃食都比我强,因此尽量准bèi

了白面馒头等吃食招待他们,希望没有慢待孙老爷的人。”

古强从旁为自家小姐补充,“小姐担心慢待了府上的人,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全部拿来招待了府上人等。这事,孙老爷事后可以找贵府上的当事人一一查证。”

青舒摆手,“行了,继xù

吧,正事要紧。”

闻言,古强继xù

报帐,“昨日孙婆子等人毁坏院中之物,两丛盛开的月季花值三十五两银,小姐仁义抹五算作三十两;一盆蝴蝶兰五两银子,花盆钱抹了;三盆菊花十五两银子,花盆钱同样抹了。府上家丁为制服孙婆子等人不同程序地受惊受伤,有三人衣服坏得严重,无法缝补,既是粗布衣裳三件衣服算作二百文,至少家丁身上的伤,看在古孙两府暂时有姻亲关系的份上,不予追究。”

青舒插了一句,提醒道:“别忘了我娘的诊费和药费。”

古强口称是,面无表情地扫过孙仁怀泛青的面色,接着道:“至于小姐与公子,不同程度受到惊吓,但小姐仁义,这个就不需yào

赔偿了。然,夫人白日里受惊严重,晚间发作的厉害,府上连夜请了大夫为夫人诊治,出诊费与药费是五十七两银八十五文,这个孙老爷可以派人到保和堂找郭大夫查证……”

青舒说道,“行了,其他的不用他们赔了。”

古强一脸不赞同地道:“小姐,那碎掉的花瓶可是老爷的心爱之物,当年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青舒听了,一脸哀伤地道:“是啊,虽然不是贵重之物,但爹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它。”

青阳见了姐姐伤心的模样,红着眼眶,鼓起小脸瞪了孙家三口每人一眼,然后抱住青舒的胳膊摇,“爹是大英雄,爹在天上看着我们,姐姐哭了,爹会心疼。”

青舒抱住弟弟,红着眼睛一脸隐忍状地说:“是啊,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欺负我们的人,爹会替我们报仇的。”

听了这话,孙仁怀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而孙张氏的反应最直接,眼神游移加全身有片刻的僵硬。

古强慢慢收回停在算盘珠子上的手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孙仁怀,向青舒报gào

,“小姐,一共是六百一十两三吊钱六十八文。”

青舒眼皮子都不抬,摸着弟弟的头,“孙夫人对我爹娘不敬之事,我也对孙夫人没客气,这事扯平了。孙老爷,零头我就不要了,你留下六百一十两,把你的人全部带走。”

孙张氏抖着手,指着青舒的方向,“你这小贱人,你讹人不成?你……”

青舒立kè

沉了脸色,“孙老爷,孙夫人与孙少爷几次三番出口不逊,你若没能力管束,我不介yì

代劳。”

孙仁怀向孙张氏吼了一句闭嘴,见孙张氏一脸惊慌地再不敢说话,这才深吸一口气,从右袖袋里拿出六百两的银票,又从左袖袋里掏出两个银锭子,递向古强。

古强将算盘一收,面无表情地接过,将银票与银锭子确认过后,直接转身出去,吩咐人将孙府的人放了。

孙仁怀意味不明地盯了青舒一眼,往外走。

青舒握着弟弟的手,慢吞吞地站起来,“孙老爷,古孙两府的婚事可以退,但一切得按古府的规矩来。从今日起,外面再有任何一项不利于青舒与古府的传言,青舒便会不客气地将孙三小姐的丑事公之于众,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孙仁怀离去的步子一下顿住,“你说什么?”

青舒柔柔地一笑,“孙老爷不会不知dào

吧?将青舒推入水中,差点害死青舒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孙三小姐。至于在场的人证,据青舒所知,至少有两人。”

孙仁怀心下一惊,看向孙张氏,发xiàn

孙张氏躲闪的目光,他恨不得将孙张氏一把掐死。未来小姑将未来嫂子推入水中,差点让未来嫂子魂赴黄泉不说,没有道歉悔过之意、没有探病关心之举,还在未来嫂子养病的时候上门要毁了未来嫂子的清白。这种恶毒的行为若是传了出去,他们孙府在京城还有立足之地吗?而得了恶毒之名的孙月柔,这辈子别指望能够嫁出去,一辈子被人非议。

青舒见好就收,“送客。”她手里还有一个筹码没有甩出来,只要孙府不继xù

使坏,她便不用它。

孙仁怀阴沉着脸快步走出古府角门,也不等孙张氏,自己先行一步坐进马车里。等到孙张氏带着孙敬北上了车,管事孙来福一挥手,马夫扬鞭,赶着马车离去,后边跟着孙来福、张妈妈与耷拉着脑袋的孙婆子等七人。

古府外好奇观望的人们渐渐散去。一名面貌普通、穿着普通的少年却拐到了古府后门附近。大概用了两柱香的时间,少年离开此处,左拐右转的,一刻钟后来到一间酒楼的包间门口,与守门的打过招呼,听到里头的传唤,这才进去行礼问安,“小的见过六少爷,见过彦公子。”

今日除去银白色铠甲,身穿一身月牙色长袍的古瑞星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小四,如何?”

被唤作小四的少年禀报道:“孙老爷进去时面色如常,出来时面色泛青,脚步匆匆,火气不小。孙夫人来时趾高气扬,去时头都不敢抬地拉着五子小跑步跟在孙老爷身后。至于昨日抓的七人,全部放了。小的特意转到后头,等到一名出外采买的妇人,使了银钱打听。”

古瑞星不耐烦地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说重点。”

一旁的周伯彦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酒杯,和颜悦色地对小四道:“不用理他,你继xù

。”

------题外话------

亲们,中秋快乐!

No.15训妻

小四抹了把汗,“听那采买的妇人说,孙夫人趾高气扬地很是在古小姐面前耍了一通威风,说了许多难道话,骂古小姐与古少爷没爹没娘,还要打古小姐。古小姐很生气,一把拎出满口粗话的孙五少爷,三言两语把孙老爷和孙夫人堵了回去。还有,孙五少爷昨日打了古将军在世时喜爱的一个花瓶,让孙老爷赔了银子了事。”

古瑞星觉得稀奇,“还有呢?”他昨日回去特意找人打听过古孙两府近几年的状况与产生的矛盾冲突,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孙府不时会踩上古府几脚,而古府却显得一直很弱势,对孙府的欺压行为一直沉默忍受,不敢有所反抗。今天古府难得强硬,他好奇这种改变。

小四刚想摇头说没了,突然想到一事,忙禀报道:“听那采买的妇人说,孙老爷其实一直以长者自居,对古小姐训话来着。只是,似乎古小姐掌握了孙小姐什么把柄,孙老爷和孙夫人这才一个怒气冲冲,一个耷拉着脑袋地走了。小的好奇是什么把柄,那妇人却说不知,允诺多给银钱也只说不知。”

古瑞星挥手让小四出去领赏银后,摸着下巴凑到若有所思的周伯彦面前,“你猜,会是什么把柄让古仁怀败退的?”

周伯彦一把推开他凑近的俊脸,“你问我,我问谁?”

古瑞星觉得自己又被这个兄弟嫌弃了,于是想也不想,抓了一粒下酒的花生米便往周伯彦脑门儿上弹。

周伯彦微蹙眉头,头一偏躲过了迎面飞来的花生米,“你可以再幼稚一点没关系。”

古瑞星偷袭失败,觉得无趣,安静不到片刻,又来了精神,“你这次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是买卖上的问题,还是你的婚事有了着落?”

周伯彦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喂,是兄弟不?是兄弟就该坦诚相告。”

周伯彦很是后悔跟着聒噪的古小六一起出来喝酒。

“你似乎对古云虎将军府上的事情很感兴趣,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看上古小姐了?”说到这里,呲牙一笑,“兄弟,说起来你今年十九了,开荤没有?”

周伯彦终于忍不住,直接拿酒泼对面一脸八婆相的古瑞星,咬牙道:“再多嘴,你信不信,我能拎了你扔进周亚楠的闺房,让你们成就好事,跳过拜堂,直接洞房花烛。”

当酒水泼过来时,古瑞星大叫着从椅子上跳开躲避,但左边袖口不能幸免,被溅了几滴不说,还有接下来的警告之语,惊得他差点被腿边的椅子绊倒,“你,你,你说什么?”这么一来,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收到的威胁语上,便生生错过了周伯彦的耳朵可疑地红了那么一下的事实。

再说孙府。

孙仁怀回到府上,也不管闻讯赶来的长子与次子在场,直接对着满头珠翠的孙张氏便是一巴掌甩过去,力道之大,直接把孙张氏打得在原地转了两转,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孙张氏被打懵了,在古家先是被青舒甩了一巴掌,左脸本来就有些肿,如今孙仁怀使了大力qì

甩的依然是她的左脸,这可真是伤上加伤,那脸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溢出血丝,人却惊恐地瞪大双眼盯着暴怒的孙仁怀,连哭都忘了。

一脸斯文相的孙敬东与长得壮硕的孙敬南兄弟两人大吃一惊,愣了那么一瞬间,两人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护在歪倒在地的孙张氏身前,对着孙仁怀双双跪下,异口同声地道:“爹请息怒,饶了娘吧。”

孙仁怀的第二巴掌,在两个儿子跪下护母的时候,生生顿住。

这时候孙张氏才反应过来,大声哭起来。

孙仁怀眼中的阴霾挥之不去,大声吼道:“闭嘴,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女人,你长没长脑子,啊?居然敢背着我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天都让你捅出窟窿来了,你知不知dào

?”

孙张氏非常怕这样的孙仁怀,哭声立kè

从大转小,替自己辩解起来,“老爷,老爷息怒,妾身一切都是为了东儿的将来,古青舒是万万配不上咱们的东儿。”至于丈夫所说的“天都让你捅出窟窿来了”她很是不解,但这时候也顾不上多问。

孙仁怀暗恨,却也知dào

不能再当着儿子们的面教xùn

她,便气怒地骂了一句“蠢女人”,大声吼道,“来人,马上把三小姐带过来。”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孙张氏。

当年他爹早逝,身为长子的他以十七岁的年龄担负起了全家人的生计问题。他爹看病欠下不少外债,家里还要负担老三的束侑,孙家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因此即便一年的孝期结束,也没人家肯将女儿嫁给他。几年后,家里的状况好了些,但老三还要上京赶考,他左借右凑弄不出盘缠,又不想将全家人的命根子五亩薄田卖掉,最后无法,为了孙张氏的五两嫁妆,将因品性问题嫁不出去的张氏娶回家。

刚成婚的时候,他好好收拾了一通孙张氏,终于让孙张氏收敛起脾性来。后来他卖掉田产带着全家到京城谋生,期间他一直打压孙张氏,日子过得也算顺遂。后来日子越过越好,他越来越忙,难得着家,孙张氏刁钻、爱拿捏人的劣根性再次冒头,又有了爱慕虚荣的性子,生生将他老娘气得弃了他们一房,跟着老二过。

四年多前他从外边跑商回来,老二一家居然带着老娘回乡讨生活去了。他震惊之余,打听到原因出在孙张氏身上,气得他将孙张氏又收拾了一通。但老二与老娘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回京。

他无奈,只能每年不时让人拿银钱回老家孝敬老人。他以为这几年孙张氏老实了,没想到她却趁他不在就给惹了这么大的事出来。这古家的亲事是那么好退的吗?是可以这样退的吗?真是个无知蠢妇。

正在他坐在那里阴沉着脸,生闷气的时候,孙柔月到了。

注:(大安王朝钱币换算法:1两黄金=10两白银;1两白银=10吊钱;1吊钱=100文即铜板。)

No.16算计

三小姐孙柔月听说爹娘回来,还唤她过去,以为事情成了,便一脸兴奋地来到正厅,刚迈进一只脚去便迫不及待地问起来,“爹,娘,大哥的婚事退了没有?古青舒那贱丫头有没有哭着求你们不要退亲?”

听了这话,孙仁怀刚刚压下去一些的火气腾一下又起来了,立kè

吼道:“逆女,跪下,瞧瞧你说的什么话?大家小姐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啊?”

孙柔月吓了一跳,小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抖着身子,“爹,爹,您别气,女儿知错了。”她所谓的知错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心底却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她心下忐忑,不确定大哥与古家的婚事到底退成没有。

孙仁怀阴沉着脸,将下人全部打发走,让张妈妈将吓得腿软的五次孙敬北带走,并让长子和次子守在厅门外不让人接近,这才开始审问。“是你将古青舒推进荷花池的?”

孙柔月的面色一白,递给孙张氏求救的一眼。

孙仁怀看她那反应便知dào

这事是真的了,便气得将手边的桌子拍得震天响,“还不说实话。”

孙柔月吓得一缩脖子,但心里也猜到这事会露馅儿十之八九是古青舒告的状。她恨古青舒之余,也怨恨自己娘在关键时候不为她出头,便觉委屈不已,落下泪来,却又倔强地道:“是我推的又如何?是那贱丫头先在蓉姐姐面前说我坏话,我才推的。她不要脸,她死了活该,谁让她扒着大哥不放,不肯退亲不说,还偷偷喜欢希公子来着。她该死。”

孙仁怀闭了闭眼,睁眼时一指孙张氏,“看看你教的好女儿,一口一个贱下头。再看看你教的好儿子,在别人府上便指着别人的鼻子骂贱下头丑八怪,真是丢尽了孙家的脸面。你们都做了什么,嗯?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外边的人现在是怎么说我们孙府的。忘恩负义,嫌贫爱富,子女恶毒,欺负功臣后代,欺凌英雄的遗孀遗孤……”

孙柔月却不服,“欺负了又怎样,别人嘴碎说几句又不会掉块儿肉。他们古家从上到下全是废物,除了认命,他们还能如何?”

捂着半边脸低声啜泣的孙张氏这会儿还有力qì

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女儿的话。在她眼里,古叶氏和古青舒就如那路边的小草,是随便人踩、随便人作践的,她不懂自家老爷到底在忌惮些什么,要如此地怕得罪古府?

孙仁怀恨不得一脚将她们两个踢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一点用都没有,“蠢妇教出来的也只能是个蠢货。”说着,霍地从主位上站起来,走到女儿面前,“说,你推她下水的时候,旁边都有谁?”

说到这个问题,孙柔月却不再那么怕了,有恃无恐地道:“放心,爹,当时除了女儿和古青舒,便只有跟着古府的一名丫鬟和女儿身边的小翠。小翠女儿已经警告过了,她不敢乱说话。至于古府的丫鬟,前几天已被古家发卖出京城去了,娘派人确认过,不会有错。”意思是,只要她不承认,她一口咬定古青舒在说谎,古府便奈何不得她。

孙仁怀心下一动,“当真只有这两个丫鬟看到了?”

孙柔月:“当真,爹。当时我们便是避开人说话的。女儿生气推她下水后,和小翠看过了,周围没其他人,这才放心走开的。”

孙张氏忙道:“老爷,放心吧!古府的丫鬟名叫小锁,古府发卖她的那天,妾身特意着人跟随,从小锁进人牙子手里,到被人牙子带出京城,派出去的人盯的牢牢的,之后将小锁买下,带到外地去转卖了。”

孙仁怀沉默片刻,大步走过去拉开紧闭的厅门,看也不看守在门外面露震惊神色的两个儿子,招来不远处候命的孙来财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夫人与小姐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谁敢违抗,家法伺候。”

孙来财口称是。

“老爷。”这是孙张氏发出的尖利声音。

“爹,不要。”孙柔月带着哭腔喊道。

孙仁怀一脸阴霾地一甩袖子,“自今日起,没有我允许,夫人与小姐不得踏出各自的院落半步。”这个更狠,将娘儿俩的活动范围直接从整个府邸缩小到各自的小院落。

这下,娘儿俩含着泪,再不敢开口。

孙敬东想要开口求请,孙仁怀不给他机会,直接将他叫到书房。

孙仁怀坐到大书案后,“你是怎么想的?你也觉得古府好拿捏,我们如何对待都没有关系吗?”

孙敬东不知dào

爹娘今日到古府发生了何事,但他确实认为古府是可以任由他们孙家拿捏的。“爹,娶古青舒对儿子的仕途无益。”

这时候,孙仁怀既失望,又后悔。他后悔自己近三年来只顾着生意,却忽略了对子女的管束与教育,生生让目光短浅又粗鄙的孙张氏影响了子女。他决定以后不再亲历亲为地四处跑买卖,而是坐镇京城,亲自教导子女。

他语重心长地问:“敬东,你知dào

只剩妇孺的古府为何时至今日都不曾被邻里小瞧,一直安然地存活在京城吗?”

孙敬东愣住,他只注意到古府越来越落魄的事实,却不曾想到这个层面上,“爹,儿子不知。”

孙仁怀决定与儿子推心置腹一回,“古云虎虽死了五年,但他在军中的威望并不曾消失,你知dào

这是为何?”

孙敬东惊疑不定地问:“有这种事?怎么可能?他是寒门出身,家底本身就不厚,如今又是死了五年的,也没留下能够撑起门面的儿子,他生前积攒起来的那点人脉早就散了,何来军中威望并不曾消失一说?”

孙仁怀定定地看了儿子一阵,在儿子无措地低下头的时候,叹了口气,“任何事不要只看表面,不要小看如今的古府,别学你娘那般目光短浅。至于你的婚事,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那是爹该操心的事情。爹将前边的问题留给你,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随时过来说给爹听。”

孙敬东恭敬地退出书房时,孙仁怀开始琢磨如何安抚住古府的事情。说到底,他从不认为没了古云虎的古府真敢退了这门亲事。他认定,只要给古府送一块儿适当的甜枣过去,给个台阶下,这一页自然而然地就揭过去了。

有古叶氏那样软弱又不负责任的当家主母在,即便古强再有本身也仅仅只是个管家而已,兴不起任何风浪。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不等他的儿子揭开表相了解到真zhèng

古府形势的时候,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古府内,首战小胜的青舒心情还算不错。为了奖励府上众人可圈可点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便吩咐厨房,晚饭全府上下都吃白面馒头,炒两个肉菜、一个素菜,再加一份排骨炖青菜,管饱。

在这个时代,白面可是金贵的东西,普通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即便是富贵人家,最大方的主子也只允许府上的奴才一两个月才吃上那么一回白面吃食而已。青舒今日却要府内全员吃白面馒头不说,还有三个肉菜,还管饱。

消息一出,喜笑颜开的厨娘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人也是走路生风地忙活各自负责的活计。

力qì

大、饭量大的小娟高兴坏了,与自家小姐打过招呼,便欢呼一声跑厨房帮忙去了。

在大家喜笑颜开地期待着晚上的大餐时,古强带着苏妈妈过来,将六百两的银票与两个银锭放到青舒手边的桌面上。

青舒看也不看,“府上用银钱的地方不少,放到账房,你看着安排吧!”

古强却另有打算,“小姐,账房先生半个月前便提出请辞了,五日后便要走。小的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小的便想劳烦小姐接过去,小姐也好从旁学习持家之道。”

青舒愣了,“账房先生为何要请辞?”

古强一脸的欲言又止。

青舒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前主在二十来天前,不理会账房先生与古强的解释,拿话挤兑账房先生不说,还强行将账房为数不多的存银搜刮一空的行径,一阵无语。她尴尬地笑,“记账、管账这种事,我可不懂。”

古强却道:“只要小学肯学,小的便有办法让账房先生教会小姐再离开。”

苏妈妈一脸憨厚地从旁为青舒戴高帽,“小姐天资聪颖,只要愿意学,天下间没什么事是可以难倒小姐的。”

青舒不确定这是古强两口子在试探她或是什么,但有机会掌握府内经济大权,为什么要拒绝,即便她接手的是个烂摊子,但接总比什么也不知dào

,任由府内继xù

困顿下去强。于是她应承了下来,答yīng

从明日起跟着账房先生学习

No.17来者不善

繁华的京城,表面平静安乐,却已是暗潮汹涌。小小的古府与孙府的矛盾冲突以那样激烈的方式进入众多百姓的视线开始,因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短短三天时间,便差不多已是人尽皆知。更有甚者,参某个大人的折子已经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早朝,三十左右岁的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脸肃穆威严地坐在龙椅上,声音低沉中透着危险,“洛大人”。

一位头发半白、面色红润、小眯缝眼、身体圆胖矮小、身穿紫红色官袍的大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俯跪在地,“臣在。”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色不虞地甩出一本奏折,不偏不倚,正砸在这位跪在下边的洛大人的脸上,并滑落在地。

大殿上鸦雀无声,朝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一甩袖子,在太监“退朝”的吆喝声中,及朝臣“恭送皇上”的跪拜中,由侍卫、太监簇拥着离开大殿。

朝臣三三两两地退去,大殿上只余跪趴在地的洛大人和一脸正气的左相慕容恭。

五十多岁的慕容恭走过来,弯腰拾起地上的奏折,一脸认真的看完,轻踢洛大人的臀部,“还不快滚去向皇上谢罪。”

洛大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抢回慕容恭手里的奏折,一脸怒容地骂道:“老东西,等老夫匀出空再找你算帐,哼!”说罢,甩袖子便走。

慕容恭自他身后提醒道:“不去见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洛大人圆滚滚的身子往外移动的同时,留下一句,“回去先扒了不肖子的皮再说”。

风平浪静了三四日,就在青舒一边学习管账记账,一边忧心古府的经济状况的时候,孙府再次有了行动。

孙仁怀与孙张氏带着礼物再次登门,同来的还有孙仁德的夫人宋氏,古云福与古云福的夫人马氏。

听到拍门声,守门的蔡铁牛并不开门,而是隔着门问来者何人。

当管事孙来财报上自家老爷的名号是,蔡铁牛一下没了声音,理都不理。

一旁,略微发福,满面红光地挺着肚子,绫罗绸缎包裹全身的古云福,接受到孙仁怀求助的一眼,觉得自己非常有面子,于是迈着八字步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粗着嗓子大声道:“里面的是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竟然敢将大老爷关在门外,还不滚出来迎接。”

蔡铁牛一下就听出是谁,人挪到角门处,轻轻推开一个小缝儿,往外望了一眼,心道不好,立kè

一声不吱匆匆跑去给古管家送信。

古强正站在会客厅前的院子里和丁家宝商量明日到庄子上的事情,一听说孙仁怀夫妻与古云福夫妻一道来的,额角青筋直跳。他一拍蔡铁牛的肩膀,“我这就去请示小姐,你回去守门,别忘了,没有小姐的吩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给开门。”

蔡铁牛得了吩咐,赶紧回去守门。

青舒今日穿了素色的女子长裙,腰系鹅黄色宽面腰带,脚踩素色绣花鞋,头发为求省事简单编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子,凝着一张没有多少肉的小脸,正在账房埋头苦学。而小娟坐在青舒身边做针线活计。

古强进来禀报,“小姐,孙仁怀夫妻与大老爷两口子来了,就在大门外,看来是来者不善。”

青舒不解地抬头看他,“大老爷?哪个大老爷?”

古强便道:“是老爷的兄长,小姐的大伯父。”

爹的兄长?青舒在脑子里迅速搜寻一遍,立kè

沉了脸,“孙仁怀好手段,居然请了他来。”她将手中的毛笔一放,起身,向案后的账房先生打招呼道:“先生,您休息片刻,我去处理一下府内杂事。”

账房先生赶紧起身,“小姐请。”他这几天教小姐可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这位小姐不是心气儿不好发脾气,就是任性胡来,不让他好过。

青舒先是打发小娟去通知苏妈妈,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古强,“通知蔡铁牛,管他外边怎么闹,一定要过了两刻钟再开门,而且要开角门,只让主子进,下人只能留在外边,他们爱进不进。”

古强:“是。”

青舒,“让所有人精神点儿,机灵点儿,别给大老爷为难你们的机会。大老爷若是闹起来,你们不好出面,我来。再有,府里还有哪些便宜的瓷器,你尽管叫人搬去会客厅摆放,越多越好。都什么价码,你心里有个数,打了、破了的,好算账。”

一听算账两字,古强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但想到一事,目光便暗了,“大老爷只会往回拿,绝不可能吐出半个子儿来。”

青舒唔了一声,“我心里有数,你去安排吧!”

古强一退开,去办事的小娟匆匆迎上青舒,“小姐,已经通知了苏妈妈,苏妈妈说安排好夫人和少爷的院子便马上过来前边。”

青舒点头。

这会儿丁家宝也跑来了,“小姐,外边多了五六个可疑的人转悠,要不要赶走?”

青舒一摆手,“别,让他们转悠着。”

打发了丁家宝回去,青舒回到自己的院子,解开麻花辫,让小娟给她梳了简单的女儿发髻后,慢悠悠地去了会客厅,然后看着古强指挥人将大小不等的十几个瓷器摆到厅内极易被人刮碰的地方,等待有人来为这些瓷器买单。

时间一到,被关在大门外的古仁怀等人被古强与苏妈妈请到会客厅。

青舒面带浅笑,孙老爷、孙夫人,大伯、大伯母地挨个儿叫人。当看到宋氏时,因为她不认识,便只唤了一声夫人,然后请了五个人入座,自己坐到主人的位置上,即不唤丫鬟上茶,也不说话,只是垂眼静默。

气氛有些古怪,主人不开口,客人更不好开口。

孙仁怀看向古大老爷古云福。

古云福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古青舒片刻,然后粗着嗓子一脸不高兴地问话,“你娘呢!她是怎么当家的?怎么教养子女的?一个个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然后一拍桌子,“来人,上茶。”

No.18一只镯子

古云福又是拍桌子,又是吆喝的,架子摆的十足。

随侍在青舒身后的小娟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古强与苏妈妈垂着手、低着头站在那里,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舒却幽幽地叹了口气,抬头,眸中隐隐有水光流动,声音悲悲切切的,“大伯,实在抱歉,不是青舒要怠慢了各位,实在是……”她吸了吸鼻子,“实在是府上银钱拮据,吃饭都成问题,哪还买得起茶叶。”

孙张氏的心在滴血,为那六百一十两的银子。但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暗骂:小贱货,你蒙谁呢,讹走了那么些个银子才几天,你就叫唤吃饭都成问题,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古云福的眼睛是干什么的,进来早将会客厅打量了个遍,根本没个值钱的东西,没法儿和三两年前的古府比。但要说买不起茶叶,那不可能,于是瞪了眼睛吼,“胡说八道,没看到有客么,赶紧上茶。”

青舒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一脸怯懦地道:“大,大伯,求您将我爹的铺子还回来吧!府上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古云福一听,眼睛里冒火儿,指着青舒的鼻子便骂,“你这刁钻的丫头,大伯什么时候拿了你爹的铺子?满嘴的谎话,再敢乱说话,看我不打死你。”

青舒张嘴要辩解。

古云福不给她机会,大声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一个个站在这里装什么木头桩子,赶紧将二弟妹请出来,未来亲家和二弟妹有重yào

的事情要谈。”

没人理。

古云福的脸一黑,心里却犯嘀咕:不对啊!他们以前可是很怕我,今天这情况,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要小心。于是他沉着脸,声音小了几分,“一群没眼力见儿的奴才。”然后看向旁边的马氏,“去,你亲自去请弟妹。真真不像话,哥哥嫂子来了都不知dào

出来一见,还要嫂子去请。”

马氏四十左右岁的年龄,长相并不出挑,衣服的料子上等却是素色的,而且她的眉眼间透着一骨子的温和,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这会儿被点到名,她淡淡的一笑,说话不紧不慢的,声音也很温和,“老爷,弟妹身子弱,不擅交际,您又不是不知dào

,何必这样逼迫侄女儿,非要将弟妹请到前边来。”

古云福听了,不再沉着脸,好声好气地问她,“那怎么办?”

马氏笑吟吟的说道:“既然是孙老爷、孙夫人有事与弟妹相商,弟妹身子又不好,妾身便与孙夫人一道去弟妹的院子坐坐。妾身看望弟妹,孙夫人与弟妹谈事,又不影响弟妹养身子,一举三得。”

闻言,孙张氏面露喜色。

古云福却看向孙仁怀。

孙仁怀脑子转的飞快,无论是马氏还是孙张氏,只要能见到古叶氏的人,便能将古叶氏请到前头来,事情就成了。于是他向古云福颔首,表示同意。

古云福便发了话,“也好。”

孙张氏心情很好,便站起来准bèi

与马氏一道去内院找古叶氏。

青舒站了起来,挡在孙张氏与马氏面前,“慢着。”

厅内的气氛变得很微妙,孙仁怀面色不变地正襟危坐,其他人却都是吃了一惊。

青舒笑吟吟地看向古云福,“大伯,古孙两府的闲事,你确定要管?”

古云福暴怒,待要发作,但马氏却用眼神阻止了他。马氏这才面向青舒,“青舒啊,你是你大伯唯一的侄女,你的婚姻大事大伯不管,谁管?这可不是闲事。”

青舒笑得yì

味深长,“大伯真要管我的婚事?”

古云福以长者自居,“大胆,你敢质疑你伯母的话?”

青舒收了笑,“你想管我的婚事,可以,前提是……”在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时候,她接着道:“我爹城东的米铺,城西的杂货铺,大伯拿去已经整整有四年了。我爹在城外西郊的一百五十亩的田庄,大伯占为已有四年零三个月又二十一天。大伯,你想管我们府上的家务事,又不想在未来的十数年间夜夜梦到我爹的话,请大伯先将铺子与田庄还回来,包括这几年经营所得的全部银两。”

看着古云福露出一脸吞了苍蝇似的痛苦面色,青舒心情大好,将剩下的话说完,“至于大伯这几年的辛苦费,就拿大伯四年半前从我爹的书房拿走的价值五千四百两的青花瓷瓶抵了。还有啊,既然是青舒的大伯,又非要插手青舒的婚事,大伯一定为青舒准bèi

了足够丰厚的嫁妆吧!具体有多少呢?六千两、八千两,还是一万两?呵呵……如果有一万两就好了,青舒这辈子都会很感激大伯的。”

古云福的面色青白交错着,他霍地站起来,一甩袖子便往厅外走,并不理会身后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青舒一边迅速抓住马氏的衣袖,一边嘴里欢快地道:“大伯慢走。”

马氏想抽回袖子,青舒却紧抓着不松手。她一脸小女儿状地又对马氏道:“大伯母,大伯也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将府里唯一拿得出手、能够妆点门面的花瓶之一给打了。”说着,已经从马氏的左手腕上退下一只翠绿色的镯子拿在手中,然后松开马氏的袖子,退开两步,羞涩地笑,“大伯母慢走。”

马氏脸上温和的笑容僵了那么一下,又立kè

恢复如常,强装镇定地尾随古云福去了。

孙张氏盯着青舒握在手里的玉镯,眼睛都直了。

而孙仁怀低头,盯着地上的瓷器残骸与一束鲜红的花束沉默。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古云福其实并没有碰到它,只是他甩袖子的动作大,带出的风一过,摆在桌角边缘的插着花的花瓶便落下来碎了。

他想到什么,不动声色地看过去,果然,客位上的每张桌子的边缘都摆着花瓶,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就能刮碰落地。他轻轻地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很怕动作大点儿连带地将桌角的花瓶给打了。他明白,今日自己不仅白跑一趟,搞不好还得搭银钱进去,于是清了清嗓子,尽量远离那个花瓶站起来,“舒儿,伯父伯母知dào

你娘身子不好,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正好有南方朋友捎了些补品过来,伯父伯母便想到你娘,送了过来。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好好照顾你娘,伯父伯母还有事,先行一步。”

No.19抢与赔偿

青舒将刚得的玉镯往手腕上一带,一脸殷勤地道:“谢谢伯父伯母对娘的关心。”然后三两步过去,随手拿了个插着鲜艳欲滴的花束的花瓶,非常有诚意地递向孙张氏,“青舒家没什么好东……”

随着脆响,青舒递给孙张氏的花瓶掉地碎了。

其实孙张氏不是故yì

的,青舒刚刚因着一个碎掉的花瓶直接将人家马氏手腕上的玉镯明目张胆地占为已有的行为刺激了她,于是青舒将花瓶往她手里一送,她下意识地往外一推,青舒又正好松手,便发生了这种事。

孙张氏知dào

不好,脸都绿了,想也不想,也不管适宜不适宜,直接将双手藏到了身后。她手腕上戴的手镯虽然不如马氏的,但也是花了八百八十两银子的金手镯,而且是今年的新款。

青舒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看一眼脚下的碎片,再看一眼孙张氏,如此反复几次。

孙仁怀看到这种情况,迅速上前两步,果duàn

地从孙张氏藏到身后的手腕上将一对金镯子退下来,并适时递给受惊回头的孙张氏警告的一眼,便把金灿灿的一对镯子放到桌面上,面带笑容地告辞,“舒儿,伯父伯母过几天再来看你娘。转告你娘,若是身子好点了,一定要带上你们姐弟到伯父家里玩儿。”

青舒对他的上道儿很是满yì

,回以灿烂的笑容,“好的,伯父。伯父、伯母慢走。”“管家,苏妈妈,赶紧送送。”

等客人走光了,青舒将腕上的一只玉镯退下来,再将孙仁怀留下的一对儿金镯子拿到手上掂了掂份量,很满yì

。她心里想着: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话,这也算是一笔大收入。没办法,谁让我们古府穷呢!我也只能从送上门的极品手里弄点银子出来花花,要不然,这一府的人要怎么养活呐!

小娟一脸崇拜地看着青舒,“小姐,您太厉害了,居然能从一毛不拔的大老爷手里占到便宜。”她自从来到古府,从未见过这位大老爷,但从其他下人嘴里可没少听到关于大老爷几年前时不时上门来搜刮府内值钱物件儿的事。大老爷生性爱占人便宜,对别人尤其是亲戚,简直可以用一毛不拔来形容。

青舒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娟时时拿这样的眼神儿看她,于是笑着道:“去,去,谁占他便宜了,这是打碎花瓶的赔偿。”但心里却在琢磨,失了一只镯子的马氏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后招儿。

小娟嘻嘻笑,小心翼翼地上前,“小姐,能不能给奴婢摸一摸。”别说金的,她连最普通的银首饰都没有。以前,因为小锁担心自己在小姐跟前的地位受到威胁,一直不待见她,总在小姐面前说她的不是,使得小姐也不待见她,不让她近身伺候。那时候,她有这个心,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小姐病了一场后变得温和,好说话,她才敢这样求。

青舒对小娟的这种反应并不反感。她明白,古府和别府不同,因为近几年银钱方面越发拮据,因此并不给下人发月例,只管吃住、四季的衣服,重yào

的年节发点封红而已。如今府上留下的下人,不是家里没了人的,就是家里容不下的,或者无处可去的。即便没有月例,古府愿意放他们出去,他们也不离开。

尤其是小娟,老娘死后她便孤身一身,饭量大,针线女红一般,性子又直不懂那么些个弯弯绕绕,出府不好谋生。她便一心留下来,唯一的愿望便是这辈子不再饿肚子。以前小姐都不让她近身,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金灿灿的首饰,能不激动么!

青舒便将三只手镯放到桌面上,笑道:“摸吧!”

小娟激动,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伸过来的手都在发抖,最后将一对金灿灿的手镯捧起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了又看,傻笑不说,嘴角还有可疑的液体出现。

青舒觉得好笑,“傻笑什么?”

小娟吞了吞口水,“馒头,好多白面馒头。”然后狠吸一口口水。

青舒抚额,她就知dào

,这丫头也就这点出息了。

苏妈妈进来,看到小娟捧着金镯子流口水,上来就往她后背上拍了她一巴掌,“臭丫头,快放下,这是你能随便乱摸的吗?”

小娟一缩脖子,赶紧将镯子放下,讪讪地退到一旁。

苏妈妈摇头,骂道:“没出息的丫头,脏死了,赶紧把口水擦一擦。”

青舒一指桌上的首饰,问古强,“大概能值多少银子?你看看。”

古强让苏妈妈递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只玉的成色很好,大概值千两银子。这对金的,大概值六七百两银子。”

青舒想了想,“我这位大伯母的反应有点奇怪,任由我拿了她的镯子,她也没说要回去。孙老爷的反应也与上次大不同,居然面不改色地亲自将孙夫人的镯子给了我。你怎么看?”

古强正色道:“孙老爷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这是在向小姐示好,告sù

小姐婚事不会有变。至于大夫人,表面看似温和,好说话,但心思深沉,很会面面俱到,不得罪人,也不让自己吃亏。小姐以后要小心应付。”

苏妈妈劝了一句,“小姐,您怎么可以直接拿长辈的东西,这样不合礼数,以后万不可这样。”其实她想说怎么能抢长辈的东西,但又觉得不妥,便改成了拿。

青舒却摆出任性的表情来,“哼,大伯可以抢爹爹留给我们母子三人的铺子和田庄,我为何不能拿他们的东西。再说,这是打坏瓷器的赔偿。”她心里却哀叹,她明明不是个任性的人,却非得要偶尔表演一下任性少女,感觉真别扭。

苏妈妈叹了口气,“小姐,您身子好了大半,什么时候去看看夫人吧!”

青舒却红了眼眶,别过脸,一脸的拒绝。这个不是她装的,也不是她的意愿,而是这个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看来,前主被她娘五年来的不闻不问伤的不轻,也是个可怜孩子。过了片刻,她稳了稳情绪,“管家,等三日,三日后大伯或孙老爷不来赎镯子,你便拿了它们出去,或卖或当,尽量多换些银两回来。”

古强应下。

青舒又道:“明日去城东的庄子上,何时回来?”除了被古云福强占的庄子,古府还有这么一处一百来亩地的小庄子。

古强答道:“宵禁前尽量回来,府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小姐放心。”

青舒摆手让他们夫妻下去,收好三只镯子,带上小娟回账房先生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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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会尽量上午更新,白天有事会挪到晚上更新,^0^

No.20男装上街

青舒换上许五娘缝制的青色棉布男装,再梳上男子的发束,往小娟和许五娘面前一站,“像吗?”

小娟扑哧笑出声,“小姐,即使不看耳洞,人家一眼便知dào

您是个姑娘家。”

青舒一脸受打击地摸了摸坏事的耳洞与滑嫩白皙的脸庞。

许五娘从布包里拿出一双小号的深青色男鞋,“小姐,您试试合不合脚。”说着,便要给青舒换脚上的绣花鞋。

青舒坐到椅子上,让许五娘给换了鞋,再站起来,一只手背到身后,学男子迈着方步走了走,“不看耳洞,这回像不像?”

许五娘瞪了眼又要笑的小娟,然后转过脸说道:“小姐,您走的自然点,大方点,别人不会注意那么多,只当您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少年。”

青舒这才有了点儿自信,故yì

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沉一些说话,“那,说话会不会立马露馅?”

许五娘一边替青舒整理腰带,一边说:“京中大户人家里,有许多显女气的少年郎,小姐少说话,出门别像个姑娘一样走路,也别像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害羞脸红,一般不会有事。”她这纯属安慰自家小姐,有那耳洞在,谁还能看不出男女。

苏妈妈正好进来,“五娘说的是,只是小姐,您要买什么写个单子让丁家宝跑腿便成,何必亲自去那鱼龙混杂的地方,万一磕了碰了的,可如何是好?”她从昨日知dào

这事开始,想起来便要念叨一通。

青舒笑,并不搭茬,左袖袋里放一个装五十两银票的荷包,右袖袋里装十几两的散碎银子,腰间垂挂的荷包里装些铜板。

苏妈妈知dào

劝不住,手里拿了个黑黢黢的尖细的小东西,在青舒脸上一阵捣鼓,满脸雀斑的小少年就这样诞生了。

青舒照了照镜子,很是满yì

地带着小娟出门,苏妈妈不放心地跟在她后头不停地絮叨这个小心、那个注意,还警告小娟,说要是小姐有什么差池就拿小娟试问云云。

“姐姐,姐姐,等等小阳……”

“少爷,好少爷,您快停下……”

青舒不解这是什么状况,停下,回头,便看到小阳与古元宝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古青阳跑近,扑过来一下抱住青舒的细腰,“呼……呼……姐,带……带上小阳。”然后抬头,看清自家姐姐的脸,嘴巴张成O字型,眼睛瞪得溜圆。

青舒呵呵笑,拍拍他的脑袋,“小阳听话,姐姐今天有事要办,不是出去玩儿,你在家好好温书好不好?”

青阳听了,一脸落寞地将青舒抱的死紧,不说话。

青舒心里软软的,“姐姐答yīng

你,过几天一定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青阳恋恋不舍地将瘦弱的小胳膊收回,低着头,不说话。

青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想了想,又看了眼旁边正被苏妈妈连训带戳脑门儿的古元宝,暗叹自己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大安,都改不了对在意的小孩子心软的毛病,便微微一笑,“姐姐带你出去可以,不过……”她将声音故yì

拉得长长的。

青阳飞快地抬起小脸,眼睛里快乐的光芒闪得人眼花。

一刻钟后,套好马车等在古府后门处的李大郎,鞭子一甩,出发。

古府座落的位置是官宦人家府邸聚集的集贤巷。京城的巷,不是指小巷子,而是同等阶层的人聚集居住的大面积的区域。

而京城的大体的格局是:北半城,恢宏的皇宫居中,皇宫左右分别是校场与护卫营。南半城,自西往东,西市、安居巷(平民区)、富贵巷(皇亲贵族、高官府邸聚集的区域)、富贵奢华的商业中心地段、集贤巷(官宦人家府邸聚集区)、集财巷(小吏、商贾富户府邸聚集区)、平安巷(平民区)、东市。

商业中心地段,自然是京城最为奢华的商业街区。这里酒楼、茶楼、绣坊、绸缎铺、布庄、书阁、金银饰品铺、瓷器铺等林立,富贵奢华当属大安国第一。

西市,也有不少高档的店铺,但多数商铺面向的都是京城的中等阶层与一般阶层,林立的店铺大小不一却数量上远胜于商业中心区,面向小老百姓的小商小铺以及摆摊、挑担的小商小贩也不在少数。晨间,越接近城门,看到的摆摊、挑担的小商贩越多。

东市,大体与西市相仿,但有一样特别之处,这里的深处有一条烟花巷,是京城内唯一允许妓院存zài

的小巷子。意思就是,官府允许妓院存zài

,但严格地控zhì

并压制着妓院。

青舒今日的目的地是西市,调查对象是平民必须品的种类及价格,尤其是关于米面粮、油盐酱醋、蔬菜及肉食品的。

不愧是天子脚下,平民百姓聚集的商业地段也是热闹非常,一派繁荣景象。

李大郎负责看马车。

青舒牵着弟弟的手,米铺、蔬菜铺、肉摊、家具行……不放过任何一个,不买也要看看。

小娟手里抱着青舒心血来潮买的一些小东西,眼睛紧盯着青舒姐弟俩不放。

丁家宝和古元宝紧跟在他们身后,手里也多多少少拿了点东西。

他们看过一两个店铺,便要回到马车上一次,青舒便拿出事先准bèi

好的纸与炭条,记录着什么。

午时,青舒带着大家坐到一个小面摊前,叫了六碗面、四个杂粮面馒头,花了四十文。

未时三刻,青舒姐弟俩实在走不动了,便坐着马车打道回府。

第二日辰时,青舒再次出门,这次的目的地是东市。姐弟两个的装扮与昨日相同,顶着一脸的雀斑,哥哥弟弟地叫着。

第三日出门,目的地是京中贵人们最喜光顾的商业中心。青舒牵着青阳的手,迈步进锦绣书阁时,差点与从门里突然冲出来的鹅黄色服饰的丫鬟撞个正着。

青舒侧过身子,护着青阳堪堪避过莽撞的丫鬟,退后几步,站定。

那丫鬟十二三岁的年纪,叉着腰,一脸凶巴巴地盯住青舒,“喂,你是哪家的小厮?走路不长眼睛的吗?撞到我是你幸运,若是撞到了哪家的主子,你有命在吗?早被人打死了。”

青舒觉得莫名其妙,腹诽:根本没撞上好不好,而且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来的。

小娟往前一站,挡在青舒姐弟面前,“是你自己冲出来差点撞到了人,也就我家少爷好说话,不与你计较。你不知好歹,反倒教xùn

起别人来了,讲不理讲。”

小丫鬟不干了,眼睛瞪得更凶,“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次。”

小娟挺着胸便要上前,青舒怕闹出事来自己人吃亏,便赶紧出声阻止,“小娟,退下。”

小娟倒是听话,狠瞪了对面嚣张的小丫鬟一眼,退到青舒姐弟身后。

青舒笑道:“这位姐姐教xùn

的是,以后我们会小心的,还望姐姐高抬贵手,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小丫鬟哼了一声,递给青舒算你识相的一眼,抬腿便走。

青舒以为警报解除,摇了摇头,牵了青阳的手便要进书阁。

“等等。”随着这一声,小丫鬟去而复返,拉住青舒的手,“你,你……”

小娟推开她,“你干什么?”

小丫鬟却指着一脸莫名的青舒的鼻子,“女的,是女的。”然后放声喊,“小姐,小姐,奴婢终于找到一个同小姐志趣相投的人了。”

青舒的脑袋一下就大了,这是什么情况

No.21跟屁虫

一刻钟后,青舒姐弟被人请到了锦绣书阁旁边的探花茶楼位于三楼的包间内。探花茶楼,顾名思义,这里出过探花郎,因此茶楼主人果duàn

地换了店名,一为沾沾探花郎的喜气,二为招揽客人。

一名短衣打扮、英气十足、眉目如画的少女紧紧盯着青舒的脸,一会儿露出沉思状,一会儿懊恼地嘟着嘴摸摸自己的脸,一会儿又神采飞扬起来。

青阳不安地往青舒身上靠了靠。

青舒观察了一会儿,发xiàn

对面的少女眼睛水灵灵的,透着好奇与纯真,提起来的心便稍稍放下一些。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影响了身边的弟弟,她便大大方方地伸手从面前的玫瑰糕盘子里拿了一块儿,递给弟弟吃。

青阳先是摇头,然后在青舒的目光坚持下,接过来,小口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抬头送到青舒嘴边,“好吃,姐姐吃。”府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糕点吃,隔三差五倒是厨娘会做些给他吃,只是味道差很多。

青舒笑,“小阳吃,姐姐自己拿。”

青阳哦了一声,便笑眯眯地,小口小口吃起来。

青舒承认,她被萌到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默念一声好茶,放下茶杯,伸手拿了两块儿玫瑰糕递给站在身后的小娟,“拿去和元宝吃。”元宝年龄不大,但因为是男孩子,被留在门外守着。

小娟愣愣地接过,“小姐……”

青舒顶着满脸的雀斑微笑,“没关系,这位小姐没有恶意,你去吧,吃完再回来。”说着,又拿了一块儿,咬了口,品了品,嗯,玫瑰的香味儿十足,味道也不错,只是太甜了,只有这一点不合她的口味。

少女看青舒打发了自己的丫鬟,她也有样学样,却是拿了整盘的玫瑰糕塞进自己丫鬟手里,挥手将人打发到了门外。然后打开了话匣子,“你也喜欢穿男装对不对?你也希望自己是男孩子对不对?我跟你说,我上边有七个哥哥,他们很讨厌,从来不带我玩儿,每次都是我偷偷跟去才行……老骂我是丫头骗子,要不就喊小丫头……”

“我跟你说,我很厉害的,我有偷偷跟着哥哥们学武艺,府里的家丁、丫鬟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还打败过七哥一次,哈哈……”她得yì

洋洋的笑得欢快。

青舒很想告sù

她,很可能是人家让着她,她才会打赢,但又担心将她惹哭,招来她家不知姓谁名谁的七位哥哥的报复,闭紧了嘴巴,挨个儿将桌上的糕点尝了个遍,当然也不忘将弟弟的肚皮填饱。

说了老半天,小姑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自我介shào

,有点不好意思,但一瞬的工夫她又将这点不好意思扔到脑后,“我叫步语嫣,爹娘和七个哥哥都叫我小嫣,十三岁。你叫什么名字?”

青舒却是一怔,“你姓步?”

步语嫣将未发育的小胸脯往前一挺,“是啊,叫我小嫣好了。”

青舒心里咯噔一下,姓步的本来就少,而且是在京城,再看步语嫣身上的布料绝对是上等中的上等料子。再有短衣打扮,那些中规中矩的贵族小姐只怕谁都不会在人前穿出来,但,换作将门府邸中的贵族小姐,那可就另说了。姓步呢,万万不能得罪,一切要小心应付。

但转念又想,她又不存zài

借着步语嫣攀附权贵的心思,而且又是步语嫣自己贴上她的,她只管自自然然的就好,何必怕这怕那小心过头,反倒为难了自己,又惹了明显性格大而化之的步语嫣不痛快。想通了,为自己和弟弟斟满茶杯,自我介shào

道:“我姓古,古青舒。这是我弟弟,小阳。”

步语嫣的注意力先前只在青舒身上,这会儿才注意到青阳的存zài

,她发xiàn

青阳对青舒言听计从,一脸乖巧可爱的模样,瞬间笑眯了眼,扑过来一把搂住青阳,“啊,啊,好可爱,好可爱的小弟弟,我喜欢,好想带回家玩儿。”

青阳吓了一跳,脖子被人勒得很紧,一边挣扎,一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眶向姐姐求救,“姐姐,姐姐……”

青舒一脸黑线地去扒步语嫣的手,“喂,放开我弟弟,你吓到他了。”

步语嫣后知后觉地松手,一脸不好意思地拿指尖搔了搔脸颊,冲着青阳满脸讨好地傻笑。

青舒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弟弟,不客气地瞪了眼罪魁祸首。

步语嫣嘟了嘟嘴,“早知dào

有弟弟这么好玩儿,让我娘再生一个好了。”

青舒心里暗道:得回你娘没生,否则生出来就成你的玩具了。嘴上却笑骂她,“再敢说我弟弟好玩儿,小心我拿东西丢你的。”

步语嫣也不生气,嘿嘿笑了笑,冲外唤道:“小杏,告sù

小二,刚刚上的点心每样包一份送来,让小阳带回去吃。”

候在门外的小杏答yīng

一声。

青舒这会儿也不怕她了,“虽然是你强拉了我们姐弟过来的,但还是谢谢你的招待。我们有事,得走了。”

步语嫣明显不想让他们走,“你们要去哪儿?带上我好不好?”她很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大家小姐,更不喜欢那些带着目的凑上来的各府小姐夫人们,因此朋友很少。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说话爽直的古青舒,她当然不想错过这个可结交的朋友,更想知dào

她洗了脸后是什么样子的。

青舒没好气地道:“你忘啦,刚才我们可是要进锦绣书阁的。”

步语嫣猛点头,“我要跟你们一起。”

青舒说了句随便,领了青阳离开探花茶楼。

她们不知dào

的是,她们一走,隔壁包间内出来一名小厮跟在了她们后头。而包间内坐着三个年轻男子。

一个是穿月牙色长袍,笑得不怀好意的古瑞星;一个是穿宝蓝色服饰,沉稳内敛的周伯彦。

还有一个,身穿藏青色的质地上等的服饰,藏青色发带高高束起了墨发,古铜色的肤色,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颇为威武。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离去的步语嫣嘴中讨厌的七个哥哥中的一个,家里排行第六的步飞鹰。

步飞鹰是从边关回来的,昨日到京,今日便被古瑞星叫出来喝茶了。他对于街头巷尾谈论的古孙两府的事情并不知情。刚刚隔壁闹的那么欢实,尤其步语嫣一点都没控zhì

音量,先一步到茶楼包间的他们可是安静地从头听到尾。不过,他一看古瑞星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便起疑,将身边的小厮打发出去跟着自家小妹了。

他不看古瑞星,却是问周伯彦,“那古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周伯彦笑而不答,反倒是古瑞星忍不住讲起了古府与古青舒

No.22淘书

青舒进了锦绣书阁,问清农事书籍所在,挥退了上前招呼的伙计,自己找了过去。按理,书阁这样的铺子极少有年轻小姐或妇人进来,一般都是遣了府中的小厮或丫鬟婆子跑腿。

青舒是扮成少年进来的,还说的过去,即便掌柜和伙计看出是女子,也假装不知,不会得罪客人。

步语嫣却是大大咧咧地以女子身份进来的,自然引起了正在挑书的几名书生的注意,为避嫌,几名书生躲到了离她们最远的位置。

掌柜很是热情地上前给步语嫣见礼,“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的,您有日子没来了。”

步语嫣挥手让掌柜退下,盯着青舒选书,但安静不了多久,便耐不住了,一会儿问“你找农书做什么?”一会儿叨咕“这里好无聊。”“别不理人家嘛,咱们说说话吧!”“唉,小阳,姐姐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不吃东西么,那,带你去玩儿好了。”

在聒噪声中,青舒终于将仅有的十九本农书挨个儿翻了翻,叹了口气,随手抽出《农事全书》全三册让青阳拿着,到柜台处付帐。

没等青舒掏出银两来,步语嫣已经让小杏付了帐,十二两银子。

青舒没有拒绝,询问掌柜有没有其它未摆出来的农书,旧书也无所谓。

掌柜一脸欣喜地道:“有,有,小……少爷这边请。”他因差点叫露嘴得罪人而心下懊恼,但脸上却不显,热情地请了青舒一行人往后边去。

青舒心里暗骂:这万恶的耳洞啊!又让她暴露了。

这是一间二十来平的小杂物间,地上堆着很多没有归类入库的旧书,靠北墙的书架有四五十本分门别类归类出来的旧书。

掌柜的让她们慢慢看,自己退了出去。

青舒蹲到地上一阵翻腾,希望可以碰到对自己有用的书籍。

青阳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姐姐蹲下来翻腾,看得步语嫣手痒得不行。她忍啊忍,忍啊忍,终于忍不住,蹲到青阳身边,伸手捏青阳认真专注得可爱非常的小脸,好软、好滑,简直能让人爱不释手。

青阳脸蛋遭受蹂躏,吓了一跳,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般湿露露地,他逃到青舒身边,抓着青舒的袖子,小声唤姐姐。

青舒丢给追过来的步语嫣一个白眼,“以大欺小,你也好意思。”之后像护鸡崽的老母鸡一样护着青阳,不让步语嫣靠近。

翻腾了小半个时辰,青舒从这些旧书堆里淘出九本书来。前朝人编写的《农事大全》全一册,共七本,封面损坏严重,内页泛黄但内容一页不少。书名与她刚买的一样,但作者不同,内容也不同。《北地农耕要略》的第一册与第三册二本,八成新,其中的第二册与第四册不知所踪。

青舒对今天的收获很满yì

,一抬头,不见了步语嫣和小杏,她也不在意,“小阳有选书吗?”

青阳点头,将自己选的四本书不安地递给青舒。

青舒接过来查看,“《大安地方志》,《论语篇》,不错,姐姐给小阳买。”

姐弟俩到柜台结账,掌柜的亲手为他们包好书,收了他们四两半银子,乐呵呵地送他们出去。

青舒心里明白,她能进去翻人家收上来的旧书,一共十三本书也只花了四两半银子,全是步语嫣的面子。

等在外面的步语嫣高兴地迎上来,不由分说地将青舒拉到了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面前,介shào

道:“青舒,我跟你说哦,这是我六哥步飞鹰。”

青舒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好,好,别拽了,知dào

了,知dào

了。”抬头,看清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心里暗道:好有型的男人。嘴上却道:“你好。”她也没多想,完全按现代人的思维打招呼。

步飞鹰面目平和地向青舒点了一下头,抬手便往步语嫣脑袋上敲,“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步语嫣松开青舒的胳膊,一手揉脑袋,“好痛,六哥你等着,回去就让大哥揍你,哼!”

步飞鹰宠溺又无奈地笑。

青舒嘴角抽了抽,转开脸,眼角余光瞄到一张熟悉的脸,诧异地侧过脸抬头看,却见古瑞星站在探花茶楼楼上的一扇窗子前,冲着她直咧嘴笑。

青舒纳闷,左右张望,她身后没人,古瑞星的确是在冲她笑没错,有没有搞错,她和他很熟吗?她顿时没了心情,决定打道回府。

李大郎慢悠悠地赶车,青舒、青阳与小娟坐在马车里。丁家宝和元宝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两侧步行。

而古府马车后头,步语嫣骑着高头大马,由小杏牵着缰绳,一路跟随。

小娟听着跟在车后的嗒、嗒的马蹄声,对青舒说道:“小姐,步小姐还在跟着。”

青舒懒懒地没应声。听到她报上名字,步语嫣一点远离她的意思都没有,她怀疑步语嫣并不知dào

她便是近段时间轰动半个京城的古家小姐。她的名声啊,毁誉参半,名门小姐是不会愿意和她结交的。步语嫣跟着也好,等她进了古府大门,步语嫣随便一打听便会知dào

她的身份,大概以后就不会再缠着她了。

主意打定,青舒便吩咐李大郎不必绕到后门,马车直接从前边的角门赶进去。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辰时刚过,步语嫣坐着马车、带着一堆吃食来古府作客了。

青舒诧异之余,连忙吩咐小娟将步小姐带到她的院中来,还要苏妈妈将府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沏上,又吩咐小鱼安排瓜果。

步语嫣虽然跳脱,但一路走来目不斜视,眼里没有轻蔑、没有同情之意,只有即将见到朋友的喜悦。

青舒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外,浅笑着迎接步语嫣,“你六哥怎么没拘着你?”

步语嫣眼一亮,再不肯好好走路,蹦跳着几步冲上来抓住青舒的胳膊,嘴上答着“他敢拘着我,我让大哥、三哥揍他。”眼睛却粘在青舒脸上一会儿,说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昨天那个是怎么画上去的,一定要教我。”嘴上说着,爪子往青舒脸上去。

青舒笑着一把拍开她的手,“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步语嫣撇嘴,一边跟着青舒往院中走,一边张望起来,“小阳呢?”她昨天回去嘴上一直挂着青舒姐弟,叨叨个没完,弄得她娘和几位嫂子直喊头疼,最后还惊动了她奶奶,特意将她叫过去问话。

青舒请她入座,“小阳去了学堂。”

No.23青阳被打

只小半天的工夫,步语嫣便和青舒混熟了,说话更是没了顾及,一脸好奇地发问:“对了,你一个姑娘家弄那些农书做什么?”

青舒也不瞒她,“府上情况不好,全靠城外的田庄支撑着。近几年不管是种麦子还是种杂粮,产出都不高。府上没有父兄支撑,我又不懂怎么种田,于是想到了买农书看,说不准就学到了有用的东西,能够让地里多打些粮食,改善目前的状况。”

其实不仅是古家田庄的粮食产量不高,全国各地普遍都是粮食产量不高。再加上边疆战事不断,粮草需求量大,去年南方部分地区又闹水灾,北方部分地区旱情严重,使得大安王朝粮食紧缺,灾情严重的地区饿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皇帝为解决缺粮难题,今年颁布了新的法令。为鼓励农耕、鼓励百姓开荒,全国性的现有田地赋税减一成,期限为两年。未受灾地区种植开荒土地,每年每五亩地交一石产出的粮食,免除其他赋税杂役,期限为三年;去年受灾地区开荒种植,赋税杂役全免,期限为五年。

现如今,古府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一百来亩的田庄,青舒当然要着重注意农事方面与赋税方面的动态,想方设法地提高农田产量,如果条件允许,她还想趁机开点荒地种。至于淘农书,一是为了解大安朝的种植结构与物种,二是为自己将要在种植方面有的大动作做幌子,三是结合气候等种种因素一边试验一边摸索提高粮食产量的方法。

她要合理的、一步步的改善生活,而不是异乎常理地直接从深闺小姐变身善于稼穑的农人,被人视作妖魔鬼怪给烧死。什么都需yào

合理性,你可以聪明,你可以在实践中达到别人不能够达到的高度,却不能成为世人眼中的妖异份子。再说,因着土壤、气候、阳光、雨水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种地不是照搬现代的东西那么简单,一切要在学习的过程中通过实践来积累经验才行。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第一个试验田不在京城郊外的田庄,而在千里之外的已故爹爹的故土。所以说,世事无常,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步语嫣是在午时一刻才离开的,而且还是在小杏三催四催的情况下才一脸不情愿地走的。

青舒不知dào

,步语嫣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缠着身在京城的父兄们为她搜罗农书,帮了她很大的忙。

午后,李大郎赶着马车接了下学的青阳回府。

青舒匆匆来到前院接青阳,却看到满身灰土、一脸鼻青脸肿的元宝正挑了车帘子,伺候青阳下车。她的疑惑,却在见到下车来的破了嘴角、肿着半边脸、一身灰土的青阳时瞬间转化为怒气,目光凌厉地射向元宝,声音不自觉地大了几分,“怎么回事?”

青阳的小身子下意识地一抖,咬着嘴唇无精打采地低了头,并不回答。

元宝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趴伏在地,带着哭音道:“小姐饶命,是小的无能,护不住少爷,小姐饶命。”

这时候,青阳鼓起勇气,艰难地挪到元宝前面站定,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不要送小阳读书好不好?小阳,小阳不喜欢。”顿了顿,“不怪元宝,元宝没错,姐姐不要罚元宝好不好?”

得到消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苏妈妈看到眼前的状况,顾不得青舒,一脸心疼地将青阳一把搂在怀里,“少爷,痛不痛?又是那该死的丁天赐干的对不对?”也不等青阳作答,又数落起跪趴在地的自家儿子,“元宝,你是怎么保护少爷的?竟然让少爷伤成这样?”

青舒深吸一口气,告sù

自己要冷静,“苏妈妈,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先不要责骂元宝。谁是丁天赐?”她是听出来了,苏妈妈用了“又”字,说明苏妈妈口中的丁天赐一定不是第一次打青阳。

苏妈妈神色黯然地松开青阳,面向青舒答道:“是隔壁丁泽丁老爷府上的少爷。”接着又道:“小姐,老奴这就带少爷去擦药。”

青舒狠了狠心,一摆手,表示拒绝,然后轻声问,“元宝,李大郎,你们将今日的事情详细地讲一遍。”弟弟的性子太软,胆子太小,作为男孩子,不好,必须要改变。

原来,古府的左邻是丁泽的府邸。丁泽今年四十七岁,生得一脸刻薄相。他虽为商贾,但身后有堂妹夫胡大将军当靠山,在京城却也混得风声水起,走路生风。他是个风流商人,府中妻妾无数,却一直无所出。他四十岁时才得子,便高兴得又哭又笑,很是疯癫了几日,便为儿子取名天赐。顺理成章的,府中唯一的子嗣丁天赐成了丁府上下唯一的宝。

丁天赐今年七岁,是个骄纵任性、侍强凌弱的胖墩儿。因他脸上肉太多,年龄又小,勉强将继承自亲爹的刻薄相减弱了几分。古府和丁府比邻而居,古云虎在世时偶有走动,却并不亲近。古云虎死后,府上只剩妇孺,为避嫌古府与丁府的走动彻底断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府越来越落魄,丁泽很是恼怒有古府这么一个穷酸的邻居。不过,他只敢在家骂一骂,却也不敢在外头乱说话。

古青阳五岁半,管家古强作主将他送去蔚然书院读书。巧的是,丁泽也将儿子送去了蔚然书院。古青阳与丁天赐同龄,编到一个班。

开始还好,只是半年后,丁天赐开始欺负青阳,起初只是把青阳的书藏起来,或者按着青阳画成花猫儿脸再嘲笑一番。

古青舒落水那日,丁天赐不满足于只是捉弄古青阳,便伙儿同另外两个孩子,抓住古青阳便揍。元宝看到自家少爷被人打,上前阻止,却被丁天赐的小厮抓住一阵打。就这样,主仆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这边古青舒发高烧昏迷不醒,那边白日里挨打的古青阳夜里也发起烧来,弄得整个府里人仰马翻。

原来的古青舒又不关心弟弟,当然不知dào

这些。继承前身记忆的青舒当然也不知dào

这些。姐弟亲近起来,青舒问青阳为何不去学堂,青阳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生病没去。青舒看他瘦弱苍白,不疑有他。没想到,真相却是这般。

时隔近二十天青阳重返学堂,丁天赐见了,一直笑得不怀好意。准bèi

下学时,丁天赐三人及他们身边各自的家丁一道共六七人,将青阳和元宝劫到无人的地方一阵打。

青舒前两天开玩笑似地对青阳说过,男子汉要勇敢,别人打过来,就要打回去。青阳记住了,记的牢牢的,于是一反常态地奋力抵抗,和元宝一起同六七个人撕打起来。

他们闹的动静很大,很快夫子来了,夫子不问原由、不听青阳的解释,将青阳直接自蔚然书院除名,也就是青阳被强制退学了。

因为打架被除名,青阳很害pà

,害pà

姐姐生气不理他,所以才表现得战战兢兢的,一脸怯懦

No.24忍

弄清前因后果,青舒怒火中烧之余,对古叶氏生出强烈不满,更是心疼小小的青阳这几年来有娘和没娘一样辛苦地活着。她心下酸涩,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小阳没错,姐姐的小阳是好样的,被欺负了知dào

还手。”

哇的一声,被疼痛、恐惧与焦虑折磨的青阳再也忍不住,抱着姐姐大哭起来。

青舒轻轻拍着弟弟瘦小的背,落下泪来。

苏妈妈站在一边也跟着抹眼泪,元宝红着眼眶低着头站在门口。

这时候古强请了大夫回来,姓周。青舒忙拿帕子擦掉眼泪,顾不上理会合不合规矩的事情,将青阳和元宝送进内室去,请大夫进去查看,自己则坐在外间等消息。

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周大夫出来回话,说主仆两人外伤不轻,万幸的是没有内伤,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明里面的药膏是抹到脸上消肿的。接着便交待了一应注意事项,开了五日的药方,吩咐取药回来早晚按时煎服。最后从药箱里拿了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给一旁的古强,起身要告辞。

青舒目光一黯,“周大夫,请留步。”说话间,向苏妈妈使了个眼色。

苏妈妈怔了一下,似有所悟,转身出去,将院中伺候的小娟和小鱼支出去,自己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大夫是京城有名的“保和堂”的大夫,三十四五的年纪,中等个子,略瘦,相貌普通却显温和。他意识到了什么,却假装不知,只问:“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绷着脸,“故去的忠武将军古云虎的幼子,今日在蔚然学堂被京城富商丁泽丁老爷的独子丁天赐欺辱毒打成重伤。这种话,你敢说出去吗?”

周大夫一听,立kè

变了脸色,只道:“不敢。”

青舒也知dào

自己的要求过份,他只是普通的大夫,得罪了丁泽和丁泽身后的胡大将军,他势必在京城呆不下去。不过,她也试探出一点东西来。若是换作其他大夫,听闻这种要求,早甩袖子走了,但他没有调头就走,而是留在原地。难道,他和古府之间有什么牵绊不成?

此刻却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她想,那就提一个不过分的请求吧,“故去的忠武将军古云虎的幼子,不知得罪了何人,今日居然被人毒打成重伤。这话,你敢说出去吗?”

这次,周大夫只是抱了抱拳,什么也没说,背着药箱走了。

青舒叹了口气,将准bèi

好的二十两银子推给古强,“付了诊金,再抓五日的药,够不够?”

古强收好银两,压低声音道:“小姐放心,他会办好的。”说罢,带了银两去追先行一步的周大夫。

青舒怔了怔,等她反应过来,立kè

后悔自己拿出去的银子少了。

这时候,青阳和元宝穿好衣服,低着头从内室出来。

青舒招了招手,让青阳近前来,轻声问:“疼吗?”

青阳点了点头。

青舒再问:“姐姐带你去讨公道,敢吗?”

青阳一怔,抬头看姐姐的脸,见姐姐正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他想摇头,但又怕姐姐说自己不够勇敢,会讨厌自己,于是摇头改点头。

不多时,古府角门里走出一行人,走到了左邻丁府敞开的大门前,古强上前要求丁府门人往里通报一声。

青舒一身素衣,一根银钗固定住发束,白皙的脸微沉,漂亮的杏眸中有火光在跳跃着。她停下步子,抬头盯着大大的“丁府”二字,神色莫测地笑了一下。

丁府门人的视线在青舒与站在青舒身侧的肿着半边脸的青阳脸上扫过,其中一个忙往里送消息。

很快,青舒一行人被迎进丁府,带到了偏厅。丁府既是京城富商,府中的一应事物自然是奢华得紧,但并不能吸引青舒一行人的目光。从大门到偏厅,从主子到下人,他们直视前方,将丁府的奢华视为无物。

青舒等了两盏茶的工夫,才等来丁夫人身边的一名婆子。

那婆子是来传话的,她们夫人说了,小孩子玩闹打架是常有的事,也是常理,也只有那不懂事的大人才会找上门来无理取闹。

好一个无理取闹。青舒怒极反笑,笑过后却是站了起来,“回府。”

青舒带着一行人,在丁府下人鄙夷的目光与嘲笑声中离开丁府,回到自己的府邸。她先是安顿好青阳,吩咐小鱼和苏妈妈照顾好青阳和元宝,然后坐上李大郎套好的马车,带上管家古强、丁家宝和小娟,赶到同样在集贤巷的蔚然书院。

蔚然书院是仅次于皇家书院的学府。

按现代的公家、私家的讲法,皇家书院是公家的贵族学校,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顾名思义,能够在此就读的,只能是皇亲贵戚、高官显贵们的子弟。

相对的,蔚然书院是京中的私家贵族学校。招收的学子是那些不够格进入皇家书院的贵族官员们及其亲眷的子弟。因开办蔚然书院的人后台强硬,财力雄厚,因此书院办得很大,什么启蒙班、少年班、秀才班……将学子们按年龄或底子来安排授课。地方上的官宦富户也不少人托了关系将子弟送来这里就读。

招收的学子多,自然聘请的夫子就多。这些有名的夫子来自天南地北,不是每个夫子都能找到合适的落脚地的。因此,蔚然书院便在学堂的后院建了长长的三排的房屋,将有需yào

的夫子们安排住进去。

而今日发话将古青阳除名的夫子姓孔,三十左右岁。孔府在京城集财巷有府邸,他娘是原配却被姨娘们气死,他爹又娶了继室,对他不喜。他失望、气愤之余,搬出孔府,住在了蔚然书院的后院。

如今学堂早已下学,大门紧闭。李大郎将马车赶到蔚然书院后门处,古强上前,请守门人向孔夫子传话,并道明他们是孔夫子学生古青阳府上的。

等了片刻,守门人回来告sù

他们,孔夫子不见客,让他们赶紧走。

古强还要说什么,守门人却是不耐烦地赶他们,“去,去,孔夫子是什么人,那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一听古青阳三个字,累得小的也被臭骂了一顿。赶紧走,赶紧走,别挡在这里影响夫子们出入。”

马车里,青舒将手攥得死紧。世人就是这样,喜欢捧高踩低,你弱小无依,便有无数人要欺凌于你。

小娟愤愤不平,却也无可耐何,“小姐,怎么办?”

青舒咬牙道:“忍。”

一行人,面色沉重地打道回府。

------题外话------

求花、求钻、求……

青青拒绝零蛋哇

No.25讨公道

自青阳挨打,四天的时间,无声无息地自指间流逝。

古府紧闭门扉,在外人看来便是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而外边,由此而引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

丁泽的堂妹,怀化大将军胡仁达的夫人丁氏,自贴身嬷嬷嘴里得知坊间传闻,气得当场摔了茶杯,连喊三声胡闹,吩咐下人传话,让丁泽的夫人卞氏带着丁天赐向古府主母请罪。

卞氏收到传话,向丁泽请示。丁泽撇嘴,不为为意。卞氏不敢劝,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越想越不安,便遣心腹嬷嬷将丁泽的态度隐晦地暗示给胡丁氏身边的贴身嬷嬷。

胡丁氏得知堂兄的态度,气得肝儿疼,身边众嬷嬷与丫鬟好一阵劝,大概意思是现今的古府无权无势,又人丁单薄,想来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不需yào

担心。

胡丁氏沉默,大有放手不管的意思。她丈夫此刻远在边疆守卫国土,即便古府的事能掀起小风浪,想来也不会对丈夫有太大的影响。她想到越来越不知深浅的堂兄,眸色一暗,心里却有了计较。

工部尚书洛大人府邸。

洛大人半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穿紫红色官袍,因身体圆胖矮小,坐在椅子里的样子却很有喜感。他原本就有一双小眯缝眼,此刻却还要眯眼睛,很是搞笑。

他的夫人叶氏,是个很慈祥的小老太太,这会儿正坐在他右手边泡茶。

地上,跪着他们二人的长子,四十岁的洛九江。这个洛九江不是别人,正是外人口中与武将水火不容的那位文臣洛大人。他如今在翰林院任副职,即翰林院的二把手,今春才被提拔到这个位置上。他被叫进来跪了两刻钟了,没有爹娘批准,他不敢起身。

又过了一刻钟,小老太太叶氏发话了,“起吧。”

洛九江的呼吸一秉,不仅不起身,反倒身体一抖,跪得更为端正,“爹、娘,不知孩儿犯了何错,惹怒了爹娘,请爹娘明示。”四十岁的人了却在爹娘面前自称孩儿的,诺大的京城非洛府大爷(洛九江)、二爷(洛九茂)莫属。

洛大人洛尚书这才掀了眼皮,“听说你的不肖子在蔚然书院当夫子?”

洛九江嘴角一抽,低声提醒,“爹,那是您孙子。”

洛尚书却不满地哼了一声,“赶紧让那混小子滚出蔚然书院。”

洛九江想问为什么,但想到自家爹时不时发作的小孩子脾气,再想到自家爹作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便也没敢问,只道:“孩儿立kè

去办。”

小老太太呵呵一笑,笑眯了眼,“你这孩子,快去,快去。”然后自言自语式地道:“这天啊,说变就变,都是一帮子不安生的东西给闹的。”又冲洛尚书说道:“老头子,不如将舒丫头和阳小子接过来养几天吧。”

洛尚书却道:“哼,有那没用的娘在前,舒丫头知dào

你是谁?”

洛九江似乎是懂了,大惊,告了罪,退出门,却是提着袍角不顾形象地一路狂奔回自己的院子,喘着大气吩咐妻子秦氏,“你,赶紧备厚礼,越厚越好,就近选个日子,亲自去看望古云虎的遗孀叶氏。不,别就近了,明天,明天就过去,亲自去。”

秦氏一愣,“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平常最不喜与武将府邸来往,今日这是……”

洛九江大手一挥,“别问那么多,赶紧准bèi

。”转过身,“臭小子,竟给老子惹祸,你惹祸,老子就得被你爷爷骂……”一边念叨,一边再次狂奔而去。不过,到了府门近前,人却一脸平静地缓步行走着,正了正头上的束冠,迈步出府,再由小厮伺候着上了马车,车帘一放,吩咐道:“蔚然书院。”

第二日朝食过后,洛秦氏让下人将丰厚的礼品搬上后面的一辆马车,自己带着膝下独女洛黛儿,由众仆妇簇拥着,坐上前面的马车,出发前往古府。

到了古府门前,一名嬷嬷上前扣门,应门的却是一个丫鬟,还是隔着门板。

嬷嬷疑惑,却也按规矩报上家门,得到的回复却是府上小姐不在府中,夫人卧床不起,无法接待客人,请见谅等。

嬷嬷不敢挑理,也不嫌麻烦,仔细追问古夫人身体及古小姐的行踪,然后一脸吃惊地回到马车跟前,对着洛夫人秦氏如实回禀。

洛秦氏也大吃一惊,低呼出声,“什么?带人去蔚然书院讨公道?”

嬷嬷应是。

洛秦氏回神,赶紧吩咐回府,却也不忘让嬷嬷先派一个腿脚快的小厮回府送信。

再说青舒这边,早饭过后,她安排好府里的一切,招集好府里的家丁,留蔡铁牛一人保护、照料留守府内的女眷,然后一声令下,带着古强为首的李大郎、韦铁锤、丁家宝、古元宝、吴榔头六人,出了古府,直奔蔚然书院正门。

其实洛秦氏只来晚了一步,就是前后脚的事,但因行走的方向不同,错过了。

今天的青舒一身藏青色的短衣打扮,脚上穿了一双普通的女子马靴,而不是绣花鞋。她还让小鱼给梳了双丫髻,梳得牢牢的,保证不在跑跳中散落。除了发带,她的头上找不到一个发饰。此刻,她背上背着荆条,手里牵着枣红马的缰绳,不理会路人古怪的视线,目不斜视地、脚步沉稳地向前走,

枣红马的马背上坐的是同样一身藏青色短衣打扮的青阳。今天的古青阳,脸上的肿已经消退,但嘴角和眼角的瘀青没有消褪干净,还留有一些印迹。骑坐在马背上的他,将小背挺的笔直,眼睛直视前方,绷着一张小脸,很有气势。

而古强等人,每人手里都有一个长四尺左右的粗细不等的棍子。他们六人成两列,,跟在后头。

实在是他们的出场方式很特别。一路行来,引来惊诧、好奇、愕然等等视线无数。

路行一半,突然道边有两名彪型大汉加入古强他们的队伍中。行出几丈的距离,又有几个庄稼汉子模样的男人加入。如此这般,到达蔚然书院大开的正门前宽敞的空地上时,青阳马后跟随的男子们已经从最初的六人,变成了二十七人。

青舒先是吁地一声,让枣红马停下,然后一摆手,身后的二十七人停下。

古强上前来,“小姐。”

青舒冷笑一声,“挑几个人进去,将丁少爷给本小姐请出来,礼貌点,别伤了里面的夫子们,尤其是孔夫子。”

No.26彪悍之名(上)

古强领命,带了三个人准bèi

进书院,却被发xiàn

异动的书院两名门人拦了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这里是可以乱闯的地方吗?”其中络腮胡的门人说话之余,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古强。他们虽是门人,却也是非常势利的。在他们看来,来的这伙儿人肯定没什么身份,所以根本不需yào

给好脸色。

古强回了个笑脸,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集贤巷古府管家,那边马背上的是府上的少爷,与贵书院丁府少爷是同窗。少爷原在家养病,今日突然想起与丁少爷说几句体己话,便过来了。烦请给个方便,让在下进去为少爷传个话,请了丁少爷出来。”

不等络腮胡答话,旁边消瘦的那个门人眼珠儿转了转,从旁问道,“集贤巷哪个古府?”

青舒却看不得这般墨迹,他们是来找茬儿的,不是来客套的,便冷笑一声,声音清脆地道:“管家,废什么话,先礼后兵的道理不需yào

本小姐再教你一遍吧!”

古强也觉得这样下去太耽误时间,于是口念一声“得罪了”,大手一挥,二十来个男人呼啦一下涌上前,冲进书院,将那两个门人撞的晕头转向。

这时候小娟不知从何处来的,凑到青舒耳边一阵嘀咕。青舒点了一下头,将缰绳交给李大郎,留下六个人护着青阳,自己带了小娟便进了书院。

一群人中,元宝是对蔚然书院的一草一木最为了解的那一个,他便充当了向导,领着青舒一行人往里去。

书院内此刻正是课间休的时间,外边不是三两聚在一起低声说话的,就是踱步思考着什么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他们注意到闯进来的青舒一行人时,很是吃惊,尤其看到为首的是位姑娘家时。

又行得一盏茶的工夫,当视线内进入在院中跑跳的五六岁至八九岁不等的衣着华贵的男孩子们时,古元宝一指一排青砖红瓦的屋舍中的左数第二个门,“小姐,那里便是少爷读书的地方。”

因是夏日,窗户都是大开的。在元宝指明位置的时候,从窗口正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元宝看见了,赶紧报gào

,“小姐,那是左家的少爷。”

这时候正有两个闻讯赶来的夫子,元宝见了,指着其中一位清瘦的便道:“这便是孔夫子。”

青舒一挥手,“进去揪出来。”然后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几眼脚步匆匆赶过来的孔夫子,一转回脸,便满yì

地笑了。因为她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已经将丁天赐和左姓小混蛋揪出来了。

孔夫子看到自己的两个学生吱哇乱叫着,让人当成小鸡一样拎着,而两个学生身边的小厮同样被人抓着,顿时变了脸色,“放肆,你们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然敢到蔚然书院来闹事?还不把人放下。”

元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也不看孔夫子,直接向青舒汇报,“小姐,小的问过,周家少爷今日告假,没来。”

青舒根本不理叫嚣的孔夫子,“算他走运,走。”

见到元宝,孔夫子便知dào

这是哪个府上来闹事的了,便脸色铁青地拦住众人去路,对着青舒便骂,“你一个闺阁女子,不知礼义廉耻地闯进圣人授课解惑之所,污我圣人净土,可恶可恨,可……啊”

惨叫后便是重重的窟通一声。随即便是静默,就连挣扎吵闹的胖墩儿丁天赐与瘦猴左小少爷都失了声。

小娟收回踢翻人的脚,叉着腰,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有你这种只知攀附权贵、不分是非、不懂公正为何物、看学生门弟行事,随意侮辱学生的夫子在,才是真zhèng

对圣人的侮辱。”青舒冷冷地说罢,一行人原路返回。

距离书院大门三丈,青舒等人停下。

一位长须墨发、富态而面目温和的中年男人站在书院大门正中的位置,他的身后,是一排十几名统一服饰的青壮年男子,看那站姿与气势,很像训liàn

有素的护卫。

青舒并不惧这样的场面,而是面无表情地道:“各位挡在这里,有何贵干?”

中年男人却问道:“不知小姐的府上是?”

古强上前,“故去的古云虎将军的古府。”

“失敬,在下蔚然书院管事,蓝顺成。不知古小姐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依然是古强答话,“小姐是为少爷的学业而来。”

“哦!”蓝顺成摆出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月初,少爷在贵书院被人打成重伤,将养半个月才痊愈。贵书院从上到下,一直未曾给出说法,打人者不曾受惩,亦不曾上门道歉。几日前,少爷伤愈复学,再次在贵学院被人打成重伤,夫子亲见,不仅不惩罚打人者,反倒让重伤的少爷退学。少爷没有父兄可以出头,唯有依靠长姐。小姐自是不服,亲访那夫子三次,欲讨个说法,却不想,那夫子避而不见。既然贵书院是这般行事,袒护打人者,打压被欺者。报仇还是报怨,古府便只能按自己的方式来。蓝管事,请给个方便。”古强最后的语气很强硬,总之,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

从头听到尾,蓝顺成惊疑不定,他看古强并不像在说假话,可是,如果事情属实,事情闹大,多少都会对书院名声有碍。

他不知dào

,其实蔚然书院的名声在坊间已经臭了。为什么臭?因为坊间悄悄在传,蔚然书院正给自己的学子们灌输富贵权力为一切的思想,那些权贵子孙们本就高傲蛮横不将他们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学成出来,那还不得随时随地地任意蹂躏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连有功之臣的后人都被欺压得敢怒不敢言,轮到他们平民百姓身上,他们还有活路么!

而他身为蔚然书院的管事,却不知dào

书院发生的事,更不知dào

坊间传闻,其实不怨他。古青阳被打的事,被孔夫子压下,知情的其他几位夫子为不得罪人,便假装什么都不知dào

。另一方面,最近他家主子那边发生了大事,他一心扑在那边,书院这边倒是没顾上。

他主子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带着得力的人都在那边,已有几日没来书院。昨日书院里的一位老夫子托人带话给他,让他今日务必到书院一趟。因为带话的老夫子很有身份威望,他今日才勉强放下主子那边的事,往书院这边来。还没到地方,他收到门人报信,说今日有人来书院闹事,问要不要报官。

他没让报官,却是加快了行路的速度。一到书院跟前,他便看到书院前的空地上围满了人,那些人还不时往里张望。

他下了马车,刚进门,就远远地看到往大门方向移动的青舒一行人,于是便停在了大门口。对书院护卫的手下工夫他很了解,虽然在没有准bèi

的情况下让人闯了进去(实在是没人敢这样闯,他们想都想不到,哪会有准bèi

),但闯进去的人想再闯出去,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在两方人对峙的时候,马蹄声渐起,人群喧闹,一匹雪白的骏马冲到了蔚然书院门口,随着一声马嘶,便是少女娇脆的呵斥声,“没长眼睛的东西,谁敢欺我好姐妹,都给本姑娘滚开。”

No.27彪悍之名(中)

这个声音,怎么会?青舒微怔。

蓝顺成心下不悦,来了一个胆大包天硬闯书院的一位女子,如今又来一位,这京城小姐们的教养都去了哪里?不过,当他转过身,看清坐在雪白的骏马上的女子样貌时,暗呼倒霉之余,忙让护卫们左右分开,满面笑容地走上前作揖,“原来是步小姐,小的蔚然书院管事蓝顺成,不知什么香风竟引了步小姐大驾光临?”

步语嫣因为骑着马,早越过挡在前头的人头,看到了里边短衣打扮的青舒。于是冲着蓝顺成不耐烦地一挥手,“好狗不挡路,赶紧让开。”然后冲里面喊,“舒姐姐,妹妹就在这里看着,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你的去路。”

蓝顺成心中叫苦,却也只能无奈地带着护卫们让出大门来,却也不忘替自己申辩,“步小姐,若是没个缘由,您给小的十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挡着古小姐。实在是,古小姐闯进去,抓了书院的两名学生。小的若是不阻止,无法对这两名学生及其家人交待。”

步语嫣骂道:“交待,交待你个头。小阳弟弟也是你们书院的学生,他在书院被打两次,怎么不见你们给个交待?你当本小姐是傻瓜不成,再敢废话,有你好kàn

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起哄,“步小姐说的是,古少爷伤成那样也不见你们给任何说法,这会儿装什么公正严明,哼!”“就是,就是,将好好的书院弄得之般乌烟瘴气,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肯定气得不轻。”

嘈杂的起哄声中,“皇上”二字清晰无比地传入蓝顺成的耳朵,他面色一变,再不言语。

步语嫣的到来,虽然出乎青舒的预料,但对整个计划影响不大,不,应该说能让她的计划更顺畅地实施。青舒怀着复杂的心情,带着府上众人迈步走出蔚然书院的大门。

青舒递给马背上的步语嫣感激的一眼,看到好奇围观的众人,也只是面色平静地走向焦急等在一旁的古青阳几人所在的方向。

“古小姐,请留步。”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青舒闻声回头,正看到蓝顺成向一位青袍老者作揖并低声说着什么。那老者微一颔首,眼睛却是看着青舒的。老者白眉白须白发,额头上是岁月镌刻出的深深的皱纹,面色却透着健康的红润,背微驼,目光温和中透着睿智。

青舒不动声色地行了个女子礼,“不知老人家唤住小辈,有何见教?”

跟在青舒身侧的古强却是变了脸色,神思有片刻的恍惚,似回忆着什么。

人群中的一名书生一脸激动地喊了一声,“是孔夫子,是大安一代大师孔夫子。”

老者由书童扶着向青舒走了几步,停下,笑吟吟地笑道:“是个有胆识的姑娘,不曾辱没了你爹的一世英名。却也行事过于鲁莽,不及你爹三分。呵呵……既是姑娘家,有这三分已属不易,不可强求,不可强求。”

这话,引得周围不少人吸气出声。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步语嫣也听得瞪圆了眼睛。

青舒不知老者身份,却也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异常。她不想去深究这话是褒是贬,只回道:“多谢老人家夸奖。”她心下有不妙的感觉,今日行事,中间出现的意wài

太多,不好。步语嫣这个意wài

可以成为助力,但这老者……

随着青舒的一句“多谢老人家夸奖”,周围的吸气声更多。

老者依旧笑吟吟的,“老夫倚老卖老一回,向姑娘讨个薄面。”

这话却引得周围鸦雀无声。

青舒只道:“不敢。”

老者一挥手,不让蓝顺成插嘴,笑吟吟地道:“孔小夫子该罚,书院亦有失,该如何补尝,姑娘直说无妨。但有一样,得饶人处且饶人,请姑娘适可而止,太过,于已于他均无益。”

青舒一怔,她没想到老者要说的居然是这样一番话,劝诫的同时,并不偏向任何一方。只是……她看身边的古强。

古强已经回神,向看过来的青舒微微点了一下头。

青舒恭敬地再行一礼,“多谢老人家的劝诫。小辈不求罚孔夫子,只求孔夫子收回令古青阳退学的成命。至于蔚然书院,只要不妨碍小辈报私仇,小辈有自知之明,自是不敢找书院的麻烦。”

老者点头,“蓝先生,你可听清了?”

蓝顺成低眉顺眼的答,“是,一切听古小姐的。”

老者呵呵一笑,由书童扶着,慢慢地走进书院。

目送老者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步语嫣便凑过去一脸心疼地看着古青阳,“小阳,别怕,姐姐今天帮你报仇。”说着,手便伸了过去要捏青阳的脸。

古青阳别扭地躲开她的手。

“让开,让开,让开……”随着粗暴的一阵呵斥声,一队配刀的衙役出现,紧跟在衙役后边的,是一辆双匹马拉的华贵的马车,马车左右是十来名家丁。

围观的人群散开,冲进来的衙役站成一排挡在古强等人面前。

马车帘挑起,一脸刻薄相的丁泽,挺着发福的肚子,踩着一名家丁的后背下马车来,大摇大摆上前。

丁泽身边管事模样的一个中年人冲着青舒等人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丁府少爷?还不快跪下,向老爷磕头求饶?”

古强眼皮都不抬,一挥手,身后的一个彪型大汉几步上前,拎了那管事领子便扔了出去。

惨叫声太凄厉,围观的人一抖,紧盯着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的那管事,胆战心惊。

丁泽一脸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手指古强的鼻子,“你……你……抓,抓了,全都抓去坐大牢。”

愣住的衙役们反应过来,就要拔配刀。步语嫣催马上前,甩着手上的鞭子,在马嘶声中喝道:“敢动一下试试,本姑娘抽死你们。”

衙役的头子吞了吞口水,带头向后退了数步,他的手下也跟着退。整个京城的高官贵族府上的年轻子弟、府衙里的衙役、街上巡逻的兵丁到地头蛇、混子们,随便拎出来一个,见到步语嫣也是要绕道走的。

不是说步语嫣为非作歹人见人怕,而是步语嫣眼睛里不揉沙子,最喜申张正义,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百姓,招惹弱者,她二话不说,直接拿鞭子抽你。她的彪悍之名,自九岁起就没让人遗忘过。

当然,自这日之后,京城又多了一名彪悍女,不是别人,正是古青舒

No.28彪悍之名(下)

因为步语嫣的介入,衙役不敢动。

但这不代表丁泽会吃这亏。他肥手一挥,“打,让这些刁民知dào

知dào

本老爷的厉害,将少爷救回来。”步府千金他不敢动一根手指,却也不怕得罪步府,因为他有一个身为大将军的堂妹夫。

于是,丁府的家丁撸了袖子便扑了过来。当然,避开了步语嫣。

古强冷笑一声,不用他说话,身后自动站出来十七个汉子。丁府家丁十七人,他们这边也出十七人,公平。

转眼间,赤手空拳的三十四个人打到了一起。喊打声与飞场的尘土齐飞,丁泽躲在一边喊着“给本老爷狠狠地打”。他已经气蒙了,否则他不会忘了古府下人虽是伤残人士,但基本都是上过战场的,哪是他府上的普通家丁能够对付的。

这样的场面,让围观的人既害pà

,又兴奋,都躲到了安全的距离,没一个肯离开。更离谱的是,书院的许多学生或挤在大门内,或爬上书院墙头,或爬上树干,都伸长了脖子看外面的热闹。夫子们没了听课的学生,气得直跳脚。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青舒微笑着从元宝手上接过四尺左右长的棍子,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向躲在一名小厮身后喊打的丁泽。

小娟见了,虽有不解,却是自动跟上小姐,行保护之责。而古强,似有所悟,虽觉不妥,却也跟上。

趴在墙头的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公子眨了眨眼睛,捅了捅趴在身边的蓝衣小公子,“那姑娘要干什么?”

蓝衣小公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唔,大概……看着就知……啊!”他惊得张大了嘴巴,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儿圆。这,这,这女人是怎么一个彪悍了得。他家彪悍的小姑姑和人家一比,简直不够看,不够看。

只见古强一下就制住了挡在丁泽身后的小厮,而青舒抡起棍子朝没了挡箭牌的丁泽打了过去。这样的行为,能不彪悍吗?难怪人家蓝衣小公子眼冒心形了。

“啊”地一声惨叫声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只见顶着笨重的肚子,没能躲开棍子的丁泽胳膊上挨了一下,疼得毫无形像地大叫出声。

青舒一举得手,连番出手,将左躲右闪的丁泽打得嗷嗷直叫。

“啊……你个没娘养的臭,嗷……你个该死的,嗷,嘶……老子杀了你,啊……”他惨叫一声,就代表着挨了一棍子。

丁府的马车夫再顾不得马车,扔下缰绳,急急地准bèi

上来救自家老爷,因为太着急,中间还拌了一脚,还被丁家宝给截住了。两个人顿时就交起手来。

身上挨了十几棍子,平日里只知享福缺乏锻炼的丁泽支撑不住,左脚拌了右脚,面朝下摔趴到地上。

青舒见了,冷笑一声,汗都不擦,抡起棍子往他身上又招呼了几下,间或再踹上几脚,“你不是横么,嗯!你不爱欺负人么,嗯!今天姑奶奶告sù

你,将门之后不可欺。”

丁泽扑腾了几下没能爬起来,吃了满口的土,“呸,呸,你这贱人,你等着,老子定叫你古家断子绝孙。”

青舒不气,却是拿棍子猛戳还在扑腾的他的后脑勺,“老东西,人在做,天在看,到底谁会断子绝孙,这可真不好说。”说罢,喘匀了气,再次抡起棍子,往丁泽肥硕的屁股位置狠狠招呼起来。她不要他的命,却是要他至少躺半个月,长长记性。

这边单方面的打板子,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商贾府上的家丁对上将门府邸的家丁,结果毫无悬念。

丁府的家丁哀哀叫着,在地上躺成一片。古府参加战斗的众人理了理些微乱掉的衣裳,将丁府的家丁像拖死狗一样地拖到一处,任他们东倒西歪地呆着。

打人打到累的青舒也已经住了手。她自知自己的行为不好kàn

,但心里却爽快极了。莫名穿越的憋屈,被人踩到底欺负的种种委屈与不爽,今天终于得到发泄。什么礼仪规矩的,反正她没了爹,又没娘管,不抛开一切在人前耍狠,威慑那些不长眼的,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路边,角度好、视线佳的位置,停着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车内,挑着帘子注意着蔚然书院前的动静的古瑞星摇头叹息,“这还是女人吗?啧、啧、啧,这京城第一野蛮女的头衔肯定要易主了。”

“谁是京城第一野蛮女?”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旁问道。

周伯彦咳嗽一声,提醒古瑞星注意说话些。

遗憾的是,古瑞星没有接受到暗示,眼睛盯着外头,顺嘴答,“除了步语嫣那胆大包天的丫头,还能是谁?”

周伯彦感叹某人不长脑子之余,毫无悬念地看到某人当场挨了宠妹上天的哥哥的一个硬拳头。

古瑞星呲着牙揉着胸口,敢怒不敢言,只得把注意力继xù

放到看热闹上,“咦,那不是胡大将军府上的管事吗?缩头缩脑地躲到百姓中间做什么?”“啧、啧、啧,这也太好事了吧!那个应该是老洛头府上的下人。唔,这个应该是公主府上的婆子。嘿,居然还有大家小姐躲在马车里偷看……”“不是吧,居然连王爷府都有人来看热”他突然脸色一变,刷一下放下帘子,“快走。”

马车走出老远,他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迎上同车的另两人不解的视线,用指尖沾了茶水,在不大的桌面上,抖着手写下一个“皇”字。

周伯彦摇着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垂着眼皮,看不出表情。

宠妹上天的步六哥,紧皱眉头,“没看错?”

古瑞星摇头,突然想到一件很重yào

的关节,“谁能告sù

我,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城防营负责内城巡逻的官兵为何没有出现?京城总衙的巡逻队去了哪里?难道都睡着了不成?”

没人回答他。

他又道:“好吧,就算他们都睡着了,那胡大将军府上的侍卫或家兵总该赶过来护着丁泽吧,为何没有出现?”

同样没人回答他。

宠妹上天的步六哥暗想:我们大安的天都凑过来看热闹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带了人跑过来,打断大安的天看热闹的兴致。

而三人中唯一的知情者周伯彦,却是闭嘴不言,随他们猜、随他们想

No.29孩子打架

青舒若是知dào

自己当街发飙,棍打丁泽的好戏居然被大安的皇帝从头看到尾,不知dào

会不会吓死。不过,她是没机会知dào

这种事的。

丁泽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此刻他由鼻青脸肿的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架着,正一脸狠毒地望着青舒。

青舒神清气爽地指挥人,让丁泽与丁府家丁站在北侧,青舒自己带着古府众人站在南侧,形成两方对峙之势。当然,所谓的对峙只是个形式,丁府上下都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了,还对峙什么对峙,只不过是青舒为接下来行事方便,逼着人家站成这个样子的而已。

而对峙的两方人马中间的空地上,一身青色短衣打扮的古青阳已经下了马,站在东侧。胖墩丁天赐被元宝推到西侧,与青阳面对面地站着。

青舒说道:“丁老爷,你的儿子伙儿同他人在书院打伤了本府少爷,以多欺少,很不光彩。小女子不才,上门理论,丁老爷与夫人避而不见,还要下人传话给小女子,教xùn

小女子,说小孩子打架大人上门是无理取闹之举。小女子很是受教,今日便要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告sù

你,什么才是真zhèng

的小孩子打架。”

丁泽恨不能杀了青舒,原就显刻薄的脸,立kè

变得狰狞。

青舒不受影响地道:“既是小孩子打架,打过后丁老爷千万不要找上门来,更不要想着人前仗势欺人、人后下绊子这种事,那样,你丁府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围观的人里有半数以上的人哄笑出声。

丁泽刚一张嘴,站在青舒身边,拿了棍子虎视眈眈地盯住丁泽的小娟将手中的棍子冲着他挥了挥,成功地让丁泽闭了嘴。

青舒才不怕丁泽铁青的脸色,说道:“丁天赐、古青阳,不管你们之间以前有何恩怨,你们想以打架解决,可以。但,要公平地一对一,而不是孬种地以多欺少。今日,有这么多学子、百姓、及两府人等见证,你们便一战抿恩仇吧。今日过后,不管你们成陌路人,还是友人,都不能记恨过去的事,你们可答yīng

?”

青阳挺了瘦弱的小胸膛,“我古青阳,答yīng

。”

青舒似有不满,“大声点。”

青阳很听话,大声喊道:“我古青阳,答yīng

。”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丁天赐。

丁天赐吓得不轻,不时偷觑自家狼狈的爹,让他爹拿主意。可他不知dào

,他爹现在自身难保,想走都走不了,想派人去搬救兵,可自己的人被人看管的牢牢的,先前有个机灵的小厮想混到围观的人群中逃出去搬救兵,却被人群中的什么人给一脚踢了出来。因此,丁泽目前只能忍气吞声地任古府摆布,他唯一的指望是希望周围有人可以往胡大将军府上报个信儿,将军府上来人救他。

青舒可不想让丁家这样磨蹭下去,便厉声道:“丁天赐,你答不答yīng

?”

丁天赐吓得差点摊到地上,他吸着鼻子,也不顾上再看他爹了,点头如捣蒜地道:“答yīng

,我答yīng

。”最后一声喊的很大声。

青舒沉着脸,“很好,丁天赐,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却不相信你爹的为人。这样,你先发个誓,你发誓,从今而后,若是你和你爹心存怨恨,起了害我古家的歹念,做出对我古家不利之事,你丁家自会遭天谴,断子绝孙。”

丁泽抖着手,指着青舒,“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断子绝孙。

青舒逼到丁天赐跟前,“你发誓。”

丁天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吸着鼻子,说不出话来。

“我发誓,从今而后,若丁府不为难我古家,我古家自然不为难丁府,古、丁两府井水不犯河水。反之,我古府上下一心,与丁府不死不休。如违此誓,必遭天谴。”古青阳绷着小脸,一脸严肃地如是发誓。

这个誓很重,这个时代的人最怕天谴二字。听到这样的誓言,任谁都要惊心。

终于,在古府众人的眼神威胁下,小娟手上的棍子冲着丁泽跃跃欲试的情况下,丁泽一脸灰败地点头。丁天赐便抽抽搭搭地学青阳的样子,发了毒誓。

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丁泽气得差点吐血,他咽不下这口气,只能扭曲着一张刻薄的脸,“天赐,给老子狠狠地打。”打死老子给你兜着一句,却是只敢放在心里,不敢当着青舒等人的面喊出来。在他看来,他宝贝儿子长得粗壮,比同龄孩子高,有力qì

。而古青阳又瘦又小,和他宝贝儿子站一起还矮了半个头。一对一又如何,他儿子稳赢。

两个孩子个头和身形之间的差异,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青舒当然知dào

,虽然心里没底,但她选择相信经过打架特训的弟弟,她一脸骄傲地退到一旁,扬起灿烂的笑容,“青阳,去吧!让大家看看我古家子孙的勇气,你是姐姐心中最厉害的小男子汉。”

青阳心里很不安,但看到姐姐的笑容,听到姐姐的鼓励,立kè

精神抖擞地重重地答了一声“好”,伸伸小胳膊,踢踢腿,做热身。这一天发生的一切,这一天姐姐为他做的一切,他一辈子不曾忘,一辈子感激。

两方准bèi

完毕,古强从一数到三,这场小孩子的架算是开始了。

丁天赐这会儿也不怕了,因为丁泽悄悄告sù

他,他压也能压死古家瘦猴,冲上去使劲儿打,打死了也不怕,因为他有厉害的堂姑夫撑腰。于是,小小年纪的他,居然一脸阴狠地攥着拳头直直冲向青阳。

眼看拳头就要打在脸上了,青阳慌张地往旁边一躲。丁天赐扑了个空,不甘心地转过头来挥了拳头再来,青阳继xù

躲。好歹青阳慌乱之余倒是没给丁天赐近身肉搏的机会,否则以他的小身板对上胖墩丁天赐稳输。这一点青舒与古强一早就警告他要注意。

如此几番下来,小娟急的不行,“少爷,少爷您还手啊!”

丁泽却乐了,“好儿子,别只挥拳头,踢他,得住哪儿踢哪儿。”丁府家丁们也跟着喊,替丁天赐助威。

在青阳的小腿被踢了一脚之后,青舒眼一眯,“小阳,别忘了你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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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0打赢

一味慌张躲闪的青阳听了这话,混沌的脑子立kè

清醒了七八分,他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特训的内容,立kè

镇定下来,看着开始喘粗气的丁天赐,身体灵巧地左躲右闪。

他记得,姐姐和管家伯伯说过,他瘦小,但胜在动作灵巧,有长劲儿,耗得起;丁天赐比他高,比他壮,但身体笨重、动作迟缓,养尊处优的没什么体力。他的灵巧利用好了,不让丁天赐抓住,再配上特训了几日的必杀技,他稳赢。

丁天赐又一拳挥过来的时候,青阳头一低,脚下不停,人已经到了丁天赐身后,然后迅速转身,使尽全力抬脚便往丁天赐屁股上便是一脚。这是他特训的必杀技的其中一式,借吝胖墩。

丁天赐往前冲着挥拳头,本来就有些收势不住,再受了这么一脚,蹬蹬蹬往前几步,噗通一下摔趴到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哄笑声,叫好声响成一片。因为大家谁也没想到,瘦弱的古青阳能够反击,并成功地一击扭转局面。

丁府几个小厮冲上来扶了丁天赐起来,就想把人架出去。

青舒却道:“小阳,架还没打完,发什么愣?”

因一脚命中而愣住的青阳回神。丁家宝等人也不闲着,直接将扶丁天赐的几个丁府家丁推出场地,留了丁天赐给青阳。

青阳这下有了自信,抡起小拳头冲上去,对着正忙着哭的丁天赐的脸上便是一拳,丁天赐嗷地一嗓子,捂住了左眼,一只肥手还往前送了一拳。

青阳自然是机灵地躲过,再奉送一拳到丁天赐的肥肚子上。他姐姐和管家说,打这里不咯手,果然。

丁天赐肚子上挨了一下,又是嗷一嗓子,顾不上捂左眼,立kè

抱着肚子弯下腰。

青阳两步到了他侧旁,曲起右臂,手肘用力往胖墩背与脖颈之间砸下。这是必杀技的又一招式,是李大郎教他练的。

丁天赐受不了,哭着扑趴在地上,踢着腿直喊娘。

儿子被打,丁泽在一旁心疼得直抽抽,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厮,肚子一颤一颤地小跑几步过来,扶起了儿子就是一阵儿啊、心肝儿的喊,都快哭了。

青舒一句小孩子打架大人别掺合,便让人将丁泽轰到一边去了。

青阳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说了,打架这种事情,只要对手还站着,没有认输,那这场架就得继xù

。于是一脸认真的地挥了小拳头再上,这回的目标是丁天赐的右眼。

丁天赐还以为自己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宝,如今受了这莫大的委屈,只等人来哄、任他泄火,哪想到还会有人来揍他。因此他只顾着耍少爷脾气,怨恨着不管自己的爹,正哭得起劲儿,根本没注意青阳的动作。于是他实实在在地挨了古青阳的小拳头。好嘛,这下左右平衡了,一对熊猫眼诞生了。

一向胆子小,一直被其他孩子欺负的青阳,今天在丁天赐身上找到了自信,小拳头挥得用力,小腿踢得带风,围着丁天赐左一拳、右一脚送出去,虚招实招都有,还不让被打得快疯掉的丁天赐给抓住。实招中要带虚招儿,这是丁家宝传授的。至于将人打成熊猫眼,是蔡铁牛教的。

青舒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怪异之感,这怎么越看越像一场斗牛的竞技。她家小阳就是那胜利的斗牛士,而丁天赐就是那头被斗牛士斗倒的牛。她瞄了一眼心疼儿子快昏过去的丁泽,心里那个爽。

丁泽不时抹把脸,在原地直跳脚,“停,停,不打了,不能再打了,你们怎能如此欺负人。”

小娟不忿地回嘴,“谁欺负人了?你儿子七八个人打我家少爷一个人的时候你不这么说,这会儿是真zhèng

公平的一对一,你穷叫什么?哼,停个头,你儿子又没认输。”

丁泽好歹是个精明的商人,立kè

抓住了关键,冲着丁天赐喊,“儿子,快说你输了,快,快认输,认输就不打了。”

丁天赐连大哭的力qì

都没了,这会儿正喘着粗气被青阳弄得晕头转向、头晕眼花,一听到他爹喊“认输就不打了”,身体晃了两下,反抗也免了,直接躺地上,“输,我认输,认输……”

这个情况,让小娟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她这不是变相帮了丁府父子吗?她恼了自己,抬手要扇自己嘴巴。

青舒眼疾手快地抓住小娟准bèi

自虐的手,瞪眼睛,“傻子,有什么可恼的?反正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是的,她的目的达到了,气也出了,弟弟的自信心建立起来了,其他的,已经不需yào

再计较了。

见对手躺下,同样累得满头大汗,但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青阳也跟着停下,看向姐姐。

青舒向他招手。

青阳汗都不擦,傻笑着跑到青舒跟前,抬起小脸软软地叫,“姐姐。”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小阳是勇敢的小男子汉,是爹爹的骄傲,姐姐的骄傲。”说着,拿出帕子,为他擦脸上的汗水。

步语嫣不知dào

什么时候窜过来的,拿了自己的帕子抢着给青阳擦汗,“小阳,小阳,姐姐家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糕点,跟姐姐走,姐姐会很疼很疼你,姐姐还能教你工夫,把那些坏蛋打得落花流水,哈哈……”

青阳怕了步语嫣莫名的热情,扑进青舒怀里,抱着青舒的细腰,任步语嫣怎么扒拉、怎么哄都不肯抬头。

青舒摸摸弟弟的头,视线却落到了忙着照看儿子的丁泽脸上,“丁老爷,两府的恩怨自小孩子打架开始,由小孩子打架结束。即刻起,别忘了两家的誓言,古丁两府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违背誓言的结果是什么,不需yào

再重复说一遍了吧!”

丁泽的脸更扭曲了几分,却没说话,指挥着人,抬了他的宝贝儿子到马车上,喊着快快去保安堂看大夫。

如此,狼狈的丁府一干人等迅速离去。

这时候古强上前,“小姐,左府小少爷该如何处置?”

若没人提醒,青舒倒是差点就把左府的小王八蛋给忘了。她示意把人提过来,然后盯着吓得缩成一团的左小少爷,声音柔和却眼睛冰冷地道:“事情是因打架而起,那么同样以打架结束的方式来解决。你自己选,是此时此刻将这一架打了,还是要订在哪天?”

左小少爷从来不知dào

被他们欺负了一年多的古青阳会那么厉害,直把丁天赐给打得嗷嗷叫着满地转,于是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再也不敢了,我认输,我认输,我不要打架,哇……”

左小少爷的两个小厮被人拧着胳膊,害pà

回去会被打死,其中一个道:“请古小姐息怒,小少爷完全是上了丁少爷的当,不是真心为难古少爷的。古小姐大人有大量,别生气,容小的们回稟老爷夫人再作定夺也不迟。”

另一个赶紧接口,“是啊,是啊,老爷夫人为人处事最为公正,绝对不会包庇少爷,请古小姐手下留情,容小的们带了少爷回府,先将来龙去脉禀明。”

青舒不说话。古强走上前,压低声音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沉默片刻,“你看着办吧!”

古强应声,让人将左小少爷及他的两名小厮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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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1自罚

丁府上下走了,左府小少爷放了,青舒却没有离去,而是牵了弟弟的手,来到蔚然书院前高高的圣人石像前。

青舒跪下,“小阳,拿荆条。”

青阳沉着小脸,一脸严肃地将青舒背在背上的荆条拿下来一根。

青舒向圣人石像磕了三个头,“古氏之女青舒,今日万不得已扰了圣人清静,请圣人恕罪。”说罢,伸出双手,掌心向上伸直。

站在一侧的青阳,沉着小脸,含泪举起手中的荆条,啪、啪、啪,一下又一下地抽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青舒手心从红肿、到破裂流血,直到血肉模糊。抽够二十下,他住了手,泪水却已是模糊了双眼。他胡乱拿袖子抹了一下小脸,将手上的荆条放到地上,再将青舒背上的另一根荆条解下,手双捧着荆条,跪在了圣人石像前。

青舒面色苍白,却不见一滴眼泪。她向圣人石像又磕了三个头,忍着掌心钻心的疼痛站起来,双手接过青阳举过头顶的荆条,握紧。

青阳先是向圣人石像磕了三个头,“圣人在上,弟子古青阳自幼失去爹爹庇护,家中娘亲多病,自小与姐姐受人冷眼、被人随意欺辱,亲族长辈无人理会。今日,弟子与姐姐二人为谋一个活路,无意间惊扰了圣人清静,请圣人恕罪。”说罢,学青舒刚刚的样子,伸了双手出来,掌心向上展平。

青舒任冷汗浸湿衣裳,深吸一口气,此时眼眶含泪,举起手中荆条,啪、啪、啪……一口气连抽青阳手心二十下。

青阳颤着身体,同样苍白着脸,慢慢收回血肉模糊的双手,又磕了三个头,站起来。

姐弟两个早已疼得冷汗直冒,但谁都不曾喊疼,收好荆条,恭敬地退走三十步,这才转身,后背挺的笔直地一步步走向等在原地的步语嫣与古府众人。

步语嫣怔怔地看着他们姐弟,“你,你们……”她不懂,他们姐弟刚刚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要这般的自虐,为什么?

“少爷”早已哭红了眼的元宝颤着声音唤了一声,一脸的心疼。

古强咬紧牙关,“小姐,少爷,请速速回府,看大夫要紧。”

青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倒下。

青阳惨白着脸,不顾手上的疼痛,扑到昏倒的姐姐身上大哭,抓着姐姐的胳膊边哭边喊着姐姐不要丢下小阳一个人,小阳害pà

之类的。令闻者动容。

步语嫣也吓坏了,蹲在一边抓着青舒的胳膊又喊又摇的。

小娟也跟着哭,“小姐,小姐,您醒醒,唔唔……您身子还没养好,如今又这一番折腾,可如何受得了,唔唔……”

古强也是变了脸色,却是众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个一个交待,“榔头,快去叫个马车来,快去。”“小娟,你嚎什么嚎?赶紧将小姐背上,马车立kè

就来,看大夫要紧。”“家宝,赶紧到保和堂请大夫到府上。”

小娟反应过来,赶紧蹲到地,“步小姐,少爷,赶紧将小姐放到奴婢的背上。”

步语嫣和青阳应着,步语嫣想到青阳血肉模糊的手心,推开青阳,喊了一声“小杏,还不滚过来。”

步语嫣和小杏合力,将昏倒的青舒扶放到小娟的背上。小娟心里急,背稳了小姐,恨不得立kè

就跑回府去,因此也不等去找马车的吴榔头,背着小跑起来。

没有散去的围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目送古府众人匆忙离去。由此,他们近距离地看清了古府两位主子的情况,引来众人一阵唏嘘。

只见丫鬟背上的古家小姐,惨白着脸、紧闭着双眼,无力地垂在丫鬟身侧的双手随着丫鬟小跑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那掌心的血肉模糊清晰无比地映入众人的眼帘。

还有那趴在家丁背上掉眼泪的古家小少爷,脸上的青紫虽然淡了许多,却也证实了前几日在书院被人打成重伤的传言。再看他垂放在家丁身侧的双手,同样的血肉模糊。

众人吸气,这得多疼啊!这姐弟俩对自己也忒狠了。

古府众人离去后,因为热闹没了,人们摇头唏嘘着,谈论着今日这场轰动的事件,发表着各自的观点,三三两两地散去。

而那些外表或华贵、或普通的车马,也各自驶离。

古府文华院,此刻安安静静的。

青舒睁开眼,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疼痛,皱了皱眉,又听了肚子的咕噜咕噜声,唤了一声小娟。

外间响起一阵碰撞声,吸气声。

青舒不解,“谁在外面?”

脚步匆匆,青阳红着眼睛进内室,站到床前,带着哭腔道:“姐姐,你醒了?”

看他那小可怜样,青舒叹了口气,抬手想摸他的头,却疼得狠吸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自虐得来的伤来,叹了口气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青阳的双手和青舒一样,缠着白布。他吸了吸鼻子,“姐姐饿不饿?苏妈妈熬了粥煨在火上,我这就叫小娟端。”

青舒刚想说不用,想先安慰他几句,但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她倒不觉得在弟弟面前有什么丢人的,反倒咧嘴一笑,“嗯,嗯,姐姐饿了,要吃粥,和小阳一起吃。”她心里却在想,果然是今天的运动量过大,否则晚饭时间还没到,自己怎么会饿成这样。

青阳终于不再哭丧着一张脸,学姐姐的样子傻傻地咧嘴一笑,重重地点头,跑出去喊人。

知dào

青舒醒了,苏妈妈亲自端着托盘走在前头,小娟端一盆水、小鱼端药跟在后头,青阳在旁边一蹦一跳的催她们,“快点,快点,姐姐饿了。”

青舒因为手心的伤,不能自己坐起来,只能认命地躺着迎接她们。

小娟放下手里的盆,手脚麻利地将青舒扶坐起来,小鱼拿了枕头给青舒当靠背,而苏妈妈拧了毛巾立kè

上前给青舒擦脸。

青舒看她们一个个红着眼睛的样子,受不了,“来,来,笑一个,别都绷着脸,今日咱们府可是大获全胜,想想就觉得高兴。”

苏妈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都伤成这样了,您还惦记逗奴才们笑,这得心大成什么样儿了!”

青舒向一旁安静盯着自己的青阳扮了鬼脸,赶紧将苦涩的药喝了,漱了口,喊着她饿,又让小娟把青阳抱到床沿坐稳。

青阳担心姐姐,回府后一直守在姐姐房里,不肯走,也不肯吃东西,说要等姐姐一起吃,谁也劝不住。

这会儿,苏妈妈和小鱼端了碗站在床前,苏妈妈喂青舒吃粥,小鱼喂青阳吃粥。姐弟俩每人两碗粥下肚才喊饱。

吃饱了,没有午睡的青阳打着哈欠,赖在青舒床上不肯走。青舒笑眯眯地道:“来,躺姐姐这边,乖乖睡觉。”

苏妈妈想阻止,却想到今日小姐和少爷受的苦,心下一软,假装不知dào

,吩咐守在外间的小娟照顾好小姐,匆忙去了古叶氏的文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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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2探病

夏日的一缕阳光射入内室,轻纱蚊帐内传来一阵吸气声。

原来睡意迷蒙的青舒想要翻身,却不小心压到了手,疼醒了。她侧过脸,看着睡在身边的青阳的脸,想着他的乖巧,想到他昨日坚强的表现,觉得自己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昨日午后,他在她的床上小憩片刻后,更是赖着不想走了,晚上也要在她这里睡。苏妈妈不同意,说他不小了,虽是姐弟,却也到了注意男女大防的时候,不可同寝。

他很委屈地看着大家,抽抽噎噎地低声哭了起来,弄得苏妈妈受不了,青舒心里也难受。最后苏妈妈发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时他抹着眼泪,高兴得蹦起老高,左手不小心磕到旁边的椅子上都不喊疼。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当大眼对上小眼的时候,青舒咧嘴一笑,“小阳早。”

青阳腼腆地笑,“姐姐早。”

青舒笑眯了眼,“咱们是伤患人士,姐姐不宜出门走动,你呢不需yào

去书院,咱们吃过饭让小娟将农书拿出来,一起研究好不好?”

青阳点着小脑袋,“嗯,一起。”

青舒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青阳刚要点头,小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小姐,少爷,可不能躺了,周大夫一早就过来等着了。奴婢这就伺候小姐、少爷更衣。”

青舒觉得可惜,难得有借口赖床睡懒觉,却不想被积极的周大夫给破坏了。她不喜欢事事全靠丫鬟,用了几天时间学会了自己穿衣服、梳头发后,一般都自己弄,而且她不发话,小娟规矩地从不往内室闯。不过,从昨日成伤残人士起,她就得事事靠小娟或小鱼了。“进来吧!”

小娟答yīng

一声,进来麻利地给他们姐弟穿好衣服,然后整理床铺。

小鱼打了水来,拧了干净布巾为他们姐弟净面,又伺候他们漱了口,最后为他们姐弟梳头发。

姐弟俩告sù

端早饭过来的苏妈妈等等,然后到小院的客厅坐定,请了在外院等候的周大夫过来为他们换药。昨日青舒会昏倒,一是因前几日心里憋着一口气,心事重,精神绷的太紧,又在烈日下又是抡棍子、又是荆条抽掌心的,再加上一点中暑,这才会不支倒下。

被小娟背回来睡了一大觉,喝了药,伤口也及时作了处理,再加上报仇成功令她心情大好,这会儿除了手上的伤要慢慢养,其他方面已经没问题了。周大夫很上心,昨晚保和堂关门后准bèi

回家时还特意过来看过青舒姐弟的伤,今日又早早地过来等着替他们换药,青舒哪好意思再让周大夫等。

吃过早饭,因小娟还有事做,青舒便指挥小鱼翻出前几日弄来的农书,由小鱼负责翻书页,而他们姐弟俩脑袋凑在一起看书上的内容,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各自的理解。

书没看几页,小娟急急地跑进来,“小姐,小姐,快,奴婢给您换身衣服,要换漂亮的。”

青舒与青阳互看一眼,然后一脸茫然地盯住小娟,“怎么了?为什么要换漂亮衣服。”

小娟兴冲冲地道:“门上来报,洛尚书府上的大夫人亲自来探望小姐和少爷,苏妈妈很激动,吩咐奴婢一定要将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请到前院会客厅去。”

青舒有点蒙,“洛尚书府?大夫人?谁呀?难道是爹在世时走动的人家?”

小娟被问住,“小姐,奴婢进府才两年多,不知。”

“小姐,小姐,苏妈妈请您动作快点。胡大将军府上的小姐带着厚礼来探望您和少爷了。”许五娘一阵风似地跑进来报了这么一句,又一阵风似地跑走了,一点都不给青舒问话的机会。

小娟猛吸一口气,“胡大将军,那不是,那不是……”她瞪大眼睛,指向隔壁丁府的方向。

青舒拧了眉头,这个情况,有点不对啊!以她昨日的作为,所谓的名流夫人、小姐更应该躲她躲的远远的才对,怎么可能来探望?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尤其是胡大将军府,那可是丁泽的靠山。

这时候许三娘家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探了小脑袋进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声音软软的,一脸努力回忆状地说道:“小娟姐姐,我娘说,说,步小姐来了,让你快点请小姐到前边去。”

小娟回神,“不管了,不管了,先打扮小姐要紧。”嘴里叨叨着,人已经冲进内室,替青舒选起衣服来,“这件嫩绿色的好kàn

。”“不,不,还是这件浅粉色的好kàn

,啊,这个,这个更好kàn

……”

青舒抚额,“行了,行了,小娟你别翻腾了,就拿那件素色的绣着桃花的夏衫。”然后招招手,“小丫,过来。”

小丫怯怯地挪着小步子进来,低着头不敢看青舒的脸,“见过小姐。”

青舒尽量放轻声音,“小丫真乖,真厉害,都能帮娘传口信了。那,现在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小丫被夸,似乎很高兴,重重地点头,“好。”

青舒一字一顿地交待,“那,小丫现在去找元宝哥哥,让元宝哥哥给少爷拿那件蓝缎子的衣服,记住了,是蓝色的,缎子的。”

小丫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转身跑出去了,然后立kè

又跑回来,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元宝哥哥说,给少爷。”

原来是元宝送了衣服过来。

一阵人仰马翻后,青舒与青阳一道脚步匆匆地赶到前院会客厅。没想到的是,古叶氏居然迈出了文澜院的门槛,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会客主位上,也不招呼客人,而苏妈妈尴尬地站在她身后。

青舒很无语,心想:你不行别出来,又没人逼你,干嘛非得跑出来。出来就出来吧,还一声不吱,反倒让客人尴尬,真的是。

她调整好被古叶氏刺激得僵硬的表情,这才大大方方地迈进会客厅。

苏妈妈松了口气,赶紧从旁引荐,青舒姐弟先是向洛秦氏行礼,因晚到而告罪,然后向洛小姐和胡小姐问好,最后是步语嫣。谁让步语嫣和她们熟呢,不讲究那些面子上的事情。

青舒是有将场面炒热的意愿,但古叶氏弄僵场面在先,青舒和她们第一次见面互不了解在后,能聊的话题实在少,除了绞尽脑汁地相互问候,别无它法。

洛秦氏一直微笑以对,略坐片刻便说了几句让古叶氏和青舒姐弟好好养身体的话,准bèi

告辞。

胡小姐的年纪和青舒相当,身上没有武将府邸的小姐或英武、或直爽、或不拘小节之类的性情,说话轻声慢语的,行为举止和处处讲究的贵族小姐无异。见洛秦氏要走,她也跟着客气了几句要告辞。

古叶氏没什么精神气地说了句挽留的话,又没了声音。

青舒带着弟弟客客气气地往外送,并每家送了一盒点心,一脸不好意思是说明这是府里的厨娘鼓捣半个月弄出来的新鲜吃食,希望她们别嫌弃

No.33态度

等青舒送客回来,古叶氏已经回了文澜院。

步语嫣不再数手指装哑巴,而是恢复了本性,高高兴兴地跟着青舒姐弟到文华院玩儿。

因为青舒姐弟现在是伤残人士,需yào

补身体,苏妈妈便吩咐厨房从今日起中午要给小姐和少爷准bèi

吃食。今日准bèi

的是劲道的手擀面片,肉片炒青菜和煎鸡蛋。这些东西对富贵人家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仅仅是简单的吃食而已,但青舒还是邀请步语嫣留下来一起吃。

不得不说,步语嫣真的是个爽快的人,二话不说点头答yīng

。昨日她看青舒昏倒,可是急坏了,直到大夫说是因忧思和劳累引起的,还有点中暑,吃几副药就好,她这才放心回府。昨晚她睡的不是很好,早起又坐不住,于是跑过来了。

吃东西的时候,青舒姐弟是要人喂的,因此吃饭的速度很慢。

步语嫣在旁看了,笑话他们姐弟半天,直到他们姐弟气鼓了脸,这才老实坐下来吃面,还一个劲儿喊好吃,最后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净,倒是把他们姐弟又逗笑了。

步语嫣走后,青舒让青阳午睡,叫来古强夫妻到书房说话。

古强将今日两府的礼单拿给青舒过目。

青舒看过展开在案上的礼单后,蹙眉,“洛府有谁和我爹是故友不成?这礼太重。”两匹上等的锦缎,两匹楚国蚕丝锦(一匹为喜庆的大红色,一匹为嫩粉色),四匹上等的棉布,一根百年人参,一株百年灵芝,羊脂玉的镯子一对,羊脂玉的玉佩一对,名贵的笔墨纸砚一套,被定为贡茶的雲霞两斤,福顺斋的糕点与糖果各十匣。除此之外,居然还有白面五十斤、白米(大米)五十斤、大红枣二斤、山里的干货若干。

这样的礼物,对他们古府而言实在很重,重得他们府上拿不出一样同等价值的东西作回礼。

“小姐,老爷在世时有一次受了重伤从战场上撤下来回京养伤,当时小姐还小,正生着病,大老爷又从府里支走了大笔银子,弄得府上一时很是拮据。当时,一向没什么来往的洛尚书却备了厚礼让管家送来。老爷不曾拒绝,理所当然地收了,但没有回礼。至于老爷为什么收礼,又不回礼,奴才也不知。今日洛府再送礼,奴才忆起此事,便没有推拒,直接收了。”古强解释道。

青舒诧异,“居然有这种事!”“不说洛府,这胡大将军府上是什么意思?”

古强又道:“依目前府上的情况,自然是入不了大将军府的眼。但大将军府却派了嫡出大小姐前来探望,这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青舒眼睛盯着大将军府的礼单内容,白银千两,百年人参一根,上等燕窝两斤,福顺斋的糕点十匣子。她问:“什么态度?”同时眨了眨眼,心里暗道:难道这是在拿银子砸我不成?警告我老实点,不许再闹吗?

古强近来很是注意青舒的表现,尤其经过昨日事件,更是认定青舒是古府未来兴衰的关键,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便认真讲里面的门道,“丁泽是丁泽,大将军府是大将军府,大将军府与古府之间不存zài

芥蒂,更没有恩怨。就是这么一个态度。胡大将军身在边疆,京城的一切都由其夫人打理,长子帮衬。这胡大将军夫人是个明白人,对丁泽的放任是有限度的。”

青舒只是听着,没说话。

古强:“小姐和少爷昨日所为有违世俗,但事后的自罚行为触动了许多人,小姐和少爷获得了不少人的谅解与同情,高位者有之、贵夫人有之,更多的确是那些书生。小姐不要小看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书生们的力量,他们是从各地进京参加今年秋闺的考生。”

青舒当然相信,否则她怎么会选择从蔚然书院抓人,最后又在蔚然书院前的圣人石像前自罚。说白了,她是在证明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她闹是被逼无奈,她就是在博同情,最大限度地降低上位者们找她们姐弟麻烦的可能性。效果很明显,洛尚书府与胡大将军府带了礼物上门,作了表率。本来大家都不熟,这么一来估计更是没什么人会跑上门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了。

古强看她点头,分析的更细致,“这种状况,若是大将军府作出任何为难古府的事情,都会成为对手的把柄。胡大将军夫人自然懂这些道理,亲自上门觉得落了身份,派个管事丫鬟婆子之类又觉得分量不够,便选了嫡出小姐出面,带了礼物上门探望。这样一来,世人都会说:胡大将军府上是讲理的,不会恃强凌弱,不会包庇亲族迫害无辜,为人处事大度等。”

青舒莞尔,“为什么我有一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胡府的所为应该是做给大安的皇帝看的。政治这种东西,她最怕了。勾心斗角这种事情,她最头疼了。上一辈子身在豪门仅仅两年,被卷进惨烈的勾心斗角当中,因为单纯,因为容易心软又不聪明,因为不会阴谋算计,因为学不会心狠手辣,因此被豪门无情淘汰。

唉!本来是从豪门解放出来的,自己却又犯傻地去救已经没了关系的便宜儿子,这才把自己的小命交待了,自己果然是个天生的笨蛋。每次想起这事,说不上后悔,只是觉得郁闷。偶尔忆起莫云铎,她的心里便会微微泛酸,失落中带着遗憾。

古强哪里知dào

她此刻想的是什么,惊心于她对某些事情的敏感之余,又觉得安慰。古府总算有一个能够挑大梁的主子了,虽是女子之身,但经lì

生死后长进不少,为人处世方面仍是稚嫩,但关键时刻胆色却不亚于男子,精心培养,必有不输男子的成就。他见她脸色不好,忙劝道:“小姐,你身子未好,不要太过劳累。”

一直当陪衬的苏妈妈这会儿才有机会说话,“小姐,您该回去休息了。洛夫人和胡小姐就是看您脸色太差,这才匆匆告辞的。”

青舒摸摸脸,她确实有点精神不济,却也没急着回去休息,“没事。前几天交给你的那件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古强示意苏妈妈出去守着,苏妈妈一脸担忧地看了青舒一眼,这才出去,守在外边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古强这才道:“一提归还老爷铺子和田庄的事情,大老爷便往外赶人。随后又去了几次,连门都没让进。去了铺子找,掌柜和伙计也得了吩咐,一见就赶人。”看青舒皱眉,又道:“小姐放心,好歹米铺和田庄的契纸仍在夫人手上。”

青舒冷哼道:“那又如何?依我娘那性子,既然能在三年前让人抢了杂货铺的房契去,今日便能让人抢了米铺和田庄的契书去。那样软棉好欺的性子,将府里的一切拱手相让也是早晚的事。”

这件事上,古强也觉得很是无奈,“小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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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4古叶氏

青舒垂下眼,“这事,还得麻烦你说的那位贵人。”她很想知dào

在他们姐弟大闹蔚然书院时特意为他们行方便的贵人到底是谁,但古强死咬着不肯说,她也没勉强。“既然大老爷手上的米铺和田庄没办法好说好商量地拿回来,那就别顾及什么里子面子了。契书我会从夫人那里拿过来,你请那位贵人帮忙联系,看有谁不怕麻烦,愿意买下那米铺和田庄。”

古强一怔,“小姐,您……”

青舒,“这是我想到的最好且唯一的解决办法。如果可能,将咱们手上的田庄也卖掉,实在卖不掉,租出去也好,最好一租三年五载的。大老爷从这里搜刮的已经够多了,从今而后,他想都别想,一个铜板都不行。”

古强应下,“奴才这就抓紧时间去办。”确实,这是唯一且最好的解决办法。小姐打丁泽可以,但不能动古云福一根汗毛,对大伯动粗,那是大罪。可不动粗,就不能从古云福那里拿回铺子。不想继xù

便宜古云福,便只有拿着契纸将铺子和田庄卖给有权势的人,他们只管拿银子,收回铺子对有权势的买家而言轻而易举。

谈完事情出来,古强锁了书房门,将钥匙交给青舒,行色匆匆地去安排青舒交待的事情。

青舒与苏妈妈一道往文华院走,“你给夫人透个话,明早我会过去将府上所有契纸接过来,还有库房的钥匙。”即便库房没什么东西,但库房钥匙必须与契纸一起拿回来,算是她开始正式管家的一个证明吧!

苏妈妈虽然惊讶于小姐的决定,但却是举双手赞同的。夫人什么事都不管,还要把着那几样东西,确实没什么意义。她应下,“是。”

青舒又吩咐,“洛府、胡府送来的东西先不要入库,暂时搬到我院子里,我另有安排。”

苏妈妈应了,转身去办事。

交待好事情,青舒回文华院睡了小半个时辰起来,就见青阳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让小鱼翻书给他看。

见她出来,青阳书也不看了,下了椅子,挨到青舒跟前,“姐姐,苏妈妈已经派人把东西搬进这里的小仓房里,只等姐姐过目、上锁。”

青舒冲他眨了眨眼,“那,咱们一起去看看。”

青阳高兴地道:“好,一起去看。”

姐弟俩挪步到小仓房,依着礼单过目。青阳的眼睛紧紧地粘在那套名贵的笔墨纸砚上,看得青舒好笑又心酸。

小娟却是盯着胡府送来的一千两银子眼睛都直了,嘴里嘀咕着,“这得能换多少个馒头,好多馒头。”然后不自觉地吞口水,“好多馒头,杂粮面馒头,白面馒头,好,好吃。”

青舒郁闷了,这丫头看到漂亮的布匹、衣裳或首饰不流口水,一看到真金白银类的东西就想到白面馒头,然后流口水,这可真出息。

青舒让小鱼和小娟将福顺斋的十匣点心捧出来,其余的规置好锁上门。

桌子上,十小匣的点心一字排开,全部打开盖子。青舒一一看过,让小鱼将其中四个盖回去,吩咐她送去古叶氏的文澜院。

剩下的六个匣子,青舒让小娟每样拣了一半出来装到几个盘子里,匣子里剩下的让青阳带回去文华院慢慢吃。

青阳摇头,“小阳不拿走,想吃再找姐姐要。”

青舒想想便点头答yīng

,将拣出来的点心每样又让放回去两块儿,问小娟,“盘子里剩多少块儿?”

小娟闻着点心的各种香味儿,忍着不让自己流口水,“小姐,一共有四十,四十一……”她不敢确定,懊恼地道:“奴婢再数数。”

青阳看不过去,“每个匣子打开里面都有二十个点心,每匣里剩一半,又放回两个,每个匣子就剩十二个,盘子里装的就是四十八个了。”

小娟一脸崇拜地盯着青阳,“少爷好厉害。”

青阳的小脸一红,“哪,哪有?”

青舒看得直乐,“那小阳数一数,府里除了娘,我和你,还有多少人?”

青阳很是乐意地开始从管家和苏妈妈开始数,最后将许三娘女儿小丫和许五娘家的稚儿麦子数进去,“姐姐,有十四个人。”

青舒笑笑,“要是给小丫和麦子每人两块儿,其他人各给一块儿,庄子上来的吴榔头等九人也各给一块儿,那我们要送出去多少块儿?”

青阳立即答:“二十五块儿。”

青舒冲着愣住的小娟笑,“还不快拣了二十五块儿端去厨房,傻站着干什么?”又对青阳说:“你跟着小娟过去,告sù

许三娘,晚饭后发给大家,让大家尝尝鲜。”

青阳得了差事,特别高兴,催着愣住的小娟快点,之后和嘴巴差点咧到耳根的小娟一起去了。

青舒喟叹,总算她的努力没白费,青阳渐渐开朗了起来,这是好事,她得继xù

努力。她为自己鼓劲儿:加油,一定要把弟弟打造成阳光、聪明又有担当的小男子汉。

这一天,府里的下人很高兴,尤其是小丫和麦子,听说见到青阳还似模似样地行礼问安,说谢谢少爷赏点心。

青阳很是害羞,悄悄把这事和青舒分享,弄得青舒忍不住亲了他一口,被苏妈妈撞见,得了苏妈妈小半个时辰的唠叨才完。

青舒郁闷,七岁生辰都没过的小屁孩,又是她亲弟弟,她亲一下怎么了?这世道太没天理了。

第二日,等古叶氏用过早餐,青舒和青阳一起去请安。

古叶氏曾经是个姿容俏丽且柔弱的大家小姐,出身名门叶家。十六岁那年到寺里上香,与丫鬟走散,遇到歹人,被大龄未婚青年古云虎(当时二十四岁)所救。半年后,古云虎随军回京,听闻叶小姐被准夫家退亲,退亲的理由就是叶小姐在寺里被歹人摸了小手。

因着准夫家的宣扬,叶小姐的名声受损,被爹爹不喜,又被退了亲事,虽是嫡出小姐,日子却过的艰难。

古云虎这个人最不喜欢大家府邸里的臭规矩,也看不惯富贵人家自家人跟自家人过不去办的那些龌龊事。有一天他路遇退了叶小姐的男子与叶小姐的妹妹相会,便上前骂那男子孬种、没担当、不是男人、无耻等等,最后动手把人打趴下。

第二天,他就请了媒人上叶府,求娶叶小姐为妻。

叶老爷觉得很丢人,为争一个男人,妹妹害了姐姐,还被外人古云虎给撞破,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百年叶府的脸往哪儿搁?于是干脆拒了古云虎的求亲,要把两个女儿同时送去当姑子。

叶小姐得知古云虎求娶自己遭拒的事情,便以死相逼,她要嫁古云虎,死不出家。

古云虎也是个犟脾气的,他找了当时封了将军的古寿,即古瑞星的爹帮忙。古寿这个人护短,他觉得自己优秀的手下被人瞧不起,也就是他自己被人瞧不起,于是派出了自己的夫人,替古云虎和叶小姐作媒,话里还透出不答yīng

就抢亲的味道。

叶老爷勉强点头,随便给准bèi

了一些嫁妆,不过半个月就将叶小姐嫁出去,言明以后不再来往。

古叶氏认了,古云虎也认了,于是古叶氏便成了没有娘家的人。而古云虎对她是真的好,可以说呵护备至,虽然一生短暂,虽然子息不丰,却只有古叶氏这一个女人,没有妾,没有通房,外边也没有相好的。

青舒从苏妈妈那里旁敲侧击出这些的时候,不由暗自感叹。估计古叶氏这辈子唯一勇敢了一回便是坚持嫁给了古云虎。可是,到头来,古叶氏却辜负了古云虎。古云虎留给子女的财产古叶氏任由古云福抢夺,古云虎疼爱的子女古叶氏弃之不顾。古叶氏这个人,自私得可悲又可恨

No.35强势

青舒和青阳到文澜院问安的时候,古叶氏已经起了,正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由丁家妹伺候梳头发。

青舒和青阳在外间等了大约有一刻钟,古叶氏才打理好,由丁家妹扶着从内室出来,坐到了外间的椅子上。

青舒和青阳这才行礼问安。

古叶氏的面色很白,不是那种健康的白皙的白,而是常年闷在屋子里不见阳光又缺乏运动的白。同样的,露在袖子外的双手也是那种不健康的白。她的身子很单薄,而且又穿了素白的夏衫,再加上她死气沉沉、愁眉不展的样子,若在日落时分让人看到,还真就人鬼难辨了。

儿子、女儿向她行礼问安的时候,她只是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叫似,“起吧。手上的伤,好点没有?”

青舒心里那个郁闷,忍下磨牙的冲动,低声回道:“多谢娘关心,已经好些了。”能不低声回话么,要是声音稍微大点,惊吓到了眼前的亲娘,她这作女儿的可真就罪过大了。

而青阳,先前因要见到娘亲而激动喜悦的心情,在娘亲连个眼神都不给,在娘亲淡漠的问话中,那种激动和喜悦的情绪瞬间被击的粉碎。他委屈地红了眼,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重复姐姐的话,“多谢娘关心,已经好些了。”

古叶氏哦了一声,表示知dào

了,然后没了下文。

房间内一阵诡异的安静。能不诡异吗?谁家的亲娘和自己的女儿、儿子见面会无话可说,更是没有一点亲近感,陌生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丁家妹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府内三个主子碰到一块儿时,气氛是多么让人压抑的难受。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努力屏住呼吸,差点憋死自己的时候,空气中传来可疑的声音,救了她一命。

这可疑的声音不是别人发出来的,是青舒。她已经忍不住开始磨牙了。若古叶氏不是这具身体的亲娘,青舒真想上去先给古叶氏一巴掌,然后再吼她一句“你他娘的真有病!”。

青阳是挨着青舒站的,青舒的磨牙声他听的最清楚,让他从委屈和失望的情绪中得以解脱。他怯怯地挪了下小脚,小身子靠在了青舒身上。

青舒轻轻地呼出口气,能不轻点儿么,要是吓到面前的亲娘她就是大不孝。她压下甩亲娘巴掌的冲动,缓了缓情绪,用缠着布的手轻碰青阳的头一下。待到青阳抬头,她说道:“姐姐有话和娘说,你先回去等姐姐,一会儿一起吃早饭。”

青阳真不想在这里呆着,他觉得不舒服,于是答yīng

一声,先回去了。

青舒这才又开口,“娘,昨日女儿让苏妈妈带的话,带到了吗?”

古叶氏轻嗯一声,不知dào

在想什么,拧着手指。

青舒在心里暗骂一句“他娘的,说话真费劲儿”,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暴走,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娘,您身子骨不好,以后一切有女儿在,您也少操心一些。既然女儿要管家,房契、地契和库房钥匙娘就交给女儿吧!”

古叶氏霍地抬头,相似的杏眸中没有女儿般或温和、或飞扬的神采,有的只是冷漠和微怒,“不可以,这是云虎留给我的。”

青舒终于忍不住暴走,一脚踢翻跟前的圆杌子,声音透着冰冷,“家妹,出去。”“苏妈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里,如有违者,乱棍打死。”

丁家妹吓的身子一颤,哆嗦着出去了。

而站在门外的苏妈妈一脸的愁苦,想劝又无从劝起,只得往外走,去守文澜院的院门。

古叶氏吓坏了,抖着手,指着面无表情的青舒,“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娘。”又有气无力地喊:“苏妈妈,苏妈妈,快将这个畜生赶出去,赶出去。”

得,感情在古叶氏眼里女儿就是畜生,长见识了。青舒弯腰,拣起自己刚刚踢翻的圆杌子,摆到古叶氏跟前,面对古叶氏坐下。

古叶氏瞪大了眼,单薄的身子如秋风中的枯叶般抖得厉害,“你……你……”

青舒面无表情地盯着古叶氏的眼,在心中默默地从一数到十,忽地一笑,“我爹是天地间最伟岸的男子,他活着的时候疼你、宠我宠小阳,忠君爱国,受人尊重。他死后,留给我们娘儿三个这座占地近四亩的府邸,一间生意兴隆的米铺,一间收益不错的杂货铺,还有京城近郊的两个田庄。当然,除去你那微薄的嫁妆,府里妆点门面的摆设、库房里存放的银子和值钱的玩意儿,林林总总地换算成银子,大概也值两三万两。哦,对了,爹爹去后,朝廷还赏下来千两黄金。”

古叶氏摇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脸苦大愁深地低喃,“没,没了,都没了。”

青舒自顾自地说:“娘,爹的东西既然是留给咱们娘儿三个的,咱们娘儿三个又不能一条心,不如咱们就分了吧!两三万两的家当归娘,娘的嫁妆自然也归娘。米铺和小田庄归我。杂货铺和大田庄,还有这座府邸,以及那朝廷赏下来的千两黄金归小阳。看,女儿分配的多合理。娘是长辈,占大头。小阳是古家唯一的男丁,自然要占这些东西。女儿是要嫁出去的,除了当属当份儿的嫁妆,自然不能多拿。”

古叶氏唔唔地哭起来,不敢与青舒对视。

青舒对此视而不见,“娘,把属于我的铺子和田庄的契纸给我,我自己保管。还有,小阳跟着我过,他分到的那些暂时也归我保管。来,娘,把属于我和小阳的给我,至于属于您的,您爱给谁,您爱怎么弄,我和小阳都没有意见。”

古叶氏哭得凄凄惨惨,“不,没了,是你大伯拿的,是你大伯他,他……唔唔……”

青舒的眼底一片冰冷,“娘厉害啊,价值两三万两银子的家当,还有米铺、杂货铺和田庄,这才几年,全变成了别人的东西,都成了我大伯的东西。哦,对了,还有朝廷赏下来的千两黄金,不知dào

是进了谁的荷包。这些都是娘的功劳,娘很会管家,过日子的本事一流,女儿很是佩服,非常佩服。”说到此处,她又想磨牙,但她忍了。

古叶氏将整个身体缩进椅子里,“不怪我,不怪我,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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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6失控

青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当然不怪娘,娘还指望大伯和大伯娘及几个侄子养呢,有好东西当然要让给他们,女儿算个屁,儿子算个屁,不必在意。”

古叶氏连哭都忘了,像见了鬼一样地眼睛瞪老大,瞪着青舒。

青舒脸上突然多了抹古怪的笑,“娘,您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送给谁,您不在意我和小阳,我和小阳没意见,真的。您明天就可以搬去让我大伯和大伯娘养,不过,请娘先把属于我和小阳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我和小阳多明理,处处替娘着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顺着娘的子女了。”

古叶氏抚着胸口,脸上闪过惊惧,闪过羞恼,最后愤nù

得扭曲了脸,“你,你好狠的心,你明知dào

那些是你大伯抢走的,你明知dào

……你是想逼死我,你要逼死我,你不是人,是畜生,是畜生啊!”

青舒真想冲古叶氏吼“你可以去死了,神经病”,但她生生忍住,但有些话,居然不经大脑地从她嘴里吐出,“你知dào

吗?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不会掉一滴眼泪,真的,因为娘这个东西,在我眼里连一枚铜板都不如。至于小阳,我让他哭,他肯定会哭几嗓子;我说不许哭,不值得,他肯定不哭。你这辈子,活得真成功!看看,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不会怕吗?嗯?”

古叶氏尖叫一声,啪的一下,甩了青舒一个响亮的巴掌。她的身子虽然单薄,但不知为何甩巴掌的力道是如此的大,挨了巴掌的青舒脸偏向一边,身子从圆杌子上载下来摔坐在地上。

苏妈妈听到响动,不知dào

发生了何事,吓得一路飞快地从院门冲过来,冲进屋,然后就看到古叶氏呆呆地盯着举起来的一只手。

而青舒,歪倒在地上,嘴角带着血丝,左脸上多了个五指印,正眼底含泪,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古叶氏。

苏妈妈立时哭了,窟通一声跪到地上,“夫人,夫人啊,您好狠的心。您这么多年不管小姐、少爷的死活,您亏欠小姐、少爷的何只是一星半点。现如今,因着您的性子,府上的日子过的如此艰难,您又何必为难小姐,抓着那几张契纸不放,还对着苦命的小姐动手?夫人啊,您怎能如此狠心?”

古叶氏万般委屈袭上心头,嘴里云虎云虎地叫着,哭得好不凄惨,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

青舒坐在地上,声音淡淡的,透着疲惫,“娘,您愿意抓着那几张契书,那您就拿着。等哪天大伯上门找您要,您尽管给。给完了,没有安身立命之所,没有果腹米粮,我们全府上下一齐上吊吧,死了一了白了,省心。”

苏妈妈喊了一声小姐,哭得越发厉害。

青舒狠狠吸了一口气,“上吊需yào

绳子,买绳子要花银钱,到时候咱们肯定没上吊的本钱,得想别的法子。这么多人,这么多……呵呵……有了,就一把火烧了,简单,痛快。等我见到爹,我一定会告sù

他,我恨他,恨他有眼无珠娶错了……害我如此难过。死了好,全都死干净了,死了下辈子我或许就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她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看上去精神有些恍惚。

战战兢兢地守在文澜院门外的丁家妹,看到青舒脸上的五指印和泪痕,轻呼出声,“小,小姐,您的脸?”

青舒淡漠地说了句“无事”,慢慢走回文华院。

青阳、小娟和小鱼,看到这样的青舒,全都吓坏了,他们都知dào

青舒是从夫人那边回来的,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嘴问什么。

小娟和小鱼又打水又递毛巾的伺候青舒擦脸、敷脸,还找出药膏来给青舒脸上抹了一点。

青阳红着眼睛,守在青舒身边,安安静静的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青舒苦笑,虽然脸上很疼,但还是拉着青阳草草吃了些东西,然后拉着青阳一起,姐弟两个并排躺在床上,头挨着头。

青舒闭上眼,心里很是烦躁。她清楚,今天,她失控了,有些事情虽是事实,但为人子女,她却不能这样激烈地指责亲娘。她有一种感觉,她先前是冷静而正常的,她是要古叶氏认清现实,让古叶氏知dào

,东西在古叶氏手里根本保不住的事实,让古叶氏老老实实地将契纸交出来。但,后来情绪上失控,她控zhì

不住自己,那些话,似乎是原来的古青舒一直压在心底想对古叶氏说的。

古叶氏甩的那一巴掌,虽然很疼,却也是打回了她的部分理智,同时,她隐约听到心灵深处传出不属于自己的一阵细小的哭声,那哭声渐渐转淡转小,待她想要确定些什么的时候,脑子有一瞬间的昏沉,然后不知dào

为什么就说出了“……死了一了白了……”之类的话。等她爬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说“我要去找爹爹,只有爹爹会疼我。”

然后,她的脑子变得一片清明,似乎有什么干扰她情绪的东西消散了。脸上的疼痛变得清晰,不自觉地后背被冷汗浸湿,心底漫出不知名的悲哀与恐惧。

回忆着刚刚经lì

的不真实的一切,不知不觉间,青舒睡着了。

青阳发觉她的呼吸变得规律而平缓,抬起头,盯着她的脸,咬了咬唇,噘起小嘴,再凑近一些,对准她肿起的半边脸小心翼翼地呼、呼、呼地吹气,希望这样能减轻她脸上的疼痛。

这一天,青舒不快乐,青阳不快乐,古叶氏不快乐(当然,她五年来就没快乐过)。府里没有笑声,每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苏妈妈与古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气。

左府和周府都派了人过来,为左小少爷和周小少爷打了青阳一事,向古府赔礼道歉。东西是管家古强接的,人也是管家古强打发回去的。之后,孙府突然派了一名婆子、两个丫鬟过来,那婆子递给苏妈妈一个小匣子,说是她们夫人特意送给古青舒的。

当时,青舒在睡觉,青阳窝在青舒身边也睡着了

No.37孙府送书

青舒的情绪低迷了一日,胃口也不太好,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什么也不做,也不说话,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青阳在旁边看着,心里很不安,更是粘着她,还试着念了一段坊间的俏皮话逗她,却也只得到了她勉强挤出来的一个很假的笑容。

到了晚上,青阳怕姐姐赶自己走,于是衣服也不脱就爬上床榻,钻进夏被中,连脑袋都蒙住了。

青舒先是愣住,等反应过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臭小子,出来。”大夏天的,也不怕捂坏。

青阳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道:“不要。”

青舒招呼小娟,“我数到五,他要是不出来脱衣裳的话,你帮我把他揪出来扔出去。”

刷的一声,青阳丢开夏被喊,“小娟,快给我脱衣裳。”

小娟愣愣地答yīng

着,手脚麻利地脱去青阳的外衣,突然反应过来,“少爷,您得回去自己的房间睡,睡这里,苏妈妈知dào

了肯定会骂奴婢的。”

青阳不理她,只是一脸讨好地盯着青舒,“姐姐,可以睡了吗?”

青舒故yì

别过脸,但唇角扬气的弧度却出卖了她。

青阳高兴地道:“小娟,快给姐姐除外衫,姐姐要睡了。”

青舒没说话,却是张开双手,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小姐终于有了笑模样,小娟也不劝了,伺候青舒上了床。只是,她突然一拍额头,“小姐,您还没洗澡。”少爷也没洗。

青舒躺下,“不洗了,臭就臭吧!”

青阳跟着说:“不洗了,不洗也不臭。”

小娟扑哧一声笑了,转身出去,很快和小鱼一起进来,每人端了一盆洗脚水,伺候小姐和少爷洗了脚,放下蚊帐,关好内室门出去。倒了洗脚水,小娟将一直等在院门外的元宝打发走,锁了院门,又锁了外间的门,和小鱼在耳房歇下。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只是今日不是晴天,阴阴的,似乎要下雨。

青舒和青阳一起用过早饭,先是苏妈妈过来唠叨了青阳几句男孩子大了,再不能和姐姐挤一张床云云。

之后是厨娘许三娘,将中午为小姐、少爷准bèi

什么吃食,晚饭为三位主子准bèi

什么吃食和为下人准bèi

什么吃食,一一报备一遍,问青舒有没有其他特意要嘱咐的。

再来,就是古强。他把昨日左府和周府来人赔礼道歉的事情说了,并递上两府的礼单,又让苏妈妈将昨日孙府婆子留下的小匣子递给青舒,然后站在下手边等着青舒交待事情。

青舒先是看了左、周两府的礼单,大同小异,似乎互相通过气儿。左府,五百两银子,加点心、糖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周府,五百两银子,也是点心、糖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送礼这种事情,最能看出亲疏有别。

洛府的礼物,全是好东西,却不带一两银子,诚意十足。如果往深了想,似乎有替古家撑腰的意思。理由,暂时无解。

胡大将军府,直接砸了一千两银子过来,左、周两府是直接砸了五百两银子过来。你要说他们看得起你,体谅你穷才直接给银子当赔礼,也行。你要说他们这是直接砸银子警告你老实点,别找事儿,也行。这就看你是否跟银子过不去了。

反正青舒不觉得目前被人砸银子是种侮辱,因为目前的古府缺的就是银子。虽然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幻想,丁泽要是再砸个千八百两银子给她就更好了。

青舒示意苏妈妈打开孙府送来的木匣子,心里暗道:如果里面装的都是银票那该多好!

可惜,里面银票是没有,但有两本书,《女诫》和《女训》。

苏妈妈识字不多,可这两个书名却是认得的,当时就变了脸色。

青舒却是笑了,“我道忘了什么事没办,见了它,立kè

就想起来了。孙府,还欠我一千两黄金,最近太忙,竟然忘了讨。”

苏妈妈愕然。

古强的视线在《女诫》和《女训》上扫过,“小姐真能讨回来?”一千两黄金,也就是一万两白银,令人心动的数字。

青舒自信地点头。

古强想到几日后府内将有的大笔支出,“一切听小姐的。”若昨日之前小姐还提退亲的事,他肯定不赞成,会尽lì

劝阻。孙府过去闹的是过分,但后来孙仁怀明里暗里地表明决不退亲的态度,他想着女子名声最为重yào

,孙府既然退让,那这婚约照旧,不能退。

但,少爷被人打伤的事情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孙府没人来探问。之后小姐与少爷大闹一场,又自罚伤了手,孙府也装聋作哑,没有任何表示。这让他很有意见,但没到非退亲不可的地步。

可是,孙府特意送了《女诫》和《女训》给小姐,这就说明了更多的问题。古府需yào

帮衬的时候,孙府坐视不理。古府靠自己的力量报了仇,却让孙府觉得没面子,很快就送了书过来,指责和警告小姐的意味十足。

孙府这是说古家小姐不配作孙家妇,古家小姐什么时候通过《女诫》、《女训》的考校,孙府才考lǜ

古家小姐是否可以作孙家妇。古府需yào

帮衬,古府有难,孙府当看不见。古府度过了难关,孙府上来找毛病、行鄙视之事。这么一来,他彻底放qì

了孙府。

孙仁怀和孙张氏万万想不到,他们为了敲打古府和拿住古青舒而送出去的《女诫》和《女训》,让唯一能左右青舒决定的古强彻底冷了心。这就意味着,孙家彻底地失去了古家这个无形的靠山。他们不知dào

,等待他们的,将是不上不下、苦苦挣扎数十年的未来。

近午十分,外边阴云散尽,又是晴好天气。昨日不曾现身的步语嫣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留给青舒姐弟一份请帖,还有订自京城有名的四海酒楼的一桌豪华宴席。

青舒闻讯赶到五年来一直不曾使用的餐室,四海酒楼负责外送的几个伙计已经功成身退。青舒看到摆了满满一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佳肴,眨了眨眼睛,差点激动得痛哭流涕。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么败家的盛宴了?唔,好久了。

在现代,自从嫁了莫云铎,那可是看多了、吃多了豪门里的败家宴席。起初的她很震惊,很不习惯,但很快被上流社会的奢华弄得麻木,再后来就是厌烦。没办法,谁让她是个不够聪明的灰姑娘,没那个奢华的命。

来到古代,为了养活一府的人,她可是发挥了勤俭节约的美德,好东西尽量给古叶氏端过去,有营养的尽量给青阳补身子,自己吃的清汤寡水,到现在身上统共也没长出几两肉来。突然又见到这么一桌败家的宴席,她能不激动吗?好吧,虽然激动的一半原因是嫌步小妮子太败家,剩下的另一半是嘴馋了

No.38步府请帖

虽然昨日和古叶氏闹的很不愉快,又被古叶氏甩了一巴掌,但亲娘要孝顺,表面功夫不可废。青舒命人去文澜院请古叶氏过来吃饭。

小娟去请,听说古叶氏一言不发,悲悲戚戚地望着窗外发呆。

苏妈妈去请,听说古叶氏哭了一鼻子。

青阳去请,听说古叶氏尖叫着砸了一个茶杯。

青舒怒了,因为那个茶杯值五吊钱,更为重yào

的是,古叶氏吓坏了她疼宠的青阳。古叶氏甩她巴掌,她可以忍;古叶氏骂她,她可以当狗吠。但是,古叶氏不能骂青阳,不能冲着青阳发脾气耍威风,更不能动青阳一根手指头。

古叶氏除了无病呻吟,除了每日里花银子穿好的、吃好的,外加吃一堆补药,还会什么?会挣银子养家吗?不会。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吗?不会。有点像娘的样子吗?没有。那他娘的跟谁耍脾气、耍威风呢!给脸不要脸,这表面功夫也可以免了。

青舒心里怒极,面上却不显。她笑容满面地派出小鱼传话,让许三娘赶紧煮一大锅粗粮粥出来,还有,让府里的所有下人赶紧完成手里的活计,然后到厨房旁下人吃饭的地方集合。

青舒哄好了吓到的青阳,姐弟俩个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难得丰盛的午餐。东西实在太多,数了数,荤素搭配的二十四个盘子,四个不同花样的汤品,一屉清蒸虾,一屉不知名的鱼。主食是一屉的包子,一屉不知名的馍馍。

青舒这个人生气爱吃东西,越生气吃的越多,因此吃的有点撑。

至于青阳,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菜。最近因为青舒很注意他的饮食,又会陪着他吃饭,还会带着他跑步,因此他的胃口渐长,吃东西不再像小猫一样少。他看青舒吃的香,也受不住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的诱惑,把小肚子吃得溜圆,打了好几个饱嗝儿,小小声地报gào

:“小阳吃不动了。”

正围着桌子帮青阳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费力夹菜的青舒这才回神,特意放下筷子弯下腰瞅了他鼓起来的小肚子好几眼,噗哧一声笑了,“今天的饭菜,好吃吗?”

周大夫用心,步语嫣又“偷渡”了宫廷里那些贵人使用的疗伤祛疤的好东西送来,因此青舒和青阳的手恢复的比一般人的快。他们姐弟早不耐烦让丫鬟喂饭的行径,因此两人从早上开始就自己拿筷子、拿勺子吃饭了。只是动作要慢,要轻,手上不敢太用力。

青阳滑下椅子,轻轻地勾住姐姐的手,“好吃。”

青舒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咱们留下几样晚上吃,其他的,给管家伯伯他们吃,好不好?”

青阳点头,“好。”然后一脸犹豫地小声问:“那,那娘吃不吃?”

青舒笑眯了眼,“娘不吃,因为她不爱吃这些。”心里却暗自嘀咕:给乞丐也不便宜那些不识好歹的。

如今的青阳是姐姐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他点头,表示知dào

了,心里却在想:娘好奇怪,好吃的东西不爱吃,还生气地摔茶杯。

他人小哪里知dào

,古叶氏摔茶杯是做给青舒看的,是让青舒过去给她赔礼道歉,外加发誓不再惦记她手里的房契地契。可她想不到,青舒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直接给她晾到那儿了。

青舒决定带着弟弟去消食,于是叫了候在外边的小娟、小鱼进来,告sù

她们要留到晚上吃的几样菜,其他的让她们全部端去和大家一起配着厨房新熬的粗粮粥吃掉。

小娟和小鱼愣了,“小姐,这好的菜,真给我们吃?”

青舒一挥手,“你们俩端过去和大家一起吃,吃完再过去伺候。”说着,姐弟俩迈步出去,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回文华院,又在文华院的树荫下左左右右地走动消食片刻,这才进屋,准bèi

眯午觉。

等她午觉醒来,终于想起步语嫣送来的贴子,打开一看,愣住了。这个,她的名声现在在京城可是臭的不能再臭,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见了她肯定要绕道儿走,即便是小门小户的妇人、姑娘,大概也会瞧她不上。当面或许不敢唾弃她,但背地里不定怎么议论她,骂她呢!

她都混到这份儿上了,步家小妮子的神经得有多粗,才能下帖子请他们姐弟三天后过府吃喜酒。到大安国武将排名第一,戎马一生功绩卓著的步老将军府上,吃他老人家爱孙的喜酒,青舒抓着请帖的手直抖,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激动的。

如果前主的记忆没问题的话,步老将军是她爹心目中大安国第一大英雄,是她爹最崇拜的人。而在前主心中,她爹是她最崇拜的英雄。被英雄崇拜的英雄,不知dào

是长什么样子的。

这个喜酒,去吃吗?可以去吃吗?青舒有些拿不定主意。

目前的大安国,封有三位大将军。

步忠君,骠骑大将军,从一品。

古寿,辅国大将军,正二品。

胡仁达,怀化大将军,正三品上。

而封了将军的,有四五个,这封的四五个将军中的一个还是步忠君的儿子,步语嫣的爹,步峰。

很明显,步忠君虽然老了,打不了几年仗了,但皇帝重视步府,信任步府,将步忠君的儿子步峰封了将军,当第二个骠骑大将军来培养。步家势头如此强劲,谁与争峰!也只有丁泽那样得瑟得找不着北的,才会傻冒的认定以后是堂妹夫怀化大将军的天下,不怕得罪步府了。

蔚然书院前,青舒狠揍丁泽,胡丁氏为何不敢有任何刁难,还要急急地派了女儿登门探望青舒姐弟,还不是因为丁泽没眼力见儿,在步语嫣明显要护着古府的时候,他居然还当着步语嫣的面和古府打起来。打赢了还好,可他打输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让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给打得抱头鼠窜,丢尽了脸面,满京城的人都笑话,弄得胡府也跟着丢人。

胡丁氏这次气的不仅肝儿疼,哪儿哪儿都疼,于是下定决心要借这次机会好好收拾丁泽一通,顺便正正大将军府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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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9不太对劲

步府办喜事这天,用过早饭,青舒抱着一本没有封皮的旧书跑到厨房,把许三娘、小丫母女赶出厨房,将厨房门一关,磨拳擦掌地开始进行想念已久的试验。

许三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就怕自家小姐磕了碰了的,也担心自家小姐把厨房给烧了。于是自己守在外边,寸步不敢离,还派出女儿小丫去找苏妈妈,想让苏妈妈过来劝回小姐。

一刻钟后,小丫回来了,身后跟了一串儿尾巴。

苏妈妈抹了把额头的汗,拍着厨房的木门,“小姐,您开开门,您想吃什么,交待三娘一声就成。您的手还没好利索,万不敢碰活计的。这大热天的,您在厨房里要是闷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被抢了厨房的许三娘附和,“小姐,您听苏妈妈的,想吃什么奴婢立kè

给您做。”

小娟也加入,“小姐,您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到这里来了,快开门,步小姐派了小杏姑娘来接您了。小鱼姐姐还等着为您穿衣打扮呢!”

许五娘手里抓着绣了一半的荷包,“小姐,仔细弄脏了您的衣裳,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们。”

门里正摆弄锅碗瓢盆的青舒不耐烦地道:“你们别吵,呀,糟糕,鸡蛋破了,浪费。”

门外的几个一听鸡蛋破了,心疼得直抽抽,那可是鸡蛋啊,是金贵的鸡蛋,专给府上的三个主子补身子用的三文钱一个的鸡蛋。大家一同噤声,就怕小姐嫌她们吵再打了鸡蛋。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小鱼等不来小姐,又不见小娟回来,跺跺脚,赶紧出来找。

小杏更是个坐不住的,一看小鱼往外走,直接跟上。

等她们找过去时,就见苏妈妈等人着急地原地打转,却都闭嘴不言。小鱼刚要张嘴问话,小娟示意她别出声。也正是这个时候,厨房的门打开了。

以苏妈妈为首的众人眼睛都直了,连跟着步语嫣见过不同阵仗的小杏都傻眼。

此刻的青舒,嫩绿色的裙摆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灰扑扑的,不知dào

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左脚的绣花鞋上粘了一块儿鸡蛋皮,右脚的绣花鞋上明显是洒了白面的。再看她的头脸,头发上有用沾了白面的手抓过的证据,脸上不知dào

怎么就沾了黑不溜秋的灶灰,还满头大汗。

青舒不好意思地道:“三娘,那个火,我不会生,你,你进来弄弄,弄弄。”面上如此,心里却在哀号,为了塑造符合原主不谙厨事的形象,她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容易嘛她。

半个多时辰后,打扮得清爽俏丽的青舒和青阳一起,坐着步府的轿子,出现在步府二门外。

望穿秋水的步语嫣不理从后头轻唤自己的三嫂,没好气地从内院冲出来,鼻孔朝天地迎接青舒,“哼,有本事你可以来的再晚点没关系。”

青舒觉得很冤枉,“午时才坐席,你这丫头这么早叫我过来干什么?”

步语嫣噘了嘴,“哼,懒得跟你多说。”然后往青阳跟前凑,“小阳弟弟,过来,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儿好玩儿。”

青阳却是向她羞涩地一笑,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步姐姐”。

步语嫣噘了嘴,向走过来的嫂子抱怨,“三嫂,你看人家的弟弟多招人疼,我都没有。”

步三嫂是个温柔清丽的妇人,她点了步语嫣的鼻子一下,和青舒寒暄着,将青舒姐弟往里迎。

男客和女客是分开招待的,像青阳这样大小的,基本都是跟女眷在一起,因此青舒姐弟不需yào

分开。

步语嫣对自家三嫂抢了自己请的人很有意见,于是向三嫂作个鬼脸,拉了青舒姐弟到自己院中玩儿,却不是今日招待上门女客的地方。

府步今日娶亲的是步语嫣的五哥,听说是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才子。步五不好武功,擅文才,偶或邀请青年才俊吟诗作对,必有佳句出。但他无意于仕途,一边舞文弄墨,一边与铜臭为伍,行商贾之事。世人皆说:此子甚怪。

再说步五今日娶的娘子,既不是世家小姐,也不是皇亲贵女,却是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的女子,京城闻名的福顺斋的幕后东家,黎海棠。听说黎海棠九岁没了爹,十三岁时与寡母一起被宗族除名赶出门。从此,母女俩相依为命,海棠便舍了爹的姓氏,随母姓黎,迁居京城。

母女俩先是租了个小店面卖混沌,两年后卖称为蛋糕的点心,再一年,开了福顺斋,卖蛋糕与各种精致点心。福顺斋的蛋糕,听说已成为京中贵妇、贵女的最爱。不到三年,黎海棠已经把福顺斋经营成京城糕点铺的龙头老大。

今日,十九岁的“大龄女”黎海棠嫁给了步家二十四岁的“大龄男”五少。步、黎的成婚,似乎提前毫无征兆,突然议亲,然后短短不过半月成亲,可谓是闪电般快速地完成了成婚必须的一系列礼仪规制,透着一股子的不同寻常。

青舒对步黎二人不同寻常的婚事不感兴趣,但对黎海棠这个人很感兴趣。决定来步府吃喜酒的时候她就在想,既然要吃喜酒,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见见这位疑似或者该说百分九十九就是穿越女的黎海棠的风采。

蛋糕都出来了,饼干也面世了,虽然二者的口感不及现代的,但大概意思是有了,且外观更为精致花哨。听说这蛋糕和饼干是黎海棠所创,是她的看家本领,她不是穿越者,还能是什么人?

当然了,青舒脑子还没坏掉,她还想平安地活着,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自然不会没事找事来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脑残举动。她只是好奇,想要不动声色地围观一下穿越前辈而已。自然,围观的前提是有机会,还得是步府什么人主动给的机会,而不是她自己刻意弄出来的机会。

只是,她进了步府,便被步语嫣请到了步语嫣的院落,而不是步府招待今日作客女眷的地方。再有,因为她们姐弟坐的轿子是直接被抬进了二道院的,备的礼还没送出去。她刚刚示意小鱼和小娟将礼交给步三少夫人身后的丫鬟,却被步语嫣臭着脸阻止了。这个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儿

No.40讨厌五哥

今日的步府披红挂彩,处处喜气洋洋的,进出的丫鬟仆妇也个个面带笑容。但,到了步语嫣的院中却再不见那种喜气,里面冷冷清清的,丫鬟仆妇们走动的时候尽量屏气敛声,伺候的也是小心翼翼。

步语嫣将身边伺候的全都打发了,还特意嘱咐小杏招待好小鱼和小娟。

屋子里只剩步语嫣加青舒姐弟俩,共三人。

青舒这才放下淑女的作派,不解地挑了挑眉,“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步语嫣立时红了眼眶,“我讨厌五哥。”

“呃!”青舒傻眼,难道是小姑娘有恋兄情结,哥哥成亲了,她不高兴了?

步语嫣,“他明知dào

我讨厌死了那个假腥腥的女人,还要娶回家来,我讨厌他。”

假惺惺的女人?指疑似穿越者黎海棠?青舒眨眨眼,“那你,怎么还请我来吃喜酒?”她就说嘛,今日的步语嫣不太对劲儿。哪有请了人来府上吃喜酒,却又把人直接往自己院子里带,还不让随礼的。

步语嫣这才和盘托出。原来她和黎海棠有过节,她曾经被黎海棠算计、利用过一次,因此她讨厌黎海棠,讨厌到从来不吃福顺斋的东西。当她听说一向疼爱她的五哥要娶黎海棠,她站出来坚决反对,反倒挨了爹爹和五哥的一顿骂。她很伤心,最近不喜欢在府里呆着,总往外跑,然后在锦绣阁前认识了青舒,并一见如故,感觉亲近无比,因此才会时不时地跑去古府,一呆就是半天,不愿意走。

眼看步五娶亲的日子要到了,步夫人担心她无法无天的性子发作,从外边鼓捣什么东西带回来在婚礼当天闹事,便狠拘了她几日不让出门,又让四个儿媳妇轮番上阵又哄又劝的。

步语嫣被劝的烦了,答yīng

不闹事,但前提是娶亲当天请了青舒姐弟过来专门陪她玩儿一天,还有,谁也别想逼她去见那个女人,谁也别指望她和那个女人碰上会相安无事,否则一切免谈。

于是,步夫人妥协。步语嫣亲自送帖子到古府,顺便送了古府四海酒楼的一个席面。当时步夫人派了人跟着步语嫣,步语嫣便没和青舒见面,只是东西送到,人就回去了。

听罢原委,青舒心里有了计较。虽然步语嫣没说黎海棠是如何算计利用她的,可青舒相信那个利用一定很过分。否则以步语嫣爽直又不拘小节的性子,不会这样记仇。步语嫣在家是何等的受宠,尤其是她的七个哥哥,宠妹可是出了名的,满京城没人不知dào



可如今,步语嫣明明将黎海棠视作死敌,可步府从上到下,还有步五本人,都不理会步语嫣的反对,执意要娶了黎海棠进门。这个黎海棠,肯定不是简单角色,心计和手段定是样样不缺。至于心性善恶,不好说。

青舒心里不免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紧守本分,从未有过去接近黎海棠的心思,更没显摆脑子里的名诗佳句及涉及现代的东西,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青舒看步语嫣噘嘴噘的都能牵头驴了,起身过去,将带来的一个小匣子拿来放到她面前,“打开尝尝,这可是姐姐亲手做的点心,绝对有诚意。”

步语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狐疑地盯着青舒的脸,“你会做点心?”

青舒摸摸鼻子,“唔,以前不会,现在,正在学习。”

青阳从旁助阵,一脸骄傲地说道:“姐姐是世上最聪明的,只要想学,什么也难不倒她。”

步语嫣没再说什么,打开了匣子,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刚想夸真香,但,看到匣子里装的圆不圆,方不方,形状惨不忍睹、五颜六色透着古怪的一块儿大糕点时,傻眼,“这,这什么东西?能吃吗?”

青舒恼了,“不吃拉倒,哼!”说着,将匣子挪到和弟弟之间的方桌上,“小阳,别理这个没眼力见的,咱们自己吃。”

姐姐控的青阳才不管糕点的形状如何、颜色如何,很是高兴地道:“好,咱们自己吃,不给步姐姐。”

步语嫣赶紧离椅,凑过来讨好青舒姐弟,说肯定好吃,她一定会吃,别生气之类的,然后唤丫鬟进来将糕点切成小块儿,分放到三个碟子里,每人分得一小碟。

青阳拿一块儿朝粉红色的一角咬了一口吃掉,“甜”,再咬一口泛黄的部分,先是茫然,然后一脸恍然,“姐姐,有蛋黄的味道。”将剩下的部分直接扔进嘴里,“唔,咸咸的。”

步语嫣将青阳的表现看在眼里,想着应该是不难吃,但还是怕怕地捏了一块儿,怕怕地咬了一小口发红的一角,眨了眨眼,“甜的?呃,还是咸的?这什么怪味道?”

青舒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捏起一小块儿整个扔进嘴里,弄的腮帮子鼓鼓的,没几下就吞进了肚子里,歪着脑袋回忆,“粉是桃子的颜色,红是花瓣的颜色,黄是鸡蛋的颜色……”咂了咂嘴,“唔,下次糖和盐不一起用了,味道怪怪的,还要多放花瓣。”然后热情地对步语嫣说:“吃啊!不够我这份儿也给你。”

步语嫣很想说她不要再吃这怪东西,坚决不要。但,她接受到一旁的青阳传递过来的“你敢不吃,我哭给你看”的小眼神,立kè

苦了脸,“我,我吃。”然后,一口一块儿地将自己碟子里的解决掉,猛灌一杯茶水,又将青舒碟子里的拿过去,如法炮制,吃最后一块儿的时候,她苦了脸,“什,什么东西?”说着,吐出指甲大小的一物来,“这,这什么呀!”

青舒捂脸,“咳,应该,或许,嗯,是碎蛋壳儿。”她不会告sù

步语嫣,这碎鸡蛋壳儿是她故yì

打进面里的,理由很简单,她扮演的是第一次下厨的小姐。

步语嫣眼睛瞪老大,指着青舒的鼻子,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跟我一样笨。”

一旁担心步语嫣会动手的青阳,一听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裁下来。

吃过了古怪糕点,步语嫣怕了青舒,也不再想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拉着青舒和青阳到外边玩儿,再不肯窝在屋子里。

步语嫣先是带他们到池子里捞金鱼,等步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发xiàn

,跑过来要劝阻她们时,她们扔了捞到的金鱼哈哈大笑着跑开去。

下一站是马厩,步语嫣带着她们姐弟骑马,在后边的场院里溜了几圈儿马,因下人不让出府,觉得无趣,扔下马,又寻别的玩儿。

三个人正在花园的假山后头嬉闹,前边经过几个丫鬟,唧唧喳喳地讨论着哪家公子最是冷漠,哪家公子最是英俊,哪家公子最是怜香惜玉等等。

正在和青阳、青舒追逐玩耍的步语嫣突然顿住了动作,眼珠儿一转,豪气地一挥手,“走,咱们去看看那些装模作样的公子少爷们。”心里打算着,看到不顺眼的,尤其是和黎海棠有瓜葛的,一定要捉弄一番。

青舒觉得不妥,“别闹,我们不小了,应避着男客才是。”

步语嫣反倒说教她,“傻子,我们又不和那群小子凑趣儿。”然后压低声音,“我知dào

一处好地方,我们悄悄的过去,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可以偷听他们说话,若他们谁讲姑娘们的坏话,我们还可以捉弄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嘿嘿……”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的样子。

七转八拐的,当步语嫣拽着青舒姐弟跟做贼似地钻进一小片杨树林,并停在一人多高的墙根下时,青舒没后悔跟来听墙角。但,过后发生的事,令她懊恼得恨不得今日不曾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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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1墙头

步语嫣、青舒和青阳三个人安静地蹲在墙的这一侧,听着墙的另一侧年轻公子们说笑谈天。

一人说:步小七,老实交待,刚刚那位美丽的小姐是不是看上你了?

有人急澄清:别胡说,你小子皮痒了是吧!那小姐迷路,派了丫鬟上前探路有何不可?你小子一天到晚不想正经事,别像个碎嘴的女人行不行?

有人道:鬼扯,既然是问路,你小子脸红什么?兄弟们,你们信他说的吗?

五六个少年郎哈哈大笑着喊:不信。

先前澄清那人喊了声你们找打,几个少年郎们追逐着跑走。

须臾,一个清越的声音问道:希公子今日为何如此安静?

蹲墙角的青舒眉一挑,不会是她认为的那位希公子吧!

只听希公子回道:和一群毛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没什么可说的。

这话说的傲,有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意思。蹲墙角的青舒撇嘴,听这声音,还真是那位希公子,原来的古青舒想嫁的希公子。原主的眼光啊,估计是只注意皮相了,唉!

难得的,步语嫣也撇嘴。这可有意思了,于是青舒凑过去咬耳朵,“干嘛这表情?”

步语嫣嘘了一声,听的认真。

希公子开始高谈阔论,却被前来报信儿的小厮打断。那小厮说,三皇子到了。

三皇子的威力果然不小,一阵簌簌的脚步声后,墙的那一侧很快没了半点响动,似乎人走干净了。

步语嫣站起来,开始撸袖子。

青舒傻眼,“你干嘛?”这是要找人打架不成。

步语嫣:“上墙头。站到这个墙头上,我们可以看见一群傻蛋围着三皇子的样子,嘻嘻……”

青舒的头顶飞过一群乌鸦,这丫头,嘴太损,胆子忒肥。“不行,惊动了皇子的驾,那是要治罪的。”

步语嫣准bèi

好爬墙的架势,“切,这府里的地形谁能比我更清楚!站在这个墙头上,能看到通道那边的情况。站在通道那边的人,即便抬头也看不到墙头上的人,这是角度问题,也是距离问题。再说,离的那么远,通道那边的人即便发xiàn

这边有人,一是看不清人的面目,二是派人过来的时候我们早跑了。本姑娘九岁就弄清楚了,到目前为止,爬上去看热闹的次数绝不少于二十次,放心放心。我先上去,再拉你们上来。过来帮我一把。”

青阳眼冒问号,不知dào

这是个怎样的角度问题,还有,他姐姐要怎么帮。

青舒忍着翻白眼儿的冲动问她,“怎么帮?”又一想,要是让步语嫣爬墙,摔个好歹出来,她这个即将做帮凶的肯定会被步家七兄弟给灭了。摔着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可以,但千万别摔了步小八姑娘。于是一扯步小八姑娘,“我先上,你帮我。”

青阳不安地唤了声姐姐。

青舒给弟弟一个安心的笑容,催步语嫣,“不想姐姐改变主意,那就动作快点。”心说,我若真的倒霉地摔了你们家还能亏待我?肯定不会。为了免除被步家七兄弟灭的可能,本姑娘拼了。

步语嫣夸了一句爽快,不知dào

从哪个旮旯里扒拉出的木头桩子,放到墙根下头,让青舒踩着,然后双手抱住青舒的小腿,往上一送,青舒原地拔高,来不及轻呼出声,小半个身子已经趴到了墙头上。

两世为人,说句实话,青舒没爬过墙头。她心里有点小紧张,还有点小兴奋,借着步语嫣拖住她的脚底板往上送的力量,她终于侧着身子坐在了墙头上。她有点得yì

忘形地刚想对下边的青阳挥手,突然感觉不太对,于是慢镜头地转过脸,对上男子清冷中略带惊诧的眼,杏眸不敢置信地瞪老大,嘴里忍不住就要惊呼出声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知dào

不能大喊出声,于是扶着墙的双手赶忙去捂住有可能会惊动更多人的嘴巴。

而这么做的结果是,她慌乱中忘了平衡坐在墙头的身体,身子往后一倒,直接从墙头掉了下去。事情发生的太快,可以说当时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当然也来不及想摔死了、摔残了会如何的问题。等她回神的时候,她发xiàn

自己依然保持着捂紧嘴巴的滑稽动作,整个人被墙下的男子抱了个满怀。

她眨了眨漂亮的杏眸,有点蒙。这,这是神马情况?

男子清冷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慢慢流转,抱着怀中女子的手臂紧了紧,最后被女子杏眸中的无辜打败,将她轻轻放到地上。

双脚落地,青舒才有了真实感,心里一阵后怕的同时,脸上闪过尴尬和羞赧,讷讷的一时找不到话说。她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就不该跟着步小八听墙角,更不该立场不坚定陪着步小八爬墙头,还打了前哨战。这下好,让人看见,还掉人怀里了,她没脸见人了都。

男子此时皱了眉,一脸的不赞同,语气中透着明显的责备,“姑娘家的爬什么墙头,成何体统!”

青舒不乐意了,什么尴尬,什么羞赧,全是天边的浮云。这时候她脑子转的飞快,眼一亮,便厚着脸皮,白了他一眼,立马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大叔,你才爬墙,我这是在练轻功,轻功,懂不懂?”

男子愣了,大叔?谁是大叔?还有功,她说练什么功?

“谁在那边?”步六步飞鹰的声音从不远处回廊那边传过来,还伴随着他的脚步声。

墙的另一头传来吸气声。不用猜,这是步语嫣听出是自家六哥的声音后,不自觉的反应。

青舒暗道一声糟糕,左右瞄能躲的地方,周围有树,但都不粗,根本躲不了人。至于旁边的假山,她跑过去躲起来肯定是来不及。那,那……有了。她一拎裙摆,什么形象不形像、规矩不规矩的,直接躲到了在场的男人身后,一改先前的嚣张样,小小声嘀咕了一下“拜托了”,便屏气敛息,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在一个人面前丢人,和在两个或更多人面前丢人,只要不是傻的,肯定会选前者,青舒这么安慰自己,同时恨死了步小八,还有身前这个出现的时机令人咬牙切齿的男子

No.42丢人

古代的男子,尤其是有身份地位的男子外头穿的都是长袍,长袍里穿的裤子裤腿是肥的。再加上周伯彦很高,真心想挡住一个身形纤细的小姑娘根本不成问题。青舒敢躲到周伯彦身后,一是利用了男子的身高与服饰的特点,二是利用了周伯彦也要避嫌的心理。

未婚年轻男女私下相会(若被人发xiàn

,人们会这么认定他和她),这是有违礼教,又影响双方名誉的事情。若想将今日的糗事轻松揭过,他们便不能让人看到他们孤男寡女站在一处的样子。因此,互相打掩护是非常有必要的。而无处可躲的青舒,就这样自然而然又理直气壮地躲到了周伯彦身后。

周伯彦觉得,他活了十九年,从十一岁起走过许多地方,看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却从未见过如古青舒这般怪异的女子。他的表情只僵了那么一下,立kè

又换上了一脸自如地模样,就像身后没躲着一个胆大包天的年轻女子一般,微笑着看向转出回廊,进入视线内的步飞鹰,“怎么没陪着三皇子,来这里了?”

步飞鹰左右看了看,“就你自己?”他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应该不是一个人。

周伯彦淡淡一笑,“还有古小六,听到你的动静,绕着那边走了。”

躲在他身后的青舒身子一僵,她怎么不知dào

刚刚这里还有个古小六?他这话是真是假?千万别告sù

她是真的。完了,她本来就不咋中听的名声,若这个古小六是个大嘴巴,那又得填一笔了。

步飞鹰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因古小六是见着皇族就会躲着走的人,便说道:“他定是以为我是来揪他去见三皇子的。”“对了,三皇子听说你也在,特意让我出来寻你,说想见上一见。”

周伯彦正一脸为难,感觉背后的衣服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脸上闪过不自在,咳了一声,“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步飞鹰对周伯彦脸上闪过的不自在与现出的为难表情不以为意,因为周伯彦每次回京都极力回避与皇子们碰上,这事作为兄弟的他和古小六都知dào

。这会儿周伯彦已经答yīng

过去见三皇子,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于是松了口气,先走一步。

等到人走远了,周伯彦才挪步走开,将青舒留在原地。

青舒摸摸鼻子,看着一人多高的墙,咬牙切齿地道:“步小八,姐姐为了你,今日的脸都丢尽了。你还装什么死?还不快想办法将姐姐弄过去。”

紧张到差点憋死自己的步语嫣,这才讪讪地松手,不再捂着青阳的嘴巴,然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讪讪的笑,“那个,你等等,再等等,我立kè

找人搬梯子,救你过来。”

青阳吸了吸鼻子,白了步语嫣一眼,“姐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

青舒吞回准bèi

骂步语嫣的话,“小阳放心,姐姐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马上过去找你。”

青阳嗯了一声。

步语嫣搔了搔脸,“我马上找梯子来救你,等我。”

青舒刚想喊我不要等,突然听到周围有轻微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对话声,估计人还不少。她一拍额头,“完了,本姑娘今日死定了。”

准bèi

走开的步语嫣不解,“啊?”

青舒压低声音骂,“啊你个头,完了,来了好多……呃……你……”

周伯彦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古瑞星。他看了眼急得跳脚的青舒,抬腿踢了古瑞星一脚,“过去,蹲下。”

古瑞星不服,周伯彦再次抬脚欲踢,古瑞星郁闷,白了青舒一眼,不情不愿地蹲到墙根下,感叹着交友不慎。

周伯彦看着青舒,“得罪了。”

青舒眼带问号,“什么?”

周伯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别出声。”说完,绷着脸,将青舒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并腿脚俐落地踩上古瑞星的后背,将青舒送上墙头,确定青舒坐稳了,自己便撤了下去。

青舒坐在墙头,红着脸,听到越来越近的说话声,牙一咬,纵身从墙上跳了下去。咚的一声,青舒落地的姿势没掌握好,双脚先着地,接着屁股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她直呲牙。

步语嫣愕然,嘴巴张成O型。

青阳吓坏了,红着眼睛扑过来,问询的话没等出口,便被青舒拦住了。

青舒作个噤声的动作,恨恨地白了步语嫣一眼,声音压的低低地,“还不扶我走,等着被人抓包不成?”

步语嫣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和青阳一起,一左一右地扶着青舒,三个人狼狈地悄悄逃离现场。

墙的另一头,将青舒果duàn

又“潇洒俐落”地跳下去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却不知其落地方式的古瑞星摸了摸下巴,“这,这还是个姑娘家吗?语嫣丫头果然有眼光。”

周伯彦对青舒不作任何评价,只是低声提醒,“闭嘴,走了,三皇子就要过来了。”然后转过身,不想让古小六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

一听三皇子要过来,古瑞星脚底抹油,一刻不肯停留地跑走,找地方躲去了。

周伯彦摇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确定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不紧不慢地绕过花丛,走向不远处的回廊,心里盘算着三皇子特意要见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再说青舒她们,回到先前玩耍的花园中的假山后边,见四周无人,三个人无力地摊坐到了地上,喘的厉害。

歇了一气儿,青阳最先开口,“姐姐,没伤到吧?”

青舒被问的郁闷,她能说“我屁股疼”吗?不能,那太丢人,于是勉强笑了笑,“没事,小阳别担心。”

步语嫣不知dào

想到了什么,直接躺在地上哈哈笑起来。

青舒正心里不顺呢,看她这样笑,哪儿受的了,连踹两脚过去,“坏蛋,我让你笑,让你笑,都怨你。”看步语嫣只挨了前一脚,后一脚躲过了,她便不甘心地扑上去按住步语嫣,不顾步语嫣尖叫求饶声,上去猛捏步语嫣的脸,“今日姐姐的脸算是丢尽了,看我不捏死你个坏东西的。”

青舒捏了好几把少女滑嫩的脸蛋儿,觉得不过瘾,笑着招呼道:“小阳,和姐姐一起收拾这个坏蛋,快来。”

青阳猛点头,扑过来帮姐姐按着边笑边挣扎的步语嫣,“步姐姐坏,是坏蛋。”

青舒笑的欢快,专挠步语嫣的痒痒肉,三个人在地上笑闹着滚作一团。

待到小杏、小娟及小鱼等五六个丫鬟赶过来拉开她们三个的时候,她们三个身上的衣服已经沾满了灰土,头发上挂着草屑,脸上是肆意的、畅快的笑容

No.43母女之战

三日了,从步府回来三日,青舒和青阳整日窝在府里,哪儿也没去。青舒和青阳的手恢复的不错,青舒本打算这两日替青阳销了假,让他到蔚然书院继xù

读书的。但,蔚然书院不知犯了何事,竟于前日被官府查封。书院外官府还派了重兵把守,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边的人不许接近。

好在,封书院的当日是沐休日,除了住在书院里的一部分夫子,没有任何学生被关在里面。

青舒无法,便让青阳自己温书或练字,要不然就是姐弟两个人凑在一起读农书,遇到不认得的字或读不懂的字句,便作下记号,想着找个机会向人请教。

青舒和青阳正头对头地研究农书,小鱼站在门口禀报,“小姐,丁家妹有事求见。”

青舒抬头,轻拍青阳的手背,“去吧,拿上毽子,玩儿两刻钟再回来。”青舒觉得踢毽子既能玩耍,又能锻炼身体,便吩咐人做了好几个,无事的时候带着青阳和小丫他们在院中踢。青阳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小娟和小鱼也迷上了,有点空闲时间便要踢一会儿。

这会儿青舒让他去玩儿,他自然高兴,拿了毽子跑出去,准bèi

招呼元宝和小丫一起踢毽子。

支开了青阳,青舒懒懒地往椅背上靠,手捧农书,“让她进来。”

小鱼这才放丁家妹进来。

丁家妹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见过小姐。”

青舒眼不离书,声音不轻不重的,“何事?”

丁家妹很紧张,“夫人请小姐过去,夫人说有事与小姐相商,请小姐务必过去一趟。”

青舒漫不经心地道:“知dào

了,你去吧!服伺好夫人。”

丁家妹听了,都快哭了。这都几日了,夫人不停派她过来传唤小姐,小姐每次便不咸不淡的来这么一句,然后人就不过去。夫人见不到小姐的人,便又哭又叫,摔了房里不少东西。昨日闹腾一天,到了晚间苏妈妈才好不容易哄了夫人睡下。

今儿早起,夫人第一件事便又吩咐她来请小姐过去。这已经是上午的第三趟了,小姐依然故我,并不理会夫人的传唤。夫人却是哭的凄凄惨惨,却不再叫了,也不摔东西了。

丁家妹跪到地上,“小姐,奴婢求您了,您过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的身子不太好,早起到现在,不吃不喝的,这,这可如何是好?”

青舒听了,立kè

变了脸色:“你是怎么伺候夫人的?好好的夫人让你伺候的不吃不喝的,你可知罪?”

丁家妹傻眼,“小,小姐,奴,奴婢……”

青舒却是叱道:“不回去守着夫人,还在这里废什么话?”“小鱼,给管家传话,快请大夫过去为夫人诊治一番。”

小鱼应声,走时将没眼力见儿的丁家妹扶起来,扯了出去。

待到房里安静了,青舒闭上眼,将书扣到脸上歪靠在椅背上,心里有点烦,但也知dào

自己必须这么做。她对付古叶氏的方法很简单,从步府回来她吩咐厨房,每日里全府不分主仆,早饭是粗粮粥、杂粮面馍馍配咸菜,晚饭是粗粮粥、杂粮面饼子配一个炒青菜。

令青舒欣慰又心酸的是,青阳看到这样的吃食并不嫌弃,大口吃杂粮面馍馍或饼子,每顿饭的粗粮粥都要喝上一碗。对于为什么自己要和府里的下人吃一样的东西,他问都不问,提都不提,每天跟个小尾巴似的开心地围着青舒转。

而古叶氏,第一眼见到这样的吃食,便将丁家妹端过去的碗碟连同吃食全部扫到地上,喊着青舒要逼死她,然后点了菜单,要让厨房另做。

如今府里的钱物与米面都是青舒控zhì

的,许三娘如何给古叶氏另做细粮饭食?再说,现在府里下人都知dào

,往后他们能指着吃饭的,是小姐,而不是从不管事的夫人。况且青舒在吃食上对下人并不小气,伙食比之过去好,还时不时赏点好东西下来给下人吃,很得人心。

许三娘会选择听从谁的吩咐,答案显而易见。至于苏妈妈,夹在夫人与小姐之间最是为难的一个,但,她选择了劝慰夫人,言语间将府里目前的困境与堪忧的未来透给古叶氏,一切点到为止,并不说多余的话。

古叶氏指挥不动许三娘,但青舒前几日送过去的福顺斋的四匣子点心还剩不少,她便点心配茶水地坚持了两日。第三日,点心见了底,她要不饿着,要不就同青舒姐弟一样吃粗粮。

古叶氏饿极,试着吃粗粮,却觉得难以下咽,便开始哭骂青舒,派了丁家妹一次又一次传唤青舒过去,中间苏妈妈也被派出来请了青舒四五次。

青舒的意思很明确,府里没进项,快揭不开锅了,想吃白米白面,谁有能耐谁变出来,谁有能耐谁找古云福要回铺子和庄子。至于近日来别人送上门的礼,谁也别想惦记,因为你收了人家的礼,就要送相应的回礼,这就是礼尚往来。她还要脸,青阳还要脸,是万万不会轻易动用那些东西的。

哭闹了几日的古叶氏,气焰明显弱了许多。看今日古叶氏不再骂人、不再摔东西便知。但,还不够。既然做了恶人,就要做到底,青舒是不会心软,更不会被所谓的孝道打压下去的。她定要让古叶氏认清现实,让古叶氏懂得依附别人的蛀虫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嚣张的忘了自己蛀虫的身份。

青舒正为古叶氏的不知好歹烦心,古强带了好消息回来。原来,那贵人传话过来,京中有位身份高、权财硬的大人正在购置田庄,对古府位于城郊的大小两个庄子很感兴趣,开价一万五千两,将田地与田地里未成熟的庄稼、蔬菜及庄子里的房舍、家禽、农具等一应物品全部买下。若无异议,可随时到衙门办理相关文书,银货两讫。

青舒心里一动,“铺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古强据实以告,“因担心惊动了大老爷,为求稳妥,转手的事不敢张扬,行事很小心,因此目前还没动静。不过,贵人派人传话,时间不会拖太久,让小姐放心。”

青阳咚咚咚地跑进来,玩儿的满头是汗,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看到古强在,叫了人,来到青舒跟前,抬起小脸邀功,“姐姐,小阳没贪玩儿,很听话,有准时回来。”

青舒点了点他的鼻子,“是呢,是呢,小阳是世上最听话、最不贪玩儿的小男子汉。”然后接过小鱼从旁递过来的布巾,给他擦了脸,又吩咐身边人,“小鱼,带少爷到里边换身干爽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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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4达成

青舒说到做到,对丁家妹说要给古叶氏请大夫,不过半个时辰大夫就到了。大夫是个小老头儿,一番望闻问切后,开了三日的药方给古叶氏,并嘱咐古叶氏每日多晒太阳,背了药箱便走。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古叶氏喝着堪比黄连的苦药,吃着对她而言难以下咽的粗粮粥和杂粮面馍馍,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木着一张脸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家妹。”

正在外间做针线活计的丁家妹听了,答yīng

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入内,“夫人有什么吩咐?”

古叶氏木然地道:“叫苏妈妈来一趟。”

丁家妹答yīng

一声,赶紧去叫人。

苏妈妈来的很快。

古叶氏支走了丁家妹,解下贴身收的钥匙,递给苏妈妈,“打开左边的箱子,里面有个带锁的小匣子,拿出来。”

苏妈妈接了钥匙过去开箱子,挪开最上面的一件绸缎素衣,便看到一个带锁的檀木小匣子。她将檀木小匣子捧出来送到古叶氏跟前。

古叶氏手里拿着个小钥匙,亲手打开檀木匣子,首先入眼的,是金灿灿的五枚金元宝。她将金元宝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到腿边,露出了压在下边的契纸,有这座府邸的房契、米铺的房契、两个田庄的地契,还有府上下人的卖身契。她将一把钥匙放到这些契纸上,静静地摩挲着这些契纸,眼睛一闭,“给那不孝女送去。告sù

她,这是她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守不住,怨不得我。”

苏妈妈将难过压在心底,答yīng

一声,将匣子里的契纸和库房钥匙拿出来用帕子包好,放到身上,然后将古叶氏刚刚拣出来的五枚金元宝一个一个又给放了回去,匣子上锁放回衣箱中,箱子再落锁,钥匙送还给了古叶氏。

古叶氏木然收好钥匙,“去吧!”

文华院中,苏妈妈将契纸交给了青舒,并转告了古叶氏的话,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dào

,这些东西在青舒手中,大老爷古云福便再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府里的状况不一定会改善,但好歹不会再继xù

恶化下去。这样,她便知足了。

青舒脸上没有胜利的笑容,她表情淡然地将契纸一张一张地看过,最后把玩着库房钥匙问道:“库房里有夫人的嫁妆吗?”

苏妈妈怔了一下,立kè

回神,“回小姐,没有。当年夫人的嫁妆,不多,夫人基本都换了银钱放在手里,没换的几样东西,被大老爷看上,拿走了。”

青舒闻言,对古叶氏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样的,对古云福这位大伯也是佩服的不行。看看古叶氏多聪明,用心守着嫁妆,却不用心守丈夫留下的家财。听说过婆婆搜刮儿媳妇嫁妆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当兄长的搜刮弟妹嫁妆的。她扯了一下嘴角,“我还想着,若是库房有夫人的嫁妆便挑拣出来让夫人自己收着的。既是如此,倒省了我的麻烦。”

苏妈妈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妈妈,告sù

许三娘,晚上单独为夫人准bèi

白米饭,一个肉菜,一个素菜。”青舒这么吩咐。

苏妈妈诧异,“小姐,您说单独?”

“嗯,夫人身子不好,准bèi

单独的饭菜是应该的。在条件没有改善前,我和小阳暂时还同你们吃一样的,不过,小阳正在长身体,每餐煮个鸡蛋或煎四个鸡蛋给他。”

苏妈妈一脸心疼地看着青舒,“难为小姐了。”说罢抹了把脸,“老奴这就去厨房传话。”然后告退出去了。此刻她心里疼着呢!京城哪个府上的主子是同下人吃一样粗粮的。

两个铺子、一个大庄子上的收入全都进了大老爷的手,府上根本没有进项。小庄子上出产的粮食,麦子磨成粉供主子食用,粗粮磨了米供庄子上和府里的下人食用。这还得省着吃,才勉强能养活府里和庄子上的人。

夫人的吃穿用度需yào

银两,看大夫、吃补药、吃白米饭、吃肉需yào

银两,府里下人一年四季的穿戴需yào

银两,遇事要打点需yào

银两,到处需yào

银子。几年下来,到小姐真zhèng

接收府里事物,那帐面上,根本就没了可用的银子,反倒还欠着两笔外债未还。

苏妈妈越想越心疼两个小主子,到厨房传话回来,坐在屋里悄悄抹眼泪。

古强从外边进来见了,皱了眉头问道:“又怎么了?夫人还在闹?”

苏妈妈摇头,便将自己心疼两个小主子的事情说了说,又说契纸已经给了小姐。

古强听了,一言不发,脚步匆匆地去了文华院见青舒。

青舒正在晃神,见到古强,揉了揉眉心,“你去和买家约个时间,将事情办了。对了,提前说清楚,十五那日我们的人才能真zhèng

撤出庄子,他们的人正式进驻。还有,地里未成熟的庄稼和蔬菜、农具、两头黄牛和鸡鸭归他们,那四头猪却是不能给他们的。”

古强:“是,小姐。铺子那边有消息了。”

青舒精神一震,“哦,给的价钱如何?”

古强说道:“米铺的地段好,地方大,后院除了住人的屋子还有仓房,买家给价八百两银子。”

青舒点了点头,“包括铺子里的存粮吗?”

“不包括。这个价格不错,小姐,我们不亏。”

青舒沉吟片刻,“这样,你想办法探探买家的口风,我们的铺子连同里面的粮食一起卖,价格再商量商量,我们多得些银钱的同时,让买家在粮食上占个百八十两的好处。若是对方同意,那就约个双方都方便的日子,尽快把买卖事宜给办了。”既然铺子的契纸在她手上,那铺子里售卖的粮食,她自然敢处置。反正里面的粮食又不是她出钱买的,卖得价格低了,她也不心疼,反倒还给了买家人情。

古强心里一热,小姐这是要对大老爷下狠手了,不过,也好,这也算是对大老爷的一次警告。

青舒又道:“再有,准bèi

好人手,咱们卖庄子和铺子的银子一到手,便要动手处理一些事情,挣些盘缠出来。”

古强没有任何异议,“一切听小姐的。只是,有一事,不知小姐要如何安排?”

“什么事?”烦心的事一堆,也不差多一个,她如此自嘲地想

No.45担下

古强说道:“小姐,庄子上老人、孩子、妇人加壮丁共有二十一人,在东市车马行谋生的有三人,在西市酒楼掌厨的一人、打杂的一对夫妻,每日在城门口挑担卖货的有两人。这二十九人,要如何安排?若大家都想跟着主子离京,小姐能否带走所有人?”

闻言,青舒的脸上爬满忧愁。她刚刚愁的便是这些人以后的出路。府里的人,她肯定是要全部带走的。庄子上的人,愿意跟着她走的,她也会带上,不愿意跟着走的,她会给几两安置的银子。分散在东市、西市谋生的,虽然没有卖身给古府,但他们全是来投奔古府,却因古府困顿,无法收容而由古府出面给联系了活计的人。

这些人,不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便是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壮士的家眷,是古云虎在世时承诺的责任。古云虎重诺,青舒是他的女儿,他的承诺青舒自然要遵守,不能违背。青舒一边佩服古云虎的为人,一边又因古云虎的为人而引来的重担烦心。

古云虎出身乡野,因自小胆子大,力qì

大,有主意,为给家里省一口粮食,十一岁便离家在外闯荡,认了几个字,练了一招半式的武艺,养活自己之余,一年半载的还能给家里捎些铜板。他十六岁从军,一路摸爬滚打,从一名小小的兵丁到将军,他的一生,就是一部励志传奇。

古云虎对手下的兵丁格外严厉,但又非常照顾。手下兵丁伤了、残了不得不离开军营的,有家可归的发了朝廷的赏银送走;无家可归的,他都放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对于手下死去的将士,除了送朝廷发的赏银到老家,视情况还会自掏腰包贴补一二。可以说,他封将军,八分来自战场上的功绩,二分来自众将士的拥护。他在军中的威望颇高,尤其在小兵小卒心目中,他便是神一样的存zài



古强年少时家乡闹灾,全家逃难途中被狠心的哥嫂遗弃山林。他饿得奄奄一息之时,正好遇上年少便独自一人在外闯荡的古云虎。古云虎给的一口干粮,救了他一命。自此,他便跟了古云虎,先是一起从军,在军营中一起摸爬滚打,在战场上一起浴血奋战。一直以来,他视古云虎为主,古云虎视他为兄弟。

古云虎战死,古强辞了军中的职务,同古云虎的另外四个亲兵一道将古云虎的遗骸护送回京城,并将古云虎的遗书交给了古叶氏。遗书中的内容分两部分,一个是交待古叶氏照顾好他们的两个孩子;另一个是,若他手下的兵以后伤了、残了,无处可去前来投靠,让古叶氏尽量收留。

古叶氏哭昏了几次,便再也不理府中事物。当时的胡姓管家便起了异心,准bèi

盗了库房逃走,被巡夜的忠仆李大郎发xiàn

,敲锣弄醒全府的人,将人拿下。

古强第二日从妻子苏氏处得知此事,便做主将胡姓管家送官,自荐当了古府管家。五年来,古强以照顾救命恩人的一双儿女为己任,努力做到最好,却无奈碰上古叶氏这样的一个主母,百分的力qì

,只能使出七八分。据闻,如今古府自己种的小庄子,还是古强当日带人手持棍棒死守着庄子才硬给保下来的。

古云虎死后的前两三年,陆陆续续有三四十人前来投靠,古叶氏不管事,古强做主,留下十来人(包括丁家宝兄妹、许五娘及安排在庄子上的几口人),其余的都想办法给安排了谋生的活计,或者给了些安置的银子让自谋生路去了。因为古府情况实在不好,这两年来投靠的人很少,有那么七八个,也基本不留府上,全都想尽办法给联系了活计。而先前留府上的,不伤不残的,愿意出去自谋生计的,也放出去不少人。

不仅如此,古强依从古云虎的遗言,每年从账面上支出一笔银子,采买军中物资,入冬前送到边关。只是,这笔支出,一年比一年少,今年,这笔银子还没有着落。就是这一举措,虽然古云虎没了五年,但军中上至大将军,下至普通兵丁,都不曾遗忘他。就连当今皇帝,都不曾遗忘他这个故去的忠武将军。

这五年,若古叶氏是个扶得起来的主母,会为子女的将来经营,那么,失了古云虎的古府,没有往日风光却也失色不了多少,决不会如此落魄。那么,古云福不敢来抢夺不说,孙张氏那样的人也只会卖力讨好巴结,而不是随意践踏。

青舒佩服古云虎这个爹,即便死去,却也为妻儿的将来铺出一条安泰的路。这么些年,外人,尤其是武将府邸,从未有人曾真zhèng

意义上的为难过古府,这就是强有力的一个证明。奈何,碰上了古叶氏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古云虎铺就的路,没能被好好利用。古云福欺负他们,孙府欺负他们,怎奈他们自己不站出来反抗,古云虎在世时结交的那些兄弟想帮忙却也只是外人,根本无从帮起。

青舒不懂政治,却相信古云虎的眼光与远见。虽然前路艰难,还会遇到许多未知难解的事情,但她选择遵守古云虎的遗言,每年往边关送物资的事,她担下了。至于目前依附古府而生存的人,愿意跟她走的,她带,不愿意跟着她走的,每人发二两银子的安置费,虽然不多,却也是个意思。

古强听到这个决定,脸色凝重起来,“小姐,只怕没人会拿二两银子,十有八九,全部会跟随主子们。这样一来,女人孩子和老人加起来,至少得准bèi

三辆马车。人多,路上照应的事也多。不仅如此,必须还要提前送消息回去,让人提前安排出足够大的地方,否则,到了地方一时无法安置,手忙脚乱的容易出差错。”

青舒叹了口气,苦笑,她啊,来到此地,一天的福没享,还要愁养活四十多口人的问题,真是个劳碌命。她揉了揉眉心,“消息就不必提前送了,以免让有心人察觉,出现什么变故。再有,通知庄子上,明日准bèi

杀猪。”

古强退下后,青舒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因为心思重,越坐心里越烦,便决定出府透透气。

巧的是,被步夫人拘在府里的步语嫣今日得以解放,一身短衣打扮地跑来找青舒,约青舒出城骑马,还说她已经为青舒和青阳准bèi

好了性子温顺的马,到时候只管放心大胆地骑。

青舒来了兴致,跟着步语嫣出城去跑马,安全问题她放心。便忙叫人通知李大郎准bèi

马车,又让小鱼去叫青阳,然后换衣服

No.46语嫣的怒

辰时,步语嫣骑着她的爱马白雪在前带路,旁边是骑着一匹小红马的小杏,她们后边跟着古府外观朴素的马车,再后边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步府的四个府兵。而古府马车后,栓着两匹枣红马,马的额间还缀着菱形的白毛,很是神气。这是步语嫣为青舒和青阳特意准bèi

的马。

步语嫣向后一摆手,吁的一声,拉住马缰绳,停在了离南城门有几丈距离的路边。

吁的一声,李大郎跟着停下马车。其他人同样停止前进。

坐在马车右车缘上的小娟回头掀了车帘子,青阳便从里边探出小脑袋来,“步姐姐,怎么不走了?”

步语嫣一脸兴奋地解释道:“等一会儿我六哥、七哥也会来,还有我两个侄子冲儿和勇儿。放心吧,他们都很好相处的,等下青阳就有玩伴了。还有啊,有我六哥和七哥在,等出了城,我们尽管纵马奔驰,他们会从旁照应我们。等我们跑累了,饿了渴了的,他们还负责打水、打猎物、捞鱼回来烤给我们吃。你们不知dào

,我六哥烤的鱼最香了,今天你们可有口福了。”

青阳听了,小脑袋缩回车内,挨过去和姐姐咬耳朵,“姐姐,烤鱼好吃吗?”

青舒搜寻了一下记忆,握住他的小手,“姐姐小时候吃过爹烤的,很好吃。”

青阳闻言,一脸向往,却又马上气馁,“小阳都不记得爹的样子,也没吃过爹烤的鱼。”

青舒怜惜地摸摸他的头,“那时候小阳刚出生,小小的,还不会认人,也不会吃东西。爹整天抱着你向作客的叔叔们炫耀,都不理我。我很伤心,吃醋地喊着要把你送人。爹听了骂我是傻丫头,就抓了鱼烤了,来哄我。爹说,我和小阳一样,都是爹的心头宝。爹说我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的,现在我长大了,不能再让人抱了,可小阳还小,正是需yào

人抱的时候。爹还说,我是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青阳的眼亮亮的,“爹真的天天抱着小阳吗?”

青舒笑着点头,“是呢,那年边疆安定,爹爹没有出征,天天抱着你,要不姐姐怎么会吃醋!”

青阳笑的眉眼弯弯的,不好意思地搂着青舒的胳膊小声道:“爹爹真好。”

这时候,踢踢踏踏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期间夹杂着车轮的咕噜咕噜声。很快到了他们近前停下。

青舒和青阳猜是步六、步七他们到了,便也没有掀车帘看外边的情况。

“谁叫她来的?让她给我滚回去。”突然,步语嫣火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妹,你再这样,哥哥要生气了。”男子的声音不温不火地如此警告。

“你生气?你生气了又如何?我警告过你们的,这辈子,谁也别想勉强我给姓黎的好脸色。你喜欢姓黎的,那是你的事,你们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总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步语嫣说的一点也不客气。

“小妹,不要生气,是嫂子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嫂子这就走。”年轻女子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柔柔的,不轻不重,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无奈。

“滚,你是谁嫂子,不要脸。”步语嫣当众骂道。

“住嘴,语嫣,你的教养去了哪里?”男子大喝出声,声音不再不温不火。

唔……唔……唔……女子的哭声细细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语嫣,住嘴,怎么跟哥嫂说话的?”这是步六步飞鹰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滚,滚,滚的远远儿的。六哥、七哥,往后小妹想去哪里玩儿,就不劳两位哥哥作陪了,小妹担当不起。”步语嫣说话带着哭腔,掉转马头,“舒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安排不当,扰了你的兴致。咱们走吧!我们玩儿我们自己的,不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躲在马车里不曾现身的青舒揉了揉眉心,“嗯。”虽然没见到人,但黎海棠的一句话,一声隐忍的细细的哭声,便在步五面前轻松打败了步语嫣。黎海棠,无论这个女子是否是穿越者,离着她远些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步语嫣“驾”的一声,甩都不甩后来者们,原班人马慢慢悠悠地出了南城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们下了官道,顺着青草地上留下的车痕又走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马背上的步语嫣欢快地叫嚷,“就快到了,舒姐姐、小阳弟弟,快看,前边有小溪,咱们就在那边停车。”

青舒和青阳闻言,都探出头来。这里青草萋萋,野花遍地,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远处是葱郁的树林,远望是巍峨的层峦叠嶂的青山。这里很美,让见者心中舒畅无比,忘却烦恼。

青舒见步语嫣的眉眼间尽是飞扬的快乐,而不是先前的怏怏不乐,心下大安,笑道:“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青阳的双眼亮亮的,指着远处的层峦叠嶂,“姐姐,那就是山吗?”

青舒会心一笑,答道:“是啊,那就是山。”

等她们到了溪边,从马车上下来,青阳便按捺不住了,“姐姐,好多花,我去给你采一把。”

青舒点头,并让小娟跟着。

青阳欢呼一声,跑开去。

李大郎守着车,看着枣红马低头吃草。步府的府兵四下散开,正在周围巡视。

步语嫣下了马,站在青舒身侧,往前方一指,“那边地方平坦开阔,很适合初学者练骑术。我选的两匹枣红马很温顺,等你们掌握了基本的技巧,我骑着白雪在前头,你们就跟在我后头,让它们放开了跑,感受一下骑马奔驰的快乐。”

青舒听了很心动,恨不能马上就爬上马背去。

正这时,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起,听那声音不只是一骑。众人闻声回头,便看到一行人正尘土飞扬地向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因为距离还远,再加上飞扬的尘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往这边来。

李大郎绷紧身体,虽是跛脚,却动作迅疾地闪身挡在青舒前头,冲着不远处的小娟喊,“保护好少爷。”

小娟唉一声,将手里抓着刚采摘的鲜花的青阳抱起来,咚咚咚地跑过来与他们汇合。

李大郎又道:“小姐,少爷,上马车。”

步语嫣翻身上马,甩了甩手中长长的鞭子,“小杏,到马车跟前保护好舒姐姐和小阳弟弟。”

小杏脆生生地答yīng

着,和小娟一起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姐弟坐到马车里。然后,她从马鞍上解下一根长长的鞭子,拿在手里,学着步语嫣的样子甩了甩,严阵以待。

步府的四名府兵迅速靠拢过来,形成一道防线,手按在配剑上,行保护之责

No.47快乐时光(二更)

当卷起尘土的一行人越来越近,并放缓了马速的时候,一名眼尖的步府府兵首先认出为首之人,“小姐,是七少爷。”

另一个府兵也认出来了,并补充道:“两位小少爷也在,还有古公子和彦公子。”

步语嫣紧绷的神经一松,瞪圆了眼睛,单手掐腰冲着那一行人喊,“喂,谁让你们追来的?回去。今日要是将舒姐姐和小阳弟弟吓出好歹来,我定让大哥、三哥打你们板子。”

“小妹,你个忘恩负义的,七哥平时多疼你,你居然要让大哥、三哥打我,过分。”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嗓音不甘地喊回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步七,语嫣的七哥。

“姑姑,你不疼冲儿了?”

“姑姑,你不疼勇儿了?”

两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子也跟着大声喊道。

步语嫣哼了一声,却是翘起了嘴角,收了鞭子等在原地。

步七名叫飞鹤,长相与步六有七八分的相似度,因年纪小,身高不及步六,自然也没有步六的沉稳与英武。他是七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很多时候都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同时,他也是七兄弟中和妹妹年龄最相近的,最能和妹妹玩儿到一起的。说实话,若让他在嫂子和妹妹之间选择,那一定无条件地和妹妹站在一起。

等两方人马汇合后,躲在车里的青舒硬着头皮现身,胡乱和众人见过后,急急地拉了青阳去旁边采摘野花准bèi

编个花环出来。谁能告sù

她?为什么周伯彦会来?那天在步府发生的尴尬事,还历历在目,她躲周伯彦都来不及,今日却是这样碰上。她恼,以后,是不是每次出门前先要翻皇历才行?

青舒正在纠结,步语嫣的侄子步冲小大人般地背着手走了过来,好奇地望着青阳,“我叫步冲,你叫什么名字?”

青阳手里抓着一把野花,愣住了。

蹲在他旁边的草地上的青舒提醒道,“人家想跟你交朋友,问你名字呢,你该怎么做?”

青阳这才回神,腼腆地一笑,“我叫古青阳。”

步勇也凑上来,“我是步勇,你在干什么?”话是冲着青阳问的,但眼睛却不时往青舒脸上瞄。这会儿青舒脸上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哪里还有抡棍子打人的彪悍劲儿。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搔搔头,又看了眼正和七叔打闹的自家小姑姑。

青阳有点害羞,却也认真地回答问题,“我在采野花,送给姐姐编花环。”

步冲和步勇对视一眼,指了指正低头吃草的几匹马,异口同声地邀请道,“我们要去那边玩儿,你去吗?”

说实话,青阳没有同龄的朋友,也没有玩伴儿,这会儿有大他几岁的男孩子主动来邀他一起玩儿,他很高兴,也很想立马答yīng

,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青舒。

青舒自然明白他的渴望,笑着接过他抓在手里的野花,“去玩儿吧!”

步冲和步勇见青舒点头,一左一右地抓住青阳的小手,跑到一边去了。

步冲和步勇,都是十一岁的男孩子,前者为步语嫣大哥的长子,后者为步语嫣二哥的长子。他们同一天出生,前者在白日,后者在夜里,自小堂兄弟二人关系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曾有人误会他们是孪生兄弟。前者爱穿天青色的衣服,后者最爱穿蓝色的。

他们俩也继承了步家男人特有的剑眉星目,再加上多少继承了几分各自亲娘的出色容貌,长相自是不一般。只是如今他们还小,还没完全长开,不能用英俊来形容,漂亮更为贴切一些。今日听说小姑姑要和青舒姐弟出城游玩,他们便央求小姑姑带上他们。当然,对他们兄弟而言,游玩是假,近距离地观察青舒姐弟才是真。目前,他们对青舒姐弟的兴趣胜过一切。当日这对姐弟在蔚然书院前的表现,他们可是记得牢牢的。

自从相识来往后,步语嫣将这两个侄子的名字常挂在嘴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青舒总听她讲,今日见了真人,看他们确实没有世家子弟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劲儿,便也放心青阳跟着他们一起跑。

青舒心情愉悦地编着花环,一抬头,对上古瑞星探究的视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白了古瑞星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古瑞星并不生气,咧嘴一笑,又往前凑了凑,“古青舒,你知dào

京中贵族子弟是怎么说你的吗?”

青舒站起来,转过身去,不理他。

古瑞星并不气馁,也跟着站起来,“哎,问你话呢?”

青舒不想理他,也为避嫌,往旁边走。

古瑞星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吗?你忘了,那天我可是……”

“那天你怎么了?”周伯彦一脸悠闲地走过来,打断古瑞星的话,眼带威胁。

古瑞星张了张嘴,立即装傻,“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面对周伯彦,青舒觉得尴尬,胡乱点了下头,想着赶紧远离他们。巧的是,步语嫣正喊她去骑马,她这下便有了借口,轻快地应了一声“来了”,小跑过去。什么莲步轻移啊,什么笑不露齿啊,在这些人面前,她觉得没必要。

青舒接过小杏手里的缰绳,回忆着那天在步府学到的一些基本知识,先是为温顺的枣红马顺了顺毛,确定它没有反感的动作,这才在小杏的帮zhù

下踩着马蹬骑到马背上,坐稳。

旁边,青阳也稳稳地坐到了另一匹枣红马的背上。护在他左右的,除了步府的一名府兵外,还有他新交的朋友步冲和步勇。

这时候,步七步飞鹤、古瑞星和周伯彦也翻身上了马背,他们将带来的十二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四个人,留下护卫步语嫣等人,另一组八个人,他们自己带走,准bèi

进山林猎些动物回来。这样一来,留在步语嫣他们周围的府兵就增加到了八人。

头顶太阳很晒人,大家没一个喊热,步语嫣和小杏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教青舒骑马的技巧,也鼓励青舒放开手脚,让马跑起来。

那边青阳也不差,有步冲和步勇两个指导着,很快大着胆子让马跑了起来,小脸绷的很紧,学的一脸认真。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当青舒和青阳能够放开手脚让身下的坐骑飞奔起来的时候,时间已到了未时。

步语嫣策马扬鞭在前头带路,银铃般的笑声不断。青舒等人也受到感染,一脸喜色地任自己的坐骑撒开蹄子跟着跑。步冲和步勇自然也高兴,但他们饿了。

跑在青阳左侧的步冲喊:“小姑姑,冲儿肚子好饿。”

跑在青阳右侧的步勇接话,“饿得都没力qì

了。”

领头的步语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饿了就吃草。”

步冲和步勇哀嚎出声,“小姑姑,不要啊。”

青阳腼腆地道:“我家马车上,有姐姐带的点心和水果。”

步冲和步勇立kè

欢呼出声。

步冲说:“太好了,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步勇说:“青阳,我们快掉头,吃东西去喽!”

在他们笑闹间,去山林打猎的周伯彦等人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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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二更了一回,亲们高兴不?

No.48田庄出手

早上起床,发xiàn

外边细雨朦朦的,将园中的景致渲染的如诗如画。这是个让人想偷懒的日子。

小鱼手巧,转眼间就给青舒梳好了俏丽活泼又不失稳重的少女发髻,然后拿着胭脂盒问,“小姐,要不要涂些胭脂?”

青舒看着镜中的自己,齐眉的俏丽刘海儿,左右两边各有一股发丝被挽出顺滑的效果,贴服在头两侧,其上分别别着小巧的珠花。脑后偏上的位置挽出一个松散的发髻,以素淡的银簪固定,其余的发丝自然而顺滑地垂在后背上。换作是她自己,肯定梳不出来。她对涂胭脂没兴趣,“不了,收起来吧!这样就很好。”她觉得,自己才十四岁,还不到用这些东西的时候。

小娟手捧鹅黄色的暗纹锦的夏衫,“小姐,这样的天气,您真的要出门吗?”

青舒站起来,“嗯,动作快点,宁早不能迟,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小娟将劝阻的话咽进肚子里,赶紧给青舒换衣服。另一边,小鱼准bèi

好了伞和蒙面用的轻纱。

苏妈妈过来,站在外间的门口报备起来,“小姐,马车准bèi

好了。少爷心急,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青舒应了一声,想到昨日回来念了一晚上彦哥哥如何如何好的青阳,无奈地抿唇笑了笑。青阳是个腼腆而羞涩的男孩子,不会主动去亲近陌生人,即便熟悉如步语嫣,他都不是太亲近,就爱粘着她这个姐姐。

反常的是,昨日他跟着步冲和步勇进林子里采野果,回来时却亦步亦趋地跟着第一次见面的周伯彦,而步冲和步勇却耷拉着脑袋跟在他们身后。她烤好鱼递给他吃,他却转手给周伯彦吃,弄得她一愣,反倒忘了见到周伯彦的尴尬。

回府后,无论她如何问在林子里发生了何事,他都不说,只说彦哥哥如何如何好,令她郁闷不已。她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事,将田庄的地契收进袖子里,往外走。

小娟和小鱼两人关好门窗,手里拿着伞,也跟在青舒左右往外走。

等在门口的苏妈妈看到青舒今日的打扮,满面笑容地道:“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样打扮,这样多好kàn

。”

青舒自然知dào

苏妈妈在说什么,这是在埋怨她最近总是将头发随便梳一梳对付了事,穿衣也是简单舒服就行,将生病前的好衣裳全部拿去当了压箱底。今日穿的这件鹅黄色的夏衫,料子却是上等的织有暗纹的楚锦,穿出去,既漂亮,又显身份。

其实青舒本人是不想穿它出去的,但苏妈妈从昨晚开始就念叨,让她今日一定要穿了最好的衣裳出去,省得被人小瞧了古府去。这么一来,青舒便随了苏妈妈一回,将这件对如今的古府现状而言过于招摇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天空飘着细雨,青舒和青阳坐着马车从古府后门出去,直奔位于东市的如意酒楼。

雨天的关系,再加上还没到上客人的时间,如意酒楼内清清冷冷的,除了跑堂的伙计和坐堂的掌柜,一楼大厅没有一个客人。

青舒一行人上门,伙计自是热情地迎上。青舒脸上蒙着轻纱,带着青阳走在正中间,前头有古强,后头有小娟、小鱼和元宝跟随。

古强对伙计低声说了句什么,伙计忙跑去对掌柜耳语了几句。那掌柜微胖,立kè

起身上前,亲自带着青舒一行人来到如意酒楼的二楼最靠里的一个包间,指挥伙计上了茶水和点心,便退了出去。

须臾,有人来敲他们包间的门,古强出去应付,很快反身回来,“小姐,对方到了,正在拟契约。”

青舒点头,“你去守着,拟好了你过过目,觉得没什么问题,再拿过来给我过目。”

古强依言出去,同买家的管家一起在包间门外守着。片刻后,他回来了,递了对方拟出的契约。

青舒接过,看了看,和先前口头商定的一般无二。

一万五千两白银买走古家一百五十亩的大田庄和一百亩的小田庄。地里未成熟的庄稼、蔬菜;庄子上的房舍,养的鸡鸭、黄牛及一应农具,全部归买家。两方到衙门过户完毕,买方先去接收一百亩的小田庄,而一百五十亩的大田庄,则在七月十五日接收。大田庄与其佃农的关系今年必须履行完毕,明年的事情自然由买家自己说了算。

青舒看完,递给青阳看。她觉得,弟弟虽小,却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将来是要支撑起整个古家的人,家里的大事,他有权知dào

,也应该知dào



青阳看完,抬头看青舒,“姐姐,大伯会不会生气?”他只知dào

姐姐这是要和大伯对着干,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不懂。

青舒将拟出的契约铺在桌面上,“这是爹留给我们的,不是给大伯的。大伯欺负我们,占了我们这些年的便宜,该生气的是我们。从今日起,小阳要记得,见了面可以称他为大伯,但心里要清楚,他只是陌生人,不是我们真zhèng

的亲人,以后再不能让他欺负了我们去,同样的,也不能再让他占了我们半个铜板的便宜去。”

青阳乖巧地答yīng

,“小阳记住了。”

青舒提起手边准bèi

好的毛笔,沾了沾墨汁,一边慢慢写着名字,一边说,“今日不得已卖田庄,由姐姐签字。他日我们有机会购置田产时,就由小阳签字,小阳就有自己的田产了。”

青阳认真的听着,看姐姐收了笔,怀着帮姐姐做事的心理,小嘴凑过去呼呼地吹着墨迹。

青舒眼眶一热,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连她这个后来者都忍不住要疼惜,古叶氏这个亲娘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可以视而不见到现在?自古重男轻女,古叶氏不管她可以这么解释,可青阳是男孩子,更是古家唯一可以传香火的男丁,古叶氏同样不管不顾,这个娘,实在不知dào

让人说什么好。

待墨迹干了,青阳很有成就感地抬头,“姐姐,它干了。”

青舒轻捏一下他的小脸,“小阳最厉害。”并示意古强去办事。

卖家与买家坐在如意酒楼二楼紧邻的包间内,中间有各自的管家跑腿,很快签好契约。青舒拿到了契约的一份,还有一万五千两银子的银票,然后拿出两个田庄的地契交给古强,让古强跟着对方的人到衙门办理相关事宜。

待一切办妥,青舒出了包间,带着人匆匆离开如意酒楼。

紧接着,隔壁的包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都是富贵人。他们两人互相抱了抱拳,矮个儿的下楼去,乘坐马车离开如意酒楼,高个儿的却是上了三楼,敲开酒楼东家歇脚的房门,走了进去。

门里,是宽敞的会客厅。里面的装饰摆设无一不名贵,却只显大气,并不显奢靡。北墙上挂着一副装裱过的山水画,一名男子正背着单手站在画前,似在专心欣赏画作。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腰系同色的丝绦,脚踏棕色软底靴,墨发用宝蓝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透着一股疏离。

高个子中年男人不敢言语,安静地站在门里。

过了片刻,男子没有回头,“办好了?”声音听着很年轻,却清清冷冷的,无形中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高个子中年男人忙道:“是,公子。这是地契,小的放到桌子上。”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地契,上前几步放到桌面上,又退回原地,“与那管家约好,下午过去接收百亩的庄子。”

“有什么要求,尽管应承下来,全力配合。记得,七月十五前,任何人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男子说罢,一摆手,让高个子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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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9意外来客

朦朦细雨在京城飘了一日,晚间人们入睡前还不曾停歇。第二日晨起,雨倒是停了,但天空还没有完全放晴,阴阴的,空气中含着湿气,还有淡淡的土腥气。

青舒觉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汤面。吃着劲道的手擀面,喝着热乎乎的面汤,别提多舒服了。于是,看着外面的天色,顾不上净面,赶紧吩咐小鱼先去厨房看看,若许三娘米没下锅,杂粮面馍馍也未做,那赶紧停手,晚点没关系,今儿早饭大家都要吃上热乎乎的面条,白面做的面条,改善一次伙食。

小鱼看青舒很急的样子,于是一路小跑到了厨房,又一路小跑着回来。许三娘以为听错,让女儿小丫看着灶火,也跟着跑来了。

“小姐,呼……呼……没,米没下锅……馍馍没蒸。”小鱼喘着大气报gào



“小姐,锅中水刚开,奴婢刚要淘米煮粥,小鱼姑娘就说小姐吩咐今早全府上下都吃白面煮的面条。小姐,这是真的?”许三娘问的忐忑,满脸的疑惑。她能不忐忑吗?近些天两位小主子跟下人一起吃的粗粮,如今突然说全府上下都吃白面做的面条,实在不敢相信。

青舒已经净了面,正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给自己编麻花辫儿,听到外间的禀报,对跟前伺候的小娟交待了几句。

小娟一脸喜色地应声出去,拉了一脸莫名的许三娘便走。

当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的青舒和青阳做完每日一刻钟的晨读时,小鱼前来禀报桌子已经布置好了,请他们去吃饭。

青舒和青阳从文华院西厢房的小书房转到东厢房的小食厅,净了手,姐弟两个面对面地坐下,相视一笑,埋头对付起各自的早饭,只听整个小食厅里全是姐弟两个吸溜面条的声音。许三娘手巧,面揉的劲道,切的也细,还特意加了切的细细的肉丝、青菜叶子和葱丝。色香味俱全。

小鱼站在桌边,看主们吃的高兴,却只顾吃面,根本不夹许三娘特意现拌的小菜,于是一边剥着煮鸡蛋壳一边提醒,“小姐、少爷,尝尝这拌菜。”

青舒唔一声答yīng

,刚伸了筷子出去,却听外边院中传来步小八的咋呼声。她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小鱼最先反应过来,将剥好的鸡蛋放入空碟子中,推到青阳手边,出去看情况。

“你家小姐人呢?”步语嫣叉腰站在院中问。

“步小姐,请到里面稍坐片刻,我家小姐正在用早饭。”小鱼答。

“步小姐,您可真是急性子,都等不及老奴通报一声。”终于追上人的苏妈妈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道。

步语嫣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好了,好了,本姑娘还没吃早饭,正好,和舒姐姐一起吃。”

青舒掀了门帘出来,笑道:“步小八,步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你居然一早跑来要吃我的东西,想的美,赶紧给我走人。”

步语嫣才不管她说什么,“原来你躲在这里。”说着,人已经转了方向,迅速走入小食厅,看到坐在桌前正埋头吸溜面条的青阳,眼一亮,“我也要吃面条。”说着就要抢青阳的面碗。

青阳迅速护住自己的面碗,“不给。”然后捧着碗喝面汤。

步语嫣念了一句小气,往桌边一坐,“上面,本姑娘饿了,要吃两大碗。”

青舒看一眼面色不佳的步语嫣,“小鱼,通知厨房快点,这边再加两碗面。”

“冲儿也要吃。”

“勇儿也要吃。”

人随声到,步冲和步勇两个也钻进小食厅来。

青舒愕然,步语嫣一早突然闯进来,她倒不觉得yì

wài

,但步冲和步勇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小鱼两碗改四碗,然后看一眼被步家姑侄三人包围的青阳,抿嘴一笑,和苏妈妈到别处说话。

“怎么回事?”青舒问。

“步小姐似乎心情不大好,一早来敲门敲的急,蔡铁牛不敢怠慢,开了角门,还来不及说话,步小姐直接将缰绳扔给了他,自己往里走。管家正听了门口的动静过去查看,见是步小姐,行礼问安,步小姐不理,只管气乎乎的往文华院的方向来。奴才也遇上了,本想通报小姐一声,只是腿脚跟不上步小姐,落在了后头。”苏妈妈忙将事情说了一下。

“那两位步小少爷是怎么回事?”

“刚元宝前来递话,步小姐前脚进门,两位步小少爷后脚就到了,说是来陪步小姐的。”苏妈妈回道。

青舒觉得这事不太对,吩咐苏妈妈通知门上,不管谁来敲门,没有她的允许一律不准开。还有,让大家抓紧时间去吃饭,估计今日府上是消停不了。

苏妈妈赶紧领命去办事。

青舒回到小食厅,却见自己刚刚吃了一半的面见了底,连面汤都一滴不剩,小鱼刚刚给她们姐弟剥的鸡蛋也没了踪影。她眼睛一瞪,扫视在场众人,“我的面呢?”

步家姑侄三个不说话。

青阳嘟着嘴告状,“是步姐姐吃的,小阳都抢不过。”

青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咬牙道:“那可是我吃过的,沾了我的口水的,你也吃?”

步语嫣下巴一抬,“哼,本姑娘看得起你,才吃你剩的东西。”

步冲和步勇低了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青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当热气腾腾的四碗面端上来,步家姑侄三个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也顾不得烫嘴,一人抱住一只碗,唏里呼噜吃起来。

青舒抚额,很怀疑步府的伙食是不是连他们古府都不如。她赶紧将另一碗占为已有,拉了弟弟到身边坐着,姐弟俩头碰头地同吃一碗面。但,令青舒不得不佩服的是,步家姑侄三人的吃面速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们居然吃净自己碗里的,齐齐伸了筷子进她们姐弟俩的面碗里,然后在她们姐弟俩愕然的视线中,抢走面碗,眨眼间分食一空。

吃过饭,歇息片刻,青阳带了步冲和步勇去看昨日从庄子上拉来关在后院中的四头猪。对富贵人家的孩子而言,猪是个没见过的稀罕东西。

青舒的房间内,步语嫣蔫蔫地坐了一会儿,见青舒不理自己,有些不乐意,“你怎么都不理人?”

青舒抬了抬手中的失败品,一个缝得惨不忍睹的荷包,一脸无辜地道:“没看到姐姐正专心练女红吗?”这可是她的第一个作品。

步语嫣扑哧一声乐了,“丑死了,快别祸害东西了,陪我说说话。”

青舒不乐意了,“步小八,怎么说话呢?姐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学好女红,你倒好,不鼓励就算了,还打击姐姐,过分。”她一个现代人,哪里会古代女子必学的女红,再加上这个身体的原主也从来不动针线,她可不得一切从头学起嘛!还好,家里有个许五娘这个女红高手,还有巧手的小鱼,她自然不缺指导者。

步语嫣先是嘟嘴,而后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舒姐姐,坐在屋里多闷,不如出去踢毽子吧!”

青舒正要拒绝,小鱼匆匆来报,说步府三少夫人、五少夫人来访。

青舒一愣,步府五少夫人,黎海棠?

步语嫣却是立kè

变了脸色,“不要脸的,居然敢找到这里来,晦气。告sù

姓黎的,让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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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软刀子

古府的会客厅内,青舒坐在主位上,身后立着小鱼。而客位上,坐着嫁入步府不足十日的步五少夫人黎氏,黎海棠。

黎海棠是个娇媚的女人,整个人娇小玲珑的,巴掌大的瓜子脸,柳叶弯眉,不大不小水盈盈的眸子里含着无限风情,嘴略大,唇瓣勾画得娇艳欲滴。她梳着时下妇人间流行的云髻,固定云髻的是嵌有红色珠子的金簪。不同样式、不同材质的珠花在头发上别了四枚,其中有两枚只要她一动,便一颤一颤的,似那展翅欲飞的蝴蝶,很是精美别致。

青舒脸上挂着浅笑,“五少夫人请用茶。也不知dào

五少夫人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便着人沏了碧螺春,也不知合不合五少夫人的意。”她脸上带笑,心里却是厌烦的。这黎海棠进门便握住了她的手,弄得好像跟她多熟似的,还妹妹长妹妹短的,令她不喜。

黎海棠眸子里有水盈盈的光在流转,笑的温温柔柔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妹妹千万不要与嫂嫂这般客气,碧螺春是好茶,嫂嫂很喜欢。”话是这么说,但她并不碰桌子上的茶杯。“八妹孩子心性,一早跑来扰了妹妹的清静,嫂嫂实在过意不去,嫂嫂在这里代夫君向妹妹赔不是了。”说着,微偏过脸,向身后的圆脸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圆脸丫鬟便捧了一个长型匣子双手捧到青舒面前。

青舒面露不解,看向黎海棠,“这是?”

黎海棠拿丝帕按了按眼角,一脸忧愁地道:“妹妹也知dào

,八妹正与嫂嫂闹脾气,弄得爹娘和哥哥嫂嫂们都不开心,整日里长吁短叹的,满面愁容。唉!嫂嫂心里很过意不去,想和八妹亲近,想了无数种办法,八妹就是不理嫂嫂。”

她顿了顿,笑看青舒,“嫂嫂知dào

妹妹和八妹要好,妹妹的话八妹定能听进去。嫂嫂在这里请妹妹帮着劝劝八妹,让八妹别再任性,惹得爹娘和哥嫂们也跟着忧心。这是嫂嫂送给妹妹的薄礼,是感谢妹妹这些日子照顾八妹的一点心意,也算是见面礼,妹妹千万不要推辞。”

这时候,站在黎海棠身后的方脸丫鬟上前,就着圆脸丫鬟双手捧着匣子的动作,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四排银锭来。

青舒扫了一眼,估计是五两一个的银锭,一共二十个,那就是一百两。她脸上带笑,眼中却多了分冷意,“五少夫人真是客气。”话中带出了讥诮之意。

黎海棠却似未听出般,看着方脸丫鬟将匣子放到青舒手边的桌子上,“妹妹怎的如此见外,叫嫂嫂便是,可别把人叫远了。”然后又笑笑说,“妹妹不知dào

,嫂嫂吃过太多的苦,便成了一个俗人。这俗人就得办俗事,嫂嫂便依自己的喜好猜测了妹妹的喜好,准bèi

的见面礼不是金银首饰,却是俗物,望妹妹不要嫌弃。”

青舒却笑得一脸无害,没接话。

“妹妹也是个苦命人,同姐姐一样有太多的不得以,小小年纪便为家人抛头露面,坏了名声。不过,妹妹不必太过忧虑,嫂嫂很喜欢妹妹呢!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找嫂嫂,嫂嫂虽无缚鸡之力,却有世人喜欢的黄白俗物,总能帮上妹妹一二的。”黎海棠一脸同情地看着青舒,这般说道。

青舒眨了眨漂亮的杏眸,而后笑眯了眼,“五少夫人说话真有趣,太有趣了,呵呵……”

黎海棠目光一闪,“不知嫂嫂的哪句话竟惹得妹妹笑的如此开怀?”

青舒闻言,止住笑,正了正色,“五少夫人稍坐片刻,待青舒过去看看三少夫人和语嫣谈得如何了?”说罢,起身要走。

“妹妹,稍等。”黎海棠叫住了准bèi

离开的青舒,“妹妹可认得孙敬东孙公子?”

青舒慢慢转过身,直视黎海棠的眼,笑弯了眉眼,“孙敬东?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的很。只是,青舒深居简出的,确是不认得呢!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公子?有幸得了五少夫人的眼缘,引得五少夫人竟向青舒这般眼拙又孤陋寡闻的打听起来。”

她心里却在暗骂:黎海棠你个臭不要脸的,你以为只有你会扔软刀子,别人都是傻子,不会扔回去给你么!你拿一百两银子来侮辱我,我没甩你巴掌是看在大将军府的面子上,你还没完没了,简直找抽。那好,我就给你个红杏出墙的梯子,看你还怎么装。

闻言,黎海棠立kè

收了脸上温柔的笑,一脸正色地道:“妹妹这话说的不对,嫂嫂乃堂堂步大将军府上的五少夫人,嫁了才情与容貌兼备的大安第一才子为妻,是最令天下女子羡慕的女人,无论是孙公子还是什么公子,谁还能再入了嫂嫂的眼。”

青舒却笑得一脸无害,“嫂嫂这话可说错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再聪明的女人,一旦心仪上某个男子,管那男子长得满脸疮还是什么,在她眼里就是世上二无的美男子,第一美男子。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换成坊间的粗俗说法,那便是所谓的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她说罢心里暗爽,姑奶奶就说你和孙敬东有染,你能怎么地?

黎海棠表情僵了那么一下,瞬间又恢复常色,“妹妹真是个牙尖嘴利的,看来是羞恼的厉害,怕嫂嫂再提与你有婚约的孙公子吧!说来也巧,妹妹不知dào

的是,姐姐与孙家是远房亲戚,敬东还得叫嫂嫂一声表姐呢!这么一来,妹妹以后过了门,可不能再叫嫂嫂了,可得跟着敬东改口叫我表姐了,呵呵……”

听了这话,青舒似有触动,坐回椅子,一脸晃然地道:“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他。”

“妹妹不要害羞,等你过了门,我们便是一家人。若是敬东敢欺负你,你告sù

嫂嫂,嫂嫂定为你出气。”黎海棠笑吟吟地说道。

青舒受教地点头,佯装害羞。心里却在琢磨,黎海棠是孙敬东的表姐?以前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这可得要打听仔细了

No.51回礼

黎海棠自然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居然语重心长地向青舒传授起所谓的大道理来,“嫂嫂跟你说句知心的话,这男女之间,也就是夫妻之间,在外边,妻子要给丈夫面子;在屋里,妻子撒娇耍赖都是可以的,丈夫不仅不厌烦,更是欢喜的很。再有一样,这为人妻、为人媳,在外边要给丈夫长脸,不能失了仪态,自然也要博个孝顺长辈的声名,万不能做出顶撞长辈、对长辈失敬的事情来。”

这些话,咋一听似乎是推心置腹的言辞,但稍作思考,又似句句意有所指。青舒前段时间在大庭广众之下挥棍打人,既是失仪之举,也不给准夫家长脸。再有,对于孙仁怀与孙张氏,青舒可是一点面子都不曾给的,甚至曾甩过孙张氏一巴掌。这么一想,黎海棠的字字句句便成了教xùn

青舒的言词。

青舒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小鱼赶紧跟上。

黎海棠立kè

沉了脸,再无半点温柔笑意。

她的圆脸丫鬟低声道:“小姐何必对她这般客气?孙少爷对您言听计从,想要收拾她,易如反掌。”

方脸丫鬟却道:“你懂什么?小姐做事自有小姐的道理,勿多言。”

黎海棠看了方脸丫鬟一眼,没说话。

青舒离了会客厅,沉着脸,不自觉的,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据她所知,这个时代的女子,管自己的男人叫相公或夫君,还有叫老爷或爷的;对她人的男人,称呼为谁的相公或谁的夫君,或是某某老爷,而不是丈夫。黎海棠大讲夫妻之道,连说三次“丈夫”二字,这是不是可以证明,黎海棠的确是穿越者。她摇头,不,还不能下定论。

小鱼跟的辛苦,最后竟是小跑起来,等发xiàn

小姐居然往下人房的方向走,一下急了,喊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青舒回神,看清眼前的景物,愣了,“这里是?”

小鱼赶紧道:“小姐,前边就是下人房,是府上男丁住的院子。”

青舒哦了一声,和小鱼原路返回,之后往自己的文华院方向走去。进院门时,恰巧与三少夫人碰上。

三少夫人眼眶微红,迎面碰上青舒,却是挥退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脸认真地问道:“青舒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她并不像黎海棠,上来就好像多亲近似的又抓手,又叫妹妹的。

这点,青舒喜欢,便让小鱼退开,引着三少夫人来到文华院前的凉亭内,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

三少夫人的长相不丑,却也并不十分出色,算得是温柔清丽的妇人。她身上有一股温润亲和的特质,和她接触,让人觉得很舒服。而且她行事说话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这会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八妹最近心情不好,不喜欢呆在府里,总来麻烦姑娘,希望姑娘不要烦她才好。”

青舒会心一笑,“你家小八虽然跳脱的厉害,每次来都折磨的我耳朵生疼,却也是真性情的好姑娘。呵呵……只要她不介yì

本姑娘的臭名声,随她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三少夫人的面色愈加柔和,“八妹喜欢你,果然是有缘由的。”

青舒不解:“啊?”

三少夫人确定四下无人,低声道:“青舒姑娘,可以麻烦你留八妹在府上小住几日吗?”

青舒吃了一惊,“为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三少夫人斟酌片刻,说道:“八妹最近心情低落,我与相公很是担心她会做些傻事惹怒了爹,受到责罚。为此事,娘也整日忧心忡忡的,尽量守着八妹不让出差错,可有些事,并不是守着便能解决的。刚刚与八妹说话,看她到了你这里精神了很多,她还开口求我让她在你这里住上几日。说实话,看她变得开朗,我松了口,答yīng

回府请示爷爷奶奶。”

青舒觉得有点突然,不知如何回话才算妥当。

三少夫人叹了口气,“只是,我心知,我最先要做的,不是回府请示爷爷奶奶,而是问过姑娘的意愿。”

青舒很犹豫,但想到不久将要与步语嫣离别,心中自是难舍,想了想,“我府上的情况不比步府,饮食起居的条件差的不只一星半点。这样,若是府上的长辈们舍得,语嫣不介yì

我这里的粗茶淡饭,身边伺候的只带小杏一人,我欢迎她来小住几日。”人多嘴杂,事也多,她欢迎语嫣带着小杏小住几日,却是不欢迎步府其他丫鬟跟过来的。

三少夫人面露喜色,“谢谢你,青舒姑娘,我这就回府请示。”

“等等,三少夫人,我还有话要说。”青舒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省得让一些不安生的说些有的没的,还要时不时上门来恶心人,影响她与步语嫣的心情。

“姑娘请说。”

“语嫣在我府上小住,我只以粗茶淡饭招待,请贵府不要送银钱或食材上门。还有,麻烦夫人等下派个丫鬟到会客厅取一样东西,回去请交给步夫人,并为青舒带一句话。”

三少夫人不解,“青舒姑娘请说。”

“我们古府,招待不起五少夫人黎氏,再说语嫣躲到我这里就是为避开她,我是万不敢再让她进门的。”青舒其实很想直接说不欢迎黎氏,但想想又作罢。

三少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追问,只是应下。

事已谈妥,青舒亲自送三少夫人出府的时候,对小鱼耳语几句,并让小鱼带着三少夫人身边的一名得力丫鬟去会客厅叫五少夫人黎氏。

会客厅,黎海棠正等得不耐烦,却见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说,三少夫人正在马车上等。黎海棠听罢,也不问步语嫣是否跟着回府,起身带了自己的丫鬟往外走。

这时,小鱼却是留了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片刻,迅速拿来一块儿碎花布,将黎海棠留下的匣子包起来,递给那丫鬟,“这便是小姐要三少夫人转交的东西,麻烦姐姐了。”

那丫鬟不动声色地接下包袱,心里却是百转千回。这包袱里的匣子,是五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带过来的,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如今古小姐却让人包起来,要三少夫人转交给什么人,恐怕事情并不简单。

等小鱼送了那丫鬟出府,等在外边的婆子掀开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让那丫鬟坐进马车,这才有小厮吆喝一声回府,车轮声响,一行人离去。

站在角门内送客的青舒扬起嘴角,“哼,敢欺到本姑娘头上来,本姑娘可是记仇的很。你送礼,我回礼,咱们扯平了。”

苏妈妈不解,“谁欺到小姐的头上了?”

No.52步夫人

青舒笑嘻嘻地来了一句“不告sù

你”,便好心情地往文华院的方向走。

苏妈妈不甘心,抓了小鱼问。小鱼便将五少夫人黎氏的一些话和一百两银子的事情说了,当然还有青舒让她拿了碎花布包了一百两银子的匣子,交给了三少夫人身边的丫头的事。

苏妈妈听了,大惊,跑去告sù

古强。

古强皱眉,“那黎氏不是个安生的,给她个教xùn

也好。”

苏妈妈却急了,“你糊涂了?那黎氏说自己是未来姑爷的表姐,小姐这般得罪她,以后嫁到孙府,这不又多了个仇人吗?”

古强斥道:“闭嘴,我看糊涂的是你。”说罢,看一眼放晴的天空,出府去办事。

苏妈妈愣住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骂了自己一句老糊涂了,赶紧去做事。

青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她喊了一声“语嫣”,没人应声。她觉得奇怪,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过去,最后居然在自己的床上找到睡得正香的步语嫣。

青舒觉得有趣,她的床何时成了香饽饽,不仅青阳时不时地赖在上面不肯走,现在连步语嫣都要跑来睡觉了,真是的。她摇了摇头,捧了针线笸箩,坐到外间继xù

学女红。

古府这边步语嫣睡的香甜,而步府那边是另一番光景。

三少夫人与五少夫人黎氏,妯娌两人回到府里,直接去见步夫人。

四十七岁的步夫人,额头和眼角虽然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可面色健康红润,头发乌黑,体形匀称并没有发福的迹象,当得一句风韵犹存。此刻她坐在主位上,正乐呵呵地逗弄目前唯一的小孙女,即步三与步三少夫人三岁的女儿步秋。而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也陪坐在一旁。

步夫人见三儿媳和五儿媳回来了,脸上没了笑容,也不让其他儿媳退下,问道:“嫣儿人呢?”

也不等三少夫人说话,五少夫人黎氏便面带愧色地跪了下来,“娘,都是海棠不好,惹恼了妹妹。妹妹不肯见海棠,请娘责罚。”

被抢了话的三少夫人垂了眼皮,退后两步。

步夫人的喜怒脸上并不显,“责罚?娘为何要责罚你?就因为嫣儿不肯见你,娘就要责罚你。这是何道理?”

黎海棠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立马补救,面上的愧色又增了几分,“娘,海棠不是这个意思,是海棠不够努力,是海棠不够好,没办法让妹妹认可,惹得大家都不快,觉得很愧疚。”

步夫人叹了口气,“这种事,怎么能怪你。行了,回去歇着吧!”

黎海棠有心留下,却也聪明地没找任何留下的借口,告退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她身边的方脸丫鬟,却是留在步夫人房外,拉着二少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低声请教起女红来。

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见了,不动声色地向被缠住的二少夫人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却是热情地、不由分说地将那方脸丫鬟拉走。

屋子里,大少夫人将秋儿拉到了身边。

步夫人让三少夫人坐下才发问,“嫣儿可好?”

三少夫人温言道:“娘,妹妹很好,拉着儿媳说了好些悄悄话呢!还求儿媳,让儿媳回来求求祖母和娘,让她留在古家小住几日。妹妹说,和古姑娘说话、玩耍很开心。”

步夫人似乎松了口气,嘴上却说,“那丫头,自从认了个姐姐,心都野了,就想往外跑。你好好说说,嫣儿都怎么跟你说的。那古姑娘长得什么模样?性情如何?”办喜宴的当日,府里上下都忙,她也没匀出空来好好kàn

看女儿挂在嘴边的姐姐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情的人。

闻言,三少夫人便不紧不慢地从迈入古府那刻讲起,中间夸了古青舒几句,然后讲她冒昧地向古青舒提出让小妹小住几日的请求,古青舒如何答yīng

的等等都说了。之后却是住了嘴,面露为难之色。

步夫人微皱眉头:“什么话不能说,让你这么为难?”

一旁的大少夫人笑问:“三弟妹是不是有话单独与娘说?”说着,便与其他两个妯娌起身准bèi

告退。

三少夫人忙道:“大嫂,弟妹不是这个意思。”

步夫人也道:“都给娘坐着,老三家的,有话尽管说,都不是外人。”

三少夫人叹了口气,“娘,也不知五弟妹如何得罪了古姑娘,古姑娘对儿媳说了‘我们古府,招待不起五少夫人,再说语嫣躲到我这里就是为避开她,我是万不敢再让她进门的’这样的话。而且还让儿媳转交一样东西给娘。”说完,唤了一声“红果,把东西捧进来”。

等在外边,名唤红果的丫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捧着从古府带回来的用碎花布包住的匣子进门,递给步夫人的贴身丫鬟,然后退了出去。

步夫人不解,“这是什么?”

三少夫人苦笑,“娘,儿媳不知里面的匣子里装了什么,却知dào

这匣子是五弟妹带去古府的。古姑娘将匣子原封不动地用碎花布包了,交给红果,让儿媳交给娘。”

这话一出,在场任谁都知dào

事有蹊跷,且猜想到,这匣子里装的东西或许就是得罪古青舒的东西。否则,古青舒为何无缘无故地说那一番话。

步夫人示意丫鬟打开,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面色铁青地下了命令,“来人,传五少爷和黎氏。”

大少夫人很有眼力见儿地招呼了几位妯娌,向步夫人告退出去,四个人很有默契地去了三少夫人的院子说话。

步夫人房中,步五和黎海棠一进门,丫鬟一个不剩全都下去了。

步夫人一拍桌子,厉色地道:“跪下。”

步五和黎海棠一惊,双双跪了下来。

步夫人铁青着脸道:“嫣儿从小到大,虽然爱调皮捣蛋,却不任性,从不无辜欺负人,更不会无辜讨厌一个人。你们成婚前娘是怎么说的?嫣儿不想看到你们,你们没事躲着她些,别有事没事往她面前晃。你们倒好,三不五时去招惹她不说,今早还自作主张地将她的晨食给换了,惹得她饿着肚子一早跑去了古府。”

黎海棠红着眼眶,一脸委屈地道:“娘,一切都是儿媳的错,和相公无关,是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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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3杀猪宴客

“闭嘴,没人让你说话。”步夫人喝住黎海棠,眼睛却是盯着儿子,“嫣儿如今是一刻不想呆在府中,你三嫂连哄带劝都未能带她回来,她说只想在古府小住几日。气走了妹妹,你可满yì

?”

步五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步夫人一挥手,桌子上的匣子连同里面的银锭滚落掉地。“我儿好本事,嫌妹妹跑得还不够远是吗?居然捧了一百两银子追到古府。怎么,这是送给妹妹往别处躲的盘缠?还是特意用来羞辱古家小姐,让古家小姐恼羞成怒赶你妹妹出府的手段?”

闻言,黎海棠面色一白,咬紧嘴唇,楚楚可怜地默默落下泪来。说实话,她的确是想破坏步语嫣和古青舒的关系,还想着古青舒会不会恼羞成怒与步语嫣断绝关系。如果是,那才好,到时候看步语嫣还往哪儿躲?她清楚的很,因为步语嫣独特的性格,要好的姐妹极少。若是破坏步语嫣和古青舒的感情成功,那步语嫣一定气的不轻,不定会干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

到那时,别人会认为步语嫣任性、不讲理,反衬得她这个嫂子温柔又善解人意,更得人心。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古青舒也是个不简单的,和外界传闻并不相符,轻松破了她的计不说,反倒让步夫人起了怀疑之心,发了火儿。步夫人明里在骂儿子,实则这是在指责她这个新妇心怀鬼胎,不安好心。

亲娘的质问,令步五如玉的面色青白交错起来,他沉声道:“娘,儿子知错了。”黎氏犯错,他这个当人相公的也有错,这是步家的规矩。

见儿子听进去了,步夫人缓了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近几日,嫣儿是执意不肯回府的。你祖母若问起嫣儿去了哪里,要怎么回,你自己看着办。待嫣儿想通了,回来了,暂时你们都安安生生的,谁也别往谁跟前凑,顾好自己。其它的,以后再说。”

步五沉着脸答:“是,娘。”

黎海棠头垂的低低的,“是,娘。”

步夫人看了眼黎海棠极尽委屈的模样,突然觉得碍眼,“娘累了,你们下去吧!”

步五和黎海棠这才起身,退了出去。到了外边,黎海棠一脸怯懦地小声唤了声相公,想和步五解释些什么。但步五并不理会,对她视而不见,阴沉着一张俊脸急步而走。到了府门前,他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被晾在原地的黎海棠紧咬嘴唇,快步回到自己的院落,进得厅内,随手抓了个花瓶便抛到地上。听着花瓶碎裂的声音,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步语嫣,古青舒,你们等着,敢这样对我,你们等着,唔……唔……唔……”她委顿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她的陪嫁嬷嬷陈嬷嬷,警告院中战战兢兢的一干丫鬟管好自己的嘴巴,再让那方脸丫鬟守着门,自己迈步进厅,掩上门,走到黎海棠身边,低声劝慰,“小姐,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步小姐不想与您亲近,您随她,何必上竿子让人作践。”

黎海棠摇头,“嬷嬷,你还没看出来吗?相公虽娶了我,但他还没有原谅我,也不肯接受我。得不到相公的心,不能为相公生个一儿半女,我便无法在步府立足,我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陈嬷嬷搂住黎海棠,叹了口气。

黎海棠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原本,出嫁前我便想好了,入了府,我便作个温柔可人的步家妇,第一件要紧的事便是与步语嫣打好关系,如此一来,相公高兴,长辈们满yì

。到时候,相公便不会再排斥我,早晚会把我放进心里,我便一生无忧。可我没想到,那步语嫣竟是个任性不讲理的,无缘无故地讨厌我,四处下我面子。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此,陈嬷嬷也疑惑不解,“小姐,您以前真没见过步小姐?会不会是您无意中得罪过她而不自知?否则……”她没说的是,否则好端端的,个性爽直的步小姐为何独独容不下她家小姐。

黎海棠摇头,她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自己何时得罪过步语嫣。步语嫣对她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觉得莫名其妙,也觉得很冤枉,然后便是生气。若说她前三天确实是在讨好步语嫣,之后便是故yì

去招惹步语嫣,让步语嫣在人前失态,她再扮无辜、博取别人的同情。

凭什么她要无缘无故地忍受步语嫣的坏脾气,受了气,自然要报复回来。这种事她原是做的得心应手,尤其是今早,她故yì

低声下气地给步语嫣布菜,惹得步语嫣摔碗离去,瓷碗的碎片还差点伤了她。

当时若不是步三与步四兄弟俩及时抱住了步老爷,步老爷定是要打步语嫣的。还有相公,当时嘘寒问暖地问她有没有伤到,还骂步语嫣越来越不像话之类的。当时她虽然嘴上说不要怪小妹,其实心里是爽快的。步语嫣惹了众怒,不得人心,她自然爽快。

后来,当下人禀报说步语嫣去了古府,她突然怀疑起是不是古青舒在背后使坏,步语嫣才如此对她。她猜测,古青舒是不是得了什么信儿,怀疑她和孙敬东的关系,因此才会在步语嫣这里对她下绊子。

喜宴当天步语嫣特意邀请古青舒在府里玩儿了一天的事她过门的第二日就听说了,那两个凑到一起只顾自己玩儿,并没有在宾客面前露脸,更没去她的喜房。因这事,京城贵妇圈中便有了些风言风语,引来各种猜测。

古青舒这个名字,便成了哽在她喉头的一根刺。今日她跟着三少夫人去古府,一是想会会悍名渐起的古青舒,二是挑拨古青舒和步语嫣的关系。谁曾想,她居然被古青舒反将一军。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陈嬷嬷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背,“小姐,您消消气,万不可伤了身子。如今您是步府新妇,各院上下都在盯着您的一举一动,您且忍上一忍,谨言慎行,除了每日里例行到老夫人和夫人院中晨昏定省外,其他时间就呆在院中看看帐本、绣绣花。只要您安分守己的,不让人揪到错处,在五少爷面前表现得知冷知热又善解人意,用不了多久,五少爷便会接纳您,步夫人也消了气。到那时,步小姐再不喜,您也是堂堂正正的步家妇,谁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

黎海棠摇头,“你不懂,只要步语嫣一天不喜欢我,相公便不会给我好脸色。”

陈嬷嬷却道:“傻小姐,步小姐已经十三岁了,转过年便是十四岁。像步府这样的人家,步小姐早到了议亲的年龄。您看着吧,不是今年便是明年,步小姐定会订亲。到那时,步小姐每日里忙着绣嫁衣、准bèi

嫁妆,还要分出一半的精力去观注准夫家的事情,哪还有时间和小姐过不去!”

黎海棠觉得有道理,坐正身体,不再偎在陈嬷嬷怀里,拿了娟帕轻擦眼角的泪迹,“嬷嬷说的对,我不必与步语嫣多做纠缠,是我庸人自扰了。”但,她不会让古青舒好过。她觉得,自己手里有日进斗金的福顺斋,有人脉,古青舒只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尽了气数的府邸中的穷酸小姐,很容易对付。

陈嬷嬷以为劝住了自家小姐,放下心来。可她哪里知dào

,黎海棠一向心高气傲,现在是舍了步语嫣,要改去对付古青舒了。

夜里准bèi

就寝时,三少夫人一边为步三更衣,一边低声问:“五弟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步三当时没回答,躺上床后,却是搂住妻子低声道:“什么也没说,拉了大哥和我过去,只是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天黑前清醒了,突然说外地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必须连夜过去处理,便要离京。我们自是不放心,派了十个护卫给他。”

三少夫人低语道:“这事闹的,小妹住到古姑娘那边不肯回来,五弟又出了门,娘心里肯定不好受。”

“妹妹不在,你明日一早带小秋过去陪着娘。娘看到孙女,心情会好些。”他们府上不同别家,最受宠的是女儿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步五他们一辈,只得语嫣一个女儿,还是排行最小的。而到了步冲他们一辈,目前府上也只有他们房里得了一女,其他都是小子。

“好。”她伸手,用食指轻抚相公额头上留下的长长的疤,“还疼吗?”

“男人还怕这点伤!”步五一脸轻松地说。

她嗔了他一眼,对着他絮叨起来,“黎氏进门前,小妹是个嘴甜的,总是哄得祖母和祖父开心不已,对爹娘孝顺,跟我们这些当嫂子的也贴心。她还时常淘气,可淘气也不惹人厌,时常逗得大家发笑。这样的小妹,谁不宠着。黎氏进门后,小妹变得沉闷了许多,每每见到黎氏,便要发脾气。这事闹的。”

“前些天我不曾注意,今日因古姑娘的一句话,我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出不对。小妹虽然不喜欢黎氏,却从未主动去挑黎氏的毛病,只是避不见面而已,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然而,黎氏却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小妹面前,招惹得小妹频频发火儿。现在的小妹就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于是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黎氏改善与小妹的关系是假,撩拨小妹发火儿是真。”

步三蹙眉,“妹妹的性子直,容易被人算计。往后你多护着点妹妹,至于黎氏,你防着点,别让家里人吃亏。”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睡下。

斗转星移,当天边泛白的时候,古府下人陆续起床,烧水的烧水,磨刀的磨刀,准bèi

绳索的、抬板子的、往水缸挑水的,大家忙的井然有序。一次要杀四头猪,收拾出来不是轻松的活计,好在前一天人手和需yào

的东西都准bèi

齐全了。

古府下人进出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里的韦铁锤招呼道:“张屠夫来了,快进来。”

一个彪型大汉答yīng

一声,推着板车进门。

韦铁锤关好门,带着汉子往厨院方向走。很快,古府厨院后方的菜地前的空地上先后传出四声短暂的猪嚎声。左邻右舍有那觉轻的醒来,以为听错了,有起来洗漱的,也有继xù

睡觉的。

破晓时分,青舒是被小鱼叫醒的。青舒打着哈欠,强打精神起身穿衣梳洗。“后边开始忙了吧?是不是正在烧水?”

小鱼一边为青舒梳头,一边答道,“是的小姐。”

青舒又打了个哈欠,“张屠夫来了没有?”

小鱼手不停,“小姐,屠夫早来了,这会儿四头猪都杀了,正在烫猪毛,除猪毛。”

青舒哦了一声,看来是她睡的沉,后院里连杀了四头猪她都没醒,“步小姐那边没有惊动吧!”

“奴婢看过,步小姐睡的很沉,小杏姑娘睡的也香。”小鱼说着,往青舒头上别上一枚珠花,左右看看,觉得满yì

,“小姐,喜欢吗?不喜欢奴婢再换一个发式。”

“喜欢,不用换发式。”青舒说着,站起来忙着往外走,“不知dào

他们有没有拿盆接猪血?”

小娟正好从外边回来,“小姐,放心,按您交待的,那猪血一滴都没扔,全部接木盆里了,接了两盆。”

“走,咱们看看去。”青舒按捺不住的想去看看现场。

小鱼忙道:“小姐,这会儿别去,等他们弄干净了再过去。”

小娟也劝道:“小姐,杀猪没什么好kàn

的,血淋淋的很吓人。”

青舒却步,的确是那么回事。爱吃猪肉的人,不见得敢看杀猪的经过。

“姐姐,姐姐,元宝都不让我去后边看杀猪,姐姐罚他。”青阳嘟着嘴,一脸不高兴跑进来,向青舒告状。

青舒忍不住捏他的鼻子,“血淋淋的,没什么好kàn

的,姐姐都不去,你也不要去。怎么起这么早?等客人来了你困了想睡觉怎么办?”

青阳一脸失望地道:“真不能去看吗?”

青舒笑道:“不能。天还没大亮,步冲他们不会这么早来,你要不要到里边再睡一会儿?”

青阳眼一亮,“我要睡觉。”说罢,咚咚地跑进去,直接钻进内室,上床躺下,闭上眼睛。

青舒跟进来看了一眼,笑道:“跑的倒是快。起来,脱了衣裳再睡。”

小娟从一旁打趣,“少爷是怕小姐反悔,不让少爷躺小姐的床。”

青舒亲自盯着青阳脱了衣裳,又看着他躺下,这才扯了单被给他盖到肚子上,坐在床沿守着。直到他睡着,她这才起身出去,留小鱼在外间守着,自己带着小娟到厨院看大家收拾的怎么样了。

这会儿,吴榔头正带着从庄子上撤回来的十几个男人同张屠夫一道,聚在厨房后的菜地旁边的空地上,围着刚刚除干净猪毛的四头猪,准bèi

剖猪砍肉。

厨房前的空地上,几个妇人在摘菜、洗菜;旁边临时搭起来的两个灶台前,小丫和大小不等的另三个孩子一起,抱劈柴、守灶火,帮大人们烧水。许三娘整理着锅碗瓢盆,还把厨房里的大小四口锅准bèi

好,等下煮肉的、烤油的、炒菜的、蒸制菜肴的都一一分配好。

见到青舒过来,大的小的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问安,青舒一路应着走进厨房,“三娘,苞谷面准bèi

好了吗?”

许三娘欢喜地回头,“准bèi

好了,奴婢特意用筛子筛了一遍。”说着,从一个布袋子里舀出小半碗黄橙橙的苞谷面给青舒看。

青舒用两根手指捻了一下,“书上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等下咱们弄个小盆调味试一试,能成的话,把猪血全用上。”

这时候有个十二三岁、一脸憨相的半大小子跑进厨房。他看到青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一只手不安地紧紧揪着身上的粗布衣裳。

许三娘见了,揪住他,“吴小山,快见过小姐。”

憨小子吴小山一脸慌张地跪到地上,一言不发,直接给青舒磕了三个头。

一大早得了别人磕的三个响头,青舒无语,赶紧示意许三娘把人扶起来。

许三娘也没想到吴小山的问候方式是直接磕头,接收到青舒的示意,赶紧把他拉起来,到了厨房外边,“你这孩子。说吧,来厨房是不是有事?”

吴小山低着头,脸憋的通红,“叔叔让拿木桶、木盆和竹篓,要不然猪头和猪下水装不下。”

许三娘赶紧带他去旁边的小仓房,将提前洗干净的木桶及竹篓让他搬走。

人多干活就是快,当一桶肥膘送到厨房的时候,许三娘俐落地将其切碎,将一部分扔进锅里,小火烤油。

而青舒,指挥小娟端了小半盆猪血进来,将磨的细细的苞谷面舀上三碗放进猪血盆中,看着小娟拿擀面杖顺着一个方向将其混和。之后加提前切碎的葱、姜,还有胡椒粉和适量的盐,再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许三娘说锅里的肥膘烤好了,青舒过去看了一眼,半锅的油,油下边是收缩成细碎小丁的焦黄色的油梭子。

青舒心里知dào

成了,却不敢那么说,“书上写的我也没见过,大概就这样吧,咱们这就试一试。”然后招呼小娟将调味到一半的猪血端过来,对许三娘说,“油梭子带油,舀个三勺放进去。”

许三娘一听放三勺就心疼,却也答yīng

一声赶紧照办,而小娟继xù

搅拌猪血。

青舒看了看,成果好像有点稀,大概是面少了,又让许三娘加了半碗苞谷面进去。等搅拌好了,青舒便道,“先煎一锅试试,不行再调味。”现代的北方人是往里放苞谷面和荞面的,但这里人不知dào

什么是荞面,大概还没有荞麦。

跃跃欲试的许三娘赶紧将另一个灶火点燃,小娟负责烧火。

待锅热了,许三娘在锅底涂一层油,温度上来了,便舀了几勺子调好的猪血薄薄地摊到锅底。很快,锅里飘出独特的香味儿来,饼子成型,她赶紧给翻个儿。须臾间,煎的第一锅猪血饼出锅。

看着盘子里散发着别样香味儿的猪血饼,许三娘赶紧取了双筷子给青舒。

青舒接了筷子,夹下一个小角,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吃进嘴里。好吃,有东北家乡正宗煎血饼的味道,只是盐淡了些,好怀念的感觉。在现代,小时候,她还没去南方,她还不是城里人,年年最盼的,便是过年前杀猪时,奶奶做的血肠与煎血饼。想到记忆深处的奶奶,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好吃。你们也尝尝。”

看她前一刻显得一脸享shòu

,后一刻又泫然欲泣的模样,许三娘和小娟一脸的小心翼翼,以为是难吃,所以小姐难过了。没想到,最后却得了个好吃的评价,两个人互视一眼,一人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

小娟呆了呆,抓着筷子的手一挥,“咱们再煎。”

许三娘却是往外跑,还喊着,“吴小山,快把那两盆猪血搬到厨房,快点。”“那个谁家的,快点清理猪肠子,要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点异味儿都没有。快些啊,厨房等着用。”

青舒不管她们,端了盘子出去,放到外边临时搭的灶台上,“都饿了吧!小丫,你们四个,洗洗手,分着吃,垫垫肚子。”说完,又钻进另一间临时厨房,“苏妈妈,锅子准bèi

好了吗?”

苏妈妈拿布子擦了擦手,“准bèi

好了,小姐。”

青舒瞅了一眼锅中放了各种调味料的水,“今儿的猪蹄和猪头肉是不是好吃,就看它的了。”

苏妈妈笑道:“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小姐没白看。老奴觉得,肯定好吃。”隔壁厨房飘出的香味儿,她早闻到了,再加上许三娘激动的叫喊,她就知dào

小姐鼓捣的猪血是成了。

青舒笑眯眯地道:“不心疼我祸害东西了?”

苏妈妈忙道:“不心疼,以后小姐祸害什么,老奴都不心疼。”她这会儿只等着外边的人将猪蹄和猪头拾掇干净了送过来。

古强往洛府送半扇猪肉还没回来。半扇猪肉是青舒对洛府的一点小回礼。

张屠夫手脚俐落地将三头猪的骨头都剔出来了,然后将送洛府后剩的半扇抬到自己的板车上,这半扇不准bèi

剔骨头。剔了骨头的那三头,从上边割下四五十斤的肉留给厨房,其它的同样搬到板车上,然后和吴榔头打了声招呼,收拾了工具,同吴榔头一起推着板车走了。

剔出来的骨头上带着少许的肉,许三娘指挥人将其分放到外边的两口大锅里,放水炖上。至于排骨,那是另放的,中午招待客人要用的。等骨头肉熟了,捞出来,在两锅骨头汤中下粗粮米,熬上粥。

大家手里的活计并不停,当太阳升空,却不晒人的时候,骨头汤熬的两大锅粥熟了。苏妈妈一声令下,女人和孩子在屋里,围着大桌子吃饭。男人们在外边用木板搭了临时的桌子,围坐在一起吃饭。

屋里屋外的两桌上,正中间是一大盆骨头肉,一大盆肥肉炖的青菜。骨头汤熬的粥管够,每人还得一块儿煎血饼。无论男女老少,许久不见油水的众人放开了吃,感觉就像过年一样。

文华院的小食厅内,青舒、青阳和步语嫣坐一起吃饭。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坐了小娟、小鱼和小杏。

一盘红烧肉,一盘肉丝炒四季豆,一盘猪耳拌黄瓜丝,一盘煎血饼。

步语嫣对红烧肉和肉丝炒四季豆不感兴趣,却对猪耳拌黄瓜丝情有独钟,还有那煎的血饼,不停往嘴里送,碗里的白米饭基本没动。她一边吃,一边还发问,“真好吃,这个饼是什么做的?颜色有点怪。”

抢不到煎血饼的青阳嘟了嘟嘴,“姐姐,我们不告sù

她。”说罢,夹了一筷子猪耳拌黄瓜送进嘴里,吃的小嘴一鼓一鼓的。

步语嫣念了一句小气,兀自吃的开心。

快到午时,蔡铁牛与韦铁锤一起,推开古府沉重而古朴的朱漆大门,不时向外张望。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接近。蔡铁牛循声望去,立kè

转身告sù

等在门里的古元宝,说两位步小少爷就要到了。

元宝赶紧跑向二道门,“少爷,两位步小少爷就要进门了。”

坐在树荫下等待的青阳闻言,赶紧起身,一脸雀跃地迎到大门口,恰巧步冲和步勇跳下马来。

古强指挥李大郎和韦铁锤,让他们第一时间接过了马缰绳,把马从角门牵了进去。

青阳赶紧邀他们进门。

步冲却拉住他,“那猪,真的杀了?”

青阳一脸认真地答:“杀了。”

步勇也凑过来问:“四头全杀了?”

青阳的眼睛亮亮的,“是啊!要不然怎么能请你们吃杀猪宴?”姐姐说,全京城唯有他们府上才有杀猪宴,是独一无二的,他觉得很骄傲,所以一定要请好朋友来吃。

可他不知dào

,京城贵族大户家的猪是在庄子上宰杀的,人家只把收拾好的肉拉到府上做食物。就他们古府“别具一格”,把活猪拉到府上杀,若传了出去,估计大半个京城的人都会说他们是乡下土包子。

在他们三个正站在门里嘀咕的时候,古府门前停了一辆华贵的轿子。

当轿中人现身时,古强诧异之余,忙恭敬地迎上,“小人见过洛大人。”

身体圆胖矮小的洛尚书将小眯缝眼眯成一条线,然后一脸恍然地道:“原来是古强啊!好,呵呵……好。听说这府上今日有个什么宴,老夫嘴馋,带了小孙子过来吃,不会不欢迎吧?”

古强虽然心里惊疑不定,但哪敢说不欢迎,于是大声道:“哪个敢说不欢迎洛尚书,少爷和小姐知dào

了,肯定不答yīng

。洛尚书您请,请。”

听到动静的青阳快步出来,虽然无措,却也不忘行礼问候,“青阳见过洛爷爷。”他管洛尚书叫爷爷,完全是根据年龄随口叫的。至于知dào

眼前圆胖矮小的老人家姓洛,那是古强的声音大。

穿了一身藏青色暗纹绸衣的洛尚书开怀大笑,“哈哈……好孩子。”然后一指跟在脚边的五六岁模样,穿着华贵且唇红齿白得似小女孩儿的小公子,“他叫洛子荣,小你两岁,要叫你哥哥。”

青阳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一脸害羞状的洛子荣,“子荣弟弟好。”

洛子荣红着小脸,躲到了洛尚书身后,小小声地回一句,“青阳哥哥好。”

洛尚书见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正这时,古府门前又停了三骑,马背上的人分别是一身宝蓝色袍子的周伯彦,一身白袍的古瑞星,还有一身天青色袍子的步七步飞鹤。

三人下马,一脸意wài

地向洛尚书行礼问安。

古瑞星还没大没小地来了一句,“洛老头,你还真来呀!”然后得了洛尚书赏的一记锅贴和一句“混小子”。

这会儿得了消息的青舒也赶了过来,见老老少少的居然只顾站在大门口说话,却不往里进,赶紧向众人行了个女子礼,脆声声地道:“青阳,还不请客人入内。”话落,对上周伯彦看过来的视线,她不自在地低了头。

从墙上摔下来被周伯彦接住的当天,她一直自我安慰着,因此觉得那种情况被个男人抱住无所谓。可过后,每每想起当时自己被他抱满怀,后来还被他抱上墙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拥有现代灵魂的自己,没有想像中的厚脸皮。

经姐姐提醒,无措的青阳这下有了主心骨,立kè

回神,似模似样地像个小大人一样,请一行人入内,到会客厅落座。

有贵客在,青舒取出了洛府送的礼单中的贡茶云雾,想到府里根本没人会煮制这么好的茶叶,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下嫁入豪门时学的粗浅茶艺,选择了最省时的方式,迅速弄好,唤小鱼和小娟进来端茶给客人。尤其是洛尚书那杯茶,是青舒亲自端进去的。

紧接着,青舒又招呼古强赶紧想办法在开席前弄两坛好酒来。

古强略一思索,让人拿了挖土的工具,在花园里一阵挖,很快便挖了两个坛子出来。对上青舒愕然的视线,他解释说这是青舒的爹七年前埋的好酒,取了两坛子出来,埋在地下的还剩八坛。

其实,今日会有杀猪宴客一事,是青阳昨日下午求了青舒才有的。青阳的本意是,家里杀猪吃肉,是件新鲜事,因此他想请新交的朋友步冲和步勇来家里吃肉,还要请他的彦哥哥来吃肉。

青舒看到他期待的眼神,便点了头。步语嫣在她府上住着,午饭她肯定要好好安排,应弟弟的要求,招待步冲和步勇就成了顺便的事。再说周伯彦,即便青阳请他,他也不会来。理由很简单,周伯彦是个成年男子,青阳才七岁,古家又没个主事的成年男子在,只有青舒这么个小女子当顶梁柱,避嫌是其一,两家没什么交情是其二。因此,青舒断定周伯彦不会来。

青舒为了让青阳熟悉大户人家请客的规矩,便鼓励弟弟写请帖,然后派人分别送去了步府和周府。没想到的是,不仅预料外的周伯彦来了,他还带过来古瑞星和步七。更令人意wài

的,还有带着孙子过来吃杀猪宴的洛尚书。

来的都是男客,自然由腼腆的小男子汉青阳在前边招呼。

而青舒,则忙着安排席面。

热菜有,酱香排骨、糖醋里脊、卤味猪蹄、东坡肘子、四喜丸子、荷叶饼扣肉。

凉菜有,猪耳拌黄瓜丝、配佐料的切片猪肝、盐拌萝卜丝、盐水煮豆子。

碗筷酒杯摆好,十盘菜上桌,青舒带小鱼亲自去会客厅,站在门外施一礼,请客人入席。反正就这些客人,管他老还是少,青舒直接安排到了一桌上。

至于古叶氏那边,她让丁家妹端了四个菜过去。

步语嫣那边,单独准bèi

了同样的一桌菜,却也委屈步语嫣一个人吃,青舒没时间陪她用饭。

待两边的人吃了一会儿,一盘酸辣白菜、一盘素炒四季豆上桌。接着,将出锅不久的血肠切成一段一段装一盘,煎血饼一盘,同时送上桌。

其它的菜,虽然有几样作法新鲜,但大家看着都知dào

是什么做的,唯有后头上的两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青阳这会儿站了起来,说话有点害羞,“姐姐看的杂书里说,猪血调味可以吃,味道也很好,民间偶尔有人做出来食用。姐姐今日便让厨房试了试,大家都尝了,都说好吃。爷爷、哥哥们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人说,小孩子的反应是最直接的。五岁的洛子荣指了一下煎血饼的盘子小小声地说:“青阳哥哥,我想吃。”也不知dào

怎么的,害羞的洛子荣和青阳显得很亲近,或许是被桌上的糖醋里脊收买了也说不定。因为一桌菜,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一道。

青阳一听,笑咧了嘴,“哥哥给你夹。”说着,转到洛子荣身边,拿了干净筷子夹了一块儿给他。

洛尚书并不阻止,自己还伸筷子夹了一块儿过去吃,然后咦了一声,又夹了切段的血肠过去尝。

长辈已经动筷子,年轻的自然不再谦让,也各自夹过去尝了起来。

洛尚书等人喝着酒慢悠悠的吃,而作为孩子的青阳、步冲、步勇和洛子荣已经是饱了。青阳作为主人,自然不能下桌。而另外三个小的却是坐不住了。

周伯彦看的分明,便笑道:“洛爷爷,有我们几个陪您喝酒,您也不寂寞,让四个小的出去玩如何?”

洛尚书笑呵呵地一挥手,“青阳,带他们三个去玩儿吧,这里不用你们陪。”

青阳一脸的犹豫,洛尚书又道:“去吧,照顾好子荣弟弟。”

青阳答yīng

一声,招呼了步冲和步勇,并牵上洛子荣的手,四个人跑去玩儿。

等小的一离席,周伯彦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也出去,然后为洛尚书斟满酒杯,“洛爷爷请。”

洛尚书也不推辞,一脸享shòu

地喝掉杯中酒,“好酒。”

古瑞星却来了一句,“洛老头,我以为你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来吃肉了。自己来还不够,还带着孙子一起,啧、啧、啧。”

洛尚书瞪圆了小眼睛,“爷爷就嘴馋了,闻着味儿就来了,你能怎么着?”说着要夹沾了佐料的猪肝。

古瑞星嘿嘿笑着,眼疾手快地抢过猪肝的盘子,“洛老头,上次你抢我酒喝,今天我抢你爱吃的菜,扯平了。”

洛尚书作势要打,“你个没大没小的混小子,等你爹回来定给你好kàn

。”

步七趁老少斗嘴的工夫,抓了盘子里的半个猪蹄过去啃,还小声对周伯彦嘀咕,“京城一等一的酒楼做的猪蹄都没这个好吃。”他先前尝过切小的一小块儿,便一直觊觎着这半个猪蹄,只是他的侄子、古青阳和洛子荣在,他没好意思抓过来啃而已。

要问为什么切成小块儿的一盘猪蹄里出现半个的猪蹄,答案就是,青舒心疼卤出来的猪蹄,觉得大家都是有身份、讲脸面的人,爱吃也只会夹小块儿的,这半个一定没人好意思碰,肯定会剩在盘子里回来。只是事与愿违,当她看到盘子里只剩骨头时,不知dào

会是什么表情?

周伯彦看着小辈一走,就没了正形的这老少三人,摇了摇头,夹来一个荷叶饼摊放到面前的碟子里,然后放一片扣肉、放一筷子酸辣白菜,卷起来吃。

洛尚书不干了,“步小七,那猪蹄是老夫的,放下。”“彦小子,别只顾自己吃,给老夫也卷一个。”“古小六,你个混小子,那肘子是老人孩子吃的,你吃什么吃?你是老的快掉牙还是怎的?”

这边抢的欢,周伯彦很是淡定地不紧不慢地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心里却想着:我就知dào

你们碰到一起就会变成这样,还好把伺候的下人全部支走,要不多丢人。

吵吵闹闹的,他们又吃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离席,移坐在会客厅喝了会儿茶水,这才起身准bèi

告辞。

这时候元宝找到青舒,搔了搔头,“小姐。”

正指挥许三娘切猪头肉的青舒回头,“什么事?”

元宝便道:“小姐,洛尚书身边的小厮对小的说,洛尚书爱吃那猪蹄和猪肝儿,问小的厨房还有没有?看那意思,是想带点回去。”

青舒不乐意了,这洛尚书怎么回事?居然想连吃再带。不过又一想,洛府前些日子送的礼得够买多少猪蹄?哪是半扇猪肉就能还得了的。好吧,她忍痛割爱好了。

这时候伺候茶水的小鱼急急过来,“小姐。”

青舒疑惑,“有事?”

小鱼回禀道:“管家让奴婢带话,说几位公子很喜欢今日的猪蹄,问小姐能不能包一些送几位公子?”

青舒郁闷,和着都惦记她卤的猪蹄呢!四头猪,一共才十六个蹄子。洛尚书他们那桌切了两个装盘,最后只剩骨头回来;中午步小八啃了一个;青阳他们几个小的下桌后跑到厨房,分吃了一个。这会儿剩下的就是十二个。这中间,她答yīng

留一个给古强晚上下酒,卖四个给如意酒楼,步小八祖母那边送一个,这么一来,她只剩六个。可来的个个都想要,那她吃什么?

郁闷归郁闷,但她也不好显得太小气,带着小鱼和元宝到前边,同青阳一起送客。同时表示那猪蹄下午她会安排出来,给各府送去。

洛尚书和周伯彦等人走了,但步冲、步勇和洛子荣留了下来,他们说还要跟青阳玩儿。

因为还没收拾完,再加上先前厨房忙也顾不上准bèi

下人的饭。青舒让苏妈妈安排下去,刚煮出锅的血肠切成段,让大家抓着吃,垫垫肚子。

见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青舒回去歇了一会儿,才想起老半天不见青阳,于是出来找,找了大半个府,才在花园东边的空地上见到跑的满脑袋汗的青阳等人。这几个淘气的,居然逮到吹了气的猪膀胱当球踢,个个跑得小脸红彤彤的。

青舒把他们叫到跟前,除了害羞的洛子荣,另三个脚上的鞋子灰扑扑的,就快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青舒把他们四个带到青阳住的院子,亲自打湿布巾为他们擦脸、擦手,然后让他们喝了解暑汤。

一直旁观的步语嫣突然来了一句,“你怎么变的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的。”

青舒白了她一眼,“谁像你似的,看到自己的侄子玩儿的满头大汗了不叫回来歇口气,更不问问他们渴不渴、饿不饿。”

步语嫣无辜地眨眨眼,凑到步冲和步勇跟前,“冲儿、勇儿,告sù

姑姑,你们渴吗?你们饿吗?”

步冲和步勇下意识地要点头,却只见小姑姑威胁意味十足地眯了眯眼睛,两个人一缩脖子,一边摇头一边大声道:“没有。”

步语嫣神气地下巴一抬,“他们不渴也不饿,我这个当小姑姑的自然知dào

。”

青舒笑骂她,“有你这样当人姑姑的吗?”然后对青阳说,“带他们去文华院前的凉亭纳凉,姐姐让人准bèi

了点心和水果给你们。”

青阳答yīng

一声,却拉了拉青舒的裙角,等青舒疑惑地蹲下来,他把小嘴凑到青舒耳边,“姐姐,我们可以吃炸的丸子吗?子荣说很好吃,以前都没吃过。”他们去厨房要猪蹄啃的时候,许三娘和一个妇人正在炸圆圆的小丸子,他们好奇地尝了尝,于是一直惦记着那味道。

青舒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好,姐姐马上派人送去。去吧!照顾好子荣。”这个可是洛尚书的宝贝小孙子,要是磕着碰着的,她可赔不起。

安顿了四个小的,青舒带着跟屁虫步小八再次钻进厨房,让人准bèi

四个食篮出来。

一个卤猪蹄、一份东坡肘子、一份四喜丸子、一份配了佐料的猪肝与猪心,装进一个篮子里,递给步小八,“诺,送给你祖父、祖母吃的。你要不要亲自送?老人家见到你孝顺,一定很开心。”

步语嫣高兴地接过,“我送,我送,我要看着祖父和祖母自己吃,才不要便宜了某个不要脸的女人。”说罢,拎着篮子往外走。

青舒笑着自她身后提醒,“篮子拿稳了,肘子和四喜丸子蒸热了再吃。还有,晚上回来吃饭。”

步语嫣边走边喊,“知dào

了,肯定回来吃,才不让你吃独食。”

青舒回过身,一个卤猪蹄、一份东坡肘子、一份四喜丸子、一份配了佐料的猪肝,装进第二个篮子里,准bèi

让洛子荣回府时带上。

正要装第三个篮子,古强找过来,“小姐,如意酒楼的掌柜来了。”

青舒不解,“为了什么事?”

古强压低了声音,“主要奔着猪蹄和猪内脏来的。”

青舒顿了顿,“不是答yīng

卖给他们四个猪蹄吗?”

古强又道:“是彦公子派他来的,彦公子晚上要在如意酒楼宴客,特意点了小姐午时安排的席面上的菜色,吩咐掌柜的来府上订四个席面。”

青舒愕然,“那血肠和猪肝、猪心我们自己吃吃倒可以,彦公子怎么可能拿出来宴客?”这个时代,猪内脏下水之类的平民百姓才会吃,富贵人家瞧都不会瞧,觉得有失身份。今日洛尚书他们没嫌弃地吃,她已经很意wài

了,这周伯彦更是敢,居然还准bèi

拿去宴客。

古强却是笑了,“小姐,平日里富贵人家不会吃这些东西,是因为做的不好吃。今日厨房做出来的味道好,拿出去就是新鲜食物。越是富贵的人家越喜欢尝鲜,没把握的事彦公子不会做。”

青舒半信半疑地答yīng

做这份买卖,甩手让古强去和那掌柜谈,到时候她只负责指挥厨房准bèi

食物。

事情谈的很顺利,和中午一样的四个席面,如意酒楼付一百两银子。

意wài

挣了一百两银子,青舒自然高兴。一激动,奉送卤好的猪头肉四盘,早上熬制、晚上已经成型的皮冻切四盘。至于皮冻的佐料,怕洒,装在一个小罐子里,告sù

如意酒楼的伙计带回去,上桌前淋上即可。如今的天气,热菜出锅,从古府运到如意酒楼的席面上,根本来不及凉。

虽然夏天快要结束,可肉类同样放不住。白天卖剩下的肉,许三娘选择合适的部分切成长条拿盐腌上;腌剩的肉也不少,肥肉或烤油、或炒菜,五花肉都做成红烧肉或扣肉。

青舒并不小气,除了几样精致的肉菜让许三娘镇到井里,其他的全部端上下人的饭桌,让他们敞开了吃。府里原有的下人,再加上庄子里撤出来的二十一人,真的是“人多力量大”,那么多肉和菜,还有血肠、猪头肉等,居然吃的一干二净,不用青舒担心过夜会坏的问题了。

累了一天,洗过澡,青舒躺在床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想着明日要办的几件事,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

No.54贴子

巳时一刻,黎海棠从福顺斋出来,坐着马车回到位于集财巷的黎宅。管家毕恭毕敬地迎了黎海棠进门后,跟在她后面,一一将这两日府内发生的大事小情简单禀报一遍。

黎海棠面无表情地边走边听,“孙少爷到了吗?”

管家回道:“孙少爷刚刚派了小厮过来传话,路上遇到了夫子,需得耽搁片刻。”

到了内院门前,内院的婆子与丫鬟迎上来,管家止步,退下了。

为首的婆子很是清瘦,行礼问安完毕,禀报说夫人在茶厅。

黎海棠微一颔首,“你们下去吧!孙少爷若是到了,速来禀报。”吩咐完,带着陈嬷嬷与两个贴身丫鬟去了茶厅见黎夫人。

黎夫人是个身形娇小的妇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很深,比同龄妇人显老。这都是生活中的苦难留给她的印迹。近几年日子越过越好,原本清瘦的她,身体愈见丰腴,面色也红润起来。她坐在茶厅不为喝茶,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做绣活儿。

黎海棠一摆手,让陈嬷嬷和贴身丫鬟停在门外,自己迈步进门,笑着走过去,坐到了黎夫人的身边,“娘,您在绣什么?”

黎夫人闻声抬头,面带喜色地放下针线,“你怎么回来了?”到了下一句却语带隐忧地道:“前儿下午才来过,今日又过来,不好,夫家会不喜的。”

黎海棠笑道:“才不会,婆母和相公极喜欢女儿的,还劝女儿要常回来陪娘说说话。咦,这是肚兜吗?好小。”

黎夫人一脸欢喜地摸着绣到一半的小小的肚兜说,“当然小了,你如今嫁了人,很快就会生孩子。娘闲着也无事,正好给未来的外孙多缝几件小衣服、多绣几个肚兜。”

黎海棠脸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娘,女儿过门才多久,您就开始念叨小外孙了,女儿可不依的。”

黎夫人以为女儿害羞,说道:“女子嫁了人,生儿育女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唉!这些年,你跟着娘吃了不少苦,整日里为生计忙碌,倒是生疏了女红。如今好了,你嫁了步家男儿,娘恨不得天天给菩萨磕头谢恩。女儿有个好归宿,娘啊,每日里欢喜的很。呵呵……这小外孙的小衣裳、小肚兜,娘自然要做。你也不许偷懒,趁着没怀上,每日多做做女红,都说熟能生巧,娘相信娘的女儿自然也能练得一手好女红。”

黎海棠心里堵的厉害,却也不好露出来,只得转开话题,“娘,昨日郭家又来人了?”

黎夫人目光一暗,“嗯。”

“娘,女儿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郭家,您要是自作主张地原谅郭家,跟郭家来往,女儿再不回这个家来了,您也别想再见到女儿。”

“你这孩子,净胡说。娘就剩你一个亲人在身边,娘又不糊涂,哪能再和郭家沾上关系,惹你生气。”黎夫人嗔怪道。

黎海棠松了口气的同时,挽住黎夫人的胳膊撒起娇来。

黎夫人的脸上却是爬满忧愁,她有心帮郭家郭三一把,可女儿万万不会答yīng

。她想过背着女儿送些银钱过去,可立kè

又想到,只要她和郭家人有所接触,身边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告sù

女儿知dào



过了片刻,有丫鬟来报,孙少爷到了。

黎海棠目光一闪,“娘,女儿求您一件事。”

黎夫人听到孙少爷到了,心有不快,却没在女儿面前显出来,“什么事?”

黎海棠右手摩挲着左手碗上的金手镯,说道:“您收孙少爷为义子吧!”

黎夫人面色微变,“海棠,不可。”

黎海棠扫了一圈儿,门口有陈嬷嬷守着,闲杂人等自然不能靠近。不过,她还是很小心,凑近黎夫人,压低声音说道:“娘,女儿知dào

,您不喜欢孙少爷。可娘要知dào

,孙少爷真心喜欢我,却也正人君子地不曾有任何逾矩之举,反倒处处帮衬着女儿。这样的人,当不了您的女婿,却可以做您的义子。您认他做了义子,他叫女儿一声姐姐,女儿与他走动起来方便许多不说,女儿不方便日日来看娘,但他作为您的义子,却是可以的。您有个什么事,差遣他也方便不是!”

一向好说话的黎夫人却是一口拒绝了,“不行,娘不答yīng

。”说罢,拿着绣了一半的小肚兜,赌气地回了自己房间。

黎海棠皱眉,很不理解亲娘的反应。孙敬东对她有爱慕之心,且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与她来往频繁,起初是秘而不宣的。可日子久了,总会透出一些风声,她没有任何扭捏,反而很坦然地与孙敬东和孙家来往起来,并让孙敬东在人前唤她一声表姐。表姐这个称谓,孙府默然接受,众人的猜忌与风言风语渐渐的淡了。

当她嫁入步家的消息传开,孙敬东黯然,倒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等她出嫁,孙敬东时不时地来看望她娘,她便知dào

,孙敬东心里还有她。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她自然不想失去,而长期留住的办法,她想了想,唯有认了干亲,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将这人拴紧、拴牢。

时间能够让人遗忘很多东西,她就是要孙敬东能够隔段时间便见上她一回,这样,他不会忘记她,这样,他就能在她有需yào

的时候随叫随到。只是,娘不同意,她要如何才能达成所愿?带着这样的心思,她离了内院的茶厅,去了外院的会客厅。

今年十八岁的孙敬东,继承了孙仁怀的浓眉、单凤眼和略挺的鼻梁。站在人群中不是最抢眼、帅气的公子,却也长相端正,能够吸引不少年轻女子的视线。不过他与孙父不同的是,孙父庄稼把式出身,身体强壮,面带坚忍之色;而他是没吃过苦的,皮相白皙且阴柔,身体并不强健,说白了,有点趋近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见黎海棠踩着优雅的小碎步进来,孙敬东目光一亮,忙起身,“见过表姐。”

黎海棠不大不小的眸中含着盈盈水色,勾画得娇艳欲滴的唇瓣慢慢翕动,发出柔柔的、不轻不重的声音:“几日不见,怎的如此生疏起来,敬东,快坐下。”

孙敬东看她面色依旧娇艳,暗暗松了口气,想着那传言肯定是假的,便笑着坐下来,“昨日收到表姐的信,今日原想早些过来的,路上却偶遇书院的夫子,便耽误了些许时间,望表姐不要怪罪敬东才是。”

黎海棠笑道:“说你与表姐生疏了,你还来劲了,竟讲那些客套话。”她微侧过脸,“嬷嬷,我说的对不对?”

陈嬷嬷笑言,“小姐,表少爷是敬您,您倒是一个劲儿挑理,哪有这样欺负表弟的。”

孙敬东也跟着笑,这会儿倒是不那么拘谨了,“嬷嬷说的是,表姐总爱欺负我。”

黎海棠觉得气氛差不多了,收了脸上的笑容,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孙敬东心里一紧,“海……表姐,这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他一急,差点把“海棠”二字叫了出来。

黎海棠看看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孙敬东的心被提了起来,“表姐,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敬东说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有需yào

表弟的地方,只管吩咐。”

黎海棠叹了口气,“敬东,都怪表姐不好,让古小姐误会了你。”

“什么?”孙敬东愣了。

“前日我见过古小姐,与你有婚约的古小姐。”黎海棠低声说道。

孙敬东脸上闪过厌恶之色,“表姐,那种不知礼数的女子,遇上了最好躲开,没必要理会。”

黎海棠一脸不赞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敬东,话不能这样说。无论如何,古小姐都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她再不好,再……嗯……再粗鲁,别人如何说咱们管不着,但你却要护着她,这才是君子所为。”

孙敬东不说话。

黎海棠垂下眼帘,一脸落寞地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同表姐一样,从小没了爹,定是吃过不少苦头的。”

孙敬东一怔,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前日表姐见到古小姐,细细打量一番,觉得很漂亮。只是,或许她是听闻了什么不实的传言,知dào

我是你表姐后,态度不是很好。想来,是误会了什么。”

孙敬东一下变得激动,“表姐,她有没有伤到你?”说实话,四五年没见,他对古青舒的长相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亲娘整日骂古青舒没教养、不知礼数,还有前段日子轰动京城的古青舒挥棍打丁泽之事,让他觉得有这样的未婚妻很羞愧,恨不能立kè

退婚。

黎海棠抬眼看他,温柔一笑,“没有。敬东,看古小姐那样,表姐觉得,说不准古小姐很喜欢你、很在乎你,否则怎么会给表姐脸色看。与你有婚约的姑娘喜欢你,你应该高兴。”

孙敬东皱了眉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宁可让她讨厌,我也不想让她在乎。”

他的声音太低,黎海棠没听清,“什么?”

孙敬东忙道:“没什么。”

黎海棠便一脸善解人意地道:“敬东,表姐不想古小姐继xù

误会下去,影响你们日后的感情。这样,近几天找个时间,发了贴子邀古小姐出来游玩好不好?有表姐在,让你们远远地见上一面,既不会被传闲话,表姐也可以与古小姐好好说说话,亲近一番,误会自然就解了。”

孙敬东有心拒绝,却见黎海棠正一脸兴致地侧过脸与陈嬷嬷讨论去哪里游玩、怎样招待会讨古小姐喜欢等等,他拒绝的话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盯着她温柔的笑脸出神。

青舒从顾府出来,刚钻进马车,便狠狠地连打四五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嘀咕,“我身上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肯定不会是伤风感冒。”

小娟钻进马车里,“小姐,您不舒服吗?”她没听到小姐嘀咕什么,只听到小姐连打四五个喷嚏,担心得了伤寒,赶紧关心起来。

青舒坐稳,“我很好,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小娟细细地观察她的脸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说不准是什么人在背后说您坏话。”

青舒同意,“我也这么想。”无债一身轻,她现在心情好,才没空管谁说她坏话。这顾家的三老爷曾与她爹称兄道弟,很是要好。她爹去世,两府之间不再互相走动。意wài

的是,去年古强找这位顾三老爷借银两,顾三老爷二话没有,借了三千两银子出来。

今日她带了青阳登门拜谢,顺便还银子。当然,她见的是顾三老爷的夫人,而青阳带着银票随古强去见的顾三老爷。顾三老爷的夫人见了青舒,面色淡淡的,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有了逐客之意。青舒一点都不生气,很有眼力见儿地告辞出来了,现在只等青阳和古强出来,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其实古府有两笔外债来着,顾三老爷的三千两是一笔,还有一笔是从徐副将那里借的四千五百两。徐副将是春天的时候跟着步大将军出征的,如今战争平息,半个月前步大将军带着众将士凯旋回京,徐副将自然也回来了。

徐副将的四千五百两银子,青舒是在卖田庄的当天还的。武将比文臣豪气,不拘小节,因此当时青舒和青阳一起见的徐副将,先是拜谢,而后还银子。

卖田庄的一万五千两,这就去了七千五百两,剩了七千五百两。离京后置房产、田产,养活四十几口人,哪个不需yào

银子,因此青舒是捂紧了剩下的银票,再不肯从中花一个铜板出去。

等了一刻多钟,青阳与古强被顾府管家送了出来。

青阳坐进马车里,第一时间将当初古强借银钱时按了手印又盖了古府私章的契纸给青舒。

青舒扫了一眼,收进袖子里,“好了,咱们已经不欠别人银钱了,来,小阳,笑一个。”

青阳一下扑进她怀里,声音闷闷的,“姐姐,小阳长大了,挣好多银子,让姐姐穿好衣裳、吃好吃的,每天漂漂亮亮的。”

吓了一跳的青舒有片刻的失神,而后轻浅一笑,应了一声,“好啊!”看来,顾府有什么人说了什么难听话,让她的弟弟难受了。

车轮轱辘轱辘地滚动,载着姐弟二人回府。

步语嫣正无聊的紧,见他们终于回来了,抓了青阳到旁边一阵耳语,然后两人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眉开眼笑地跑走了。

青舒自不管他们,一边往内院走,一边数日子,想着接下来的三件事最先办哪个比较妥当。

小鱼听到脚步声掀了门帘出来,看到青舒回来了,扬起笑脸,“小姐回来了。”然后站到一侧,打了帘子请青舒进屋。

青舒答yīng

一声,进门,走到椅子前坐下。

小鱼倒了杯温水放到她手边,“小姐,门房今日刚接了一个帖子,奴婢这就拿给小姐。”说着,转过身去,从挨着东墙、平日里放几本书的柜顶上拿过帖子,双手递给青舒。

青舒接过帖子,看完帖子内容,歪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不由得轻笑出声。

小鱼看她似乎没什么要吩咐的,坐回摆在门口的圆杌子上,继xù

做针线活计。

“姐姐,给你看样好东西。”人随声到,青阳手心里捧着什么东西,一阵风似地跑进来。

“小阳你站住。”步语嫣毫无形象可言地追进来。

青舒看着这一前一后跑进来的两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青阳手里捧着一只小鸟,正一脸激动地给她看。步语嫣左手抓着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小鸟,裙摆上刮破了一道口子而不自知,正怒瞪着青阳的后脑勺。

青舒笑眯眯地问,“这小鸟是哪儿来的?”

“步姐姐爬树抓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开心的样子。

“小阳爬树抓的。”水灵的眼忽闪忽闪地眨着,一脸的无辜。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里面有相同的内容,那就是爬树抓的;还有不同的内容,那就是每个人指出的爬树对象不同。

青阳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破损之处。步语嫣的裙摆刮破了,衣裳褶皱的厉害,头发上沾着一片树叶。爬树的人到底是谁,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你说谎。”青阳嘟着小嘴批评步语嫣。

“你才说谎。”步语嫣抢白回去。

青舒抚了抚额,“说谎的是小狗。”

“对,是小狗。”青阳附和。

“你们居然骂我,看招儿。”步语嫣随手放掉左手的小鸟,向青阳扑了过去。

青阳大叫一声,边躲边作鬼脸,步语嫣大叫着围追堵截。

他们满屋子地追着跑,而被解放的那两只小鸟满屋子地飞。

青舒觉得头大,站起来叉腰喊,“你们四只,都给本姑娘出去。”喊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咳了咳,“小娟、小鱼,快进来,想办法把这两只鸟赶出屋子。”

在门外“避难”的小鱼和小娟应声入内,门帘掀起来,窗户开的大大的,手里拿着布巾子往外轰无头苍蝇一样乱飞的两只鸟。

那两个追打玩闹的见了,停了下来,跟在小鱼和小娟后边胡乱挥舞着手,美其名曰在赶鸟,其实就是添乱。

折腾老半天,那乱飞的两只留下粪便作纪念,这才一个从窗户飞出去,一个从门飞出去。

青舒眼睛冒火,大声吼道:“步语嫣,古青阳,今天你们不把这椅子擦上二十遍,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步语嫣和青阳两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不敢有意见。

青舒看着他们,重重地哼一声,“小娟、小鱼,你们谁也不许帮。有谁敢不听话,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说罢,拿着帖子走进内室去了。

青阳是个老实孩子,找抹布要擦,却被步语嫣给拉住了。

步语嫣将求救的视线抛向小鱼和小娟。

小娟说话比较干脆,“不要,奴婢不要饿肚子。”说完跑了。

小鱼怯怯地道:“小姐有交待,奴婢不能违抗。”拿了针线走了。

步语嫣这下没办法,不情不愿地要找抹布,却见小杏抱了一件嫩绿色的女子衣裳过来。步语嫣眼睛一亮,冲过去抓住小杏的胳膊咬耳朵,一会儿指椅子上落的鸟粪,一会儿指向内室。

小杏点了点头,将衣裳放好,敛声屏气地找来抹布、端来洗抹布的水,一阵擦。

步语嫣眼睛盯着内室的门,手里不忘拉着作为同犯的青阳,就怕青舒突然出来撞破了。那紧张小心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小杏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椅子,最后将湿抹布塞进自家小姐手里,端着水盆蹑手蹑脚地走了。

步语嫣抓着湿抹布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很大方地将抹布的一角让给青阳抓着,自己弯腰作擦拭状,“舒姐姐,我们擦好了,二十遍,不信你出来瞅瞅。”

小杏端着水进出,青舒从窗子里看的一清二楚,却假装不知,绷着脸出来,瞅了瞅椅子,“以后这椅子专门给你坐。”

确定警报解除,步语嫣将抹布往青阳手里一塞,“没问题。”

这时候小娟过来禀报说管家有事求见,青舒倒是没再说什么,去了前院。原来古强派人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出来了,正要向青舒汇报。

听了一阵,青舒诧异地打断古强,“黎海棠和孙家没有亲戚关系,表亲的说法是假?”

古强答是。

“黎海棠和孙敬东从两年前开始就往来频繁?”

古强依然答是。

青舒从袖子里拿出帖子放到桌上,推给古强,“这事,你怎么看?”

古强拿过去,看了看,放回桌面上,“不怀好意。”

“她以道歉为由,约我去游玩,是冲着我是步小八好姐妹这一点,还是冲着我是孙府未来儿媳这一点?”

“不好说。”

青舒决定不管她,“这样,你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去孙府。”

No.55行事鲁莽

富贵巷。兵部侍郎周大人下朝回来,轿子刚到周府大门前,遇到难得地穿了一身白色长袍的周伯彦正要从门里走出来。

走在轿子前的管事忙一摆停的手势,抬着轿子的四个轿夫便停下步来。那管事上前两步行礼问安,“小的见过五少爷。”

周伯彦淡漠地“嗯”了一声,避让到旁边,垂着眼帘站定。

那管事吆喝一声“进府”,轿夫们便迈步抬着轿子进府去,而轿子后跟着两列十人的随从。

轿子从周伯彦面前抬进府,周伯彦看都不曾看一眼。轿子里的周侍郎也没有任何反应。府门口伺候的几个下人不敢弄出一点响动,默默地做事。气氛很是怪异。

轿子进府,周伯彦这才迈步走出周府大门,等在外边的四个侍卫这才迎上前来,其中一人手里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周伯彦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任由坐骑踢踢踏踏地慢悠悠地行走。他的四个侍卫跟在后头。他心里正琢磨事,没有特意想去的地方,任马随意走着。

不知不觉间,他的马载着他便从富贵巷来到了集贤巷,前方五六十米远的地方似乎出了什么事,几辆马车外加几顶软轿堵住了去路,若有若无的传来争吵声。马嘶声令他回神,他拉了一下缰绳,悠哉行路的枣红马便停了下来。

他想调转马头,准bèi

收回的视线却定在某一点,怔了怔,“去看看。”

一名侍卫离队,小跑向前方探查情况,须臾间便跑回来禀报,“回公子,公主府的马车与钟太师府的马车走了个正对面,双方均不愿避让对方,让出主路,因此发生了口角。下朝的几位大人路过,本想避走,但公主府和太师府均不放人,将几位大人留在原地。僵持间,又有马车驶来,见前路不通,准bèi

调头,公主府和太师府均派人阻拦,说要留这些人为他们评理,谁也不许走。”

周伯彦蹙眉,“挂着‘古’字幡的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他自然是认出了古府马车,也看到了随车伺候的古强,否则也不会多事地派人过去。

那侍卫回道:“随车的丫鬟曾喊了一声小姐,车里的定是女眷。”

周伯彦略作思考,调转马头,对侍卫说了句“去公主府。”,轻夹马腹,一挥鞭,让马跑起来。跟随的四名侍卫跑起来紧跟在后头。

公主府的管事和太师府的管事吵的不可开,被强留在原地的几名官员一声不敢吭,默默地抹汗。

马车里的青舒,听着外边无关痛痒的争吵声,烦的不行。快两刻钟了,她被强留在这里快两刻钟了,她的耐心眼看就要磨光了。现代人特别喜欢以玩笑的口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刻的她很想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以权压人、以势欺人,就有吃饱撑的没事干的。

走,走不得;退,退不得。还要等多久,这帮位高权重、不愁吃穿又无所事事的,就知dào

闲逛逗猫溜狗的混球们才能争出输赢来?放他们这些每日里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离开?

古强也急,却也无可奈何。别说是景阳公主府或钟太师府,就是其他普通官员,他们古府也不敢招惹或忤逆。除了认倒霉,别无它法。

这么宽敞的路,两辆马车闭着眼睛都能绰绰有余地错身而过,三辆马车若是车夫的技术高超也能并驾齐驱。他们倒好,为了显摆身份,拼背景、拼后台,谁也不让谁,抢着要从路的正中驶过。

青舒的耐性真的磨光了,这和现代的炫富与拼爹没什么两样,都是吃饱撑的、闲的,外加虚荣心作祟。她冷冷地发话,“小娟,拿马凳,本小姐要下车。”

小娟觉得不妥,“小姐,不可。”

古强也听到了,“小姐,您万不能下车。”

青舒斥道:“别罗嗦,我心里有数。”

小娟不敢再劝,抽出马凳放好,小鱼掀了车帘。

这时候青舒以轻纱遮面,由小娟和小鱼伺候着从马车上下来。她淡然地看过去,公主府与太师府的管事听到动静正停下争吵望过来。她同大府小姐一样,在众人的视线中莲步轻移走上前去。

小娟和小鱼自然跟上。古强更不敢怠慢,同吴榔头一起也跟上。

在众人或诧异、或疑惑的视线中,青舒停在离公主府与太师府的马车不足十几步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女子不才,见两府之间许久争执不下,短时间内不会分出高下,冒昧地为贵人们想出一个迅速解决的办法,不知贵人们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因她的突然现身而传来的几道窃窃私语声,在听闻她所言之后,迅速消失干净,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吵架的两位管事失声。躲在马车里一直不曾出声、更不曾现身的两府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均有片刻的失神。

见没人应声,青舒便自顾自地说起来,“小女子有两条解决之道,请贵人听仔细。其一,在场两府人马人数上相当,何必费那口舌,直接让拳头说话,干脆利落又省时,还痛快。”

嘶一声,有人不可置信地直吸气。这不是在鼓动两府打起来吗?这女子的言行太过惊世骇俗。

青舒不理会这些,“其二,约个时间,发个战贴,准bèi

充分,两府来个生死对决,豪气又潇洒。男人就该热血而豪气,该出手时便出手,又不是女儿家的,有那斗嘴的工夫,不如拳脚上见真章。”

被强留在原地的几个官员同随从们听的眼睛都直了。两府的管事也好不到哪里去,张着嘴愣神。

青舒面无表情地道:“贵人觉得小女子的主意好,二选一,痛快地解决了恩怨。若是觉得小女子的主意不妥,那便是小女子见识短,并不能为贵人进一份薄力。”说罢,迈步前行,还理所当然地斥责古强,“还不让马车跟上,养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奴才何用?”

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古强低着头,退后两步,向观望的车夫李大郎打了个手势。

李大郎摸不着头脑,却也立kè

牵着马、紧绷身体跟过来,让马车紧挨着路边,快步从占据路中间的两府马车旁经过,其他几个随从也紧跟在后头。就这么的,古府一行人光明正大地从公主府和太师府众人眼皮子底下过去了。

倒是有几个侍卫想拦来着,但管事没说话,车里的主子也没说话,那些人自然就没动地方。

当古府一行人走出去约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时,后头有人边喊边追,“前边的,等一等,你们是哪个古府的?”

古强哪儿会等,迅速指挥众人,让小鱼和小娟以最快的速度扶青舒上马车,然后李大郎一甩马鞭,让马跑起来,而古强与其他随从一起,全部跑起来护在马车左右。

后边的人追不上,喊的愈发大声。李大郎鞭子甩的更带劲儿,马跑的更快,古强等人也跟着跑的飞快。

有马车飞奔而来,偶有路人纷纷闪避。左拐右转之间,不知跑出几条街,终于把后头追赶的人甩掉了。

古强抹了把汗,李大郎抹了把汗。

被颠的有点不舒服的青舒叹了口气,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若她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认命地等在原地,哪会为难了下边的人。逞一时之快的结果,说不准就得罪了权贵,得不偿失。

小鱼和小娟扒着车壁,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马车的速度缓了一些,追车跑的古强请示道:“小姐,还去孙府吗?”

青舒揉了揉眉心,“不了,先回府。”

再说周伯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景阳公主府,第一时间找到景阳公主和顾驸马,将自己路上所见简单说了一遍。

三十多岁的景阳公主,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就像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她迅速唤来管事,一问才知今日只有三公子顾恩锦出府去了。她骂了一句“这个混帐小子”,便嗔怪驸马放了那个小混世魔王出去,忙吩咐公主府的侍卫长赶快把人给带回来。

驸马顾峰叹了口气,拉了周伯彦一起,决定亲自去带儿子回来。没想到的是,顾驸马一到现场,太师府的马车掉了头而去,他的三儿子也一声不吭地回府。他向被强留在原地的官员表示歉意,几个官员直说不敢,各自散去。只是,他家被人称之为小混世魔王的九岁的儿子顾恩锦,一回府就喊着赶紧拟帖子,非得要下战贴和钟太师府的钟诚决一胜负不可。

顾驸马头痛之余,细问儿子为何要如此,才知有个奇怪的女子有了那样一番言论。他的儿子,便念叨着非要查清楚那女子的身份,还要娶回家当娘子。

听到小儿子要娶娘子回来,景阳公主是哈哈大笑起来,顾驸马却是伸了手却打不下去,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

当时周伯彦正在旁听兼喝茶水,听到什么“两府来个生死对决,豪气又潇洒”,什么“男人就该热血而豪气,该出手时便出手,又不是女儿家的,有那斗嘴的工夫,不如拳脚上见真章”时,他差点被茶水呛到。再到后来,九岁的顾恩锦说要找到那女子,娶回家当娘子时,他真真zhèng

正地被茶水呛到了。

青舒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上,任步语嫣如何追问都不说话。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行事鲁莽,就越气馁,越没精神。她吩咐古强,赶紧派人给媒人传话,计划有变,先让媒人去传了话,顺便探探孙府的反应。

古府请的媒人姓顾,人称顾四娘,四十出头,体型丰腴,长相亲善,在媒人这个行业里,风评不错。

顾四娘一早便等在儿子的小铺子里,这左等右等,等不到古府来人传唤,心下大急。直到辰时二刻,才得了消息,便也不多问,赶去了孙府。

顾四娘的到来,让孙张氏很是高兴,正好孙仁怀也在家,夫妻两个以为顾四娘是为女儿孙柔月做媒来的,便热情接待起来。

脸上略施脂粉的顾四娘不动声色地将孙张氏从头打量到脚,见孙张氏脸上涂的脂粉比她这个媒婆都厚,头上又插满闪人眼睛的金银首饰,顿时失了慢慢入正题的打算,直接点明来意,“孙老爷、孙夫人,顾四娘今日倒是讨了个不讨喜的差事,望孙老爷与夫人听了莫生气。”

孙仁怀与孙张氏对视一眼,眼带疑惑。孙仁怀便道:“请说。”

顾四娘说道:“昨日与贵府有婚约的古家找上门,差顾四娘给孙老爷孙夫人带句话。”

孙张氏立kè

变脸,她以为古府是来催婚的。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将古青舒娶进门的。在没有办法退掉这门亲事前,她是打定主意要将娶亲的时间一拖再拖的。她相信,再拖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定会想出退亲的好办法来。

孙仁怀却是大惊,心下不安。

顾四娘将他们脸上的表情看的分明,“古家要退了与令公子的亲事。”

孙张氏霍地战起来,一脸喜色地道:“真的?太好了。我儿终于可以甩掉那无礼、粗野的丫头了,菩萨保佑,老天开眼。”她太激动,居然嘴没把门的,当着外人的面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孙仁怀是惊到了,等他回神时却是来不及阻止孙张氏的混帐话,只能狠瞪孙张氏一眼,追问道:“古孙两家的儿女亲事,是古云虎将军在世时亲自与我说定,并换了庚贴的。好端端的,古府为何要退亲?”他觉得这个事来的突然又很不可思议。

顾四娘咳嗽一声,看了眼厅内伺候的几个丫鬟。

孙仁怀立kè

挥退丫鬟。

顾四娘看了眼难掩喜色的孙张氏,心里暗叹孙张氏的愚蠢,男方被女方退亲,这被认为是件非常丢人的事,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但她面上却不显,郑重地回话,“孙老爷,古家给的理由是,贵府公子与别个女子不清不楚来往长达两年之久,是对女方的极大侮辱。古家认为贵府公子不是良配。再有,贵府小姐六月时将未来嫂嫂推进荷花池却不曾悔过认错,还一度欺上门去,嚣张之极。古家认为贵府实乃不是好归宿。”

孙仁怀的表情一僵。

孙张氏却立时跳脚,“他古家算个什么东西?家财败光,只剩一下空壳子不说,女儿教养的无礼又粗野。你打听打听,整个大安,谁家的小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大打出手。真是丢尽了我孙府颜面。这样子的女子,放眼天下谁人能娶?也只有我孙府有眼无珠早早地与之订了婚约,受人耻笑。这个亲,一定要退,我这就找媒人去退亲。”

顾四娘却是冷笑一声,“孙夫人不要太激动,现在不是贵府要退了古家小姐,而是古家要退了贵府公子。”人家当着她的面说要找别的媒婆,坏她营生,她当然不乐意了。

孙仁怀阴沉着一张脸,“多谢顾媒婆告之此事,来人,送客。”

顾媒婆端起媒人的招牌笑容,“古家还传话给孙老爷,明日古家自会派人来与贵府换回庚帖。若贵府不答yīng

,闹出什么事来,古家便要孙府付出千两黄金的代价再退亲。孙老爷,我也只是个媒人,专替贵人们跑腿得些许银两谋生计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孙老爷别与顾四娘计较。”说罢,离椅,往外走。

小气又抠门的孙张氏自然不会让人塞银两给顾媒婆当跑腿费,这自然惹得顾媒婆不快。媒人上门,无论是退亲还是提亲,多少都要给些跑腿费的,这是媒人一行的规矩。

顾媒婆出了孙府门,见孙府左邻右舍的不时有人好奇张望,便一甩帕子,冲着孙府笑吟吟地大声道:“孙老爷,孙夫人,明日古家可是要遣我顾媒婆来换回庚帖的,千万不要出门。大公子虽被古家退了亲,可京城的好姑娘多的是,我顾媒婆定给找户好人家。”说罢,笑呵呵地一路同认识的、不认识的打着招呼,说家里公子、小姐到了适婚的年龄,一定找她做媒云云,越走越远。

自顾媒婆走后,孙张氏一直骂个不停。

孙仁怀大吼一声闭嘴,得了耳根清净后,阴沉着脸,“来人,让大少爷去书房见我。”

管事孙来财小跑过来回话,“老爷,大少爷一早出府去了。”

孙仁怀一拍桌子,“带几个人出去,把那不肖子押回来,立kè

,马上。”

两刻钟后,孙敬东一路小跑着回府,直奔孙仁怀的书房。

见到跑几步便已是气喘吁吁的儿子,孙仁怀阴沉着脸,一拍桌子,“说,是不是又去了黎府?”

孙敬东忙否认,“不,爹,儿子没去黎府,只是应了同窗之约去参加诗会。”

孙仁怀缓了脸色,“前些日子我让你好好想想,失了古云虎的古府为何可以在京城安然生存,你可想到答案了?”

“爹,儿子仔细想过,过不了两年,古府便在京城无立足之地,安然生存之说并不可信。”

“你个蠢货,古府若没有吃里扒外的古云福,自是另一番景象。你以为古云福做了那么多欺凌弟弟遗孤的事,会有好下场吗?古云虎的那些兄弟,得过古云虎恩惠的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都睁大眼睛盯着呢!都在等着收拾古云虎呢!你这只看表面的蠢货。”孙仁怀气得大吼起来。

孙敬东被吼得有点蒙,“爹,您在说什么?”

孙仁怀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住儿子,稳了稳情绪:“你看看古府家丁,哪个不是从军中退下的伤兵。再看看古府收留的仆妇,不是死在战场上的将士的妻也是他们的亲眷。收容这些无处容身、无家可归的伤兵或殉职将士的亲眷的行为,军中上下无人不佩服,却又无人能做到。古府如今是越来越穷困,但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不只是古叶氏这个当家主母软弱无用那么简单,还包括古云福的趁火打劫与古府仍然沿袭了古云虎在世时的规矩。”

孙敬东震惊无比,“规矩?”

“古府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银钱来资助或安置那些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兵。年年如此,五年来从未改变过。按说人死如灯灭,什么也不会剩下。但古云虎不同,即便他死了,即便古府再穷,可他的威望还在。即便古叶氏什么也不是,即便现在的古府没有一个撑得起场面的主子,看上去谁都能踩上两脚。可你看看,这五年来,除了吃里扒外的古云福,除了你娘愚蠢的上去踩两脚外,还有谁敢这么干?”

“可是……”

“古云福踩了暂时没事,因为他是古云虎的亲兄弟。你娘踩了却没事,理由还用我说吗?”

“爹,您的意思是……”

“你娘是古青舒未来的婆婆,即便有很多人不满你娘的行为,但他们为了古青舒,忍下了这口气。敬东,如果这门婚事退了,你觉得我们孙家会有什么下场?别小看那些小人物,更别小看得到古府资助过的残兵的忠诚度。”

外边明明艳阳高照,孙敬东却浑身冒起了冷汗。

看儿子吓成那样,孙仁怀叹了口气,一脸狠决地说道:“赶紧和黎家断了关系,你胆敢再与黎海棠见面,为了整个孙家,爹宁可打断你的腿”

No.56风起

媒婆顾四娘从孙府出来,便去了古府见苏妈妈。她将自己到了孙家是如何说的,孙家人又有什么反应,一一细说一遍。她说话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眼睛直视苏妈妈,一点都不乱看、乱瞟。她猜到,屏风后坐的定是为弟报仇而轰动京城的古家小姐。

苏妈妈殷勤地请顾媒婆吃茶、吃点心,嘴里直说“有劳了”。

这时候,模样清秀讨喜的小鱼自屏风后转出来,将一个荷包塞进顾媒婆手里,笑道:“主子说了,明日换回庚帖之事,还要麻烦顾媒婆费心。”

顾媒婆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入手的荷包,便明白里边装的不是铜钱,而是一两左右的碎银,自是欢喜地应下,然后起身向苏妈妈告辞。大家都知dào

,这个荷包是一点小意思,事成后的打赏是另给的。

一两碎银的赏钱,对大富大贵的人家而言不多,但对全京城皆知的穷困的古府而言却不少。顾媒婆自然清楚古府的窘迫,原以为会得个四五吊的赏钱,但得到的赏钱却超过了预期,自然是令人欣喜的。再有,这和富裕却小气、抠门的孙府有了比较,这一两碎银绝对是个惊喜,更得人心。

顾媒婆一走,古强便着人将角门、后门全部关紧。大门根本没开,自然没有再关上的说法。

不多时,古府紧闭的门外来了两辆马车,一名管事上前敲门,却无人应声。那管事继xù

敲,“开门,有客来访,速速开门。”

他们这边又敲门又吆喝的,引来左右府邸的守门人的注意。

有小厮打车帘,孙仁怀露出脸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孙来财禀报道:“老爷,这府上不知出了何事,大门紧闭,竟是无人应门。”

孙仁怀的目光落到长子脸上,“你去扣门。”

孙敬东万般不愿,却也不敢违抗,走上前去,让小厮扣门,他自报家门,“晚辈敬东,携妹到贵府探望伯母,若有叨扰,还望海涵。”

门里静悄悄的,依然无人应答。孙敬东的脸黑了,孙仁怀的脸也黑了。

小厮不厌其烦地时而拍打沉重的朱漆木门,时而扣响门上的铁环。

孙敬东回头望向孙仁怀,孙仁怀冷哼一声,甩下车帘。

日头越升越高,夏末秋初正午的阳光晒人的本事一样不输给盛夏烈阳。几个小厮轮换着敲门加吆喝,手掌心拍红了,嗓子快冒烟儿了,古府门内依然静悄悄的。

第二辆马车里坐的正是最近一直被禁足的孙三小姐孙柔月。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将扇子扇的越来越快,暗暗将古家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爹今日带她来,是为了让她当面向古青舒赔礼道歉,并请求古青舒的原谅。她哪能愿意,却也不敢忤逆她爹,不得不来。

见古府无意应门,孙来财走到马车跟前低声道:“老爷,古家怕是故yì

闭门谢客。小的着人打听了,有人亲见顾媒婆从这里出去,然后古家便关紧了门户。”

孙仁怀自然也想到了,“回府。”

就这样,孙家一行人只能无功而返。

趴在墙头偷看的步语嫣觉得无趣,让小杏扶好梯子,爬下来,跑去找青舒。她进门就道,“舒姐姐,我看到那个孙敬东了,长得不英俊,还娘娘腔,说话文绉绉的,能酸掉人的牙齿。退掉这门亲事就对了。”

青舒抬眼,用手里的书敲她,“看看你的衣裳,又破了,赶紧去换身衣裳,破的地方让小鱼给你补上。”

步语嫣无所谓地道:“裙摆被树枝刮了个口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换。”她抢过青舒手里的书,“别看了,陪我说说话。”

没书可看,青舒从桌子上拿了桃子啃起来。这是昨日小杏从步府带回来的,整整一篮子,颜色是喜人的粉红色,个头又大,汁多而甜,带着微微的酸,是桃子中的上品。

步语嫣见了,嘟了嘴,抱住青舒的一只胳膊晃,“舒姐姐,我不是娇小姐,很好养的,还能干活儿,带我走吧!好不好?带上我,走的时候带上我。”

青舒一口拒绝,“不要,我带你走?那不是找死吗?别说你祖父祖母不同意,你爹娘也不会同意。还有你那七个哥哥,随便一个出马,也能在路上悄无声息地要了本姑娘的小命。”

步语嫣继xù

摇她胳膊,“才不会,若我求祖父祖母,他们肯定答yīng

。”

青舒被她晃的难受,推开她,“想都别想。我警告你步小八,本姑娘要离京是秘密,除了你,谁都没告sù

。若你胆敢在我离京前将这消息露出来,坏了我的事,我一定跟你绝交。”

步语嫣一下就哭了,趴在她背上,“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和小阳嘛!你们走了,人家要怎么办?”

后背上有水珠一颗一颗地滴落,透过夏裳,浸湿了她的肌肤。她的喉头一哽,顿时失了胃口,将咬了一半的桃子轻轻放到桌子上,默默无言。她们相识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毫无芥蒂地成为了好姐妹,一起淘气、一起攀墙头、一起骑马、一起打闹……

步小八是她来到大安王朝的第一个朋友,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而随心结交的朋友。虽然不舍,可是生活便是如此,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没有不挥手告别的朋友。人与人的缘分很多时候都是短暂的,无论是亲人还是友人,即便再亲密,也会因种种原因而离别。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浓烈的难舍难分的感情会转淡,会变化,会随风而逝。

上一世,她的生命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年,却经lì

了太多的离别。十岁,疼宠她的奶奶离世,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再亲的亲人也有离开你的一天。十一岁,父母离异,让她知dào

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会因你而停下寻找另一段幸福的脚步。十八岁,让她知dào

,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会因身边出现了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你而算计利用你。

二十一岁,她相信爱情。二十二岁,她嫁给所爱的男人。二十三岁,她知dào

,即便你如何努力,不管你如何优秀,婆婆不喜欢你,不需yào

任何理由;继子讨厌你,不需yào

任何理由。二十四岁,她的爱情走到了尽头,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让她知dào

,爱情是有期限的,男人的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而模糊的存zài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朋友可以渐行渐远,夫妻可以分道扬镳,血脉亲情可以一刀两断。人与人的缘分,一段一段的,似乎没有人会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陪你到生命的尽头。这种事,不知是人类的悲哀还是幸福,或者其他什么?

现在,步小八舍不得和她分别,她也舍不得和步小八离别。一年、两年或五六年后,她们还会依然如此牵挂彼此吗?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凉,她何时变得如此悲观?悲观得怀疑起自己活着的理由,悲观得不曾迈出一步却预测了迈出一步后的失去。

果然,莫云铎带给她的伤害太深吗?可是,她说好了不怨恨他的,可为什么忘不掉他说“我们离婚吧”时的厌烦表情?当时,她爱他有多深,心便有多痛,可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了“好”。

接下来便是对她而言整整一个月的煎熬与精神上的折磨。她不清楚莫云铎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见他不停地发脾气,不停地修改离婚协议书,一次又一次地撕掉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而她只是默然。

那时候的她对吞噬她的青春活力、她的笑容的豪门真的寒了心,觉得一切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样的离婚协议书,她都会没有异议地签字。她确实做到了,她签了不下十次的离婚协议书,然后第十一次签字的时候才离婚成功。

“姐姐,不哭。”男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怯怯地在耳边响起,打破了她陷入往事而不可自拔的悲伤情绪。她感觉到脸上有只小手不停地抹着什么,她怔愣片刻,才发xiàn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而她的弟弟青阳,正吸着鼻子,努力为她擦拭眼泪。

在弟弟面前哭成这样,她觉得很丢脸。抓住弟弟的手,贴到脸上,“嗯,姐姐不哭。”

正在吸鼻子的青阳,哇一声大哭起来,两只细胳膊紧紧地环住青舒的脖子不肯松开,小脸还埋到青舒的颈边肩上。

惹哭了青阳,青舒觉得很抱歉,保持着坐姿,搂住他的小身子,“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姐姐不好,吓到小阳。姐姐知dào

错了,姐姐道歉,小阳不哭了好吗?”

青阳哽咽地提要求,“姐姐不离开小阳,不能丢下小阳。”

青舒轻拍他的小背,“嗯,姐姐要陪着小阳长大,才不离开小阳,更不会丢下小阳。”

青阳的哭声小了些,眼泪却依然啪嗒啪嗒地掉,“要发誓。”

青舒哪敢有意见,从善如流地答yīng

,“嗯,姐姐发誓,姐姐要陪着小阳长大,不离开小阳,不会丢下小阳。”人活着,就要往前看,往事不可追,她应该学会忘记,就像拿到离婚证时打算的一样。

青阳这下终于不哭了,却是依然搂着青舒的脖子不撒手。

步语嫣吓的够呛,刚刚她无论如何叫青舒,青舒都跟丢了魂似的默默掉眼泪,于是她大呼小叫地喊人,把小鱼、小娟、苏妈妈都惊动了,却依然没人能让青舒回神。后来不知dào

谁喊了一句找少爷,慌张的众人便分头出去找人。青阳的到来,终于唤回了青舒的神智,苏妈妈正在旁边念叨菩萨保佑,小鱼和小娟出去打洗脸水了。

步语嫣拿手背抹了把脸,一巴掌拍到青舒背上,啪的一声很响。

青舒痛得哎呦一声,然后怒瞪向罪魁祸首,“痛死了,步小八你疯了?”

步语嫣却叉着腰,一脸凶巴巴地道:“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差点被吓破了胆,你知不知dào

?打你一下怎么了?不行吗?”

青舒这才注意到步语嫣也是满脸的泪痕,再看旁边苏妈妈还在念叨菩萨保佑,便心生愧疚,说话都有些结巴,“人,人家想爹爹了,不,不行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青阳真的吓坏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舒,晚上的时候再次赖到了青舒的床上,坚持要守着姐姐睡。步语嫣也是个好事的,抱着被子冲进来,飞扑到青舒的床上,死活不肯去客房睡。

青舒磨牙,“步小八,给我回去睡。”

步语嫣哼了一声,拉着青阳紧靠里边躺下来,然后一拍床沿仅容一人的地方,“快点上来睡觉,别磨磨蹭蹭的。”

青舒翻了个白眼儿,“好,你们睡这,我去睡客房。”

步语嫣霍地坐起来,“我也去。”

青阳也急的不行,“姐姐等等我。”

青舒郁闷,打发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的小鱼、小娟和小杏回去睡觉,然后慢腾腾地挪到床边,突然发力,一下扑倒步语嫣,“小阳,按住她,咱们今儿好好收拾她,看她还敢不敢跟我们抢床。”

步语嫣尖叫一声,“不要。”

青阳却是眼睛亮晶晶地加入,帮着青舒挠步语嫣的痒痒肉。

步语嫣一边挣扎,一边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嘴里还喊着小杏救命。

小杏冲进来准bèi

护主。

青舒哪能让她得逞,笑着吆喝了一声,“小鱼,小娟,抓她回去,敢不老实,收拾她,哈哈……”

小娟哎一声答yīng

,二话不说将准bèi

逃走的小杏架住,嘿嘿笑起来。小鱼虽然性子沉稳,但因为是青舒发了话,便帮着小娟,两个人将不停求饶的小杏架走了。

文华院里,闹腾半天才安静下来,熄了灯火。

同一时间,徐副将府里聚集了四五个长相粗犷的男人,他们也不说话,围坐在一起,只是默默地喝酒。

不多时,头戴书生方巾,身穿书生长袍,捋着胡子的一副文弱书生相的男人,在家丁的指引下,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

徐副将最先发xiàn

这个人的到来,急问:“姓卢的,打探的如何?”

其他人也注意到他的到来,都站起来跟着追问。

这个人叫卢玄方,走到哪里都笑容满面,曾是古云虎的挚友兼军师。如今他居无定所,喜欢四处游走,没银钱便停下来坐客茶楼说书或代人操刀挣些润笔费,有银钱便继xù

四处游走,孤身一人自得其乐。他见了众人急切的模样,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慢吞吞地说道:“许久不喝京城的酒,都有些不习惯了。”

有人急性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这娘娘腔的作派一点都没变,老子恨不得一拳打掉你这碍眼的性子。”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徐副将摇头,从桌下拎了一坛酒,铿一声放到卢玄方眼前,“废话没有,喝酒。”

卢玄方也不客气,打开坛子的封口,扑鼻的酒香味令他眼一亮,他哈哈大笑着喊了一声好酒,便拿了碗倒上,以着与他的书生形象不符的豪气,一口喝掉一碗酒,又喊了声好酒,这才切入正题,“你们啊,别瞎操心,所谓虎父无犬子,自然是有些道理的。不,应该是虎父无犬女,哈哈……”

徐副将却道:“你知dào

什么?那俩孩子,已将庄子卖了,以后他们全府靠什么维持生计?”当然,他同其他人一样,只知dào

古青舒和古青阳将唯有的一百亩的庄子卖了,却不知他们姐弟连同被古云福占据的庄子与铺子也秘密卖掉了。

卢玄方却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自有个人的活法。你们看着吧,那孩子也是个爱闹腾的人,不会吃了亏去。”见众人都瞪他,他摆摆手,“行了,退亲就退亲,多大点事,那孙家原不是什么好归宿。再者,从古强那边探到些口风,这亲,不白退,听说是要从孙家搜刮千两黄金出来才肯罢休。”

吃惊之余,有人依然忧心,“退亲,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徐副将却是满脸喜色,“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将军不在意,将军的女儿自然也不在意。再说,是女子主动退了男子,名声受损的是孙府。姓卢的,你说说,这要如何从孙家搜刮千两黄金出来?”

卢玄方一摊手,“不知dào

。”见众人又瞪过来,笑容满面地道:“过几天就是十五,古强让我代话给你们,若有时间,大家可以选在辰时初去东市看热闹,巳时去西市看热闹。”

有人问:“什么热闹?”

卢玄方抱起酒坛,“记得多带些人手去,热闹,哈哈……”说罢,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走人。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徐副将略一沉吟,说道:“落水那件事,已经查出来了。”事发时,他们这些人都在战场上,回京后耳闻此事派人去查,却因为事情过去了有些时日,很是费了些力qì



有人立kè

吼,“谁干的?老子砍了他。”

徐副将低声道:“事情因希公子而起,动手推人下水的,却是孙仁怀的丫头,叫孙柔月。”

有人问:“哪个是希公子?”

满脸络腮胡的一人道:“姓孙的丫头,交给我娘子,你们不必插手。”

第二日,又是个细雨绵绵的日子,顾媒婆顾四娘早早地来了古府,等着同苏妈妈一同出门。

苏妈妈今日可是对自己下过一番工夫的,身上穿的是做压箱底的深红色的绸缎衣裳,脚上穿的是许五娘昨日特意赶出来的缎面绣花鞋,头发梳理的齐齐整整,发髻上插着别致的金步摇,耳垂上戴着精致银耳坠。这金步摇和银耳坠是青舒一早打发小鱼送来的。她用了点腮红,整个脸都亮起来了,看着似是年轻了几岁般。

苏妈妈照了照铜镜,问道:“好kàn

不?”

古强难得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自然好kàn

。行了,别照了,早去早回。”

被自家木讷的男人夸了一句“自然好kàn

”,苏妈妈喜笑颜开地去前边找顾媒婆,然后被顾媒婆也夸了几句,两人这才坐上等在府门外的软轿,赶去孙府。

干媒婆这个行业的人,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被孙府轰出来后,顾媒婆唏嘘不已。她的唏嘘,自然不仅是针对孙张氏这个蠢妇,更多的是为古家小姐。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自己做主要退了亲事不说,还将对方的反应算计的滴水不露。

上门退亲,却让苏妈妈穿上喜庆的红。不仅如此,这苏妈妈从古府出来到孙府,一直笑吟吟的,对上孙张氏,笑的更是欢。任谁都看得出来,古家对退亲之事的喜悦,也成功地羞辱了孙张氏,令孙张氏抓狂,像个疯婆子一样将她们二人赶了出来。

她唯一疑惑的是,孙家老爷去了哪里?她不相信,遇到儿子被退亲这种大事,孙家老爷怎么可能不坐镇府上,而让孙张氏这个蠢妇出面应对她们。

苏妈妈可是有备而来,她自然知dào

孙仁怀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被赶出来却不生气,任细雨落到身上,却依然笑吟吟地向站在孙府门前怒目而视的孙府仆役们说话,“哎,告sù

你们老爷,别顾着挣金屋银屋,却忘了安家宅。看看,看看,昨日说好今日古府上门退亲,要换回庚帖的,你们夫人却如此不知礼数,侮辱媒婆不说,还将妇人我打将出来,实在不像话。”

孙府仆妇喊着快滚。或打伞而行,或驾车经过的人,好奇地停下驻足。

苏妈妈不惧孙府奴才,“你家老爷真心不容易,劳心劳力养活一家大小,却失于管教子女。看看,看看,你家大少爷明明有婚约在身,几年来却和别个女子不清不楚地来往不断,即便那女子嫁了人,你家大少爷还不时往那府上跑,不知避讳,不顾礼教,还秀才呢,啧、啧、啧……这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家仆妇面色大变,喊着“让你污蔑少爷”便冲了出来,一脸凶恶地向苏妈妈。

呼啦一声,路边却冲上来平民百姓装扮的五六人,用身体挡住孙府仆妇,一边冲撞着一边骂孙府欺负妇人,不像话之类的

No.57真相

前边有人抵挡,又有冒雨看热闹的,苏妈妈这下大喊起来,“大家看啊,这孙府欺负人啊,孙大少爷读着圣人书,却办着龌龊事。什么表姐表弟的,那是遮人耳目行那不轨之事的晃子。这样的少爷,岂能配得上好人家的小姐。我家小姐命苦,摊上了,好说好商量的想退亲,他们孙府却欺人太甚,不知错还要辱骂我家小姐,将妇人我给打将出来,大家给评评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这京城最不缺富贵人家游手好闲的子弟,有热闹可看,岂能错过,于是行经的马车停下来的从一辆到两辆三辆……

顾媒婆虽然站在一边看热闹,却也尽责地向不知情的路人说明事由。

自孙府又冲出来几名家丁,苏妈妈亦不惧,冲着孙府喊,“孙夫人,你别太过分。你教养不出好儿子,同样教养不出好女儿。六月间,就是你的好女儿,将未过门的嫂嫂推进了荷花池中,差点闹出人命。你的好女儿犯下错事,你这当娘的不教xùn

指正她,还趁我家小姐养病时欺上门去,毫无知错悔改之心。”

这时孙府自来稳重的张嬷嬷现身,“这位嬷嬷,你说话可要讲证据,说我家小姐将你家小姐推进荷花池,口说无凭,你拿出证据来,谁能证明你说的不是谎话?拿不出证据,孙府自要送你见官,告你个污蔑之罪。”

苏妈妈冷笑道:“证据,自然有。我家小姐原想忍下这口气,并未将你们小姐做下的恶事说出去,想着平静地将亲事退了也罢。没想到,你们不知感恩,反倒处处欺压古府。哼,你们以为当日孙小姐做下恶事时没人看见吗?我告sù

你,当时,除了我家小姐与你家小姐,还有各自的丫鬟以外,还有葛家小姐与萧家小姐。我家小姐看的分明,而你家小姐急着逃走,自然没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后的葛小姐与萧小姐。”

在门内探头探脑地偷看外边情况的小翠闻言,吓白了一张小脸,转身要往回跑,却脚下一绊,尖叫着摔扑到地上,弄出很大的响动。

张嬷嬷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因为小翠的反应告sù

她,恐怕事情与苏妈妈说的一般无二。在孙府,孙柔月干下的这件事,最先只有孙张氏、小翠和孙柔月自己知dào

,后来孙仁怀逼问孙柔月,当时孙敬东与孙敬南负责守门,自然也知dào

了。其他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

张嬷嬷正词穷的时候,从孙府门里跑出来一个长得壮硕、模样与孙仁怀有七八分相似度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见他怒红了眼,大吼道:“一群不长眼睛的东西,闹什么闹,都给本少爷滚进府里去。”

这一嗓子传得老远,站的近的人被震的耳朵生疼。孙府的仆役与妇人都吓的不轻,全都灰溜溜地从角门进去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孙仁怀的次子,十五岁的孙敬南。他不爱读书,平日里只爱舞刀弄枪的,不爱着家,就爱往外跑。他刚刚在院中练枪,因此身上作短衣打扮。他将人吼回府,却是向苏妈妈深深作揖,“家母这几日心情奇差,总爱发脾气,晚辈在此替家母向嬷嬷赔不是了。”

反正目的也达到,苏妈妈自然不想再作停留,只是一脸惋惜地叹道:“唉!你是个好孩子,若你大哥有你一半好,这亲事也不至于非退不可。回去吧!孩子,下着雨呢!别落下什么毛病。”说罢,转身走开,招呼了顾媒婆,坐上等在路边的软轿离开。

先前那些个与孙府仆役发生冲突的路人也散了。

孙敬南这才站直身体,握紧拳头,一脸落寞地走进府。见到孙柔月身边的小翠还在伸头张望,他气不打一处来,“滚回去。”

小翠一哆嗦,手脚并用地往孙柔月的院子跑去。

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孙家门口闹的一出,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

当孙仁怀急急地从外头跑回府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当他得知顾媒婆和古府派来的嬷嬷一开始根本没有过激语言,却被孙张氏将人给连骂带轰地给赶了出去,之后才有的在府门外的冲突时,气得额际的青筋突突直跳。

午时的时候,孙府门前差点上演全武行的事情传到了步夫人耳朵里。当时她正在步老夫人的院子里。步老夫人这个人爱热闹,总喜欢让下人打听了京城发生的事,说给她听。于是,一名跟前伺候的丫鬟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步老夫人听的很有兴致,突然问儿媳妇步夫人,“这个孙家,是不是嫣儿整日里挂在嘴边的舒丫头订亲的那户人家?”

步夫人还真不知dào

,于是问身边的嬷嬷。嬷嬷便答是那孙家,顺便还说起前段时间孙家趁古家小姐养病时欺上门去,古家小姐难得硬气,竟是让家丁把上门闹事的全给绑了,还有事情闹大后,连巡逻的官兵都惊动了,后来不了了之等等,讲的很是详尽。

步老夫人乐呵呵地道:“怪不得投了嫣丫头的脾气,成了好姐妹。”

步夫人却没那么乐观,“娘,您别高兴的太早。这位古姑娘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您忘了,前些日子她才大闹过蔚然书院。如今嫣儿是粘她粘的紧,住到她府上都不肯回来,媳妇真担心本来就无法无天的嫣儿跟着古姑娘,会变得更加无法无天。”

步老夫人不乐意了,“嫣儿乖着呢!哪有无法无天?”

步夫人忙改口,“是,是,咱们嫣儿好着呢,媳妇说错话了,该打。”

这时候门外有个老嬷嬷一走一过之间,向步夫人使了个眼色。

步夫人便又哄了步老夫人几句,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院中,打发周围伺候的人,只留那个老嬷嬷在屋中,“何事找的如此急?”

那老嬷嬷很是小心,走近了,贴在步夫人的耳边声音低低地说了一些话。

步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竟是忍不住一拍桌子,厉声质问:“查清楚了?”

那老嬷嬷退后几步,“查清楚了,千真万确。”

步夫人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我儿命苦,命苦啊!”

那嬷嬷赶紧上前为步夫人拍背顺气,“夫人,您要冷静,老奴禀报此事让您知dào

,是要您想办法护住少爷,千万别连累了少爷的名声,可不是要气坏了您的身子。”

步夫人缓了缓情绪,站了起来,“走,去书房。”

步峰正在书房练毛笔字,旁边有小厮正在磨墨。步夫人冷着脸,将小厮与旁边伺候的全部挥退,警告他们离书房远远的。

步峰抬头,见夫人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问道:“什么事恼成这样?”

步夫人气的不轻,上前一步直接将砚台打落掉地,还把步峰写了一半的字扫落掉地。她可不是一般女人,出嫁前随着她爹上过战场,出嫁后又随丈夫上过战场。

步峰斥道:“干什么?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步夫人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老东西,你给我五儿娶的什么媳妇?那可真是好媳妇啊,好媳妇。天底下的女人死绝了吗?啊?你居然给我五儿娶了个人尽可夫的小娼妇回来。步峰,你个老东西,你不把那个娼妇休出府去,我跟你没完。”

步峰也变了脸,“住嘴,什么娼妇?那是你五儿媳。”

步夫人拣了茶杯砸他,“老东西,你还敢装傻,那种女人,你居然将那种女人娶来给我五儿当媳妇。老娘今日给你拼了。”说着,砸完茶杯,抱了花瓶要砸向步峰的脑袋。

步峰躲过茶杯,看步夫人伸手向花瓶,立kè

知dào

不好,冲上前一把抱住步夫人,“瑾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不生气,咱们不生气,来,把花瓶放下。”瑾娘是步夫人的闺名,步峰平日里是不会这么叫她的,只有在这种时候,步夫人发飙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喊。

步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这可是关乎她爱子幸福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消气,也不控zhì

音量,放开嗓子喊,“步峰你个老匹夫,放开我,放开。今日老娘定要敲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老的生锈了。”接着是噼里啪啦的打碎东西的声音。

书房里动静这么大,骂声和砸东西声不断,任谁都知dào

要出大事了。怎么办?于是有人跑向老夫人的院子,也有人跑去向步大将军送信。

当步老夫人和步大将军赶到书房的时候,整个书房砸的不成样子了。步峰从后边抱着步夫人不撒手,步夫人又叫又砸,反正够的着的,搬的动的,全砸了。

步大将军老当益壮,六十八岁的人了,嗓子依然能震破人的耳膜,“胡闹,还不住手。”

步夫人不闹了,却是捂着脸哭了起来,头发都乱了。

步峰松了手,讪讪地立在一边。年轻的时候,他们夫妻这么闹过几回,现在老了老了,又闹上一会,他觉得臊得荒。

步老夫人乐呵呵的,掏了掏耳朵,拿了手里的拐杖戳了戳儿子的胸口,“儿啊,行啊,老了老了还能将瑾娘气成这样。”

步大将军的书房里,步老夫人坐在步大将军的下手边,拿拐杖戳了儿子一记,乐呵呵地道:“瑾娘,来,到娘这边来。说说他是如何欺负你的,娘给你做主。”

步夫人这会儿也不哭了,只是红着眼,跪到了步老夫人膝下,“娘,您定要为您的五孙子做主。”

步大将军绷着脸,“怎么又扯到小五身上了?”

步夫人便说道:“爹,娘,您二老不知dào

。五儿的婚事,老爷不曾问过媳妇一句,便自作主张地订下,短短半个月就将人娶进了门。媳妇原想,这黎海棠定是老爷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五儿也不小了,早该娶妻了,媳妇便也没有阻拦,随老爷安排了喜事。可媳妇哪里知dào

,那黎海棠却是个品性不好,上不得台面的。”

步峰却反驳,“胡说八道,海棠那孩子品性自是不差,只不过被生活所迫,抛头露面做了生意,养家糊口而已。坊间自有那妒妇编造谣言中伤于她,你也信?”有些话,他不好对夫人讲明。

见步夫人又要发飙,步老夫人斥责儿子闭嘴,让步夫人继xù



步夫人便道:“娘,黎海棠并不如表面那般柔弱无害。她私下结交的年轻公子不下五人。嫁了五儿后,她并未与这些人断绝来往,时不时地以巡视店铺为名,私下约见他们。这四个公子里,有一位孙敬东公子,他与嫣儿的好姐妹古姑娘是有婚约的。”

“黎海棠与这孙敬东的关系最为亲密,来往已有两年之久,对外声称是表亲,实则他们并无亲戚关系。嫁入我步家,她并未收敛行径,时常在黎宅与孙敬东相见。此事被古姑娘发觉,正要与那孙敬东退亲。娘,这样的女人,老爷居然让五儿娶回家来,娘,老爷这是要毁了五儿的一生啊!”

步大将军眉头皱的死紧,“峰儿,你怎么说?”

步峰语塞,他自是知dào

自家夫人不会胡乱冤枉人,定是查的一清二楚才会与他闹。可他仍有疑虑,“夫人,你是如何查到这些事情的?”当初他也派人打听过,可回话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步夫人冷着脸,“自从嫣儿被她气走,不肯住在府里,我便对她起了疑心,派人时刻盯着她,尤其是在她出府的时候。没想到,她今日在福顺斋约见李公子,明日便会在黎府与孙敬东相见,后日便在某个茶楼与另一个公子相谈甚欢。前两日她回黎宅,孙敬东不大一会儿便到了,两个人在黎宅足足停留一个时辰。孙敬东一走,她便派了丫鬟往古姑娘府上送帖子,约了去游玩。”

“接了她的帖子后,古姑娘就要和孙府退亲。退亲的理由之一便是她,虽然未点名,却也和点名无二。今日午前孙府面前的闹剧,古家直言退亲理由,有心人稍一打听,便知dào

古家所指的与孙敬东有染的女子是谁。老爷,你好眼光啊!”

这会儿,步峰的脸色变得沉重。

步老夫人不再乐呵呵的,而是轻叹了口气。

步大将军若有所思地道:“夫人,你与瑾娘先退下。”

步老夫人点头,由步夫人扶着走了。

“峰儿,说吧!你到底为了什么如此仓促地让五儿成婚?”步大将军一脸威严地逼视儿子。他回京前几日,这桩婚事便订下了,孙子的婚事,自有儿子儿媳张罗,他当人祖父的,便也没有插手过问。

步峰脸上有愤恨,有不甘,“爹,是儿子太过草率。如今想来,是儿子拉着五儿跳进了别人事先安排好的陷阱里。”

步大将军的胡子翘了翘,“蠢,蠢,太蠢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峰承认,这事的确是他大意了,但当时事态的发展,他的五儿不得不娶黎海棠过门。

原来,前段时间钟太师过寿,步府同别府一样收到了请帖。钟太师乃是钟皇后的爹,皇后的爹过寿,哪个敢不去贺寿。步大将军不在京城,便由步峰前去贺寿。

步峰到了太师府,意wài

地见到了步五。按步五的性子,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尤其是府上已有人选出席这种场合的时候。步峰眼中透着疑问,当时却不是父子俩说话的好时机,便打过招呼匆匆分开。

步峰坐过席,准bèi

告辞时,三皇子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悄悄传话给他,让他独自去见三皇子。三皇子今日出现在太师府一点都不意wài

,因为三皇子乃钟皇后所生。三皇子传话,他自然不敢不从,跟着小太监到了一处院落,却见三皇子背着手站在这院落前的树下,示意他进院。

步峰心下忐忑地入院,见堂屋门半敞着,他疑惑地回头,那小太监却催他快点进去。他带着疑虑与不安,将堂屋门推的大开,迈步进去,没什么异样,继xù

往里走,当看到里面的情景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内室的床上,步五与一名女子睡在一起。两人身上盖的夏被只到肚腹处,步五露在外面的上半身一丝不挂。而躺在里侧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放在步五胸前的手臂却也是光裸的。这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步峰顿时吓的魂都飞了。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是什么意思?他的五儿洁身自好,为人端正,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可不管什么理由,他的五儿都是坏了女子的清白,还让三皇子抓个正着。

步峰背过身去,隐忍着怒气,骂儿子混帐,脚步不稳地出去。他缓了缓情绪,为了弄醒儿子,一脚揣坏了堂屋的门板,弄出很大动静。

不多时,步五穿妥衣裳出来,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步峰踉跄着出了院子,跪在三皇子脚下,说“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请三皇子责罚”。

三皇子却淡然地道:“选个吉日,将婚事办了。”说罢,转身走了。

当时,和步五一丝不挂地睡在一起的人,便是黎海棠。三皇子一走,她便在里边嘤嘤地哭起来。

步五当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眼里透着悲凉,脸上却带着笑容。

三皇子发了话,步家是臣子,不得不从。于是,在步五的沉默中,步峰一边着人打听女子的品性,一边努力思索是否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回到府里,步五喝得烂醉。第二日清醒后,步五告sù

步峰,黎海棠,他娶。否则,三皇子会让步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步峰知dào

,他们父子成了三皇子打发闲心的小游戏里的棋子。还有,三皇子给了步府一个下马威,在警告步府,老老实实地为他所用。好在,派出去打听的人回话,说这个黎海棠品性上佳,性子温婉,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步五决定娶黎海棠,但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个院中,在他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谁最有可能对他下药,谁又让他毫无防备地喝了下药的酒,这些事情,他却只字不提。无论步峰如何追问,他都保持沉默。

步五成亲当日,三皇子满面笑容地出现,还曾拍着步五的肩膀说:“大安第一才子,好,好。”

步五一抱拳,回了一句,“三皇子听错了,草民不是大安第一才子,而是大安第一蠢材。”

三皇子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时,步峰在一旁,可是为步五捏了一把冷汗。

听罢这些,步大将军一脸的黯然,沉默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峰儿,你还是不懂为臣之道,唉!”

步峰对此,无话可说。他也知dào

,他只会打仗,却不会朝堂上的那些钻营之事。

步大将军颤巍巍地站起来,“你连古家女娃娃都不如。”

步峰蒙了,他不如古家女娃娃?

“这事,爹会处理,明日早朝,你不必去了。因为你病了,病的很重,是被五儿媳气病的,是三皇子做主让我步家娶的五儿媳给气病的。”说罢,步大将军目露冷光,背着手走出书房。

黎海棠自然不知自己已是大难临头,还在精心安排游玩途中如何整治古青舒。若问她为何日日出府,还与众公子来往,时而扮演温婉角色,时而豪气地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怕流言,更不担心步府会为难自己,原因有四。

其一,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女子,有精明的经商头脑,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靠男人而活的女子不同,她可以创造财富,她可以与男子比肩。这样独特的魅力,受众多男子爱慕与追捧是应该的。

其二,她成亲后不和交好的公子们断交,一为证明自己的魅力,二为生意,三为让相公看到她的优秀,从而产生危机感,主动抓牢她。

三,她要做个潇洒的女子,对付流言的方法,便是更肆无忌惮地、更正大光明地与众公子交往,这样,流言便不攻自破。

四是,她有三皇子做靠山,轻松嫁入步府,还嫁给了大安第一才子,得到步家五少的心那是早晚的事。有三皇子在,她稳坐步家五少夫人之位,谁也动摇不得。

有时候,人太过自信,就成了自恋,成了自以为是。黎海棠这人,时不时地就会犯自恋。而犯自恋的人,自然不会想到接下来会有的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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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8退亲

午后雨过天晴,可孙仁怀的心情只能用乌云密布来形容。他看了看手中的字条,捏紧,差人将孙张氏及五个儿女都招集到了会客厅。

他看都不看孙张氏一眼,一一看过五个儿女的面色,最后视线定定在落在了次子孙敬南的身上,“南儿,爹知dào

你一直想从军,你娘不同意,爹担心你在军营里受苦不说还会遭遇危险,所以一直不曾表态。今日,爹瞅着,我孙家子孙,以后能够指望出息的,便只有你和西儿。爹听说秋后要征兵,你想去就去吧!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好胳膊好腿儿地回来。”

孙敬南一脸的震惊,“爹,您……”他感觉得到,这会儿他爹很不对劲。

孙仁怀的视线落到十一岁的儿子孙敬西的脸上,“西儿,好好读书,目前爹只能指望你将来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了。”

孙敬西看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大哥,跪了下来,“爹,您放心,儿子和大哥定会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

孙仁怀没说什么,定定地看着年仅五岁却骄横无比的小儿子孙敬北,“北儿,爹会亲自教导于你,不指望你光完耀祖,但定不允许你长歪。”

孙敬北自然不懂长歪不长歪的事,但在孙仁怀面前,他从来不敢放肆,于是懵懂地答yīng

着。

孙敬东怔怔的,像失了魂一样。

孙柔月抖着身子,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zài

感。当她得知自己推古青舒落水的事情被葛小姐与萧小姐看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很害pà

,害pà

她爹翻旧账,罚她。

孙仁怀木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嬷嬷,孙来福。”

被点名的二人应声跪了下来。

“看好他们,老爷回来前,哪个胆敢迈出这里一步,直接打断了腿,扔进柴房关起来。你们办事尽心,老爷有赏;若有半点差池,让他们出了这个门,你们唯有以死谢罪。”孙仁怀说罢,背着手,带了管事孙来财出门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在一大片菜地里,古强与孙仁怀面对面地站着。周围的人被打发的远远,不用担心被谁听到他们的对话。

孙仁怀望着远方,“云虎兄泉下有知,若知dào

是你煽动他的女儿闹退亲,不知是悲是怒?”

古强并不为自己争辩什么,只道:“若他知dào

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女儿,许给你孙家后,还未过门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定是悔恨得无以复加。若他还活着,早将这门亲事退了,不会等到现在。”意思是说,就因为古云虎死了,古府才容忍孙府到现在。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已经没了任何商量的余地。

孙仁怀转过脸,“退亲的事,我不答yīng

,这是我与云虎兄订下的亲事,谁也退不得。若舒丫头看不上敬东,我孙家还有敬南、敬西。敬南那孩子品性好,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从小敬仰云虎兄,若他娶了舒丫头,自然会善待舒丫头。敬西那孩子,小小年纪做事稳重、读书刻苦,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封妻荫子。”

古强却是被惊到了,没想到孙仁怀还有这样的打算,但那又如何,于是他冷笑出声。

孙仁怀又说道:“转告舒丫头,不必担心张氏会为难与她。我已决定,长留京城,不再往外跑买卖,要置地另建宅邸。新宅邸秋下开工,明年将里外布置妥当,再让敬南迎娶舒丫头过门,住到新宅子里。到时,他们夫妻二人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打搅不得。张氏那边由我盯着,自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古强冷着脸,“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你。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亲,退是不退?”

孙仁怀一脸的坚持,“不退。”

古强似乎并不意wài

他的回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荷包来。荷包是上等绸子的,上边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针脚很是细密,想来绣的很是用心。他将这荷包扔给孙仁怀,“回去问问你的女儿,是否认得此物。”

孙仁怀的脸色由疑惑到僵硬,只是转瞬之间,“你什么意思?”

古强冷笑,“你的女儿干下的蠢事,不只推未来嫂嫂下水这一件。她私会情郎,不知廉耻地绣了戏水鸳鸯的荷包赠与情郎,里边还装了一封露骨的表达爱慕之意的书信。”

孙仁怀只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失去知觉。他踉跄着勉强站稳,抖着嘴唇,“你……你说……什么?”

“你的女儿,胆敢勾引萧贵妃的胞弟,若消息走露,你觉得萧贵妃会如何对待孙家?”

“不,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孙仁怀无法相信,他的女儿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荷包可以还你,荷包里的书信你想拿回去,可以。明日,顾媒婆与拙荆会再次登门提退亲,你爽快地还了小姐的庚帖,补偿小姐千两黄金。记住,是黄金,只要黄金。这补偿之事,就不必弄得人尽皆知了。你若不答yīng

,荷包里的书信很快就会被送到萧贵妃手里。我知dào

你的选择,你会保一家老小。”古强将话说的明明白白。

孙仁怀无法言语。

“两府退了亲事,从今而后,古家与孙家多年情谊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古家走古家的独木桥,两不相欠。”留下这么一段话,古强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仁怀无力地坐倒在菜地里,双眼无神地呆怔许久,最后孙来财过来扶他,他才回过神来。

赶回孙府时,孙仁怀的双眼充满血丝,那样子很恐怖,像要吃人一般。而那粉红色的荷包已被他捏得不成样子。走进会客厅,他看到孙张氏及五个子女全都老实地呆在里面。他面无表情地一指孙柔月,“张嬷嬷,桂嬷嬷,堵住她的嘴,押她回她的院子里。”

这会儿的孙仁怀样子很可怕,没人敢劝阻,亦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张嬷嬷和桂嬷嬷大气不敢出,拿了手娟强塞进吓得忘了哭闹的孙柔月的嘴里,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地半扶半拖地将孙柔月带回属于孙柔月的院子。

孙仁怀木着脸,跟在这三人身后。到得孙柔月的院子,他一挥手,“除了她,其他人都出去。张嬷嬷,你和孙来财守着院门,有谁胆敢接近这里,无论是主是奴,全部乱棍打死。”

张嬷嬷身子一颤,赶紧应了一声,将院中伺候的全部撵出去,关了院门,与孙来财一道守在院门外。

孙仁怀抓住委顿在地的女儿的一条手臂,将人拖进堂屋里随手一丢,碰一声关上门。

孙柔月就要吓破胆了,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孙仁怀捏在手中的粉红色荷包。

孙仁怀注意到她的视线,将手里的荷包丢到她的脸上,一脸平静地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孙柔月似那惊弓之鸟般一哆嗦,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

孙仁怀的脸色变得狰狞,他一脚踢在她的胸口上。

她闷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两下,边哭边喊着饶命。

孙仁怀上前,蹲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坐起来,声音低低的,一点都不像暴怒的人,“说,你都干了什么蠢事?一字不落地说,如有隐瞒,爹就当没生过你,打死了扔到乱葬岗喂狗。”

于是,在孙仁怀的威胁兼恐xià

下,孙柔月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实情和盘托出。

萧正希,十七岁,京中女子称其为希公子,是鸿胪寺卿萧得睿萧大人的嫡孙,萧贵妃的胞弟。萧贵妃极为护短,特别重视这个胞弟,胞弟的婚事,她不允许萧家长辈插手,直言全权由她作主。萧正希长的不差,既有身为鸿胪寺卿的祖父,又有身为贵妃的姐姐,到了婚配年龄还未订下亲事,引得京中官宦人家的小姐们趋之若骛。

正是这个原因,将萧正希宠坏了。他游走于各家各府的小姐之间,只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接近他,他便来者不拒。心情好的时候,他将对方哄得心花怒放,娇羞不已;心情差的时候,他一脸冷漠地不理会任何女子,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今年的阳春三月,葛小姐葛蔓蓉邀请孙柔月踏春。孙柔月极欢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与葛蔓蓉会合,却发xiàn

她讨厌的古青舒也在。她虽然心中不喜,却不想得罪了葛蔓蓉,还是跟去郊外踏青了。

葛蔓蓉的娘与萧家有几分血缘关系,因此,葛蔓蓉的哥哥当时也邀请了萧正希。女子在一处踏青,男子在一处踏青,虽然不能上前说话,但两方人马都能将对面人的一举一动看的分明。当日的希公子时而萧洒不羁、时而温柔多情,吸引了怀揣少女梦的孙柔月与古青舒的目光。

后来孙柔月几次跟着葛蔓蓉参加诗会或宴会,每每都能远远地见到萧正希与某个女子温柔而有礼的说话的场景。有一次,她鼓足勇气上前见礼,萧正希并不因她是商贾之女而瞧不起,反而温柔相待,如此一来,她迷恋温柔多情的他变成更加的理所当然的事。

六月时,孙柔月又一次跟着葛蔓蓉参加宴会。紧张兴奋中,她终于看到萧正希一个人走向凉停后的假山处,她便尾随过去,将亲手绣的戏水鸳鸯的荷包连同表达爱慕之意的书信送给了他。他当时很温柔地说会好好珍惜,便收起来。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孙柔月羞涩地小跑步离开,一路上想像着风光嫁给他的场景,眉眼间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但煞风景的是,半路遇到古青舒,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古青舒似乎是在故yì

她等,臭着一张脸,说要借一步说话。孙柔月本想拒绝,但想到古青舒看萧正希的异样眼神,便颇为生气地答yīng

,想着要好好警告古青舒,不许古青舒觊觎她的希公子。于是,两个人走到了园子里无人的荷花池边,让各自的丫鬟等在不远处。

古青舒劈头盖脸地骂孙柔月无耻,警告孙柔月不想落得浸猪笼的下场,便不要做出任何逾越女子本分的丑事,丢人现眼。其实,古青舒嘴里虽然是在骂孙柔月,但无形中,却也是在劝阻孙柔月不要做有违礼数的事。想来,她是听闻了某些传闻,虽然讨厌孙柔月,却以自己的方式在警告孙柔月不要做下丑事。

可孙柔月哪里能听出来这些,只当古青舒要和她抢希公子,因此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孙柔月对古青舒横插一杠的行为恨极,便骂了一句“去死吧”,使劲儿一推,便将古青舒推进了荷花池里。

古青舒只扑腾六七下,便沉入水底。后来下水的婆子说,古青舒的脚踝缠上了水草,或许是太害pà

又紧张,扑腾之中摔进了水里,又无人帮忙,因此迅速溺水。

推人落水后,孙柔月看着在水中一边扑腾、一边呛得咳嗽的古青舒,很害pà

,见古青舒的贴身丫头小锁跑过来,混乱的脑子注入几丝清明,她迅速摘下手腕上的一对金镯子塞进小锁的手里,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她收买小锁不是一天两天了,通过小锁暗算古青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因此才会临走给小锁贵重的金镯子,意在让小锁替她遮掩。

孙柔月带着小翠回到葛蔓蓉身边时,已经面无异色。后来,才传来有人落水的消息,是小锁的尖叫声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知dào

古青舒不慎失足落水。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有两个婆子下水将人救上来了,人没死,还有一口气在。

孙柔月哭着将自己在同一天干下的两件丑事讲了出来,并对天发誓,她真的不知dào

推人下水后逃走的事被人看见了,更不知dào

赠给希公子的荷包为何会到了她爹手上。

她这会儿心生恐惧,和面对此刻的孙仁怀而起的恐惧不同。她觉得葛小姐葛蔓蓉很可怕,让她心生寒意。既然葛蔓蓉与萧小姐目睹了她推人下水之事,她们二人为何不及时叫人来救古青舒?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在人前谈笑风生?又为何过了这么久,她们对古青舒落水的真相,只字不提?尤其是葛小姐,居然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还那样热情地妹妹长、妹妹短地与她交好。这些人,太可怕了。

孙仁怀的心,一下就凉了。萧正希与那些有姿色、又有意亲近他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保持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关系,勾得那些不知情事的年轻女子们春心萌动,愈加迷恋于他。而那些女子的家人知dào

,女儿可以有意无意地不时出现在萧正希的视线内,却不能越雷池一步,不能做出任何有违礼数的举动。而私相授受,便是有违礼数之举,女子被认为轻浮、无品,不仅自己,连家人都要蒙羞的。

孙仁怀知dào

,古强的那句“你的女儿,胆敢勾引萧贵妃的胞弟,若消息走露,你觉得萧贵妃会如何对待孙家?”的威慑力有多重。

萧贵妃极其护短,尤其对萧正希这个胞弟。孙柔月私下赠萧正希绣有戏水鸳鸯的荷包,还有表达爱慕的信,在萧贵妃眼里,她的胞弟没错,错的只能是孙柔月,她会认为孙柔月不知廉耻地勾引了她的胞弟,坏了她胞弟的名声,孙柔月该死,而对孙柔月教导不力的孙家人更该死。

这不是杞人忧天,亦不是无稽之谈。去年,在一次年轻公子与小姐参与的诗会上,有位大人府上的小姐,见萧正希热的厉害,独独没带扇子,便好心地吩咐丫鬟送了一把闲置的扇子过去。萧正希很是欣喜,隔着长桌向那小姐道谢,事后殷勤地打听那位小姐的背景。

没想到,这事传到萧贵妃耳朵里,便成了那位小姐故yì

勾引萧正希,不知廉耻,家人被责难不说,那小姐差点被浸猪笼。好在,那名小姐的爹人脉广,有人到贵妃面前帮忙求请,再加上那名小姐立kè

被家人嫁出京去,这事才了。

现如今,孙柔月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回来,萧贵妃那边没动静,自然是没传到她的耳朵里。若是这事走露消息,只出了一个从六品官的他们孙家,还有活路吗?

古强是如何神通广大地从萧正希那边弄到荷包与书信的并不重yào

,古强又是如何压下这件事没让萧贵妃的耳目知dào

,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他孙仁怀要尽快将女儿做下蠢事的证据拿回来,销毁。

在那之前,他还怀着侥幸心理,命令孙柔月将那份表达爱慕之情的信一字不差地写出来。

张嬷嬷被叫进来准bèi

纸墨笔砚,磨好墨,又被赶了出去。

孙柔月抚着疼痛的胸口,循着记忆写下来。

不看内容,只看信头的称呼和信尾的落款,孙仁怀便闭上了眼。信头是对萧正希的敬称,明眼人一看就能对号入座。信尾的落款更不用猜,“柔月”两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抵赖不得。

孙仁怀觉得,自己精明一世,却生出了世上最愚蠢的女儿。难道,她不知dào

这样的东西落入有心人手里的后果吗?这样明明白白地写出自己的名字,不是蠢是什么?

孙仁怀暴怒地将墨迹未干的纸揉成一团,又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一骨脑扫到地上,踉跄着走了出去。自这日起,孙柔月被软禁了,除了张嬷嬷,任何人不得进入孙柔月的院子,连孙张氏也不行。

第二日,苏妈妈与昨日一样打扮得一身喜气,同顾媒婆一道,再次登孙家门。

孙家府门大开,仆役、婆子及丫鬟安静且动作麻利地做着各自的活计,顾媒婆与苏妈妈被请入座时,桌面上已经摆好了瓜果与点心。这时有两个丫鬟送上茶水,迅速退下。

孙仁怀的面色并不好,明显的精神不济。他坐在主位上,一摆手,站在他身后的张嬷嬷将一份帖子放到了顾媒婆与苏妈妈之间的桌面上。

顾媒婆也不多言,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推给苏妈妈。

苏妈妈看过,拿出带过来的庚帖与一张写字的纸也放到桌面上,并看着张嬷嬷拿过去捧给孙仁怀。

两方确认过庚帖,孙仁怀在苏妈妈带来的纸上签上名字,名字上又按了手印,让张嬷嬷拿给顾媒婆。

顾媒婆接过,收好,说了些场面话,便和苏妈妈告辞。

临出门前,苏妈妈留了一句话给孙仁怀,“准bèi

好了,送个信过去。”准bèi

好什么,别人不清楚,孙仁怀却是心知肚明。

就这样,古孙两府的退亲之战以闹腾的方式开始,却以安安静静的方式结束。顾媒婆拿着那张纸,进了官府专门的衙门,不多时便出来,对苏妈妈说事情办妥了。

苏妈妈收好印有官府印章的纸,拉着顾媒婆坐进软轿中。不多时,软轿停在了顾媒婆儿子开的小铺子前。

顾媒婆怀里揣着十五两银子,喜笑颜开地自轿子里出来,说了几句吉祥话目送苏妈妈乘坐的软轿远去,这才进了儿子的铺子里。

回到府里,苏妈妈一脸喜色地去了文华院,“小姐,成了。”说着,将印有官印的文书递给青舒。

青舒好奇地接过,见文书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说古家之女与孙家之子缘分太浅,不能结成连理。现解除婚约,各自另觅他缘之类的话。

当初,古云虎与孙仁怀订下儿女婚约时,直接找的官媒,并在官府相关衙门备了案。如今婚约解除,所以必须要经过官府的一道程序,而不能像平常人家换回庚帖便完事。

没有了婚约束缚,青舒感觉浑身舒畅。再想到很快就能到手的千两黄金,青舒觉得日子是如此地美好。当日的承诺,她并没有忘记。这千两黄金,四成将成为她的私房银钱,六成要归到府里的账面上,供全府花销。

而这六成里,她决定拿出三百两黄金,即三千两银子,交给古强去支配和安排,完成她爹每年往边疆送物资的遗愿。三千两银子置办的军需物资或许不多,但却是古家对驻守边疆的将士们的一点心意。

步语嫣溜马回来,得知青舒退亲成功,便一脸喜色地跑来找青舒,“舒姐姐,你放心,我娘和嫂嫂们说了,京中优秀的儿郎多的是,等这件事淡了,她们便帮你物色合适的人选,列出单子,供你挑选,嘻嘻……”

青舒笑骂她,“去,好不容易摆脱一个酸书生,姐姐心情正好,少开这种玩笑。”

步语嫣不依,“不是玩笑,是真的。我跟四个嫂嫂说了,到时候列名单时一定要将六哥和七哥的名字填进去,你要是能看上我六哥或七哥,你就嫁进了步家,成了我嫂嫂,走的再远,你也得乖乖回京陪我玩儿了。”

青舒的脸一黑,“去,谁要当你嫂嫂,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步语嫣正要扑上来闹她,就见小鱼过来传话,说步三少夫人与步四少夫人来接步语嫣回去,说是步将军病了,正卧床不起,很是想念步语嫣。

步语嫣闻言,当时就蒙了。

青舒迅速起身,“小鱼,快去通知小杏姑娘,顺便帮着小杏姑娘将步小姐的东西收拾好。对了,喊上小娟,三个人一起,收拾起来更快。”

小鱼答yīng

一声,忙去做事。

青舒这才握住步语嫣的手,“别怕,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小病小痛的,肯定不是大病,说想念你倒是真的。你忘了,你那天一大早跑到我这里,讨厌黎海棠是一半,生你爹爹的气是另一半。不是我说你,这都几天了?你天天回府陪祖母,却不肯理你爹,你爹心里肯定难受。这会儿好了,他有了小病小痛,便有借口接你回家了,可以天天看见你了。”

步语嫣吸了吸鼻子,“真的吗?我爹得的只是小病?很快就好。”

青舒点头,“是小病。你爹爹那么疼你,见到你回府,又在他床前嘘寒问暖的,他一高兴,说不准明日就好了。”

“对,对,我爹一高兴,病就好了。”步语嫣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出去了。

青舒赶紧跟出去,拦着这会儿情绪不稳定的步语嫣,不让她骑马,并亲自看着她坐进步府来接人的马车里才安心。

青阳得到消息赶来,只看到步府马车离去的影子。他脸上有不舍,“步姐姐还会来和小阳玩儿吗?”

“等她爹爹的病好了,她就会来。回去吧,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完成?”

“还有一篇文章没有默写。”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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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9十五

七月十五,天光放亮。

嘎吱嘎吱嘎吱……

厚重、巨大而坚实的城门,在十名守兵的共同推动下,缓缓开启。吆喝声起,伴着锁链的碰撞声,护城河上的吊桥被缓缓放下。

城门官兵一声令下,抱着包袱的、挑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或进城,或出城。同样的,或成群的仆役簇拥的华贵马车、或只有车夫的普通马车等,也依次或进城,或出城。

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由跛脚的马夫牵着缰绳,而这辆马车后栓着另一辆没有车篷的马车。没有车篷的马车上,坐着穿粗布衣裳的一个老人、两个妇人及三个孩子,还堆放着箱子、背篓、包袱等物件,满满当当的一车。

城门守军瞧了几眼,例行问话,“干什么的?”

跛脚的车夫恭敬地回话,“小的为多挣几个拉脚的铜板,前边的车里拉了位夫人,还有夫人的嬷嬷和丫鬟。这后边的,您也瞧见了,是昨日进城走亲戚的,昨晚他们来不及出城,又得了些亲戚给的旧物,不好走回去。这倒便宜了小的,拉了他们出城,多少能得些铜板。”

穷苦的百姓每日里进京投靠亲戚的人很多,而亲戚不想收留、或无法收留的更多。于是,前来投靠的便得些亲戚赠的旧物或些许银钱,被打发回了乡里的比比皆是。他们这些兵丁,整日守着城门,自然知dào

这种事,便也不为难,“走吧!”

跛脚的车夫咧嘴一笑,道了声“谢军爷”,便牵了马缰绳出城,后边的马车自然不用人赶,前边的马车一动,后边套车的马便跟着走。

在他们后边出城的,是辆外观不错,却也不华贵的马车。车夫一脸呆相,车后跟着一名小厮、一个挑着担的彪型大汉。

古府,文华院。青舒坐在院中树下的石墩上,闭目养神。小娟穿梭于堂屋、东西厢房之间,做最后的检查,将门窗全部关好。

过了片刻,小娟上前回话,“小姐,可以上锁了。”

青舒睁眼,“嗯。”

小娟立kè

将堂屋、东西厢房及小仓房、小食厅的门一一落锁,将钥匙串到一起,拿在手中。

青舒起身往外走,“走吧!”

小娟答yīng

一声,跟着出去,反手关上院门,上锁。

青舒无事可做,走去文澜院,看到院门上的锁,转身去了文卓院,迎接她的,依然是深锁的院门。她转了方向,走出内院,正迎上古强。

古强额头挂着汗,禀报道:“小姐,马车、牛车均已装好,一切准bèi

停当了。”

“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钟到辰时。”

“把内院的门封死,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古强赶紧吆喝几个人,拿着一应的工具去封内院的门。他们用的木板和木楔子,捶捶打打间,很快便封好了。之后,古强亲自将二道院和外院重新巡视一遍,将一应男丁招集到外院的空地上,禀报青舒一切准bèi

就绪。

须臾,自古府角门走出一行人,走在最前头的青舒钻进早已等在外边的软轿中。

轿帘放下,小娟说了声“走”,软轿起,小娟紧跟在软轿旁,古府众男丁前后簇拥着软轿,向东市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东市,还没到权贵、富户的老爷光顾的时间却依然热闹。权贵富户府中负责采买的管事还没有采买完毕,米铺、杂货铺、山货铺、蔬菜铺等店铺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挑担叫卖的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京城四周的百姓早起进城摆摊的还没有散去。

随着小娟的一声“落轿”,轿夫将软轿稳稳地放下。小娟将轿帘一掀,刚刚覆上面纱的青舒钻出轿子。

古记米铺,这里就是古记米铺,它的左边是一家不大的绸缎庄。青舒眯了眯眼,“买家到了吗?”

古强轻声说道:“到了,正在铺子里同伙计说话。”

闻言,青舒抬脚走了进去。

古强向张屠夫和丁家宝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像个门神一样堵在了门口,其他十三个人全部跟了进去。

米铺的伙计刚要迎上来热情招呼,却见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十几个汉子入内,顿时愣了。

那掌柜的倒是稳重,心知有异,却依然笑脸想迎,“不知小姐是买米还是买面?”

青舒并不搭话,只是轻轻一挥手,跟进来的十三个人突然发难,或扭住掌柜的、或扭住伙计,或冲向米铺的后门闯进后院去了。

古强是站在最后的,被扭住胳膊动弹不得的掌柜让人按跪在地上。他这才看到古强,“是你,你要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青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契纸,抖开,“我倒是想问问你?本小姐的铺子,何时请了不长眼的你当掌柜?这青天白日的,你站在本小姐的铺子里,卖着本小姐铺子里的粮食,将本小姐的银钱揣进自己的腰包,罪该万死。”

在看清房契的那一刻,掌柜的脸色大变,又不知死活地说道:“小的只知dào

,这是大老爷的铺子,你手里拿的房契,定是假的。”

青舒没言语,只是不紧不慢地将房契收起来,然后眉目含笑,突然抬脚一踹。

嗷一声,只见那掌柜的头往后一仰,下巴和嘴边印上一个隐约的绣花鞋印。他疼的唔唔地叫,但拧住他胳膊的人并不松手,他挣扎几下,最后放qì

,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青舒无事人般地道:“不会说话的人,要嘴无用。以后千万管好你的嘴巴,省得哪天得罪了贵人,丢了舌头。”

店里,一直立在那边冷眼旁观的一位身穿绫罗绸缎的中年人,嘴角不自觉地抖动几下。站在这人左后侧的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惊得张大了嘴巴。

别说外人,就是古强他们都愣了一下。

青舒带着小娟,转到柜台后看了一眼,“开始吧!”

古强便走过去同一身绫罗绸缎的中年人说话。很快,跟着中年人的伙计出去一趟,带回来四个人。古强带着他们,进后院清点库存的各种米粮去了。

青舒站在柜台里,随手翻了翻账本,再看装银钱的匣子,上着锁,便对小娟道:“钥匙。”

小娟应了一声,对扭住掌柜的人一说,很快从掌柜身上拿到一串钥匙。小娟用钥匙将装银钱的匣子打开,让青舒过目。

青舒大致看了看,将匣子合上,让小娟抱上,自己转出柜台。她走走停停地看铺子里正在售卖的米面及杂粮等物,一走一过间吩咐小娟,“这个,拿上两袋子。”“这个,拿上两袋子。”“这个,拿一袋子。搬到外边去,等下带走。”

她走到不起眼的角落,“这是什么?”

小娟忙上前将布袋子口挣开,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原来是半袋子的红小豆、一袋子的黄豆,还有小半袋子的花腰豆。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既不好吃,又不能裹腹,根本不值钱,是拿来喂牲口的。也只有荒年、灾年,百姓没粮食吃的时候拿它充饥。因此,种的人极少,铺子里摆出来,十天半个月卖不出一斤。但,一个好的米铺,自然是什么都要全乎,因此才会购置一些摆在铺子里,却不指望它挣钱。

青舒上手抓起来看了看,虽然是陈货,但没有虫眼儿,应是保存的好,没生过虫子。她略一沉吟,“这三样,都拿上。”

小娟愣愣地答yīng

,她不明白小姐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是想在路上用来喂马?

卖家与买家两边的人一堆在仓房的存货,速度很快,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完成了。那中年人从后院回到铺子里,指挥手下要清点铺面上的粮食。

古强阻止道:“小姐发话了,这铺面上正在售卖的不需yào

清点。你们东家仁义,好说话,并不为难小姐,小姐很是感激,为表谢意,决定将这些米粮赠与你们东家。”

中年男人笑了笑,“既是如此,张某替东家多谢贵府小姐的美意。”铺面上正在售卖的米粮,少说也值五六十两银子,作为商人,得此好处,他自然高兴。

这时候丁家宝进来,“管家,人来了。”

古强看向青舒。

青舒一点都不紧张,“你们先拟契约,本小姐出去会一会大伯。”说着,人往铺子外走。

古云福是坐着软轿来的,轿夫可能是跑的太急,满头大汗加气喘吁吁的。他会赶来,是因为从铺子后院逃出去一个伙计,那伙计跑去通知他的。可他一定想不到,那逃出去的伙计,是青舒一早吩咐人故yì

放走的。目的就是引古云福来此,让他亲眼看到这家铺子易主。

青舒站在铺子门前,笑吟吟地看着古云福急急地从软轿里钻出来,“大伯,别来无恙。”

伙计找到古云福,只说铺子里有人闹事,却又说不清楚闹事的人是谁。这会儿,青舒虽然面覆轻纱,又唤了一声大伯,他自然便认了出来。“你,你到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再捣乱,大伯对你不客气。”

青舒背着手,“大伯的话真好笑,这铺子是青舒的,青舒为何来不得?对了,大伯,这间铺子,您占为已有的时间不短了,您从铺子上挣的银钱少说也得有五六千两,可您全部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一个铜板都不曾给过青舒。这租人铺面,还得有租金,您这一个铜板不给,反倒将青舒家里值钱的玩儿意搜刮一空。我的好大伯,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的,交头结耳起来。附近铺面的掌柜们也伸长了脖子,注意着古记前发生的一切。

古云福是个脸皮厚的,面皮僵了僵,却没有任何愧色,“怎么跟大伯说话的?一个姑娘家的,抛头露面的站在这里胡说八道的。赶紧滚回去绣花,简直丢尽了古家颜面。”

青舒冷了脸,“我的好大伯,人在做,天在看呐!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多多在菩萨面前烧香叩拜,多多地颂经,以保安康。”

古云福听了,当时跳脚,“你这满嘴胡话的丫头,看大伯不打死你。”说着,上前要动手。

丁家宝和张屠夫是干什么的,来这里不是当装饰的,只见他们二人迎上古云福,左右各钳住古云福的一条胳膊,不让他动青舒一根汗毛。

古云福面色大变,“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青舒说道:“还等什么?赶紧将大伯扶进软轿里坐稳,省得大伯再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遭了报应,让晚辈们担上不孝的罪名。”

挣扎的古云福听了,面色变得铁青,大骂青舒,却也阻止不了被人塞回软轿的事情。

“大伯,为了您免遭报应,为了不让您继xù

担上欺凌兄弟遗孀遗孤的臭名,为了不让您继xù

担上霸占兄弟遗孤家财的罪名,青舒今日决定卖掉这家铺子。”说着,再次抖出这家铺子的房契,对着钻出头来、却钻不出身子的古云福,“大伯,您慢走。”

古云福急了,可无论他如何扑腾着要出软轿,却总是在最后一刻被丁家宝或张屠夫塞回轿子里,于是再次破口大骂起来。

青舒转身进了铺子,在买卖契约上按了手印,递出铺子的房契,收好卖铺子的八百两银票及卖库房的粮食所得的二百三十一两银子。

一行人从改名换姓的米铺出来,韦铁锤正好雇来了马车,大家伙齐动手,眨眼间将红小豆、黄豆、花腰豆,还有白米、白面、粗粮米及小米,全部搬上板车,准bèi

拉走。

这会儿没人管古云福,他从软轿中钻出来哭天骂地堵着青舒的路不让走。

买卖已成,古云福雇佣的伙计与掌柜已经被人赶出铺子,全都站在了古云福身后,眼看两方人马就要动手打起来了。

青舒不能对古云福这个大伯动手,但不代表别人不能。这家铺子新鲜出炉的新掌柜,那一身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吆喝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东家的铺子前闹事,影响铺子的生意,来人,叫官差将他拿下。”

古云福不惧,叫嚷起来,“我兄弟是大安有功之臣,哪个敢抓我?”

新掌柜眼一瞪,“你是哪根葱?来人,将他们赶走,不走叫官差抓了。”

于是有四五个伙计打扮的挤进对峙的两方人之间,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古云福几个,赶他们走。古云福气急败坏地嚷嚷着,但推搡不过对方,节节后退,退到了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面前。

这时候旁边有人喊“官差来了”,古云福一惊,分神想看是不是真的有官差来了。只是这么一分神,不知dào

谁撞了他一下,再加上不知dào

是自己人还是外人的冲撞,他稳不住身体,摔了跤。他摔在地上,哎哟一声,没工夫人爬起来,又接连几声哎哟、哎哟的。原来是混乱中,他被人踩踏了不下十脚,更有甚者,一只大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他的脸上。他又疼又气,破口大骂起来。

官差来了,那四五个推搡古云福几人的伙计退到了铺子门口。看热闹的人迅速四散开来,而古云福被自己的伙计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扶起来,想走,可官差不允许。

青舒一行人,却早已走远。

新掌柜不知对着官差的小头目说了几句什么,官差的小头目手一挥,“天下脚下,敢聚众闹事,带走。”

看热闹的那些人对着狼狈的古云福指指点点着散去。不远处,有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子对看一眼,均咧嘴而笑,一人说:“嘿嘿……老子比你多踩了一脚。”另一人不服,“是老子踩的比你多一脚,老子看的最清楚。走,去西市看热闹。”

跟在他们身后,扮成平民的侍卫们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西市,古记杂货铺。青舒带着人走了进去。

准bèi

招呼他们的一个小伙计,看到古强,立kè

收了脸上的笑,一脸不耐烦地赶人,“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古强不作声。

柜台后的掌柜听到动静,看过来,“还磨蹭什么,赶紧赶出去。若是被老爷知dào

了,又得发脾气。”

青舒似笑非笑地看向掌柜的,刚要抬脚走过去,却见小娟几个箭步冲到了柜台前,掂起脚,隔着柜台,一把揪住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掌柜的前襟,用力一扯,让掌柜的低下头来与自己平视后,怒瞪着骂道,“瞎了眼睛的东西,找死啊!敢冒犯小姐。你道这是谁的铺子?是古家的铺子,是我家小姐的铺子。”

那掌柜的蒙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松开。”“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将他们哄出去。”后边这句,自然是对铺子里的伙计说的。

那些愣住的伙计刚要上前,却有人先一步对他们动了手。

小娟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觉得,她在米铺里丢了小姐的脸,没有适时整治那个该死的掌柜的,反倒让小姐脏了自己的脚,她很是伤心加懊悔。这会儿,她才不会犯同样的错,于是,揪着人前襟的手不松,抬起另一手快速又干净俐落地“啪”一声,一巴掌扇在了掌柜的脑袋上,外带一句,“闭嘴,再敢乱说话,姑奶奶抽死你。”

被个丫头打脑袋,对男人来说便是莫大的侮辱,掌柜的羞怒交加,一边试图掰开抓着前襟的手,一边以吃人的目光瞪住小娟,“你……”

啪一声,小娟往他脑袋上又赏了一记锅贴。

“你……”

啪,又一记锅贴。

“我……”

啪、啪,这次是两记锅贴。

掌柜的哭了,“姑奶奶,别打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小娟抬起的手收回,一脸惋惜地道:“算你识相。”

另一边,在铺子里挑选所需之物的几个妇人,早吓白了脸,想走又不敢,因为守着门口的丁家宝与张屠夫的脸很吓人。于是,这几个妇人战战兢兢地退到角落里,不敢动。

青舒见惊吓了客人,便走上前几步,“几位婶子不必惊慌,这个铺子是家父的,虽然不知明日里会不会被大伯抢去,但今日,本小姐却是做得了主的。本小姐今日来,是为教xùn

几个不听话的奴才,自然不会为难了上门的客人。这样,铺子里的东西你们随意挑,结账时每人免十个铜板的花费。若是你们买的东西超过了一两银子……”她顿了顿,往周围看一圈儿,“便白送你们五十个铜板的东西。”

几个妇人听得睁大了眼,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真的,不诓人?”

青舒看了眼问话的妇人手里提的几包东西,“若东西选好了,去结钱吧,超过一两银子,免你五十铜板或者你自己选五十铜板的东西,不加银钱。”

那妇人试探地说道:“妇人买的是饴糖与红枣,称好了,是一百一十八文钱。”

青舒向古强道:“免十文。”

古强答yīng

一声,便转进柜台后,将那被小娟收拾得落泪的掌柜挤到里边一角,准bèi

收银钱。

那妇人缩手缩脚地来到柜台前,数了八十八个铜板递给古强。

古强收了铜板,“慢走。”

那妇人这才敢相信是真的,笑得合不拢嘴,留给青舒一句吉祥话,扭着腰出了铺子。这会儿,她只顾着高兴,居然觉得丁家宝和张屠夫一点都不怕人,反倒觉得亲切了。

剩下的几个妇人见了,这下信了,有一个赶紧去结钱,剩下的三个妇人似乎是相识的,互相咬了咬耳朵,点了点头,赶紧分头选需yào

采买的东西,最后三个人的东西放到一起结钱,居然是一两银子一百五十七文。古强对她们三个放一起凑数结钱的行为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收了一百零七文钱,免了五十文,说声“慢走”。

铺子里没了客人,青舒满yì

,“赶紧出去吆喝,限半个时辰内,采买超过一两银子的,免十文钱;超过十两银子的,免二百文钱;超过一百两银子的,免四两银子。”

于是,这下热闹了,只见外头站了两个嗓门高的,就开始卖命地吆喝起来。另有两人,沿着这条街吆喝。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对平民百姓而言,一个铜板都要精打细算的花用,何况是十文。于是,古记杂货铺前人越聚越多,先前观望的居多,当看到进去的几人喜笑颜开地出来,还说着真的免了铜板的时候,这下大家伙儿信了,不时有人进去,然后拎着买的东西又喜笑颜开地离开。

古记杂货铺的对面是罗记杂货铺。罗记的掌柜眯缝着眼睛想了想,最后招来两个信得过的伙计,拿一百两银子给他,如此这般交待了几句。

那两个伙计得了差事,换了身衣裳,从后门出去,最后进了古记杂货铺。不多时,其中一人站在古记门口,趁人不注意,向罗记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很快,古记门前来了辆手推板车,推车的是一个小伙计。进店的两个伙计同古记的人一起,搬着东西进出五六趟,将板车装的满满的,这才同推车的小伙计一起,三个人合力推着满车的东西走了。

青舒正坐在铺子后头的小屋子里嗑瓜子,小娟一脸高兴地挑帘进来,“小姐,快卖空了。”

青舒听了,瓜子扔回碟子里,“让吆喝的都回来,准bèi

准bèi

,咱们该走了。”

“哎。”小娟答yīng

着,出去送信儿。

不一会儿,小娟再次挑帘起来,“小姐,管家说可以走了。”

青舒起身,将一个小布袋子扔给小娟,戴上面纱。

小娟摸了摸小布袋子里的东西,咧嘴一笑,“谢谢小姐赏的瓜子。”

青舒白了她一眼,“就知dào

你嘴馋,走了。”

小娟答yīng

一声,收好瓜子,抱起从米铺带出来的匣子,跟在青舒后头。

一行人自古记杂货铺出来,青舒钻进软轿中,小娟将手里抱的匣子,连同古强递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起,放进软轿中青舒的脚边,这才放下轿帘,“起轿。”

古强、丁家宝与张屠夫在前头开路,然后是抬着青舒的软轿,再然后是背着背篓的一行人。这一行人,自西市走过,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古记杂货铺对面的小茶楼上,徐副将突发感慨,“这孩子,太能折腾。若是个男孩子……”说到此处,他黯然收声。

卢玄方也黯然,不过,他很快恢复笑容,“真是爱记仇的孩子。倒也聪明,知dào

不能打、不能砸,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出气。如此一来,定能将一毛不拔的那人气得躺上几天。”

徐副将闻言,也笑了。“走吧,咱们跟去看看,听说今日有人要找那孩子的晦气。”

卢玄方含笑道:“有你们在,自然能护她周全。我就不去了,约了朋友午前离京,需yào

准bèi

几样东西。”

徐副将欲言又止,最后以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萧字。

卢玄方蹙眉,等水迹完全干透,站了起来,“放心,无碍。”

No.60群架

青舒的心情不错,她估算了一下,米铺拿的匣子里的银钱,加上杂货铺钱匣子里原有的散碎银子和铜板,还有当场卖杂货所得银钱,他们一行四十多人的盘缠差不多就够了。吴榔头带人去收大田庄,不知dào

能不能从古云福的管事、账房那里弄些银钱回来?若是能就好了,那样一来,盘缠会更充足。

她想到自己让人从杂货铺拿了背篓,装了满满的东西背出来的行径,当时觉得痛快,这会儿又觉得幼稚了起来。不过,幼稚也罢,背出来的可是对这个时代而言并不便宜的盐、蜂蜜、红枣、糖等物,她才不要留给古云福卖钱。

一背篓的红枣,就算每人每天吃一颗,也吃不了几天。两背篓的瓜子,大家一起嗑,估计很快就会消灭干净。好几罐子的蜂蜜,大家可以路上冲水喝,不上火。这么一来,背着它们赶路的壮劳力也辛苦不了几天。

青舒正兀自开心地安排每一样东西的消耗方式,就听到在轿子前走的古强吩咐丁家宝赶紧过去看看什么的。她一惊,“小娟,出了什么事?”

小娟答的迟疑,“小姐,好像有人聚在府门跟前闹事。离的远,看不真切,管家正派人过去查看了。”

青舒急了,“什么?快停下,赶紧再派人过去探一探,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心下惶急,不能吧,不应该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来得及的。

大家停止前进,等在路边。青舒等得心下越来越浮躁,就怕出现什么变故,坏了她的避祸大计。

又等了片刻,丁家宝终于回来了,他说,昨日步大将军府以不贞之名,休了步家五公子娶进门不足一月的黎氏黎海棠。那黎海棠,如今正披头散发地带了七八个婆子与丫鬟,还有二十来个壮丁过来,围在古府门前,一边辱骂古青舒,一边让壮丁不停地砸古府府门。

青舒听闻禀报,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怒。好你个黎海棠,欺软怕硬的死女人,不敢闹步大将军府,却跑到她的门口来撒野,岂有此理。她也不等小娟打轿帘,自己钻出了轿子,冷着一张脸,“你说,她带了多少人?我要确切的人数。”

丁家宝认真回忆片刻,回道:“回小姐,粗壮的婆子三个,丫鬟四个。壮丁是,二十一至二十三人之间。请小姐恕罪,壮丁人数小的留意的并不仔细。”

青舒明白了,黎海棠这是有备而来,带的婆子丫鬟,还有壮丁,人数上都超过了古府。这是想干吗?是明明白白地要动手。他娘的,居然敢打上门来,看来她古青舒的悍名还不够响亮。“管家。”

古强:“小姐,奴才在。”

“我给你一刻钟,不管是卖人情还是花银两,我要你一刻钟内齐集十个婆子,十五个壮丁,能办到吗?”有那告官的工夫,不如她自己来将人打回去。这可与打丁泽不同,有人打上她的门来,她打回去天经地义,只要不出人命,官差来了也是他们古府占理,更不用再上演自罚的苦肉计,打也是白打。

古强先是一脸的为难,当看到从后方来的一行五六人,面色奇异地恢复如常,“小姐,能办到。您请入轿安心等待,奴才马上去办。”

青舒心里憋着火,答yīng

一声,坐进轿子里。既然古强说能办到,她相信一定能办到。

不用古强交待,丁家宝他们就已经将软轿护在了中间。古强自是放心,走向后方来的行人,一抱拳。

乔装过的徐副将愣了。

古强挨近他,“小姐要十个能掐架的婆子,十五个打架有分寸的壮丁,立kè

,马上。”

徐副将望了眼远远的似乎聚了不少人的地方,问身边的两个莽汉,“你们这会儿能给几个人?”

一人说给八个。

一人说给六个。

徐副将便转过脸告sù

古强,“我们先给你十九人。至于婆子,立kè

给你找来。”

古强点头,回到青舒身边。

不得不说,徐副将这人办事就是有效率,半刻钟不到,陆陆续续来了十九个身强体壮的青年找古强报道。紧接着,便有身着粗布衣裳的五个婆子眉开眼笑地携伴前来问哪个是古管家,然后独自一人的、三个一起的,两个一块儿的,须臾便凑了十一个婆子。

青舒这会儿心急的很,“走。”

软轿起,一行人小跑前进,很快便到达现场。

丁家宝大喝一声,“住手,你们是哪里来的匪类,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黎海棠身边的方脸丫鬟认出跟在软轿旁的小娟,忙低声通知黎海棠。

披头散发的黎海棠愣了一下,慢慢回头。她以为古青舒躲在府里,怕了她,不敢应门。万万没料到,古青舒不是不应门,而是不在府中。可是,那又如何,古青舒毁了她的幸福,让她成了被休弃的女人,成为京城的笑柄,这口气,她怎能咽下。

青舒已经下了轿,被人前后簇拥着,冷眼看向眼带血丝的黎海棠,声音清冽寒骨,“黎海棠,我是杀了你亲娘,还是抢了你男人,你要如此霸道蛮横地砸我府门,如此恶毒地咒骂我古青舒?”

隔着人,黎海棠咬牙齿地指着青舒的鼻子,“你这个贱女人,你这个毒妇,你竟敢毫无根据地散布我与表弟敬东有染的谣言。明明是孙府嫌弃你,明明是敬东讨厌你,你却编造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反倒让自己成了受害者,虚张声势地在人前大闹要退婚。”

都被人骂上门、打上门了,还讲什么涵养?还讲什么客气?青舒直接戳她的痛处,“我从不传谣言,更不会编造莫须有的事情。对了,听说你被休了,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被休呢?”

黎海棠要气疯了,“你这个伪善的女人,你害了我,害我被夫君误会,落的这般下场。你会得报应的,得报应的。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敬东便退了你这门亲事,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让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青舒愕然,这女人还清醒吗?难道这女人还不知dào

她退了孙家的亲事吗?怎么可能?依这女人三天两头与孙敬东见面的频率,怎么可能还不知dào



“喂,这你疯婆子,你是谁呀?是不是京城人啊?居然不知dào

我家小姐已经退了与孙家的亲事?你要不要回家找个大夫看看?”小娟一脸凛然地说道。

黎海棠愣了一下,转过脸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怯怯地点了下头。

黎海棠确实不知dào

这事。一是孙敬东被孙仁怀看管起来了,再没去过黎府见黎海棠。二是古府没有刻意宣扬已退亲的实事,孙府更没脸主动告sù

别人被女方退亲的事实,因此知dào

的都是与古府关系亲密的人。三是,她忙着应付突然发难的步夫人,再来昨日拿到休书,她整个人都蒙了,不肯离开步府,最后被人赶出步府。

她哭闹之余,不停找人打听突然被休的原因,同时忙着联系三皇子。整整一天,三皇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她却打听到了古府上门退亲,被孙张氏赶出来,苏妈妈在孙府门前说的话,意指她婚前婚后均与孙敬东有染。于是,她终于弄懂了休书中所提婚前不贞、婚后不洁的由来。

她想撕了古青舒,于是招集了人手,誓要将古青舒及古府上下打的七零八落,以解她的心头之恨。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被休了,可古青舒不仅没被孙府退亲,反倒是古青舒退了孙府的亲。这让她如何不恨?她顿时尖叫一声,抱着脑袋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青舒觉得黎海棠的哭声太刺耳,还以为黎海棠多厉害,也不过如此,这么一点小打击都受不了。她可不想再看泼妇骂街,“管家,叫门人开门,回府。”

黎海棠不发话,黎海棠带来的婆子、丫鬟及壮丁只是站着。

古强派了人上前扣门,而且扣响的朱漆大门,不是角门。

门里,蔡铁牛及另外两个人一直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如今听是自己人叫门,这才敞开古府大门。

由众婆子及壮丁们护在中间,青舒腰背挺的笔直地迈进古府门槛儿。小娟紧跟着她,抱着钱匣子与装银钱的包袱。

黎海棠突然尖叫起来,“古青舒你个贱人,站住,别走。”“都傻了吗?给本小姐狠狠地打,打死了自然有本小姐兜着。”

这一嗓子尖利而刺耳,古府的壮丁们齐回头,堵着门,形成一道防御墙。

黎海棠带来的人得了令,冲了上去。两方人手动起手来。

青舒已经是踏进了府门的,小娟便要护着她往里去。青舒停下来,拒绝去里边,反倒招了古强上前低声吩咐下去,“不着痕迹地让他们闯进来,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再好好收拾一顿,别闹出人命。大门不许关,将闯进来的人拦在门里,让外边的人看着打。外边看热闹的,都是咱们的证人。今天这事,天王老子来了理都在咱们这边。”

古强自然知dào

如何做,须臾间,挡住府门的一道防御墙被人冲开一道口子,古府壮丁们摆出抵挡不住的架势,一步一步往后退,黎府的人信心大增,喊打喊杀地冲进古府。

黎家壮丁全部闯了进去,黎海棠一脸狠意地带着丫鬟、婆子跟进去。她避过打斗的壮丁们,慢慢接近青舒所在,一挥手,她身后丫鬟婆子便冲着青舒去了。

站在青舒身前的十一个婆子知dào

该是她们出手的时候了,便撸了袖子迎上。瞬间,女人们尖利的喊声、骂声响成一片。女人打架自是与男人不同,杀伤力不及男人,但造成的皮肉伤及外形效果,那绝对可以用惊怵来形容。女人打架是又抓又挠又掐,兼之尖叫与口水战。

古家这边十一个婆子,黎家这边婆子、丫鬟七人,加起来就是十八个女人的群架。那场面,相当地震撼,比四五十个男人打群架的动静都大。

青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但眼角余光不时注意着一脸阴狠的黎海棠的动向。

小娟吞了吞口水,一脸惊怵地盯着婆子们的群架。

很明显,无论是女人的架,还是男人的架,古府都占了上风。黎海棠气的快吐血,她不明白,为了保险起见,她准bèi

的人手明明应该比古府多,可为什么古府下人的数量突然比她所知的多出了一陪。她不甘心,努力思索如何才能转变这种形势,然后当她注意到古青舒专心盯着婆子们的混战,而古青舒身边的丫头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婆子们的混战时,她觉得她有办法了,擒贼先擒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黎海棠悄无声息地接近古青舒,想着自己是先揪住古青舒的头发,再抓花古青舒的脸好;还是先抓花了古青舒的脸,再揪住头发按在地上打更解气。

当黎海棠离古青舒只有三步远的时候,古青舒侧过脸,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觉得,一个将军的女儿,会输给普通女子吗?”

黎海棠怔住也只是一瞬间,她尖叫一声扑上来,抓向青舒的脸。

青舒有准bèi

,自然不会让她得手,脚下往左大迈一步,接着一侧身,躲过了她的攻击。

当黎海棠扑空,再度要对青舒动手时,气咻咻的小娟伸手抓住她后背的衣裳,使劲儿往后一拉,呲啦一声,伴着布帛撕裂的声音,黎海棠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手里抓着淡粉色的锦缎碎片,小娟一脸无辜地看向青舒,“小姐,她不是很富裕么,家里又有日进斗金的福顺斋,可为什么,她身上的衣料质地这么差?奴婢轻轻一下,就轻轻一下,它就……”她用空着的手搔了搔头发,一脸的疑惑,“坏了。”

青舒觉得此刻的小娟很可爱,于是忍着笑,冲她眨了眨眼,“或许,那福顺斋没有表面的风光,她穿不起太好的衣料。又或许,她太抠门,不愿意买好布料做衣裳。”

小娟一脸受教地点头,“原来是这样。”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将爬起来的黎海棠推进混战的众婆子中间。

这下,黎海棠终于找到了好“归宿”,落进了打红了眼的众婆子中,被这个抓一把,被那个挠一下;被这个撞一下,被那个踩一脚。没想到,她这个人娇小玲珑的,但尖利的嗓门儿却是赛过了在场的众婆子们。

姗姗来迟的官差到场,一脸怕怕地将两方人左右分开。壮丁们倒是官差一吆喝便停了手,自动分开。但女人们的架不是好拉的,官差们差点喊破了嗓子,众婆子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各自的对手。

在女人酣战的时候,男人不能介入;在女人们群战的时候,男人更不能介入,否则会遭池鱼之殃,下场很凄惨。官差们自然知dào

这个道理,再加上碍于男女有别,他们只敢喊话劝架,却不敢凑上去找不自在。、

众婆子不打了,各自分开,独留一个穿着粉色夏衫的人披头散发加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

官差愣了一下,问:“这是哪个府的?赶紧把人扶回去。”

代表古府参战的婆子们互相看一眼,摇头,“不认识。”她们是平日里做粗活儿的,手上的力qì

大,再加上占人数上的优势,因此较之对方,伤的极轻。衣裳褶皱,头发很乱,脸上、脖子上有抓伤,但不多,还能看出各自的面目。

黎府的却极惨,衣裳皱巴巴的,头发乱的像鸟窝,脸上、脖子上被抓的一道一道的,有的渗出血丝,不仔细看,真不好认。她们互相确认过,摇头表示不认识。

躲在花丛后偷看的青舒,差点笑出声来,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巴。

黎府的一个丫鬟,突然倒吸一口令气,“小……小姐。”

黎府众婆子愣了愣,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冲过去扶人,嘴里喊着小姐。

官差们个个脸色怪异,但好歹,这人的身份确认了。

青天白日,黎海棠带人砸古府府门,打进古府,人证、物证俱全,无论男女,全被官差押走。

青舒可没工夫上公堂,一早让小娟传了话给古强,让古强看着要赔偿。于是,官差们将人押走后,古强叫住扮壮丁的徐副将的一名随从,如此这般交待了几句。

那随从点头,叫上其他同来的人,向古强告辞。

古强将青舒一早准bèi

好的一包银子塞进那人手里,“兄弟们有受伤的,去看大夫。剩下的,兄弟们痛快地喝一顿。”

那随从将银子推回,将带来的壮丁全部带走。当然,他们是从后门离开的。那十一个婆子也跟着走了,没要古府银钱,说是有人付过银子给她们。

古府关了府门,大家伙儿迅速动了起来,有打扫庭院的,有规整背篓的,有往车上装从米铺拉回来的粮食的。

见差不多了,古强催了起来,“小姐,该出发了。”

青舒递给他一百两的银票及十几两的散碎银子,“收好,遇事时也好应急。吃食上不要亏待自己,尽快赶上来。”

古强没有推辞,“小姐,不能再耽搁了,少爷会担心。”

青舒笑了笑,“好了,别催了,这就走。”说罢,踩着马凳,坐进马车里。

张屠夫向古强抱了抱拳,驾一声,载着青舒的马车动了,后边是满载的马车与牛车,再后边是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的壮丁们。

古强与丁家宝目送这一行人走远,这才关了后院门,回到前院,等待欲租下古府的贵人府上的管事

No.61离京

车轮辘辘声中,青舒一行人离了集贤巷,抄最近便的路线,直奔南城门。

富贵巷,步大将军府邸,步老夫人的院落。

步语嫣正抱了三岁的秋儿逗弄,秋儿不依,喊着“小姑姑坏”,扭着身子要下地。步语嫣故yì

绷了一张脸,作势要将秋儿扔出去,惹得秋儿喊着曾祖母救命。

步老夫人看的乐呵呵的,“秋儿不怕,小姑姑不敢,你揪她耳朵。”

步夫人也帮腔,“对,揪她耳朵。”

秋儿闻言,果然要揪步语嫣耳朵,惹得步语嫣哇哇大叫着将秋儿放到地上,噘了嘴,“祖母,您偏心,您不疼嫣丫头了。娘也是,哼。”

这时候有婆子自外头进来,一一向在坐的主子请安,然后站到了步老夫人身后。

步老夫人乐呵呵的,“今日外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立马说没有。

步老夫人却道:“看你那样就知dào

有事。说吧,就算你告sù

老婆子有人站在府门前骂,老婆子都不会怪罪于你。”

那婆子讪讪地笑,“老夫人,看您说的,这京城哪个敢到大将军府门前撒野。是,是那黎氏……”

步夫人眉一挑,“黎氏?”虽然休了黎海棠,但她气还没消,听到黎字反应分外敏感。

那婆子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及时的住了嘴。但,她马上又想,这个消息,夫人听了或许会心情好些,便决定还是讲出来,“老奴刚去了厨房,见那送柴郎刚送柴进府,便上前敲打了几句。却听那送柴郎讲,今日京城有两府人打起来了,他多绕了些路过来,这才耽搁了时间。”

“哪两个府上打起来了?”步语嫣好奇地问道。

那婆子这下忐忑起来,一方是八小姐的好姐妹,一方是八小姐最最讨厌的黎海棠,这可真是。但,老夫人、夫人和小姐都盯着自己,她又不敢讲半道,于是硬着头皮接上,“送柴郎讲,福顺斋的东家带了好多人气势汹汹地去了古府,又叫骂又砸门的,很是吓人。这个古府,不是别人,正是八小姐好姐妹古小姐的府上。”

步语嫣腾一下站起来,“姑奶奶这就去抽死她。”然后作势要走。

步老夫人沉了脸,“坐下,你个沉不住气的丫头。话没听完,你急什么急?”见步语嫣垂着脑袋坐下,又瞪了眼那婆子,“这断断续续的,不会拣重点三两句说清楚吗?”

那婆子忙告了罪,“黎海棠因被休之事,迁怒于古府,很是怨恨古小姐,带人打上门去,闯进了古府。不过,黎府的人没拣到便宜。官差赶到,将黎府众人押走。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从古府押出来的黎府众人各各挂彩。送柴郎讲,他没有亲眼见,但很多人都在说黎海棠破了相。”

步夫人冷哼一声,没说话。

步语嫣急问,“那舒姐姐呢?她有没有伤到?她好不好?”

“这?老奴不知,请小姐恕罪。”

步语嫣又站了起来,“祖母,让我出府吧,我要亲眼看看舒姐姐是不是安好。”

步老夫人看向步夫人,见步夫人没有反对的意思,“来人,传老婆子的话,让三少爷、六少爷、七少爷三人一起陪着八小姐出府。”陪伴是假,保护是真。他们步府,如今可是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这人虽然年少,却是个阴狠之人,让人不得不防。

步语嫣等不及下人慢腾腾的传话,喊了一声“我去找三哥”,就不见了人影。

古府一行人出了南城门,时间已近午时,太阳很晒人。

他们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自然不敢停留,徒步的挑着胆子、背着背篓一路急行,紧跟在车马后头。

马车里,青舒焦急,却也知dào

遇到那样的事,耽搁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为了不让自己的浮躁影响到他人,便想了个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就是,数今日得的银钱,顺便将铜板一吊一吊地串起来。

对数银钱这种差事,小娟表现得比青舒还要热情。只见她摊开包袱,打开匣子,见到银锭或碎银就扒拉到青舒跟前,自己占据铜板,数得不亦乐乎,然后也不会忘了一百个铜板要用麻绳串起来的事情。

小娟数数很慢,当青舒归拢完银两时,小娟才串出十几吊钱来。

青舒也不插手,默默地欣赏她眼神亮而专注地一个一个数着铜板的样子。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散乱的铜板越来越少,串好放到一边的越来越多。

哒哒哒的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迎面而来的骑士像一阵风一样同古府一行人错身而过。须臾,马上的骑士折返而回,看样貌很是年轻。他放慢马速,跟在青舒的马车旁,同张屠夫搭话,“这位兄台,敢问这车里坐的可是古府家眷?”

张屠夫连个眼神儿都吝啬于给他,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了两字,“不是。”

年轻的骑士脸现失望,回头看向京城的方向,入目所及的官道上,除了这队人有马车、人数多,其他的基本都是三三两两挑着胆子的老百姓。他掉过头,试探性地继xù

搭话,“兄台你别误会,在下没有恶意。前方十里,古家小少爷同我家公子作伴,停下来歇息。古家小少爷很是担心古小姐的安危,我家公子便吩咐在下骑马过来看看,若是遇上,要在下快马回去禀报一声,好让古家小少爷安心。”

张屠夫依然目视前方,“既然是你们公子交待的,你可要尽心办。”

年轻的骑士一脸狐疑地看着张屠夫,“你没骗我?”他跑出十里地,只遇到这一行人似乎是要举府回乡的。

张屠夫:……

年轻的骑士不自觉地嘀咕起来,“奇怪,正午出城的车马本就少,如今入目所及处只有你们这队人有马、有车、有随从,怎么可能不是?难道我要去城门口等人不成?”

马车里,静静地听外边动静的青舒抿唇而笑。没想到,看似凶神恶煞、又沉默寡言的张屠夫,居然爱耍老实人。

年轻的骑士一脸纠结地让坐骑停下,看着青舒所坐的马车越过他,看着满载物品的马车、牛车越过他,再看着挑担子、背背篓的人越过他。突然,他啊地一声,指着独臂的蔡铁牛,“你们就是古府的,可恶,居然敢骗我。前边赶车的,你给我停下。”说着,催马去追最前头赶车的张屠夫,嘴里还嚷嚷着,“可恶,只注意着脸上带疤的,倒是忽略了独臂的。”显然,在他出发前有人告sù

了他这两样特征,让他好认人。

张屠夫仍然保持着他的天字一号表情,就是没有表情,理都不理在耳边叫嚣的年轻人。

年轻骑士又喊了句可恶,一脸懊恼地催马越过他们,赶着去给前方等待的人送信儿。

张屠夫见他气急败坏地飞驰而去,咧嘴一笑,嘀咕了一句“傻小子”。

小娟贴近青舒的耳朵,声音压的低低的,“小姐,张大真坏。”张屠夫没有正经的名字,大家有叫他张大的,也有叫他张屠夫的。

青舒不置可否的笑笑,“数完了,一共多少?”

小娟盖上匣子,扳着指头嘀嘀咕咕的,最后抬头回道:“九十八吊钱,和,和八十六个铜板。”

青舒曲起手指敲她的头一记,“不对,重数。”

小娟一脸懊恼地抓抓头上的双丫髻,“小姐,是奴婢串错了,还是串好的数差了?”

青舒也不为难她,“串好的数差了,重来。”她心里明白,小娟是听外边的动静,分了心,才数错的。

又数了两遍,这两遍的数相同,小娟这才敢报数,“一百吊钱,七吊钱,八十六个铜板。”经过青舒有意培训,只会数从一到十的小娟,现在能从一数到一百了,但一百以上她还是不会。因此,她习惯于数到一百,再另开头从一数起来。一百零七吊钱,自然就被她分开说成了这样。

一队人前行十里地,终于和一早城门开启时便出城的人汇合。

古青阳早早地站在路边等了,张屠夫刚靠边停好马车,古青阳便叫着姐姐跑上来。

青舒一边踩着马凳下来,一边笑道:“慢点,别摔了。”

青舒脚一落地,青阳便扑上来抱住她的手臂,“姐姐,你好慢。”

青舒揉他的头,“遇到讨厌的人,耽误了出发的时间。害小阳担心,姐姐道歉。”

苏妈妈上前来,“小姐,您可下到了。再不到,少爷都要掉头回去接您了。”

听了这话,青舒笑眯了眼,“夫人还好吧?”

苏妈妈笑呵呵的,“夫人不时看看沿路风景,面有喜色,很是精神。”

青舒笑笑,“那就好。”

坐在马背上的周伯彦,停在不远处,看着青舒姐弟脸上的笑容,收回视线,淡淡地下令,“出发。”

长长的、载满货物的二十几辆马车,随着他一声令下,车夫的吆喝声起,马车前行,继xù

赶路。

听闻动静,青舒望了过去,面带疑色,“那是?”

青阳却挥着小手喊,“彦哥哥,我们会赶上去的。”

马背上的周伯彦回头,挥了一下手,马上转过身去。

青舒的脸上一僵,“小阳,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会赶上去?”

青阳一脸喜色地答:“姐姐,好巧,彦哥哥可以陪我们走一半的路哦。”

这个答案,轰得青舒一脸呆滞。

蔡铁牛等人跟着青舒后出发,顶着正午的太阳行了二十来里路,又饿又渴,需yào

休整。这些事,倒不用青舒操心,许三娘、许五娘、小鱼及另两个妇人一起,正给张屠夫他们发烙饼。马车上有出发前装满水的水袋,谁渴谁可以取下来喝水。

吴榔头和李大郎站在五六步开外,行了礼,吴榔头说:“小姐,小的有东西交给小姐。”

青舒拉着青阳的手,“嗯。”

吴榔头将捧在手里的一个小匣子往前一递,小娟上前接了。

李大郎跟着递出一把钥匙,小娟也接了。

吴榔头说道:“大庄子的事情很顺利,佃户都见过了新管家,没人闹事。匣子里是大庄子上近两个月卖菜、卖新麦子得的银钱,还有账本。”

这下盘缠更充足了,青舒很是开心,“做的好。管家过两日才能赶上来,管家到前,你多费些心,担起责任来。”

吴榔头应声,和李大郎退下了。

大家休息过了,稍作调整,再次出发。

古叶氏带着苏妈妈和丁家妹乘坐一辆车,车夫是李大郎,不变。

青阳拉了青舒过去坐一辆,带上小娟和小鱼。车夫是张屠夫,他旁边坐了古元宝。

许三娘带着小丫、许五娘带着麦子,转去坐了青舒出城时乘坐的马车。因为空间够,还让坐板车的老人、妇人及孩子六个人也坐了进去。挤是挤点,但总比晒太阳强。车夫是蔡铁牛,他旁边坐了吴小山。

这么一来,板车上有了空位,吴榔头便将徒步行走的壮丁们分成几组,让他们轮番坐到板车上,歇歇脚。

夕阳西下,他们到达了离京后的第一个县城。县城不大,但也很是富庶繁华。青阳说,他的彦哥哥答yīng

帮他在这个县城找一家既便宜、又干净的客栈。因此,进了县城,他便探出小脸左右张望,寻找他的彦哥哥派出来的人。

青舒吃味起来,把他探出去的小脑袋揪回车帘后,“彦哥哥、彦哥哥的,你和他很熟吗?客栈咱们自己会找,干嘛麻烦人家?”

青阳一脸迷茫,“姐姐,不可以麻烦彦哥哥吗?可是,可是彦哥哥说,小阳有事的时候,一定要找彦哥哥帮忙的。”

青舒愣了,“他……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的?”这个周伯彦,怎么回事?没听说周府和她爹有过什么交情啊!

青阳咧嘴一笑,“陪小阳等姐姐的时候。彦哥哥说,小阳一定要听姐姐的话,要等姐姐,千万不能回去找姐姐,让姐姐分心。还说,姐姐最疼小阳,姐姐一定会来找小阳,不会丢下小阳。”

有那样清冷的眼,又常常给人疏离感的周伯彦会说这样的话?太奇怪了,简直无法想像。青舒如此想的时候,也没忽略这段安慰之语中透出的信息,她轻轻握住弟弟的手,“小阳,那时候,你很怕姐姐丢下你,不来找你吗?”原来,她的弟弟非常缺乏安全感。

青阳的小脸一红,小小声反驳,“才,才没有。”

一旁的小鱼笑了,“小姐,您不知dào

,一早出了城门,少爷就想掉头回去找您,奴婢劝了几句才放qì

。到了庄子上,少爷又不停地催吴管事快点办事,说谁不听话就打,不能耽误他到约定地点等小姐的大事。”

青阳不乐意,拿眼睛瞪小鱼,“不许说,不许说。”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

小鱼倒是听话,不说了。

这时候吴管事吴榔头跟在车外禀报起来,“小姐、少爷,彦公子派人来传话,说有一家不错的小客栈,干净、安全,整个包下来价格公道,正够咱们一行人住下。若是同意,这就带路。”

青阳一脸期待地看向青舒。

青舒曾问古强,周伯彦对古府而言是怎样的存zài

。古强回答说,彦公子对古府而言无半点恶意。其他的,不肯多说一句。如今看着弟弟脸上的期待,既是无恶意,那便罢,“你看着安排吧!”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青阳欢喜,吴榔头自然要请彦公子派来的人带路。

一行人,包下了彦公子推荐的小客栈住下。在客栈厨房准bèi

他们一行人的吃食时,青阳坐不住,指挥小鱼包了红枣、瓜子和点心,颠儿颠儿地感谢周伯彦去了。

青舒这才知dào

,他们下榻的小客栈正前方,是这个县城中最有档次的客栈,彦公子带着他的商队正住在这里。青舒忍不住磨牙。看看,这就是富人与穷人的区别。人家住的县城里最有档次、最贵的客栈,还要吃最好、最贵的东西。而她古青舒,只能带着她的人,住进县城最普通的客栈,吃着最普通的饭菜。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用过饭食,直到熄灯躺下,青舒还在无限怨念中。

天光微亮,吴榔头带着男人们起床洗漱,客栈厨房的烟囱里冒出青烟。他们要赶早赶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要停下休息,午后继xù

赶路,天黑前找到下一个落脚地。

古时候的晚间没什么娱乐活动,人们自然是早早上床睡觉的,早起变得理所当然。因此,在现代一到周末便时不时懒床的青舒,也习惯了早起,不过,还是比下人起的晚。

吃过简单早饭,一行人整理了行装,再次出发。巧的是,彦公子的商队也要出发,吴榔头便让出了前边的位置给彦公子的商队,他们一行人跟在了商队后头。

坐马车远行,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但你要想,对徒步行走的人而言,能够坐马车的该是多么的幸福。

无聊之极的青舒,开始带着女人、孩子嗑瓜子。男人们大多是不嗑的,有一两个是嗑的,但他们又担心嗑了会口渴,影响行程,便也作罢。于是,走路的埋头走路,坐马车的女人们,再加坐在车夫旁边无聊的紧的元宝和吴小山也加入了女人的行列,一路悠哉地嗑着瓜子。

太阳越升越高,就快到午时了,前头的彦公子让人传话,大家下了官道,可以到达左边的树林里歇脚

No.62路雨

树林里,周伯彦的商队在左边,青舒的队伍在右边。周伯彦的商队在啃干粮,喂马饮马;青舒的队伍有架起锅灶的,有拣干树枝的,有去溪边打水的,有淘米的,有喂马饮牛的……忙的不亦乐乎。

噼里啪啦的,火生了起来,大铁锅里倒了大半锅水。许三娘将淘洗过的三碗白米、一碗红小豆下到锅中,盖上盖子,蹲在一旁不时往锅下添柴。小丫站在许三娘身侧,拿着一把扇子不停给许三娘扇风,引得许三娘眉开笑眼的。

青舒和许五娘凑到一起,守着一碗红枣,正在去核儿。

元宝和吴小山抱回捡拾的干树枝放下,继xù

捡去了。

小鱼小娟和另两个妇人也没闲着,她们准bèi

着四十多口人的碗筷和早晨从落脚的客栈买的一百个杂粮面馍馍。

徒步赶路的壮丁们坐在树荫下休息纳凉。

不多时,锅中水翻滚开来,许三娘揭开锅盖,拿大勺子搅了搅,盖好,继xù

添柴,片刻后,将淘洗好的两碗黄米(即小米)也下到锅中,还有许五娘递过来的去核儿的一碗红枣,再继xù

添火。

林间很快弥漫起粥的香味儿,惹得饥肠辘辘的男人们的肚子叫的更欢。

商队那边的人也不时探头往他们这边看,心里都在想:又不是行军打仗,出门竟然还带着锅碗,还要煮东西吃,不解。不过,不就煮的米粥么,闻着怎么这么香!

这时候,许三娘已经撤了火,揭了锅盖凉有片刻,便用白瓷碗盛出四碗稠稀刚刚好的粥,让丁家妹、小鱼和小娟端走。之后她拿着大勺子吆喝,“苏妈妈,吴管事,让大家拿了各自的碗过来盛粥。”

很快的,男人们一人手里端了个粗瓷大碗过来,排队打粥。打好的端回去,蹲在树荫下,一手粥一手杂粮面馍馍地吃起来。

女人们是最后盛的,她们首先要保证男人们每人得一碗,有剩的她们分着吃,不剩就只啃杂粮面馍馍。最后许三娘给平分了锅里剩的,还好,女人孩子各自盛到了半碗。

要问许三娘为什么给三个主子盛四碗出来,因为少爷说了,要端一碗给他的彦哥哥吃。

周伯彦看着自己的随从从古元宝手中接过的颜色古怪的粥,不耻下问,“用什么煮的?”

青阳挺了挺小胸脯,“白米、黄米、豆子和红枣,姐姐说,粥要变着花样煮,吃了对身体好。”

周伯彦淡淡地一笑,“快点回去吃,吃完好赶路。”

青阳答yīng

一声,迅速将抓在手心里的一样东西塞进周伯彦手里,掉头跑的时候声音清脆地说是好吃的肉干儿。

周伯彦低头看手中之物,成人手指长的条状物,颜色深红偏黑,很硬。他不紧不慢地放到嘴边咬一口,挑眉,不太好咬。

只见跑走的青阳又跑了回来,手里捏着一根所谓的肉干,“哥哥,要这样吃,顺着肉茬儿一点一点咬下来。”他比划着,又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便吃给他的彦哥哥看。

周伯彦失笑,学着他的样子咬下细细的肉丝。

青阳安心了,又掉头跑走了。

周伯彦倒是耐心,不紧不慢地将一根肉干细嚼慢咽地吃净,不理会站在身侧吞口水的某人,拿起手边的帕子擦掉手上沾的少许油,这才端起碗,拿起粥碗中放好的勺子,好奇地搅了搅。

旁过凑过来一张年轻稚气的脸,“公子,让小的替您尝尝,坏肚子也是小的,不会让公子遭罪。”他就是昨日骑马跑出去十里迎人的年轻骑士,名叫顾石头。

周伯彦对凑过来的顾石头视而不见,动作优雅地很快将一碗热粥吃了个干净,最后碗往外一递,“洗干净了,还回去。”

顾石头接了碗,嘀嘀咕咕地走开。“小气,一口都不给石头剩。古少爷都给下人煮粥吃,公子就知dào

让人啃干粮,小气……”

古家这边,用过午饭,大家齐动手,很快将锅碗洗刷干净,装上马车,又将地上的灰烬处理妥当,歇了一刻钟来消食,这才出发。

四日后的午后,未时与申时之间,风起,带着凉意,天边有乌云飘来,遮住了半个日头。

吴榔头看了看天色,赶紧叫停,交待女眷呆在车里别动,又吆喝着壮丁们,让他们将身上的背篓和担子往平日里轮流歇脚的板车上摞起来,又从马车上解下出发前准bèi

好的三块儿大油布,忙而不乱地将满载物品的两辆马车与一辆牛车遮严实,四个角系妥当,确保这些家当不淋雨。

张大、李大郎和蔡铁牛这三个车夫也没闲着,将各自负责的马车的防雨帘放下来。原本左右车壁上的小窗子挂的都是轻纱帘,车厢门的帘子也是轻薄透亮的,如今这几处放下防雨帘,车内立时暗了下来。

确定稳妥了,吴榔头吆喝一声,“车马跑起来,大家跑起来,前方不过一二里地有村庄,大家要赶在落雨前进村找农家避雨。”

呼呼啦啦的,一队人马跑了起来。村庄抬眼可见,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吞没着天空的亮色,乡间的路颠簸的厉害,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颠一会儿总比大家淋雨强。

田间扛着农具奔跑的人也不在少数,吴榔头追上两个汉子,边跑边问,“兄弟,不知你们庄子里谁家院落大、有空余房间?”

一个二十出头的方脸汉子闻言放慢奔跑的速度,“问这个做什么?”

吴榔头一指身后,“赶路逢雨,我们一行人想找个地方避雨,看这天色,怕是还要住上一晚。”

方脸汉子看向身边的另一人,喊了一声山子哥。

被称为山子哥的,面色黝黑,方正的脸,给人一种磊落直爽的感觉。他回头瞅了一眼二十来个汉子护着几辆车奔跑的样子,“跟我来。”

终于,在雨点落下前,吴榔头在名为山子的汉子的帮忙下,避雨进一家农家院中。外头的雨点很大,雨下的又急,栓在院中来不及卸车的牛马不安地动着。李大郎盯着牛马,一脸的心疼,最后,居然忍不住迈出门,冲进雨中要卸车。

吴榔头阻止不及,刚要叫几个人出去帮忙,就见张大等人都要跟出去,他赶紧叫住众人,最后只让张大和另两个身强体壮的出去帮忙。

站在堂屋门口望雨的山子见了,向外大声吆喝,“东边的茅草棚是空的,里头有木头桩子,牲口牵进去栓上。”又向屋里吆喝,“小草娘,快去煮几碗姜汤。”

这里是山子的家,院子很大,院墙却很破。正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都是土坯房,很破旧。他爹娘没了,他们兄弟三人,两个去从军死在战场上,只剩他一个传香火。他娶了媳妇,上头要养年老的爷爷奶奶,下头要养女儿小草,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他一个劳力,养活五口之家,日子自然过的艰难。过不久,媳妇生了,他就得一人养活六口之家。

半个时辰后,雨虽然小了,可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古家众人留宿一晚是肯定的。吴榔头还没开口,山子先说话了,“你们人多,正房四间腾给你们,东厢房也给你们收拾出来,不要银钱。家里的米不多,吃饭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灶房你们随便用,柴草去茅屋取。”

吴榔头说银钱一定要给,山子沉默了,最后说:“你们主子不嫌弃房子破,就住着,走时,给个一斗米,就这样。”说完,去了灶房(注:一斗米=30斤米)

山子这个人说话办事都爽快,从灶房叫了肚子微凸的媳妇,卷了堂屋的铺盖和几样东西,就让出四间堂屋,一家五口搬去了西厢房。

青舒他们这边便开始安顿起来,当然,最先要安顿的便是古叶氏,其他人有住的地方就成,不讲究。古叶氏住客栈都要用自己的被褥,自己的洗漱用具、茶杯、食具等,何况是留宿穷苦的农家。

苏妈妈和丁家妹将正屋最大的一间又擦又洗、又搬又挪的,忙了好一通,古叶氏才勉强接受了住宿条件。堂屋剩下三间,青舒安排着女人孩子住下来。吴榔头让男丁们挤在了两间东厢房里。

同一时间,许三娘带着两个妇人在灶房忙活四十多人的晚饭。三个主子的是白面擀的面条,下人的是粗粮里掺少许白米的粥和杂粮面馍馍。

青舒闲着没事,打着油纸伞去灶房,看到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正趴在灶房门上流口水。她顺着小丫头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许三娘正在盛白面面条。

青舒轻碰小丫头毛茸茸的发顶,“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似乎是吓到了,抬头看青舒一眼,眼里带着警惕,一溜烟儿地跑走,钻进西厢房,声音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便没了声音。

青舒走进灶房,“主人家自己做了晚饭没有?”

许三娘已经用白瓷碗盛好了三碗面条,笑答,“小姐,这家娘子说要拾掇屋子,让咱们先用灶房。”

青舒往西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再取些白面,面汤里下疙瘩汤,让孩子们吃,顺便盛一碗给这家的小丫头。”

许三娘答yīng

一声,催促青舒赶紧回屋吃面,并喊了小鱼几个丫鬟过来端面条。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早起还下着,天气凉了许多,大家伙儿翻各自的包袱加衣裳。

昨日他们进村庄时村庄中的人都躲雨在家,没几个人注意。今儿一早,雨又不大,便有人出来走动,发xiàn

山子家院中又是车又是马的,引了不少人往里张望。有那好事的媳妇,推了篱笆门进院,眼睛盯着盖着油布的车,嘴里嚷嚷着山子媳妇发财了等等,伸手要去掀油布。

李大郎正在喂马,回头正好kàn

到,不高兴地吆喝,“住手,你想干什么?”还有一个壮丁看到,同样吆喝住手。

这媳妇吓了一跳,收回手,眼珠子转了转,“哎呀,就瞧瞧,瞧瞧还不行吗?”

李大郎等人哼了一声。

山子媳妇自屋里急急出来,“锤子媳妇,赶紧走,我们两家谁也不待见谁,你闯进我家院里来想干什么?”

被称为锤子媳妇的,叉腰站定,“山子媳妇,怎么说话呢!啥叫闯进你家院子?”

山子媳妇不接茬,大声喊:“小草他爹,快回来,锤子媳妇又来闹事了。”

身强体壮、面色黝黑的山子从屋后的菜园子里跑了过来,“死婆娘,还敢来,定是上次的教xùn

还不够。”

锤子媳妇没想到山子真在家,先前还以为是山子媳妇装样子随口喊的,于是吓的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出了篱笆门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引得山子左右邻居的媳妇子们哈哈大笑起来。

山子这才松了握紧的拳头,“小草娘,赶紧进去,这下着雨,别受了寒。”

消停不过片刻,那锤子媳妇又来了,身后带了五六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指着院中盖着油布的车,“看看,没骗你们吧,山子家可是藏了好东西,发了大财了。”

那五六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中的一人一脚踹开篱笆门,“全都拿走。”说着带人闯了进来。

山子听闻动静出来,“你们想干什么?滚出我家。”

“山子你小子不地道,有好东西不告sù

哥哥。没关系,哥哥自己拿。”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茅草屋那边传来,“你们用哪只手拿,老子就砍掉你们的哪只手。”说罢,长相凶恶的一人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把砍柴的斧头。这个不是别人,是张屠夫张大。因为他们人多,用的柴草多,因此几个人正帮主人家在劈柴。

除了古府的,其他人都惊住了。锤子媳妇吞了吞口水,趁人不注意,溜了。那五六个混子也是怕死的,一看情况不好,连连说着误会,跑的比兔子还快。

山子皱了眉,找到吴榔头,“这位大哥,不瞒你说,临近几个村子里有十来个游手好闲聚到一起的小哥,他们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前段时间更甚,趁夜抢了过路的富户。刚才那五六个,不说全是,至少有三两个是跟着那伙人作恶的。我看,这些人是盯上你们了,虽说下雨路不好走,可不想吃了亏,最好赶紧走。”

吴榔头自然听进去了,虽说他们人手充足,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遇到点事情也没个人帮衬,容易吃亏。他道了谢,去找青舒说明情况,提议说立kè

走。

青舒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她不认为她们现在走是明智之举。这里,不仅村庄的路是土路,连官道都是土路。下了一夜的雨,路很泥泞,她们若此刻出发,就无法避免车轮陷入泥坑的现实。

既然有伙人盯上他们了,他们的车陷入泥坑出不来,就给了别人可趁之机。更甚,若是这伙人故yì

在路上挖坑设陷阱困住他们,再袭击他们,他们忙着护住女人孩子,很容易落下风,不妥。

青舒的话,吴榔头觉得有道理,他想了想,建议派个人去前方十里地外的镇上,找彦公子求助。他相信,下雨天,先他们一步进镇的彦公子肯定不会冒雨赶路,还停留在镇子上。

青舒觉得,事事倚仗别人总是不好,但吴榔头的想法也没错,大家都是为了一行人的安全。她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办法,我们自己不出手,让别人来收拾这伙儿人。比如官府,比如被这伙人祸害的几个村的百姓。”她这也只是个想法,能不能做到,还得看吴榔头的。

闻言,吴榔头似乎有了主意,“小姐,小的去找山子打听一些事情,顺便探探他的口风。”既然山子敢跟他们透底,自然为人正派,瞧不上那伙儿人。

青舒点头,特意交待了一句,“那个锤子媳妇,绝不能轻易放过。”明显,人是锤子媳妇引来的,说不准这个锤子媳妇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是负责探听消息的。

吴榔头点头,出去吩咐了壮丁们打起精神,保护好主子,不能擅离职守,这才找山子单独说话,很快,又跟着山子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站在院中不时向外张望的小娟,终于看到了吴榔头跟着山子回来的身影,也看清了跟他们走在一块儿的牵着骡子的两个男人的长相。

小娟一脸喜色地跑进屋子去,“小姐,小姐,古管家到了。”不等青舒有所反应,转身又跑了出去,“苏妈妈,管家到了。”“家妹,快出来,你哥哥赶上来了。”

知dào

古强赶上来了,青舒很是欣喜,嘴里不忘说道两句,“小娟这丫头,太沉不住气,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叫唤,远远不及小鱼。”

小鱼笑着说:“若被她听到,定要吃半天奴婢的醋。”

坐在床上和青舒玩儿的青阳坐不住了,“姐姐,快点,小阳想管家伯伯了。”

青舒点他的鼻子,“知dào

了,知dào

了。”

小鱼凑上前,拿了两个主子的鞋子放到床下的矮凳上。

姐弟两个穿鞋下床后,青舒拽住要跑出去的青阳,替他整了整衣裳,这才放人。

“管家伯伯,管家伯伯……”青阳一路喊着,跑向刚迈进篱笆门的古强。

一脸风霜的古强,听了青阳的一声管家伯伯,又见青阳笑咧了嘴、迈着小短腿跑向自己的样子,眼一热,将骡子的缰绳扔给后边的人,张开双臂抱住冲上来的青阳,“少爷,可不能叫奴才伯伯,会让人笑话的。”

青阳搂紧古强的脖子,“不嘛,不嘛,就叫管家伯伯。”

No.63京中消息

吴榔头以前是小庄子上的管事,小庄子卖掉后,青舒依然让他任管事,帮衬身为管家的古强做事。如今古强到了,他身上的担子就轻了,忙着把离京后的事情向古强汇报一番。

青舒也不急着找古强问话,吩咐小娟叫人搬下牛车上的半袋子黄豆送去灶房,然后和许三娘先一步去了灶房,说:“咱们做盐豆吃吧!”

许三娘疑惑,“盐豆?”

青舒笑,“是啊,盐豆,很简单。就是把黄豆小火炒熟,盐巴用温开水化开,再把炒好的黄豆放进盐水里泡上,泡上半天一天的,就成了。听说,这盐豆既可以当零嘴吃,也可以当下饭的咸菜吃。”盐豆这东西,你想让它吃起来软些,盐水就要多放,不适宜抓着吃;不想吃起来太软,盐水就少放,可以抓着当零嘴吃。

许三娘不心疼拿黄豆试,因为黄豆不值钱,可盐巴贵,她不想让小姐失望,于是建议说:“小姐,不如我们炒一锅试一下再说。”

青舒明白她是怕祸害了太多的盐巴,于是笑着说好。

小娟这丫头,充分发挥了自己力qì

大的特点,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抱了半袋子黄豆送到灶房。

许三娘不让青舒上手,青舒无聊又不肯走,最后许三娘搬了木凳放到灶房门口让青舒坐,自己和小娟炒黄豆、兑盐水。

坐了一会儿,青舒突然想起忘了交待中午买菜的事,让许三娘赶紧去问问主人家菜园子里的青菜卖不卖,不卖就去别家买,然后给许三娘拿了一吊钱。

山子一家是个讲究的人,他们用灶房的时候,山子媳妇从来不往跟前凑,山子的爷爷奶奶也不怎么进出,更别说套近乎。他们有事,就得去西厢房找人。

这时候,古强过来找青舒。青舒知dào

他这是要禀报京中的事情,便唤他进堂屋,让青阳一起听。

古强禀报的事情主要有四个。其一,古府租出去了,景阳公主府出面替驸马的远亲签下两年的契,和说好的一样,租家只用二道院和外院,不用内院,两年给了六百两银子。

其二,黎海棠被官差押走,第二日衙门有人找上门说项,想让古府放黎海棠一马,大有威逼利诱的意思。古强先是很强硬地表示不可能,将人赶出去,然后在说项的人第二次上门时松了口,赔偿一千两银子再让衙门打一顿板子,这事了了。说项的人第三次上门,表示黎海棠愿意再加一千两银子,免了板子。古强最后说,一口价,三千两银子,古府不追究。对方最后答yīng

了。

其三,步语嫣在青舒离京当日去了古府,古强告sù

她青舒已经离京的事实,并恳请她替青舒再保密几天,别说露了嘴。步语嫣很伤心,哭着走了。第二天却送来一封信,让古强转交给青舒。

其四,古强离京前一日,葛小姐派人去古府递帖子,邀请青舒一起参加萧府的赏花会。当时驸马的远亲已经搬入古府,正要摘下古府的匾额,挂上顾府的匾额。顾府小厮应对的很好,只说古府搬走了,去了哪里不清楚,现在这里是顾府。葛府的人无功而返。

禀报完,古强将租出府邸的六百两银票、从黎海棠处得的三千两银票及青舒离京前给他的一百两银票和用剩下的八两二吊三十七文钱全部交给了青舒。

青舒收起两千七百两的银票,将一千两银票推给古强,“加上它,为边关将士购置冬衣的银钱就是四千两。”又推回那八两二吊三十七文钱,“交给苏妈妈攒着,等回了乡,你们也该给元宝的哥哥说一门亲了。”

古强不拿,“小姐,您要养活四十几口人,一路上吃住的花费不说,就是回到了将军的故乡,购置田宅,安置这么多人,到处需yào

银子。时序已是入秋,很快就会入疼,种田是不可能。这么多口人,暂时只能闲置下来等着来年春天。活计虽做不成,可饭不能不吃。即便开了春,还得等到收获的季节才能有进项。这只出不进的日子不会太短,您手头的银钱不省着花用,到时恐怕都要断粮了。”

青舒笑眯了眼,“知dào

,这些事情,你跟我说过不下十次了,我心里有数。现如今,没了吸我们血、啃我们骨头的大伯在,全府上下又是一条心地努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拿上,让苏妈妈收好。你们让元宝的哥一个人留在爹的家乡,守着爹的墓地,已经亏欠他很多,如今咱们回去了,不仅你们当爹娘的要好好补偿,我和青阳也要好好谢谢他这么多年守护我爹墓地的情义。”

想到五年不曾见面的儿子,古强难免流露出对长子的思念。是啊,他离不开京城,他要守着少爷和小姐,便只能让长子留在那边,替他守着将军的墓地和几亩薄田。他确实亏欠长子很多。如今,小姐要带他们回到将军的家乡,他们夫妻也能和长子团圆,是好事,是好事。

想到他五年不曾见过儿子,青舒的心底一酸。若是古叶氏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古强至少一年能扔下古府一次,回去看望自己的儿子,祭拜一次兄弟。如今,他们就要回到她爹的故乡了,古强和苏妈妈终于可以和长子团圆,一家人可以天天见面了。据她所知,古强的长子今年二十一岁了,爹娘不在身边,自然是没人为他张罗婚事的,已经过了娶亲的十七八九的黄金时间段。

青舒稳了稳情绪,“收好,等我们到了地方,安顿好了,我还要和你商量府里人的月钱问题。你先心里琢磨着,到时候定下来,大家手头都有些银钱,也好攒些私房,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乐呵乐呵。”

安静的青阳,拿了自己天青色的帕子,将八两二吊三十七文钱用帕子包好,双手捧给古强,“管家伯伯,收起来,要不然姐姐会生气。”

“谢小姐,谢少爷。”古强说着,慢慢接过,告辞出去。

不多时,苏妈妈红着眼睛进来向青舒和青阳又道了一遍谢,弄得青舒心里很不好受。若换作别人,趁着当家主母不管事,不定往自己荷包里揣了多少银两。可古强和苏妈妈一个子儿都不往回拿,一心一意为古府,这份心意,是何等珍贵。回去后,大家安顿好了,她定要让他们的长子风风光光地娶个可心的娘子回来。

想到葛小姐递帖子,邀请她参加萧府赏花会一事,青舒的后背不由冒冷汗。还好,她走的不迟。当日,让苏妈妈说出孙柔月推她落水一事,葛小姐与萧小姐可以作证的时候,她便预料到葛小姐与萧小姐不会放过她,尤其是萧小姐。这两位小姐,明明目睹她落水的经过,却不在第一时间找人施救,反倒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之后,还让婆子编造她失足落水的谎言,其心可诛。

她迟迟不说出此事,更不急着挑明了找孙府退亲,便是惧怕萧府及萧府背后的萧贵妃。她一步一步地准bèi

,还和古强讨论,若是说出实情,萧府会沉寂几天才会找她麻烦的可能。最后,她才和古强商定,七月十五离京,时间刚刚好,一定能在萧府出招前安然离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吃过午饭,古强是片刻也不歇息,带了丁家宝和山子出门。青舒给他拿了五十两银子用来打点,另给了一两散碎银子,交待他,若遇上卖肉的,就买些肉和骨头,晚上让大家吃些荤腥。

目送古强三人披了蓑衣远去,青舒让小娟端了一碗盐豆,去了西厢房。

山子媳妇正缝补衣裳,听见青舒的声音忙放下手中针线,扑打几下身上的衣裳,迎了出来。

青舒微笑着进门,“嫂子,没打扰你做活计吧?”

山子媳妇有些拘禁,“不,不打扰。”

坐在土炕上的两个老人要下地,青舒忙上前阻止,“老人家,您坐着,坐着。”

山子的爷爷奶奶头发都白了,脸上、额头上全是褶子,背也有些驼。他们这样的苍老,一半是年龄在那儿,一半是失去儿子儿媳、又失去两个孙子愁的。他们身上的衣裳全是粗布的,而且穿得很旧,磨损的厉害,带着三两个补丁,但洗的干干净净的。

青舒要往炕沿上坐,山子奶奶不让,喊了炕上的小草拿过一个粗布缝的垫子,把垫子放到炕沿上,“小姐,坐,坐这儿上,庄户人家炕席子粗糙,弄坏了小姐的衣裳,怪可惜的。”

青舒坐到老人安排的垫子上,不好意思地道:“想进来和你们说说话,没想到倒让老人家操心了。”然后向炕上的小丫头招手,“过来,姨姨给你吃盐豆。”

小草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青舒的表情,再看一眼小娟手里端的豆子,看向自家娘。

小娟见小丫头的懂事劲儿,赶紧将盐豆交给山子媳妇,“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黄豆做的盐豆,小孩子肯定爱吃。”

要推拒的山子媳妇,一听是黄豆,这才接了,“小草,娘给你放桌子上,你下炕,洗了手再吃。”

小丫头点了点小脑袋,也不说话,滑下炕,穿上鞋子,让她娘帮她洗了手,这才凑到桌前抓了把盐豆,跑到炕前,伸了小手往上递,声音软软的,“太爷爷,太奶奶,吃。”

两个老人哪里会跟孩子抢东西吃,都说让小草自己吃,小草不肯,举着小手不放,一脸的坚持。

所以说,孩子教养的好不好,跟贫富无关,和爹娘的言传身教有很大的关系。

和庄稼人说话,话题自然得是田地和庄稼。山子爷爷本不爱说话,青舒净把话题往农事上带,这才让山子爷爷开了口,从种谷子讲到种苞谷、种麦子,山子奶奶也乐呵呵地讲些种菜心得。最后的时候,两个老人话里话外都遗憾自己腿脚不够利索,不能下地帮衬孙子、孙子媳妇,拖累了小两口。

山子媳妇不说话,微笑着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缝补着自家男人的衣裳,还不时看一眼吃盐豆的女儿。

“山子媳妇在家吗?”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山子媳妇忙放下活计,“是虎子媳妇,我出去看看。”说罢,快步出去。

青舒站了起来,“家里来人了,我就不坐了。”“不要下炕,我一个年轻小姑娘,让老人家下炕送,会折寿的。”这话份量绝对够,成功阻止了两个老人滑下炕送客的举动。

青舒刚出了西厢房的门,苏妈妈愁眉不展地迎上来,“小姐,少爷躲在房里一个人哭,您快过去哄哄。”

“出了什么事?小阳为什么会哭?”青舒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她的弟弟,摔了跤不哭,被人打了不哭,这会儿为什么要躲起来一个人哭?

苏妈妈叹了口气,见跟前没别人,压低声音说道:“少爷觉得盐豆好吃,端了给夫人送去。夫人的样子很高兴,问少爷是什么做的。少爷回说黄豆淋了盐水做的。夫人听了没了笑脸,很生气,骂少爷拿了喂牲口的东西给她吃,把少爷赶出来了。”

青舒愣了一下,古叶氏坐在堂屋骂人,她坐在西厢房这么近的地方怎么没听见?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古叶氏说话跟蚊子叫似的,若不是歇斯底里的时候,骂人的声音也不高,只是脸色会比死了全家都难看、眼神冰冷、语气伤人而已。她这个娘啊,儿子既然有意亲近,不顺坡下驴,改善母子关系,还发的哪门子的脾气?

青舒安抚苏妈妈说没事,一个人进了房中,边说边走向床,“小阳,姐姐进来了,你在做什么?看书吗?”

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的青阳拱了拱屁股,不吱声。

“哦,原来没看书啊!居然大白天睡觉,变成小懒虫了。”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一句,“才不是小懒虫。”

“呀,小懒虫都在说梦话啦!”

被子一掀,厥着屁股缩成一团的青阳露出小脑袋,红着眼眶反驳,“才没有说梦话,小阳没睡觉。”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坐到床沿,轻拍他的屁股,“快起来,怎么像小猪一样,厥着屁股一拱一拱的。”

青阳揉了一下眼睛,吸了吸鼻子,“讨厌娘。”

青舒收了笑,揉他的小脑袋,“嘘,这种话,以后不能说,知dào

吗?”

“为什么?”他噘了嘴。

“因为啊,她是我们的娘,我们,没得选择。”

青阳坐了起来,眼里写满疑惑。

青舒搂住他,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话,只以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她再不好,也是生养我们的娘。我们是她的儿女,她不喜欢亲近我们,多的,我们便给不了她,只有养老送终而已。记住,给她养老送终是你我的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其它的,你长大了,自己决定给不给,姐姐不能现在替你作主。”

青阳似懂非懂,也学她的样子,嘴巴凑到她耳边,小小声问,“什么是养老送终?”

“姐姐现在给她吃,给她穿,不让她做活计,一直要供养她。将来小阳会接替姐姐,给她吃、给她穿,一直要供养她。我们慢慢长大,她慢慢变老,然后有一天她会闭上眼睛离开尘世,我们会披麻带孝地送她最后一程。这就是养老送终。”

青阳沉默半天,又小小声告状,“她不吃小阳送的盐豆,骂小阳。”

“你送了好吃的盐豆给娘,你已经尽了孝心。娘不吃,娘骂你,是娘不对,可你不能对别人说你讨厌娘,会被认为你不孝。以后,想送什么给娘吃,你派人过去问娘要不要吃,娘说吃,你再送,娘说不吃,你不送。这样,你就不会挨骂了。”

小脸上立kè

阴转晴,可马上又变得纠结,“可是,可是,派去的人,问了会被挨骂。还,还是我去吧。”马上又使劲儿摇头,“不要,不要,我也不要去,不要被骂。”

青舒乐了,轻敲他的脑袋瓜,“不想去就不要去。有什么好东西,姐姐都让厨房先端给娘吃,娘什么也不缺。好了,不许伤心了,外边雨停了,你抓些瓜子出去玩儿,把瓜子分给小丫她们,还有小草,她们一定很开心。”

青阳点点头,下床去,人没出屋就喊着“小娟,小娟,赶紧给我装瓜子”。

看他蹦蹦跳跳地出去了,青舒松了口气,真不知dào

该拿古叶氏怎么办?人家是爹娘养儿女,爹娘为儿女操心。他们家倒好,正好反过来,儿女养娘,儿女为娘操心。她很想告sù

弟弟,不用理娘,可是这样不对,可这个娘真的真的很没自觉。唉!

古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十七斤五花肉,十来斤大骨头和摊主附送的猪肝、猪心和猪肺子,花了三吊钱。听说因雨天的关系,肉摊的买卖不好,见古强算得上是大主顾,摊主给的便宜。丁家宝将这些送进厨房的时候,转达了古强的意思,晚饭将山子一家的饭食带出来。

古强先去见了青舒,让青舒安心,说明日若是个晴天,彦公子会派人来接应他们,他们午后就能出发,和周伯彦的商队汇合后一起赶路。至于乡间作恶的那伙儿人,镇子上的捕快也惦记着抓,附近几个村的村长达成了一致,绝不再姑息。

青舒笑说知dào

了,可心里却叹息着,这离了京,她怎么就摆脱不掉周伯彦了呢。她不知dào

的是,昨日他们遇雨没能到达镇子上,周伯彦一早派了人出来寻他们,来人得知他们落脚农家,不曾淋雨,便没露面,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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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4找他要

第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太阳晒了半日,路面上的积水消的差不多了。

周伯彦身边的顾石头,带了六个捕快来到冯家村。山子带路,将他们领到了村长家。

山子家的当院。吴榔头带着人,很快套上车马。几个丫鬟收拾了古叶氏的东西装上车;许三娘叫了几个壮丁帮忙,将厨房的一应用具也搬到车上。

许五娘抱了一个碎花包袱,拉了要帮忙的山子媳妇进了西厢房,先和坐在炕上的两位老人家见了礼,这才打开包袱,“这是十几尺的上等棉布,很柔软,给小孩子做贴身衣裳正好,是小姐送给你未出生的孩子的。”

山子媳妇一听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不能要,我们不能要,庄户人家的孩子结实,好养活,可不能用这么金贵的棉布。”

山子爷爷奶奶也摆手,说不能要。

许五娘可不听他们的,“这是一斤红枣,等你坐月子的时候吃,养身子。这是一斤糖,给老人家的。这些瓜子,给小草的。小姐的一点心意,你们收着,可别推三阻四的,失了庄户人的爽快。”

另一边,苏妈妈得了青舒的指示,不声不响地叫人将半袋子粗粮米和半袋子白面放到山子家的灶房,又把灶房的盐罐子给装满,将一匣子精致点心放到空锅里,盖上锅盖,灶台上还给留了小半盆的盐豆。

一切准bèi

妥当,苏妈妈与丁家妹一左一右地扶了古叶氏出来,伺候古叶氏坐进马车里。青舒和青阳这才踩着马凳一前一后钻进车里,之后才是丫鬟、妇人和孩子。

山子带着顾石头和六个捕快从村长家回来了,古强一声令下,李大郎几个车夫牵了缰绳,马车慢慢悠悠地出了山子家的院子。

外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年老的村长匆匆赶来,赶村人回去的同时,恭敬地送古府一行人出了冯家村,并在村口略站了站,这才一脸愁苦地往回走。捕快可是说了,他再纵容村里的那几个为非作歹的,不好好管束,他这个村长也就做到头了。又说了,他若不护着山子家,让山子家遇到什么麻烦,他这个村长也别做了。

他重重地叹口气,见几个村人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全村老少去打谷场集合。”

出了冯家村,古强问吴榔头等人,“看到人了?”

吴榔头他们就说看到了,昨天来闹事的那几个混子中的两个和锤子媳妇刚刚躲在人后看着他们出村的。吴榔头又说,有捕快在,他们恐怕不会动手。

古强不这么认为,不过也没说出来,怕吓到众女眷,只是交待众人打起精神来,尤其是经过四里外的那片树林时。他打听的很清楚,就在那片树林里,前后发生了两次劫案。一次是过路的富户被洗劫一空,所幸没出人命。一次是富商家眷被人袭击,财物被洗劫一空,富商青春貌美的小姐差点被匪徒玷污,所幸有几个军爷骑马经过,上前施救,这才惊走了歹人。

附近村民只知富户被劫钱财一事,却不知另有富商家小姐差点被人玷污,其忠心护主的仆役死伤五六的事实。只因富商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誉,便央求几个军爷保密,在官差到来之前将女儿连夜送走,并让官差只暗中调查,不让大肆宣扬。

作恶的那伙人,起初镇上的捕快怀疑是几个村的恶霸无赖们,几番调查下来,也抓了几个人,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抓的那几个被证实,案发当晚或聚众赌博、或被家中老娘打的满村跑,很多同村人都看见的。

调查无果,有经验的老捕快说,犯下这两桩案子的,不像是村里混癞子,反倒像是经常干抢劫的,抢东西有章法,得手后撤的也快,现场不留任何线索,很是棘手。第二桩案子发生了一个月,捕快们埋伏了一个月的树林,那伙儿人却没了动静。捕快们没招儿,只能撤回镇子上,一筹莫展。

像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打听不出来的,尤其是压下来的富商小姐差点被人玷污这样的事。但周伯彦能,于是古强一进镇,他便派人找了古强过去,商量对策。

虽说前两次的案子都发生在夜里,但谁能保证收敛了一个多月的匪徒们不会白天出来犯案。于是,古强不敢怠慢,周伯彦不敢怠慢,镇上的官老爷和捕快们不敢怠慢,做足了准bèi

,想着只要匪徒敢露面,就要全部拿下。

晃晃悠悠的,车马驶进了树林里,穿过这片树林,再走个六七里地,便到了镇子上。自从接近林子的那一刻开始,以古强为首的男人们便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高度警戒起来。若果真有匪徒,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从车马上抽出临行前准bèi

的人手一根的棍棒,展开一片厮杀。

那六个捕快也是很小心,手按在配刀上,一副随时要抽刀砍杀的样子。

穿过树林的路很宽,路面上没有积水,却很潮湿,原有的落叶正在腐烂,新的落叶还保持着它黄绿的颜色。车轮压过,人脚踩过,发出些微的沉闷的簌簌声,没有干燥落叶发出的声音响。

车里车外,没人说话,大家安静地赶着路。

“停车。”这是苏妈妈的声音。那么突兀,让保持高度警戒状态的男人们一惊,然后意识到是自己护卫的女眷们的声音,而不是遇袭时,于是,就像紧绷的弦断了一样,身体一放松,有片刻的无力感。

古强却是一喝,“闭嘴。”这自然是在呵斥苏妈妈,“打起精神来,谁也不许放松。”这自然是说给众男丁的。

或许别人不觉得什么,但青舒立kè

意识到了不同寻常,歪靠在包袱上的她坐正身体,透过车壁小窗子的轻纱帘往外看。

苏妈妈挑开帘子探出头来,“你喊什么喊?吓到了夫人你如何交待?”

古强板着脸,冷眼瞪过去,“别废话,有事说事。”

苏妈妈想要念叨几句,却被他的冷眼瞪没了,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好几分,“停一停,我要下车透透风,心口憋闷的厉害。”然后意有所指地向车内努了努嘴。

古强明白了,苏妈妈要下车透透风是假,古叶氏要下车透透风是真。可是,在这种地方?潜藏着危险的地方?主子要透风,还是女主子,他阻止的话根本没法儿开口。其实吧,这所谓的透透风隐含的意思是要去方便。大家都心知肚明。

“都闭嘴,哪儿那么多事儿,管你心口憋闷还是什么,都给我忍着,一切进镇再说。”青舒的声音冷冷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苏妈妈应了声是,放下车帘,再不曾探头。

古强松了口气,要说关键时刻谁能治住古叶氏,那就非青舒莫属。古叶氏与青舒两次过招儿,均败下阵来。因此,古叶氏长了记性,青舒发话,她心里再不痛快,也要忍着。

母女俩第一次过招儿,青舒以粗粮粥和粗粮面馍馍收拾了古叶氏,古叶氏哭闹无果后,妥协,交出房契地契等。母女俩第二次过招儿,是关于全府迁出京城,回归古云虎故里之事。

步语嫣被她的两个嫂嫂接走后,青舒这才通知古叶氏,七月十五要全府离京,让古叶氏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准bèi

远行。青舒是算准了古叶氏会闹上一场,不想让步语嫣看了笑话,这才等步语嫣走后告sù

古叶氏。

果然,古叶氏一听就闹开了。京城多好,她在府里好吃好住的,哪肯到穷乡僻壤受苦遭罪。她闹,还有一个理由,青舒将田庄和铺子给卖了,她忧心自己往后没有安稳日子过。

青舒也不跟古叶氏辩白什么,只是告sù

古叶氏,要么,她自己留在京城,守着古府,守着被古云福抢去了房契的杂货铺过活;要么,她收拾东西,跟着女儿和儿子走,回到将军夫君的故乡,每年清明正正经经地去将军夫君的墓地拜祭,给女儿和儿子一个供养她的理由。

青舒对古叶氏说的话,真的狠。她明确地告sù

古叶氏,她和弟弟会供养每年清明节跪在爹爹的墓前祭拜的娘,而不是坐在京城享清福,不尽为人妻之义务的娘。以夫为天的时代,一个女人,夫君死了五年,她却一次都没去过夫君的坟前祭拜,也只有没有长辈管事的古府,才能容忍古叶氏继xù

留在古家,而不是逐出府,从族谱上除名。

青舒的一击,便重创了古叶氏。古叶氏这才回过味儿来,若是已逝夫君唯有的一个长辈,住在古家村的老族叔,想要逐她出古家族谱,轻而易举。古叶氏这下慌了,她要回去祭拜夫君,她是古家人,她不能让女儿在老族叔面前说她的不是,她不要被老族叔从族谱上除名。于是慌张地喊人快快收拾东西,她要回乡祭拜夫君。

自那日起,古叶氏对青舒很是忌惮。她骂青舒,只敢在背后,再不敢当面骂。自从吃过几日难以下咽的粗粮后,她隐约意识到,古府变天了,她在古府排第一的位子摇摇欲坠。又经了此事,她彻底地明白,古府的天确实变了,现在一切都是青舒说了算,不管是古强还是苏妈妈,还是全府的人,都只听青舒的,下人叫她一声夫人,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忠心的对象只是青舒。

离京前一晚,青舒告sù

古叶氏,明日寅时一刻起床,寅时二刻古叶氏与青阳悄悄离府赶到城门口,等到城门开启,立kè

出城。起那么早,古叶氏不愿意,但对上青舒看过来的清清淡淡的一眼,她妥协。

于是苏妈妈悄悄告sù

古强,夫人面前,只有小姐能说的上话。言外之意,青舒治得住古叶氏,青舒的命令,古叶氏不敢违抗。与苏妈妈同古强说的不差,得了警告,古叶氏的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再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大家便继xù

赶路。

突然,徒步走在最前面探路的吴榔头一抬手,作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回头,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左前方树木繁茂的方向。

一行人止步,男人们动作迅疾地抽出藏在车马上的棍棒,快而不乱地将车马护在中间,蓄势待发。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躁动的牛马也被几个车夫安抚住,车里的女眷不安地抱住各自的孩子,不让出声。

青舒倒是镇定,她相信古强,相信府里一干男丁的战斗力。至于青阳,这会儿靠在小鱼身上睡的正香,什么也不知dào

。小娟则是瞪圆了眼睛,盯着车门帘,一副稍有风吹草动便要一脚踹过去的架势。

听力出众的几个男人一边警戒,一边侧耳倾听。隐约的,呵斥声、吆喝声,似乎还夹杂着刀剑相碰的声音,自左前方的林间传了过来。

顾石头很想过去探看一番,但公子有交待,进镇前,他不得离开古府车队独自有所行动。

六个捕快忍不住,带头的一个匆匆对顾石头说了一声“我们去看看情况”,便顺着声音跑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木中。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呼呵声与奔跑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追逐着向他们的方向跑来。

须臾,林木间有人影晃动,“站住”、“别跑”之类的喊声越发清晰,身形不一的三个男人没命地跑,后边追赶的有身穿铠甲的士兵、有身穿捕快服饰的人。因为距离太远,又有树木阻挡视线,长相看不清楚。其中一人大喊,“顾兄弟,拦住他们,是匪徒。”

顾石头一听,从驮在马背上的一个包袱里抽出一把大刀,二话不说迎了上去。什么公子的交待,这会儿他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古强随手一点,“你,你,过去帮忙,注意安全,别受伤。”

被点到的两个男人,握紧手中棍棒,跟着顾石头大步跑上前去。

逃跑的三人见对面迎上来的不是拿刀的,就是拿粗棍子的,左右分开,换了方向跑。于是追赶的人也跟着左右分开,穷追不舍。不论逃跑的还是追人的,很快都没了影儿,只余奔跑的扑簌簌声在林中回荡。

又过了一刻多钟,顾石头提着大刀和古府两个壮丁拿着粗棍子回来了。他们除了鞋子和裤腿上沾了些许泥巴外,没有受伤的样子。

“如何?”检视过他们,古强才问话。

顾石头咧嘴一笑,“这下可以放心赶路了,匪徒三十一人,全部抓获。”

古强赶紧向马车内的主子回禀,“夫人,小姐,少爷,是虚惊一场,已经没事了。”

缩在苏妈妈身上抖个不停的古叶氏听了,除了掉眼泪,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青舒这下放心了,“嗯,辛苦你们了,出发吧!”

古强让人收起棍棒,恢复先前的队形,继xù

赶路。

顾石头很兴奋,跟在古强左右开始哇啦哇啦讲起来没完。“我家公子厉害着呢,昨日便飞鸽传书请了军中朋友过来帮忙,连夜埋伏在这片树林周围。这伙儿匪徒也很奸诈,昨晚没什么动静,天亮了才跑到林子里来挖陷坑,准bèi

截你们的道儿,似乎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古强不说话,默默地赶路。

顾石头不乐意,“强叔,你怎么不理人?你怎么不问问那伙人为什么知dào

你们午时才会出发?”

古强不吱声。

“我家小姐问你,匪徒为什么胆大包天地白天出来截道儿?是什么让他们放下了顾及,敢挺而走险,在官府查的正严的时候,大白天出来干坏事?”不知dào

什么时候下了马车的小娟,一脸不善地追上来,质问顾石头。

顾石头正找不到人说话,觉得寂寞,于是自动忽略小娟脸上的不善,舍了古强,对小娟笑脸相迎。“这还不简单,找人放出消息,说你们车上拉的都是真金白银。三车的真金白银,那得多少银两!一辈子都花不完知dào

么!别说是匪徒,任何人听了都要眼红的。”

小娟猛吸一口气,“什么?三,三车的金子……”她吞了吞口水,“银子?”

小娟的反应,让顾石头很高兴,“是啊,是啊!某位贵人,为掩人耳目,命府中女眷秘密带出三车的真金白银,运往某处藏匿。按理,谁会让府中女眷带大量金银上路,所以啊,为了掩人耳目的话,这个办法是很可行的。三车金银的诱惑太大,就是天下刀子,这伙儿匪徒也要跑来抢的。嘿嘿……我家公子聪明吧!轻而易举地引出这伙儿匪徒,并在匪徒们挖好陷坑,准bèi

抢劫的时候,一举拿下。嘿嘿……我家公子很聪明对不对?”

派小娟出去当探子的青舒,这会儿忍不住磨牙。好你个周伯彦,居然拿本姑娘全府上下当诱饵,真是,真是气死她了。她越想越不甘,搂过睡的香甜的青阳,吩咐小鱼将小娟叫回来,顺便叫管家过来一趟。

小鱼掀开车帘一角,探出头,等小娟看过来的时候,轻轻一招手,把人招回马车下,小声传话,“小姐要找管家问话,你去悄悄请了管家过来。”

小娟立kè

过去,请了古强过来后,一手攀住马车车门,一手拉住小鱼的手,抬脚踩上车缘,轻松登上正在行进中的马车。

古强见小娟那样,想训斥一句,最后却摇头作罢。走到车边,“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也对小娟爬车的姿势很无语,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问古强,“顾石头所说,可是真?”

古强心里咯噔一下,“老奴不知,一切要问过彦公子才知晓。”

青舒哼一声,“没事了,你去吧!”

古强退下,回到原位继xù

走,并白了没长脑子的顾石头一眼。

顾石头摸摸脑袋,“干嘛这样子的看人。”

古强低声嘀咕一句,“傻小子。”

顾石头更糊涂了,却也申明,“我才不是傻小子,我机灵着呢!”

古强觉得再搭理这傻小子,自己也得变傻,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赶路。

马车进了镇子,停在一家客栈前。青舒覆上面纱,由小娟扶着下车。

周伯彦的商队已经收拾妥当,只等他们一行人到了便出发。因此,周伯彦此刻正从客栈出来,准bèi

上马。

青舒走上前,隔着六七步停下来,“彦公子。”

准bèi

上马的周伯彦挑眉,转过身,“古姑娘。”

“听说彦公子智擒匪徒,小女子好生佩服。”青舒嘴里说着佩服,可说话的口气一点佩服的意思都没有。眼睛里,更是冒着凶光,一点都不掩饰。

周伯彦淡然一笑,“智擒匪徒一事,与在下毫无关系,古姑娘谬赞了。”在他看来,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女子,非眼前的古青舒莫属。

“彦公子谦逊的过了,今日之事,小女子记住了。”说罢,青舒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乘坐的车跟前,突然又回头,弯了弯杏眸,盈盈一笑,“彦公子,长路漫漫,我古府上下,就有劳彦公子费心了。”

周伯彦将疑惑压下,只是客气地回应,“不敢。”

两方人马汇合,出了镇子,往南行去。很快,周伯彦便明白了青舒的那句“长路漫漫,我古府上下,就有劳彦公子费心了”的真义。

若是错过宿头,夜宿野外,青舒一脸心安理得地吩咐自己人,“早些歇着,养足了精神明日好赶路。不用人守夜,有彦公子在,我们安全无虞。”

若是落脚农家,青舒只管带着自己人吃、带着自己人喝,花用却让周伯彦出。

若是落脚客栈,青舒只进最好的客栈,将自己人的吃住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然后店家要银两的时候,她一指周伯彦,“找他要。”

如此过了五天,周伯彦忍不住找上古强,问古强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古姑娘。古强很隐晦地告sù

他,顾石头说了不该说的话,卖了他。于是周伯彦审问顾石头,最后找到了答案,周伯彦无语地盯着惹了祸却不自知的顾石头半晌,最后往顾石头的脑袋瓜上赏了一记锅贴,及一句“白痴”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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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5薄田被抢

又行了两日,终于进了辉州地界,傍晚的时候到达了辉州最大的城池,锦阳城。明日,周伯彦便要与古府一行人分道扬镳,继xù

南下。而古府要往东去。

终于要分道扬镳了,说实话,青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你说她讨厌周伯彦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说她喜欢周伯彦这个人,那更不可能。总之,青舒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与周伯彦这人有过多的接触而已。

与青舒相反,青阳的表现却是难舍难分。趁青舒不注意,他悄悄抱了一样东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刚出了门口,遇到端水的小鱼,他忙嘘地一下,要小鱼不要声张。

小鱼倒是配合,弯下腰,轻声问:“少爷,您要去哪里?可不能乱跑,遇到坏人就麻烦了。”

青阳不说话,指了指廊道中斜对面的门,抱紧怀里的东西掂着脚过去,轻轻扣门。

“进来。”周伯彦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自屋中传出。

青阳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鱼看的好笑,进了青舒的房间,放下水,“小姐,少爷去了彦公子那边,奴婢不放心,这就出去门外守着,等少爷。”

正在灯下看书的青舒无奈地笑,“他可真能钻空子。去吧,少爷出来,马上带回房间,省得他乱跑,大家都跟着担心。”

小鱼答yīng

一声,出去守在青舒的门外,这样一来,青阳从斜对门一出来,她就能看见,还不失礼。

周伯彦的房间里,青阳叫了声彦哥哥,护着怀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周伯彦正脱了外裳,着里衣坐在床上看书。见进来的不是顾石头,而是青阳,他随手放下书,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怎么一个人乱跑?”

青阳凑过来,将护在怀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一个油纸包,很大的油纸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包了不知什么东西。他一脸献宝状地打开油纸包,裹在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周伯彦挑眉,据他所知,这东西古青舒可是很宝贝的,每日只给弟弟吃一两块儿。今儿这是怎么了,舍得拿出这么多送他。他包好,托在掌心里掂了掂份量,至少有二斤,“送我的?”他非常不敢相信。

青阳点着小脑袋,“嗯,都给彦哥哥吃。姐姐说,以后杀了猪,还给小阳做肉干吃。小阳随时可以吃到,彦哥哥吃不到,所以小阳要送给彦哥哥吃。彦哥哥,每日只能吃两块儿哦!”他哪里知dào

,青舒让他一天只吃一两块儿,是寻思肉干不好消化,不想让他贪嘴多吃,弄得肠胃不舒服。

周伯彦听出了重点,小阳要送给彦哥哥吃,这是不是说明,送他肉干是青阳的自作主张,而古青舒却不知情。他立kè

又有了一样猜测,并将猜测问出口,“小阳把所有的肉干都送给哥哥了?”

青阳开心地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周伯彦若无其事地收好肉干,表示记住了青阳的叮嘱,一天只吃一两块儿。

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彦穿上外衣,亲自送青阳出来,见小鱼等在廊道上古家姐弟的客房门外,他便退回屋内,关上门。

见青阳回来了,青舒丢了自己很宝贝的肉干而不自知,数落了不打招呼出去的青阳几句,姐弟俩个这才洗漱了,上床睡觉。

第二日准bèi

出发,青舒刚出了客栈门口,却见周伯彦骑在马上,正准bèi

离开。青舒假装看不见,周伯彦却淡淡一笑,一抱拳,“多谢古姑娘所赠肉干,在下感激不尽。”这么好的干粮,他是不会还回去的。

青舒愣了,“什么肉干?”

周伯彦意味不明地一笑,没说话,轻夹马腹,带了等在一边的顾石头先行一步,潇洒离去。

青舒狐疑地盯着周伯彦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变了脸色,“小鱼。”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把包袱往车里放的小鱼回头,“小姐,奴婢这就扶您上车。”

青舒想说她不急着上车,可又一想,哪能站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前咋咋呼呼的,于是吸一口气,坐进车里,“少爷呢?”

小鱼回道,“刚刚叫上管家,向那边去了。”说着,往前方一指。

青舒没说话,挪开车厢内摞到一起的包袱,取了最下边的一个包袱打开,捧出一个食匣子,揭开盖子,里面装的最后一包猪肉干儿不见了。她气得啪一声盖回去,“吃里扒外的笨蛋小阳,看姐姐怎么收拾你。”

想到周伯彦转身前最后留给她的那样一个笑、那样一个眼神,她气得牙根痒,“可恶,别让本姑娘再看见你,哼!”早知如此,她才不要省着,反倒白白便宜了周伯彦那厮。

再说青阳,催促古强和古元宝快些走。

古强很是无奈,“少爷,您想吃什么零嘴儿,和小姐说一声就成,何必亲自出来?”

准bèi

将功补过的青阳可急了,“不行,不行,小阳要自己买好吃的送给姐姐吃。”

古强是真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让少爷乱走,于是提了个很现实、也能打消少爷买东西的想法的问题,“少爷,您带了多少银子出来?”

青阳傻了,一脸无辜地看向古强,“管家伯伯没带银两吗?”

古强摇头,“老奴不知dào

少爷要买东西,没跟小姐拿银子。”

青阳皱了一张小脸,耷拉下脑袋,完了,姐姐一定会生气,一定不理他了,怎么办?

见他这样,古元宝赶紧哄他,说他马上回去朝小姐要银子。

青阳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然后红着眼眶,将他瞒着青舒将肉干送人,所以他想买好吃的哄青舒,不让青舒讨厌他的事招了。

一听那么多肉干送了人,古元宝当时就跳起来,“少爷,少爷,那可是肉干啊,是好吃的肉干啊,您怎么能,怎么全给了彦公子?”少爷大方,有时候会悄悄分了半个肉干给他吃,让他每每想起肉干的味道,都要流口水的。可是,肉干没了,全没了,他再也吃不到少爷赏的肉干了。

古强却是被这两个小的弄得哭笑不得,一个是担心被小姐怪罪,一个是心疼再也吃不到,这可真是。最后古强往身上的钱袋子里摸了摸,摸出十三个铜板,又放了回去,牵了青阳的手,“少爷,回去吧!小姐该等急了。”

青阳垂头丧气地被牵着手往回走,古元宝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还在想着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肉干的难过事。

走没几步,他们便遇上寻他们而来的全府人。青阳蔫儿蔫儿地,正要上马车,却听路边一个挑担的小贩一边吆喝“买果子嘞,稀罕的果子,酸酸甜甜的紫果子……”一边向他们的方向蹒跚着走来。

青阳回头看过去,眼睛亮了一下,立马又暗了下来。他又想起来,他身上没银钱。

古强摇头,一招手,“卖果子的,这边来。”

那小贩欢喜地应了一声,似乎很怕古强变卦般,挑着胆子跑了过来,气都不喘匀乎,便急急地放下担子,将一边竹篓上盖的粗布掀开,“老爷,酸酸甜甜的紫果子,您尝尝,好吃嘞,山里采的,新鲜,稀罕。”

紫黑色的圆圆的小果子,一串一串的,古强见了,“这是什么果子?以前怎么没见过?”

小贩十六七的模样,瘦的只剩皮包骨,他急急地解释,“老爷,老爷,您没见过是应该的,这是小的和哥哥在深山里采摘的。小的吃过,没毒,绝对没毒,不信您尝尝,尝尝。”他说的是实话,他和他哥进深山打猎,无意中发xiàn

了几颗奇怪的树,上面结满了这种紫色的果子和半绿半紫的果子。

因为兄弟两个受尽亲族的冷眼,没地种,没粮吃,打些短工,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来两兄弟咬牙,为改善生活状况,便借了左邻的一把镐头、右邻的一把砍柴刀,背着有些损坏的背篓,便大着胆子走进了无人敢进的深山野林中。

兄弟两个在山中走了两日,幸运的是没遇到猛兽,不幸的是什么也没猎着,只能摘些野菜、野草裹腹。后来就发xiàn

这有的半绿半紫、有的通体紫黑的果子。饿的昏头的兄弟俩,也不怕中不中毒的事,怀着饱死总比饿死强的心思,便摘下来吃到撑,然后躺到地上等死。

可躺了半天,他们兄弟还好好的,于是他们知dào

这果子没毒,摘了挑出来卖。他们从镇子上卖到县城里,今早又走到了锦阳城,可没人信他们这种果子没毒,一直没人买。今日再卖不出去,他们兄弟两真就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看小贩骨瘦如柴的样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磨损的厉害,满是补丁。古强便猜这是穷苦人家吃不饱饭的小子,一听这小子有毒没毒地解释,就明白这果子是没人认、没人买的。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但又起了恻隐之心,“你吃一个,你吃了,我就买。”

小贩的眼睛亮了,急急地抓了两三个果子就往嘴里塞,几口吞进肚腹,一抹嘴,“老爷,您心善,两文钱一斤,多买些吧!”

古强正在掏钱袋子,青阳凑了过来,好奇地拎起一串,钻进马车里,给青舒看,“姐姐,你看,好奇怪的果子。”

外边的对话,青舒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会儿见了青阳手里拎的东西,故yì

板起的脸,再也维持不住,一脸惊喜地接过,“这是,这是……”这不是葡萄吗?有些失了水分,估计采摘下来有个两三天了,但没有坏的,保存的不错。

青阳见青舒高兴,这下胆子就大了起来,“姐姐,那人说是山里采的,叫紫果子。”

深山里采的,没人吃过的果子,大安没人认得的葡萄。青舒勉强压下心底的激动,赶紧交待小娟让那小贩上前说话。

那小贩得了十三个铜板,估摸着给了古强八九斤左右的紫果子,正欢喜地要挑了担子去找他哥报好消息,听到这家小姐要问话,慌了手脚,期期艾艾地看向古强。

古强点头,是个老实小子,便陪着这小贩走到马车右边,对坐在车内的青舒说人带过来了。

车内的青舒隔着帘子问话:“是从哪里的山里采的?你答的好,你挑的紫果子,全买了。”

小贩喜出望外,一点都不知dào

什么是保密,“在,在康溪镇的山里。小的家在康溪镇南边的康家村,从村后进山的。”

“这紫果子的树,山里有几棵?”

“三,三棵。”他紧张的有点结巴。

须臾,小娟自车里钻出来,站在小贩跟前:“小姐说话算话,你挑的果子,全买了。我们正要去康溪镇,你若方便,跟在车马后头,到了康溪镇,管家会指给你一个地方。你回去,进山将这紫果子全部采摘出来,送到管家指定的地方。就照你说,两文钱一斤收。”

小贩高兴坏了,笑咧了嘴,半天合不拢,“小的康栓子,谢谢善心的小姐,谢谢,谢谢。这个,那个,小的哥哥在南城门卖果子,那果子,果子……”他想问是不是也要买,却又觉得自己不地道,到后边,消了声。

青阳探出头来,“买了,都买了。你在前边带路。”

康栓子哎一声,手舞足蹈地挑起了担子,颠儿颠儿地跑到队伍前头,走路带飘地向城门的方向去了。

古强想说什么没出口,说了声出发,一行人跟在乐昏头的康栓子后头,直奔南城门。这锦阳城有两个城门,一个北城门,一个南城门。若是去锦阳城东南方向的康溪镇,走南城门相对较近。

康栓子的哥哥,个子比康栓子高个小半头,但同样的,也是骨瘦如柴,风一吹便要倒的样子。当康栓子手舞足蹈地跟哥哥康栓柱讲清楚,并递出十三个铜板时,康栓柱抹了眼角,颤着手收好十三个铜板,冲着青舒坐的马车连嗑三个响头,然后挑了担子,与弟弟一起跟在了古家一行人后头。

车里的青舒,别不人说,根本不知dào

有人给她嗑了三个响头的事。

看他们兄弟俩个走路都打飘的样子,有人心生不忍,看向古强。古强点头,便有两个粗壮汉子不由分说接过了兄弟两的担子,挑起来就走。

古元宝得了许三娘从车里递出的两个杂粮面馍馍,跑到后头,塞进兄弟两个的手里,“垫垫肚子,渴了我这里有水袋,尽管找我要。”

那兄弟俩一人抓着一个杂粮面馍馍,一时说不出话来。

古元宝搔搔头,跟他们一起走,“你们村,离着古家村远吗?”

康栓子咬了一口馍馍,口齿不清地问,“小哥问的是哪个古家村?是出了将军的大古家村,还是出了秀才老爷的小古家村?”

古元宝的脸上一亮,“是出了将军的古家村,你们知dào

吗?”

康栓柱替因吃的急而噎住的兄弟拍了拍背,答:“出了将军的大古家村,离我们康家村有二三十里地。去年我们兄弟还去那边打过短工,拜过古将军的英雄碑。”

“那你们知dào

古元河吗?就是守将军墓的,年纪跟你差不多大。”

康栓柱突然心生警惕,“你问他干什么?”

古元宝眼睛亮晶晶的,这就是说他们是认识的了,他一脸激动地噼里啪啦问开来,“他好不好?长的壮实不?住的房子好不好?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人给他缝补衣裳?没人欺负吧……”

康栓柱一愣,“你,你干嘛?你和元河哥认识?”

“他是我哥,是我哥。”古元宝一脸激动地道,往前一指,“看到没有,那是我爹。”又一指前边的马车,“我家小姐和少爷回乡了,以后都不走了,要守着将军老爷,不让将军老爷再孤零零地没个亲人逢年过节的拜祭。”

康栓子和康栓柱兄弟两愣了愣,突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将、将军家的小姐和少爷……”他们今天居然遇到了将军家的小姐和少爷,还卖出了没人买的果子,得了杂粮面馍馍裹腹……

康栓子一脸迷茫:“哥,你打我,打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康栓柱也是一脸迷茫:“栓子,打哥,打哥,哥是不是在做梦?”

古元宝急着知dào

哥哥的事,拉扯这兄弟俩无果,便喊了起来,“爹,快来,爹,快点,栓柱哥认识大哥,他认识大哥。”

一听有人认识儿子,古强心口一热,强压下激动的情绪,让大家继xù

赶路,自己大步来到后头,扯起那蒙了的兄弟俩,“你们认识我儿元河?”

原来,康家兄弟去年到大古家村的村长家打短工,认识了守将军墓的古元河。他们兄弟是外姓人,又是外村人,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总要受些欺负。村长家的儿媳妇刁钻又抠门,将兄弟俩个指使的团团转,地里活儿干完还要让砍柴背回来,并劈好,挑水浇菜地,还得给村长孙子当马骑,饭还不给吃饱。

好不容易做完了半个月的短工,答yīng

的一日十个铜板的工钱就变成了一日两个铜板。兄弟两个有理无处说,反倒让村长儿媳妇的兄弟打了一顿,被古元河撞见。古元河当时上去,一脚一个揣开村长儿媳妇的两兄弟,扯了康家兄弟起来,找到村长,也不说废话,要村长家付康家兄弟的工钱。

在古家村人眼中,古元河是个沉默寡言的壮小伙儿。他每日不是打扫将军墓地,便是在几亩薄田里忙活,要不就坐到官府立的将军英雄碑下头看着远方,没人知dào

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惹他。

康栓柱说,这是以前,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半个月前他们兄弟俩去大古家村看古元河,古元河只是坐在将军墓前发呆。他们兄弟俩问了老半天,古元河才告sù

他们,村长带了镇上捕快,收走了古元河种的几亩薄田,并警告古元河不得再进村。

原来,前些日子,村长儿媳妇的两兄弟又在欺负外乡人,被古元河看到,又一人揣了一脚过去,放走了外乡人。没想到,很快的,村长便收了他的地,不让他再进村。康家兄弟很是担心,古元河却说身上有京城捎来的银子,不愁吃穿。

这半个月过去了,古元河好不好,康家兄弟就不知dào

了,因为他们每日里为裹腹而奔波,一是没时间,二是去了怕给古元河添麻烦,不敢再去。

当这样一个消息传入青舒耳中时,青舒无法淡定,直接叫了他们俩兄弟到马车跟前说话,“村长如此霸道,古家村没人站出来说话吗?”

俩兄弟答没有,没人管,没人为古元河出头。

“古家族人呢?村中还有我爹的族叔在,不是吗?”

俩兄弟又说,没人出来替古元河说话,古元河独自住在山坡上的茅草屋里,没人帮衬,吃菜、吃粮都要到镇上买。

青舒看了眼外边明晃晃的阳光,这就是古叶氏那个蠢女人做下的恶果,这就是只肥了自己却忘记了兄弟恩的古云福那个王八蛋立下的功劳。五年,整整五年,不曾派人回乡打点,不曾派人回乡祭拜,留了古元河一人孤零零地守着将军的墓。

你自家人都不重视的过世的将军,凭什么别人要重视?若不是她穿来大安不久,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让古强捎给古元河,被抢了赖以生存的田地的古元河要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活下去?

从时间上来算,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即便古元河写了信捎往京城,即便他们没离开京城,收了信,再派人过来,这一来一往的,便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还好,他们离京返乡,这才省去了中间的半个月时间。只希望,这半个月里古元河一切安好。

古家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青舒哪里还能慢悠悠地赶路。“找个路边歇脚,大家抓紧时间吃些干粮,分吃了紫果子,然后出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康溪镇。”按他们一路的行进速度,明日午时才能到达康溪镇。可如今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们定要拼命地赶路,尽早赶到镇上,再快马加鞭地派人去古家村探听情况,顺便带古元河到镇上。

康家兄弟既然与古元河要好,青舒自然不会撇下他们,让他们与府上的男人一起轮流坐板车歇脚。

只是,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的,还是来不及进镇子上。天早就黑透了,镇上的小城门已经关了。一行人无法,只能露宿镇外,拢起火堆,煮些热食吃过后,排好守夜的人手,该歇的歇着,明日小城门一开便要进镇

No.66焦急

秋日里,夜凉如水,挤在马车里的女人孩子有被子盖,睡的还算安稳。露天里,值夜的身上加了衣裳,守着火堆,不时往火堆里扔几根干树枝,并三不五时在周围巡视一番。不值夜的,抱着各自的铺盖,围着火堆躺成一圈儿抓紧时间睡觉。古强安排好了,两个时辰换一轮值夜的,大家都能休息到。

天边微明,男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卷起地上的铺盖,放到牛车上。最后一组值夜的,赶紧处理了地上的余烬,确定妥当了,才走开。

女人们也醒了,相约上,带上孩子们,到林木掩映的地方解手。

青舒惦记着古元河的事,睡睡醒醒的,一夜都没睡好。大家一起身,声响虽不大,她便醒了,尽量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没吵醒睡的正香甜的青阳。她拉开车窗上的厚帘子,借着微光,为青阳弄好被子,又将厚帘子赶紧拉上,外边,真的很凉。

等车马都套好了,确定所有人都回来了,古强一摆手,大家默不作声地赶路,离了背风的宿地,前去小城门外等候。

要说一行人里最幸福的,莫过于古叶氏。有丫鬟伺候,有舒服的马车可坐,吃穿不愁,什么也不用张罗。马车一动,青阳就醒了,坐起来,靠在姐姐身上打着哈欠小声问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元宝的哥哥了。而古叶氏,却盖着绸被依然睡着,才不管惦记儿子的苏妈妈是不是熬红了眼睛愁白了头。

晨曦中,小城门终于开了。古府一行人和那些挑着蔬菜、背着柴草的农人一起进入康溪镇。他们一边打听,一边找合适的客栈,最后选了一家“石记客栈”包了下来,交了三天的订金。

这里有三间上房,六间普通客房,四个大通铺,平日里若没有商队或富户路过,三间上房全空不说,普通客房也是至少空上三两个的,也只有大通铺的生意好。

店家一早得了这门好生意,吆喝着伙计们干活,厨房的烧水做饭、后院的喂马饮牛、前边跑堂的沏茶倒水,好一阵忙活。大通铺那边,早起有没离开的三五人,店家也派出了伙计,把人介shào

去了其他客栈。

三间上房,将最好最大的一间给了古叶氏,青舒用一间,青阳用一间。六间普通客房,给了古强与苏妈妈一间,吴榔头一间,女人孩子分用三间,留一间给古元河。剩下的男丁们,便松快儿地分住进了四个大通铺中。平日里,一个大通铺安排住十个人,赶上人多生意火时,一个大通铺能挤下十五六个人。

等吴榔头安排好了食宿问题,没什么胃口的青舒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便焦急地等待消息。一有了落脚地,青舒便第一时间让古强带上人手去寻古元河了。这是目前第一要紧的事,比他们在镇子上买宅院更要紧的事。

古强、张大、韦铁锤、吴小山和康栓柱一行人,出了镇子,一路急行,往东南方向的大古家村去了。

四五十年前,古姓四十多口人逃荒到了康溪镇,选了一个仅有三四十户人家的无名小村落,落脚扎根,繁衍生息。不过五年,古姓人由四十多口人增加到了六十多口人,原有的三四十户人家姓氏很杂,没有古姓人的团结力,因此,很快被外来者的古姓人坐大,无名小村有了名字,古家村。

古云虎出生在古家村,十岁时附近几百里都遭了悍灾,整个古家村陷入一片愁云惨雾。有人提议再次逃荒出去寻别处过活,但族长与半数族人都不同意,最后族长咬牙下令,谁也不许再提逃荒二字,他们古姓人,要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再不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第二日,古家村有六七家古姓人跟着其他姓氏人出去逃荒了,剩下的古姓人,过起了吃糠咽菜也填不饱肚子的日子。

古云虎从小长的比别家孩子壮实,饭量大,他娘身子不好又怀着身子,没法儿干活。每日里,他爹便带着他满山遍野地找野菜,扒树皮、挖树根,偶尔见到小猎物,便没命地追。

古云福作为兄长,却是每日里唉声叹气地躲在家里怨天尤人。灾荒发生前,他每日里坐地私塾里读书,爹娘指着他将来能出息,从不让他做地里活儿。灾荒发生后,他私塾读不成,每日里吃糠咽菜的,还添不饱肚子,他一怨天,二怨弟弟的饭量大,三怨他娘还要生出个弟弟或妹妹和他抢食。

几个月后,古云福将他娘气的早产,族里有经验的婆子来了三四个,都摇头,最后使劲浑身解数,只救活了他娘,那孩子没保住。

十一岁的古云虎非常护他娘,要揍古云福这个兄长,他爹却护着将来要出息的长子不让打。从此,兄弟之间,父子之间便生了嫌隙。待他娘身子养好了些,能下地做活计了,年少的古云虎说要出去找活计做,挣铜板回来给他娘养身子。

大家都说孩子的话不可信,没当回事。没想到,几日后,古云虎自古家村消失了。隔了一年多,突然有人捎了三十个铜板回来,愁白了半个头的古云虎的娘捧着儿子捎回来的铜板,哭的声嘶力竭。而古云福,鼓动他爹再送他去私塾。他爹红了眼,一巴掌甩了过去,骂长子狼心狗肺,不管全家人死活。

多年后,古云虎捎回来的银钱从三十个铜板到五十个铜板,到一百个铜板,到几两银,最后,他带了新娶的娘子回到家乡,给爹娘磕头。他要接了爹娘进京,爹娘不肯,只得留了银两给爹娘,匆匆回京,然后出征。

两年后,边疆平定,他从战场上回来,才得知爹娘于大半年前前后不过两日双双过世。

古云福从古叶氏手里拿了五百两银子办了爹娘的丧事后,举家来到京城投靠了他们。

曾经失去一个弟弟的痛,古云虎不曾忘记,他可以接济兄长,却依然不能原谅兄长年少时犯下的错。只是这种痛,他不曾对人说起,看在兄长这些年傍在爹娘身边的份上儿,他没有计较兄长每年都要伸手向他要银钱的事。

战场上,三十五岁的古云虎,胸口中了三箭。他被兄弟背回营地时,他知dào

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将心底一直怨恨兄长害死了未出生的弟弟的秘密告sù

了古强,并告sù

古强,他活着时不能常傍在爹娘身边,死后一定要回去,躺在爹娘的脚下,在黄泉下陪伴二老。

因此,古强先带古云虎的遗体回京,让古叶氏看过,又请示了朝廷后,遵照古云虎的遗言,将他送回乡。当时,朝廷派出了官员与风水师,风水师看过古家村周边的风水,最后指给了离古家村有七八里地的树木环绕的一处荒坡。

古云虎便被安葬在了荒坡上,朝廷为他修建了将军墓,并将他爹娘的骸骨也移到了这块儿墓地,成全了他要躺在爹娘脚下的遗愿。

越接近将军墓,古强的脸上越是悲伤。他的将军,他的兄弟,他的主子,就躺在这片土地上。

顺着林荫道,几个人快步走上坡。坡上,是一片开阔地,平整而干净,气派的青砖与方石砌成的将军墓与“忠武将军墓”五个大字很快映入眼帘。古强在前,张大与韦铁锤在后,三个人一脸肃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跪在墓碑前,齐齐喊了一声“将军”,哽咽不能出声,只是嗑头。

愣住的吴小山很快回神,跪到三人身后,也跟着磕头。

留在最后边的康栓柱没上前,只在原地嗑了三个头,四处找古元河的身影。见这里不见古元河的人,他觉得奇怪,便跑下坡去,元河哥、元河哥地喊了起来,边喊边到了上次来时古元河搭起的茅草屋前。

茅草屋的门虚掩着,康栓柱推门进去。灶坑里还有火星,地上扔着一些散乱的柴草,灶台上摆了个空木盆,旁边靠墙摆的水缸和挑水的扁担与木桶。这点东西,进门一打眼便能看的一清二楚。康栓柱丝毫不作停留,进了里间,见床板上的人咳嗽了几声,挣扎着要起来,他吓了一跳,忙凑了过来,“元河哥,你这是怎么了?”

本就随了他爹,有张红脸的古元河,此刻的脸红的不正常、红的像要着了火。平日里很强壮的一个人,这会儿却虚弱地起不了身,粗哑着嗓子低声问,“就你自己?栓子呢?”

康栓柱伸了手摸他的额头,吓的立kè

缩回了手,也没心管他问的什么,转身拔腿就跑出去,往山坡上边跑边喊,“古大叔,古大叔,坏了,元河哥发烧了,快烧坏了,你们快来……”

陷入悲伤的几个男人听了,来不及整理情绪,爬起来便纷纷往坡下跑。

古强跑在最前头,“我儿在哪儿?”

康栓柱回头带路,“这边,从这条小路走,树后是元河哥搭的茅草屋,快点,元河哥烧的很厉害。”

当古强看到爬不起床来的长子时,老泪纵横,却没有失去理智,就要背儿子走。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找大夫,其他一切靠后。

张大挤开他,蹲下来,“我来,快把元河放我背上。”

韦铁锤和吴小山便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了烧到浑身无力的古元河,放到了张大背上。

古强抹了把脸,迅速拽了床上的单被盖到儿子的身子,裹严实儿子烧的忽冷忽热的身子,“走。”

张大背了人,担心茅草屋低矮的门槛儿碰了背上人的头,便尽量放低身子,钻出茅草屋门去。然后,他便放开步子跑了起来。

古强也跟着跑,在旁边一边照应着儿子,一边和儿子说话,“元河,是爹,爹马上带你去看大夫,你忍着点儿,咱们马上就进镇子里找大夫。你要好好的,你娘还在镇子里等着和你团聚。”

古元河趴在张大背上,不错眼地盯着古强片刻,微微一笑,喊了一声爹。

“哎。”古强dà

声答yīng

着,给他掖了掖被角,“从京里出来,这一路上,元宝不停念叨你,想着早些见你这大哥。爹估摸着,这会儿你娘和元宝定是站在镇子口望着你呢!”

“娘……弟弟,都来了。”古元河的声音低低的,眼里带着欢喜之色。

“都来了。”古强答yīng

着,又拉紧裹在儿子身上的单被。

留在后边,替古元河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的康栓柱和吴小山,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康栓子将包袱往韦铁锤怀里一塞,“你们先走,我带小山打听些消息,打听好了就回镇子上去。”他不信,身强体壮的元河哥会无缘无故地生病,他定要问出缘由来。

古强想阻止,康栓柱却道:“不会有事的,因为元河哥的关系,附近村子里不少人认得我,不会为难我。我问元河哥最近的情况,村民肯定告sù

我。要是换了别的生面孔,就不好说了。”

古强想想便答yīng

了,“你们别进村子里,省得遇上找麻烦的。一个时辰后你们就得回去,不回去,我会立kè

派人出来寻你们。”

匆匆说好了,两方分开行事。

张大背着人跑出去五六里地,跑的是满头大汗。韦铁锤正要换张大,前方有赶车人甩着鞭子快速接近他们,并吆喝“出了什么事?”

古强他们看过去,发xiàn

来人居然是赶着板车来的李大郎和丁家宝。

韦铁锤赶紧喊,“快过来,元河正烧的厉害,得赶紧送到镇子上看大夫。”

李大郎是片刻不敢耽搁,催马迎上他们,几个人便快速将古元河放到板车上,盖好被子,飞车往镇子上赶。留在原地的张大,抹了把额头的汗,原路返回,找康栓柱和吴小山去了。

原来,青舒在客栈越等越不安,觉得古强带去的人少了,若是有不长眼的找麻烦,人手不足,怕是要吃亏,于是喊吴榔头赶紧再派人。吴榔头却劝她,说去的人多了,反倒引起别人的注意,容易打草惊蛇。青舒思来想去,最后就点了李大郎和丁家宝,让他们赶了板车去,在半路上接应,不用接近村子。

“石记客栈”门外,苏妈妈和古元宝不时往街上张望,恨不能立kè

就看到古元河。在焦急的等待中,他们看到了跑的飞快的韦铁锤,便欢喜的迎上,想要问话,却见韦铁锤并不停留,越过他们直接跑进了客栈中,抓住一人便问:“吴管事在哪里?”

听到动静,吴榔头赶紧从里边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就你自己?”

韦铁锤缓了一口气,“古元河烧的厉害,管家送去了慈济药铺,派我回来报信儿。”

吴榔头一惊,“大夫怎么说?病的可厉害?”

韦铁锤摇头,“一进镇子,管家打听到了药铺,便派我回来了。”

吴榔头很是着急,却吩咐道:“在这里等我,我回复了小姐再说。”

青舒听闻古元河烧的厉害,也是吓了一跳,想亲眼去看看,又觉得不妥,便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交给青阳,“小阳,银子要收好,姐姐马上安排马车你给,到了药铺,你把银子交给管家,让管家拿去结药铺的账。等看过了大夫,你要用马车带古元河回来,知dào

吗?”

青阳一脸郑重地答yīng

,“小阳记住了,姐姐放心。”

青舒为他整了整衣服,“带上苏妈妈和元宝。”

青阳:“好。”

小娟进来,“小姐,马车准bèi

好了。”

青舒送青阳出去,立kè

又交待吴榔头,让店家将留给古元河的屋子再收拾一遍,看有什么需yào

的,赶紧添置。

青舒如坐针毡地等待着,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跑去慈济药铺看情况的韦铁锤回来了。他禀报说,慈济药铺的老东家亲自出来诊的脉,说古元河伤在左腿上,伤口很深,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因此伤口溃烂,导致高烧不退。还说病人再晚送半个时辰,救回来也是个傻子。

老大夫是个有经验的,熬药需yào

时间,熬药喝了烧退的也慢,便先用烧酒为古元河擦身子退烧,只等药铺的小伙计熬好了药喝上一剂,再清理了溃烂的伤口,人便可以接回来了。

又过了两刻钟,丁家宝回来了,禀报说古元河已无大碍,大夫让古元河在药铺后头睡上一觉,下午再换过伤口的药把人接回来,按时吃药就成。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青舒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若是古元河有个好歹来,她这辈子都难心安。古元河可是忠心守了她爹墓地五年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元河是代替她和青阳在尽孝。这份情义,她和青阳要记一辈子的。

是,古云虎确实救过古强一命,是古强一家人的恩人。

可你看,古云福是古云虎的亲兄长,古云虎在世时,他这当兄长的可是全靠弟弟养活一家老小的。后来,弟弟没了,他这当兄长的又抢又夺的,和土匪有何区别!

再说孙仁怀一家,孙仁怀在京城能站稳脚根并发家,孙仁怀的兄弟能升官,还不是靠了古云虎。可结果又如何?他不仅没有报恩,还容许家眷欺到古家头上。

这么一对比,古强一家人的忠心与情义,便成了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东西。所以,若传来消息说古云福一家死绝了,或是孙仁怀一家死绝了,她古青舒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若是古强一家任何人有了不测,她古青舒会伤心一辈子。

想到大夫说的古元河伤在左腿,伤口很深的诊断,青舒霍地坐了起来。谁干的?居然敢动守忠武将军墓的人,向天借了胆子不成?

No.67桃花劫

待长子的病情稳定了,古强回了客栈一趟,听得吴榔头的禀报,府内上下均已安排妥当,便安心不少,去见了青舒。

“小姐,您发个话吧,您不发话,任谁劝了少爷都不肯回客栈,坚持要守着元河,非要等到大夫准了,亲自接了元河回客栈不可。”原来古强是劝不住执拗的青阳,回客栈来,找青舒搬救兵的。

青舒听了倒是欢喜,“这有什么可劝的,元河替我们姐弟在我爹墓前尽孝五年,如今元河生了病,青阳只是去陪着他坐坐,实属应当不说,相比起元河做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而已。”

“小姐,不是……”古强并不能认同。

“好了,不说这事了。先前也来不及细问,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元河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问出来没有?是利刃所伤还是其它?说给我听听。”

“小姐,看大夫的工夫元河还清醒着,只是大家心急他的病,倒是没容出空问话。之后想问的时候,元河又睡着了。到老奴离开药铺的时候,他还在睡。一会儿老奴回去问了,立kè

让人给小姐回话。”古强说的是实话,那时候他只顾担心儿子,哪有心情问其他。后来儿子睡的踏实,他欣慰之余哪忍心叫醒儿子问话。

青舒一摆手,“行了,让他好好歇着。我们都已经回乡,一切要慢慢来,不急在这一时。先说说那伤吧,是利刃所伤吗?大夫怎么说?”

想到那伤,古强沉了脸,“大夫说,看伤口形状不是刀剑所伤,反倒像是尖利的农具刺伤的。因刺的偏了,只是划开皮肉的口子大,没伤到筋骨之类的要害。他身上还有些擦伤与瘀青,应是与人缠斗过的。”

青舒跟着沉了脸,让屋里伺候的小鱼出去看着点人后,说话声便小了许多,“这事,我不介yì

把动静闹大。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事捅到”她一指天,“那里去。”在古代,天,就是天子,就是皇帝。

古强dà

惊,“小姐,您……”

青舒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你别忘了,古元河不仅是你的儿子,还是守护忠武将军墓的人,是守护大安英烈忠武将军墓的人。如今,守护大安英烈忠武将军墓的人,先是被夺了赖以生存的薄田,后被利刃所伤,生命垂危,无人理会。古家村的里正是瞎子还是聋子?康溪镇的父母官在哪里?”

“可……”古强觉得大大地不妥。

青舒不让他说话,“你别忘了,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来。留着这些与我们作对的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既然是专门扎我们的刺,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该拔除的拔除,该压的压。当然,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有了冤屈自然不能打杀上门,留了话柄给他人。因此,自然要找个能做主的,替我们申冤了。”整个大安的天下,只要有龙椅上的那位给做主,看还哪个敢欺到她爹坟前。

“小姐,地方的事,您不找地方官,就这么直接捅上去,您可是要得罪层层官员的。不仅如此,”一指天,“您将芝麻点小事闹上去,反倒会惹了圣……咳,显得……下边的人太无能,这不是打……脸吗?”关键地方,他含糊地带过,但大家都懂的。

青舒觉得无奈。辉州辖下有一城两县,一城,自然是锦阳城。两县一为德县,一为冲县。而德县下又有三个小镇,其一便是康溪镇。他们古府无论是扎根村中,还是扎根康溪镇,都得被德县知县(即县令)压制。理由很简单,德县现在的知县姓萧,是京城萧家的支脉。

于是,她问:“你觉得,我们告到康溪镇白县辅那里,白县辅又将此事报到德县萧知县那里,而萧知县,会替元河做主吗?萧知县,会将此事报上去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离京前,他们并不知dào

萧家还有一个知县在德县。落脚锦阳城时,客栈有人谈论起这位萧知县,并提到靠山是京城出了一位贵妃的萧家。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好,便找人打听了一下。的确,这位萧知县就是京城萧家的支脉。

“小姐,这事,能不能容老奴回去想想?”古强心里也犯突,这事,要从长计议。

青舒却是突然一笑,面色舒展开来,眉目间的忧色散去,“管家,我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都传萧知县刚正不阿,若传言是真,倒是我过于小气了些。”

古强倒是被她的一笑弄糊涂了,只道:“小姐不是杞人忧天,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算了,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办了。你自己拿主意,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低调解决,还是闹到……你自己看着办,我配合你。至于买宅院等事项,我会盯着,你不用操心。”青舒不给古强说话的机会,三两句间就拍了板,让古强出去。

要问青舒为什么改变主意,将薄田被抢、元河被打一事全权交给了古强,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一是她觉得,自己的精神绷的太紧,而官场上的事情她又不懂,还是不要乱来的好。二是她相信古强的能力,相信古强绝对能替儿子讨回公道,这便够了。他们目前是初来乍到的外人,动静闹的太大,背离了最初安静扎根、低调谋生的宗旨。

只是她没想到,她前边说的话,到底影响了古强。再有,她明明说要全权交给古强处理的,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带着人动了手。最后,事情虽然没捅到天上去,动静却闹的不小,不仅惊动了知县,还有知县上头的大人。

午后,张大带回了全胳膊全腿儿的康栓柱与吴小山,同时,事情也打听的七七八八的。这时候,青阳也接了古元河回来。两方加起来,尤其当事人在场,前后的事情就串起来了。

古元河之于古家村,那是特殊的存zài

。虽然京城古府一直没有派人回来,但古元河是京城古府之人的身份谁也不能否认。古元河沉默寡言,每日里独来独往,村中两间土坯房、将军墓和田地这三点一线,是他日常生活的全部。

他本是个壮小伙儿,长相又不差,又识字,还是京城古府的人,在村里,他就是第一好小伙儿,是乡下姑娘眼中的最佳夫婿人选。前年,里正家有个丑姑娘,看上了他。里正找了媒人,想把家里的丑姑娘嫁给他。他说他的婚事由爹娘作主,便给推了。里正很不高兴,但没敢当场发作。

到了去年,村长媳妇花二娘的妹子花三娘,带着未出嫁的女儿到古家村走亲戚,看到了在田地里帮人干活儿的古元河。古元河长相不差,身体又高又壮实,就这么一打眼,花三娘便起了心思,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儿,见女儿的神色间含有羞涩之意,便知女儿也是有意的。

于是,花三娘便打听起来,很快就知dào

了古元河就是守那远近闻名的将军墓的人,便满心欢喜,到了村长家,向姐姐花二娘透了想要结亲的意思。花二娘在村长家是没什么地位的,于是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村长。

古家村的村长,与里正也是带着亲戚关系的,再加上利益一致,两家走动的很频繁。里正的丑姑娘被拒绝的事村长知dào

,他撇嘴,姑娘丑成那样,还指望能攀上京城大户,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他自然听到了花三娘的话,便往院中看了一眼,花三娘的女儿正和他家儿媳妇说话,说话轻声细语的,长的也白白净净的,很是不错。

村长便心里一动,只有这样的姑娘,才入得了大户人家做事的男人的眼。他想着,若是结成了这门亲,他也能借着这层关系,攀上京城的古府,不仅面子有了,好处自然也跟着来。

没想到,村长亲自出马说媒,结果却与里正一样,铩羽而归。于是村长家刁蛮的儿媳妇一撇嘴,说什么古元河连她的两兄弟都敢打,自然是不把村长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与村长家结亲。

里正听说了,也找村长说风凉话,说他们可是亲戚,他让古元河给回绝了,已经很没面子了,归他管的村长凑上去算怎么回事,不是让他这个里长连丢两次脸么。村长不停道歉,请了里正喝酒,便说道这个古元河不把他们放眼里,定要找个时间让古元河知dào

知dào

,这古家村到底谁最大。

里正与村长达成一致,便开始给古元河穿小鞋。这家丢了一把菜,那家丢了一个鸡蛋,路上被淘气的小子挖了坑,都要质问古元河是不是他干的。古元河跟村中哪家有交情,就去敲打哪家,将本就沉默的古元河给孤立了起来。

日子很快转过一年,京城古府依然没人来,没人替古元河出头。不仅是古家村的里正和村长,还有十里八村的百姓,更有康溪镇的父母官和衙役、捕快们,都认为古元河是被京城古府遗弃的下人。

于是,在古元河再次替外村人出头,踹了村长儿媳妇的两个兄弟后,村长得了里正默许,请了镇子上的三个捕快帮忙,抢了古元河种的三亩薄田和两间土坯房,将古元河赶出了古家村。

古元河便在将军墓坡下林中搭出两间茅草房居住,并写了封信托人捎往京城。这信,却是被人拦截了,最后到了里正和村长手里。

村长和里正两人吓坏了,这要是京城古府真得了信,派人下来,他们俩的好日子可是到头了。他们坐不住了,里正便进了趟镇子,回来时却是满面笑容。因为他得了消息,京城古府就快穷的揭不开锅了,下人跑了大半,没空管死了的将军和守将军墓的人。

这消息传的很快,不仅十里八村的人知dào

了,就连康溪镇里也不少人听说了。古元河自然也耳闻了,但他是万万不信的,每年冬天从京城捎给他五两银子作一年的花费,可今年夏天就捎来了银子,还是五十两。而且他爹还写信告sù

他,府里如今小姐主事,全府的日子越发好了。他爹还说,入了冬便来拜祭将军,顺便看他。有小姐坐镇京城,他爹远行放心。

古元河又写了封信,到镇上找熟人捎信,却遭到拒绝。一问之下才知dào

,有捕快发了话,不管是捎信还是捎东西,只要是捎往京城古府的,一律不许接。前头的一封信,都没能送出去。古元河气急,想跑去衙门质问时,路过一家酒楼,从大开的窗中看到坐在一起喝酒的里正与三个捕快。

他一下就明白了,强压下进去揍人的冲动,揣好信,准bèi

明日带足了银钱出发去锦阳城,找过路的商队或驿站捎信。没想到,里正也看到了他,那三个捕快追了出来。他不惧,问捕快想干什么。捕快相视一眼,没敢对他动手,走了。

古元河出了镇,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发xiàn

仅有的家当被人翻过,顿时气得再顾不得其它,跑进古家村,大喊村长和里正都滚出来,并将他们近一年多来的小人行径都喊了出来。

村长是在家的,里正是刚进村的。这两个人,顿时恼羞成怒,吆喝村中人打古元河。有些人退缩,有些人想着讨好里正和村长,便对古元河动起手来。没想到,古元河也是个厉害的,三两个同龄的人齐动手,没过片刻便被他揍倒了。

里正吓坏了,喊了更多的人来,而村长家儿媳妇的两兄弟也赶了过来,一个手里拿着镐头,一个手里抓着鱼叉。

古元河再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五六个庄稼汉子围上来,还有两个拿农具的。混乱中,古元河大腿外侧便被鱼叉刺到,顿时鲜血淋漓。一人喊了声杀人了,死人了,逃得远远的。那些联手打他一个的,也吓得不轻,连连后退。而刺伤古元河的,更是扔了鱼叉跑出了村子。

里正一看事情闹大了,绷着脸,喊人快把古元河给绑了。他绝不允许古元河这样出村,他要控zhì

住古元河,不让他乱说话。

古元河一手捂着伤口,目光如炬地盯住里正,一字一顿地说:“我死了,京城古家定让你们全家陪葬;将军的英魂,定让你们古家村男女老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仅是他的表情吓人,他的话更吓人。

一向懦弱胆小的花二娘顿时尖叫一声,冲进人群中,挡在古元河身前,“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他是谁?是朝廷封的忠武将军府上的人,是对全古家村有恩的忠武将军的晚辈。滚开,都,都滚开。”

谁也想不到,花二娘也有这样厉害的时候,敢站出来跟里长和村长作对。村长当时变了脸,上前一巴掌甩在花二娘脸上,并把她推倒在地。

“住手。”人称三奶奶的裹脚小老太太由两个小孙子扶着,一脸气怒地走过来。村人见了,无论男女老少,纷纷避让。三奶奶到了村长跟前,当着全村人的面便甩了村长一耳光,“作死呐!啊?你们想死,滚出村去上吊得了,别想把全村人拉下水。”

村长这脸可是丢大发了,他瞪眼睛。

三奶奶手里的针挥了起来,“瞪什么瞪?再瞪,戳瞎了你个狗东西。”

村长吓得一退。

三奶奶看向里正,“看什么看?再看,先戳瞎了你。”

里正变了脸,低声骂了一句死老太太,背着手走了。村长见了,赶紧跟上。

三奶奶由俩个孙子扶着,回过身,“孩子,跟奶奶走,奶奶送你出村,那两个狗东西不敢拦着。”

花二娘捂着脸,小声说道:“先,先止了血才行。”

古元河却说不用,并谢过三奶奶和花二娘,拖着一条伤腿出了村,回到茅草屋,抓了灶灰往伤口上按,并简单包扎了,准bèi

进深林找止血的草药。他还没出门,就听见外边有细碎的脚步声,他立kè

抓起扁担,“谁?”

外边的人似乎受了惊吓,转身就跑。

他出去查看,只看到穿了蓝色小碎花衣裳的女子跑出林子的背影,而地上,放着几株止血草。止血草应是新采摘的,根茎上还沾着带着湿气的土。他捡起来,拿到屋中,用清水洗了伤口,将止血草捣碎敷在伤口上,包扎好。之后,他将被人扔得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几件粗布衣裳,一根毛笔、几张写信用的纸,及包袱皮拣起来。

还好,他将银两藏的严实,否则被人拿去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个活头了。

看天色不早了,他拖着伤腿草草地做了些东西吃,手里抓着扁担,倒在木板床上眯了一觉。等天色快黑透的时候,他就不敢睡了,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怕有人连夜来害他。

后半夜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忽冷忽热的,便意识到了不好,却只能硬挺着,想着等天亮了进镇子里看大夫。同时,他的茅草屋外来了不速之客。他一手握紧扁担,一手捏紧打火石,做好了拼命的准bèi



外边的人似乎很小心,走近两步,便听一会儿动静,再走近两步,又听一会儿动静。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靠近茅草屋。就在那人走到茅草屋简易的木窗下时,一脚踩在了下的夹子上,顿时惨叫出声,然后迅速遁逃。

古元河并不追出去,而是起身,摸黑点了灶火,开始烧水。他守着灶火坐到天微明,想着可以出发去镇子上了,没想到,却已是烧的迷糊,浑身无力,根本没力qì

走到镇子上。

苏妈妈骂了一句“遭雷劈的”,便抹起眼泪。

青舒脑子里迅速闪过三个字:桃花劫。



No.68将军之女

古元河受伤的真相浮出水面,大家都很气愤,唯有两个人显得过于平静,这两个人,一个是古强,一个是青舒。

古强平静,因为他在想事情,他在考lǜ

,这事是往大了解决,还是往小了解决。小姐信任他,把事情的处理权都交给了他,他得好好谋划谋划。

青舒平静,也只是表面。因为她在想事情,她在想,来到这个时代,她果然只能当个悍女吗?前世,她说不上多温柔,但绝对没有彪悍女的任何表现。自从换了个身体之后,不知不觉的,她一直在扮演悍女的角色,唔……其实,当个悍女也不错,可以直接又爽快地解决事情,而不用学那些皮笑肉不笑地整日里要进行阴谋诡计的女子。

第二日清晨,青舒早早地起床,走出房门,呼吸着秋日里晨间带有凉意的空气,以少女特有的清脆中带着柔软的嗓音下命令,“小娟,去找管家,就说本姑娘今日心情好,要练练手脚,快把我爹的长枪拿来。”

小娟吓得差点下巴掉了地,“小姐,您……您没事吧?”说着,就要摸青舒的额头。

青舒白了她一眼,一把打掉她的手,“去,发什么愣?本姑娘今日就要耍爹的长枪。哼,本姑娘可是将军的女儿,将军的女儿不会耍长枪,说出去都丢人。”说着,抬脚往小娟的臀部轻踢一脚,“快去,自今日起,本姑娘要练习枪法。”

小娟惨叫一声,一路管家、管家地喊着跑走了。她惨叫出声,不是被踢疼了,而是以为小姐突然风魔了。

小娟的表现实在太惊怵,将整个客栈内的人都吓到了。就连睡得香甜的古叶氏和青阳都给惊醒了。

以管家为首的众人呼呼啦啦地跑来时,就见青舒正伸胳膊、踢腿地活动手脚。

苏妈妈直接赏了小娟的脑袋一个锅贴,“你个臭丫头,一大早的瞎嚷嚷什么,小姐好好的,哪里风魔了?真的是,差点让你给吓死。”

青舒眨了眨眼,“你们干嘛?送我爹的长枪,需yào

全府老少吗?”

众人呆滞了。

青阳着里衣,鞋都没穿好地跑出来的,“姐姐,你要练习爹爹的长枪吗?小阳也要。”

又一阵兵荒马乱,苏妈妈抱了没穿齐整的青阳往屋里急走,“少爷,少爷哟,这天凉的,受了凉可如何是好?”“元宝,你死哪里去了?居然让少爷这样跑出屋子。”

青阳挣不开苏妈妈,趴在苏妈妈肩上喊,“姐姐,我要练习爹爹的长枪。”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地劝,古强却是一挥手,蹬蹬蹬地跑出去,很快又蹬蹬蹬地跑回来,而他双手举过头,手里托的却是古云虎生前所用的武器,红璎珞双枪。

青舒见了双枪,有点腿软,因为她想起来了,这对双枪,每个有二十五斤重,加起来便是五十斤。别说让她拿双枪,你就让她拿其中一个,以她的小身板儿拿的稳吗?她舞的起来吗?所以说,小娟以为她风魔了,一点都不夸张。

可是,青舒看到了古强脸上的喜悦,看到了古强眼中的光彩。古强为什么喜悦,为什么眼中有光彩,青舒不想探究,这一刻,无论她是否能拿得稳、是否能舞的起来,都不重yào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sù

她:接过它,接过它。

青舒慢慢地伸出双手。而青舒脚边,刚刚穿戴好跑来的青阳,也学姐姐的样子伸出双手。说实话,无论她们姐弟的哪个人,这样伸手,根本就够不到古强举过头顶的双枪。

古强举着双枪,跪了下来,这样一来,无论是青舒还是青阳,都能够得着,都能接。

张大的声音自人后传来,“少爷,小姐,请跪下接枪。”

姐弟俩个跪了下来。

古强一脸严肃地说道,“小姐、少爷,将军的双枪,往大了说,是保家卫国的;往小了说,是保护一家老小的。请小姐和少爷记住,记牢。”说罢,伏低身体,将双枪递向面前的四只手。

青舒想到弟弟的年纪,便一错手,接双枪的时候往里移,便承担了大半的重量。真的好重,这是青舒接到双枪时的第一个念头。

难得的,今日的古强脸上挂着笑,任谁看了都知dào

他心情非常好。

众人散去,费了老大力qì

才接过双枪的姐弟两个坐在院里,摸着枪身。青阳是一脸激动,“姐姐,爹爹好厉害,小阳一个都拿不动,爹爹却能一手拿一个,还能打仗。”

青舒却不是滋味,偷偷骂自己,真是风魔了,没事提什么练枪。这下好了,古强说话了,以后每日早半个时辰、晚半个时辰,都要亲自教导他们姐弟枪法。古强说了,长枪暂时提不起来没关系,先拿棍子代替枪练习枪法,然后慢慢练手上的力量,早晚都能把枪提起来,到时候再配上练熟的枪法,他的教习任务便完成了。以后,只要他们姐弟勤加练习,定能小有所成,危难时刻自保不成问题。

青舒瞄了眼还在兀自高兴的弟弟,摇头。想来,无论何时,男性相对于女性而言,更爱这些东西。不过,也好,弟弟才七岁,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他喜欢,便让他练,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遇到危难时刻可以拿来自保。她是女子,无所谓,会耍几个花枪就行。

经这么一闹腾,厨房的早饭就好,大家赶紧吃了饭,各忙各的。

青舒却是叫了古强,给古强安排了差事,让古强赶紧张罗着,找人看日子,采买必须品,她们要找个好日子,全府去拜祭将军。

古强前脚一出府,青舒却是叫住了吴榔头,“你,带着蔡铁牛和韦铁锤留下,其他壮丁,我要全部带走。”

吴榔头愣了,“小姐,您要去哪里?”

青舒不理他,唤来苏妈妈,“苏妈妈,我出去办点事。我不在的时间里,任何人不得离开客栈。你管束好女人孩子,夫人那边也一样。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等我回来。”她一转脸,“吴管事,你们留下的三个守好门户,女人孩子那边有闹事的,不服苏妈妈管教的,你只管给我放手管,该打的打、该关的关,连夫人也一样,没有特例。”

吴榔头和苏妈妈一脸忐忑地应下。

青舒却是回房,招呼小鱼翻出步语嫣送给她的骑马装,一一穿到身上。上身是墨绿色楚锦的短衫,下身是同样墨绿色楚锦的宽松的马裤,脚上是纯皮子的马靴,马裤的裤腿塞在马靴里。最后,半尺宽的玄黑色的腰带扣上,往那儿一站,英姿飒爽的少女便诞生了。

青舒看了看自己的扮相,招呼小鱼,“头发重梳,我要俐落点的,不影响本姑娘做事的。”

小鱼一脸疑惑,青舒补充一句,“比如打架之类的。”穿着骑马装,手里提着长枪,头型却是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似的,那才叫笑话。

小鱼滞了滞,却不敢乱说话,想了想,赶紧给青舒梳出个侧偏的发髻,不仅用上了簪子,还有彩色发带,这样梳出来更牢。下边剩余的头发,变着花样编出辫子,留出发梢儿部分,再用上彩色发带,系出蝴蝶结效果。

青舒看了一眼,满yì

。只要不是披散开的,影响她行动的发型就行。这也难为了小鱼,未出嫁的女子,是不能挽发的。而不挽发,下边的部分头发就要披散开,这就是青舒最讨厌的,尤其是要找人拼命的时候。因此,小鱼从青舒平日里偷懒时编的麻花辫中受到启发,稍作变通,便梳出了另类却也漂亮的发型。

另一边,小阳也穿戴好了,与青舒同色同款的骑马装。也是步语嫣送的。只不过,青舒的是女子骑马装,领子与袖口绣的尽是花花草草。青阳的是男子骑马装,领子与袖口绣的竹。

小娟进来说准bèi

好了,青舒接过小鱼递过来的面纱戴上,向弟弟一招手,“走了。”

客栈前,一辆马车、两匹配好马鞍的枣红马,及二十来个男人。

青舒点了点头,看了一圈儿,和青阳一起爬上马车,坐稳,不轻不重地下令,“出发。”

丁家宝牵着青舒所骑枣红马的缰绳,张大牵着青阳所骑枣红马的缰绳,两匹马齐头并进,走在最前头。后边,跟着李大郎赶的车。那二十来个男人,个个精神抖擞地分列左右,迈开大步,跟着走。

他们一行人所经之处,路人吓得纷纷闪避,却又大着胆子自一行人后头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着。路人为何会害pà

?因为走在青舒马侧的小娟,肩上居然扛了一个红璎珞的长枪,很是威武。还有跟在青阳马侧的吴小山,背上背着一把大刀,分外神气。

他们康溪镇人,还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飞一般的速度迅速席卷了整个镇子,而青舒一行人的身份,便成了人们猜测与关注的焦点。正在外面跑的古强,听到镇子上的人的风言风语时,意识到不好,叫上跟着自己出来办事的人,急忙赶回客栈时,青舒已经带着人出了镇子,直奔古家村。

还没到秋收的时候,庄户人不是在家中做些院中杂事,便是进镇子里找活计做短工。而短工并不是好打的,也不是天天有短工可做的。因此,大多村人都在村中。女人或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的;男人们或到关系近的人家搭把手做活计,或是修理农具之类的,提前做着秋收的准bèi



田间地头上基本没什么人,偶有放牛的老汉,看到这么一大群人,又是长枪又是大刀的,便吓得牵了牛赶紧走的远远的,就怕惹祸上身。

古家村村口,有一群孩子正在玩耍,从三四岁到十来岁不等。一个八九岁的壮实男孩子最先看到向他们村子来的一群人,顿时喊起来,“快看,大马,是大马。”

孩子们纷纷看过来,有眼露惊奇的,有眼露怯意的,有眼露警惕的,有懵懂的,有傻住的。

当青舒他们一行人走近了,孩子们看到了张大那张凶恶的脸,还有丁家宝那张因着刀疤而显得狰狞的脸,立时吓的有尖叫的、有哭的,大的拽着小的,哭爹喊娘地往村中跑。其实,张大和丁家宝没那么怕人,可在孩子们眼里,尤其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面前,那就只能用可怕来形容,吓到也是无可厚非的。

孩子们的哭声一片,四散开来往自己家的方向跑。村中男女老少吃了一惊,纷纷跑出来查看。家离村口近的孩子,还有腿脚快的孩子,已经跑进了自家院门,指向村口方向喊着来了坏人,好多坏人。

这下大人也跟着吓坏了。有喊赶紧抄家伙的;也有喊赶紧去通知里正和村长的;也有人好奇向村口方向张望的,孩子的话,哪里能全信。

很快的,青舒一行人便进了村子,不理会站在院中警惕地看向他们的农家汉子,自己走自己的。

快走到村中的时候,被送信儿的拉出来的里正与青舒他们走了个面对面。

里正也是被张大和丁家宝的面相吓了一跳的,但他最注意的,还是稳坐马上的青舒姐弟。他是不懂什么骑马装的,但,一看就知dào

青舒姐弟身上的衣裳料子是好的,至于多好,他是不清楚,却知dào

这姐弟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了。

见有人敢出现在他们马前,青舒示意,所有人停了下来。

五十左右岁的里正,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小的古家村里正,敢问小姐、少爷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有什么需yào

,尽管吩咐小的。”此时的他不知大难临头,却只想着可以沾好处的事儿。

脸上蒙着轻纱的青舒,声音清清冷冷的,“你就是古家村的里正?”

里正继xù

谄媚的笑,“是,是,小的就是这古家村的里正。”

青舒目露冷意,一挥手。

李大郎得到示意,将马车往旁边带了带,再停稳,看着里正问道:“这车上的标记,你可认得?”他们离京,一路上将府邸的标记遮掩了起来,直到今日,青舒才下令将标记露出来。

里正看了过去,眼带疑惑地嘀咕,“瞅着有些眼熟,一个古字,古,古……”他眼睛瞪老大,整个身子直打颤,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车帘掀开,露出古元河的红脸上。古元河面无表情地盯着里正,“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了?既然你不认得,我便告sù

你,这是京城古府的标记,是忠武将军在世时定下的古府标记。”

里正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除了拉了里正来的汉子,离的远的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好奇地张望着。而那汉子,将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清楚楚的,小腿打着颤,一脸惶恐地连连后腿。

青阳绷着小脸,背挺的笔直,一挥手,“拿下。”

跟在后头跃跃欲试的壮丁们,得了命令,立kè

有四个人冲上前去。

那个汉子拔腿就跑,而里正也爬起来往后头跑。只是,没跑出多远,便被那四人赶上,踢倒在地上,扭住了胳膊。

喀的一声轻响,里正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开始嚎叫起来,“古元河,你个挨千刀的,你以为你找人扮京城古府的人,便能在这里为所欲为吗?你休想。”“乡亲们,快出来,把这群恶棍通通抓起来,通通抓起来,送到镇上的衙门里去。”

看他这样了还不安生,扭住他胳膊的人直接将他面朝下按倒,一脚踩上他的背,如愿听到了另一声惨叫。

这时候,村长带了两个手拿农具的庄稼汉子跑来,“你们想干什么?啊,敢打朝廷任命的里正,不想要脑袋了吗?还不快住手。”

青舒眯了眯眼,一挥手,“给我拿下。”

下字刚一落,便有四个人从后头冲出来,直奔村长。村长吓的掉头就跑,那两个被村长强拉来装腔作势的两个汉子,扔下农具也掉头跑。

青舒觉得不能耽误时间了,得赶紧行动,否则有些人会钻了空子,收到消息先一步跑掉,便下令,“抬古元河出来,让他指路。那些为虎作伥的,一个也别想跑。”

很快,有两个壮丁用床板子将古元河从马车里抬了出来。于是古元河指路,青舒带着一行人跟在后头,最先冲进了村长儿媳妇的娘家,越过妇人孩子,无关的男丁直接按倒,找到了村长儿媳妇的一个兄弟,上去就是胖揍一顿,然后把人绑了,栓在马车后头,同里正作伴。

接下来,是参与打古元河的几个庄稼汉,每个都胖揍一顿,却没有绑,打够了掉头走人。

然后,是村长家。原来,村长跑的快,进院子就招呼儿子将院门关了。那追去的四人,没有硬闯,只是守好了村长家前后,等着青舒他们来。

青舒他们收拾了小喽罗过来后,便动真格的了。直接踢开了院门进去,便见一个妇人满面悲戚地坐在地上,看着关的死紧的屋门。

古元河见了,面色复杂地说道:“花伯娘,别怕,不会伤到你。”

花二娘闻声看过来,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一抹脸,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走出院子。

于是,其他人直接踢坏了紧闭的屋门,闯了进去,很快就揪了村长出来,扔在院中一阵揍。村长的儿子被人按在地上,村长刁蛮的儿媳妇躲在屋里嘤嘤地哭。

等揍的差不多了,从院中搜出一捆麻绳,绑了鼻青脸肿的村长,又栓在了车后头,同先前那俩人作伴儿。

这时候青舒一示意,小娟将扛着的长枪给了青舒。小娟进了院子,迈步进屋内,揪了村长刁蛮的儿媳妇出来,“说,你另一个兄弟逃哪儿去了?伤了人就跑,真是没用。”

村长儿媳妇死命说不知dào

,小娟一巴掌扇过去,“跟我装,说不说?”

村长儿媳妇捂着脸,眼泪鼻涕一大把,还说不知dào



小娟火儿了,啪、啪两声,左右开弓,连扇两巴掌。

村长儿媳妇被打的两眼冒星星,脸肿的老高,哭着喊,“在小古家村,我姑姑家。”

小娟一把推开她,“敢骗我家小姐,回头定要抽死你。”说罢,走到院中的井边,见井边桶中有半桶水,直接伸手进去洗了洗,出去向青舒复命。

这时候古元河已经被人抬回车里了,马背上的青舒双手抓着二十五斤重的长枪,“走,去小古家村。”

他们以势如破竹之势打进了八户人家,绑了三个人,掉转马头,往村口走。这时候,大概是村人知dào

了他们不会伤无辜之人,很多人出来看热闹,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过,还是有例外,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由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扶着,站在出村的路上。

青舒疑惑,一摆手,一行人停了下来。青舒看着这个挡住他们去路的小老太太,“老人家,有何贵干?”

小老太太抬眼,直视青舒,“小姐是哪里人氏?听口音不像辉州人。”

青舒挑了挑眉,“忠武将军之女,来自京城古府。”然后举了举手里长枪,“带着我爹的长枪,来为我府上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小老太太似乎很是激动,“名字,你的名字……”

青舒疑惑,却也如实以告,“古氏青舒。”说罢,带头绕向另一边,越过奇怪的小老太太,渐渐离了众人的视线,出了村子,向小古家村进发

No.69将军之子

其实,大古家村和小古家村,以前是一个村子。当年发生旱灾,有部分古姓人不听从族长的命令,擅自离村,和村中其他姓氏的人一起出去逃荒。一年多后,这些逃荒出去的人面黄肌瘦地回来了。当然,回来的人数只有离开时的一半都不到,没回来的那些人,不是在半路上饿死的、就是病死的。

古家村人并不欢迎回来的这部分人。有一半的人认为他们已经叛离了村子,根本不属于古家村。剩下的一半,有部分人保持沉默,而以老族长为代表的几个老人,却是体谅这些人,再加上回来的这些人都是同村人,其中的半数人还是他们古家子孙,因此,族长默许了这些归来的人留下。

只是,很明显的,没有出去逃荒的村民和出去逃荒的村民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鸿沟,前者非常排斥后者。于是,慢慢的,矛盾增加,双方之间充满了火药味儿。老族长无法,同当时的里正商量,便在村外三四里地的地方划出一块儿地方来,让逃荒归来的人到那里去生活。

后来,老族长死了。再后来,古云虎在京城出息了的消息传回村中,村民们人人以古云虎为傲。后来,古云虎封将军,皇帝问新鲜出炉的忠武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古云虎就请皇帝为他的家乡古家村减免一年的赋税徭役。皇帝高兴,准了,同时原要给他的赏赐也一样没少。

朝廷给予的减免古家村一年的赋税徭役的圣旨到了古家村,古家村沸腾了。同时,矛盾也来的。因为当年没逃荒的和逃荒的,双方之间的矛盾长年累月的发展,双方已经到了互不走动的地步。村民并不想将这样天大的好处与被分隔出去的那部分人分享,便闹了起来,还惊动了康溪镇县辅。

最后闹来闹去,当时的里正出了个主意,干脆一村变两村,以后谁也不许主动找谁麻烦。康溪镇县辅拍板,由此,出现了大古家村与小古家村。而忠武将军,自然成了大古家村的骄傲,忠武将军带来的好处都归了大古家村,和小古家村没有半分关系。奇怪的是,如此一来,双方之间的矛盾却是缓和了不少,村人再没工夫互相谩骂,都埋头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两年前,憋着一口气的小古家村,终于出了个秀才老爷,小古家村这下扬眉吐气了。人们再提古家村,便有了出了将军的大古家村和出了秀才老爷的小古家村之说。之后,两村之间的村民,居然很神奇的来往了起来,关系日渐好了。

三四里地,并不远,青舒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小古家村的村口。这边似乎听到了什么消息,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带了二三十个庄稼汉堵在了村口。

青舒见了这阵仗,挑了挑眉。

那方脸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地站在最前头,“我是小古家村里正古大树。不知dào

贵人们气势汹汹地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小娟往前一站,“自然是来找你们要人的。”

古府一个壮丁将村长儿媳妇的一个兄弟李大往前一推,“他的姑在你们村里,他的兄弟李二伤了人,便躲到了你们村。”

小娟接话,“是你们自己把李二交出来,还是让我们自己进村抓人,给个痛快话。”

古大树心里一突,“不知这李二犯了何事,需yào

贵人们追到我李家村?”

小娟瞪圆了眼睛要骂。

古大树忙解释起来,“这位姑娘不要生气,我刚出远门回来,对村中及附近村庄中近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我只是想问清楚了,再派人确认李二是不是在村中,绝对没有包庇人的意思。”他是听村人说有一伙儿人打进了大古家村,于是为以防万一,招集了人手要保护村子的。

小娟不信,冷笑一声,大声说道:“鬼才信你的话。这李二前日里刺伤了守护将军墓的古元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会不清楚?别废话,快说,是你将人送出村,还是由古府进去抓人?”

别说身为里正的古大树,就连古大树身后的众村民都纷纷变了脸色。事情若是属实,那还得了。这李二刺伤古元河的事,大古家村捂的很严实,别村人还真不知dào



古大树慌了手脚,赶紧带头让开道,并声称他带路,带他们去看李二是不是在他姑家。这时候,却有个半大小子跑过来,“爹,爹,坏了,大古家村的李二抢了虎子他娘的银子跑了,您快带人去追啊!”

小娟一听不干了,“好啊,你们全村合起来糊弄我们,将人放跑了。你们这些人,今日谁都别想跑。”

古大树急的一跺脚,“姑娘放心,我古大树今日一定抓了那李二交给姑娘发落,请姑娘给些时间,让我带人去追。”这会儿,李二伤人的事,他是全信了。那李二若不伤人,他跑什么?这事情不是明摆着么。

这时候车里的古元河说话了,“小姐,小的相信这位里长。”这意思是请青舒给古大树一个机会。说实在的,看到青舒带着人在大古家村大闹,他很震惊,同时,他也看到了张大等人对青舒的言听计从。昨晚他爹对他说:小姐有主意,也敢干,可惜不是男儿身。

他爹嘴上虽然说着惋惜的话,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他当时不懂他爹的表情,现在,似乎有些懂了。对小姐不是男儿身的惋惜是真,同时,又以这样的小姐为荣。今日,他亲眼见识了小姐的胆大包天,还真怕小姐一个不高兴,不信古大树的话,直接打进小古家村去。

青舒也不傻,自然是听出了古元河在替古大树说话。于是叫住激动的一副马上要动手的小娟,“给他们村一个机会。”

小娟立kè

收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哼,算你们走运。”

古大树一抹额头上的汗,向青舒作揖,然后一刻不敢耽搁,吆喝上村人,喊着一定要将那李二追回来。

小娟看那些人跑远了,看向青舒,“小姐,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等吗?”

青舒看了眼那个来报信的半大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半大小子长得有点憨头憨脑的,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匹枣红马,根本没听到青舒的问话。

小娟叉腰,“喂,小姐问你话呐!你是傻子还是聋子?”

“啊?”半大小子回神,立kè

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看向凶巴巴的小娟,红了脸。

小娟不客气地数落他,“啊你个头。小姐问你话呐,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哦,古,古哲二。那个哲是,有学问的意识,秀才老爷说的。”这会儿连耳朵都红了。

青舒又问:“李二往哪儿跑的,你看见了?”

古哲二摸着后脑勺,“看见了,跑进村后的树林子里了。”

青舒点头,“你能带上我们的人,和村人一起去追李二不?”

古哲二猛点头,“能,能,村后的树林子里有什么,我比我爹都熟。”

青舒吩咐丁家宝,“你带上三个人,跟着古哲二去追人。一个时辰还抓不到人,马上回来,我另有安排。”

丁家宝领命,招呼背着大刀的吴小山过来接过青舒所骑枣红马的缰绳,这才挑了三个人,跟着古哲二进了村。

青舒把手中的长枪给了小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想着还好自己有个力大无比的丫鬟,否则她要拿这长枪怎么办?她爹实在厉害,听说在战场上,马上用双枪,马下用大刀,老威风了。

有一年战事非常惨烈,她爹带领的三千人马被敌军八千人包围了两天三夜,而她爹两天三夜不曾合眼,带着这三千人不停突围,手中的双枪杀人杀的都弯了,背上的大刀砍人都砍的变了形。最后援军到的时候,鲜红的战场上,唯有她爹立着,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断枪还在无意识地挥舞着。

打扫战场时发xiàn

,其实倒着的并不都是死人,敌军有七八百号人是累趴下睡着的,自己人也活下来几百号人,全部昏睡过去了。唯有古云虎站着。原来这两天三夜里,古云虎就跟疯子似的,不给自己人喘气的时间,更不给敌军喘气的机会,不停歇地突围、突围、突围,继xù

突围。活活将人弄得精神崩溃,没死的也被弄得累昏过去。

此战过后,古云虎得了个绰号,魔鬼。不仅如此,皇帝亲口下令,令人打造了一对长枪赏给了古云虎。后来,古云虎封将军,皇帝又命人在这对双枪上刻上烫金的“忠武将军”四字,这四字下边又以小字刻上对忠武将军的一些褒奖之词。

青舒今日讨公道,为何非要带着长枪,原因就在这里,这是御赐长枪。别说一个小小的里正,就是康溪镇县辅,敢惹她,她也敢打。只要她占理,这御赐长枪就是她全府的倚仗。当然,她不占理,她拿着御赐长枪乱来,她犯的就是杀头大罪。

古云虎再世的时候,从来没这么用过。古云虎过世五年,古叶氏做梦也没想过这么用,或许,她连这是护身符的作用都不懂吧。

这双枪,这双枪的由来,是在全府准bèi

离京搬家当上车的时候,古强毕恭毕敬地捧出来,府内壮丁们毕恭毕敬地第一个往马车上安放的时候,青舒才注意到,并问出缘由的。

昨晚,关于古元河被人欺的事,她想了半夜,最后她想到了她爹留下的御赐双枪,并想到了御赐二字的好处,想着既然大家都忘了御赐双枪的存zài

,她是不是应该拿出来在人前亮一亮相,提醒提醒那些不长眼的,以后想欺压古府,先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能不能拿出比御赐双枪更有份量的东西来与他们古家作对。

心里打定了主意,青舒后半夜便睡的格外香甜。什么萧知县,什么萧贵妃,全都一边儿去。他们古家有御赐双枪,你萧知县算什么?你萧贵妃算什么?萧贵妃再牛气,再嚣张,她也只是皇帝众女人中的一个,她能牛过皇帝,她能嚣张过皇帝?见到御赐之物,她也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儿。

因此,青舒才一早支开可能会反对御赐双枪亮相人前的古强,一反安静扎根康溪镇的宗旨,大摇大摆地走过半个镇子,到古家村讨公道。

青舒他们正在村口等待,就见五六个村妇往他们的方向急急走来。原来是古大树去追人的时候,拐进了自己家,吆喝他媳妇陈氏赶紧到村口请了贵人们进村休息,并简单说了一下贵人们是来抓李二的事。陈氏慌了,说家里的茶水贵人哪能喝,这可怎么办?古大树就说,不喝茶水也得请了人进村歇脚,总之就是不能怠慢了。

陈氏这才慌张地跑出去,叫了村里几个相对体面的妇人,一起到了村口,请青舒他们一行人进村休息。

青舒只想抓李二,可没有给人添麻烦的想法,便拒绝了,让妇人们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管他们。

这时候村中有不少孩子正好奇张望。而大古家村那边也跑来了三五个孩子,远远地看着他们,更确切地说,是看着青舒姐弟骑乘的马。乡下地方,条件好的人家有一头耕牛就是件很牛气的事了,而马,只有大户人家才有,基本都是套车用的。乡下孩子很少有机会看到马。

青舒侧过脸,见青阳看着那些孩子,问道:“要不要下马玩儿?”

青阳立kè

收回视线,绷了小脸,“不要,小阳是和姐姐来抓人的。”

不过半个时辰,丁家宝四人押着灰头土脸的李二回来了,后头跟着古大树等一帮人。如此一来,古家马车后头就栓了四个人。

青舒向古大树道了声“打扰了”,掉头,带着人离开小古家村,往镇子的方向去。路行一半,却见一群衙役护着一顶轿子从对面跑过来,旁边有两个庄户汉子跟着跑,其中一个看着有点眼熟,而且正向他们比划着什么。

青舒一摆手,让众人停下,吩咐小娟,“把长枪立到我和小阳之间,字冲着前方。”

小娟不解,却也照办,走到两匹马之间,将长枪立到青舒和青阳之间的地上,长枪上的字正冲前方。

青舒伸出一手,握紧枪杆,“小阳,你也抓着。记住,你是大安英烈忠武将军之子。”

张大会意,让马更靠近一些,这样方便了青阳。

于是,姐弟俩个稳坐马上,共同抓握着立在地上的长枪杆子,看着越走越近的轿子与衙役们。

那看着有些熟悉的庄稼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古家村村长的儿子。而另一个,是里正的儿子。他们俩个第一时间跑到了镇子上,向白县辅告状,说有一行恶人闯进大古家村,见人就打,还抓了里正和村长。

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轿子落地。从轿子里钻出一个身高中等,穿着蓝黑色县辅官服的中年男人来。这人长相端正,留着山羊胡,下了轿子,正了正官帽,便咳嗽一声。

旁边有衙役便呵斥出声,“你们是哪里来的恶徒?见了县辅大人居然不下马,不磕头,好大的胆子。”

“你们好大的胆子,见到御赐之物,居然不跪下磕头?是想掉脑袋吗?”青阳板着小脸,以孩童清脆稚气的声音大声质问。

突然说什么御赐之物,还是个孩子说的,衙役们面面相觑,很想笑,却不敢笑。因为笑了,便是对“御赐”二字大不敬。

白县辅板着脸,“你是谁家的孩子?大人是如何教的?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当年圣上赐给忠武将军的双枪之一,是御赐之物。”青阳生气地说道。

康溪镇出了个忠武将军,忠武将军虽然英年早逝,但关于忠武将军的故事在当地那可是广为流传的。而忠武将军在战场上断了双枪,皇帝为嘉奖他的英勇,赐下双枪一事,大家也都听过,只是没人见过那双枪的真面目。如今突然被个孩子提起,而且还拿着一个,从白县辅到众衙役,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

白县辅刚要端出官威来呵斥一番,却见白县辅身边的师爷抖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枪的某一点,狠命地拉了两下白县辅的官袍袖子。

白县辅不高兴,侧过脸要骂师爷,却见师爷一脸见鬼表情地看着什么,手还抖啊抖的。白县辅很惊讶,好奇地顺着师爷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没见什么异常,刚想转过脸骂师爷,突然身子一顿,眼睛粘在了长枪上的金字上,然后噗通一声,趴跪到地上,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臣,臣,臣,臣白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刚开始结巴几下,到后头倒是恢复正常了。

师爷和衙役们也跟着跪趴到地上,猛磕头。村长的儿子和里正的儿子吓傻了,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县辅就是官老爷,是整个康溪镇的天。哪曾想,他们搬了康溪镇的天来要为他们爹主持公道,没想到公道没主持,反倒在路上给对方跪下一个劲儿磕头。怎么会这样?

离他们最近的衙役不停给他们使眼色。可这俩人都吓傻了,哪会注意别人给的眼色。最后那衙役没招儿,弯着腰站起来,往他们的腿弯上每人踹上一脚,将他们踹跪到地上,自己又跪了下去。

青舒给青阳使眼色。

青阳立kè

挺起小胸脯,“我乃忠武将军之子,古青阳。听闻,康溪镇百姓与捕快近一年多来对忠武将军墓大不敬,并不时欺压守护忠武将军墓的古府功臣古元河。更有甚者,竟有人伙同康溪镇捕快,强抢古元河所种三亩薄田,将他赶出古家村,警告他不得进村一步。此事过了半月有余,请问这位大人,可有给过说法?”

白县辅的冷汗立时就下来了,“这,这,没听人禀报过。”他这就开始推卸责任了。

“最可恨的是,前日里,古家村里正与村长合谋要杀害古元河,刺伤了古元河。所幸当时村中有人看不过去,帮zhù

古元河逃出村去。古元河连夜发起高烧,无人理会不说,还有人连夜前去要谋害于他。这位大人,此事过去已两日,你可有给我古府一个说法?”

白县辅眼一闭,咚咚咚磕头,“白正愧对圣上,愧对大安英雄忠武将军。发生了如此天怒人怨之事,白正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该罚。白正在此发誓,定要将那些谋害古元河之人绳之以法。”

青舒颔首。

青阳见了,立kè

说道:“人,本少爷已经替你们抓了。这案子,还需yào

本少爷替你审吗?”

白县辅忙站了起来,直向青阳作揖,“不敢,不敢,捉拿恶徒、审案判案是小人的职责所在,不敢再劳累了古少爷。”

青阳冷哼一声,而后大声说道:“来人,将古家村里正、村长及受里正与村长指使,刺伤我古府古元河之恶徒李大、李二交给这位大人处置。”

有人到马车后,解了绳子,将狼狈的里正四人推向衙役。

“白大人,本少爷就信你一次。若你敢徇私枉法,包庇此等欺辱我古府之人,本少爷不介yì

请了知县大人、知府大人来为我古府主持公道。”青阳撂下话,“我们走。”

白县辅赶紧带人将路让出来,靠边站着去了。

青舒点头,让青阳松了手,并在小娟的帮zhù

下,将长枪竖着双手拿稳,这才示意牵马的丁家宝可以了。

于是,丁家宝与张大两人驾一声,并排的两匹枣红马踏开蹄子,往前走。

目送青阳一行人走远了,一直点头哈腰的白县辅站直身体,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狠狠踢了里正一脚,“好啊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们,天都要让你们捅破了,大人我的乌纱帽就要保不住了,知dào

吗?”最后他是用吼的。

里正先前还认定这群人是古元河找人来假扮的,他儿子进镇子里找了县辅老爷,县辅老爷定能替他做主。可是,当白县辅跪到地上喊万岁的时候,他脑袋轰一声,他知dào

,他完了。这会儿,他一脸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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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0看田庄

焦急的古强,在镇子口终于等到了青舒等人,叹了口气,跟着回到客栈。趁青舒和青阳回房间换衣服的工夫,古强叫住其他人,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问过一遍,最后对众人下了令,今日之事,过去就过去了,谁也不得再提起,尤其是关于御赐双枪的事。

折腾一上午,大家都饿坏了,厨房准bèi

的饭食大家都吃了个净光。等青舒用过了饭,古强才找来。

房中只有青舒姐弟和古强。外边有苏妈妈亲自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

古强一脸愁容地道:“小姐,您惹大祸了,这可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青阳不安地看向青舒。

青舒却不紧不慢地喝口茶水,才问:“惹了什么大祸?”

古强急的不行,“小姐,将军的双枪是御赐之物不假,可它不能代表圣上号令圣上的臣子,您却以此威慑白县辅,这可是惹下了滔天大祸。”

青舒却笑了,“管家,我知dào

,御赐双枪不能代表圣上,可它是圣上赏给我爹的不假吧?”

“这不假。”

“那这御赐双枪,便能代表我爹了对不对?”

古强怔了怔,最后点头,“能,若圣上赏给将军的双枪都不能代表将军,这世间便没有任何物件能代表将军了。”

“那你听听,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青阳也听好了。”青舒认真地说。

“小姐请讲。”古强道。

“姐姐,小阳定会认真听。”青阳很是专注地盯着青舒说道。

“白县辅见到御赐之物,对御赐之物叩首,口呼万岁,这是对圣上的拥戴尊崇,这没错吧?”

“没错。”古强回答。

“白县辅见到代表我爹,就是代表忠武将军之物,它一个九品官,该有的礼数不可废,没错吧?”

“没错。”古强认可。

“白县辅身为当地父母官,纵容大古家村里正与村长为所欲为,对古元河先是强抢,后是利刃伤人。他们可以不将我们古府放在眼里,却不能对我爹的英魂大逆不道。我与青阳,为人子女,难道就眼看着别人如此对待自己的爹爹,看着自己的爹爹无法在地下安睡吗?孝字当头,我与青阳请出代表爹爹的双枪,威慑于他们,我们有何罪?”青舒将“代表爹爹的双枪”几个字,咬的很重。

古强神色复杂地沉默片刻,突然道:“少爷,请写两份状纸。第一份状纸,状告大古家村里正与村长抢田伤人,不仅藐视大安法度,更伤了热血洒疆场的无数英烈的心。老奴明日一早便将状纸递到衙门里去。第二份状纸,状告大古家村里正与村长伙儿同康溪镇捕快抢田伤人,恶劣之极,请知县老爷还我古府一个公道。这份,老奴会派人递到县上的衙门里去。”

青阳赶紧答yīng

着,准bèi

笔墨纸砚。

古强又道:“再有,写两份陈情书,将抢田伤人之事写的清清楚楚。再写小姐少爷因为不忿,请出了将军的双枪之一,想要威慑乡间恶徒,但那些人并不害pà

小姐少爷,里正喊着将你们抓了绑去衙门的话为证。因此,小姐少爷大怒,便抓了为恶的四人,交于白县辅处置。后边再加上刚刚小姐说过的话,白县辅跪的是御赐长枪,敬的是圣上。小姐和少爷不忿,只因小姐和少爷不能忍受守将军墓的古元河受到如此对待,因为这等同于在地下安息的将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青舒很吃惊,状纸也就罢了,为何还有陈情书,“递给谁?”

“锦阳城陈知府那递一份,往京中递一份。”京中递给谁,古强没有明说。在两个小主子站稳脚跟前,有些事,他还要继xù

隐瞒。若两个小主子日后没有足够强dà

的力量,有个天大的秘密,他便要烂在肚子里,带到地下去。

青舒意识到,她前边是痛快了,但接下来,古强就有得忙了。于是她摸摸鼻子,“你们写着,我去练女红了。”说罢,走人,回房里抱着农书猛啃,根本没碰针线。

第二日,吴榔头被派往锦阳城,古强到康溪镇衙门递了状纸,又转去其它地方,采买祭拜将军所需之物。而青舒,带了青阳,跟着牙行的人去看宅院。

一处宅院是三进的院子,修建于四年前,占地约三亩。在当地,是屋舍最为精美、院中景致最好的。这里先前住着一位富商,两个月前富商举家搬往南方,这院子便交到牙人手上售卖。售价七百五十两银子。

另一处宅院也是三进的院子,修建于三年半前,占地约三亩半。冯牙人介shào

说,这处院落中的屋舍外观上虽然没有先前看的那一处精美,院中的景致虽然没有先前看的那么漂亮,但无论是院墙还是屋舍,用的都是顶顶好的青砖,修建屋舍的木料也是当地最好的。

这里,以前住的是位行商的张老爷,后来家中幼子考上了举人,举人老爷得贵人赏识,在胡县谋了一份差事,举家搬去了胡县,这处院子便交给他们牙人售卖,售价六百五十两银。

青舒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连下人房都不落下。之后问:“还有别的吗?”

冯牙人想了想,一脸的为难,“不瞒古小姐,镇子上还有一处宅院,两进,地方没这两处大不说,闲置多年,有些破旧,没人敢买。”

青舒不由好奇地问:“为什么没人敢买?”

冯牙人苦笑,“不瞒小姐,那院子,七八年前原是位落第秀才居住的,有天夜里秀才全家上下十余口人,被收养的义字毒死在家中。官府虽破了案,可那院子没人敢住,就连秀才老爷的兄长都不敢住,说是闹鬼。这宅子多年来一直没人买,租出去过两次,可租住的人不过一个月都搬了出来,决计不肯再租。这不,就这么闲置下来,屋舍越来越破,价钱给的再便宜,也没人肯要。若是小姐不怕,倒是可以引了小姐过去看上一看。”

不管是不是真的鬼屋,听说是死过人的,青舒便打消了看一眼的念头。卖的再便宜,住的让大家都不安心这种事,她可不干。于是她说道,“这两处宅子,贵了些。今日就这样吧,你若听到哪里有合适的宅院卖,即便是其他牙人手上的,尽管到客栈知会一声,少不了你的好处。”

冯牙人答yīng

着,锁了院门,恭送青舒姐弟乘坐马车远去,心里却想着:看来这小姐年纪虽轻,却不好糊弄。他原以为,京城来的,又是年轻的小姐,一听七百五十两银子,肯定觉得便宜,立kè

买下的。

京城什么都贵,同样的宅院,在他们这里卖五百两银子,到了京城定能卖到一千两银子甚至更多。他听人说过,京城的宅院定价,不仅要看宅院的大小和精致度,还要看位于哪个区域。富贵区为最,其次便是集贤巷、集财巷等。

不过,他也不担心,放眼整个康溪镇,正在售卖的宅院中,唯有他手上的这两个最佳。京中来的,必定是挑挑拣拣的,很讲究宅院精致,肯定要从这两个宅院中做选择,跑不了。只是,冯牙人还放心的太早,也估计错了一件事。

青舒买宅院,不是非在镇子上不可,若是有合适的田庄之类的,田地有了,居住的屋舍也有了,便是两全。只是,卖田庄的不好碰,再说,她们总住在客栈中也不是那么回事,因此青舒才打算先买一处宅院住着,田地之类的事情慢慢来。她相信,到明年开春之前,多少总能在周围买到一些田地的。

巧的是,第二天有个姓程的牙人找了来。原来,康溪镇白家老爷白庆丰,家有一不成材的独子白达。这白达今年二十一岁,已有一妻两妾,却均无所出。如今,这白达闹着要捐官,要当官老爷。白庆丰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基本就是要什么给什么的。捐官可不是花个几百两银子便能成的,没个上万两银子上下打点,哪能成事!

白庆丰想着,给无所事事的儿子捐个官也好,好歹来凤州有个族兄做官,到时候,有这族兄从旁帮衬,他儿子再没本事,可有这位做官的族兄照应着,定出不了差错。主意打定,他先是安抚了儿子,便开始张罗银钱事宜。

几家铺子里的进项,再加上秋收后田庄上大概有的进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他噼里啪啦打了半夜的算盘,摇头,不够。他想着哪里能出大笔银钱,便思谋了几日,没想到儿子又闹腾的厉害了,白夫人又一个劲儿地追他快些凑银子。

白庆丰考lǜ

卖铺子不划算,便决定卖掉一个八十三亩的田庄。这个田庄,有四十亩的上等田,三十亩的中等田,十亩的下等田,剩下三亩,小宅院占去二亩,牲口棚、鸡舍、猪舍占去一亩。

康溪镇田地的行情是,上等田一亩二十两银子左右,中等田是一亩十八到十五两银子不等,下等田一亩在十一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之间。白老爷要了一口价,两千五百两,整个田庄都卖了。这消息放出来七天,没人打听,没有一个有意向的人上门。

康溪镇的富户,统共不超过十家,今年又迁走了两家,剩下的,不是无力购买的,就是嫌价钱太高、府里也不是非买田庄不可的。连德县那边接了这营生的牙人都没信儿。

白庆丰正愁的不行,程牙人上门告sù

他,镇上自京城迁来姓古的一户人,正在打听买宅院,或许,对田庄也感兴趣。白庆丰听了心中一动,便托程牙人跑一趟,中间给说和说和。他可是急等着用这笔银子的。

古府初来乍到,本不知dào

这消息,如今程牙人上门一说,古强很是心动,便第一时间告sù

青舒这事。

青舒不加思索地道:“去看看。”

古强便安排了马车,留一半男丁守着客栈,带了另一半的男丁,簇拥着青舒坐的马车,跟着程牙人出镇子。白庆丰要卖的田庄,位置在小古家村和冯家村之间,大概位置在镇子的东北方向。

出了镇子,行了一个多时辰,与古强一起坐的板车上的三十多岁的程牙人,一指前方成片的庄稼地,“这片就是三十亩的中等田,一半种了苞谷,一半种了高粱,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便可以收了。不是我要替白老爷说好话,方圆百里,白老爷这个庄子上的苞谷是整个康溪镇产量最高的,每亩高达一石四斗上下。”(一石=300斤,一斗=30斤)

青舒乘坐的马车跟在板车后头。青舒掀开帘子,看着路边挺立的失了绿色的苞谷秸秆,以及包裹在皮子里的只能算中等偏下的苞谷棒子,若有所思。亩产最高的才四百斤上下,增产空间很大。她目光一闪,似乎是没有去苗,太密了。植株太密,棒子结不大是肯定的。等下她要下车,走进去确认一下才成。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很快越过苞谷地,到了高粱地地头儿。高粱穗儿已经基本成熟,红的似骄阳,很是喜人。

不多时,高粱地被他们甩在身后,眼前是绿油油的大面积的菜地,宅子的院墙与房舍映入眼帘。程牙人又向古强介shào

道:“这是四十亩的上等田,上一茬种的麦子,收割后其它作物接不上趟儿,全部种上了蔬菜。这些菜卖出去,定得不少银钱。”

青舒心里嘀咕:你怎么不说卖不出去,这么多菜只能烂到地里,反倒赔不少银钱。

宅院近在眼前,程牙人一边夸着里面的屋舍建的如何如何好,一边又不时说这庄子上的鸡能下蛋、猪养的如何肥、耕牛是如何的壮,最后下了车,带着他们一行人迈进庄子大门后,虚指一下北边,“宅子的北边,是十亩下等田,里面种的豆子。现在只有六亩的黄豆没有收割,红豆子和花腰豆已经收了,放在庄子的仓房里。”

走进宅院,很快便能看明白,原来是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了。右边,也就是西半院,又分成四个小院落,里面的房舍全是青砖房,明显是主子们过来时住的。

东半院,前半部分是平坦而碾压的硬实的地,以及齐整的一排不像是人居住的房子。程牙人说平地是用来晾粮食的,那一排房是仓房。再来,是五间房的小院子,说是厨房和储存平日所需米粮与菜蔬的仓房。这后头,又是一个院子,里面是低矮的两排土坯房,是下人和长工居住的地方。

看了一圈儿,他们很快从宅院中出来,要原路返回。青舒让小娟给古强捎了话。

古强便说他们回去的时候绕道走,再看看这些地。程牙人答yīng

,带着他们绕远,从庄稼的另一头往镇子上返。

走到高粱地与苞谷地之间,古强说要下车看看,便和程牙人一边拨拉着苞谷秸秆,一边往地里走了走。

这时候,青舒由张大和吴小山在前边开路,带着小娟先是进了苞谷地,看了看株距,又试着抓握苞谷棒子,最后在小娟疑惑的视线里,居然蹲下来,抓了一把土看了看,最后竟让小娟包起一捧土。她一转身,一指旁边的高粱地。

张大和吴小山再次替她开路,拨拉开秸秆,护着青舒进了高粱地。因为怕将高粱穗的米弄落,因此他们的动作尽量小心。

青舒抬头,盯了片刻头顶上的高粱穗,“有刀吗?削一穗下来。”

张大看了眼愣住的吴小山,转过脸,徒手拧下一个高粱穗,交给小娟。

青舒瞄了眼小娟手上,高粱穗被拧断的部位还渗着的汁水,摇头,“可以了,出去吧!”

青舒回到车上过了片刻,古强才和程牙人从苞谷地里钻出来。

回到镇子上的石记客栈,青舒招呼了古强,还有今天跟去看田庄的、原在京城田庄上种地的几个男丁问话,“那庄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古强就说,“小姐,找人打听过,这白家田庄,每年的粮食产量在周围来说都是排在前面的。”

另几个人也点头,说这庄子上的庄稼的确伺弄的很好,和以前他们种出来的不差。

看他们都这么说,青舒觉得可以买下。再说,机会难得,卖田庄的哪里那么好碰。错过了这次,他们以后自己想买,肯定是东一小块儿、西一小块儿的地,哪能连成片。不连成片,根本不好管理。“价格上再商量一下,降个二三百两银子,就买。你们觉得呢?”

古强就说,“老奴觉得可以。一来我们初来乍到,需yào

建立些人脉;二来白老爷在镇上的风评不错,我们既然知dào

他急着用银子,压的太过不好。两千三百两,我们不会太吃亏,很可能就能交下白老爷这个朋友。”

青舒最后拍板,“就这么定了,你和程牙人说一下,问问白老爷的意见,两千三百两同不同意。同意了,我们就买,不同意,我们便罢。”当然不会便罢,因为他们给的价格并不低

No.71宅院田庄

得了程牙人传的话,白庆丰想立马就答yīng

,可忍住了,决定拖一天再说,省得让人觉得他太上竿子了。他其实很高兴,他们镇子又不大,真能一下就吃下他八十三亩田庄的人极少,尤其在他开了高价的情况下。

而且对方在价钱方面也痛快,他开两千五百两,对方直接就回了两千三百两。赚不赚,他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哪能不知dào

。送走了程牙人,他正暗暗高兴,石记客栈的东家石万金来找他。

白庆丰和这石万金可是过命的交情,两家走动很频繁。两个人称兄道弟地落坐,说了一阵闲话,石万金将话题带到了准bèi

卖掉的白家田庄上。

“老哥哥,你那庄子真要卖了?”古万金捋了捋胡子,问。

“唉,急着用银子,是不得不卖。”白庆丰回答说。

“程牙人今日去了一趟兄弟的客栈,应是为老哥哥跑腿的吧?”

“哦?他去你客栈做什么?”问罢,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谈的买家可不就是住在你客栈的古府。”

“老哥哥,咱们不是别人,有些话,我一定要告sù

你。”

“石老弟,请说。”

“老哥哥,兄弟知dào

你急需银子,而住在兄弟客栈的古府,的确能吃下你的田庄。不过,老哥哥,价钱上,你得悠着点。若老哥哥真想让达儿走上仕途,最好是借此机会和这古府结交上。”

“此话怎讲?”白庆丰敏感地嗅到了什么,一边问,一边将厅里伺候的下人打发了出去。

虽然旁边没了其他人,但石万金还是压低了声音,“包下兄弟客栈的这古府,身份不一般,是贵人。”

白庆丰的精神一震,“是什么样的贵人?”

石万金:“住店的时候,他们只说自己来自京城,准bèi

落脚康溪镇,说咱们康溪镇是他们的祖籍。这古府的人,下人的嘴极严,多的,不管你怎么套话,都不说。再有,这古府的下人不同其他府邸,跛脚的、断臂的、脸带长疤的……无法理解。”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昨日街上不是在疯传么!一位小姐、一位小少爷,带着长枪和大刀出了镇子。不瞒你,他们就是住在兄弟客栈内的古府小姐和少爷。”

“怎么回事?”

“你也知dào

,我侄子在衙门里当差,昨晚他偷偷警告我,让我将这古府的小姐少爷伺候的妥妥当当的,不能有半点差池。我追问他半天,他最后神神mì

秘地关紧门窗,趴在我耳边告sù

我,”他顿下,站了起来,站到白庆丰身侧,弯腰凑近白庆丰的耳边,“古小姐是个惹不起的祖宗,是长眠于咱们康溪镇地下的忠武将军的千金。”

“什么?”白庆丰太过震惊,霍地站了起来。

石万金按着他坐下,低声告sù

他,“我那侄子说,昨日古小姐威风凛凛地出镇子,是为守将军墓的下人出头去了。听说,古家村的里正被打得都看不出模样了。打还不够,还把人扔进了牢里。白大人不敢审这案子,只把人给关了,之后亲自到德县请知县大人去了。白大人走前可是警告过衙门里的人,这事,在知县大人过来审案前,不得走漏风声。要是谁敢多嘴,再惹恼了古小姐,就是古家村里正的下场。”

白庆丰猛吸口气。昨日镇子上的人纷纷议论的,却猜不出其身份的人,居然是这样的来头。他们康溪镇,近百年才出了一个名人,那就是忠武将军。

昨日青舒他们回镇子时,里正等四人早已经是交给了白县辅的,因此镇子上的人只是不停猜测着青舒一行人的身份而已。对于乡村的消息,镇子上的人一般是不打听的,在他们看来,乡村除了鸡毛蒜皮的东家长、西家短,根本没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事情。

石万金又道:“听说那大古家村的里正,抢了守将军墓的古府下人的薄田,还差点把人给杀了。这将军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若换作别家的千金小姐,哪能这样直接打上门去。一股狠劲儿一点都不藏着。那里正,还不知dào

能不能留一条命。老哥哥,你卖田庄给古府可以,千万别想着占便宜,古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白庆丰一把抓住石万金的手,激动地道:“兄弟,你是我亲兄弟,老哥谢谢你。”什么两千三百两,明日他亲自去石记客栈,一千八百五十两银子成交。总之,先打好关系要紧,指不定日后什么地方他就求到人家门上去了。

石万金透露完消息,最后不忘又交待一句,“若不是为了老哥,我哪敢说出来。这事,从我的嘴,进你的耳,就得打住。否则,我侄子非得丢了差事不可。”

转过天,一早,白庆丰站在房中,不停换衣服。可换来换去,他总觉得没个顺眼的,于是有点烦躁地对两个丫鬟说道:“你们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儿?啊?老爷今日要穿最好的衣裳,最好的,懂不懂?”

丫鬟们垂下头,继xù

翻找。

白夫人手里拿着他刚扔到一边的蓝绸子的外袍,“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折腾什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你懂什么?老爷今日要去见贵人,贵人,懂不懂?穿的若是不够体面,惹了贵人不快,全府都得倒霉。”白庆丰说罢,不耐烦地赶丫鬟,“出去,你们都出去,让夫人来。”

半个时辰后。青舒正坐在房中学女红,小娟满面笑容地进来了。

青舒看了她一眼,继xù

低头学女红。

“小姐。”见小姐不理人,小娟唤了一声。

“嗯,什么事?”青舒头也不抬地问。

小娟笑咧了嘴,“小姐,你不知dào

,前面可热闹了,都快打起来了。”

“是嘛。”青舒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继xù

埋头练女红。

小娟并不气馁,噼里啪啦地讲开来。“小姐,你不知dào

,前日带咱们看宅子的冯牙人来了。还有,昨日带咱们看庄子的程牙人也到了,和卖庄子的白老爷一起到的。这两个牙人见了面就互相瞪眼睛,然后就吵起来了。冯牙人说程牙人不地道,抢他生意。程牙人就说冯牙人霸道,心胸什么窄的。”

青舒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抬眼,“真吵起来了?”

“真的,真的。程牙人说贵人看上谁手上的宅院、庄子,那是贵人自己的事,不是他们牙人可以决定的。说冯牙人太霸道,不讲理,难道还想左右贵人的意愿不成。冯牙人说不过他,便嚷嚷着反正就是程牙人不对,不应该这样抢生意之类的。”

青舒挑了挑眉,“管家人呢?”

“管家想赶人,不过店家说不用管那两人。店家说,那两人见面就吵,整个镇子上没人不知dào

。店家还说,你越劝,他们吵的越来劲儿。你不理他们,他们吵一会儿觉得没趣自己会走。这店家也是人精,趁那边吵的热闹,就拉了管家,介shào

给跟着程牙人来的白老爷,还请了管家和白老爷避出去了。”

“这就没了?”

“奴婢再去看。”说着,小娟跑了出去。一刻钟不到,她跑了回来,“小姐,好事,是好事。白老爷说,只要古府肯买他的庄子,一千八百五十两成交,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从两千五百两直接降到一千八百五十两,有问题。青舒想了想,“你再去看,等管家的指示。”

小娟又出去了,片刻后回来,“小姐,管家说那白老爷是真心想结交古府,也真心将庄子一千八百五十两给古府。管家又说,不能让人做赔本买卖,让奴婢过来问问小姐,给加个二百两行不行?”

那就是两千零五十两银子,两边谁都不亏。青舒点头,“告sù

管家,我同意。再有,咱们前日看的宅院,开价六百五十两的那个,让管家给冯牙人透个话,四百五十两,咱们就买。”

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古强亲自过来回话,“小姐,庄子两千零五十两银子谈成了。那处宅院,一番讨价还价,现在谈到了四百九十两,您看……”

青舒满yì

地笑,“成,你带上少爷,到衙门办理相关事宜。房契、地契,都写上少爷的名字。”说着,起身进内室,将装银钱的匣子抱出来,打开,取出银票,数好,递给古强。“打点大概需yào

多少银子?”

“石东家提点了,打点衙门里办文书的至少得三吊钱。至于两个牙人,随便意思点便成。因为冯牙人替举人老爷卖宅院,要从那边得好处;程牙人是替白老爷跑腿,那边自然少不了他的。”

青舒受教地点头,让小鱼拿过来三个荷包,数出三两散碎银子分装进去,又数出五两散碎银子和一吊钱,“荷包是用来打点的,你觉得哪个装的少,自己看着往里添。剩下的,你带在身上应急。”

古强答yīng

着,收好银票等物,带上青阳,同白老爷及两个牙人去衙门办理相关文书。

青舒坐不住了,赶紧安排起人手来。等下房契办下来,拿到了宅院的钥匙,得立马派人过去打扫布置,以最快的时间搬进去。有了自己的宅院,接下来还得忙接收庄子及秋收,时间紧迫。

青舒想到,干活儿的男丁她手下不少,但细致打扫的事情还得妇人来。丁家妹不能离开古叶氏身边,苏妈妈得留下来帮她看住古叶氏,小鱼还得留下照看她的屋子。这么一来,可用的妇人除了那两个以前在庄子上干活儿的妇人,只有许三娘、许五娘和小娟,不够。她左思右想,最后拜托了客栈的东家,让他帮忙找两个干活儿手脚俐落的妇人。

石万金很是热情地应下。等青阳和古强办妥了文书,揣着宅院房契、钥匙,还有地契回来的时候,石万金已经找来两个妇人,并将自己客栈内用作打扫的木盆、木桶及抹布等一一拿出来,让他们尽管拿去用。

青舒要亲自带人过去打扫,却被苏妈妈和古强给拦住了,说什么都不让她去,让她在客栈安生呆着。最后,苏妈妈带着妇人,古强带了十五个壮丁,拿了石万金热情提供的用具去打扫新买的宅院了。

一群人上午巳时走的,直到夕阳西下才带了打扫的工具回来。

厨房的晚饭早就准bèi

好了,客栈掌柜的赶紧吆喝着上饭菜。苏妈妈留两个帮工的妇人吃过饭再走,她们拒绝了,苏妈妈便每人手里给塞了二十五文钱,她们接了欢欢喜喜地走了。

用过晚饭,苏妈妈向青舒汇报,说已经将整个宅院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明日只要添置一些东西,便能搬进去住人。张老爷搬走前,只变卖了几样名贵的家具,其它的,比如各房的床、桌子椅子等基本都留了下来。而木柜、木箱等,带走了一半,留了一半。厨房的东西没动,齐整地留了下来。

第二日用过早饭,青舒便带人过去看宅院。的确,里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里,无论是床下还是各个角落,都是纤尘不染的样子。这个宅院的三进,有处不大的人工湖,湖上有处小凉亭。这个湖,正好隔开了靠西的单独小院与另一个稍大的院子。

青舒一指人工湖西侧的单独修建的小院落,“这里以后就是夫人的文澜院。告sù

丁家宝将马车直接牵到这里,卸车,将夫人宝贝的那些东西全搬进去放着。至于怎么摆,夫人会自己看着办,不用管了。”

离京前,古叶氏将能带的全带上了,四季的衣服一件不落,将她宝贝的两口木箱塞的满满的,还有洗漱用具,茶杯,瓷瓶,床上铺的、盖的、挂的,一样不少,全装了车。

现在正好,省下了再添置的麻烦,不用再浪费银子,青舒郁闷地安慰自己。她会相中这个宅院,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这个单独建的小院。正房四间,旁边还带了个小厨房和杂物房,正好将古叶氏这个令人无语的女人安排进去。以后,眼不见为净。

青舒一指人工湖东边的相对大的院子,“我和少爷暂时住这里。”她和青阳一人用两间屋子还有余,小书房、小厅也有了,杂物房可以推东西,小厨房用不用以后再说。

二进的屋舍,她暂时不做安排,先闲置着。一进的屋舍她让古强看着安排。

至于下人,后边有土坯的下人房,苏妈妈和古强会做安排,她暂时顾不上。

走了一圈儿下来,青舒有些累,坐下休息。到于各个房间必须添置的东西,苏妈妈和古强已经心里有数,这会儿报到青舒这里来,青舒也懒得去细究,决定当甩手掌柜,便全权交给他们夫妻,她只管往外掏银子。

四十多口人的衣食住行,花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她早麻木了。好在,下人的伙食大多时候都是粗粮。若像现代人一样,每日白面大米外加大鱼大肉,估计她早破产了。

第二日,青舒一行人结了客栈的食宿银子,在宅院门前放了炮仗,搬了进去。虽然他们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没想到却收到了四份礼金及一些鸡蛋、蔬菜等物。四份礼金中,一份是白庆丰白老爷府上,二百两银;一份是石记客栈的东家石万金的,五十两银;一份是白县辅府上的,一百两银;一份是程牙人的,十两银。而那些鸡蛋、蔬菜等物,是白县辅手下师爷的夫人带着一群妇人送的。

白庆丰如此大手笔地送二百两银的礼金,不少人都侧目,并不解。唯有白庆丰和石万金明白,这是在为将来铺路。有人说,若古家真行,哪能好好的京城不呆,跑到他们镇子上来定居,肯定是失势,无法在京中立足。

白庆丰与石万金只是笑,他们认为,即便古府失势了,但在京城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自己的人脉与门路。对他们生活在镇子上的小人物而言,这些便足够了。再有,能和忠武将军的小姐、少爷套近乎,不考lǜ

利益,头上还多了个好名声。

吴榔头从锦阳城回来了,带上一些人手,同白府的管家一道去了新购置的庄子上,从白府手上接收庄子。

这些事安排完,古强找人看的日子也到了。一早,青舒与青阳穿上素色的衣服,请了同样穿了一身素衣的古叶氏出来,坐上马车,由府上二十个男丁护卫着,出发前往忠武将军墓。

马车上醒目的“古”字标记,还有那些并不遮掩的祭拜所需之物,让一些聪明人浮想联翩。正这时,白县辅带着众衙役从旁跑过来。

白县辅先是对行进中的古叶氏所乘坐的马车作揖,然后向手下们一挥手,“去前边开路。”

六名衙役迅速上前,给古府开路。

白县辅这才钻进轿子里,带着另六个衙役,紧跟在古府一行人后头。

坐在车中的青舒蹙眉,她去祭拜她爹,白县辅跟着凑什么热闹?

在路边张望的一个中年男人,见到走在最后头的衙役时眼一亮,跑上前去一把拉住,“大侄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这车里坐的什么人?连白大人都要敬着。”

衙役年纪不大,想甩开中年人的手甩不开,于是不耐烦地道:“忠武将军的夫人带了府上的小姐和少爷回乡了。今日要去拜祭忠武将军,我们白大人很是重视,要亲自护送。快松手,老实回家去,我忙着呢。”

就在中年人愣神的工夫衙役赶紧挣脱开跑上前去

No.72不可说

忠武将军墓前,古府壮丁们迅速将石砌的香炉与供桌擦拭干净,然后退后。

青舒与青阳上前。青舒接过小娟递来的装满苹果的白瓷盘,再递给青阳。

青阳从姐姐手里接过果盘,郑重地摆到供桌上。之后是紫果子,梨和红枣。

果盘摆放完毕,接着摆整鸡一只,整鱼一只。

小娟退下,青舒退后几步,站到了面露悲伤之色的古叶氏旁边。

古元河由元宝扶着,将坐了白蜡烛的两只烛台捧给青阳,并看着青阳一一摆到供桌上,这才递了火折子给青阳。

青阳认真而专注地将两根白蜡烛点燃。接着,接过古元河递来的三束香,在烛火上引燃,走到香炉前,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灰上,然后退后,跪到摆在最前位置的圆蒲团上。

青舒见古叶氏只是呆呆地盯着墓碑,轻声叫了声娘。古叶氏依然呆呆的。青舒便挨了过去,碰了古叶氏的手臂一下,“娘,该您上香了。”

古叶氏这才回神,从袖子里拽出丝帕按了按眼角,收起丝帕,这才由丁家妹扶着走上前去。古元河将三束香递给丁家妹,丁家妹接过再递给古叶氏。古叶氏学着青阳的样子,将三束香在烛火上引燃,插在香炉里。这才由丁家妹扶着退后,跪到了青阳右后侧位置的蒲团上。

最后才是青舒,她上过香,跪到了青阳左后侧位置的蒲团上。当然,她要跪的位置要比古叶氏错后一步,因为她是古叶氏的女儿,是晚辈。

青阳跪最前头,因为他是古家男丁,是最能代表古家的人。

三个主子跪下后,后边默默站着的人,以古强为首的古府人员,全部跪了下来。

“爹……”青阳唤了一声,便落下泪来,俯身磕头。

古叶氏唤了一声“云虎”,便嘤嘤地哭起来。

青舒面带忧伤,心里喊着爹,默默地、慢慢地,连磕九个头。她占据了古云虎女儿的身体,扛起了养活整个古府上下的责任,她可不可以认为,自己已经是真真zhèng

正的古云虎的女儿了。

磕过头,古强回头,“你们都下去,到下边等着。”

苏妈妈便站起来,将下人全部带了下去。古强站起来,退到下坡口处,既能看到三个主子,又听不到三个主子说话的地方守着。

将军墓前,只剩古叶氏、青舒和青阳。

青阳保持着跪姿,抹了脸上的泪,小声说话,“爹,小阳想爹,小阳都不记得爹爹的样子,小阳不是故yì

的,姐姐说是小阳太小才没记住,爹不要怨小阳好不好……”

古叶氏却是坐到地上,边哭边嘀咕,“云虎,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呀。你说走就走,留下我一个人,我很害pà

,我怕你兄长,怕你女儿,怕你儿子,我害pà

,我害pà

所有人。”

“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怎么可以?你狠心的走了,一点都不顾念我,你留给我遗书,可遗书里提的只有儿女和不相干的人,你可曾为我考lǜ

过?唔唔……你可曾想过,我一介弱质女流,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要如何在吃人的京城活下去?我恨你,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唔唔……”

正满心忧伤的青舒,将古叶氏嘴里嘀咕的一字不差听了个清楚,顿时以一脸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古叶氏。这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呢!居然这样怨恨死去的夫君。谁愿意死,谁不愿意好好活着,难道古云虎还能选择自己的生死不成?胸口中了三箭,被兄弟背回营地,奄奄一息中知dào

自己离死期不远,还惦记着给妻子留下只言片语,忍痛写下字迹潦草的遗书,这男人得多坚强。

一个男人,在死前,惦记儿女有错吗?交待妻子照顾好一双儿子,这有错吗?难道他当爹的还要告sù

古叶氏,你好好虐待我儿女不成?明明是合情合理的事,为什么到了古叶氏这里,却变成了罪过,成了男人的错,成了她怨恨男人的理由。这不整个一神经病吗?古云虎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这样一个自私而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青舒听见了,青阳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他愣愣地回头,看了古叶氏几眼,然后看向青舒,眼里是满满的不知所措。

青舒爬向前去,一把抱住满脸泪痕的青阳,轻拍他的背,不知dào

该说什么才恰当

青阳紧紧地靠在青舒怀里,哽咽地说道:“姐姐,小阳怕。”

青舒将他抱的更紧,“不怕,不怕,一切有姐姐,姐姐很厉害的,姐姐的小阳也很厉害的,打赢过胖子丁天赐,不是吗?”

青阳吸着鼻子点头。

古叶氏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恨不恨的。

青舒尽量选择无视她的嘀咕声,和弟弟说话,“小阳,爹都不知dào

你打赢丁天赐的事,也不知dào

你学了好多文章的事。来,你告sù

爹,姐姐帮你捂住耳朵,你专心和爹说话好不好?”

青阳点着头,抹了脸上的泪,又在蒲团上跪好。

青舒便直接坐到了他身边的地上,帮他捂住了耳朵。她没办法不听古叶氏说话,但她可以选择不看古叶氏这个人。

古叶氏还在哭,还在断断续续地低低地说着怨恨的话。

青舒无法不听,很是厌烦,突然,她却听的专注起来。

“你可恶,你好可恶。唔唔……你不在乎我……她都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我恨你。唔唔……为了公主的孽子,你丢掉了自己的性命,活该,你活该,你死了活该,唔唔……我为何会如此命苦……”

听到这里,青舒先是愣了,而后是震惊,震惊过后,是吓的手抖。她想也不想,突然大喊出声,“你闭嘴。”

这一喊,惊动了古强,吓到了古叶氏。而青阳,因耳朵被捂着,虽然听到了,但对他耳朵的冲击明显减弱了许多。

古强dà

步跑过来,“小姐,出了什么事?”

青舒迅速看过左右,这里平坦而宽敞,视线内没人。若是五六十米开外的树里藏了人,按理也听不到古叶氏有气无力的说话声的。但,她还是害pà

,“管家,快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快?”

古强看出青舒脸上的慌张,以为是被什么动静吓到,忙四处查看,最后还转着青砖砌的墓走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有。“小姐,您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青舒不接话,只是命令他,“少爷哭累了,带少爷下去,到马车里休息。”然后轻拍青阳的小手背,“你在马车里等姐姐,姐姐和娘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下去。听话,”

青阳不安地看着她,不动。

“听话,快去吧!”青舒推了他一把。

青阳这才站起来,但因为跪的时间长了,起身的时候有点站不稳。

古强见了,将青阳抱了起来,视线在目光闪烁的古叶氏脸上划过,之后在眼神冰冷地盯着古叶氏的青舒脸上停了停,转身,抱着青阳大步走向下坡口。

青舒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古叶氏面前。古叶氏目光闪躲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青舒又往前挪一步,蹲下,逼视古叶氏,低声说道:“娘,刚刚的话,麻烦再说一遍。”

古叶氏手里绞着巾帕,畏畏缩缩地问:“什,什么?”

青舒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刚刚说‘她’,她是谁?还有什么孽子,爹是为了什么人的孽子死的,怎么就死的活该了?好好跟我说说,让我也知dào

知dào

。”

因着出远门,与他人一路劳累而消瘦不同,不再整日闷在屋子里的古叶氏,不仅脸上长了些肉,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可这会儿,她脸上的红润之色褪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她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不,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没说。”

青舒手上用力,声音低低的,冰冷的,“看着我。”

古叶氏手腕一痛,却不敢喊疼,不情愿地对上青舒透着冰冷的双眼。

“自今日起,你,给本姑娘管好自己的嘴巴。本姑娘短不了你的吃喝用度,可你敢乱说话,给本姑娘惹来杀身之祸,本姑娘先杀了你,再自杀。”

古叶氏身体一颤,整个人软了下去,眼里满满都是惊惧。

青舒慢慢松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过身,再慢慢跪到供桌前,以古叶氏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爹,为了小阳一生平安,女儿愿意做任何事。刚刚对娘说的话,女儿是认真的,望爹不要怪罪。”说着,嗑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看到古强守在下坡口,便一招手。

古强见了,急步跑过来,“小姐。”

青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古叶氏,“娘累了,让丁家妹伺候着回到马车上。让小娟和小鱼上来伺候,我还要再陪爹呆一会儿。”

古强赶紧下去安排。很快的,苏妈妈和丁家妹上来,扶了面色苍白且泪痕未干的古叶氏下坡去。小娟和小鱼来了,青阳也跟着上来了。

青舒没有赶他,反倒放好蒲团,姐弟两个紧挨着坐到了地上,默默无言。

此时,青舒脸上看似平静,内心却很不平静。原本看着简单的事情,如忠武将军忠君报国战死疆场,如古强的忠心,如萧家的欺人有恃无恐,这些明明白白的东西,却因古叶氏念的“她”、“公主”、“孽子”,及“你死的活该”这些字眼,似乎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眼前的一切,不再简单明了,反而披上了神mì

而危险的面纱。

只是,古叶氏的话能信吗?她整个就一个神经病,神经病的话,可以信吗?

在原主的记忆里,古云虎只要在家,总喜欢逗弄她、把她抛的老高,听着她又是尖叫又是笑的。古云虎还喜欢抱一抱襁褓中的儿子,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怎么还不会叫爹等等。古云虎常对古叶氏说,“你们娘儿三个每日多吃点,看你们一个个瘦的。”而古叶氏,总是坐在一边,看着他笑。

古叶氏请了老嬷嬷回来,一是为女儿缠足,二是要让女儿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义与女德女训等。古云虎见女儿哭的厉害,将老嬷嬷请走,亲手解了女儿小脚上缠小脚用的布,生气地说,“我古云虎的儿女不学那些臭规矩。”每当这种时候,古叶氏只是无奈地笑,很是温柔。

这一切的一切,在古云虎战死的消息传来后,改变了。古叶氏不再温柔地笑,冷漠地对待儿女,再不肯看儿女一眼,每日里躲在文澜院中自怨自艾地哭。

青舒仔细从记忆中翻找,可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公主”“孽子”之类的相关记忆,同样的,也不记得爹娘为某个“她”而争吵过。这些年,古叶氏也没有吐露过这样的只言片语,为何今日,时隔五年多后,古叶氏突然有了这样的惊人之语?

“小姐,少爷,该起了,地上凉。”小鱼提醒道。

青舒想的太专注,根本没听。

小娟却扶了青舒的胳膊,“小姐,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

被人这么突然一扶,青舒这才回神,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拉了身边的青阳,“起吧,去给爷爷奶奶嗑个头。”

等他们姐弟站好,两个丫鬟忙着帮他们扑打衣裳上沾染的尘土。

两位老人家的坟,要再往上走一段。当初,古云福虽然从古叶氏那边拿了五百两银子,可安葬两位老人时,古云福为往自己的腰包多揣些银子,因此随便找了个地方,将两个老人给草草地合葬了。后来,两位老人的坟迁到忠武将军墓这片地上。先前既已是合葬,迁坟自然是没有再分开的道理,依然是合葬。

祭品先前已经摆好,青舒和青阳过去只是磕头。

肉和水果,对贫苦人家而言是奢侈品。因为担心周围村中孩子上来抢食,冲撞了安眠于地下的人,古强先前就告sù

过青舒和青阳,等他们祭拜过了,走时将这些东西分给聚集在将军墓下的村民与孩子。

因此,等青舒和青阳下了坡,古强便派人上去,将祭品一一收回,拿到坡下,紫果子要带回府,其它的,都交给古元河看着分。这紫果子,青舒说既是别人不认的,那便不能给别人吃,省得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自己人拿回去吃便是。

将军墓的坡下,因为衙役守着,村民与孩子们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站远了张望。

古元河看过去,见到站在人群中的小古家村的里正古大树,便让元宝扶着走了过去,喊了一声叔。

古大树忙上下打量他,“伤成这样,你怎么还出来走动?”

古元河说了声无碍,招来拿果篮的吴小山,“叔,这是刚刚祭拜将军时用过的,你看着给在场的乡亲和孩子们分了。还有两只鸡、两条鱼,您和三奶奶家一家分一只鸡、一条鱼。”

古大树要推辞,古元河不让他说话,“叔,这些年您暗地里没少照应我,以前我担心给您添麻烦,不好说出来。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不怕说出来。您拿着,少爷那边还在等着,我得走了。”

古大树张了张嘴,没有叫住古元河,转过脸一看,就见两村的孩子盯着篮子里的果子和鸡肉鱼肉直吞口水,他叹了口气。

古府一队人回去时与来时相同,依然是六个衙役开道,白县辅坐着轿子跟在后头压阵。

回到已经挂上古府匾额的宅院,情绪低落的青舒叫住准bèi

回到自己文澜院的古叶氏,“娘,记住女儿的话,自今日起,女儿再不想听到那些危及全府性命的胡言乱语。”

古叶氏突然抬头,一脸愤恨地盯住青舒,“你是在说教为娘吗?这是该女儿对娘说的话吗?你怎么知dào

那是胡言乱语,而不是事实?”

青舒霍地逼近她,食指点在她的心脏位置,“任何可能打破我跟小阳平静生活的事,在我这里,都是胡言乱语。任何阻碍我跟小阳平安活下去的人,”点在古叶氏心脏位置的指尖用力,直视古叶氏已显慌张的双眼,轻轻吐出一字,“死。”

古叶氏尖叫一声,抱住头往后退,“你,你……”

青舒不再理会她,而是大声叫人,“丁家妹,进来。”

等在门外的丁家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迈步进来,“小姐。”

青舒神情莫测地盯着她,“谁才是你的主子,你给我记牢。伺候好夫人,要有一句不利于我们古府的传言自文澜院流出,你也不必在我古府当差了。”

丁家妹吓的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奴婢定当伺候好夫人,请小姐放心。”

青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地吩咐,“夫人累了,扶夫人回去休息。”

“是。”丁家妹小心翼翼地应着,起身,扶住抱着头,嘴里不知dào

在念叨什么的古叶氏出去了。

青舒按了按额角,皱起眉头坐了一阵儿,最后叫了小鱼去传管家,一个人出去,慢慢走,最后走到了人工湖边,踏着湖上的木板桥,走进湖上的凉亭中

No.73大师来访

青舒脸上的抑郁之色并未散尽,“坐,我有话问你。”

管家只是站着。

青舒的口气坏了几分,“我让你坐。”

管家察觉到青舒的坏心情,选了青舒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青舒斟酌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我爹,我爹在世的时候,除了娘,心里还有没有”,她顿了顿,“别的女人?”这话由她问,很尴尬,但她不得不问。与其被蒙在鼓里,还不如做到心中有数,将来若被人翻出来找麻烦,她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bèi



古强听了,当时变脸,“小姐,是谁在往将军身上泼脏水?告sù

我,我定要好好与这人理论一番。”他是真的气的不轻,因此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老奴”的自称也忘了。

青舒倒是真没想到古强的反应会这么大,怔了怔,便压低了声音,将古叶氏在将军墓前说的话给讲了出来。“我听了这话,当时,当时只想哭。无论这话真假,若是,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我们全府上下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古叶氏骂古云虎死的活该没关系,但古叶氏说的古云虎是为了公主的孽子死的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那可真成了弥天大罪。什么叫“公主的孽子”,这不是上竿子找死的行为嘛!

古强额头的青筋直跳,拳头握的死紧,“少爷听到了吗?”

青舒不确定地回答说,“当时我捂着他耳朵,但是,我不敢保证说他听到了,或是没听到。”

古强忍着怒气,一脸郑重地说,“小姐,依着将军的性子,若是心里真有了他人,一早娶进门生儿育女了,怎能容忍自生了小姐后几年无所出的夫人?”

这点,青舒相信。古叶氏自嫁入古家,第一胎生了女儿,然后五六年没有动静,直到女儿七岁,古叶氏才生了第二胎,有了古青阳。这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是个很让人侧目的事情。

“小姐,再别提”古强突然说不下去,左右看了看,却找不到个能写字的东西,最后无法,只能尽量低声说话,“……主的孽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那位,是……家禁忌……心口的伤……”

长公主,皇室禁忌,当今圣上心口的一道伤,妄论者,杀无赦。

青舒猛吸一口气,她选择远离京城,果然是正确的决定。有个古叶氏这样没脑子的定时炸弹在身边,留在京城,随时都有可能脑袋搬家。有个神经病的古叶氏在身边,这日子过的太憋屈了。若古叶氏不是这个身子的娘,该有多好!

青舒抚着因惊吓而跳的格外厉害的心口,无力地说道:“还好,我没让她继xù

说下去,及时阻止了她。刚刚回府,我也警告了丁家妹,让她看好夫人。”

古强沉默了一阵儿,“家妹经事不多,不够稳重,关键时刻不顶用。容我些日子,我定找一个稳重嘴严的人回来,将家妹从文澜院中换出来。”

青舒点头,“就这么办,家妹不够机灵,我几次点她,她都不懂我的言外之意。”

自这日起,苏妈妈一天至少要去文澜院三次。青舒明白,定是古强交待苏妈妈盯好古叶氏和丁家妹了。

如今全府人都安顿下来了,将军也祭拜过了,古叶氏那边有苏妈妈帮着盯的紧,青舒不免松了口气。这么一来,青阳上私塾的事情和秋收的事情,便成了最要紧的两件事。青舒想着这些,乏力的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

另一边,古叶氏好不容易睡下了,丁家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观察片刻,见古叶氏睡的沉,一时半刻应是不会醒来,于是轻手轻脚地退出来,站在院中抹了一会儿眼泪,越想越委屈,最后关好院门出去。

她走近厨房,正看见许三娘端了一簸箕豆子从厨房出来,于是走上前,小声问:“三娘姐姐,看到我哥了吗?”

许三娘看小姑娘红着眼眶,便一指厨房后头,“在劈柴。”

丁家妹道了声谢,顺着劈柴声,转到厨房后头,怯怯地喊了一声哥,想拉住丁家宝的袖子,但最后还是没敢。

丁家宝并不应声,也不抬头看她,只是劈柴。

丁家妹咬了嘴唇,又开始掉眼泪,看哥哥一直不理自己,一点点往前挪,犹豫中,还是伸了手,拉住了丁家宝的袖子,“哥,你跟管家说说好不好?我想,我想到厨房帮忙。”

在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时候,丁家宝就停止了劈柴的动作,口气有些不好,“有的事做,有的饭吃就知足吧,别一天到晚挑挑拣拣的。”

丁家妹哭出了声,“哥,不是我要挑拣,我不够机灵,没有当大丫鬟的命,只会做粗活。在厨房帮忙也行,劈柴也行,到庄子上做地里活计也行,就是,就是不想留在……”她是受够了夫人要死不活的样子,更重yào

的是,她感觉的出来,小姐对她并不满yì

,她怕小姐赶她出府,她怕和哥哥分开,她也怕再饿肚子。

丁家宝沉默,沉默过后,突然一脸的不耐烦,“行了,知dào

了,该干嘛干嘛去。”

丁家妹脸上还挂着泪珠,脸上却多了一个笑花,她从身上拿出一个包着什么东西的粗布帕子,一把塞进丁家宝的手里,“哥,小姐赏的,给你吃。”说完,快速跑走。

丁家宝张了张嘴,眼瞅着她跑没了影儿,眼底漫出郁色。呆站片刻,他打开粗布帕子,看到里面包着一颗梨,叹了口气,左右四望,见五岁的小丫正带着两岁多的麦子在不远处玩儿,便大步过去,将梨子往小丫手里一塞,“你和麦子吃。”说完,人回到原地,继xù

劈柴。

他和丁家妹之间的血缘关系有点复杂,又很尴尬,难以启齿。上一辈人的恩怨,让他不知dào

要和丁家妹如何相处。

多年前,他娘嫌弃他爹穷,曾经跟人跑过。他娘隔了几年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丁家妹,将丁家妹放到屋中,自己上吊死了。事情的真相是,嫂子跟着小叔子跑了,后来小叔子甩了嫂子,娶了有家底的姑娘。而嫂子抱着为小叔子生的女儿丁家妹无处可去,只能回头,却又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便一死了之。

真相揭开,没想到拐走自己媳妇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他爹气得立时吐血,养了十多天才好转。而年少的他已经懂事,自己的娘和叔叔干下的丑事传的十里八村谁都知dào

,于是他负气离家,给人当了跑腿的小伙计。后来家乡要征兵,他伙计不当了,十三岁便参军走了。再之后,他受了重伤,脸也毁了,带了军中发的几两安置银子回了乡。

这几两银子,却引出另一场风波。他叔在镇上的日子不好过,上门来要银子。说是他爹抢了他叔的女儿家妹,要不还女儿,要不给银子买了家妹。他爹替弟弟养孩子,还养出债来了。他来气,将七八岁的丁家妹当着叔叔的面扔出去,关上了院门。

他爹气倒在床上,却坚持让他将家妹接回来,说家妹去了那边会被打被骂,吃不上饭,早晚得饿死。

丁家宝气得再次离家,但在离家前,他将丁家妹扛回来扔给了他爹,并把叔叔给揍了。他一路往北走,到了京城投靠了古府。后来家乡来信,说是他爹得了重病,眼看着是不行了。他告了假,没日没夜地赶路,最终没赶上送他爹最后一程。他爹是被他叔气死的,他叔上门抓走了丁家妹,要把丁家妹卖到窑子里去。

他爹被族人葬在后山上。而丁家妹,由族人暗中帮衬,逃出了他叔的手,不知流浪到了哪里。他将家里的薄产分送给平日里对他爹多有照应的族人,去了镇子上,闯进他叔家,将他叔打的半死,并逼着他叔在丁家妹的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如此一来,丁家妹不用再逃,因为丁家妹和他叔家已经没了半分关系。

丁家宝回村,将丁家妹的卖身契拿给族人看,让族人转告丁家妹,不用再逃。并给族长留了几吊钱,让族长作主将丁家妹嫁给好人家的小子,让族人从旁多照应些。事情都安排好了,丁家宝启程要回京城。

刚出了镇子,却发xiàn

身后跟着个小乞丐。他走,小乞丐也走;他停,小乞丐也停。他瞪眼睛,小乞丐也不怕他,反倒喊着哥哥,说自己是家妹。丁家宝将家妹送回村,再次出发。没想到,丁家妹赤着脚追出去十多里地,骂她,打她,她都要跟。最终,丁家宝没能狠下心来,一路背着她到了京城,带她进了古府。

丁家宝无法面对丁家妹,因为丁家妹的长相随了娘,随了令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娘。因心存芥蒂,他们兄妹的关系似近似远,似亲非亲,以一种很怪异的方式维持着。

阴郁的心情,令丁家宝脸上的疤看上去更显狰狞。他劈柴的动作也透出狠劲儿,发泄着心中无法对人言说的愤nù

与伤心。

准bèi

进厨房的许三娘绕到厨房后头看了一会儿,向不远处玩耍的女儿招了招手。

小丫见了,赶紧拉了麦子过来,“娘。”

许三娘弯下身,对着女儿一阵耳语。

小丫重重地点头,拉了麦子往丁家宝跟前凑,嘴里喊着叔叔。

丁家宝见了,脸上的郁色退去不少,放下斧子,“慢些走,别绊倒了。”嘴里说着,往前迈出几大步,迎上两个小的,两胳膊一伸,轻松将这两个小的一左一右地抱了起来。

许三娘见了,便转身走,回到厨房,将挑好的黄豆洗了一遍,然后用冷水泡上。这喂牲口的黄豆,如今成了全府人都爱吃的菜。炒了浸盐水是盐豆;生豆子泡水泡大了,既可以炖汤,也可以炒菜,还可以放调味料煮了配上点青菜做成凉拌菜。

既是有心事,青舒睡不过两刻钟就醒了,拿了自己罗列了各种可能成为一种营生的小本子,翻了翻。这是她为方便自己随手记东西,裁了纸,用线缝出来的记事本。她点头,买到田庄并秋收,这是意料外的。而先前就计划好的,大量采购黄豆、红小豆等各类豆子的事情,该实施了。

现在正是收获豆子的季节,家家户户,多少都会种一些。与粮食相比,价格相当便宜,这个季节收上来囤积起来,既不怕生虫子,又不怕受潮之类的,很好保存。

正在她考lǜ

,收上来后是拉到这个宅院来,还是放到田庄上的时候,小鱼进来禀报,管家请她到前院会客厅,府上来了贵客,大安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大师,孔先生来访。

青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来访?”

“管家说的是,大安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大师,孔先生。”小鱼又重复一遍。

青舒愣了愣,霍地站了起来,“快,也别换衣裳了,你看我身上哪里不妥,赶紧整理一下。”“对了,赶紧通知少爷,让少爷去前厅拜见孔先生。”

等青舒稍作整理,到得前厅的时候,青阳正在拜见孔老先生。

孔老先生现年七十九岁高龄,是当世少有的长寿之人。他白眉白须白发,额头上是岁月镌刻出的深深的皱纹,面色却透着健康的红润,背微驼,目光温和中透着睿智。孔老先生名哲,字念恩,进士出身,是大安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大师,同时也是当今圣上身为太子时的夫子之一。他中年时游学四方,著有《游学录》,被当世人奉为宝典。

在蔚然书院前相见,青舒当时并不知dào

老者的身份,过后听人告知,才知dào

老者原来是个大人物。这样一个人物,怎么来了小小的康溪镇,来了他们古府?青舒带着这样的疑问,上前给孔老先生行礼问安。

孔老先生将站在面前的姐弟打量了又打量,呵呵一笑,捋着花白的胡子问青舒,“老夫听说古姑娘在给弟弟物色私塾先生,可有此事?”

青舒,“是,是有此事。”

孔老先生嗯了一声,又问:“老夫听说古姑娘一直在搜罗农书?”

青舒,“是有此事。”她心中狐疑,这事她只跟步语嫣提过,步语嫣便帮她弄了一些农书,只是,对面的老人是怎么知dào

的?

孔老先生神色认真地问:“古姑娘为何要搜罗农书?”

“当然是为了种田养家。”想也不想,青舒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见在场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透着古怪,于是眨了眨漂亮的杏眸,“粮食不是民生之本吗?不种田,哪里来的粮食?没有粮食,怎么养家糊口?”气氛还是很怪,她迟疑起来,“怎么?不对吗?”

青阳扬起一张笑脸,“我和姐姐一起看的农书,明年开春要一起种田。”

青舒欢快地答,“好,小阳要一边读书,一边帮姐姐种田。”她的弟弟,可不能是五谷不分的少爷。

古强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有贵客在。

姐弟两个忙收敛了,恭恭敬敬地站好。

孔老先生呵呵一笑,“小童。”

站在他身后的小书童上前,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解开小小的布袋子的口,放到了孔老先生手边的桌子上。

“这是老夫的一名弟子,去大金国游历时,在海上认识的朋友送他的不知名的籽实。据闻,这种籽实种下,长出来后会结一种红色的小果子,很是鲜亮。一种说法是,它的果子有毒,吃了会腹泻不止,因此只能作观赏之物;另一种说法是,它的果子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青舒听的一呆,或有毒,或延年益寿的果子,会是什么呢?地球上生长的物种那么多,谁知dào

到底是指的什么。别说局限性很大的古代,就是放在现代,连地里长的普通庄稼都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现代有便利的交通、有蔬菜大棚,因此超市里聚集了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丰富了人们的饭桌,同时让人们长了见识。即便如此,人们不认识的蔬菜瓜果还有很多很多。除非是专业人士,否则谁能一看种子或植物本身就能认出来是什么。她不认为自己会认识,因此并不往前凑。

“老夫来,是为了和古姑娘作个约定。”孔老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这怎么又跑到约定上去了?青舒一脸狐疑地问:“什么?”

“这些种子,老夫留给古姑娘。明年,若是古姑娘能够种它出来,让它结出红色的果子来,老夫今日带来的《游学录》与《农事杂谈》送给姑娘了,分文不取。”

青舒很想说,管你什么《游学录》还是《农事杂谈》,本姑娘不稀罕。你种不出来,就找本姑娘种。种出来送书,种不出来怎么办?话说一半,哼,别想坑她。

青阳却是揪了青舒的裙子,一脸神往地小声嘀咕,“我要《游学录》。”

青舒想也不想,“姐姐给你买。”

小书童听见了,瞪圆了眼睛,“先生的书岂是那么好买的,有银子都没处买,哼!”

青阳猛点头,然后叫了声姐姐

No.74推荐夫子

什么叫有银子都没处买?不买就不买,有什么了不起的。青舒一拍弟弟的背,“书铺子没有卖没关系,姐姐这就写信给步小八,让她送你一本。你想想,这种子种不出红果子,书不归我们。即便种出来了,那也得一年之后,一年多后书才归我们。若是朝步小八要,顶多两个月你就能拿到。”

青阳觉得有理,“嗯。”

小书童很生气,却不知dào

说什么好。

孔老先生却是笑了,“书和种子都留给你们,明年夏天老夫再来。若是种不出红果子,书和种子收一百两银子。”然后要小书童拿书。

小书童不乐意地噘了嘴,一伸手,站在孔老先生身后的青年拿下背在身上的大包袱,解开包袱,露出里面装的十几二十本书来。

小书童上手,前后一共拿出十二册书,其中九册摞一起、三本另摞到一起,拿袖子小心翼翼地将放到最顶上的擦了又擦,这才恋恋不舍地拿开袖子,鼻孔朝天地道:“要爱惜,知dào

吗?”

青阳眼睛晶晶亮地盯着这些书,认真答道,“知dào

。”

而青舒,却是急切地喊出声,“等一下。”她的眼睛,紧紧地盯在了正在收包袱的青年的手上。她的心砰砰砰的跳的厉害,是彩色插图,居然有彩色插图,怎么会?

大家都被青舒的这一声“等一下”惊到。

孔老先生也收了脸上的笑,“姑娘觉得有何不妥?”

青舒紧张地一指包袱,“一本书,我看到一本书,很漂亮,有颜色。”

孔老先生眉头一动,捋着胡子说,“姑娘眼力不错,老夫是有一本特殊的书,是游学途中偶得。”“竹生,将那书拿给古姑娘看看。”

被称为竹生的青年,再次打开包袱,将一本硬皮的彩色封面的书放到桌子上,往前推了一下。

青舒紧张的上前,颤着手指,拿了三次才将它拿起来。准确地说,它是一本杂志,一本有些旧的杂志,一本浸过水的杂志。浅粉为底的封面上,印着一块儿装盘的小巧的奶油蛋糕,现代人无论过生日、过寿,还是结婚,都要拿来用的奶油蛋糕。因为陈旧,因为浸过水,浅粉已经不再粉,有点泛白泛黄,而奶油蛋糕的图案晕开,失色了不少不说,纸张也变得皱皱巴巴的。

青舒激动地用手指勾勒着那晕开了字迹的“蛋糕世界”四个字,讲不出一句话来。她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慢慢地翻开面目全非的封面,里面是目录,同样的,字迹已经晕开,有些看的清楚,有些必须前后联系起来才能猜出。她再翻,有各种蛋糕图案及制作方法,最后一页却是印了饼干的图案与制作方法。只不过,同样一半字看的清,一半字已经模糊的很难辨识。这模糊的部分,若是不懂制作蛋糕的人,想猜也没处猜。不过十几二十页的彩色杂志,没有一页上的字是可以让人看全乎的。

青舒觉得遗憾,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好的书,好可惜。”能不可惜吗?这可是穿越来的东西。只是,它是如何到了这个时代的,是有人带过来的吗?实在是匪夷所思。

小童突然觉得青舒变顺眼了,于是愤慨地说,“哼,还不是黎海棠那个无德的女人。五六年前,先生遇到她,觉得她可怜,便开导于她。她看到了这书,就和先生借。过分的是,她借了一年多都不肯还。先生突然有一日想到这书,念叨了一句。我爹听到了,记在心里,便找黎海棠要。她倒好,躲躲闪闪的,还把书故yì

给掉进雨水里了。我爹要拣,她居然抢着拣,然后又故yì

把书掉进水里了。”

青舒霍地抬头,黎海棠?黎海棠看过这书?黎海棠将它掉水里两次?怎么又是那个死女人。

孔老先生的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小童,是失手,不要乱说话。”

小童不服,“什么失手,她就是故yì

的。她把书占为已有一年多,学会里面的蛋糕和饼干的做法,就把书给毁了,她就是小人。你们知dào

京城的福顺斋吧,那里面卖的蛋糕和饼干,就是从这本奇怪的书里学来的。”

孔老先生依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神色,“呵呵……你这孩子,黎姑娘能看懂书里写的、能学会书里教的,自然是她与这书有缘分。”

“她才看不懂,能看懂的是她请的厨娘,就是三年前死的那个姓周的厨娘。”小童气乎乎地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爹说的。我爹还说,那个周厨娘死的很奇怪,肯定有问题。”

孔老先生咳嗽一声。

小童突然垂了脑袋,再不说一个字。

青舒却震惊了,黎海棠请的周厨娘看得懂这杂志上写的东西,于是有了福顺斋,于是有了黎海棠的今天。可是,周厨娘三年前死了,死的很奇怪。她可不可以认为,那个周厨娘才是穿越人士,而黎海棠,只是好运地遇到穿越人士,并将那位穿越人士当了垫脚石,然后,再把穿越人士给咔嚓了。不能吧!穿越人士有那么菜吗?

孔老先生动了动眉毛,“若是古姑娘喜欢,这书送你了。本是多年前偶然在山中所得之物,就该赠与有缘人。”

青舒想也不想,拒绝了,“多谢先生的美意,晚辈刚才失礼,只因看到了漂亮的东西而不自觉地显得有些激动了。这些图案是很漂亮,但里面所写,晚辈却是看不懂,拿了它,是白白糟蹋了它。”说着,将杂志放到桌面上,人退后。“不过,晚辈有一事相求,若是先生觉得为难,晚辈自不敢强求。”

明明见到此书那么激动,眼里闪着喜悦,最后却拒绝不要。孔老先生不解地看着她,“何事?”

“晚辈只是认得些字而已,那些农书,看过后,有许多不解之处,不知能否请先生指点一二?”青舒说着,一脸期盼地看着孔老先生。这位可是整个大安最有学问的人,最见多识广的人,都送上门来了,不抓紧时间找这位解惑,更待何时?

孔老先生抬了抬眉毛,“老夫爱吃肉,爱美酒。”

青舒愣了下,立kè

反应过来,“管家,快通知厨房,晚上做一道荷叶饼扣肉,做一道红烧肉。再有,将我爹珍藏近十年的那坛美酒拿出来。”当时在京城古府的花园里挖了两坛酒出来,一坛开封招待了洛老尚书等人,剩了小半坛都给古强喝了;另一坛,青舒想送人,古强舍不得,便一路带到了康溪镇。

青舒一吩咐下来,古强答yīng

着,赶紧叫了人去通知厨房提前准bèi



青舒和青阳,将孔老先生请到了书房,将收集到的半木箱子农书搬出来,将那些看过,因不解其意而作了记号的一一找出来,虚心求教。

另一边,古强请了跟着孔老先生的青年护卫出去说话,“请问这位大人,先生牙口可好?”

青年回答的简单扼要,“还好。”

“先生喜食清淡的,还是……”

青年很无奈地答:“先生嗜肉食。”

古强道了谢,告sù

等在一边的小娟,饭食及菜肴既要准bèi

软烂的,还要准bèi

酥脆的,却不能有硬的,而且,肉越多越好。

青舒觉得,有大安最有学问的人在身边,那是比度娘都好用。孔老先生帮他们解惑,他们姐弟一边听,一边分工作记录。记录下来,是怕他们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会忘掉。

孔老先生这人最爱认真好学的学生,也不说什么不教女娃子之类的话,比学生还要认真,小童催了几次让他休息,他都不肯,吹胡子瞪眼睛地赶小童出去,嫌小童碍事。直到古强亲自来请他入席,授业解惑才告一段落。

晚饭,是青舒和青阳作陪。他们虽不会饮酒,但替孔老先生倒酒还是会的。不得不说,孔老先生有个好胃口。只见他老人家吃着红烧肉,抿着美酒,还不时招呼青舒赶紧用荷叶饼卷了扣肉给他吃。

青舒真是心服口服,她就没见过这么爱吃肉的老人家。他们一桌与另一桌是以屏风为分界的,另一边是由古强陪那青年与小童。两边人说话,互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却不见青年或小童过来阻止孔老先生吃肉,青舒便放下心来,任由孔老先生吃。

给孔老先生用的酒杯很小,孔老先生喝了六杯自己就不要了,但肉没少吃。青舒觉得差不多了,便吩咐小鱼上粥。

白米加绿豆、红小豆、去核儿的红枣、磨的细碎的高粱米煮的粥,用白瓷碗盛上来,白的、绿的、红的,很好kàn



孔老先生对古府准bèi

的晚饭很满yì

,酒足饭饱,这才由青年护卫和小童扶着离开。青舒要派马车送,却被拒绝了。小童说,他家先生最爱慢慢走路,只有在不得以的情况下才会坐车、坐轿子。

送走了贵客,当小鱼捧了小小的布袋子给青舒时,青舒一拍额头,一脸的懊恼,“看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拒绝这件事,笨死了。”懊恼归懊恼,她还是接过了小小的布袋子,打开看了一眼,一下傻眼。不会吧?这,这怎么瞅着那么像西红柿的种子。

她赶紧走到桌前,捏出来几粒种子,放到桌面上,趴到上面瞅了又瞅,怎么瞅怎么像西红柿的种子。如果她没看错,这真的是西红柿的种子的话,什么有毒,什么延年益寿,那可就全成了无稽之谈。

她摇头,不行,不能武断地说它是西红柿的种子。孔老先生可是说了,找人种过,没结果子。这到底是什么,真不好说。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在房里走了一圈儿,不知dào

放哪儿好。走到第二圈儿的时候,她将这些种子锁进了箱子里。到了明年,等她种出来,见了秧苗,她就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西红柿了。

洗过热水澡,躺在床上,眼瞅着就要会周公的时候,她突然坐了起来。不对,孔老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他第一句是问是不是在物色夫子,第二句问的是不是在收集农书。然后是留了种子和书。

找人试种不知名的种子,有经验的老农多的是。不仅如此,只要他老人家开口,皇帝的司农寺里从上到下都得抢着帮他试种。这老头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有问题。

青舒在床上翻来复去折腾一个多时辰,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最后反倒让自己头痛的厉害。她将孔老头前前后后的话又重新回忆一遍,觉得自己没什么得罪孔老头的地方,便安慰自己:没事,没什么地方得罪他,估计他也没害她的理由。不管了,睡觉,明天张罗收豆子的事要紧。

第二日,早起练功的时候,青舒明显精神不济,不时打着哈欠,练功的效率大大降低。

古强黑着一张脸,“小娟,打井水,端一盆过来让小姐洗把脸,精神精神。”

青舒听了一激灵,“别。”秋日的清晨,新打的井水冰凉冰凉的,她才不要。她可是成长发育阶段的小姑娘,可不想落下痛经之类的毛病,她坚决抵制碰冷水。于是拍了拍脸,拿起木头棍子,似模似样地摆弄了起来。

古强无奈地摇头,小娟在旁边一个劲儿偷笑。而青阳,手里抓着比青舒手里的小一号儿的木头棍子,挥来挥去。

古强看着姐弟两个乱七八糟的乱挥一通,也没说什么。毕竟,先让两人适应武器并练臂力是第一步,他也不好一开始就太过苛刻,反倒让二人失了学习的劲头儿。

再说,乱挥一通也是需yào

体力的。半个时辰下来,青舒和青阳扔了手里的棍子,累得摊在地上直喘粗气。

小娟和小鱼赶紧上前,小娟搀起了青舒,小鱼搀起了青阳,将姐弟两个弄回屋子里休息。

姐弟两个摊软在椅子上,青舒有气无力地问:“累不累?”

青阳有气无力地点头。

“还要不要练?这才是刚开始,辛苦的还在后头。”

“练,我要和爹一样厉害。”

“好样的,小男子汉,加油。”

“嗯。”某个姐姐控的小正太重重地点头。

洗漱过后,吃了早饭,累摊的姐弟俩个终于又活过来了。青舒一挥胳膊,“走,跟姐姐收豆子去。”

青阳学她的样子挥胳膊,“收豆子去。”

苏妈妈急急地上来,将姐弟两个的胳膊放下来,“小姐、少爷,万不可在人前再做这种失仪之举。”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麻溜儿地端出大家小姐、少爷该有的气度,带了丫鬟往外走。

宅院门里,古强迎上他们,说衙门来人通知,今日开堂审大古家村里正一案,白县辅审案,萧知县旁听。

青舒问,“需yào

我和少爷出面吗?”

“小姐和少爷不必出面,一切老奴已安排妥当。”

“嗯,那你留够人手,我和少爷带四个人出去便成。若是中间出现了什么差池,派人到庄子上通知我。”

“是。”

一个时辰后,李大郎将马车停在了高粱地头儿,元宝禀报道:“小姐,少爷,到了。”

青舒和青阳由小娟伺候着下了马车。此时地里,壮丁们正埋头忙着掐高粱头,因为担心碰掉了米粒,他们的动作快且轻,掐下一个就放进各自的背篓里。背篓装满了,不用人背回庄子里去,因为他们有牛车。到时候装满的背篓往牛车上一装,大家拿了空背篓继xù

掐高粱。

这工夫,牛车将装好的高粱头拉回庄子前的场地上,那里留了人负责当场脱粒。而脱了粒的高粱,直接背进庄子里晾晒粮食的场地上晾上。

原本他们收粮食不用这么赶,但青舒后边还有安排,于是自己人便不够用,就让吴榔头从附近的村子里找了四个打短工的庄稼汉,管中午饭,一天十五文的工钱。因为古元河信得过小古家村的里正古大树,吴榔头便直接找了古大树,让古大树给张罗的这四个人。

青舒和青阳站在地头儿看了一会儿,装了一车空背篓的蔡铁牛牵着牛车过来了。见到主子,蔡铁牛停好牛车要行礼,青舒没让,让他只管专心做事,不用管他们。

蔡铁牛很坚持地行了礼,这才单手将空背篓都卸下来,带上三个空背篓进了地里,不多时,又单手背着一个装满高粱头的背篓出来,装到了牛车上。

青舒不由感叹,他们府里的人,没一个是白吃饭的,个个都能干。

等蔡铁牛装好了车,青舒他们跟在牛车后头,到了庄子上。

吴榔头和韦铁锤迎出来,见过两个主子后,和蔡铁牛一起卸车,三个人又席地而坐,一起脱起米粒儿来。

一人一个厚铁片,用脚固定住,手里抓了高粱头往铁片上押着搓,米粒就脱落下来。旁边还有一人,不时将脱粒完的高粱头收到一边去,又将米粒推到另一边,使劲儿搓带壳的米粒,去掉大部分硬壳后,装进编的坚实的两个筐子里,用扁担挑进院中进行晾晒。

青舒看的直愁,这可真是全人工,费力又耗时。但也没办法,时代就是这样一个时代。你说现代好,可现代的污染,现代的科技发达,使得人们吃进嘴里的东西就没一个是没化肥、没农药的。就是吃个肉,你都不知dào

自己到底吃的是什么肉。结果,变成了没一个不生病的人。

这个时代,虽然落后,但还好,不必担心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有毒。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值得安慰。

不一会儿,蔡铁牛站起来,扑打衣裳几下,装了空背篓,牵了牛车走,他这是要去拉下一车了。

青舒和青阳进了庄子。大家都忙,一个老人、两个妇人和三个孩子,哪个也没闲着,有挑水的,有摘菜洗菜的,有洗米的,有抱劈柴的,还有挑拣豆子的。他们这是在提前准bèi

做午饭的材料。

这会儿的太阳晒的人很舒服,青舒拉了青阳坐到院中,一边帮忙摘菜,一边问他们中午的伙食是如何安排的。一个炖菜,一个炒菜,一个拌菜,加一个咸菜,再加粗粮米干饭,当然,没肉。再有,没有黄豆做的菜。中午可是有短工在,黄豆自然是不能拿出来的,因为青舒还指着它赚点小钱呢,自然不能让它太早暴露于人前。

青舒听了午饭安排点头,秋收嘛,从早忙到晚,干的还都是体力活,吃干饭是必须的。“庄子跟前儿,有没有卖肉的?”

一个妇人回道没有,镇子上才有的卖。

青舒看看时辰,也没说什么,叫上青阳,洗了洗手,招呼正在帮忙劈柴的小娟走了。青舒觉得有点无法理解,别人的丫头注重穿衣打扮再加爱面子。她的丫头呢?一个是什么力qì

活儿,什么扛粮食,什么劈柴的,那就来吧,甩开膀子就自己干上了。她要不要给小娟这丫头发个劳动奖章什么的呢!简直是吃苦耐劳的典范呀!

再看看小鱼,秀秀气气地跟着她,再秀秀气气地跟着她摘菜,同时不忘照应她们姐弟俩。人家是既不脏了衣裳,也干了活计,也是眼里有活儿的。

青舒让吴榔头给准bèi

了秤和五六个布袋子,坐着马车出了庄子,慢悠悠地进了小古家村。进村后,古元宝很是有礼地向一个妇人打听了里正家的位置,那妇人很是热情,亲自带了他们去里正家。

里正的媳妇古陈氏,在村口见过青舒姐弟一面,当时青舒蒙了面纱,但青阳没有。因此,青舒姐弟上门,她一眼认出了青阳,便也知dào

了青舒的身份,她一下慌了手脚,一边迎他们进门,一边吆喝着在院中玩耍的五六岁的小儿子去地里喊古大树。

把人迎进屋中,古陈氏在地上转了几圈儿,才一拍额头,翻腾箱柜拿出一块儿粗布,铺到了炕沿上,招呼青舒姐弟赶紧坐。

青舒觉得不好意思,可陈氏很坚持,盯着他们坐到铺好的粗布上才罢休,还拿出收起来的两个茶杯,洗了又洗,这才倒了两杯水,放到炕桌上。

土坯房,里面的摆设也简单,家当并不多,但打扫的非常干净,一眼就让人知dào

女主人是个勤快的。

这时候,得了消息的古大树从地里回来了,身后跟着拿了农具的大儿子古哲一,再后边是背着五六岁的弟弟的憨小子古哲二。听古元河说,他们家的古哲三在镇子里的私塾读书。

古大树显得很拘谨,青舒笑吟吟地说明来意,就是想请他帮忙通知村人,古府要收黄豆、红小豆及花腰豆,要大量地收,两文钱一斤。要求是,豆子要饱满,干净。

古大树很是吃惊,“两文钱?不瞒古小姐,这豆子拿到镇子上的车马行,最好的也只能卖两斤三文。”

青舒笑笑说,“我知dào

。我收这豆子,自然有我的用意。两文钱一斤,是京城的价格。这里是我爹的家乡,我自然不会亏待了我爹家乡的百姓。两文一斤,你们卖的高兴,我也收的安心。到时候我的买卖若是能成,赚多赚少那就是我自己的本事了。”

古大树很激动,“既然古小姐决定好了,小的这就通知村人。”这可真是个想也想不到的好消息,卖两斤豆子比往年多得一文钱,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附近村子的里正,你熟吗?”青舒又问了一句。

“古小姐的意思是……”

“若有交好的,你不妨透露这个消息出去。三日后,愿意卖豆子的,尽管拿到我新买的庄子上。只要豆子好,干净,两文一斤,来者不拒。我说过,我要大量地收。至于今日,我只收你们村子的,你赶紧通知吧。午饭前,我得回镇子上,赶不急的,只能等三日后送去庄子上了。”

古大树一听坐不住了,吆喝两个儿子赶紧去通知村人,自己也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陈氏想到自家收上来的豆子,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顿时高兴地喊上住在左边院中的侄女,说要看看自家豆子拾掇的干不干净,不干净要赶紧再拾掇拾掇。

趁他们忙活,青舒轻捏弟弟的小脸,“等下姐姐付豆子钱,小阳要记账。”

“嗯。”

“去马车上拿包糖果,分给外边的小弟弟吃。”

青阳答yīng

一声,带着元宝出去,很快拿了糖果,抓了一把往古大树最小的儿子古哲四的小手里塞。

古哲四得了零嘴儿,口水立kè

就下来了,双手捧着糖果,眼睛都看直了。

青阳看他呆住,搔搔头,捏了一块儿放到他嘴边,“张嘴,吃。”

古哲四张了嘴,将糖含进嘴里,立kè

笑眯了眼,“哥哥也吃。”一下从陌生人升级为哥哥,小孩子的认亲速度不是大人能够理解的。

小古家村本就不大,五十来户的人家,古大树和两个儿子分头通知,很快就回来了。而他们后头,跟着三三两两背着布袋子的汉子,和好奇来看热闹的妇人。

古大树让村民都站在了院外,院中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头摆了一条长条凳。青舒坐在屋里没出来,青阳坐到长条凳上。元宝将账本和笔墨放到青阳手边,为青阳磨墨。

都准bèi

妥当了,古大树让村民们一个一个的进来,由他带着长子过秤。秤好一个,报数一个,青阳记账顺便说卖了多少钱。这时候小娟会拿了相应的铜钱从屋子里出来放到桌子上,古大树便拿了递给村民,然后喊下一个。

眼瞅着午时了,古大树将等在外边的最后一个卖豆子的村民给叫进来,过秤付了银钱,就让村民们都回去,今天就收到这里了。

男人不在家的几个妇人,急的不得了。扛豆子不是问题,主要是当家做主的男人不在,她们急也没办法,又不能擅自做主。

十来户人家的豆子,黄豆收了四袋半,红小豆收了三袋多些,青舒便交待说下午派人来拉走,暂时就放在古大树家。

古大树就说什么时候来拉走都可以,他会看好。

临上车的时候,青阳将剩下的半包糖果塞给了古哲四,激动的古哲四追在马车后头不停喊着哥哥以后再来,最后还是古哲二追上去将他拎回了家。

青舒返回庄子上,也没让人另备饭,交待吴榔头下午记得将寄放在古大树家的豆子拉回庄子上放好。她还交待了一事,就是三日后庄子上要收豆子的事情,这才坐上了马车回镇子。出门前说好的,午饭要回府用,即便回去晚了,厨房也会给他们留热乎饭。

他们一回府,苏妈妈便通知了厨房,三菜一汤立kè

端上了桌。青舒和青阳洗过手,坐到桌边吃饭,并把小娟他们几个也打发下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青舒一般不让人伺候,觉得吃的不舒服。

姐弟俩个吃饱了,漱了口,正坐在厅中小声说话,古强过来报备事情。

衙门那边审案还算顺利,大古家村的里正和村长将自己做下的事老老实实地全招了,李大和李二承认伤人,但不承认是故yì

的,只说是不小心。当日对古元河动手的村民都被传去问话,还有替古元河看病的慈济堂的大夫也被叫去问话。

古元河说,他受伤当晚有人去了他的茅草屋欲图谋不轨,只是那人踩了他为以防万一而下的夹子上,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古强从旁补充,他带人去看过,现场除了带血的夹子,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带血的夹子和刀,还是衙役过去拿的。这个人,一定要查出来,他们不想让这种怀有恶意的人在身边逍遥。

收了银钱替里正办事的三个捕快也已经抓起来了。再三审问,他们承认收了里正的银钱,也确实去过大古家村,但不承认帮zhù

村长抢古元河的三亩地。最后,白县辅对他们用了刑,其中一个叫宁四的,很快就招了,并说自己是被硬拉去的,而且一个铜板都没拿。被硬拉去的时候,对于要去干什么,他是事先一点都不知情。后来他有劝过另两人,可他们不听,反倒威胁他,他也没办法,只能装聋作哑。

古元河就从旁说,这个捕快当时确实劝过另两人,这个他听见的,而且劝说无果,这个捕快先离开了,并没有最后参与夺田一事。

另两个捕快最后也招了,说他们财迷心窍,为了帮补家里才收了里正的昧心银钱。

最后只剩一事,那晚要害古元河的人是谁?古强说,谁知dào

那晚准bèi

行凶的人,并在公堂上说出来,他们主子愿意为这个“谁”求请,减轻刑罚。

村长目光闪烁起来,而李大却是急急追问古强此话当真。古强说当真,主子有提前交待过他,一定要找出这个意欲行凶之人。

李大看向白县辅。

白县辅咳嗽一声,看向一旁的萧知县。本就不满白县辅惹出这种祸端的萧知县,收到白县辅求助的眼神,很想甩了袖子走人,但想到知府大人的示意,便忍了,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白县辅又咳嗽一声,“当真。你若招出此人,句句属实,便减轻你的刑罚。若敢有半句谎话,污蔑无辜之人,罪加一等。”

李大得了承诺,便一指村长,“是他,是他偷偷给了邻村的无赖二狗子一吊钱,要二狗子杀了古元河,再把茅草屋给烧了。他还说,只要烧干净了,谁知dào

是怎么回事,刺伤古元河的事他再警告村民,谁敢说出去。这事就解决了,根本不用怕将军家的人找过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周围的民风相对纯朴,小偷小摸是有,打架伤人是有,但买凶杀人的案子,几年都不出一件。这可不得了,村长不仅要买凶杀人,杀的还是守忠武将军墓的人。这胆子也太大了。

村长嚷嚷着冤枉,坚决不承认。李大就指着他的鼻子说出他什么时候见的二狗子,一吊钱送出去的时候又是如何如何心疼,最后还是二狗子自己从他手里拿的一吊钱等。李大又说,二狗子伤了脚,没敢回村,跑到康家村躲去了。

被传来问话的几个大古家村村民也说,他们有听说过,邻村的无赖二狗子的确伤了脚,躲出去已经几日了,一直没见回来。

最后白县辅宣bù

退堂,并派出捕快和衙役去康家村捉拿二狗子了。只要抓到了二狗子,这件案子就全结了。

里正和李二是要被发配边疆的,刑期是六年,这个不会变。至于村长和李大,抓了二狗子审问过后才判刑。

古强又说,名叫宁四的捕快有个老娘,退堂后,这宁四的老娘拉着两岁多的孙子求上了门,求古府开恩,饶了宁四,不要发配边疆。

青舒听了,也明白这宁四是个倒霉蛋,估计在镇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捕快里也没什么地位,否则也不会一个铜板都没得就被卷进来,丢了铁饭碗。很多时候,小人物都会悲哀地遇到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样的事情,自古至今比比皆是。

很明显,这件事情上的大腿是另两个捕快。这两人,多少和白县辅沾点亲戚关系,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都当自己是镇上的大老爷。而胳膊,自然是家里没有任何背景的宁四,家里穷,也没有任何硬实的亲戚可依靠。

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时候,没几个人有勇气反抗,因为反抗的结果并不是你能承shòu的。而不反抗,就只有随波逐流,就只有尽量避开。宁四选择尽量避开,却扔逃不过被人拉下水的命运。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而小人物,往往就变成了倒霉蛋。

青舒要的是惩治里正、村长及李大、李二,至于那几个捕快,教xùn

也只是顺便的。宁四这个倒霉蛋,她没有半点为难的意思。她想了想就说,“你看着办吧!若是为人不坏,看在他老娘和幼子的份上,尽量免了他的罪责。”至于宁四会丢掉铁饭碗这事,她却是无能为力的,这得看白县辅的。他供出了和白县辅沾些亲戚关系的另两个捕快,便是得罪了白县辅。

连青舒都明白的事情,古强自然更明白。案子的事情说完了,他拿出一封信来,说是孔老先生派了身边的小童送来的。

小鱼接了信,递给青舒。

青舒打开没有封蜡的信封,抽出里边的纸,展开,很快读完,放到桌子上,“小鱼,让管家看看。”

古强从小鱼手里接了信,看过后,脸上多了一抹喜色,“小姐,这是好事,是好事啊!既是孔老先生推荐的夫子,品性和学识自是不差。”

青舒却有些迟疑,“我们府上没有让孔老先生赏识的人,也没有和孔老先生的弟子们交好的人。我们小小的府邸,远离京城到偏僻的小镇上谋生,如何能入得了孔老先生的眼?孔老先生昨日突然造访,本就蹊跷,如今他再推荐夫子给青阳,这让我心里很不安。我们府上,可有什么值得他人图谋的人或物吗?”

听了这话,古强脸上没有半分沉重之色,脸上的喜色依旧,“小姐,您有所不知。孔老先生推荐的这位卢夫子,若是老奴没有猜错,应是卢玄方。这卢玄方,与将军关系匪浅,既是孔老先生的弟子,也是将军在军中时的挚友兼军师。”

青舒吃惊不小,“我爹的挚友兼军师?”她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短暂的一生里,居然结交了如此多的朋友。

“是的,小姐。卢玄方这人,性子怪,年少时就爱四处游学,不爱科举,不爱当官,只喜欢自由自在地四处走。后来他遇到了还是校尉的将军,与将军一见如故,居然放qì

了游学,跟着将军进了军营,只为将军一人当军师。将军出事的时候,正是他回乡探亲未归的时候。得知将军去了,他三天没说话。第四天,准bèi

了行囊,连军营都没回,开始四处游走。这一走,便是五年多。”

青舒听的一愣一愣的,“那,孔老先生推荐他当小阳夫子一事,他本人知dào

吗?他愿意吗?”

“若是为别人当夫子,他自是不愿的。可如今需yào

夫子的是少爷,以老奴对他的了解,不给一文束脩他也愿意。”

青舒没词了。既然是她爹的挚友兼军师,又是孔老先生的弟子,那才学定是不一般。可是,他那不羁的性子,希望不会影响了她的宝贝弟弟才好。

“小姐,您是同意为少爷聘卢夫子了?”

“我能不答yīng

吗?”

古强笑着说,“小姐,老奴这就去安排卢夫子的住处,他那人,行踪不定,保不齐正在来的路上了。”

看古强那么高兴,青舒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他看着安排

No.75过节

八月十五,团圆节。这时代还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些好的而已,月饼什么的,还没有出现。富贵人家,就是亲戚朋友凑到一起吃喝玩乐的事,互相送礼,互相拜访,晚上赏月。平常百姓、村中人家,该干活儿还是干活儿,只是饭桌上难得地添一道或两道肉菜的事。

对节日这个东西,现代人过的基本都没什么感觉了,青舒也是。小时候奶奶在世的时候,她最爱过节了。奶奶过世后,发生了很多事,父母又离异,渐渐的,她对所有的节日都兴趣缺缺,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更别说给自己过生日了。

原本对八月十五没什么感觉的青舒,看到小娟和小鱼一脸期待的样子,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一早起来就吩咐负责采买的丁家宝,买二十斤肥肉、二十斤五花肉、十斤瘦肉,猪蹄、肉骨头、猪肝、猪心、猪肺有多少弄多少,再买一个猪头。总之吧,她以很俗气的方式,就是改善伙食的方式,想让全府人高兴高兴。

今日过节,买肉的人多,因此镇子上的两个肉铺子今日杀的猪比往日多出一、二倍去。有意思的是,这两个肉铺子不占据镇子的两头,而是聚到了一起,两处肉摊子是对着的。平日里,两个摊子上的男人倒是没什么,但两家的女人若是在场,便会不停地互相哼,互相瞪眼睛。

丁家宝在两个肉铺摊上走过,也看到了镇子上算得上大户的几府下人也在买肉,一对比,今日整个康溪镇估计他们古府是肉摊上的最大主顾了。他走到平日里买肉的赵屠户的摊子前,咳嗽一声,大声问:“若是来上二十斤肥肉、二十斤五花肉、十斤瘦肉,一个猪头,给便宜多少?”

赵屠户将砍肉的刀铿一声砍立在案板上,笑咧了大嘴,“大兄弟,你想怎么便宜,只管说。”

对面摊子的钱屠户的媳妇听见了,吆喝道:“大兄弟,你买这边的肉,猪头搭给你,不算钱。若是有看上眼的零碎的东西,全给你,不算钱。”

赵屠户不吱声,可赵屠户的媳妇不干了,喊了一句,“姓钱的,没你这样办事的。”马上掉过头对丁家宝笑脸相迎,“大兄弟,别理那女人,咱做买卖,就得行的正,得实在。只搭给零碎东西那是没诚意,这样,你砍我们老赵家摊子上的肉,再搭你二斤肥肉。”

钱屠户的媳妇还要喊,钱屠户没好气地一瞪眼,她蔫儿了。

丁家宝自是不管那些,按青舒的交待买起肉来。二十斤肥肉,每斤二十文;二十斤五花肉,每斤十七文;十斤瘦肉,每斤十五文;摊子上的大骨头全部秤上是四十三斤多些,凑整算四十斤,每斤五文。猪头两个,猪蹄十六个,猪肝、猪心、猪肺子四副,免费送。赵屠夫本想依着他媳妇答yīng

的搭给丁家宝二斤肥肉,丁家宝没要肥肉,换了猪头。肥肉是最值钱的,也是最好卖的,丁家宝也愿意少花银钱,可也不想亏待人。

丁家宝数出一两银子另一吊钱递给赵屠户。赵屠户的媳妇高高兴兴地将肉分类包好,放进一个框子里,又将零碎东西装进另一个框子里。

丁家宝说了声谢,拿了扁担,将满满两框子的东西挑起来就走。

钱屠户的媳妇眼红对面的一下就卖出去那么多肉,气得躲铺子里去不肯出来。

丁家宝挑着担子,一气儿走回府,从后门进去,将肉送到了厨房。

许三娘扔了一条布巾子给他,“擦擦汗,歇口气,帮我把肉分了。小姐等下要去庄子上,正好把肉带过去。”

丁家宝胡乱擦了额头上的汗,“怎么分?”

许三娘看过买回来的肉,让丁家宝估摸着切下来五斤左右的肥肉放到厨房,五花肉和瘦肉全部搬进厨房,猪蹄和猪心全留,猪头留一个,猪骨头留一半,猪肝留两个,其他全给庄子上。

分配好了,许三娘招呼小丫生灶火,她这会儿就要切了一半的五花肉做成红烧肉。等下小姐和生肉一起要带到庄子上去。庄子上的调味料不全,负责做饭的两个妇人也不会做红烧肉。她在这边做好,带过去,午饭时放到屉上蒸一蒸,热了就能吃。

厨房这边在忙活,青舒也没闲着。他们来到康溪镇,已经收了四份儿的礼,相当于和四家人有了来往。在京城时,洛府和胡大将军府上送的福顺斋的点心匣子可不少,不好保存的蛋糕与点心,离京前全吃了,好保存的饼干基本没动,正好可以送礼。

京城来的点心,在这个小镇子上当礼送人,那肯定很受欢迎。白县辅的府上,白庆丰的白府,石记客栈东家的石家,青舒各准bèi

了四匣子饼干。冯牙人那边,青舒准bèi

了两匣子饼干。

要问青舒为什么白县辅那边的礼不加厚,反而和白府、石家持平?理由很简单,青舒这是在提醒白县辅,你不照应我古府人,让我古府人受欺之事,我还记着呢!想让我厚待你,就得办让我厚待你的事儿。

只送四匣子或两匣子饼干,放在京城是薄得不能再薄的礼,不,应该连礼字都沾不上。但放到康溪镇,身价立马就变了。再说,八月十五只是个小节,大家都是互相表示点小意思的事,关键的时候,在春节。

古府的礼,管家刚带出门去,还没送到地方,别府的礼却是到了。

白县辅的夫人林氏,派管家送来一篮子苹果、一篮子鸭梨、一篮子橘子、一篮子脆枣。

白庆丰的夫人,派管家送来一篮子苹果、一篮子橘子、一篮子瓜子、一篮子今年的新花生。

石记客栈的东家夫人,派人送来一篮子橘子、一篮子榛子。

听人说,这橘子和榛子,一个产自南边,一个产自北边,总之辉州没有,每年由过路的行商带过来一些,卖与当地富户。因此,橘子便成了康溪镇富户之间送礼必备之物。而榛子,即便是行商也很少带来,因此还没办法成为必备之物。

冯牙人那边也有所表示,他的夫人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带了十岁的女儿来的。篮子里装的一半是橘子,一半是今年的新花生。一看就是费心准bèi

的。在当地,这花生没有水果贵,可也不便宜,连皮过秤一斤十二文,都快赶上白面价格了。

除此之外,送一把青菜的,送几个鸡蛋的,送一包点心的……送什么的都有,一群妇人站在府门前叽叽喳喳的。碰上这种借机来套近乎的,正式回礼是不可能,因此苏妈妈作主,基本就是当场这个手里塞一颗苹果,那个手里塞一颗梨给打发了。

青舒和青阳只见了主要建立关系的三家的管家,还有冯牙人的夫人和女儿。那三个管家见了礼就告辞走了,冯牙人的夫人和青舒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带着女儿告辞了,并没有多呆。

府门前一堆妇人在扎堆,青舒一脸怕怕地不敢出去,等着许三娘的红烧肉做好了,扎堆的妇人散了,她才敢出门。

等了两刻多钟,厨房那边说红烧肉已经装好。

又过了片刻,苏妈妈擦着汗进来,“小姐,人都打发了,可以出发了。”

青舒看苏妈妈累够呛,无奈地道:“苏妈妈,这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拿出大家管家娘子的气派,该轰走的轰走,不该理的不理,千万别再这么好说话。这人啊,大多都是欺软怕硬的,你的客气与好脾气,到了有些人眼里,就成了好拿捏,好糊弄。世上知进退的人少,蹬鼻子上脸的人多,千万别让人看轻了,将咱们府门口给当成了菜市。”

明明是被说教了,苏妈妈却没有一点被说教的自觉,反倒眉开眼笑的,“小姐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是好事,是好事。今儿这事,是老奴想的简单。本想既是初来乍到,就要打好与当地人的关系,便和颜悦色了一些。没想到,遇到几个不开眼的妇人,粘乎上没完没了,竟想着得好处的事了。小姐放心,老奴这下长了记性了,定不会再给那些只想占便宜的妇人粘乎的机会。”

既然苏妈妈心里有数,青舒也不再提这事,“苏妈妈,猪蹄和猪头可是交给你了。”这一次,卤好的猪蹄她只和青阳吃,再不用担心被人搜刮了。

苏妈妈满口答yīng



青舒带上青阳出门,坐上马车。手里提半篮子水果的小娟看向不远处,咦的一声。

“怎么了?”车内的青舒问。

小娟将篮子放进车里,说道:“小姐,那边站着一个老妇人,一手提了篮子,一手牵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会儿往前走几步,一会儿又退后几步,犹犹豫豫的,不时往咱们府这边看。”

青舒听了,没说话。小娟便坐进马车里,告sù

李大郎可以走了。

马轮滚动着,小娟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着。

“看什么呢?”青阳好奇地问。

小娟回头,小小声地道:“少爷,奴婢在看刚刚说的奇怪的老妇人。”

青阳好奇,凑过去看,回头告sù

青舒,“姐姐,奇怪的老妇人哭了,她抹着眼泪,拉着小孩子走了。”

青舒拍他,“坐好,等下颠了你屁股,可不许喊疼。”见他乖乖回来坐好,又说:“大概是遇到伤心事了,所以才哭。你不用那么好奇,你伤心的时候也哭,不是吗?”

青阳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小声嘀咕,“我才不哭。”

车轮转动的轱辘轱辘声中,他们的马车走出去很远。这时候,挑着担子跟在车后头的丁家宝突然说道:“小姐,那是宁四的娘。前日来府上为儿子求请的时候,她也站在刚刚的位置上,犹犹豫豫的不敢靠近府门。直到管家出府,她才上前,说了替儿子求请的话。”

青舒没出声,既没怪他多嘴,也没有让他继xù

说的意思。心里却在想,丁家宝这是在替宁四说情吗?为什么?

等到了庄子上,丁家宝将担子直接挑去了厨院,顺便传达青舒的意思,红烧肉中午热了吃,其他的让厨房分配到午饭和晚饭中。

丁家宝放下担子,见青舒没给他指活计,于是去了前头,跟着吴榔头他们搓高粱头。

今日一早,地里的高粱头就掐完了。这会儿,蔡铁牛带着几个人在地里,三个人捆高粱秸秆儿,一个人将捆好的高粱秸秆儿装上牛车。等装满了,蔡铁牛赶了牛车回去,要卸到庄子前头的空地上。等风吹日晒些日子,这些高粱秸秆儿就干的差不多了,既可以当柴禾烧,还可以在来年的时候给结蔓的蔬菜瓜果搭架子。

他们这边在忙活,青舒和青阳去了菜地里。四十亩的菜地,白菜占去三十五亩,大萝卜和白萝卜占去四亩,大葱一亩。这么多的菜,要怎么办?白庆丰说了,只有种麦子才能多卖几个钱,可夏天收了麦子能接上茬儿的,只有白菜、萝卜。他再三思量,才舍了七十亩全种麦子的想法,改种了四十亩麦子,于是有了这么些个菜。

白庆丰也说了,一个康溪镇,周围不下六个田庄,再加上百姓自己都会种些菜,因此白菜、萝卜这些冬季的主打菜在本镇的销路并不好。往年,他都是在镇子上卖掉一小部分,剩下的,要不卖给行商,要不拉到锦阳城,卖给锦阳城的大户或酒楼。总之,就是零散买卖,卖一半扔一半,不亏本,也赚不了几个钱。

青舒叹了口气,蹲到地上,盯着长势喜人的白菜萝卜,真不知dào

该夸奖白庆丰菜种的好,还是该骂白庆丰只顾上茬不顾下茬的作派。

青阳在萝卜地里这儿看看、那儿瞅瞅,突然挥着手叫青舒,“姐姐,快来,好大的萝卜,快来姐姐。”

青舒答yīng

一声,迈进旁边的萝卜地里,慢慢走了过去,见到了青阳所指的大萝卜。青舒承认,这萝卜长得的确很大,而且还是傻大傻大的。它的叶子还很绿,只有几片叶子泛着黄露出枯萎的迹象。萝卜的三分之一露在土外边,不用拔出来都知dào

它的个头。

小娟瞄了瞄,“小姐,这大萝卜,这个头儿,少说也得五斤。”

青舒可看不出来它到底几斤,“拔了,带回去晚上炖萝卜汤喝。”

小娟嘴里嘀咕着,拿回去一定要先过秤之类的,便弯腰要拔。

青阳不干了,“这是我的,是我发xiàn

的,我拔。”说着,挤开小娟,两只小手抓着萝卜叶不肯放。

“少爷,让奴婢来,别脏了少爷的衣服。”

“不要,我发xiàn

的,我自己拔。”青阳很坚持。

青舒一脸黑线,不就一颗萝卜么,拔它还用抢?“好了,好了,别抢了,你们爱拔,那就一人多拔几颗,拿回府慢慢吃,不怕坏。”

“哎。”青阳欢快地答yīng

,吭哧吭哧揪萝卜叶子,可叶子断了,萝卜还埋在土里。

“哎。”小娟欢快地答yīng

,一拔就拔出来一颗大萝卜来。

青阳急的跳脚,“姐姐,姐姐,它怎么不出来?”抓了一根叶子拽,又断了。“姐姐,它怎么那么坏,它欺负小阳。”

小娟抱着萝卜笑不停,“哈哈……少爷,不,哈哈……不是那样拔的,哈哈……”

青舒也想笑,可弟弟要哭了,她强忍住笑,一拍小娟的脑袋,“再笑,晚上不给饭吃。”

小娟的笑声戛然而止。

青舒清了清嗓子,“不能抓了一根叶子或两根叶子揪,要双手一起抓好几根叶子,然后使劲儿拔。”然后瞪了眼努力忍笑的小娟,“你再拔一个给少爷看。”

青阳一扭脸,“不要她教,要姐姐教。”

好吧,难得她家弟弟闹别扭,她这当姐姐的自然要哄了。于是一指旁边的一颗不大的萝卜,“咱们拿这个试试。来,你双手抓叶子,手里尽量多抓几根。”“对,就是这样,来,拔试试。”

青阳一脸认真地试,萝卜周围的土松动了,但没有出来。他抬头看向青舒。

青舒鼓励地笑,“对,就是这样的。你再用力拔,比刚刚更用力,它就出来了。”

青阳点头,脸上的神情比刚刚还认真,很努力地使劲儿拽,萝卜周围的土又松了,他再拽,终于,萝卜离了泥土。他愣了一下,然后抱着萝卜高兴地跳起来,“姐姐,姐姐,小阳会拔萝卜了。”

小娟又要笑,青舒不着痕迹地踩了小娟一脚,对青阳说,“我家小阳最厉害了,这么快就学会了。”

青阳抱着怀里的萝卜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很快又想起那个最大个头儿的萝卜,把手上不大的萝卜往小娟手里一塞,盯着自己的目标转圈儿看。

小娟摸摸鼻子,再不敢笑。

午饭的点上儿,青舒他们终于赶回了镇子上的古府。去时挑肉的丁家宝,回来时挑的大萝卜。

进了府,青阳先是告sù

管家他今天拔了好大一颗大萝卜,之后见到苏妈妈,又说了一遍。

吃饭的时候,青阳大口大口地吃,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他说了,他要多多的吃饭,要长力qì

,要快点长大

No.76试腌酸菜

第二日,就到了庄子上收豆子的日子。晨练的时候,古强教给青舒姐弟正确的握枪法,以及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刺。晨练结束,姐弟俩个赶紧洗漱了,吃过早饭,换了衣裳,准bèi

出发去庄子上。

原本是古强要去庄子上的,但昨日下午衙门传了消息给他们,二狗子抓到了,今日要开堂审案。这事,自然得由古强跟着。这么一来,古强和古元河就被绊住了,走不开。收豆子的事情,便改由青舒带着青阳过去,亲自坐镇。

府里就剩下古叶氏、苏妈妈、丁家妹、许三娘和许五娘这些女人孩子,青舒不放心,便决定留下丁家宝和古元宝看门护院,自己只带走赶车的李大郎。为了秋收,其他壮丁都在庄子上。

古强不同意,不放心青舒和青阳的安全。巧的时,康栓柱和康栓子兄弟俩正好背了铺盖,挑了紫果子上门来。他们三日前挑担送来两担紫果子,说山里的树上还能摘一担。青舒便让他们回去全摘了送来,还有就是,如果他们兄弟愿意,可以到她的庄子上干长工,一个月暂时三百文的工钱,管饭。

康家两兄弟当然愿意,他们一年到头四处找短工做,饿一顿饱一顿的。碰上好东家混个肚子饱,还能拿几个工钱;碰上像大古家村村长那样的,吃不饱不说,工钱都拿不上。因此,他们急急地回村,进山摘紫果子,再和一直照应自己的邻居说了一声,连夜挑着担子、背着铺盖,赶了三十多里地,这才一早来了古府。

古元河让康家两兄弟放下紫果子,带他们去了厨房,让许三娘赶紧给弄几碗苞谷面热糊糊。这东西做起来快,再配上咸菜喝上几碗,能暖身子,还管饱。

等他们吃饱,歇了一会,便跟在青舒的马车后头,出了镇子,往庄子上走。

离庄子越来越近,见到的背着口袋走的庄稼汉子越多。小娟掀了车帘一角看了一阵儿,放下帘子,“小姐,好多人。”

康家兄弟两个走在马车后头,见到这种阵仗很吃惊。康栓子便和一个背口袋的年轻人搭话,“你们这么多人,都扛了袋子,要干什么?”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听说白家田庄今日收豆子,不是,现在叫古府田庄,两文钱一斤,我们孙家村家里有豆子的都扛来了。你哪个村的?”

康栓子咂舌,“两文一斤?”“我是康家村的,没听说过。”他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所谓的古府田庄就是他以后要干长工的地方。

年轻人笑笑,“康家村离这里三四十里地,肯定不知dào

这消息。我们孙家村离古府田庄有二十里地,原也不知dào

,是嫁到大古家村的姑昨日给捎的信儿,嘿嘿……”

康栓柱比弟弟大,比弟弟稳重一些,便叫落后的弟弟快点跟上,别误事儿。

等马车到庄子前的时候,庄子的木门大开,吴榔头正带着五六个人在等青舒一行人。另一边,是一清早就来排队的村民,脚边各个放着布袋子,队伍已经排出去老远。

李大郎直接将马车赶进了庄子,青舒和青阳这才下车。

“村民什么时候来的?”青舒边走边问。

“天光放亮,就开始来了。我担心他们着急卖豆子互相生事,便着人让他们按来的先后等着,不许乱。”吴榔头赶紧说。

“行,赶紧安排着,开始收。让人盯好了,豆子要好,拾掇的要干净,有那些为压秤做手脚的,全给我赶走。”

吴榔头答yīng

着。

“再有,豆子不好的,实在想卖的,又不耍手段的村民,你告sù

他们,回去挑拣好了拿来照样两文一斤的收,若是不想挑拣,那就三文二斤的收。三文二斤的,记得要分开放,分开记账。”

吴榔头答yīng

着,赶紧出去张罗。

青舒侧过脸,见青阳跃跃欲试的模样,笑了,“小娟,抱了装银钱的匣子,跟着少爷去前面。”然后捏青阳长了肉的小脸,“付银钱的时候可要数好,若是给少了,村民会生气,若是给多了,姐姐可就赔了,知dào

吗?”

青阳很认真地表示,他会好好数。

“让张大站在你身后,你就是很威风的小少爷,没人敢小瞧你。”

青阳点头。

很快的,前头的收豆子开始了。吴榔头记账,青阳付帐,又有十几个壮丁过秤与维持秩序,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青舒带着小鱼和小娟在庄子里无目的地逛,心里还在琢磨地里的菜要如何安排。腌酸菜,她只是小时候看奶奶腌过,自己从来没动手试过。现代的那些靠药物一两天就能腌好酸菜的方法,她没注意过,不知dào

要怎么弄。现在,最要紧的是白菜的事,四亩地的大萝卜和白萝卜好说,他们自己人这么多,炖汤、做馅儿、拌小咸菜吃,一冬天,肯定能消耗干净。

白菜窖藏的再好,时间长了,也得烂掉不少,只能扔。好吧,那就试试腌酸菜。一次不成,再试,总比坐等菜烂掉要好。“小娟,去问厨房,庄子里有没有大缸?若是没有大的,小的也行。”白庆丰都没找到白菜的好销路,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能。什么东西都是有市场才有销路。大家都种白菜,村中人家也家家种白菜,哪里来的市场?若是腌酸菜能成,那还能找点其它销路。

小娟很快回来了,说是庄子上有一口大缸,一口小缸,以前腌咸菜用的。

青舒听了,赶紧安排起来,一是确认厨房有多少盐,二是让厨房的妇人赶紧将那两口缸给清洗干净,不能沾油星,还要放到太阳底下晒干。三是让人去菜地里拔十来颗白菜回来。

大小两个缸已经洗好,已经放到厨院太阳下晒。去菜地的人也回来了,挑回来十二颗白菜。青舒指挥着,让小娟和小鱼砍掉白菜根,又将外边的几片白菜帮子连叶摘掉,再选了抱起来有份量的、长的好的九头白菜放到一边。

等清洗过的缸里的水渍没了,青舒招呼吴小山,让吴小山把小缸挪进厨房旁边放杂物的屋子里,又派了吴小山出去找石头。石头要大,但不能大过小缸的口子,拿回来还得在井边洗干净。

村里人腌酸菜的方式也不难,准bèi

好的白菜抓着叶子让张开口,往菜芯里撒点盐再合上,铺放到缸底。铺好一层白菜,往白菜上洒一次盐。然后再铺,再洒盐,如此反复。等把白菜全部放进去,往里倒上井水,水不用太多,不需yào

没过白菜,最后在上边压上石头,完成。等上十天半个月,只要缸里的菜没有烂的,没有臭味儿,那就是差不多了,离成功不远了。至于最后好不好吃,得看个人手艺。

青舒记得奶奶说过,像腌咸菜、腌酸菜这样的事情,就和做菜一个道理。一样的做法,一样的材料,不同人做出来的菜,味道就不同。有好吃的,有不好吃的,原因说不清楚,所以说得看个人手艺。

弄妥当了,青舒赶紧将这件事记到自己的“记事本”上,她要掐着时间来看,不成再试。总之,离上冻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那就是白菜、萝卜还能在地里放一个来月,还有时间。

这边鼓捣完了,青舒又跑去看原有的菜窖。里边打扫的很干净,到时候地里的菜一收,食用一冬的菜就可以放进这个菜窖里保存起来。“大概能存多少斤菜?”青舒问带路的吴小山。

“四五千斤。”

四五千斤听着多,可白菜压秤,根本没想像的多。三十五亩的白菜呢!卖出去一部分,菜窖里放满,还得剩很多。果然,酸菜一定要成功,否则菜就得扔。

中午青舒他们没回镇子上,在庄子上吃的。青阳急急地吃了饭,又跑去前边收豆子了。因着不时有人扛着袋子往古府田庄赶路,那些原来没得消息的村子也听到了风声,一传十、十传百的,远近十来个村子的村民都急着扛了豆子来卖。这会儿,虽然卖完的已经走了,可长队没有减短,道儿远的和刚得到消息的,还在陆陆续续地来。

这个情况,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青舒原以为,这豆子半天就收差不多了,哪成想造成的影响这么大。不过,也好,收的越多越好。只要当地六七成的豆子全进了她的手,剩下的三四成再被车马行收走喂了牲口,到时候,当地可是只有她手里有豆子。她要如何操作,如何定价,全是她说了算。

而另两个镇子及德县那边,她已经拜托了白庆丰,至少要收了当地三四成的豆子回来。她给了白庆丰承诺,白庆丰以什么样的价格收她不管,只要白庆丰将豆子送到她手里,她按两文一斤收。

而京城那边,青舒跟步语嫣打了招呼,让步语嫣帮她多多地收豆子,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总之不能喂牲口,要全部好好给她留着。当然了,收豆子这种事,当然不需yào

步语嫣出面,只要步语嫣和她五哥一说,她五哥身为商人,手下人那么多,随便派出来一个管事来就能把这事办妥了。

青舒已经想好了,等入了冬,临近春节,人们的饭桌上只剩白菜、萝卜以及少数几样干菜的时候,就是她手里的黄豆发挥作用的时间到了。

时间眼瞅着就要到申时了,排队的人只剩下五六个,可不时还有扛着布袋子的庄稼汉子过来。吴榔头看看天色,低声和吴小山说了几句话,接着记账。

吴小山跑进庄子,让小娟通报了,进屋见青舒。“小姐,吴管事说有好多人走前替亲戚问明日还收不收?若是收,他们就让亲戚扛来卖。再有,天色不早了,可还有人扛了豆子来,吴管事问若是过了申时还有人来,是要直接打发回去还是继xù

收。”

青舒愣了,她还真没想过这种情况。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康溪镇的豆子全部吃下,六七成到手就可以了,再多,车马行的该不满了。因此,她原以为提前三天放出消息,一天就能搞定的。这个情况,是继xù

收,还是不收?

“嗯,我知dào

了。你去问问吴管事的意思,看看他是怎么想的,回来说给我听听。”青舒让吴小山出去问的同时,心里琢磨了起来。再收一天好吗?若是耽误了一天却收不上来太多的豆子,不划算不说,反倒误了秋收。

高粱还要翻晒两日才能入仓,高粱秸秆还要继xù

拉回来,地里的高粱茬子还得人工刨,接着要收苞谷,掰苞谷棒子拉回庄子,割苞谷秸秆,捆苞谷秸秆,拉秸秆回来……白菜也可以一点点收,拉到镇子上或拉到锦阳城去卖。衙门派人来收税收粮,还得耽误半天工。

青舒一脸黑线的发xiàn

,要做的事情好多,这些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动动手指就能办的,反正没一个是她和青阳能干的,都得靠壮丁们。

这时候吴小山进来回话,说吴管事觉得再收一日更好,因为卖完豆子的人里,有二十来个汉子正蹲在一边等消息。他们的亲戚哪个村的都有,到时候听了消息,那就得半个村子半个村子地来。还说有不少观望的,不信有两文一斤收豆子的好事。观望的这些人,今日没来,明日肯定得来。

吴榔头会支持再收一日,不仅是明日还能收不少豆子,还有他相信小姐收豆子不会白忙活一场,肯定能赚不少银钱。近来他们黄豆汤没少喝、炒黄豆芽没少吃,大家都很爱吃。大家爱吃的东西拿出去卖,在缺少青菜的季节,肯定会大受欢迎。

既然吴榔头这么说了,青舒也就点了头,同意再收一天,让吴榔头看着安排。

天黑前,青舒和青阳还要赶回镇子上,可还有送豆子来的百姓。青舒便将记账与付帐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吴榔头,留了有银钱的匣子给吴榔头,带走了已经空了的一个匣子,叫上青阳坐进马车里,打道回府。这次,张大和韦铁锤护送他们回镇子上。

夕阳西下的时候,青舒他们到了府门前。站在府门口等待的古强这时候才放了心。李大郎直接将马车赶进府中,古元河便关上了府门。

等青舒和青阳吃过晚饭,青舒便让青阳回屋去洗漱了躺下休息。这一天,青阳可是累着了,数铜板付豆子的帐,坐了一天,不累才怪。他其实手指头也疼,但他自己乐意干这个,因此青舒叫了他几次,他都坚持把着付帐的事儿不让给别人。

接下来,就是古强汇报的时间。衙门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二狗子承认拿了大古家村村长给的一吊钱,夜里去了古元河住的茅草屋那边。二狗子说他没想杀人,也不敢杀人,只是想吓吓古元河,把人吓走,再把茅草屋给烧了,糊弄村长了事。

最后,打了村长二十板子,还要发配边疆十二年。二狗子也打了二十板子,判的和里正、李二一样,刑期六年。至于李大,打了二十板子,放了。还有宁四,人是放了,可差事丢了。

古强还说,宁四一放出来,他老娘就带着他到古府前头,一家五口在古府前头磕了头才回去的。

古元河被伤这事,至此算是揭过去了。

想到酸菜,青舒交待古强近期内多留意卖大缸的店铺,看哪家的缸好、价格公道,都打听出来。

古强答yīng

着,提醒道:“小姐,那紫果子给您放的好好的。午后老奴又买了四个坛子回来,洗好收起来了。不知dào

够不够小姐用?”

“呀,差点忘了这紫果子的事情。四个坛子,够用了,不必再买。看来,明日我是去不成庄子了。豆子明日还要收一天,你带人去盯着。”

“是。小姐,您和少爷晚上半个时辰的功还没练。”古强尽责地提醒。

青舒想了想,“小阳今日累了,让他歇着吧!我自己练,你也不必盯着,早些休息。”这几天,睡前练功的事情她有些习惯了,虽然累的腰酸背痛的,很辛苦,可睡觉格外的香,体力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增强,这是好事。

转眼到了第二日,青阳带上一匣子铜板坐进马车里,由古强、张大和韦铁锤护着出发前往庄子上。

而青舒,带着小鱼和小娟鼓捣紫果子和四个坛子。上一次康家兄弟送来的紫果子,青舒选最好的试着弄了一坛子果酒,其他的都分下去吃了。这次送来的,可是今年的最后一批紫果子。

因为上次由青舒指挥着挑拣过一次,小娟和小鱼已经有经验了,手里拿着剪子,选完整的、个头大的紫果子,小心翼翼地一颗一颗地剪下来。剪下来的紫果子,洗的时候也要很小心,紫果子的皮不能有任何的破损。

紫果子洗好了,还要控干水份,放进干的没有任何水的木盆里,用干净干爽的手,一一捏破。之后装坛,加糖,封口。

上一坛弄的,青舒放到了院中窗根下。现在的四坛,青舒想了想,两坛放到屋里阳光可以照射的地方,一坛放到屋里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最后一坛,还是放到了院中窗根上。

这五坛,青舒分别做了记号。她在网上看过自制葡萄酒的方法,自己从来没弄过。她没什么把握,因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全了整个制作方。如今她也只是好奇,想要试试。若是成了,她和弟弟喝,若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先前的紫果子,康家兄弟一文钱一斤就给了他们,最后这一次的,他们更是一文都没要。他们兄弟说,这是感谢古府收留他们在庄子上干长工的

No.77卢先生到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地流逝,一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高粱地有十亩刨了茬子,翻整过,施了肥,种上了麦子。这十亩地,是青舒的第一块儿实验田,她在试种冬小麦。苞谷棒子已经掰完拉回场院,苞谷秸秆连割带捆,只差拉回来了。

白菜拉了两车到锦阳城去卖,两斤三文还让人挑挑拣拣的,六千多斤的白菜,最后只卖得八两银子另一吊钱。青舒大概算了下帐,这一往一返就得四天时间,四天里两个牛车的费用、车夫和跟车的四个人的食宿费用、进城时城门口两车菜收的十个铜板、找中人介shào

买家的两吊钱,细细的算起来,卖菜的八两银子另一吊钱能剩五两就不错了,这还是她的手下为她省钱,食宿上亏待自己才有的结果。

这么一来,青舒便否决了继xù

拉白菜去锦阳城的打算,对腌酸菜一事寄予了厚望。其实她也考lǜ

过作泡菜,可泡菜离不开辣椒。从京城走到辉州,她都没见有大量卖辣椒的。准确地说,应该是极少有卖辣椒的,很难碰到。她在京城逛遍西市与东市,只碰见那么一次卖辣椒的,还只买到二斤多点。买的时候这二斤多的辣椒虽然红了,可有的籽儿并未熟透,晒干收集起来的可用的籽儿很少。总之,目前唯一的希望都在酸菜上。

带着忐忑的心,青舒走到腌酸菜的小缸跟前,空气中没有异味,有希望。

吴小山揭开缸上的粗布,瞅了一眼,“小姐,上边压的石头都快没水了。”

“我看看。”小娟凑上前瞅了瞅,“白菜变少了,那天放的时候是半缸,现在也就小半缸的样子。”

青舒上前,吴小山和小娟退开。青舒凑近缸口仔细嗅了嗅,真的没有异味。“快搬开石头,你们谁给我捞一颗出来,要捞下边的,不要最上边的。”“对了,手要干净,石头搬开也要放干净地方。”

吴小山答yīng

着,伸手从缸里抱了石头出来。小娟弄了弄袖子,伸手进缸里,很快捞了一颗失去原色的白菜出来,“小姐,它的颜色……”

青舒笑了,“小山,把石头放回缸里。”一转过脸,“快拿厨房去。”

小娟答yīng

一声,抓着它去了厨房,放到干净的案板上。

青舒一脸期待地自己上了手,拿了旁边的菜刀一刀将头部砍下来一些,然后一层一层地剥开,最后露出里面的菜芯。她从每一片上都切点下来,放进嘴里尝了尝。这会儿还没有腌好,不好吃,不过,似乎是成功了。

小娟紧紧盯着青舒的表情,“小姐,这个,这个能吃吗?”

青舒笑眯了眼,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对小娟说道:“让吴小山告sù

吴管事,从今日起,咱们的白菜不拿出卖了。窖藏的留在地里,其他的都收回来,堆放到场院边上,白日晒太阳,晚间用秸秆盖上。”她这两天才回忆起来,奶奶腌酸菜前,都要将白菜放到太阳底下晒上一日两日的。

吴小山就等在外头,不用小娟传话他都听见了,“小姐,白菜真不卖了?”

青舒从厨房走出来,“不卖了。”费了老劲儿拿出去卖,也卖不了多少,反倒辛苦了大家,不划算。“小娟,别磨蹭了,回镇子,有急事要办。”她现在可是归心似箭。

等回了镇子上的宅子,青舒一刻都不想耽误,第一时间找了古强吩咐起来,“快去买大缸回来,要二十个。再有,记得买盐巴,只许买多,不许买少。”

古强吓了一跳,“小姐,您要那么多大缸做什么?还有盐巴,从京城带过来的还有一背篓,进正月都吃不完。”

青舒一脸神mì

地小声告sù

他,“我腌的那些白菜,成了。”

古强听的愣了,“白菜也能腌?”

“总之,咱们今年的白菜不愁卖不出去了。除了窖藏的,其他的全部腌上,自己能吃,也可以拿出去卖。我估计,二十个缸也不够,你再订二十个。”嘴上这么说完,心里却嘀咕,四十个缸也够呛。一缸能装多少斤白菜,这个她真不知dào

,腌第一缸的时候一定要过秤,这样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小姐,这能成吗?”古强吓到了,腌四十缸,不敢想像。

“这样说吧,我不把握能挣银钱,但肯定不赔本。再说,如果不腌上,能卖出去的有限,同样也是扔,咱们何不试试另一种方法,或许就能找到好的销路。”

古强没再说什么,赶紧出府办青舒交待的事。青舒张罗收豆子,他支持,因为他也看好豆子的前景。青舒张罗在这个季节种下十亩麦子,他没有反对,成与不成的,只想让热心于农书的小姐和少爷高兴。青舒如今张罗腌白菜,他心里没底,却没有反对,因为他觉得,有心折腾寻出路,总比坐以待毙强。再说,如今全府人的日子过的没再那么窘迫,有了底气,而且青舒的任何一种折腾方式即便失败也损失不了太多的银钱,古强觉得在还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青舒捧着自己的“记事本”,想像着寒冬腊月里全府人吃着热气腾腾的猪肉炖酸菜的场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当然了,要是有粉条就更好了。可惜,粉条她只会吃,不会做。不过,会做也没用,她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土豆。大安到底有没有土豆,她不知dào

,只能慢慢留意着,别无它法。

正这时候,小娟报,苏妈妈来了。

歪靠在椅背上的青舒赶紧坐正身体,确定自己身上没什么可让苏妈妈唠叨半天的事情,这才说道:“苏妈妈,快进来。”见苏妈妈进来了,又招呼小娟赶紧拿圆杌子给苏妈妈坐。

苏妈妈一向不肯坐,今日也一样,只是站着说话,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小姐,老奴今日心一软,就揽了一桩事儿,给小姐添麻烦了。”

青舒觉得很意wài

,“什么事?”苏妈妈会给她添麻烦?无法想像。

“就是宁四的娘,远远地站在府门外不时张望,一脸愁苦的不敢上前。老奴见了,心生不忍,就给叫进门房说话。”说着,看了一眼青舒的脸色。

青舒点了点头,表示在听,又对苏妈妈的小心翼翼觉得好笑,“然后呢?”

“宁四的娘说,宁四没了衙门的差事,想在镇上找个活计做,可是没人肯用他。他没法子,去镇子外老爷们的庄子上找活计,长工、短工他都肯干,可还是没人用他。他媳妇生孩子伤了身子,时不时的还得到药铺抓药,每月不少花银钱。这会儿,全家五口全靠他老娘给人洗衣、做饭养活着。唉!这当娘的,都不容易。”苏妈妈说着,很是感慨。

“苏妈妈,宁四的娘是求你给找个活计做吗?咱们府可不缺人手。”养活四十来口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康家兄弟,做活计的人手绰绰有余,她可不想再往府里弄人,增加吃饭的嘴。冬天的活计本就少,也就她要折腾酸菜和豆子,否则一庄子的人都得清闲下来吃饭,过只出不进的日子。

“小姐,不是。宁四的娘不是这个意思。”苏妈妈急急解释起来,“她要这么说,老奴可不会心软。”

“哦。”不是为进府谋差事,那求的是什么,青舒不解。

“宁四的娘求的是,求古府当个保人,让宁四能在镇子上找份活计做,有口饭吃。小姐,这宁四的娘知进退,宁四的孩子还小,宁四这个人也孝顺,再有,他也是从过军的。这仗打完了,他活着回来了,还立了不大不小的功,这才在镇子上谋了个捕快的差事。”苏妈妈说的一脸唏嘘。

青舒这下懂了,多日前丁家宝的多嘴,还有苏妈妈今日的心软,只为一件事:宁四从过军,上过战场,保卫过大安的疆土。

宁四找不到活计,一小半的原因是被卷入了古元河的案子,有点得罪古府的意思;大半原因在白县辅那边。白县辅身为捕快的两个远亲被判了刑,而宁四放了,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明眼人都知dào

,白县辅是不会再待见宁四的。如此一来,谁没事要去触这个霉头,给宁四活计,反而惹了父母官的不快。

如今宁四的娘求上古府,求古府给宁四作个保。看来,宁四家有聪明人,否则怎么会想到这么个主意出来。只要古府肯替宁四作保,镇子上的任何一家铺子都敢给宁四活计,白县辅的不快只能藏在心里,自然不会找任何人的麻烦。

“你说他们一家五口人,都有谁?”青舒好奇地问。

“宁四的娘,宁四和他媳妇,宁四的两个小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宁四的爹四年前没的,听说镇子上还有一个叔叔,只是宁四被抓,那人就断了和他们的关系,真是猪狗不如。”苏妈妈很是不齿地骂了一句。

青舒唔了一声,心里琢磨,是给宁四作这个保,还是留作己用。

苏妈妈不知dào

青舒所想,只以为青舒这是在为难,于是搓了搓手,“小姐,不行老奴就回了她。老奴说要替她问问主子,可没把话说死。”

青舒回神,“宁四的娘还在外边?”

“老奴告sù

她明日来听信儿,已经走了。”

“行,这事我再琢磨琢磨,去忙吧!”青舒说道。

苏妈妈答yīng

一声,退出去了。

不多时,苏妈妈又返回来了,一脸的喜色,“小姐,小姐,少爷的夫子,卢先生到了。”

“卢先生?”青舒挑了挑眉,“管家回来没有?”

“回了,回了,和卢先生一起回的。”

青舒站起来,“少爷那边传话没有?”

“姐姐,听说夫子到了。”不等苏妈妈回话,青阳从外边急急地进来了。

“是啊,走吧,出去迎你的夫子。”她不知dào

,不送弟弟去私塾,而是请了夫子回家来一对一地教,到底好还是不好。

姐弟两个迎出去的时候,不仅见到了头戴书生方巾、身穿青色书生长袍、面白须黑、一副文弱书生相的陌生男人,还见到了周大夫周茂。

古强正满面笑容地站在府门内同这二人说话,在他们身后,停了一辆带篷的马车,丁家宝与古元河正与一对陌生夫妻一起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再看旁边,站着一名牵着三四岁男孩子的妇人。

见到青舒和青阳迎出来,古强赶紧介shào

起来,“小姐,少爷,这位就是孔老先生推荐的夫子,卢先生。”

青舒行女子礼,“青舒见过卢先生。”

青阳郑重其事地行学生礼,“青阳见过卢先生。”

卢玄方笑着受了礼,连说两声好。

古强又道:“周大夫是见过的,”然后介shào

起牵着孩子的妇人,“这位是周大夫的夫人。”

青舒和青阳又向周大夫夫妻问好。然后青舒说:“别都站在这里,赶紧里边请,一路辛苦,到前厅喝杯热茶缓缓乏。”

古强也道:“正是这个理,请,请,里边请。”

青阳赶紧也接上,“卢先生请,周大夫请。”

于是人就分成了两波,卢先生和周大夫青舒交给青阳和古强招待,自己引了周大夫的夫人赵氏往安排出来的房间走。

周大夫周茂是在青舒和青阳离京后才得到的消息,他便对当时还在京城的古强说要辞了保安堂的差事,让古强等他,一起离京。

古强便说等不了,得尽快办完了事赶上年少的主子们。又告sù

周大夫,正好他们有三个在酒楼做事的没来得及辞工的人,周大夫可以和这三个人结伴离京,到辉州康溪镇。

于是,周大夫便辞去了差事,让妻儿整理了行装,同在酒楼里当厨子的木聪和打杂的陈虎子夫妻汇合,一路结伴同行赶过来了。

青舒一早从古强那边知dào

了周大夫要来的消息,因此房间已经提前准bèi

好了。她领了赵氏进房间,“看看喜不喜欢?缺什么尽管跟苏妈妈说。”

赵氏看着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有一双会笑的眼睛,面皮白净,双手纤细,挽发用的是样子精致的银簪,穿的比不了富贵人家,却也不是粗布衣裳。听了青舒的话,她轻声慢语地道:“很喜欢,麻烦小姐了。”

“以前没少仰仗周大夫,夫人千万别客气。夫人还要摆放东西,我就不打扰了。”说罢,青舒一侧脸,“小鱼,你留下,给夫人打个下手。”然后向躲在赵氏身后偷看自己的小小子招了招手,“来这边,告sù

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周星见了,一缩头,再不探头看青舒了。

赵氏笑着说:“别看这孩子现在认生,等过两天熟悉了,定会吵得小姐头疼。”

苏妈妈从旁接话,“小孩子欢实的好。府里还有小丫和麦子,周星不缺玩伴儿。”

又说了几句闲话,青舒这才退出屋子,让赵氏安置自己的家当。既是有客到,晚饭自然要比平日里丰盛。

青舒亲自去了厨房,“厨房还有肉吗?”

许三娘正在切大萝卜,听到青舒的声音,赶紧放下菜刀,“有的,小姐。丁家宝上午买的六斤五花肉,中午用去一半,还有一半。”“对了,还有半个猪肝。”

“这会儿肉摊估计是收了,想买也没处买。做两盘荷叶饼扣肉,再来个肉丝萝卜汤,你觉得肉够吗?”

“小姐,肉够用。奴婢寻思,猪肝切了上凉盘,卤猪蹄有两个切了出两盘,炒一个鸡蛋,炒一个豆芽,做一个酸辣白菜,再把庄子上送来的公鸡杀了炖上,这就八个菜。”

“行,就这么安排。白米饭多做些,你们吃不上肉菜,白米饭当补偿。”这意思是晚上不管是主是仆,都吃白米饭。

“谢小姐。”许三娘笑着谢恩。

跟在青舒后头的小娟笑咧了嘴,“谢小姐。”

青舒笑骂一句馋丫头,转身出了厨房,小娟赶紧跟上。走到半路上,青舒突然想起来八月十五别人送的花生还没吃,想再添个菜,立kè

又想到,那样就出单数了,不行,于是作罢。

顾虑到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路舟车劳顿,需yào

早些休息,因此,这天的晚饭比平日吃的早。

卢玄方、古强与周茂是旧识,见了面,喝上酒,话题就多了起来。青阳要陪着他们,卢玄方捋着胡子笑容满面地说道:“今日高兴,先生定要喝个痛快,你下去吧,不用陪我们这些酒鬼。”

青阳傻眼,哪有先生说自己是酒鬼的。

古强笑着说道:“少爷,您别管他,去小姐那边吧!今日他不是少爷的夫子,他就是个酒鬼,哈哈……”

周茂也笑,“快去吧,到小姐那边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青阳见他们都这么说,于是告退。他一个孩子,坐在三个大人之间,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夫子,他很紧张。这会儿得了特赦令,赶紧跑去了青舒那边。

青阳一走,卢玄方笑眯眯地感慨,“当初那么大点的孩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

周茂想起那些没了的人,叹了口气,一举杯,“别再卖酸了,喝酒。”

古强也是神色一黯,举杯,“来,喝酒。”

No.78又要生事

有了夫子,青阳再不能每天跟着青舒自由出入了。卢先生安排的授课时间是: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温习时间是:早两刻钟,晚半个时辰。沐休日同私塾一样。

从青阳三岁起,古元宝就跟着青阳,成了青阳的小厮。如今古元宝才十一岁,翻过年是十二岁,青舒觉得念书还不晚,于是也为他准bèi

了一套纸墨笔砚,让他跟着青阳读书。

田庄那边,第一批的二十个大缸已经拉过去了。吴管事带人收拾了五间空房间出来,把二十个大缸安置进去。

一切准bèi

就绪后,由青舒亲自坐镇,指挥着小娟、小鱼和陈虎子的媳妇和庄子上的另两个妇人,风风火火地开始忙活腌酸菜的事。白菜摞的高高的,一个大缸里能装下二百三四十斤,上边再拿大石头一压,有个四五天,摞的高高的白菜就下去了,到时候还能往缸里再加十来头白菜进去。

三天的时间,二十个大缸就装满了。紧接着,第二批的大缸也到了,大家继xù

埋头腌酸菜。再三天后,第三批的大缸也到了,女人们捶着腰背继xù

干活儿。

前后用了十天,七十缸的腌酸菜大业终于完成。而猪圈里的猪,每日吃掰下来的白菜帮子吃到直接无视的地步。鸡舍里的鸡,刚开始跺碎了喂还吃的干干净净的,到后来,只吃叶子部分,帮子部分给直视无视了。

与此同时,地里的菜全部收了回来,或搬进菜窖,或放到棚子里。霜降了,一夜之间地上万物覆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田地里所有的绿色植物全部冻僵。想要在室外再见到绿色,只能等明年开春了。

而青舒的试验田,那十亩种下的小麦正长得绿油油的,一夜之间也冻僵了。吴管事他们见了,心疼的不得了,心里想着果然如此,浪费了十亩的小麦种子。青舒也亲自去看过,摸摸鼻子,其实心里也没底。

她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跟着奶奶种菜地,伺弄菜地来着,也总去地里玩儿,看着农人们干活儿,可后来成了城里人,自己又没种过地,只能放开胆子试,哪敢保证一下就能成功,她又不是万能的神。

她很理直气壮地安慰自己,不用担心,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我还年轻,不急,不急,经验是要靠积累的,成功是要有失败相伴的,我是普通人,我不是异类。

转过一天,天气居然回暖,而冻僵的小麦除了叶尖儿显枯黄外,贴着地的根部居然又油绿了起来。天天跑去麦地转悠的吴管事等人很快就发xiàn

了,于是兴奋地都围着麦地看。

青舒得了消息过来,记录这个发xiàn

,但不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可不敢说这现象是好是坏。青舒看着一群大男人盯着麦亩一脸兴奋地讨论着,便清了清嗓子,“那个,有没有什么帮它保温的方法?”

众人一脸茫然,“保温是什么?”

青舒想了半天,“比如上面撒上一层细碎的枯草,比如秸秆儿铡碎了撒上之类的。”

张大说:“那就把苞谷秸秆搬来,一排一排铺上,铺的厚厚的,铡碎了不顶事儿。”他已经明白了,所谓的保温,就是防寒的意思。

“冬天的雪,来年开化渗进泥土中才好种庄稼、长庄稼不是吗?下了雪,雪全让铺厚的秸秆给阻隔了,落不到麦地里怎么办?”青舒提问。靠天吃饭,就得冬天靠雪,春夏靠雨水不是吗?

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最后吴管事说话了,“听小姐的,一半人出去收集枯草,一半人用铡刀铡碎苞谷秸秆,都拿来撒在麦地里。”

张大附和,“成,就这么办,听小姐的。”

“别铺太厚。”青舒补充一句。

“成。”大家一致答yīng

着。

事情就这么定了,秋收结束休息没两天的壮丁们又忙开了。看他们忙活,青舒带了两个丫鬟回镇子上,补充试验田记录。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全府人的棉衣已经开始做了。古叶氏是府里唯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日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残废”日子。其实,她有一手好女红,裁剪缝补四季的衣裳、做绣活儿等等,那可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她会做,却不做,却喜欢挑别人毛病。丁家妹是她的贴身丫鬟,丁家妹为她做的女红她挑。许五娘是府里的绣娘,手艺一流,她还挑。

许五娘做好古叶氏今年的棉衣送去,被古叶氏以做的难看为由给骂回来了。许五娘拆了、改了,缝好送去,被古叶氏以针脚难看为由又给骂回来了。许五娘回去,再拆,再缝,再送去,依然被骂回来了,理由是做的丑死了。

许五娘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考lǜ

半天,去找苏妈妈,说自己手拙,只能做府里下人的衣裳,主子们的衣裳她怕是做不来。许五娘一向好脾气,吃得了苦,话少,埋头做着自己份内的事,一直感恩古府收留了他们母子,哪曾说过这样的话。

苏妈妈碰到过一次许五娘被古叶氏骂,于是立kè

有些明了,“夫人不喜欢你的活计?”

许五娘点头,“前后送了三次,被骂了三次。夫人说,我若再改不好,古府是再不能容下我和麦子的。”

“行了,都当娘的人了,把眼睛都哭红了,麦子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苏妈妈说罢,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回去忙吧,这个府里能当家的只有一个。”

送走了许五娘,苏妈妈又叹了口气。

古强正好推门进来,“好好的,叹什么气?”

苏妈妈便把古叶氏如何不待见许五娘的事说了。

“一个人有天大的福气,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古强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自然明白,古叶氏这是又要闹事了,而古叶氏闹事,自然是要闹给青舒看的。过去五年,古叶氏如何讨人嫌,他们夫妻只能受着,因为他们要留在古府,护着将军的一双儿女。如今,将军的女儿已经会当家,他们夫妻只要尽心扶持将军的女儿便成,再不需yào

理会讨人嫌的古叶氏。

苏妈妈忍不住又叹气,“恐怕是古吴氏对夫人说了什么。”

古强皱眉,“她想干什么?”

苏妈妈压低了声音,“前几日,家妹听到一些她们的对话,过来告sù

我。家妹说,古吴氏是看上小姐了,想把小姐说给她娘家的秀才侄子。”

古强顿时变脸,“夫人如何说的?”

苏妈妈也满脸的不高兴,“家妹说,她们说话的声音太低,听不太清。不过,似乎是古吴氏对夫人承诺了什么好处,夫人当时很高兴。这不,第二天开始,夫人就挑起许五娘的毛病,还说了赶许五娘母子出府的话。”

“这些事,小姐知dào

吗?”古强指的这些事,自然是古吴氏的事和许五娘被赶的事。

“小姐这些日子忙着腌菜的事,有时候还住到庄子上不回来。我再一犹豫,就没找见适合的机会说。”

古强立kè

瞪眼睛,“怎么又犯蠢了你。事关小姐,你犹豫什么犹豫,赶紧过去让小姐知dào

。若是夫人擅自答yīng

下来,或直接收了对方的订亲信物,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你这不是害小姐吗?”

苏妈妈这下慌了,“这,这可怎么办?”她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你呀你,就你这样,小姐还能指望你看住夫人吗?”古强来气,“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小姐今日没出府。”

于是苏妈妈慌慌张张地去了青舒的院子,着急忙慌地说这事。

青舒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谁是古吴氏?我娘要把我聘给什么人?”

苏妈妈这才想起来小姐根本不知dào

古吴氏这个人,于是解释了起来,“这古吴氏,就是将军的族叔的四儿媳妇。见了面,小姐也得喊一声四婶娘。古吴氏的娘家是邻镇康德镇的富户吴家,听说在当地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家。去年这古吴氏的侄子吴天泽中了秀才,还没有说亲。”

青舒眯了眯眼睛,“意思是,古吴氏想把我聘给她的秀才侄子,而我娘,很是心动,或者说,已经答yīng

了。”

“小姐,夫人答没答yīng

,家妹没听清,只是看到当时夫人很高兴。再之后,这古吴氏走的时候更是眉开眼笑的,似乎很满yì

,头上戴了一根夫人的金簪。家妹觉得不妥,便悄悄告sù

了老奴。”

青舒霍地变了脸,直想骂脏话,心说:好你个古叶氏,吃着我的,穿着我的,身边的好东西一个都不拿出来贴补府里的开销,反倒拿了金簪讨好无关紧要的人,简直不要脸再加不知所谓。这个死女人。

她古青舒这辈子嫁谁不嫁谁,只有她自己说了算。古叶氏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敢擅自替她做主,她定要古叶氏好kàn

。古叶氏和古吴氏,这是作死呢吧!

什么她爹的族叔,什么她的四婶娘,都是屁。有好处巴上来,没好处的时候都装死。古元河受欺的时候,他们都是咽了气了还是怎么地?不要脸的,这会儿上来开始攀亲戚了,脸皮比城墙还厚。

原本她是没打算和什么族叔之类的一般见识的,没想到,她不跟人一般见识,人自己上门来找见识了。她冷冷地抬眼,“这个古吴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登门的?”现在是她当家,她却不知dào

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上门的古吴氏,她这个家当的也太失败了。

苏妈妈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因为她意识到,她没有及时告sù

小姐知dào

古吴氏的事,的确是她的错。她自责,跪到地上,“小姐,全是老奴的错,古吴氏来府里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一次来是在半个月前,这之后隔个三五天就来一次,每次都是去夫人的院子里说话。老奴想着,有个人陪夫人说说话也好,便没有阻止,还忘了禀报给小姐知dào

。请小姐责罚。”

有再大的气,青舒也被苏妈妈的这一跪给弄没了。她无奈地起身,走到苏妈妈身侧扶她,“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

苏妈妈不肯起,“小姐,您一定要罚老奴,老奴犯了错,受罚是应当的,可不能坏了府里的规矩。”

青舒受不了,“行,行,罚,一定罚,先起来。”

这下,苏妈妈才不坚持了,站了起来,等着受罚。

青舒真想对天翻白眼儿,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来要如何罚苏妈妈。

可苏妈妈呢,眼巴巴地瞅着青舒,等着受罚。

青舒郁闷了,正好听到门外小娟和许五娘低声说话的声音。许五娘是她先前派了小鱼去叫的,因为小鱼告sù

她,一个时辰前许五娘从夫人的文澜院哭着走的。青舒便心里犯了嘀咕,让小鱼去叫人。小鱼前脚刚被派出去,苏妈妈后脚就到了,然后说起了古叶氏嫌弃的棉衣,青舒便又派出小娟,让许五娘来的时候将那件关键性的棉衣带来。这会儿听到许五娘的声音,她便有了主意,“小娟,让五娘进来。”

门开了,许五娘抱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见过小姐。”

青舒问:“给夫人做的棉衣带来了?”

“带来了。”许五娘回的很是紧张。能不紧张么,她能不能继xù

留在古府,全凭小姐一句话的事。

“拿上来给我看看。”青舒一直很喜欢许五娘,认认真真做事,不多嘴多舌,不好事儿,容易满足,将自己的孩子照顾的健健康康的。

许五娘答yīng

一声,解开包袱,双手捧到青舒面前。

小娟拿了棉衣,展开给青舒看。

上等绸子的料子,月牙白的颜色,领口用金线绣出了精致的藤蔓,袖口绣着素雅的兰花。青舒细看,针脚细密的根本看不出来缝制的痕迹,真的很漂亮。还有,不用试穿都知dào

,穿上她,不会显得臃肿,腰身的线条很好的凸显了出来。“夫人怎么说的?”青舒很好奇地问道。

许三娘不敢隐瞒,“夫人说做的很丑。”

“指的颜色还是做工?”青舒又问。

“颜色是夫人喜欢的,是做工。”

青舒点头,表示知dào

了。这几年古叶氏穿衣一向偏白色,很有做女鬼的潜质。这件么,不是纯白,而是月牙白,她倒是可以接受。于是站了起来,“进内间,我试试。”说着,人往内间走。

苏妈妈和许五娘愣了。

小娟赶紧抱着棉衣跟上。

青舒脱了外衣,先将棉衣的上身穿上,再把下身穿上。她试着抬胳膊,再看看长短,看腰身,正好。

小娟从箱子里翻出去年的冬衣来,给青舒穿上。当然,女子穿的衣裳,里边是分上下身的,但外边,都是裙子,长裙子,马上要扫地的那种,无论春夏秋冬。

小娟一边替青舒系腰带,一边嘀咕,“小姐,奴婢瞧着您长高了,去年的冬衣短了,今年不能穿了。”这所谓的短了,袖子上看不大出来,而是指的裙摆。裙摆已经遮不住脚踝和绣花鞋面了。

青舒唔一声,走出内室,往苏妈妈和许五娘面前一站,“怎么样?合身吧?别看我的裙摆,我知dào

它短了。”

两个人走上前,左右看了看。

“是挺合身,只是小姐,这是给夫人做的。”苏妈妈说道。

“小姐,您穿下边短些,要放下一指宽才合适。”许五娘说道。青舒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如今长的比古叶氏高了那么一点。

青舒哦了一声,进内室脱下棉衣,穿回原来的衣服出来,“苏妈妈,从今而后府中的大事小情你都要报与我知dào

,如有再犯,绝不轻饶。这次我就罚你跟着许五娘做针线,将府内上下的棉衣和衣裳全部做完。再有,平日里负责的活计也不能落下。”

苏妈妈愣了愣,赶紧答yīng

。心说,这也叫责罚,女人会的不就是针线活计嘛。

青舒看向许五娘,“正好我的棉衣还没做,这件就是我的了。要如何改,你自己看着办。至于夫人的棉衣,不用你做,我自有安排。”

许五娘暗舒口气,赶紧答yīng

着,将小娟递过来的棉衣包起来,退下了。

青舒最后交待了一句,“苏妈妈,这几日无论我在府中,还是出门去了哪里,只要古吴氏来,务必传消息给我,还得把人给我留住。”

等苏妈妈走了,青舒进了内室,往床上一躺,考lǜ

着是要温和地会一会古吴氏,还是要粗暴地招待古吴氏的问题,或许……

躺了一会,青舒又爬了起来,拿了孔老先生的大作《游学录》看了起来。这本书,对于求学的人而言,增长知识之余,还能拓宽他们的眼界。对于爱显摆的人而言,拥有它便能在人前有极大的面子。而对于青舒而言,它是了解大安王朝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大安王朝国土上的一些物产的一扇窗口。

只是,古文真的很烦人,很难懂。青舒一边仔细读,一边摇头。然后开始胡思乱想。以前看电视,一演古剧,上边的学生都是摇头晃脑地读书的。这大概就是表示读不懂的意思吧,像她一样

No.79生事的代价

这几日没什么事,青舒便一心一意呆在府中,一边慢慢看《游学录》,一边等待着那位古吴氏登门。

天气越发冷,青舒觉得住床一点都不暖和,晚间偶尔会冷醒。小鱼和小娟其实一直想给她加个被子,可她不乐意,总觉得盖两个被子太重,压的人睡的不舒服。生炭火吧,又太早。天气还没到真zhèng

冷的时候,这会儿就烧木炭,那得花多少银子。木炭可不便宜,依着好坏十文到五文不等。

青舒思前想后,决定给宅院的房间来个大改造。那就是,学庄户人家起土炕,烧柴禾热炕;再做个火墙暖屋子,不用木炭。她书也不看了,也不用小鱼和小娟给古强传话,自己一路问着找过去了。

古强别看是当管家的,可也是个闲不住的,此刻正在前院,和丁家宝一起铲平原有的花圃。青舒前些日子说过,明年前院的空地上不种花,只种菜。种花一不能卖钱,二不能当饭吃。种菜就不一样了,不必什么菜都出去买,什么菜都要等庄子上送来。这一点上,青舒觉得自己俗了,可过日子不就得俗着过么。

青舒找到古强,便站在院中迫不及待地问起来,“管家,咱们府里有谁会砌土炕?”

古强诧异之余,想了想,“张大和木聪。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北边人,他们的家乡家家户户都烧土炕,每家男丁十一二三都得学这个手艺。”

青舒立kè

笑弯了眉眼,“我屋子里正想弄个土炕,既然他们俩个会,你找个时间带他们去我院中看看,需yào

什么,需yào

多少,让他们说个数,然后赶紧准bèi

上。”

“小姐,那土炕,您能住的习惯吗?”京城的古府可没有土炕,主子们住的都是床。下人住的也不是炕,是木板搭起来的通铺。他们北边,只有农户家大部分用土炕,而富贵人家,都是住床,从不用土炕。

“寒冬腊月里,土炕是最好的。先弄一个出来,若是好用,给夫人和少爷的屋子里也砌上。”青舒欢快地说道。

“土炕是个好东西,小古,记得给我也砌一个。”穿着月牙色长袍的卢先生从屋内走了出来。

青舒觉得yì

wài

,但也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安,“见过卢先生。”可是,小古,这称呼……

古强变了脸,“姓卢的,再乱叫,我堵了你的嘴。”

卢先生笑眯眯的,“哦,你不喜欢。成,那就小强,记得给我也砌一个。”

呃,小强?青舒抽了抽嘴角,向旁边退开几步。

嗖的一声,拳头大的土块儿飞出去,从卢先生的耳边掠过,砸在墙上。

卢先生依然笑眯了眼,“看看,看看,生气了吧!又生气了吧!别气,别气,咱们不是好兄弟吗?开个玩笑较什么真?”然后侧过脸,笑眯眯地看着青舒,“是吧,舒姑娘?”

青舒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管家,卢先生,你们慢慢聊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赶紧脚底抹油,坚决不掺合进他们充满火药味儿的“联络感情”事件中。她一边走,一边开始担忧,有这么个古怪的夫子,她的弟弟不会长歪吧?这个夫子,她可不可以不要?能不能退?

等青舒走的远了些,古强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卢先生的领子,往旁边扯,“走,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

门里,探出一个好奇的小脑袋来。

“精力不集中,定力不够,今日所学文章默写五遍。”卢先生一边被扯着走,一边还一本正经地训斥学生并罚学生默写文章。

这话一出,探出来的小脑袋快速缩了回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古强瞪眼睛,“姓卢的,你若教坏了少爷,我古强第一个拿刀劈了你。”

卢玄方拍掉古强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弹了弹衣裳,“行了,知dào

了,你眼里只有这两小的,天天唠叨个没完,你累不累?”

古强抬腿便踢了卢先生一脚,“都多少年了,还是死性不改。整日放不下你耍嘴皮子、打趣人的臭毛病。你再这样,小心小姐辞了你。”

卢玄方弹了弹长袍上古强留下的模糊的脚印,脸上依然挂着欠扁的笑容,“别人自是不敢,换作舒姑娘,真说不准。”当街敢挥棍子打人的姑娘,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你要不愿意当少爷的夫子,完全不必来。既然来了,就好好教,别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让小姐觉得你性子不好,厌烦你。孔老先生也是,明知dào

你这性子,还非推荐你,让小姐没办法推,只能接受。”

卢玄方捋了捋胡子,“别提那臭老头,我正高兴的游山玩水呢,他突然就去了一封信,说什么不来康溪镇教授古青阳成才,就断了与我的师生之谊。死老头,真是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古强黑了脸,又踢他一脚,“那是你的授业恩师。”

卢玄方不乐意了,“有完没完?不许再踢了。你可知dào

这件袍子的由来?”

古强一听,抽了抽嘴角,转过身,不想再理他。

卢玄方没有被人嫌的自觉,居然亦步亦趋地跟上,碎碎念了起来,“这可是来凤州的美人亲自缝制送与我的。如此情深义重的长袍,你万不可再拿脏脚玷污了它,听到没有?美人亲手缝制的衣裳……”

“这天下美人,真真是温柔又多情。若不是死老头从中作梗,说不得如今我正与昆州的美人饮酒作诗,唉!我怎么就拜入了死老头的门下?我怎么就没遇到个明白事理的好先生呢……”

古强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脚下的步子变得飞快。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不应该在小姐面前替姓卢的说好话,将姓卢的给弄了来,气死自己。

“小古,别走这么快,等等兄弟……”卢玄方紧紧地跟在后头,继xù

碎碎念。

等到一脸隐忍的古强和碎碎念的卢玄方走远,躲在后边的墙角偷听的青舒这才现身,一阵无语。这个孔老先生啊!你好好的推荐什么夫子?你推荐就推荐吧,推荐个正常点的夫子也行啊,看看这一位,这可真是……唉!

第二日,青舒正坐在青阳的房间看书,许五娘匆匆找来,低声告sù

青舒,“小姐,古吴氏自己没来,反倒派了儿子过来送喜贴了。苏妈妈这会儿正和古吴氏的儿子说话,便派了奴婢过来知会小姐一声。”

青舒将手中的书一合,“喜贴?等下拿来,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喜帖?”

过不多时,苏妈妈拿了喜贴过来见青舒,“小姐,刚刚来的是古吴氏的次子古二丰。这古二丰是被古吴氏派过来送喜帖的。三日后,古吴氏的长子古大丰要娶亲,请了夫人和小姐去坐席。”

青舒展开帖子瞄了一眼,啪一声扔到桌子上,“跟我耍心眼儿,哼。”“小娟,将帖子送去厨房,让许三娘扔进灶坑里烧了。”

小娟答yīng

一声,拿着帖子去了厨房。

青舒安静地坐了片刻,“苏妈妈,你去忙吧!”

苏妈妈刚出去,小娟就回来复命了。

青舒站了起来,“走,去夫人的院子里坐坐。”有些人呐,就该隔三差五地敲打敲打,否则很容易忘了自己的身份。

青舒到了文澜院,没见丁家妹迎出来,便让小娟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外间没人在,内间有簌簌的翻弄东西的声音。里面的人这时候听到了外间的响动,掀了帘子走出来。

“奴婢见过小姐。”丁家妹见来的是青舒,赶紧见礼。

“免礼,夫人在休息?”青舒问。

“没有,夫人正盯着奴婢整理冬衣。”

青舒笑说:“是嘛,我进去看看。”

丁家妹赶紧打了帘子,请青舒进里间。

古叶氏梳着云髻,头戴金步摇与赤金的发箍,脸上涂了胭脂,嘴唇上抹了淡淡的唇脂,身穿桃红色楚锦的束腰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正在低头摆弄她的首饰匣子,对青舒的到来无动于衷。

再看床上,东一件西一套的各色上等绸子的衣裳扔的满床都是。屏风上,挂着几件素白的衣裳。

青舒挑眉,难得见古叶氏这样盛装打扮的样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今日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成?古叶氏不走女鬼路线,改走十六七的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路线了?桃红色的衣裳呢,她才十四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穿出去的。

青舒笑吟吟地坐到丁家妹搬来的椅子上,“你们出去吧,这里不需yào

伺候。”支走了两个丫鬟,“娘这是要出门?”

古叶氏将一对盈润的白玉镯子戴到手腕上,“过几日出门。”

青舒,“娘是要去哪里?打扮的如此鲜亮。”

古叶氏似乎很不喜欢鲜亮一词,蹙了蹙眉,“过几日,是你四婶娘长子娶亲的日子,你爹的亲戚本就不多,如今族里遇上这样的喜事,娘自然要出席的。”顿了顿,“我们是京城人,自然不能丢了脸面,事事都要讲究。你也早些做准bèi

,打扮的体面一些,别丢了你爹的脸面。”

青舒轻笑出声,“我爹的脸面,我爹有什么脸面?娘,女儿都不知dào

呢,娘有这么多的好首饰,玉的、金的、银的,真漂亮。”

古叶氏慢慢转过身子,“这是娘的嫁妆,你别惦记。”她说这话的时候忘了,作娘的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是要再添了东西给女儿作嫁妆的规矩。

青舒接着笑,“娘的首饰,女儿自然不会惦记,因为女儿知dào

,这些好东西,都是爹买给娘的,是爹留给娘的念想。”她只差没明着说:娘的嫁妆薄的女儿一眼都看不上。

被女儿毫不留情地当面戳破谎言,古叶氏恼了,“你……”

青舒笑吟吟地说道:“娘放心,等娘哪天去了,我和青阳会亲眼看着娘的宝贝跟着娘一起到地下,我们不会染指。”

古叶氏的面色一白,“你……你咒我死,你这个畜生。”

青舒掏了掏耳朵,“娘,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要是人,都逃不过一死。娘躲不过,女儿躲不过,小阳躲不多,任何人都躲不过。既然是世间众所周知的道理,娘何以认为这是女儿在咒娘?”

古叶氏被堵得找不到反驳的话。

“娘,我听大户人家的嬷嬷们说过,这世间作娘的,有好东西都是留给儿女的。娘,他们说话真奇怪。当娘的,有好东西自然是要自己留着用的,干嘛要给儿女,这不很奇怪吗?”

古叶氏霍地转回身面向铜镜,再不肯看青舒一眼。她将手上的玉镯子退下来,放进首饰盒里,再把头上的金步摇拔下来,还有赤金的发箍,根本不管漂亮的云髻会散落下来。接着,她将首饰匣子合上,急急地锁上,然后低着头,拿起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发。

冷眼看着古叶氏做了一系列的护宝贝的可笑举动,青舒差点笑出声。她换了个坐姿,“娘可要护好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每日里从早忙到晚,还得供娘吃好的、穿好的,自己都舍不得做身好衣裳,买副好首饰。女儿倒是没有怨娘的意思,只不过,突然有一天,女儿在无关紧要的妇人头上看到了娘的金簪,女儿的心,一下就凉了。唉,真伤心呢!”

古叶氏不吱声。

“娘若是不想跟着我和小阳过日子,娘既然那么看得起一个妇人,连送女儿都舍不得的金簪都送出去了,不如,娘搬过去和那妇人一起过日子吧!娘的家当,我和小阳一个铜板都不要。”青舒慢悠悠地说道。

啪的一声,古叶氏将木梳重重地拍在梳妆台上,“我的东西,我想送谁就送谁,你别妄想插手。”

青舒霍地站起来,逼上前,一把捏住古叶氏的下巴,“看着我。”

古叶氏的身子一抖,“你,你要干什么?”

青舒笑眯眯地盯着古叶氏带着惧意的双眼,声音低低的,“你知dào

吗?我恨不得一脚将你踢出府去。因为,你是个废物,是个白痴一样的存zài

,每日里吃着我的肉、喝我的血,还猪狗不如地处处与我作对。若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容忍你到现在吗?你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这个府里的东西,包括一针一线,以前是我爹的,以后是小阳的。而你,什么都没有?”

“我的……有……嫁妆……”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有什么嫁妆?你捏在手里的,全是花我爹的银子换来的。不想饿死街头,给我老实点儿。再敢背着我干蠢事,再敢将小阳的东西不经过我的手就送人,我不介yì

像对付大伯一样对付你。你听说了吧,家妹有告sù

过你吧。呵呵……我的好大伯,被打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的,还被关了三天。听说呀,牢里到处是老鼠,夜里啊,老鼠寻着血腥味儿爬到大伯的伤口上吃肉喝血。唉!真惨。”

因心生恐惧而抖个不停的古叶氏,在听到青舒说老鼠爬到古云福身上吃肉喝血时,顿时吓晕了。

青舒撇嘴,这么容易就晕,太不经吓了。她收回手,拿了帕子擦了又擦,坐回原来坐的椅子上,等着吓晕的人醒过来。她话还没说完,不等着怎么办。

足足等了一刻多钟,古叶氏才醒。她见到一脸沉静地坐在屋中的青舒,顿时吓的要尖叫。

青舒一个冷眼过去,顿时成功阻止了她。

青舒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话虽听着不公平,可到底公不公平,还要看是对什么人。女儿以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很适合娘的性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完全是给像古叶氏这样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打造的。

“女儿见娘每日里一个人无事可做,很是烦闷,便想到了为娘解闷的一个法子。以后,娘的四季衣裳及贴身之物,娘自己可着心意做吧!”说罢,青舒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出里间,再穿过外间,推开门,站到了院子中,“小娟,家妹。”

“奴婢在。”

“奴婢在。”

丁家妹与小娟答yīng

着,从院外走了进来。

“家妹,午后到许五娘那边取了布料与针线过来。自明日起,夫人要自己做四季的衣裳与贴身之物。你的女红不及夫人,一切听夫人的,切不可与夫人抢针线活计做,记住了吗?”闲的发慌的人,就该给安排了活计做,省得没事找事,竟给她找麻烦。

“奴婢记住了。”丁家妹战战兢兢地答yīng

,心里偷偷替许五娘高兴。这样一来,夫人再也找不到骂许五娘的机会。只是,她还是要继xù

被挑刺、被骂的。

青舒回到青阳的房中,坐不到一刻钟,暗骂自己忘性大,派了小娟出去找苏妈妈打听一些事情。

青舒交待的事情,苏妈妈一刻都不想耽搁,将自己知dào

的说给小娟听,最后觉得不够,又拉着小娟去找了古元河。

青舒等得就要睡着的时候,小娟终于回来了,要打听的事情也打听清楚了。青舒要打听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古家村的三奶奶,护过古元河的三奶奶,还有一个是将军爹的族叔

三奶奶嫁的也是古姓男人,男人在家排行老三。因此,他们年轻的时候族人一般叫他们三哥、三嫂;当他们中年的时候,族人叫他们三叔、三婶;当他们老了,族人叫他们一声三爷爷、三奶奶。他们古姓族人这么叫,村中其他姓氏的人家也跟着这么叫。

三爷爷、三奶奶在大古家村很有地位,说话有份量。因为他们一会办事,二一个是,他们是第一任族长的直系亲属。虽然后来大古家村没有了族长,里正和村长都不敢轻易去得罪这家人。只是,这两位老人与古云虎并不是实在亲戚,只是同姓人且祖辈人一起逃荒到这里的而已。

大古家村说话有份量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古云虎的族叔古锄头。古锄头不是古云虎的亲叔叔,只是从上辈人那里排下来成了族叔。古锄头这人很普通,并不出众,他是借了古云虎的光,才成了村中说话有份量的人。他这人普通的同时,听说还惧内,就是现代人讲的怕老婆。

古元河刚来大古家村守将军墓的时候,古锄头家的人时不时地去古元河那边坐坐,有时候还会厚脸皮地吃古元河为自己准bèi

的饭。不过两年,古锄头的媳妇就发xiàn

自家从古元河身上捞不到一点好处,便不让家人再往古元河跟前凑了。

这日子慢慢过,人心便看的一清二楚。古锄头家有活儿,就叫古元河过去帮忙;而古元河这边有活儿,古锄头家的人躲的远远的。

三爷爷、三奶奶会做人,家里活计忙不过来,叫了古元河帮忙。古元河有事,他们也不落下。一来二往的,比古锄头家更显出亲密来了。古锄头的媳妇不干了,三天两头找三奶奶麻烦,骂三奶奶家是想沾上古府占便宜等等。于是古元河自动远离三奶奶家,还三奶奶家一个消停。

古元河被抢田,一年多前伤了腿躺炕上的三爷爷让儿子背了,想找里正和村长说几句公道话,却让古锄头的媳妇好一阵冷嘲热讽的给气回家了。

再后来,古元河被村民打的时候,古锄头家的人躲起来了,三爷爷家里几个儿子和成年的孙子都不在,只有孙女和两个小孙子在家,根本背不动他,于是他派出了自家老太太。

还有,古元河说,三奶奶曾经告sù

过他,古云虎娶妻回乡拜见爹娘的时候,还领了古叶氏去给三爷爷三奶奶嗑过头。古元河还说,三奶奶知dào

古青舒的名字,据三奶奶说,是古云虎有一次回乡的时候去他们家坐了半天,讲了许多关于女儿的童言童语。

青舒终于明白,三奶奶那日为何站在她的马前,问她的名字了。原来,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古云虎的女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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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亲们的支持哦

No.80那边,这边

大古家村,古锄头的家里。因为今日要办喜事,院子里聚满了人。古锄头的老婆子何氏,正笑咧了嘴,一脸得色地与几个打扮体面的妇人说话,“哎呦,你们不知dào

,这京城的贵人就是不一样。告sù

你们,我那侄媳妇,咳,错了,应该叫夫人,呵呵……夫人,古夫人,那穿的衣裳,摸起来那叫一个软,那叫一个滑,比县辅大人的夫人穿的衣裳都好。”

那几个妇人便左一句右一句地夸何氏有福气,能跟贵人做亲戚。

何氏故yì

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一脸的得yì



赤金的金步摇戴在头上,早已经是炫花了爱美的村中女人们的眼睛。如今何氏这作派,妇人们自然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又是一阵猛夸,语气中透着满满的羡慕。

何氏自然是心里舒畅无比,“这可是好东西,纯金的,咱们整个康溪镇都找不出第二个来。”然后一脸神mì

状地压低了声音,“是古夫人随手给的,说这个样式是京城最时兴的。”然后大声笑,“活了一辈子,能戴上京城时兴的首饰,真是老婆子我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古夫人今日会戴了古小姐来喝我孙儿的喜酒,到时候你们就知dào

了,这富贵人的作派。”

被夺了金步摇的古吴氏听不下去,暗自咬牙,霍地转身,进了屋子,不肯出来。

古二丰见了,跟了进去,“娘,今日是哥娶亲的大日子,可别跟奶置气,坏了大哥的好事。”

古吴氏依旧绷着脸,“你说的倒容易,那可是夫人给娘的东西,你奶说抢就抢,哪有一点当长辈的样子,哼!那可是金子做的,金子的,得值多少银子?娘能咽下这口气吗?”

古二丰头疼,“娘,不管怎么地,反正今天您不能跟奶较劲。您忍忍,有话明天再说成不?”

自己儿子娶亲,再生气也不能自己坏了自家人的好事,古吴氏懂,很快调整好情绪,赶二儿子出去忙活。

很快,吹吹打打的,早起到镇子上迎亲的队伍回来了。古吴氏一脸喜色地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何氏,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走向另一处。

何氏见四儿媳妇吴氏如此,不高兴地皱眉,不过很快被人拉去说话,也没顾上教xùn

吴氏。

新娘迎进门,却不见古府马车的影儿,古吴氏觉得奇怪,站在院外不时往村口方向张望。何氏也是急的不行,站在院子里喊着,要让古吴氏到村口去等。古吴氏现在是恨不得甩何氏两巴掌,哪会理会何氏,扭过身子当听不见。

何氏想骂,但院中亲戚邻里都在,便生生忍下这口气。

正这时,一辆马车赶了过来,古吴氏认出车夫,欢喜地大声道:“哎呦,三嫂,你可总算到了。”“二丰,三妞,快出来,你们三舅娘来了。”

马车停了,有两个丫头先从马车里钻出来,然后放下马凳,扶了一个穿暗红色绸裳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来,再后边,又扶了八九的一个穿桃红色绸衣的小姑娘来。

古吴氏一脸得色地迎了自己的三嫂与侄女往院里进,再带到自己的屋中,何氏想跟进来,古吴氏就以老三家的在找何氏为由,将何氏给支开了。

那妇人与女儿坐定,低声道:“今日不是还有贵客吗?怎么不见贵客的车马?”她可是冲着“贵客”来的,否则她好端端的凭什么从康德镇跑到康溪镇的乡下地方来吃喜酒。

古吴氏哧哧地笑出声,“三嫂,不用急。古夫人亲口说要今日带了小姐来坐席的。我跟你说,嫂子,古小姐长得真好kàn

,那眼睛,漂亮着呢,整个康溪镇可没有一个能赛得过古小姐的姑娘了。”

妇人抿唇一笑,没说什么。但看她脸色,却知dào

她是心里期待的。若是一般的姑娘,她可看不上眼,她的秀才儿子也看不上眼。

古吴氏往前凑了凑,小声说:“古夫人打开首饰匣子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当时眼睛都花了。金镯子、金步摇、金簪,银镯子、银簪,石头镯子,咳,错了,古夫人说是玉的,白的绿的都有。耳环、耳坠,还有叫什么发箍的东西,整整一大匣子……那样式,个顶个的漂亮,是咱们镇子上富贵人家也没有的……”

这时候屋子里、院子里都摆开了桌子椅子,何氏站在院中指桑骂槐起来,什么有人不干活爱躲在屋子里偷懒等。

古吴氏气儿又腾一下上来了,推开屋门就笑着大声道:“娘,古夫人送媳妇的金步摇你戴也戴过了,该还给媳妇了吧!古夫人送媳妇的时候可说了,这不是给媳妇的,是给大丰媳妇的新人礼。”

吵杂的院子里,迅速安静下来。每个人的脸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婆婆抢儿媳妇的东西本就丢人,若是奶奶抢新进门的孙媳妇的东西,那可丢脸丢的更大发了。

何氏的老脸腾一下红了,在接收到大家原来如此的眼神时,立kè

恼羞成怒地冲向吴氏,一边骂丧良心的,一边甩了巴掌过去。

正在何氏和吴氏婆媳动起手来的时候,大古家村的村口慢悠悠地出现了马车的影子。前头是大马拉的板车,车上载了一个背篓,一个布袋子,及五六十颗大白菜。后头,是带了“古”字标记的带篷马车,被六个壮实汉子护在当中。

被古吴氏派出来守在村口的古二丰见了,赶紧迎了上去,紧张地搓着手,和坐在板车上的熟人说话,“元河哥,路上冷不?”

古元河面无表情地看了古二丰一眼,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见他的反应这样冷淡,古二丰越发紧张,找不到话说,只是跟在马车旁边走。

走了一段路,马车没往古二丰家的方向拐,却向正相反的方向拐了过去。

古二丰一愣,“元河哥,拐错了。”

古元河咳嗽一声,“我们没拐错。二丰,回去吧,主子来,不是去你们家的。”古锄头的一大家子人里,古元河看上眼的只有这个古二丰,只是可惜,古二丰有那样的爷爷奶奶和娘,这就注定了他不会和古二丰成为朋友。

古二丰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知进退的,他呆了呆,一脸郁色地往路边退开,在马车过去后,抱着头蹲到了地上。他现在头疼,他奶和他娘知dào

了,定会闹的不可开交。他哪里知dào

,他奶和他娘已经闹开了,为了一支金步摇。

在村人好奇的张望中,马车停到了三奶奶家的门前。古元河跳下马车,站到院门前,“三爷爷、三奶奶,在家吗?”

东厢房的门最先打开,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白净的脸,水灵的眼,小巧的唇鼻,穿着藕荷色的普通衣裳,原来是个清秀的乡间小佳人。她看清站在院门外的人,脸上闪过羞赧之色,“元河哥,你的伤全好了?爷爷奶奶在家呢,快进来。”

古元河没想到迎出来的是古平秀,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哎,全好了。小姐今日得空,特意来探望三爷爷三奶奶的。”

古平秀这才注意到停在院外的马车,怔了一下,转身往堂屋方向急急地提声说道:“爷爷奶奶,爹娘,有贵客到,快些出来。”然后她喊了正从东厢房探出头的九岁的弟弟,让弟弟将篱笆门打的大开,招呼道:“元河哥,别站在外面,快将马车赶进来。”

这时候,堂屋、东厢房与西厢房的门接连打开,在家的基本都出来了。当他们看到古元河,以及赶进院中的马车时,都慌了手脚。

青舒由小娟和小鱼两个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她的视线在古元河和站在另一边低着头的古平秀脸上停了停,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脸,浅笑着走向由孙子扶着迎出来的三奶奶,屈膝行一礼,“青舒见过三奶奶。”

三奶奶立时红了眼眶,上下打量着青舒,神情似喜似悲。

古老大见了,赶紧提醒,“娘,外头怪冷的,赶紧请古小姐进屋才是正经。”

三奶奶急道:“对,对,进屋,快进屋。”

进了屋子,青舒见到搭拉着腿坐在炕沿上的老人家,猜到是伤了腿行动不便的三爷爷,便又屈膝行一礼,“青舒见过三爷爷。”

刚刚三奶奶只顾激动,没反应过来。可三爷爷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摆着手,一脸急色地说着使不得,不能受这个礼,应该是他们给小姐见礼。

青舒笑笑,也不辩解,等三奶奶由孙子扶着坐下,她才跟着坐下,并向小娟和小鱼点了一下头。

小娟转身出去,让古元河从板车上的背篓里拿了个盖了布子的篮子出来,接过,拎进屋。小鱼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包袱,抱着进屋。

两个丫鬟将东西放到了炕上。

青舒笑着说,“回乡有段时间了,一直忙着安置,没顾上过来看望二老。篮子里的是水果,不多,给大家尝尝鲜。还有两身衣裳,是做给三爷爷三奶奶的,不知dào

合不合身,等下一定要穿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让婶娘们改改。”

三爷爷摆着手,“不成,不成,不能这样破费东西,拿回去,谁过日子都不容易。”

青舒挨过去抱住三奶奶的胳膊,“您看三爷爷,不待见青舒,也不待见青舒送的东西,青舒可是要伤心了。青舒不干的,凭什么待见我爹,就不待见爹的女儿。”

一提将军爹,青舒就发xiàn

三爷爷三奶奶脸上的神色就暗了,而且三奶奶抹了眼泪,“待见,奶奶待见着呢。”

古老大家的从旁见了,想要岔开话头,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地说,“庄户人家粗茶淡饭的,小姐若是不嫌,吃了饭再走吧。”

古老大立时瞪眼睛,“会不会说话?问什么问?赶紧去张罗午饭。”

三奶奶握住青舒的手,“别气,老大媳妇不会说话,但性子好,人好,没有别的意思。”

青舒笑着说,“婶子说的哪里错了,你们要这样说婶子。婶子,午饭可要麻烦婶子了,青舒是定要吃了饭再走的。”“小娟,小鱼,赶紧跟过去帮婶子打下手。”

小娟和小鱼脆生生地答yīng

一声,一左一右地架了无措的古老大家的出去了。

青舒起初是没有留饭的打算的,觉得会给人添麻烦。不过既然人家提了,她也无心拒绝。板车上可是拉了一袋子的白米,背篓里还有二十斤的白面,两包糖,镇子上糕点铺子买的点心,还有五六十颗白菜及十斤五花肉。既然食材有了,她吃了再走也不错,这样一来,某些人的脸上会更好kàn



青舒今日的举动可是直接在扇古锄头一家的脸。古锄头家的孙子娶亲,古吴氏前些日子请了古叶氏来喝喜酒,古叶氏口头答yīng

了。如今古锄头一家将这事宣扬的满村皆知,逢人便显摆与古府是亲戚关系。

可青舒直接烧了喜贴,又掐着日子、掐着时间来到大古家村,不往古锄头家去,反而到了三奶奶的家里作客。那边有十个盘子的席面她不去吃,反而吃三奶奶家的饭。这事儿一传出去,谁都知dào

,古府是不待见古锄头一家的,而古锄头一家先前的显摆行为,便成了笑话,大笑话。

屋子里只留了三爷爷三奶奶及古平秀,青舒便笑嘻嘻地问:“三奶奶,我亲近你们,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这话听着突兀又无理头,可该懂的人自然是能听懂的。

三奶奶一抬眼,“是不是元河小子跟你说了什么?”

青舒点头,并说,“最近那边的趁我不在府中,时不时地去,哄着我娘得了些好处,越发不知dào

自己几斤几两了,居然打起了我亲事的主意。不止如此,今日要我娘随一百两的礼,要让我娘给他们长脸呢!”

这些事,三奶奶一家自然是不知dào

的,顿时听愣了。一百两,庄户人家攒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攒到的银子,好大的胃口。

青舒又说,“我爹爹去后,大家是如何对待古元河的,我心里一清二楚。谁可来往,谁不可来往,五年多的时间足够看清了。三奶奶,若是你们怕有人找麻烦,青舒再不会上门来。”

三奶奶抓着青舒的手,“你这孩子,心思怎么那么重?以后有了时间就来坐坐,可不兴拿东西,谁的日子都不容易。”

一直不吱声的三爷爷也说话了,“将军是个不忘本的人,有良心的都感激将军的恩情,那些没良心的,让他们闹去,不用理。”

青舒脆生生地答yīng

一声,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最后把话带到了清秀小佳人古平秀的身上。

“三奶奶,平秀姐姐订亲没有?”青舒没有小姑娘的自觉,居然大咧咧地提这样的问题。也就是她头顶上没人管,否则早被说教和训斥了。

坐在下边递茶倒水的古平秀腾一下就红了脸,低了头,老半天不敢抬脸。

三奶奶愣了愣,这哪是小姑娘该问的问题。但她又一想,或许京城富贵人家没有这种避讳,于是也没多想,“没呢,秀丫头也是个死心眼,这都十七了,都不急自己的婚事。”

死心眼?这代表什么意思呢?是指有意中人,死心眼地认准意中人,不肯说亲吗?“才十七呢,还小,不急。”青舒来了天外一笔。

“不小了,别家姑娘十七就该嫁了。这要过了十九,那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三奶奶一脸乐模样地打趣自己的孙女。

青舒一脸黑线地点头,是啊,黎海棠十九岁出嫁大家都说是老姑娘来着。可是,哪里老了,十九岁哪里老了?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

那边,古何氏与古吴氏婆媳之间的战斗早已结束,席面已开,大家正在吃喜酒。古二丰在村中人缘还行,于是拜托了几个要好的兄弟和兄弟家的人,将古府马车进村却没到他们家的事情瞒的死死的,再谎称自己要进镇子接古府的人,出去躲到外边,死守着不让嘴碎的妇人给何氏或吴氏透消息。他想好了,只要瞒过今天,将亲事顺顺当当地办完,明日他奶和他娘怎么闹都成。

这边,青舒坐在三奶奶家的饭桌上,挨着三奶奶,与婶娘辈份的几个妇人一桌吃饭。炒鸡蛋、腊肉炒白菜、肉丝萝卜汤、小鸡炖干菜、炸花生米、肉片炒大葱(大半都是肉)六个菜,主食是烙的白面饼子。

青舒是一点都不扭捏,吃了一张饼,每个菜都吃了几口,尤其是腊肉炒白菜,她一边夸着婶娘们的手艺好,一边多夹了几筷子腊肉炒白菜吃。而炖的鸡,她基本没动,三奶奶给她夹的一个鸡腿,她扒拉到炒鸡蛋的盘子里,一口没动。

这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杀了只鸡炖上,她是真不好意思吃。再说了,和他们比起来,她的日子那可是好的没话说了。

小娟和小鱼被古平秀招呼着,在另一桌吃的。小鱼一向就秀秀气气的,饭量也不大。小娟却是能吃的,她寻思着要给自家小姐长脸,于是吃了些菜,吃了两张饼子,不多时就跟着小鱼下桌了。

古元河、李大郎和其他壮丁被分成两桌,一桌由古老大几个兄弟陪着,另一桌由成年的孙子辈的陪着。

吃过饭,又略坐片刻,青舒起身告辞,并说等哪天弟弟沐休了,要一起来坐坐。

回去的路上,小娟和小鱼跟青舒说悄悄话,说她们撞见古平秀和古元河站在一起小声说话来着,一见她们,古平秀红着脸走开了,古元河也是一脸不自在地走开的。

青舒眨了眨眼睛,“听见他们的对话没有?”心说,果然有奸情,她一下车就感觉出来那两人的表情有点不对的。女儿家的一脸的羞涩,男儿低着头。哼,一看就有问题。

小鱼摇头。

小娟点头,一脸神mì

地向青舒报gào

,“小姐,我听到了。古元河说谢谢你采的药。秀姑娘支支吾吾地说是顺手采的。”然后捂嘴笑,又说,“小姐,他们两个的脸好红。再说了,药哪里是能顺手采到的,嘻嘻……”

青舒拍了小娟一下,不准她笑。心里却在寻思,他们府上可是光棍儿一堆,是该开始张罗解决光棍儿们的终身大事了。再有,小鱼也是十七岁的姑娘,该嫁人了。小娟是十六岁,也等不了多久。

想到这些,她抚额。小鱼和小娟性子不同,却都老实本分,用着最可心。她手边可用的就这两个丫头,这要是给嫁出去了,她要怎么办?再买丫鬟?她是打心底排斥的。因为你买回来的不一定就是老实本分的,若是一堆花花肠子,总想着往上爬,不够忠心,那可就烦人了。

赶车的李大郎用手指扣响车壁。

青舒一使眼色,小娟问:“什么事?”

“前头路边停着彦公子的随从,正示意停车,似乎是有话要讲。”李大郎禀报道。

一听彦公子三个字,青舒就想起自己宝贝了又宝贝的肉干,最后便宜了周伯彦的事情,顿时就恼了,“不理他。”

No.81珠子

得了青舒的吩咐,李大郎并不理会路边的顾石头,赶着马车就过去了。

顾石头笑咧的嘴,一下合上了,他呆了呆,忙牵了马跟上,“哎,我是顾石头啊,是彦公子身边的随从,咱们可是一路结伴从京城过来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了?哎,等等我,公子带了东西给古少爷……”

车内的青舒嘀咕了一句真聒噪。

车帘子挑开,小娟露了脸出来,凶巴巴地道:“不许你说话,闭上嘴。再敢跟着我们,我揍你。”说罢,还挥了挥拳头。

顾石头差点就左脚绊了右脚,摔个大跟头。他一脸愕然地道:“怎么这么凶?跟古小姐一样。”

小娟这丫头真猛,掀了车门帘子咚一下跳下车,不仅吓到了车内的青舒和小鱼,就连古府护在马车左右的壮丁都吓了一跳。小娟叉了腰,怒瞪顾石头,“有胆子你再说一次。”敢说小姐的坏话,她可不答yīng



顾石头那个怕,连连后退,“哎,那个,哎,你,你想干什么?”

看他吓成那样,小娟很是鄙视地哼了一声,撂下话,“再敢说小姐坏话,姑奶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石头你你了半天,找不到话说,这是什么丫头啊,张嘴就是姑奶奶。

小娟抬了抬下巴,又重重地哼一声,赶上马车,走在马车一侧。

被甩在后头的顾石头那个郁闷,嘀咕道:“明明很凶,还不让人说,真不讲理。”他搔搔头,无精打采地上了马,回了下榻的石记客栈。

见到周伯彦,顾石头一下就找到了诉苦的对象,“公子,古小姐都不搭理人,古小姐身边的丫头很凶,说要揍我,还不让我说话,您给古少爷带的东西都没送成。”他将手里的大包袱放到桌子上,“您看,您看,小的怎么拿的,给您怎么拿回来了。”他都不说自己是急着表现,自作主张拿走包袱的事情。

周伯彦似是没听到,只是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可恶的丫头,本来长的就不好kàn

,还那么凶,我看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古小姐也不是很凶啊,虽然京城人都说古小姐当街打了丁泽,可从京城一路同行到锦阳城,看着也不凶啊!很温柔啊……哼,温柔肯定是装的,一定很凶,要不然怎么能有那么凶的丫头……”顾石头自顾自地东一句西一句地念叨个没完。

周伯彦睁开眼,“出去。”

“还是古少爷好,人好,脾气也……”顾石头霍地侧过身,眼睛一亮,“公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公子,我告sù

您……”

“滚出去。”周伯彦忍无可忍地说道。

顾石头傻眼,接着是耷拉了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一声,一脸郁闷地出去了。

周伯彦无奈地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放纵顾石头,反倒害了顾石头,让顾石头养成这样一种性子,一天到晚傻乎乎的,没心没肺的。若是一辈子在他眼前还好,他能一直护着这样的顾石头;反之,若是傻乎乎的顾石头离了他的羽翼,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不过一刻钟,耷拉着脑袋出去的顾石头满面笑容地又进来了,“公子,卢先生来了。”

周伯彦微眯了眼,“请先生进来说话。”

顾石头出去,很快请了卢玄方进来,并沏了一壶茶上来,给周伯彦和卢玄方各自倒了茶水,出去的时候带上门,守在门外。

等门一关,卢玄方立kè

瞪眼睛,“臭小子,胆子不小,敢算计到先生的头上来。”

周伯彦抿了口茶水,“我跟你不熟,我也不是臭小子。再有,你一个穷酸文人,没什么值得我算计的。”他嘴毒地说。

卢玄方听了,笑眯了眼,“臭小子,跟先生装傻没用。当初一接到老头子的信,先生便知dào

是你小子从中搞的鬼。来,跟先生说说,你是怎么看上青舒姑娘的?”

周伯彦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卢玄方不以为意,“跟先生装傻是吧!装傻没用。你说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云虎家的蛮丫头。蛮丫头厉害着呢,你想娶,不容易。不过你这臭小子倒是聪明,先是一路护着蛮丫头回乡,再来请了老头子帮忙让先生我出山教习青阳小子,处处在蛮丫头面前表现。臭小子,你行,这一点上,先生远不如你。先生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火候,早……”似是想到什么,他一下住了口。

周伯彦凉凉地道:“你不用套我话,我的商队每年都要走几趟南疆世人都知dào

,你硬要往护送上套,随你。”

卢玄方笑眯眯地,“你小子也不用跟先生装。一,你的商队里人才济济,根本不需yào

你亲自押送。二,你专门走这一趟商,不是为挣银钱,而是要护送蛮丫头为边疆战士购置的草药。”

“你倒是对古府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看来没少把心思放在古府的大事小情上。不过,你一定不知dào

,古府每年往边疆送什么物资,全权由古管家做主。今年准bèi

的是药草,而不是冬衣;今年的物资要送往南疆而不是西疆。这些事,古小姐或许并不知情。”周伯彦顿了顿,“说吧,特意过来一趟的理由。”意思是,玩笑时间结束了。

卢玄方的眸色突然变得幽暗,“回京后,帮我做一件事。”他这会儿不再自称先生。

周伯彦看了他一眼。

“杀一个人,废一个人。”卢玄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字条,推到周伯彦面前。

周伯彦看都不看,“另请高明。”

“你帮我这个忙,我愿意用五年的时间来专心替你守护、培养你的恩人之子。”卢玄方承诺。

周伯彦神色间多了一份冰冷,“不需yào

。”

“你这小子……”

“既是我的恩人之子,也是你的恩人之子。我以我的方式还恩,你以你的方式还恩,互不冲突。以后别拿这种借口算计我。”

卢玄方难得地气馁,“死小子,那么精明做什么,一点都不讨喜。”

周伯彦不理。

卢玄方拿回字条,展开,叹了口气,一脸受挫地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不过,他突然将展开的字条递到周伯彦眼前,“不能白看,看了就要负责。”

避无可避地看到字条上的两个名字,周伯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说,“我瞎了,什么也看不见。”

卢玄方可不管,将字条往他手里一塞,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往外走。出了门,他立kè

换了一个模样,小调不哼了,摆出一副温雅文人的作派,还一本正经地交待顾石头一句“照顾好你们公子”,离开客栈。

周伯彦揉了揉眉心,取了打火石,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给烧了个干净。想阴他,没门儿,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只是,黎海棠、安海荣成,为什么是这样两个名字?能让卢玄方这样的性子不羁又奸滑的人记仇,这两个人还真有些本事。

第二日,周伯彥带了两车东西去古府,让顾石头正正经经地递了拜贴。

当时青舒和青阳正坐在一起说话,古强亲自接了帖子,让苏妈妈送到青舒和青阳手里。

青舒刚想说不见,青阳却高兴地下了椅子,嘴里喊着彥哥哥出去迎接了。

青舒很是郁闷地发xiàn

,每次周伯彥出现,她家小阳都会舍了她这个姐姐,跑去亲近周伯彥了,她顿时心里严重不平衡起来,不过,还是派了小鱼到前头伺候。

前院会客厅,青阳规规矩矩地坐着,认真专注地回答着周伯彥的问题。周伯彥问的,都是关于青阳日常起居的事情,还有学业方面的事情,最后告sù

青阳,若是不喜欢这个夫子,要告sù

他,他会给青阳另找名达天下的夫子。

准bèi

迈步入内的卢玄方听到了,咳嗽一声,“谁在说先生坏话?”

青阳赶紧起身给先生见礼,周伯彥坐着纹丝不动。

卢玄方面带笑容地刚入坐,周伯彥却站了起来。

“哥哥带了几样南边的稀罕物件给你玩儿,走,到前头去看看。”

青阳扬起笑脸,离了椅子跟着要走。

卢玄方咳嗽一声。

青阳往外走的步子停了,立kè

收了笑脸,正了脸色,像个小大人一样站的笔直,等着先生训话。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摆夫子谱儿的卢玄方,大手扣在青阳的小脑袋上,“卢先生嗓子不舒服,不是在叫你,走吧!”说着,带了青阳走出会客厅,然后弯下腰来,单手抱起青阳,然后把人举高,放到肩膀头上,让人坐稳,并双手扶着大步往前走。

青阳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反应过来,踢动着小脚,挥舞着双手,咯咯笑起来。

周伯彥并不阻止他兴奋下的动作,只是将人扶的稳稳的,也不理会是不是毁了自己贵公子的形象,面带笑容地走着。

古强可是吓坏了,不是担心青阳会掉下来,而是以周伯彥的身份,怕是不妥。他缓过神想要跟过去阻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外边的卢玄方却是拉住他,并笑的云淡风轻地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过去。

正在盯着卸车的顾石头见自家公子肩上扛坐着古青阳走过来,一脸见鬼的模样,眼睛瞪老大,手指颤啊颤的,“这,这,这……”他这了半天,什么也这不出来。

顾石头可是记的一清二楚。前年景阳公主府上的小魔王抓住他家公子要骑大马,他家公子一巴掌拍在小魔王屁股上,惹的小魔王哇哇大哭起来。他家公子不但不哄,反倒威胁说不许哭,哭了再打。小魔王哭着向景阳公主告状,他家公子居然当着景阳公主的面又赏了小魔王的屁股一巴掌。自此,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公子回京。

去年,宫里三岁的小公主闹着要让他家公子抱,他家公子黑着脸,愣是把三岁的小公主给瞪哭了。

再有今年,三公子房里的五岁小少爷跑进他家公子房中,弄乱了他家公子的衣物又撕坏了书籍,他家公子也是黑了脸,拎了小少爷出去,塞给找来的小厮,吓的小少爷好一顿哭。

总之,他家公子不喜欢小孩子的名声在外,肯亲近古青阳,并好声好气地同古青阳说话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如今还把古青阳扛起来哄,还哄的这么开心,这,这,这……实在是太惊怵了。

周伯彥扛了兴奋的青阳到马车跟前,正好有一口木头箱子被搬下来放到地上。他便没让人搬走,而是冲着顾石头说道:“打开它。”

顾石头还没有恢复正常,根本没听见自家公子的命令。

周伯彥看了一眼一脸见鬼表情的顾石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心说怎么又开始犯傻病了。他将青阳抱下肩头,放到地上,自己动手打开了木头箱子,对青阳说:“都是给你的小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青阳这会儿是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也不看就点头说喜欢。第一次,他被人扛在肩头,那种感觉,他说不清楚,只知dào

自己很喜欢,很开心,就像被姐姐牵着手走路一样的开心。

周伯彥蹲下来,从木头箱子里拿了一个木头雕刻的短剑,“这个是边关的士兵给你的。”放下,拿起一颗盈白的猫眼儿大的珠子,“这是海边产的一种珠子,有一百来颗,当弹珠玩儿挺好。”放下,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这个设有小机关,读书累了可以拿出来玩一会儿。下边还有关于机关术的书籍,喜欢的话可以看一看……”

林林总总的杂记、农书、游记、地方志等书籍大概有四十来册。男孩子喜欢的木制刀、剑、枪、及弹弓也有。设有机关的小物件十几样。木头雕刻的牛马、飞鸟等也有七八个。还有一些海边才有的形状各异的石头及贝壳等物。

海边的东西青阳没见过,一脸稀奇地摸了又摸,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一会儿又问那个是什么?周伯彥都一一作答,似乎世间没什么事是他不懂的一样。如此一来,周伯彥在小小的青阳心里的形象愈加高大起来。

当然,周伯彦送来的不仅仅是这些小东西,海边出产的鱼干与海米(虾米)整整一车,晒干的海带五百斤,南边的丝绸十匹、不同于北方的棉布四匹,还有一些南边的糕点小吃等物。

难得青阳这样高兴,青舒虽然不待见周伯彥,却也安排了丰盛的午饭,让青阳招待他的彥哥哥。

弟弟要招待客人,青舒是自己在屋里吃的。吃过饭,她才拿起苏妈妈送过来的礼单看。当看到礼单上的鱼干、海米和海带的时候,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好吧,看在周伯彥很有眼色地送来了好东西的份儿上,她可以大人有大量地稍微待见他一点,就一点。

晚睡前,青阳拉了青舒去看自己得到的一箱子宝贝,并学着周伯彥的样子给青舒介shào

里面的东西。

当青阳拿了一颗盈白的猫眼儿大的珠子,说有一百多颗,是彥哥哥给他当弹珠的时候,青舒一下不淡定了。

青舒激动地一把抢过去,左看右瞄半边,最后拿东西勉强夹住珠子拿到油灯的火上烤。烤了也就几秒的样子,她在青阳疑惑的视线下把珠子从火上拿开,然后用布子擦珠子外边形成的烟焦色。擦拭完,珠子依然是盈白的珠子,没有任何损伤。

青舒一脸喜色地抓握住青阳的小手,“小阳,你知dào

这些珠子是什么吗?”

青阳迟疑地答,“彥哥哥说给小阳当弹珠玩儿,没说是什么东西。”

青舒笑得杏眸弯弯的,“小阳,这可不能当弹珠,这是宝贝,可以换很多银子的宝贝。”

青阳的眼睛瞪的溜圆,“可以换好多银子?”

“嗯,嗯,小阳交给姐姐,姐姐拿别的东西给你做弹珠,这些宝贝都给姐姐好不好?”

青阳重重地点头,“好,都给姐姐拿去换银子。有了银子,我们可以吃好吃的,不用饿肚子,还可以穿好kàn

的衣裳。”

青舒开心极了,一口亲在青阳长了肉的小脸上。

青阳一脸羞涩地要求道:“小阳,小阳也要亲。”

“嗯,嗯,小阳也要亲。”青舒眉开眼笑地道。

青阳嘟了小嘴,学着青舒的样子,在青舒的脸上亲了一下,立kè

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扑上前,搂住青舒的脖子不肯放,就怕看到姐姐会笑话他。

青舒那个乐,这也能害羞,她的弟弟啊,实在是太可爱了。

姐弟两个又粘乎了一会儿,这才分开,拿来一个包袱皮,两个人趴在木头箱子上,头碰头地往外挑散乱地躺在箱子各个角落里的珠子,然后一脸财迷地放到包袱皮里,心里想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会儿他们忘了,珠子是周伯彥给青阳玩儿的,而不是让他们用来卖了换银子的。

晚上,青舒将一百零九颗珠子锁到箱子里,躺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抱着被子好心情地入睡

No.82忧伤步五

快天亮的时候,青舒作了个梦,梦到自己拿了一百零九颗珠子拿出去卖,一个满身银光、看不清模样的男人递出好多好多白花花的银子。青舒正高兴地要抱住银子,男人身上的银光散尽,露出周伯彥目光清冷的容颜来。青舒吓了一跳,却听周伯彥说:“还我的宝贝珠子。”

这一惊非小,睡梦中的青舒霍地坐了起来。她迷糊片刻,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一摸额头,居然吓出汗了。青舒臭了一张脸,咕哝一句:我果然不能待见你。

因着早起时的这个梦,青舒昨晚的好心情消的干干净净的,一丝儿都不剩。她思前想后,拿了一颗珠子给古强看,并问古强认不认得此物。

古强打量半天,说似乎是南边的海边产的一种珠子,给小孩子玩儿的,北方并没有这东西。他又说,个头这么大的,南边也少见,还问青舒哪里来的。

青舒很吃惊,珍珠啊,这可是珍珠,还是这么大颗,同时也是天然的,并不是人工养成的。珍珠既可以做漂亮的首饰,还可以美容养颜,是宝贝呀。她告sù

古强,这是周伯彥送给青阳玩的。古强听了一点都不意wài

,因为周伯彥正是从南边回来的。

青舒考lǜ

良久,还是问了,“彥公子离开康溪镇了吗?”

“还要停留两日,似乎在等人。”古强回道。

“这样,你找个时间去找彥公子,看彥公子什么时候方便,请他来府上吃顿便饭。理由嘛,就是感谢他送来南边的特产。”当然了,请吃饭只是幌子,打听珍珠的事、谈生意才是正经。

青舒上午刚交待下去,古强午时就来回话,说彥公子明日午时前会到。这事刚确定下来,程牙人上门来,说是镇子上的一家杂货铺要卖掉,问古府有没有兴趣。

青舒听了眼一亮,她正缺一个铺子,于是立kè

嘱咐古强准bèi

了马车,跟着程牙人去看铺子。

张记杂货铺,是康溪镇数一数二的大铺子之一,也是老字号,经营了五六十年,生意一直很好。只是,一年多前老东家病倒了,看了许多大夫,一直治不好,只能养着。老东家被病痛折磨着,无心也无力再盯着铺子上的生意,膝下的儿孙们只会埋头读书,一直就看不起商贾之事,自然是没人肯接手打理杂货铺子的生意。他的儿孙们不愿接,可儿孙们的媳妇们却都争着、抢着要将铺子占为己有。

张老东家坚决不让女人沾铺子上的生意,拖着病体看顾铺子上的生意。这期间,子孙中有人在外地犯了牢狱之灾,张老东家花了不少银两才把人给弄出来。这一下,他的子孙们再也不小看商贾之事了,反倒各各惦记起了生意兴隆的这间铺子,明里暗里互相算计,只为独占铺子。

张老东家便有些心灰意冷,决定卖掉铺子,带着夫人回乡下养老。不过,这铺子大,得卖五百两银子,而且他还有意将铺子里的货物一并卖与买家,这样一来,就不是五百两银子的事情了。镇子上的人想买,得考lǜ

手头有没有这么一大笔银子,也得考lǜ

自己买到手后能不能做得起来买卖,不会赔本。

镇子上的两个牙人,还有平日交好的一些朋友,张老东家都拜托过了,只希望早日将铺子卖掉,远离了令他心痛的不肖子孙们。

若没有外地大户过来,这铺子的确不好卖。冯牙人是答yīng

了,可没怎么用心跑。程牙人也心知不好卖,却很勤快地四处走动,镇子上的大户他已经走了五家,这古府是他走的第六家,若不成,他准bèi

到邻镇去打听买家。

青舒看过铺子,很是心动,前边是铺面,后边带着院子可以住人,院中打了井,用水也方便。大小和她在京城时卖掉的米铺差不多。而且铺子并不老旧,是三年前翻盖的,用了上好的青砖和木材,墙壁、门窗完好无损。只要将里面的杂货与货架清出去,重新装修一下,加桌椅,她的美食铺就可以开张了。

看过一圈儿,青舒并没有表态,带着丫鬟出了杂货铺,坐上马车回府。

程牙人目送马车远去,一转头,看到跟着送出来的掌柜一脸失望的样子,便笑了,“掌柜的,回去告sù

你们东家,这买卖怕是要成了。”见掌柜一脸怀疑,他又说,“若是看不上,直接拒绝了。这不说话,不表态,就是可以谈的意思。”

一回府,青舒便和古强商量起来,很快便说妥了。下边的事情,由古强出面谈,五百两银子能压下来就压下来一些,至于铺子里的物什,他们一个不留,看到铺子里的东西全清干净了,他们才给银子办文书。

在古强忙着和张记讨价还价的时候,周伯彥如约而至,到古府吃饭。同时,古府迎来了一位意wài

之客,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称的步五,步飞鹄。

一袭月牙色云纹长袍,脚踩月牙色缎面男鞋,墨黑的发用银色发带高高束起。棱角分明的五官,颀长的身体。他的长相与步六有五六分的相似度,他的身体略为削瘦,没有步六的那股英武气。他虽然拥有步家男人特有的剑眉星目,却没有步家男人作为武人的气势,有的只是英俊儒雅的气质。

虽然对步五这人早有耳闻,也听过一次他的声音,但这是第一次见到本人。英俊的男人,是个女人都要多看一眼,青舒也不例外。当然了,她看步五的时候,没有小姑娘的羞涩与娇怯,而是看的大大方方的,看的根本不错眼,眼里的好奇与欣赏是一点都不知dào

掩饰。

步五步飞鹄走到哪里都有小姑娘对他行注目礼,这个他已经习惯了,但,这不代表他习惯青舒这样的看人法。他低咳一声,“嫣儿很是想念姑娘,得知在下要来辉州,便连夜写了长信,托在下送到府上。”

这时候,青舒一脸惋惜地移开眼,“多谢步公子专程送信过来。”她觉得,步五的笑容很淡很淡,不仅是眼眸中的笑意淡,脸上的笑容也淡。淡得……该怎么说呢,唔,淡得有些忧伤。对,是忧伤,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很是忧伤的感觉。好可惜啊,这么英俊又才华横溢的男子,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步五淡笑着说:“姑娘不要客气,你既是嫣儿认的姐姐,若是不弃,喊在下一声五哥也无可厚非,全看姑娘的。”

呃,还可以这样?青舒有点愣住,上辈子没有哥哥,这辈子也没有哥哥,从来没有叫哥哥的经验,有点不知所措啊。若是认了这个哥,她可是要一下多七个哥哥呢,七个,那是什么概念?

坐在青舒旁边的青阳忽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眼步五,看了眼青舒,再看向一边一直默不作声地坐着的周伯彦,高兴地说道:“姐姐,步姐姐的哥哥是姐姐的哥哥,那,小阳的彥哥哥也是姐姐的哥哥对不对?”

青舒的面色一僵,轻敲青阳的头,“要你乱讲。”然后很自然地看向周伯彥的方向,却见周伯彥正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她一脸的不自在,别开脸,转移话题,“小娟,去看看厨房准bèi

的怎么样了?”若不是有求于周伯彥,她其实很想给周伯彥一个白眼来着。

青阳嘟着嘴,有些不高兴。

步五淡笑着看向周伯彥,周伯彥淡然看了一眼步五,两个人的视线碰到一处,眼里透着同一个意思:你也有被嫌弃的时候。

请周伯彥的时候,青舒是原打算跟着青阳上桌吃饭的,再顺便谈珍珠的事情。步五的到来,却是打乱了她的安排。她有些犹豫,借口出去,叫了古强过去小声商量:“小阳还小,放他一人招待两位公子吃饭,不妥,而且有些事,小阳也谈不了。若是我和小阳一起出去招待,似乎也不妥。怎么办?咱们府上的情况就这样,无论怎么安排都不对。”

古强也知dào

这点,古叶氏拿不出手,青阳作为古府未来的支柱又太小,青舒又是年轻女子,家里来了客人,陪同的人总是无法周全。像卢玄方、周茂等人,他们都是曾共过事的兄弟,对古府的情况一清二楚,由他作陪倒也成,谁也不挑理。但换了其他人可不行,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古府管家,是下人。

古强搓了搓手,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似是拿定了主意,停下来,郑重地说道:“小姐,多了两个哥哥,对小姐、对少爷,乃至整个古府,他们都是强有力的依靠。既是兄长,一起谈事情、一起出门,避讳的地方相对少些。”一个是兵部侍郎府上的公子,一个是大将军府上的公子,有这两个护身符在身,保他们在地方上过的安稳无忧。

其实,在古强的私心里,让青舒认下步五这个兄长只是顺便,他更希望青舒能和周伯彥走近,走的越近越好。过去,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可如今不同了,是周伯彥主动走近了古府,主动亲近的青阳。于是,他心中有了些想法。

青舒没想到古强会这么说,略一沉吟,不由叹气,“步语嫣,我与她只想作单纯无伪的好姐妹,不带任何功利之心的好姐妹。”她和步小八之间的亲密,本是真心,从来没有攀附大将军府之意,否则也不会为避祸远离京城,而不是通过步语嫣寻求大将军府的庇护了。

“小姐,您……”

“管家,您和我爹真心相交,这些年对我们姐弟不离不弃,我感恩之余,我也想任性地拥有一份这样真心相交的朋友。再说,青舒才十四,还没有长大,还想天真和任性几年,可能……可能要让管家失望了。”说着,她哽咽,捂住眼睛,“管家,别担心,是我庸人自扰了。我是将门之女,自该不拘小节,自该大气爽直,不必理会那些世俗的眼光,整日扭扭捏捏的,弄得自己都不自在。”

“小姐……”

青舒直接打断他,“不用劝我,伯伯。若是谁敢背后说我抛头露面、不知廉耻什么的,一定要告sù

我,不用辛苦地瞒我。我啊,会让背后说我坏话的人知dào

,我不是不知廉耻的姑娘,我只是野蛮的姑娘而已。”说到此处,她拿开捂住眼睛的手,虽然眼眶泛着湿意,却是笑的一脸灿烂,“到时候,伯伯可不许训我没规矩哦!我是将门女嘛,应该野蛮些的。”

古强张了张嘴,既被突然而来的“伯伯”这一称呼吓到,又惊愕于将门女应该野蛮些的论断,当然,还被她过于灿烂的笑容给弄得眩目,把准bèi

提醒她,说彥公子和步公子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话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青舒不知dào

身后的廊道上有人,看着古强愣神的模样,笑眯了眼,倒退着走,退退退……

步五和周伯彥是站在一起的,步五以为周伯彥会出声提醒青舒,周伯彥又以为步五会出声提醒青舒,于是寄希望于对方的两个人谁也没出声。眼瞅着倒退着走的人就要撞上自己了,这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左右分开,给青舒让出道儿来。

同一时间,“小姐,后边两位公子在,别退了。”古强在最后一刻提醒出声。

青舒一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身体往旁边一闪,左脚好巧不巧地踩到了躲开的男人的脚面上。“呀!”她一个踉跄,身体往后仰过去。

倒霉被踩了一脚的步五,眼看青舒就要倒他怀里了,他是既想扶住青舒,又想着退开。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白讲的,他是一朝被蛇咬,没有十年怕井绳那么夸张,但也差不离。

千钧一发之际,周伯彥脚下一个错步就到了青舒跟前,伸手一揽,青舒没有倒步五怀里,而是撞进了周伯彥的怀里。

时间似乎静止了。

在最后一刻伸手准bèi

扶住青舒的步五一脸愕然地盯着面色不虞的周伯彥,脑子里有什么闪过,只是他没有抓住。

救主心切,拼命跑过来的小娟差点撞到墙上,扶着墙发愣。

周伯彥最怪,面色铁青地盯着埋在胸口的女子的头颅,似乎正在隐忍着什么。

撞的头晕眼花又鼻子痛、脸痛的青舒,待缓过劲儿来,两手抓着某人胸前的衣裳料子,慢慢将脸移开,退开两步,捂住鼻子就蹲到地上,两眼泪汪汪的,“唔,痛,痛死我了。”

周伯彥此刻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不再铁青着一张脸,不过,依然改变不了他不讨喜的性格,“痛不死你。”

青舒一手捂着鼻子,听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声音,抬脸,对上周伯彥微有恼意的眼,霍地站起来,立kè

发飙,“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我的鼻子都要让你撞掉了,你赔的起吗?”她说着,拿开捂住鼻子的手,“看看,都撞出血了,很痛知不知dào

?”的确,她的鼻孔下边有一点嫣红,她的手上也沾了一点。

周伯彥皱眉,弹了弹衣裳,转身要走。

青舒不让,用空着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站住,不许走,你懂不懂礼貌?撞了人都不道歉。”“嘶,好痛。”

步五尴尬地站在一边,“姑娘,其实是……”

“周伯彥,你赔我鼻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到晚装深沉,冷冰冰的,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似的。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家小阳远远的,不许你和小阳套近乎。”青舒抓紧人家的袖子不松手。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松手。”

步五:“古姑娘,其实他是……”

“姓周的,你到底答不答yīng

?”青舒的声音起,再次打断准bèi

当和事佬的步五的解释。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青阳像颗子弹头似的急急地冲了过来。

一见自家弟弟,青舒立kè

舍了周伯彥,弯下身子,抱住了跑得小脸痛红的青阳,“小阳,姐姐的鼻子好痛,都出血了,都是你彥哥哥弄的,以后不许再和他玩儿,听到没有?”

青阳现在只关心姐姐,其他都靠边儿站,“嗯,嗯,小阳记住了。姐姐,还哪里痛?小阳给姐姐吹吹。”

周伯彥和步五听的满头黑线,赶紧走开,不想再发生意wài

了。古强笑的很勉强,请了两位公子到前厅就坐,挽留着没让离开。

过了一刻多钟,终于,酒菜齐了,客人可以入席了。

青舒洗干净了脸,换了身衣裳,若无其事地和青阳一起请两位公子入席。

步五和周伯彥互相看了看,正在以眼神作交流。

步五:这顿饭可以吃吗?

周伯彥:别问我。

步五:不会有问题吗?

周伯彥:别问我。

青舒往主人的位子上一坐,笑容满面地吩咐:“小鱼,给两位公子倒酒。”

步五和周伯彥异口同声地道:“今日不喝酒。”

青阳乖乖坐到青舒身侧,不像往日那般往周伯彥跟前凑了。

青舒那个满yì

,原来耍赖也是可以的,真是一举两得,即解除了自己撞人怀里的尴尬,还成功给弟弟和周伯彦之间划开了一定的距离

No.83生意

今日准bèi

的菜色非常丰盛,十道菜,有荤有素,有热有凉。不出青舒的预料,其中的海带丝豆芽汤和水煮五香豆芽(凉菜/咸菜)果然吸引了两个见过世面的贵公子。

青舒一招手,小鱼拿了专门准bèi

盛汤的小碗,为步飞鹄和周伯彥各盛一碗海带丝汤。接着才替青舒和青阳盛。

只见小碗里,上边漂着几许小油花,清澈的汤里,切的极细的肉丝、极细的海带丝、及泡发到萌芽的黄豆清晰可见。小鱼盛的极有技巧,她将汤里的姜丝与葱丝留在汤盆里,并未盛进汤碗中。这碗汤的材料让人看了一目了然,而且也没有浓郁的香气,很是简单的样子。可是,汤所散发的淡淡的别样的味道,还是让人无法忽略的。

步飞鹄也经营着几家酒楼,海带这东西虽是南边产的,北边人吃不惯,可他的酒楼里为了新鲜、为了招揽客人,每年至少要购置一些,以备有南边的客人光顾时,为其做几道家乡菜。南边人吃海带也很简单,也是炖汤,但,绝对不是眼前这种汤。他认得海带,可这汤,“这是?”

青舒浅笑着答道,“这是海带豆芽汤。海带是彥公子送的,豆芽是府上自己发的。尝尝味道如何?若是两位公子觉得不错,我便更有底气以它为招牌菜,开个美食铺了。”

“美食铺?是指酒楼吗?”周伯彥并不急着喝汤,不紧不慢地问。

“不是酒楼,是美食铺,面向平民百姓与一般阶层的小食铺子。”青舒笑吟吟地解释道。

周伯彥没再提问,同步飞鹄一样,拿了汤勺喝汤。为了方便用汤勺,许三娘是特意将极细的海带丝切短的,这样不必借助筷子,用汤勺也能吃到海带丝。

他们俩喝了一口汤,品了品味道,均觉得这个味道是他们酒楼做的海带汤所没有的。

“尝尝,好不好喝?这是咱们府上新配出来的一种汤。”青舒笑看着青阳说。

青阳喝了汤,吃到海带丝和豆芽,笑眯了眼,“姐姐,很好喝,你也尝尝。”

这时候步飞鹄和周伯彥已经解决了各自的一小碗汤。

周伯彥说道:“你这个汤最好是放在酒楼里卖,海带要从南边运来,价钱并不低,面向平民无利可图。”

步飞鹄接上,“的确如此。定价太低,你赔本。定价太高,平民承shòu不起。唯有酒楼最适合它栖身。”

青舒脸上没有急色,“你们什么意思?不会是在打我这汤的主意吧?”

“你特意请我吃饭,特意上了这道汤,难道不是想让我打你这汤的主意吗?”周伯彥这话一出,虽是实话,可把青舒的小心思这么直接地点出来,着实让青舒不待见的更厉害了。

青舒忍着气,“彥公子可别误会,若不是今日步公子赏脸,这汤我可是没有半点拿出来的打算。”

步飞鹄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儿,赶紧接下这话,“若是姑娘看得起在下,不妨在锦阳城的一品楼试卖看看。”一品楼是他在辉州地界的唯一产业。他出门前,妹妹可是抓着他嘱咐了一箩筐的话,内容无非是要他想尽办法照应好古青舒。再说,这汤若是推出,那就是酒楼里又一样新菜品,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他们酒楼的厨子做的海带汤,北边人吃不习惯,但眼前这个汤,不分南北,都能接受。

一品楼,锦阳城最大最好的酒楼。青舒心中一喜,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虚心求教,“步公子,依你看,它要如何定价才能不亏且小有盈利?”

“这就要看姑娘配在海带汤里的东西值多少银钱了?”他现在不敢确定黄豆的身份,自然没办法定价。

黄豆都让人帮忙采购了,又是步语嫣的哥哥,青舒自然也不想隐瞒,“我曾写信托语嫣帮忙大量购买豆子的事,我想,步公子应该是知情的。语嫣的信我还没看,不知dào

到底收了多少豆子。”

“黄豆八千二百五十斤,红豆子六千九百斤,花腰豆三千五百斤。一共是一万八千六百五十斤豆子,花去了三十一两银子。”

三十一两银子买到近两万斤的豆子,青舒顿时露出喜色,“收豆子的伙计们的工钱和车马费加上。当然,不是要给你们伙计发工钱,只是想计算一下得到它应该付出了多少银子,也好准确定价。”

“三十四两银子。”步飞鹄报的整数。

青舒盯着汤盆,“海带豆芽汤的豆芽,便是黄豆泡发的。”然后抬脸,很认真地盯着露出一脸意wài

之色的步飞鹄,“怎么样?步公子还敢将它拿到一品楼中卖吗?”意思是,大家都认定只能喂牲口的黄豆当菜肴摆上桌,你敢吗?

步飞鹄现在考lǜ

的可不是敢不敢卖的问题,而是不值钱的豆子收上来,做成好吃的汤品上桌后所能带来的盈利。这小小的一盆汤,只够盛出六到七小碗汤,到了他的一品楼,它的身价就得是一两半银子到二两银子之间。而材料与人工算上,顶天就两吊钱。两吊钱换回一两半银子,甚至二两银子,这个盈利……

步飞鹄有些动容,“姑娘大量收豆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青舒正了脸色,“五香豆芽,下酒小菜,请尝尝。”

步飞鹄夹了一颗五香豆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说了一句,“姑娘配出了好菜。”

“红小豆和花腰豆麻烦步公子回京后为我另外存放,安置妥当。年前若是有顺路的商队,麻烦步公子给我捎回锦阳城。那八千二百五十斤的黄豆,四文一斤卖给步公子。至于泡发豆芽的方法,二百两银子卖给步公子。步公子要还是不要?”这个买卖,她本是准bèi

年底前亲自动身去京城,找步五谈的。没想到,步五来了,倒是方便了她。

商人,自然都是精明的。“泡发豆芽的方法,姑娘是只卖我一家,还是另有打算?”

“只卖你一家。辉州以北你要如何卖豆芽,无我无关。但辉州的生意,你不能跟我抢,我自己要在辉州作这豆芽生意的。”

“成。那这个汤?”

“海带豆芽汤,加五香豆子的菜谱,五十两银子给你了。同样的,即便卖给了你,我自己也要做着卖的。”

步五痛快地答yīng

,青舒便赶紧让人准bèi

了笔墨纸砚,当场拟定契约,敲定了这笔买卖。

步五要付青舒二百八十三两,青舒将步五收购豆子时垫付的三十四两银子扣除,收了二百四十九两银子。

一切弄妥当,青舒一回头,却见她家小阳挨着周伯彥那厮,两个人正高兴地吃着热乎乎又白白胖胖的豆沙包。不是划开距离了吗?这才一会儿工夫,她一不注意,这俩怎么又凑一起去了?

小鱼正拎了食篮进来,只见她放下食篮,取下食篮上覆的木头盖子,从食篮里端了刚出锅的热腾腾的一盘豆沙包放到桌子上。先前上的一盘豆沙包有四个,被桌上的两个人给分吃了。这是上的第二盘。

见姐姐看过来,青阳手里抓着吃了一半的豆沙包,笑弯了眼,“姐姐,好吃。”

原想着给周伯彥一个白眼的,但见弟弟吃的满足、笑的开心的模样,青舒立kè

将未送出的白眼收回,笑道:“既然小阳爱吃,姐姐让厨房隔一天就做一次,好不好?”

“好。”青阳探手,抓起一个冒着热气的豆沙包想递给青舒,但烫的抓不住,嘶一声放回盘里,“姐姐,这个烫,放凉了再拿给你吃。”

青舒说了声好,赶紧招呼小娟递湿布巾给步飞鹄擦手,然后请步飞鹄也尝尝豆沙包。

周伯彥这会儿也不怕烫手,正拿了冒着热气的一个豆沙包吃。

步飞鹄回座,挑了挑眉,不明白周伯彥何时这么贪吃馒头了。不过很快的,他发xiàn

周伯彥手中的馒头咬一口就出了包裹在里面的馅料,还是暗红色的馅料,他微讶。

周伯彥并不理会步飞鹄送给他的注目礼,快速吃完手中的一个,又拿了一个。

豆沙包如此受欢迎,青舒自然高兴,但是,周伯彥可不可以不要端着贵公子的优雅,吃她那么多的豆沙包?青舒决定不瞅他,于是笑看步飞鹄,“步公子,请尝尝,这叫豆沙包,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甜,不知dào

公子喜不喜欢?”

周伯彥都喜欢的吃食,步飞鹄自然相信它的味道,于是也不用筷子,学着青阳和周伯彥的样子,直接用手抓,拿了一个豆沙包好奇地咬了一口。发好的白面做皮,很薄很软,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馅料就可以吃到,微甜,吃到嘴里有点沙沙的感觉。他赶紧又吃一口,好奇地瞅着馅料,“这是……”

青舒同样不隐瞒,“豆子。”什么豆子,不用她再解释,先前既然有黄豆,这个看颜色也能猜到了,不是吗?

步飞鹄一脸的震惊,“红豆子?”所有人都拿豆子不当回事,拌着草料喂牛马,哪里知dào

,原来豆子可以做出别有一番味道的食物。黄豆、红豆子的食物有了,那么,“姑娘购置花腰豆也是做食物?”

“是,它也可以做豆沙包的馅料,不过味道与红小豆比起来差了那么一点。当然,这两样豆子也可以放在一起当馅料用,一样好吃。”

步五立kè

后悔,红小豆和花腰豆收的少了,远不及黄豆的数量。只是,别人都拿豆子喂牲口,为何独独古青舒发xiàn

了它,并做出了这汤、这豆沙包。他是听妹妹讲过,这古青舒有一个独特的爱好,那就是喜欢收集农书和杂书,时不时跑去厨房,拿了一本不知名的书,指挥着厨娘用食材做这、做那,有时候食材的搭配都能让厨娘目瞪口呆。

而试做的东西,有时候能成,古青舒会高兴半天;有时候实在难以入口,古青舒便很是气馁。总之,听他妹妹讲,古青舒就是挺能折腾厨娘和食材的人,喜欢跑跑跳跳的很精神,还曾希望学他妹妹的鞭法。而那些扑蝶、弹筝、悲春伤秋地作诗作画等闺阁女子的作派与古青舒绝缘。当然,最后这个,他是通过妹妹对古青舒性子的描述总结出来的。

“姑娘,豆沙包的作法是否要卖?”步飞鹄是个合格的商人,且很有原则。

“不卖。不过,青舒有求于步公子,若是步公子答yīng

帮忙,豆沙包的作法当作谢礼送与公子。”

“姑娘请说。”

“请步公子继xù

帮古府收购红小豆与花腰豆,越多越好,最好是市面上再也见不到它们的影子。”到来年秋收前,她想垄断大半个大安王朝的豆子市场,好好挣一笔。黄豆做菜与红小豆做馅料本就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以前只是人们不知dào

这么吃而已,以后知dào

了,大家都自家会做了,她便没了挣大钱的机会。

所以她要及时垄断大半个大安的豆子市场,利用来年秋季新豆子下来前的这大段时间,好好利用手中的豆子攒银子。她自己没有垄断豆子市场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多可用的人,因此,她一早就盯上了拥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称却行商贾之事的步五。

凭她和步语嫣的关系,再加上的确有利可图,她有把握步五不会拒绝她。为表现诚意,她什么都不藏着掖着,直接摊开在抬面上给步五看。她又说,“公子收上来的红小豆和花腰豆,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公子。我分得的一半,按公子收上来的价格付银子。豆沙包的作法,便是公子帮古府这个大忙的谢礼。”

步飞鹄,“姑娘不收黄豆了吗?”

青舒实话实说,“我没那么大的胃口,吃不下。我能吃下半个辉州的黄豆便是极限了。自然,公子锦阳城的一品楼,所需豆子可得从我手里买,要不然我可不干,一定写信告sù

语嫣你欺负她好姐妹。”

这也叫威胁,步飞鹄轻笑出声。

这顿饭,青舒和步飞鹄只顾谈买卖吃的并不好,青舒有些歉意地吩咐厨房煮了一碗肉丝面给步飞鹄。最后还拜托步五,让步五回京后帮相看着买一间小店铺,放到步语嫣的名下。意思是以后让步语嫣替她罩着这个小店铺。若问青舒买个小铺子做什么?当然是为在京城开一家专卖豆沙包的铺子做准bèi



要说这顿饭谁吃的最好、最惬意,非周伯彥和青阳莫属。

当步飞鹄和周伯彥提出告辞的时候,青舒都没容出空和周伯彥谈那珍珠的事,想单独留周伯彥说话,又觉得不妥,会让步飞鹄觉得厚此薄彼,便只能作罢。再说,听他们的意思,还要在康溪镇停留两日,青舒便按捺下心中的急切,决定再找时间和周伯彥谈。

出了古府,周伯彥和步飞鹄并没有骑马,两个人一路慢慢往石记客栈的方向走。他们的随从,牵了他们的马,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

想到什么,步飞鹄轻笑出声,眼底的笑意浓烈了几分,“周兄与古姑娘有过节不成?古姑娘看周兄的目光可不友好。”

周伯彥失笑,想了想,“我记得,令妹五岁的时候很喜欢粘着你们的一位表兄,这让小七很不高兴,找了个机会,把人给揍了。”

步飞鹄很快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小,七弟就很疼八妹,连我们这些兄长抱八妹抱的时间长了,他都不高兴,会吃醋,呵呵……”

“兄长可以疼妹妹到这种地步,做姐姐的疼自己的弟弟并不出奇。”周伯彥每每想到青舒的臭脸,都是因为被她宝贝的弟弟喜欢粘着他而引出来的,他就觉得挺好笑的。

步飞鹄立kè

了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他家七弟那时候还很小,这古青舒可不小了,总觉得有点好笑。转念又一想,他们下边的几个兄弟,十一二岁前似乎都干过这样好笑的事情。突然有点怀念,妹妹粉嫩可爱地蹒跚学步的样子,妹妹软软的、含糊不清地喊着哥哥的样子。这一转眼,妹妹都十三了,过不了几年便要嫁到别家,飞出他们这些哥哥的羽翼之下了。

周伯彥见步飞鹄神色变得很柔和,然后又转为失落,挑了挑眉,“想什么呢?还在想那个女人?”

步飞鹄一怔,眸底溢出郁色,“别再提她,在她……我和她的缘分早已经尽了,是她亲手斩断的。也好,一切都过去了。”

周伯彥叹息,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觉得今年的步飞鹄一定是犯了太岁,否则不会结下只会令人神伤的一段孽缘,同时又倒霉地遭了算计无奈地低头娶了黎海棠。过后,虽然步大将军出面,将黎海棠休离出步府,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可步飞鹄心底的伤,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他不懂情,却目睹了身边人一个又一个地为情所伤的模样,觉得心悸之余,一直小心谨慎地离女人远远的,就怕自己步了身边人的后尘

No.84说媒

周伯彥觉得情这东西,很可怕。九五之尊如当今天子,潇洒不羁如卢先生,才华横溢如步飞鹄,竟都在情之一字上栽了大跟头,何况是凡夫俗子们。就连他娘,也没能堪破情之一字,以那样极端的方式成全了自己,却舍了他这个儿子。

想到多年前曾轰动大安,美貌与才情兼具的娘,被各国皇子求娶的娘,周伯彥一脸的黯然。不过,他很快甩开这种心绪,一拍步飞鹄的背,“走,去我那里,咱们喝酒。”

步飞鹄学他的样子,伸手拍他的背,“走,今日无事,咱们来个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

两个人大笑着回石记客栈,跟伙计要了两样下酒菜,面对面地坐下,为醉而喝酒。

同一时间,青舒正坐在房中记帐,小鱼进来禀报,说是派去大古家村的苏妈妈回来复命了。

青舒一边说快让苏妈妈进来,一边收拾了摊放在桌面上的帐本。

苏妈妈一脸喜色地进来,先是见礼,而后说事,“小姐,周大夫为秀姑娘的爷爷瞧过腿,说是慢慢养能好起来,能下地自己走路,不用人背,也不用人扶。”

青舒一听很是高兴,“是嘛,能好就成,周大夫开了方子没有?等下让元河到慈济药铺抓药,明日送去。”

“开了。周大夫开了三日的方子,说三日后再去把一次脉,改一下方子。”苏妈妈答道。

三爷爷的腿当初看的是一般的大夫,大夫说好不利索,给开了五日的药方。后来家里的晚辈又送三爷爷到镇子上的慈济药铺看大夫,大夫说能够恢复七八成,但得好药顶着,还得是坚持吃两三个月,病人的吃食也要好。这银子可就花的多了,不是平头百姓能承担得起的,一大家子人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于是,三爷爷坚持不吃慈济药铺的大夫开的药方,选了先前大夫开的药方。他宁可行动不便,也不想压垮自己的儿孙们,更不允许家里发生卖儿卖女的事。这一晃,一年多就过去了。

上次去大古家村,青舒看出古元河和古平秀之间的小暧昧,回府后便暗示身边的两个丫头透话给苏妈妈知dào

。一听儿子有喜欢的姑娘,苏妈妈激动地拉着古强说话到半夜,恨不得立kè

跑去大古家村看看儿子相中的姑娘。

第二天,青舒见苏妈妈魂不守舍的样子,假装什么也不知dào

,拉着苏妈妈追问半天,然后又装出很吃惊的样子来,替苏妈妈出主意。这个主意就是,青舒派出周大夫帮三爷爷看病,由古元河赶车,苏妈妈搭车一起去。苏妈妈可以借着替青舒送糕点的由头,好好kàn

看平秀姑娘。当然了,顺便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真对平秀姑娘有心思。

今日上午,苏妈妈可是欢天喜地地带了糕点搭车去的大古家村。现在回来了,表情依然是欢天喜地的样子,青舒便知dào

苏妈妈这是满yì

儿子的眼光的。不过,知dào

归知dào

,话还是要问的,“苏妈妈,元河和平秀姑娘般配不?他们见了对方,有没有脸红?”

苏妈妈笑咧了嘴,“小姐,您可是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打听这种事。”劝诫的话她笑着说,早没了劝诫的味道。“小姐,老奴瞧着,平秀姑娘秀秀气气的,很有礼,也能干,人勤快,是个好姑娘。”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不该和小姐说这些,忙道:“哎,不行,老奴得找元河他爹说说,看他爹是个什么意思。小姐,您忙,老奴这就走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全部心思都在儿子的终身大事上。

青舒乐了,这自古至今,婆媳关系是个非常难弄的事情。如今,古元河喜欢平秀姑娘是肯定的了。苏妈妈这个准婆婆亲眼相看了平秀姑娘,也是喜欢的。这么一来,未来她们的婆媳关系,估计会相对和谐,不会发生婆媳大战。

到了第二日,苏妈妈找上青舒,“小姐,老奴想告个假。”

苏妈妈要告假,这可真难得。青舒点头答yīng

,却也不忘好奇追问,“苏妈妈,你告假要去做什么?”

苏妈妈欢喜地说:“元河爹要老奴出去打听打听镇子上的媒婆。”

青舒一愣,“这么快就提亲?”找媒婆可不是为提亲嘛,可这也太快了吧!

“嘘,小姐,您可小声些。”苏妈妈那个紧张,然后又悄声说话,“元河老大不小了,平秀姑娘的年纪正相当,正该抓紧的时候。”说完反应过来,一打嘴,“这种话怎能跟小姐说,老糊涂了。”

青舒一把抓住苏妈妈的手,小声问:“元河知dào

吗?说媒的事。”

苏妈妈点头,“自然是问过他的,他不点头,我们老两口可不敢自作主张。这些年,我们作爹娘的离他远远的,让他吃了不少苦,娶亲这种大事得依着他才成,让他高兴高兴。他高兴,我们这做爹娘的,也跟着高兴。”

青舒嘻嘻一笑,“不用告假,元河娶亲,自然是我们古府的大事,媒婆也得古府请,不用你们私下去办这事。”

苏妈妈摆手,“小姐,这不成,不能让府里花费银子。”

青舒正了脸色,“这事得听我的。咱们把元河的婚事办的热闹些,让他风风光光地娶娘子进门。这可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庄子里没娶亲的壮丁。”说罢,挤眉弄眼的。

苏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真是哭笑不得,“小姐,您,您可真是,这哪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想的事情,真是的。”

青舒挺了挺背,“怎么就不是该我想的?如今我可是当家人,府里这么多壮丁没娶娘子,我这个当家人必须得过问,否则也太不像话了。苏妈妈,我可警告你,元河娶亲是古府大事,你要敢悄无声息地办,我就罚你在一年内给府里所有未娶亲的壮丁全娶了娘子回来。你跑腿还不够,银子也得由你出。”

苏妈妈又是哭笑不得,“哎呦,小姐你可真是……”

等古元河清扫了将军墓,回到镇子上,刚一脚迈进偏门,迎面遇上蔡铁牛。

蔡铁牛笑咧了嘴,一拍古元河的肩膀,“恭喜。”

古元河一脸茫然,“什么?”

蔡铁牛只是笑,不再说话。

古元河摇头,往里走,正遇上抱着东西的小娟和许五娘。

小娟可不是害羞的小姑娘,更不是小鱼,她嘻嘻一笑,“元河哥,恭喜。”

许五娘是过来人,微笑着说:“恭喜。”

古元河是听的一头雾水,想要追问的时候,人已经走开了。他哪里知dào

,如今全府上下都知dào

他要娶亲了,正忙活为他准bèi

新房。

元宝和青阳追逐着跑来,见到古元河,都停了下来。

“哥,恭喜你。”元宝说完,挥着手跑开。

“恭喜元河哥。”青阳赶紧说了,又追在元宝后头跑走了。

古元河抬头看看天,一脸的无措。

背后有脚步声,他回头,忙行礼,“见过卢先生。”

卢玄方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你可要小心了,尤其是晚上,千万别出房门。否则,一个黑布袋罩下来,再来一阵拳打脚踢,这脸可是十天半个月的没办法见人的。”

古元河吓的一抖,他怎么感觉今日府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太诡异了。这要不问清楚,肯定没办法做事。“卢先生,为什么晚上不能出房门?”谁要打他,干嘛要打他。

卢玄方一脸神mì

地左右看了看,凑近古元河的耳朵,悄声问,“小子,开过荤没有?”

古元河满脸疑问,他一时有听没有懂。

卢玄方见了,摇头嘀咕,“小古真是没用,关键时刻还得看先生的。”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迅速塞进古元河的手里,“收好,别让人看见,晚上拿出来一个人学一学。”说罢,他拍拍一脸茫然的古元河,捋着胡子走开去,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比古强那个当爹的都有成就感。

古元河总觉得不对劲儿的厉害,“先生,等等,你们今日都怎么了?”

卢玄方头都不回,摆摆手,很快就走不见了。

古元河皱了眉头,低头看手中的书,封面一片空白,居然没有书名。他好奇,随手一翻,愣了,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紧接着脸色爆红,啪一声合上书,刚想扔出去,就听旁边有脚步声传来。他吓坏了,扔的动作赶紧收回,急的左看右看也没个藏书的地方。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赶紧回去,你娘找你有事。”古强马上就到他跟前了。

古元河的脸色一僵,赶紧把书往袖子里塞,可惜他太紧张,没塞好,一下给掉到地上了。

古强已经到了他跟前,“好好的书怎么给弄掉地了,赶紧拣起来,弄脏了怪可惜的。”他以为是儿子从少爷那边拿的书。

古元河僵着脸,赶紧弯腰拣起,一把塞进自家爹手里,“还给卢先生,我不要。”他说的又急又羞,转身就跑。

古强皱眉,“什么你不要,话不说清楚跑什么跑?赶紧回……”他的话,在看到手中的书页上的画面后消了音,他面色一僵,啪一声合上书,赶紧塞进袖子里,回忆了一下儿子刚刚说的,还给卢先生,意思是这书卢玄方给他儿子的。他脸一黑,找卢玄方算帐去了。

青舒和青阳躲在不远处,趴着墙看了半天,均是一脸问号。

“姐姐,元河哥脸红了,那是什么书?”

青舒也疑惑,回忆了一下刚刚翻开那书后古元河与古强带出来的表情,想到一种可能,捂嘴偷笑,拉了青阳就走。

到了晚上,古强亲手将这本书塞给了儿子,绷着脸告sù

儿子,“拿着,教你洞房的。”说罢,转身就走。

古元河感觉自己脸烧的厉害,“爹,那个……”

“别这个那个的,这马上要成亲了,哪能不知dào

如何洞房。”说着,古强给儿子关好门,背着手走了。

床头摆着春宫图册,古元河在看与不看的纠结中直到后半夜才睡着。虽然睡的晚,卯时一到,他便醒了。穿戴好,拾掇了被褥,看到纠结了半夜也没看的书,赶紧塞进箱子底,这才出门去。夜里下了雪,无论屋顶、廊檐还是地面,白茫茫一片。

他转身回屋,戴上府里前两日统一发的帽子与棉手套,去了杂物间,拿了扫帚出来去前院,正遇上拿着扫帚的丁家宝和拿着铁铲子的蔡铁牛。三个人互相打了声招呼,开始扫雪。

古元河和丁家宝负责扫雪,蔡铁牛负责铲雪。辰时不到,整个府里,除了女眷居住的内院外,都被他们三个将雪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而内院那边,在青舒和青阳练枪法的时间里,苏妈妈带上丁家妹、小娟、许五娘等人,先是清扫了文澜院的雪,之后是青阳和青舒居住的院子。

新的一天,就这样在大家的忙碌中开始。

吃过早饭,拾掇好一切,坐下来做针线的时候,苏妈妈有些晃神。

许五娘见了,不由问道:“苏妈妈,您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昨晚的雪下的不小,路不好走,今日怕是程娘子去不成大古家村了。”苏妈妈有点小失望。

许五娘扑哧一声笑了,“这些年都等得了,您怎么就等不得这一天了。放心,秀姑娘跑不了,指定是元河的媳妇。”

虽然是被打趣了,苏妈妈却是高兴,“这倒是,秀姑娘指定是我儿的娘子。”

再说另一边。应承下古府请托的程牙人的夫人程娘子,伺候男人孩子吃过早饭后,将洗碗、收拾厨房的活计交给了女儿,便准bèi

动身去大古家村。

对古府请托的事,程牙人也很重视,昨日就借好了马车,吃过饭,一刻都不耽搁去了邻居家,将马车牵到自家院子前,催程娘子动作快些。

等程牙人两口子进了大古家村,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人打听三爷爷的家在哪里,然后在村人的指引下来到三爷爷家。

程牙人把人送到,说好一个时辰后回来接人,便赶着车去了小古家村。

程娘子被请坐到古家西厢房的炕沿上,她见给自己倒水的姑娘秀秀气气的,十六七岁的模样,便笑着多看了两眼。

三奶奶注意到程娘子看向孙女的视线,笑笑,没说话。

直到古平秀出去了,程娘子这才开口,“老人家,刚刚有女孩子家家的在,没好直接出口。我当家的是镇子上的牙人不假,大家叫我程娘子不假,不过少说一项,我呀,虽然不干媒人这行,却也喜欢给人说媒。”

三奶奶这下明白了,这程娘子登门原是要给她孙女说媒,只是不知程娘子是受了哪家的请托来的。“呵呵……刚刚听是程娘子,没想那么多。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来,去年小古家村李家的姑娘嫁到了镇子上,听说日子过的很好。那保媒的程娘子,不会就是你吧?”

程娘子喜笑颜开地道:“老人家,我的确是给小古家村姓李的一户人说过媒,那李家姑娘性子好,模样也好,嫁过去很得夫家喜爱不说,小夫妻也恩爱。我虽不是媒婆,可保成一桩好姻缘也会高兴十天半个月的。这不,您家也有个性子好、模样好的姑娘,再加上有个稳妥的人家请托我上门说媒,我便觉得很是般配,厚着脸皮就上门来了,想从中说和说和。”

三奶奶笑笑,“这姑娘大了,就让人惦记。呵呵……不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

“老人家,不瞒您说,是古元河的娘请托我做这个媒的。”

三奶奶有些意wài

,心里一动,“哪个古元河?”

“自然是您认识的古元河。古元河的娘说前几日被古小姐派来送东西,瞧见了你家孙女,便喜欢的紧,回去反复想了想,便起了结亲的意思,请托我过来透个话,从中说和说和。”程娘子作媒,不讲那些花里胡哨的话。再加上古元河在大古家村呆了五年多,人怎么样,不需yào

她说、她夸,女方家心里都有数,因此对此并不多言。

三奶奶却是叹了口气,“元河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

“老人家有话尽管说,有条件尽管提,这作媒嘛,不就是替两边递话嘛。”

“我们是庄户人家,可也不为奴、不为婢。元河那孩子是好,爹是管家,娘是管事娘子,可毕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什么事都得听主子的,什么都由主子安排。且不说婚事,就是将来有了儿女,那儿女也不是自由身,还是主子的奴、主子的婢。”

无意听到奶奶的话,准bèi

推门进去的古平秀收回伸出去的手,迅速转过身,垂着眼回到自己的屋中,坐到炕上怔怔的出神。

不知dào

过了多久,门响了,古平秀回神,胡乱擦了擦脸,抬头看清来人,低声唤了一声娘。

古老二家的穿着暗蓝色粗布衣裳,坐到女儿身边,“这是怎么了?是弟弟欺负你了?”

古平秀摇头,“没有,娘,不小心针扎了手,有点痛。”

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这孩子,针扎了手还哭,羞不羞?娘跟你说个事,家里来的程娘子是来保媒的,有人看上我家秀儿了。”

古平秀脸一红,“娘!”

“害什么羞?算元河有眼光,让家人请了媒人上门来。娘是真舍不得秀儿出嫁,可娘也希望秀儿有个好归宿。”

No.85雪地见面

程牙人与程娘子从大古家村回到镇子上,已是午时十分。他们回府,还了马车,在家喝了杯热茶,程牙人出去了。程娘子做了会儿针线活计,估摸着古府应是用过午饭了,便交待三个儿女看好家门,这才出门去古府。

苏妈妈见程娘子上门,又是意wài

,又是欣喜,忙把人请到了偏厅就坐,高兴地张罗茶水。

很快,青舒得了信儿赶过来,让程娘子很是意wài

,一时不好开口。

青舒浅浅一笑,“听说程娘子今日去了大古家村,不知dào

那家人是怎么回的?”

程娘子微愣,看向坐在青舒下手边的苏妈妈。

苏妈妈坚持要站着,是青舒绷着脸,命令她坐,她才肯坐的。这会儿她收到程娘子带着疑问的眼神,忙道:“程娘子有话尽管说,无碍的。”

程娘子那个为难,但也意识到,古元河的婚事古小姐是关心的,非常关心。这也足见古元河爹娘在府里的地位。她略一斟酌,便简略地回了此行的收获,“这古家奶奶言语间很喜欢古元河,不过,又担心孙女嫁过来后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犯下错事,所以只说考lǜ

,没给准信儿。”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青舒,见青舒依然是浅笑的表情,没有任何不悦,再看向苏妈妈,发xiàn

苏妈妈也是保持着笑模样,她便心下暗道:不愧是京城来的,喜怒不形于色。于是马上又说道:“小姐放心,过得几日,我再走一趟,一定带了准信儿回来。”

青舒浅笑着说:“有劳了。”

程娘子说没有其他事,起身告辞。苏妈妈起身送她,一直送出偏门去。

这时候,程娘子抓住苏妈妈的手,拉到一边去,悄声说:“刚才古小姐在,怕惹了古小姐不高兴,有些话没好出口。古家奶奶提了个要求,想娶她孙女,便必须保证她的孙女嫁过门儿不是古府下人。再有,往后小两口有了儿女,也不能是下人。”

苏妈妈的面色暗了暗,脸上没有带出怒色,一脸感激地看向程娘子,“多谢你,没在小姐面前说露嘴。这事儿,缓一缓,晚上我和当家的商量商量,商量出了结果,一定给你送信儿。”

“成。我等你们消息。”该带的话已经带到,程娘子这才安心地走。

苏妈妈先是返回去告sù

青舒人已经送走了,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脸色就变了。人家这是嫌弃他们夫妻的出身,不愿意将古平秀嫁过来,她明白,她心里明镜似的。可是能怎么办,儿子喜欢古平秀。

她活到这把年纪,从来没觉得自己当人奴婢丢人,可是到了儿子娶亲的时候,她的身份成了人家拒绝的借口,她的心中结了浓的化不开的郁气。她也曾是庄户人家的女儿,八九岁的时候家乡闹灾,爹娘带着她和弟弟逃灾荒。逃荒的路途中,弟弟得了病,眼瞅着就不行,她哭着追富人的马车,希望有人能救救她弟弟。

可她无论怎么求,都没人肯伸把手。当时的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在绝望的时候,一个壮实少年上前,背了她弟弟就走。她和爹娘吓坏了,哭着喊着追在少年后头。没想到,那少年将她弟弟背到一名大夫的马车前,让大夫给她弟弟看病。

她这才知dào

,少年以当三个月护卫的条件,给了她弟弟活命的机会。她便记住了少年的名字,古云虎。

几年后在京城相遇,她已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古云虎是混迹军中的小小头目。她认出了古云虎,古云虎却不记得她。再次相遇,古云虎在京中的平安巷买了居所,带着古强和一个老汉居住。她咬了咬牙,用攒下来的银钱自赎自身,自荐当了古云虎的丫鬟,每日里缝补、洗衣、做饭。

古云虎怕坏了她的名声,几次赶她,她都不走。古云虎没办法,又买来一个老婆子,她这才留的名正言顺,签了卖身契。她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古云虎对她弟弟的救命之恩。古强要娶她的时候,她也说了,她这辈子都是古府的下人。古强没有嫌弃她的身份,用花轿抬了她进门,让她继xù

留在古府做事。

如今,她的儿子因她下人的身份被人拒绝了亲事,她依然不后悔成为古府的下人,可是儿子喜欢那姑娘,她该如何是好?

古强回屋拿东西,见到苏妈妈在掉眼泪,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苏妈妈便将事情说了,问古强怎么办。

古强沉着脸,坐了老半天才开口,“你不用愁,咱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喜欢他的姑娘不少。这个不成,咱们再找。”

苏妈妈哭着道:“咱们是可以不当回事,可这是儿子自己看上的姑娘。”

古强坐过去一些,搂住苏妈妈说:“行了,多大岁数了还动不动掉眼泪。”

苏妈妈心里越发难受,靠在古强的肩上又哭了一阵儿才冷静下来,嘱咐道:“这事可别让小姐听到,小姐心里会不舒服。”

见她不再哭了,古强答yīng

一声,嘱咐她不用去前头伺候了,省得被小姐看出点儿什么等等,这才留了苏妈妈一个人,出去了。

古强在院中踱来踱去,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寻到正在劈柴的古长河,两个人去了古元河的屋子。

“爹,怎么了?”见自家爹脸色不好,古元河一边关门,一边问。

“爹娘将你一个人留在这边五年多,心里一直很愧疚。现在团聚了,总想着补偿你,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这立马就出了差头。”

“爹,您和娘不需yào

愧疚,儿子当年是自愿留下替将军守墓的,又不是爹娘逼的。这好好儿的,咋又提这事?”

古强一脸安慰地拍儿子的肩膀,“爹知dào

你没有任何怨言,可做爹娘的哪能不疼自家儿子。爹也不瞒你,程娘子今日去大古家村为你提亲,被古平秀的家人委婉的拒绝了。他们不是看不上你,而是看不上你爹娘的身份,嫌咱们一家子是给古府当下人的。为这事,你娘觉得对不起你,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不敢出来。”

古元河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老半天才说话,“爹,程娘子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古强将从苏妈妈那里听来的学了一遍。

古元河有片刻的晃神,很快又定定神,沉声说,“爹,您放心,儿子心里有数。既然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也不必办上竿子的事儿。等娘心情好了,就和程娘子说一声,这门亲,咱们不求了。”

“这事儿,不急,爹告sù

你,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过几天,再让程娘子去一趟,若人家还是不改口,那,咱们就不求了。爹知dào

你心里难受,可你要知dào

,娶娘子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一开始人家就瞧不起你,这往后的日子不会过的舒坦。”

“爹,儿子记住了。您去忙吧!儿子去陪娘说说话。”古元河不混,也觉得他爹说的道理不差,心里再难受,他也不能让娘被人小瞧了去。

父子俩这才出了屋子,分开往两个方向走。等他们走没影儿了,扣在屋前的背篓动了,一掀,从下边钻出一个人来。这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古元宝。他不是故yì

要偷听的,他见到爹的脸色不好,又带了大哥进屋,这才好奇跟过来的。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前边,坐在位子上,根本无心听课,还被卢先生罚站。

这个时候,青舒正坐在程牙人的家里,与程娘子说话,已经知dào

了程娘子第一次去古平秀家里得到的结果。她轻笑出声,笑眯了眼,“这样,过个两天,麻烦程娘子再走上一次。就问,若是古府放古元河出去,还古元河一个自由身,他们是答yīng

还是不答yīng

。自然,古元河既得了自由身,那便与我古府是没有任何瓜葛的,与我古府的管家与管事娘子也是要断了关系的。”

程娘子听了,手心里全是汗,“小姐,这世上哪个男儿为娶妻会断了与爹娘的血脉亲情,这可是一辈子要受人唾骂的。”

青舒正了脸色,“抱歉,吓到程娘子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想让你探探对方到底是在试探我古府的诚意,还是看不上古元河,真心不想结这门亲。其实,有一事我不介yì

与程娘子透个底。古元河不是古府下人,他是代我古氏姐弟守护将军墓五年的人,他以下人自居,但在我古氏姐弟心中,他不是亲兄长,却胜似亲兄长。”

程娘子听了这话,一脸的震惊。

青舒叹了口气,“算了,程娘子暂时不必再去大古家村,不过,要麻烦程娘子打听打听,这镇里镇外有没有品性好、人勤快,又到了适婚年龄的好姑娘。若有合适的,麻烦程娘子给府里送个信儿。”

程娘子满口答yīng



青舒又交待一遍程娘子,她已知晓一切的事,不能说露嘴。若苏妈妈问起,就说她过来只为拜托程娘子为府中未成家的壮丁们寻合适的姑娘说亲。

出了程家门,青舒没有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出了镇子。

周伯彥赶到的时候,就见皑皑白雪中,光秃秃的林木中,站着一名背对他的身披浅蓝色斗篷的女子。

把人带到,丁家宝停在马车边,与李大郎站在一处。

小娟走上前,行了礼,“彥公子,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周伯彥将手中的缰绳扔给顾石头,一步一步,往女子所站的方向走过去。只见雪地上的一串女子的脚印旁,印上了属于男子的大脚印。

听着身后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青舒捏紧手中的契纸,慢慢回头。

周伯彥看到她露在斗篷帽外的脸冻的红通通的,眼睛却依然明亮的样子,停在了离她有七八步远的地方,“不冷吗?站在这里。”

青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件事想麻烦你,便冒昧地请了你来。”说着,缩在斗篷里的左手伸了出来,抓着契纸递向周伯彥,“麻烦你帮我看看,它们之间的区别,我不懂这些。”

周伯彥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妥的表情,这才上前两步,伸出两指,夹住契纸的一角。

青舒便立kè

松了手,将手缩回斗篷里,屈膝一福,“多谢。”

周伯彥很是诧异古青舒此刻的表现,收回手,展开折到一起的纸看,是两张契纸,确切地说,是两张卖身契。所不同的是,衙门盖的印章。

“买卖奴仆要到官府备案,所谓的备案一是官府盖上印章,一是收相应的税。不过,盖的印章有两种,一种是死契章。盖上这种章的奴仆,不仅自己终身为奴,有了儿女也是终身为奴,被称为家奴。”就像这张,他扬起卞小娟的卖身契。

“另一种是活契章。你买了奴仆,立了卖身契,但有意让奴仆为自己赎身,便会在官府备案时,要求盖上活契章,就像这张。”他扬起许麦子的卖身契。

“没有备案会如何?”青舒紧张地问。

“不如何?你不必担心,没有备案,官府也不会追究你。自然,没有备案的卖身契也是有效的。朝廷有规定,允许大户人家有一定数量的没有备案的奴仆存zài

。”说着,周伯彥折好两个卖身契,又两指夹住,递向青舒。

青舒伸手接了,“依我们古府目前的情况而言,允许存zài

几个没有备案的奴仆?”

周伯彥侧过身站着,“忠武将军虽然已逝,但皇上封的四品诰命夫人即忠武将军夫人安好。按照大安律令,古府奴仆不得超过百人,未备案的奴仆不得超过十五人。”

“签了死契的,世代为奴,不可以赎身,是吗?”青舒一脸的认真。

“也不尽然。虽然不能赎身,但若是主子开恩,还是可以放出府的。”

就这样一问一答间,青舒总算弄清楚了。签了死契的奴仆不是自己想赎身就可以的,必须是主家开恩,愿意放他出去才可以,而且给主家交了赎身银子后,还要交给官府一笔银子,才能由奴转为良人。而且,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签活契的,想要赎身,报了主家,得到主家允许,交了赎身银子,再到官府消了奴籍便可。自然,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签了卖身契,主家没到官府备案的,主家允许赎身后,直接为良人,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而不再是三代。

再有,签了死契的奴仆有了子女,子女出生之时便为奴。签了活契的奴仆有了子女,不想让子女为奴为婢,得到主家的允许,可将子女以良人的身份送出府去交给亲戚或朋友养。没有在官府正式备案的奴仆有了子女,同样的,出生时是良人身份。

弄清楚了这些,青舒略一沉吟,拿出带在身上的一颗珍珠,“公子可知它的价值?”

周伯彥看了一眼,立kè

转过头。他看到了珠子,同时也看到了她冻的越发通红的脸,他抬脚往回走,“边走边说。”

青舒微愕,但马上跟上,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

“一吊钱一颗,南边的富户拿来给孩子玩耍用的。”

青舒听的吸气,“多吗?”

“不多,偶尔才能碰上。”

“那,能碰上的,都是这么大的吗?”

“不是,这样大的更少。”他的手下可是收集了三年半,才得到了这么大个头的珠子一百零九颗。一转手,他全给了青阳。

青舒跟的吃力,直接用跑的,追上他,“我们谈个买卖。”

周伯彥停步,看了眼一仗开外的古府下人和自己的随从顾石头,又看了眼眼睛晶晶亮地挡在自己前头的古青舒,淡淡地说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办。”他很怀疑,面前的女子是不是脑子坏了,否则脸都冻成那样了,还不赶紧回府去,反倒一脸高兴地站在冰天雪地里要和他谈什么生意?

“你有一家珍宝阁对不对?”问题出口,青舒的眼睛闪闪发亮。

周伯彥别开脸,“嗯。”

“那,你的珍宝阁里一定有不少手艺超群的匠人。你等我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你记得要找你手下最好的匠人,帮我把东西做出来。”说罢,转身往马车跟前跑过去。

小娟见了,赶紧迎上,“小姐,您慢些,小心脚下。”

青舒觉得身上的斗篷很碍事,跑的已经够慢了,再慢,那和走有什么区别。她到了马车边,赶紧催小娟从车里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然后打开,露出匣子里的纸张和一颗珠子,她再把手里的一颗珠子也放了进去,合上匣子,示意小娟交给一旁的顾石头。

顾石头看向走过来的周伯彥,见周伯彥点头,这才接过匣子。

“拜托你了,做好后,你的手下什么时候顺路,什么时候帮我捎回来。”青舒虽然说着拜托你了,但从头到尾,她一点都没客气。

“要怎么谢我?”既然是找他珍宝阁的匠人做东西,自然左不过女子喜爱的金银首饰类的东西,他倒是可以答yīng

No.86打劫,送行

青舒的笑容一僵,“你不是很愿意当小阳的哥哥吗?怎么,帮这点小忙你都要提要求?”这买卖都没正式谈,就开口问她怎么谢,这个人果然很讨厌。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马前,抓住缰绳,潇洒上马,“你的酸菜全部归我。”

青舒愕然,“你……”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家里有个小叛徒是多少严重的一件事情。她最初试腌的一小缸酸菜可以吃了,于是前两日府里做了猪肉炖酸菜吃,当时小阳非常喜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传到周伯彥的耳里,还让周伯彥给惦记上她的酸菜了,太没天理了。

“你的果酒,一坛归我。”他说罢,轻夹马腹,往来时路慢慢悠悠地走。

青舒那个气,周伯彥这厮居然连她酿果酒的事情都知dào

,太讨厌了。她气的左右看了看,找不到个拿来打人的东西。突然灵机一动,她弯腰团了一团雪,描准周伯彥的后脑勺大力扔了过去,顺便喊道:“你去抢劫算了,讨厌鬼。”这会儿,什么买卖、什么珍珠首饰,全让她甩脑后去了。

周伯彥一偏头,轻松躲过飞来的雪团,头也不回地大声道:“两坛,我要两坛果酒。”

青舒有心再打他,但一个雪团过去一坛就变成了两坛,气得直跺脚,“喂,你怎么那么小气。还我的匣子,不求你了,我找别人帮我做,我找步小八,和步小八做这份买卖,哼!”

周伯彥回头看一眼气得跳脚的青舒,好心情地大笑出声。

原本因自家公子的打劫行为而被弄愣在原地,回神后正在上马的顾石头,突然听到自家公子大笑出声,吓的脚下一滑,踩空了马镫,摔趴到地上,弄了一身、一脸的雪。他自觉丢人,赶紧爬起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雪,迅速爬上马背,去追前头的周伯彥。

小娟可没工夫笑话顾石头,赶紧上来替自家小姐捂手,“小姐,您的手都冰了,以后要抓雪,千万别自己来,让奴婢来。”

青舒气的不轻,一踢脚下的雪,抽回手,不想弄冰了小娟的手,气乎乎地道:“回府。”然后臭着张脸,由小娟扶着上了马车,并气乎乎地坐好,嘴里嘀咕一句:叛徒小阳,等着,这次定要你好kàn



回到府中,天色尚早,青舒面色不善地下马车,急匆匆地往里走的同时,问迎出来的小鱼,“少爷在哪里?”

小鱼看出青舒心里不痛快,赶紧答,“卢先生留少爷抄今日所学,还在前院的书堂。”

青舒闻言,拐了方向,直接去了前院的书堂,碰一声推开门,看也不看坐在夫子之位的卢先生,走向青阳。

青阳正在默写文章,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青舒,站了起来,笑咧了嘴,“姐姐。”

青舒哼了一声,几步过去,一把揪了他的耳朵。

青阳当时痛得皱了一张小脸,“哇,痛,痛,姐姐,小阳痛。”

看弟弟的脸色确实很痛的样子,青舒一下心疼起来,刚要松开,周伯彥大笑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心底的火又起,拧着弟弟的耳朵不放,“小叛徒,小坏蛋,姐姐今天非拧了你耳朵下来不可。”

“姐姐,姐姐,小阳不是小叛徒,小阳不是小坏蛋,姐姐,不要拧,痛,唔,小阳痛啦……”青阳一边红着眼眶说自己不是小叛徒,一边抱住姐姐不肯撒手。

无论如何,青舒还真下不去死手,她松了手,但不忘张牙舞爪地吓青阳,“臭小子,胆子肥了是吧!居然敢出卖姐姐,什么都跟姓周的混蛋说,气死我了。我不要你了,去跟姓周的过去吧,哼!”

哇地一声,平日里自诩为男子汉的青阳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青舒的腰,“不要,唔唔……姐姐打,打小阳,不能不要小阳,姐姐打,姐姐拧小阳的耳朵没关系,小阳再不喊痛了,哇……哇……”哭的那才叫一个伤心。

青舒傻眼,这,这怎么就哭了?她气还没出完,反过来还要哄犯错的弟弟,天理何在?可是呐,她就宝贝这个弟弟,能怎么办?

她无奈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轻拍八爪鱼似地缠在她身上的小人的背,“好了,好了,因为你这个小叛徒告密,姐姐的酸菜和果酒都要让姓周的混蛋给抢了,姐姐都没哭,你哭什么?不哭啊,不哭。姐姐要小阳,姐姐怎么能不要小阳!”

青阳的哭声小了许多,“真,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她郁闷啊!

青阳吸了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小阳不是叛徒。”

关于这点,青舒坚决不妥协,“你不是叛徒,姓周的怎么知dào

姐姐有酸菜、有果酒?”

青阳很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徒,“小阳不是叛徒。小阳只是告sù

彥哥哥姐姐做了好吃的酸菜,还有好喝的果酒。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给小阳做好吃的,给小阳做好喝的,比彥哥哥都厉害。”

青舒一阵无语,还说不是叛徒,这不就三言两语地将她手里的好东西都给抖搂出来了嘛!周伯彥那厮那么讨厌,能不起心思吗?她怎么就养了个笨蛋弟弟呢!

咳咳……旁边有人咳嗽两声。

青舒的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脸,看到黑着脸的卢先生,讪讪地笑,“抱歉,先生,青舒太过激动,莽撞了。”

没想到,卢玄方开口第一句不是训斥青舒扰了他课堂,而是非常关心地问了一个问题,“姓周的要抢了你的酸菜和果酒,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舒一脸狐疑地看着卢先生回道:“我拜托他帮我打个金钗,他居然说要我全部的酸菜,还有两坛果酒。”

卢玄方霍地起身,“什么?姓周的好胆量,居然跟先生抢酸菜。不行,不能答yīng

,酸菜都给了他,我们吃什么?打金钗的事,交给先生来办,不能让姓周的得逞。”

青舒额头上滑下三根黑线来。搞了半天,他这么激动,是担心往后吃不到猪肉炖酸菜。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对了,果酒是什么?先生怎么不知dào

?”卢玄方捋了捋胡子,看向青舒的眼神过于热切了些。

青舒咬牙暗恨,又有一个惦记她果酒的出来了,太气人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发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果酒不是酒,就是水果捣碎了,挤了汁水出来,加些糖,给小姑娘喝的。”心说:小姑娘喝的,你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惦记了吧。

“小姑娘喝的?来,给先生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他卢玄方可从来不知dào

脸皮是个什么东西。

青阳已经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甜的,还有点,唔……”

青舒一把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经地道:“先生,都说了是小姑娘喝的,怎么好意思拿给先生喝,那样有损先生形象。”

卢玄方笑的那个和蔼,“先生是我行我素惯了,不讲究那些迂腐之道。”

青舒是发xiàn

了,跟厚脸皮的人不需yào

多说,因为多说无益,多说会气死自己。她便拉了哭成花猫脸的青阳,低下头,无视卢先生,急步往外走。

“别忘了拿给先生尝尝。”卢玄方自他们姐弟后头提醒道。

青舒含糊其辞地应了,拉了青阳回去,让小鱼打了盆温水过来给青阳洗了脸,这才坐下说话。

“小阳,以后姐姐鼓捣出什么东西来,你千万不可以告sù

别人,知dào

吗?”

“小阳知dào

了。”他怯怯地说。

“你看,姐姐前后忙了一个多月才鼓捣出来的酸菜,你彥哥哥一张嘴就全要。姐姐鼓捣了五坛果酒,最后只得两坛,一共就得两坛,因为你告sù

了你的彥哥哥,你彥哥哥就说要走两坛。过年的时候,我们要喝什么?”

青阳这会儿有点生气,小声道:“彥哥哥坏,抢姐姐的东西。”

“你再看,你的卢先生一听果酒,就马上打起了它的主意。若是他尝了,喜欢上了,找你要果酒,你是给还是不给?你也知dào

,你的卢先生最爱喝酒,被他惦记上,不出十天,他肯定能喝光两坛酒。”青舒信誓旦旦地分析给青阳听。

青阳低着头,嘟着嘴,把卢先生也暗暗划入坏人的行列。

“以后,姐姐鼓捣出什么好东西,你还告不告sù

别人了?”

“不告sù

。”青阳很坚决地表态。

“这就对了。以后啊,姐姐允许你说出去的,你告sù

别人没关系。像这次酸菜的事情,姐姐对外瞒的好好的,你一下给说露了,害得姐姐挣不上银子。再有果酒的事,不仅外人不知dào

,府里人也没几个知dào

,现在好了,大家都知dào

了,都想要姐姐的果酒,可姐姐一共就那么两坛,你说怎么办?”

“姐姐,对不起,都是小阳不好。”这会儿,青阳说话已经带了哭音。

青舒见了,轻捏他软软滑滑的小脸,“不许哭哦。姐姐不是骂你,姐姐是在告sù

你,以后啊,有些事情只能是我们姐弟之间的小秘密,不可以说出去。因为说出去了,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小阳不说出去,彥哥哥也不告sù

了。”一边说,一边还主动拿小脸蹭青舒的手,像个讨好人的小狗一样。

青舒抿唇一笑,捧住他的小脸亲了一口,“这才乖。”然后对他咬耳朵,“晚饭的时候,姐姐给你喝一盅果酒。”

闻言,青阳的眼睛变得晶晶亮。

第二天一早,青舒派人出去买了二十个只能装一斤酒的小坛子回来,然后亲自动手,打开密封好的大坛子,用盛酒器从大坛子里盛出果酒,一斤一斤地装满二十个小坛子。青阳、小娟和小鱼也没闲着,装满一个小坛子,就赶紧密封上一个。

等全部弄好的时候,青舒已经用酒壶留了一壶果酒,招呼小鱼拿来四个酒杯,把酒壶中的果酒倒上,四个人一人手里拿了个酒杯,个个笑眯了眼,宝贝的不得了,一点一点地喝着。

苏妈妈进来催的时候,青舒倒一杯递给苏妈妈。

换作平常,苏妈妈定是谨遵本分推辞不受,可这会儿一看到杯中液体的颜色,竟是喜笑颜开地接了,一点一点地抿着喝。这美容养颜类的说词,无论什么时代,对女人的杀伤力那是没的说。

一刻钟后,青舒姐弟坐着马车出府,前往石记客栈,不多时就到了客栈前。

周伯彥的商队正在最后检查车马,步五的十几个随从则牵了马站在一侧。

古府马车靠边一停,古强上前与带队的人说话。很快,那人进去客栈内通报,不多时,身披宝蓝色斗篷的周伯彥和身披月牙色斗篷的步五步飞鹄从客栈走了出来。

青阳已经下了马车。他头戴浅紫色绸子的高高的帽子,脖子上是同色的脖套。他身上穿着浅紫色绸子的长袍,手上戴了同色的手套。帽子做的高高,青舒提的要求,说是戴上不会弄乱、弄散了男子束起的发髻。脖套这东西也是青舒比划再发表意见,许五娘琢磨出来的。手套嘛,自然也是青舒鼓捣让许五娘做出来的。现在他们府里,人手一顶帽子、一个脖套、两双棉手套。

御寒措施非常到位的青阳从头到脚一身的浅紫,再加上他唇红齿白的五官,他身上不同于他人的帽子、手套等物,立kè

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受人注目的青阳羞涩地一笑,迎上前,“彥哥哥,步哥哥,青阳来送你们了。”

步飞鹄面带笑容地说好。

周伯彥抬手想摸他的头,但想到他头顶的帽子,收回手,“今日不读书吗?”

“和卢先生告了假,回去后再补上。”青阳解释完,唤了一声元宝,又说,“彥哥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青阳准bèi

了两坛果酒和御寒之物,就当是提前送给彥哥哥的年礼。彥哥哥不许嫌弃。”

周伯彥看到一旁的元宝抱了一斤的两个小坛子递给顾石头,小娟拿了个包袱塞给顾石头,挑了挑眉,“哥哥不嫌弃。”

青阳偷瞄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自己府里的马车一眼,“那个,姐姐说,果酒是姑娘家和小孩子喝的。”说完嘟了嘴,“彥哥哥以后不许欺负小阳的姐姐,否则,否则,小阳不理彥哥哥了。”

周伯彥觉得好笑,他跟古青舒说要一坛子果酒,古青舒拿雪团丢他,他就说要两坛,古青舒就钻了空子,拿了这么两个小小的勉强可以称呼为坛子的东西来糊弄他。那女人精着呢,他欺负的了么!

他弯腰,一把将青阳抱了起来,凑到青阳耳边小声说,“你姐姐骂哥哥是讨厌鬼,哥哥便逗她要酸菜和果酒,她便拿雪团丢哥哥。小阳以后要小心,千万别惹恼了她,她凶巴巴地会打人。”然后眨了一下眼睛,“秘密,不许说出去。”然后将听的一愣一愣的青阳放到地上。他相信,他抱起某人宝贝的弟弟说悄悄话,躲在马车里的某人指不定就要气得要跳出来了。

不得不说,听了周伯彥的话,青阳是真的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果然,彥哥哥是好人,不是坏蛋。

周伯彥与古青阳的悄悄话,别人没听到,步飞鹄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他忍俊不禁地看着周伯彥,摇头,不解一向冷清的周伯彥何时有了这种闲情逸致,居然专门和一个姑娘过不去,非得去撩拨人家姑娘发火儿不可。

古强知dào

小姐不待见少爷太过亲近彥公子,于是从旁提醒,“少爷,给步小姐带的东西准bèi

好了。”

青阳这才将视线从周伯彥身上拉回,看着步飞鹄,“步哥哥,姐姐说过年的时候不能回京去看步姐姐了,有点东西麻烦步哥哥带给步姐姐。”

这时候,小鱼抱着一个大包袱、一个小包袱,小娟和元宝各抱着两个小坛子站在青阳身后。

“四坛果酒,一套御寒衣物,是姐姐送给步姐姐的东西。”然后一指小鱼手里的小包袱,“这是小阳送给步哥哥的御寒之物。”又拿出一封信,“这是给步姐姐的信。”

步飞鹄说了谢,收好信,东西让随从接了,安放到马车上。

青阳不放心地交待周伯彥和步飞鹄,“果酒一定要放好,不能打了,不能洒了,这可是姐姐才有的东西,外边买不到。”

被叮嘱的两个人郑重地表示知dào

了。

在青阳的依依不舍中,车马动了,端坐马背上的周伯彥、步飞鹄的身影,随着十几辆车马与众随从们,慢慢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等小娟扶了青阳坐进马车内,古强示意李大郎赶车,众人打道回府。

车内,青阳抱着青舒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耍赖靠在青舒的身上不肯分开。

十来日后,康溪镇迎来了今冬的第二场雪。又过得几日,在鞭炮声中,青舒的“风味小吃铺”正式开张。水煮五香豆芽、炒豆芽、豆芽汤、风味萝卜汤与豆沙包的名声,很快席卷了小小的康溪镇。木聪为厨子;陈虎子夫妻是厨房打杂的;吴小山和宁四为伙计;古元河是掌柜,坐柜台收银钱兼记账。

最特别的是,风味小吃铺另有单独隔开的两个窗口,一个窗口专卖豆沙包,自然,连带的也卖些白面馒头、杂粮面豆沙包等。一说豆沙包,肯定是白面的,红小豆做馅料,皮薄馅多,八文一个。而杂粮面豆沙包,是为吃不起豆沙包的人准bèi

的,以杂粮面为皮,花腰豆为馅料,皮厚馅少,两文一个。

另一个窗口,专卖泡发好的豆芽,即黄豆芽,八文一斤。这两个窗口,人们都是随买随走,并不占用铺子里的桌椅。豆沙包的窗口由庄子上调过来的康栓柱负责,豆芽的窗口由韦铁锤负责。

与此同时,锦阳城里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小的铺子,名为古记包子铺。这里,卖荤素两样馅儿的包子,卖豆沙包,卖生豆芽。包子和豆沙包均是十文一个,生豆芽十文一斤。每日里,大家总会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七八岁的两个男孩子,喜笑颜开地应付前来买东西的人。而厨房里忙活的,大家不曾见到的,是一名瞎了一只眼、左脚微跛的高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再有锦阳城的一品楼隆重推出了新菜品,荷叶饼扣肉、卤猪蹄、海带豆芽汤和水煮五香花生四道菜。同时,主食上新增了豆沙包。

古记包子铺虽然很小,可周围的人总会见到一品楼的伙计赶着马车出现在古记包子铺前,搬了些东西装上车后拉走。再有,每隔一两天,知府大人府上的管事婆子会到这里买上一篮子包子或豆沙包;巡街的捕快或衙役时不时会出现在周围,管前头招呼客人的妇人一口一个嫂子地喊着。

在刮着寒风、天空阴沉的似要下雪的天里,周伯彥和步飞鹄回到京城。两个人各自回府,稍作梳洗,一个去了景阳公主府,一个去拜见府中长辈。

景阳公主与驸马见周伯彥归京,竟是一脸的惊喜,见他面带疲惫之色,便不忍心拉着他说话,吩咐了丫鬟赶紧整理了房间,催着他先去休息。

周伯彥拿过顾石头手里拎的一个小坛子,不客气地丢给驸马,“放到屋子里去去寒气,晚上咱们尝尝大安独一份的果子酿的酒。”

驸马确实被入手的小坛子冰到了,刚想丢出去,听了这话,立kè

护好小小的坛子,“原来又搜罗了好东西回来,哈哈……”

景阳公主一拍掌,“阿彥,你好样的,早该如此。凭什么有好东西总第一个送你舅舅,不送我。说好了,以后有好东西,一定得第一个送我这儿来。”

步府那边,步语嫣得了青舒送的四坛果酒和一个大包袱,爱惜的不行,谁都不让碰,连嫂子们都不行。等她看过了信,欢呼一声,让小杏打开了包袱,见到满眼桃红色的御寒之物,心里那个美。

她先是拿起绣了素雅兰花的高高的帽子戴到头,发xiàn

不仅暖和,而且不会坏了梳理好的头发,帽顶缀下来的穗儿和穗儿头的毛茸茸的圆球随着她的动作动来动去,非常可爱。

她拿下头上的帽子,又拿了信中所提的脖套,左看右看,最后根据信上说的,套到脖子上,然后将脖套上同色的左右两根绸线一拉,宽松的脖套便贴服在脖子上。她觉得稀奇,拉紧,松开,试了好几次,这才取下来。

下边是套女子的长裙。她在小杏的帮zhù

下穿上它,系好裙子上带的宽腰带,往那里一站,整个粉嫩嫩、水灵灵的漂亮小姑娘一个。上身胸前为点缀而绣出的朵朵红红的花瓣,不像是绣上去的,反倒像是布料上自带的一样。腰带也很漂亮,将她的纤腰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再看它的裙摆,有两层,外层的长不及膝盖,掐出的褶皱像波浪一样。里层的长自然是正常的,盖住了她的绣花鞋面。

步语嫣喜欢的不得了,在地上转了一圈儿,赶紧将脖套戴上,拉上绸线并将绸线系出蝴蝶结来。然后戴上帽子,最后拿了手套左右看了看,伸了手进去,“呀,这个好暖和。”说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冲出屋去,在个个院子之间疯跑,到处显摆。

小秋儿见了,喜欢上了姑姑帽子上的的两个毛茸茸的小球球,追着姑姑要帽子戴。

步语嫣虽然是当人小姑姑的,平日里也大方,但今天她大方不起来,坚决不把帽子让给侄女,逃的远远的。

小秋儿追不上小姑姑,那个伤心,哭的那才叫一个可怜,步府男女老少全员上阵都哄不住。

步五头痛,又不忍心斥责妹妹,最后拿出了青阳送的宝蓝色帽子,说要和步语嫣换。

男子的帽子自然没有小姑娘的帽子好kàn

,步语嫣护紧自己的帽子,坚决不换。这时候,步七、步冲和步勇叔侄三个从不同方向扑向步五,抢夺帽子。

在一阵混乱中,小秋儿眨着大大的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珠,看着叔叔和哥哥们闹做一团的样子,拍着小手咯咯笑起来。

于是,以步老夫人为首的老少三代女人们总算松了口气。

步夫人使劲儿点女儿的脑门,“还不快走?再惹哭了秋儿,娘就打你。”

步语嫣吐了吐舌头,赶紧溜

No.87酸菜进京

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地自人们的指尖悄悄流逝着,从不停留。这年冬天,是个豆沙包和豆芽菜红火的一个冬天。尤其是豆沙包,自京城的一品楼和如意酒楼强力推出豆沙包后,一下就风靡了整个贵族圈子。

据说,就连尊贵的当今天子都爱吃豆沙包,每三天必须要吃到一次才满yì

,否则就会发脾气。如此一来,这豆沙包更是炙手可热起来。

一品楼和如意酒楼同步施行限量出售,每天只卖两千个豆沙包,二十文一个,各府的管事可是要早早来排队才买的到。自然,在酒楼消费的顾客的待遇就不同了,豆沙包随便点、随便吃,若你想外带,可以,但一人不得超过五个豆沙包。

如此过了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在京城就多了一家小小的包子铺,一缕香包子铺。每日里,包子铺门窗上的板子一卸,三个伤残男人走出来分别吆喝一句“酱肉包子出锅”、“灌汤包子出锅”、“豆沙包出锅”,然后转身回铺子里擦拭桌椅,等着客人上门。

如此一来,很快便有大户人家的小厮或婆子带了食篮子进门,买了包子或豆沙包匆匆离去。同时,食客会陆续上门,点上一碗热乎乎的蛋花汤或小米粥,再点上包子或豆沙包,来一小碟铺子里配的小咸菜,美美地吃上一顿。

而厨房里负责配包子馅儿和豆沙馅儿的,是一个左腿截肢的中年男人。他的身边,总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是他的儿子,负责为他递东西和里外传话兼照顾他。厨房里帮忙包包子和包豆沙包的两个妇人,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外边三个伤残伙计中的其中一个的妻。

这家店的掌柜,坐在特制的有轮子的木椅上,衣着不华贵,身上却透着一股子的贵气和优雅,长相也很出色。每日里,总有十名人高马大的侍卫晨间护送这位掌柜过来,午时过后再护送回去。

十二月十九,早起时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到了午时,竟下起了鹅毛大雪。因下大雪的缘故,一缕香包子铺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零散的几个常客。

一身贵气的掌柜坐在柜台后头,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算盘,抬头问店内的伙计们,“你们谁要回乡过年?”

三个人都说不回,表明家里没人可挂念的,孩子也交给了稳妥的人来照顾。

掌柜的点头,吩咐道:“东家的意思是,你们若不回乡就将各自的孩子接过来,在铺子里过年。年后,若是想留孩子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别耽误了东家的活计,还能顾好孩子就成。”

三个大男人正激动地不知dào

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门响了,厚厚的帘子掀起,铺子里有客上门。他们赶紧动起来,迎接客人。

进来的是步七和步语嫣。

步七一边解开身上的斗篷交给铺子里的伙计,一边说道:“二哥,快上包子和热汤,我饿了。有酒没?有酒烫上一壶。”

步语嫣站在门口,让小杏拍打身上的雪花的同时,嘴里也不闲着,“二哥,我要吃豆沙包和酱肉包子。”

坐在柜台后的掌柜温文一笑,“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古姑娘的铺子早晚得让你们两个给吃穷了。”

兄妹两个大咧咧地占据离柜台最近的桌子坐下,异口同声地道:

“吃穷了谁,也吃不穷古姑娘”

“吃穷了谁,也吃不穷舒姐姐。”

说罢,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那几个常客对此已经习惯,结了账各自离去。

不过片刻,步五和步六结伴而来,对着掌柜喊了声二哥,然后敲已经埋头吃包子的弟弟妹妹的头。

在京城下着鹅毛大雪的时候,辉州的康溪镇却是个晴好的天气。

古府的田庄上,今日杀了六头猪,猪舍里还剩五头大肥猪。男人们正忙着砍肉、剔肉骨头、收拾猪头猪蹄以及清洗猪内脏和猪肠子。女人们都在厨房忙活,跺葱花的、切酸菜丝的、切萝卜丝的、洗了白菜切片的、大锅里小火炼油的……

青舒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先是去菜窖看了眼存下的白菜、萝卜,之后去看已经腌好的七十大缸的酸菜,心里琢磨着是和豆芽卖一样的价,还是要卖的更高一些。

无论豆芽还是酸菜,今年是第一年上市,价格贵些无可厚非,因为面向的消费群体是富人。明年冬天,价格肯定往下落一些,虽然有人会学着做,但她的人嘴严,正确的方法传不出去,味道就不一定对,她还可以保持一年的高利润。至于往后,她想让酸菜变成同现代一样寻常百姓家冬日的必备菜,不会再指着它赚钱。

青舒刚走出放酸菜缸的屋子,吴管事就寻了过来,说是前头来了人,自称是彥公子派过来的,先去了府上,后经管家指点找到此处,指明要见她。

青舒想到托付周伯彥的珍宝阁做的金钗与金步摇,忙去了前面会客。

周大昌,年近四十的瘦小男人,衣着并不华贵,但衣裳的料子却是暗色的绸子。他说他奉彥公子之命来到康溪镇,一为古府送来年礼,二为带了厨子过来向古府厨娘学习如何用酸菜做菜,三为拉走酸菜。说明来意,他递上一封信。

青舒的眼里当时就冒了火光,周伯彥那厮居然还没忘了要酸菜那茬,实在讨厌。当小娟接了信,递过来的时候,她拿到手并火大地撕开封好的信皮,抽出里面的信,抖开,然后一挑眉。原来,信里夹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青舒承认,她很财迷。两千两的银票,使得她眼中跳跃的火光迅速灭了一大半,心说:算你识相。

她将银票拿开,看信的内容。只见上边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务必请她收下银票,并教会他派过去的周厨子如何用酸菜做菜的方法。还有,他要求她至少匀给他一半的酸菜,让他的人拉回京城,他会感激不尽。至于她交托的东西,师傅们还在改正,让她再等些时日。

看罢信的内容,想到字里行间还算言词恳切,青舒决定不与银子过不去,便应下这事,请周大昌和周大厨留下,中午在庄子上吃杀猪宴。

因为要调配猪血,许三娘今日也被抽调到了庄子上。等猪血调好,妇人们便由许三娘指挥着灌血肠。灌好血肠,三分之二拿去冻上,剩下的三分之一分派了两个人煮上,占用了一口大锅。

旁边的一口大锅里,两个卸成两半儿的大猪头已经煮上,只等熟了捞出来,在汤里下高粱米,熬上粥。

又有一口大锅,里面煮上肉骨头,当肉骨头半熟的时候,就可以下切好的酸菜了。

到中午的时候,一切准bèi

的差不多了,只差炒菜一项。

于是,在前头为周大昌和周大厨专摆一桌,等下由吴管事坐陪。

青舒平日来的时候用的小院子里,也摆了一桌。这里,她要带着自己的丫鬟吃。

淋了佐料的猪肝,切丝调味好的猪耳朵,热炒过的猪肺子与猪舌头,肉骨头炖酸菜,肉片炒酸菜,切成薄片油煎的猪血肠摆上桌,吴管事便招呼周大昌和周大厨上桌,让人倒了酒,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吴管事见这两个非常热衷于酸菜,只吃酸菜,却不吃酸菜中的肉,便想到青舒说过的话,笑道:“两位觉得这菜如何?”

周大昌笑答,“没话说,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菜,好味道。”

周大厨也附和,“味道没话说,这菜放到大户人家,比那大鱼大肉都要受欢迎。”

吴管事笑道:“这话说的好。富贵人家的主子们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尤其碰上春节,日日都吃油腻的大鱼大肉,肯定很想吃解油腻的菜色。不过,这季节,又没几样可吃的青菜,厨子们定是头疼的厉害。”

周大厨点头称是,然后问桌上这特别解油腻、又让人胃口大开的菜到底是什么。

吴管事等的就是他们问,“这便是酸菜。”

周大昌夹菜的动作一顿,很快面有喜色地道:“哈哈……今日我们老哥儿俩可是有福了,公子都没吃过的酸菜,倒是先便宜了我们老哥儿俩。”

周大厨眼睛冒光,眼睛便粘在了酸菜上,嘀嘀咕咕起来:“原来这就是酸菜,好……果然不出所料……酸的有味道……好菜,是好菜……”

酒足饭饱,一下桌,周大厨就催吴管事赶紧安排厨子教他做酸菜,那心急火燎的样子,让周大昌看的直摇头,直笑话他猴急。

吴管事便笑着安排起来,让他明日午前到古府,到时候府里的厨房会安排好一切,再教他。

这事一说妥,周大昌和周大厨便告辞,回镇子上下榻的客栈。

青舒又不喝酒,比他们更早吃完午饭下桌的,更是比他们早一刻多钟拉了一车的猪肉和零碎东西走的。

回到府里,在院中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摆下两个大缸,四头猪的肉码放进去,盖好,用重物压上。拉来的一大缸酸菜放到厨房隔壁的杂物房里,一盆肉骨头炖酸菜、两根猪血肠搬进厨房。

许三娘洗了手,赶紧生火,将肉骨头炖酸菜倒在锅里热上,两根血肠放到屉上蒸上,又拿了昨日蒸好冻起来的白面馒头和豆沙包各二十,同样放到屉上蒸。

因为青舒走前都交待好了,府里倒是没谁真的饿着,都是吃了些糕点之类的垫过肚子的。

青舒一回来,青阳便跑过来,追问她有没有带血肠回来。

青舒捏一下他的鼻子,“带了,带了,等会儿一热就端来给你吃。”

青阳高兴地说他要和卢先生一起吃。

青舒说好。等他们姐弟进厅坐下,古强便递上一份礼单,说是彥公子送来的年礼的礼单。

青舒打开礼单随意看了几眼,两匹锦缎、两匹绸缎,深蓝、深紫两色,适合于男子的颜色。笔墨纸砚一套。一品轩的点心四十匣。名茶云雾二斤。白面、白米、糯米、黄米各一百斤。山货一百斤,这里包括晒干的蘑菇、黑木耳、山野菜和四只活野兔子、八只活野鸡。

青舒合上礼单,“管家,我们的回礼要怎么安排?”

古强清了清嗓子,“小姐,彥公子说回礼不必多,只要您八斤果酒。”他迅速说完,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听了这话,青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骂一句讨厌鬼。不过话又说回来,前段时间周伯彥从南边回来可是给古府带了不少的海带和鱼干儿,现在又有这份年礼在,按理,他们古府是该好好给人回礼的。可是,周伯彥什么也不缺,他们送什么都不够份量。她瞄一眼坐在她身侧,正低头不语的青阳,“好吧,送他八斤果酒,当是古府送他的年礼。”

这话一出,古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而青阳,虽然没有抬头,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的模样,让青舒给看了个正着。

青舒觉得好笑,却也没有说破,吩咐古强,“问清楚周大昌什么时候回京,年礼就让他带回去吧!我们就不必专门派人走这一趟了。”

古强答yīng

一声,退下了。

不多时,小鱼来传话,饭菜好了。

青舒让青阳去前头和卢先生吃饭,自己回了院子。她在炕上歪了一阵,突然坐了起来。不行,酸菜不能一头一头地进入人们的视线,她还需yào

保密,得切了,全都切了。但,切了,怎么让周大昌运回京城去?

她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来走去,突然一抚掌,有了。切了丝的酸菜可以团成一团一团的冻上,然后装大缸也好,装木头箱子或木桶也好,装上车一路拉回京。等到京城,让他们放在外边或冰冷的屋子里继xù

冻着。每日,可以预估第二天做菜的大概用量,然后按照用量取酸菜团,提前一晚拿到温暖的屋子里解冻就成了。

青舒唤了声小娟。坐在外间做针线的小娟和小鱼同时应声入内。

青舒便安排小娟去找管家,让管家赶紧确认一下,府里不管男女,都谁会切菜,工刀要好,得切出细丝来。再有,赶紧派人去风味小吃铺,召回铺子里的所有会切菜的人。她还让小鱼去一趟文澜院,问问丁家妹切菜的刀工如何。

这么一来,府里的人便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风味小吃铺那边收到消息,除了不会切菜的掌柜的古元河、负责豆芽窗口的韦铁锤、伙计吴小山和宁四,其他会的四人赶紧跑回府。

这刀工还算不错的人数便统计出来了。木聪、陈虎子夫妻、康栓柱、许三娘、许五娘、小娟、小鱼、苏妈妈和丁家妹共十人。许五娘那边的针线活计也很重yào

,也是府里目前的一大进项,青舒便让许五娘回去了。这样一来,剩下的便是九人。

被派出去买菜刀的丁家宝一回来,青舒一声令下,会切菜的九人一人拿了一把菜刀,清洗着各自的菜刀和临时凑出来的案板。而丁家宝和古元宝负责将酸菜一片一片地剥了,酸菜的最外一层剥了放第一个盆里,里面的剥了放第二个盆里,中间的菜芯放第三个盆里。

那边的酸菜头一剥好,这边的九人便开始切菜,按照丁家宝他们分放的样子切出来的酸菜丝也是分三处放的。府里有三十七个木桶,够用。这三十七个木桶,还是先前买铺子的时候,因为张老东家亲自求上门来,青舒才改了主意,将张老东家铺子里的存货盘下来而得到的。

庄子上的木桶恐怕不够用,一共也就有五六个。于是李大郎赶着板车,和古强出去买了二十个木桶,直奔庄子上去了。

庄子上忙活一上午的众人已经歇过来了,古强一来,他们便知dào

了要加紧时间切酸菜的事。吴管事快速招集人问谁会切菜,谁的刀工好。

最后,这边只得五人。平日在厨房干活的老人和两个妇人外,男丁里只有康栓子和张大。彪型大汉张大会切菜,顿时惹来无数猜疑的目光。

古强将青舒的要求细致地交待一遍,让吴管事当场复述一遍,确定吴管事记住了,这才赶紧用二十个木桶装上大缸里的酸菜。见一个板车拉上费劲,吴管事赶紧让蔡铁牛套上牛车,于是二十木桶的酸菜分放到两个板车上,全用油布盖上,栓紧,然后将酸菜拉回镇子上。

两个板车走第二趟的时候,从府上载过去三十四个空木桶,回来的时候车上载着装满酸菜的二十个木桶,剩下的十四个空木桶留给了庄子上。

忙活一天半,切丝的酸菜团成一团一团的,装满了五十个木桶,全都冻上了。青舒的酸菜缸,被掏空了十四个。

周大昌和周大厨看着装上车的五十木桶的酸菜,心里那个满yì

。古强嘱咐他们,木桶上标壹的,是酸菜芯,是最嫩的部分,适合炒菜,炖也成,是最好的部分;木桶上标贰的,最适合做炖菜;木桶上标叁的,味道比不上前两者,适合跺碎了大油大肉的做馅儿,当然,做炖菜也行,可炖的时间要长些,味道比前两者稍差些。

周大昌与周大厨押着三车的酸菜、八个一斤装的小坛子的果酒,随着商队快马加鞭地回京。两边已经约好,半个月后,周伯彥有个从南边回来的商队,会拐到康溪镇,从古府拉上第二批酸菜回京

No.88阿琴姑娘

十二月二十三,传统节日中的小年。康溪镇的风味小食铺又增新菜,皮冻和素丸子。锦阳城的一品楼也增新菜,皮冻和四喜丸子。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味儿越是足。康溪镇上的集市,不再遵循每月逢二、五、八为集的惯例,基本日日是集,镇子上陷入了空前的热闹。

小商小贩自不必说,跟着家中长辈或男人来逛集的大姑娘、小媳妇猛增,一个赛一个地打扮的干净俐落又水灵。在经过风味小食铺的时候,她们的小眼神或大胆、或隐晦地不时飞向生意兴隆的风味小食铺,只盼铺子里忙活的掌柜或伙计能走出来,尤其是盼掌柜能走出来,看她们几眼。

风味小食铺的那年轻未娶的掌柜,如今是十里八村少女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选。自然,也是家中有云英未嫁的姑娘的老妇人们眼中的最佳女婿人选和年轻妇人们眼中的最佳妹婿人选。

古元河未娶妻且正在物色娘子的消息,古元河现在是镇子上风味小食铺掌柜的消息,如今只要是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dào

。这,全部归功于程娘子和程牙人。他们夫妻受青舒所托,那可是逢人便古元河长、古元河短地说道几句。如此一来,消息不传开都难。

古平秀今日是跟着娘和弟弟来赶集的。经过风味小食铺前时,她低了头,脚下的步子比平日快了许多。古平秀的娘见女儿如此,不由叹气,伸手拽住了埋头急走的女儿的胳膊,“秀儿,等等你弟弟。”

古平秀轻轻地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却依然不肯抬头。

落在后头的九岁的古平康,突然跑上前,一把夺了姐姐手里装零碎东西的篮子,大步往风味小食铺跑过去。

古平秀吓了一跳,当意识到弟弟要干嘛的时候,立kè

急红了眼睛,“阿康,快回来。”她不敢追过去。

当娘的也是吓了一跳,忙唤道:“快回来,阿康,你别惹事。”

已经跑到风味小食铺门口的古平康回头看了自己的娘和姐姐一眼,做了个鬼脸,拉开门进去。

进门的虽然是穿着布衣的小小子,吴小山依旧笑脸相迎,“小哥一个人吗?是要买豆芽、豆沙包带走还是在这里吃?”

古平康生平第一次进食铺,吃饭的客人很多,铺子里又装修一新,伙计又是如此的热情,顿时让他手足无措起来。闻着食物的香气,再加上紧张,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吴小山见他不答,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古平康红了脸,不敢乱看,低了头,小声说道:“我,我找元,元河哥。”

吴小山听了,笑着从旁拿来一把木头凳子,避开门口的位置靠边摆上,“你坐这儿,我去给你叫掌柜的。”

古平康一脸的不安,不敢坐。吴小山笑笑,拉了他的胳膊,把人按坐到凳子上,“你叫什么名字?”

“阿康。”

吴小山先是给一桌的客人上了一盘包子,正好就等到古元河从后头出来,于是上前低声告sù

古元河有人找,并指门口左侧的方向。

古元河点头表示知dào

了,将手里的单子收好,这才从柜台后头出来,走到了一脸不安的古平康跟前,“阿康。”

古平康立kè

抬头,霍地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喊人,“元河哥。”

古元河笑道:“你小子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家里大人呢?”

一听这话,古平康觉得面前的人还是他认识的元河哥,顿时不紧张了,笑咧了嘴,“我娘和我姐来赶集,我就跑来了。”说着,手伸进提在手里的篮子里翻找,很快拿出一双棉布鞋来,一把塞进古元河手里,“诺,我姐给你做的。”

古元河一怔,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将手里的棉布鞋放回篮子里,一拍古平康的肩膀,“阿康,元河哥不能要。”

古平康不解,“为什么?”

古元河见左右没人注意这边,低声说话,“阿康,若是传出去,对你姐姐的名声不好。你希望姐姐哭吗?你能看着别人说你姐姐坏话吗?”若是三奶奶答yīng

了他的提亲,他接了这双棉布鞋无可厚非,关键是,三奶奶没答yīng

,他也断了结亲的念头。他是个正派的人,即便亲事不成,他也不能让古平秀被人非议。

古平康顿时耷拉了脑袋,“可是,可是,姐姐有偷偷哭。”

对此,古元河知dào

了也无能为力。他说等一下,回到后头,用油纸包了三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出来,放进篮子里,拍拍古平康的肩膀,“以后,照顾好姐姐。里面是包子,要趁热吃。去吧,你一定是偷偷来的,别让你娘着急。”

古平康不要包子,古元河抓住他的手,“阿康,以后还想叫我一声哥,那就拿着。”

最后,古平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古元河送他出了食铺,抬眼见到站的远远的不时向这边张望的古平秀,目光暗了暗,转身回了铺子。

恰巧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经过此处,其中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认出了古元河,也认出了古平康,目光若有所思地跟着古平康移动,然后看到了古平秀,嗤笑出声。

同伴问这姑娘笑什么,这姑娘一努嘴,嘴上说没什么,心里却是有些讨厌古平秀。平日里,这姑娘很喜欢古平秀,但听说古平秀家拒绝了古元河家的提亲后,她就开始讨厌古平秀了。

午后关了铺子回府,古元河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今日见到古平康和古平秀的事。

而古平秀三人回到家,也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这是古平秀的娘交待的,还特意嘱咐儿子绝对不能说露嘴,否则奶奶会生气,爷爷会更生气。

古平康嘴上答yīng

的好好的,可最后还是没忍,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爷爷身边说悄悄话,把见到古元河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三爷爷躺在炕上,半天没说话,伸手拉了被子,为已经呼呼大睡的孙子把被子盖严实了。自从他行动不便开始,几个孙子就开始轮流睡他身边,晚上有需yào

好扶他下炕。几个孙子里,古平康是最亲近他,最爱睡他身边的一个。

程娘子来为古元河提亲,三奶奶说了那样一番话,三爷爷知dào

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和三奶奶大吵了一架。三爷爷交待了家里人,如果程娘子再来,直接带过来见他,不许三奶奶再插手孙女的婚事。没想到,程娘子回去后,再也没有来过。为此,三爷爷很长时间都没和三奶奶说过话了。

三爷爷生气,是觉得三奶奶这么多年是白活了,话都不会说,直接把人给得罪了。不想应下亲事,可以有许多回绝的借口,也可以含糊其辞地应对,这样对方就知dào

你的意思了。可三奶奶直接点出古元河爹娘下人的身份,还提什么孙女嫁过去不能是下人,孙女有了儿女不能是下人之类的要求,这不仅是得罪古元河一家人的话,还是得罪古府的话。

这事过后,周大夫按先前说好的,三日后过来给他复诊,开了五天的方子,留下药,之后再没来。古元河再没来过大古家村,古府人再没来过大古家村。这,便是得罪人的结果。现在,他每日里都在感激古府,因为古府虽然不高兴,却没有为难他们一家子,让他们一家子都安安生生的。

三爷爷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很没精神,早饭也没吃几口。

三奶奶不是不后悔,可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她见三爷爷这样,叹了口气。她是过后才回过味儿来的,当时自己是仗着古青舒叫她一声三奶奶,架子端大了,端过头了。可做老人的,明知dào

自己错了,也是拉不下那张老脸,在儿孙面前承认自己错了。

三爷爷闲不住,让古平康搬了豆子上炕,祖孙两个挑起豆子来。如今家家户户是将留做种子的豆子看的跟命根子似的,挑了又挑,将最大最好的豆子锁起来,等着来年多多地种。豆子从喂牲口的摇身一变成了富户们挣着买的金贵菜,来年不多种的都是傻子。

正这时候,外头传来吆喝声,“有人在家吗?三爷爷在家吗?”

古平康下了炕,飞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爷爷,是古府来人了。”

三爷爷一听急着要下炕,古平康赶紧给三爷爷穿上鞋,扶了三爷爷站起来,钻到三爷爷腋下,搀扶着往外走。不得不说,周大夫开的好药起了作用,虽然前后吃了八天的药,可伤腿有了点知觉,让人扶着,自己可以慢慢走点儿。

等三爷爷由孙子扶着出了屋子,古府的马车已经走了。古老大指指院中放的东西,“爹,古小姐派人送来半袋子白面、半袋子白米,还有点心,说是给您二老的年礼。我让来人进屋喝口热水再走,他说还要去小古家村里正家,放下东西就走了。”

李大郎赶着车到了古大树家,古大树和几个儿子都在家,在镇子上的私塾里读书的古哲三也在。

古哲大和古哲二接过马车,古大树硬拉着李大郎进屋坐,并给倒上热水。

李大郎拒绝不过这家人的热情,喝了碗热水,说他是小姐派过来送年礼的。半袋子白面,半袋子白米,一斤糖,一斤红枣,四斤点心。

古大树是受宠若惊。

古哲大和古哲二搬车上米面的时候,李大郎从车上的一个背篓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塞给古哲四,说是少爷特意让捎过来的糖块儿。又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古哲三,说是古元河特意捎过来的宣纸。

东西都带到了,李大郎刚要走,从院外跑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长的白白净净的,眼睛大大的很水灵,模样清秀可人。

古陈氏见了斥责道:“阿琴,姑娘家的好好走路。”

名叫阿琴的姑娘微红了脸,将手中的小布包往车上一放,转头就往外跑,边跑边说,“这是给元河哥的,麻烦交给元河哥。”

李大郎吓了一跳,“这……”突然跑来一个陌生姑娘,往他车上放东西不说,还说要捎给古元河,这实在是……

古大树尴尬,这可是他们村里的姑娘。

古陈氏气笑了,“死丫头,这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李大郎是不知如何是好,“里正,这,这个东西……”他指着阿琴姑娘放的布包。姑娘家家的东西,他可不敢碰,他希望陈氏能把东西拿走,还给那姑娘。否则,他胡乱带回去给古元河,不定古元河会怎么埋怨他。

陈氏迟疑地看向当家的。她私心里,希望东西真能送到古元河手上。

古大树瞪了眼陈氏,示意陈氏赶紧将东西拿走。

陈氏眼里微带着失望,将阿琴姑娘留的布包拿了起来。

李大郎松了口气,赶紧赶车走。他觉得,这小古家村的姑娘实在大胆。

李大郎的车刚走,阿琴姑娘气乎乎地从躲藏的地方出来,瞪了古大树一眼,哼一声,拿过陈氏手里的小布包就跑走了。

古大树无奈,“这孩子,怎么连舅舅也敢瞪!”

李大郎慢悠悠地出了小古家村,却听后头有跑步声越来越近。他好奇地回头,却见阿琴姑娘正追在马车后头,他吓了一跳,“姑娘,姑娘,你别追,让人看见不好。”

阿琴姑娘埋头跑,眨眼间就追上了马车,一边跟车跑,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往马车上一放,喘着大气说:“你……你敢扔了它,我,我跟你没完……”

李大郎无措,“姑娘,你别追了,停,停,我答yīng

,答yīng

还不成。”这要让路人看见了,他要怎么解释?

阿琴姑娘这才停下来,“呼……呼……一定要交给元河哥,一定。”

李大郎担心被人看到,瞎传,赶紧应了一声,一甩马鞭,让马飞跑起来,再不敢慢悠悠的了。

带着忐忑的心,李大郎将烫手山芋带回府,在把东西交给苏妈妈还是交给古元河本人之间犹豫不定的时候,让小娟给看见了。

小娟盯着车上的小布包,“这怎么像是姑娘家用的布包?”然后笑嘻嘻地看向李大郎,“是哪家的姑娘送你的?”

李大郎面色一僵,骂了一句臭丫头,赶紧说是小古家村一个叫阿琴的姑娘追在马车后头硬放的,说是给古元河的。并求小娟拿走,让小娟等古元河关了铺子回府的时候送过去。

小娟一脸狐疑地不肯信,李大郎解释几遍没用,最后还发了誓。小娟这才信了,一脸八卦地拿了小布包跑回青舒身边,兴奋地将事情说给青舒听。

青舒听了半信半疑,赶紧去了前边的偏厅,让人传了李大郎问话。

等李大郎解释清楚了,青舒一本正经地让李大郎下去,然后抓着小布包捂嘴笑个不停。

小娟也跟着笑。

青舒却白了她一眼,不许她笑,还交待她不许出去乱说,更不能拿这事打趣李大郎或古元河。小鱼不用交待,她就一个老实孩子,不多嘴,更不会打趣人。

等呀等,盼呀盼,终于等到了午后关了铺子回府的古元河。古元河一脚刚迈进偏门,便被蔡铁牛拉住说话。

躲在不远处的青舒将蓝色碎花布的小布包拿给青阳,对着青阳一阵耳语。

青阳得了差事,拿着小布包郑重其事地转了一圈儿才找到站在府门内和蔡铁牛说话的古元河。

蔡铁牛一见少爷出来,便知dào

自己绊住人的差事是完成了,于是告了罪退开。

青阳将东西往前一送,“诺,拿着。”

古元河接了小布包,“少爷是要小的跑腿送东西吗?”

青阳摇头,“不是。今日李大郎去了小古家村,一位姑娘将它放到了车上,让他转交给你的。”

古元河一呆,“姑娘……给我的?”

“嗯,嗯,说是个很好kàn

的姐姐。”说完,他一脸纯真地看着古元河,“元河哥哥,好kàn

的姐姐送你东西,是不是喜欢你的意思?”

虽然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可青阳的童言童语一下让古元河的脸色爆红,“乱,乱说。少爷,没那回事,没有的事。”

青阳挥了挥小手,“元河哥哥有空了要去看好kàn

的姐姐哦!”扔下这枚炸弹,他迈着小方步走了。当然,到了古元河看不到的地方,立kè

蹦蹦跳跳地转着圈儿去了青舒躲藏的地方,和青舒报gào

任务已完成。

古元河手足无措地拿着小布包,迎面遇上人,赶紧藏到身后,一路做贼一样地跑去马厩找李大郎,想要问清楚这小布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大郎把事情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抹着汗把古元河赶出马厩,发誓说他也是没办法才将东西带回来的。

古元河一脸不自在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了小布包,只见里面躺着一双男子的棉布鞋。他对着这双棉布鞋直叹气。阿琴姑娘全名叫陈琴,古大树的外甥女,一个很活泼的姑娘。村里的姑娘见了他只敢偷看,而陈琴则会大声和他打招呼,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

他是个本分的人,在大古家村呆了五年多,哪个姑娘也没多看过一眼,古平秀也一样。若不是他受伤时,古平秀采了止血草给他,他也不会起了心思。若问他附近几村的姑娘哪个给他的印象最深,那就只有这个陈琴

No.89过年,有客

年三十的晚上,古府内灯火通明,古府的庄子上也是如此。

古府厨院食厅,青舒亲手调馅儿,许三娘和面揉好省上,然后坐等青阳回来。食厅内生了炉火,炉中的劈柴烧的不时发出轻轻的噼啪声,整个食厅都烤的暖烘烘的。

不多时,小娟来回话,少爷回来了。

青舒起身,披上斗篷走到门外等。

很快的,捂的严严实实的青阳出现在厨院内,走到青舒跟前,“姐姐,我回来了。”

青舒握住他戴着棉手套的手,吩咐打灯笼的元宝,“去隔壁烤烤火,吃点东西,大家都在。”然后就要进食厅。

不等元宝应声,青阳赶紧说话,“姐姐,小阳要带着元宝收拾屋子,等会儿再来一起包饺子好不好?”

青舒不解,“好好的收拾什么屋子?”

青阳一下抱住了青舒的胳膊晃啊晃地撒娇,“姐姐,小阳带了客人回来,姐姐不许生气哦。”

客人?年三十不在家合家团圆,谁会跑到别人家做客?“小阳,你带了什么客人回来?”

青阳神神mì

秘地示意青舒往下点,青舒觉得好笑,蹲了下来。青阳便把脖套往下推了推,小嘴凑到姐姐耳边小小声地说话,“小阳和管家伯伯、卢先生看到坡下的树杆上栓着一匹马,都觉得很奇怪。我们就爬上坡,看到爹的墓前跪着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烧纸钱给爹。”

青舒听的一愣,“啊?”

“是彥哥哥,眉毛上都冻了霜。”

青舒不信,“怎么可能?”

“是彥哥哥,他从京城过来的,都没进镇子,直接绕道去了爹的墓前烧纸。卢先生见是彥哥哥,说彥哥哥不用每年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赶路过来。管家伯伯也劝彥哥哥,说我爹知dào

他的心意,不让他再这样长途跋涉地过来。彥哥哥没说话,嗑了头默默地走开了。”

青舒听了心里一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周伯彥每年都来拜祭她爹,为什么?

“姐姐,彥哥哥说要连夜往回赶,我没让,拉了彥哥哥来家里住,姐姐不生气好不好?彥哥哥身上很冷,身边一个人都没带,我们留彥哥哥一起过年好不好?”

青舒拒绝的话一下哽住,“管家怎么说?”

“管家伯伯和卢先生有帮小阳留彥哥哥,不让彥哥哥走,彥哥哥才答yīng

不走的。”

青舒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但因为院中灯笼的光线有些昏暗,别人也看不分明。她站起身,“就安排到卢先生的隔壁吧,那间屋子砌了火炕,里面也收拾过,烧了炕,铺好被褥便能住人。”

青阳立kè

高兴地欢呼一声,再不小小声说话,说要去前头告sù

管家,往外跑。

手上提着灯笼的元宝赶紧追上去,嘴里念着慢点,小心摔等等。

见青阳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青舒才转身进了食厅,由着小娟解了她披在身上的斗篷。沉默片刻,她吩咐小鱼去帮着安置屋子,被褥从青阳屋里拿。青阳那边有新做的没有用过的一套被褥,正好可以拿出来用。

她想到,她家小“叛徒”这会儿估计只会围着那人转,一时半刻肯定过不来,于是决定不等了,招呼小娟开始包饺子,还吩咐许三娘赶紧烧两个下酒菜,送到卢先生那边,让卢先生和周伯彥喝点酒,暖暖身。

许三娘赶紧去厨房张罗。

小娟弄好面,刚擀出一个饺子皮来,许五娘带着麦子和小丫过来了。

青舒笑,“赶紧洗手,来晚的要多包一帘才成。”其实,饺子哪里用她包,她只是想带着弟弟感受感受年味儿,就图一个喜庆热闹。

小丫和麦子一向乖巧,并不打扰大人做活计,许五娘便放心地由他们在一边玩儿,洗了手和青舒一起包起饺子来。

等到卢先生和周伯彥喝上酒,青阳留元宝在跟前伺候,自己带着小鱼回来了。他很快洗了手,加入包饺子的行列。

青阳的第一个饺子包出来,那形状实在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害得青舒忍不住笑出声。

青阳嘟了嘴,舍了青舒这个师傅,找上许五娘求教。

许五娘很开心,手把手地教了一次。看着似模似样的饺子,青阳高兴了,麦子不高兴了。

麦子舍了小丫,硬是挤进自己亲娘的怀里,要包饺子。许五娘担心儿子祸害白面和肉馅,哄着不让碰。麦子红了眼睛,将小脸埋在亲娘怀里,小手抓着亲娘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手。许五娘尴尬又无奈地笑,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哄着。

青阳是看的一愣一愣的,因为他不知dào

小孩子和亲娘之间还可以这样。

许三娘正从厨房过来,小丫立kè

跑上前,抓着许三娘的裙角,抬头对着许三娘咧嘴笑。

许三娘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请示青舒要不要煮两碗热汤面送去卢先生那边。

青舒用沾了面粉的手捏了一下发愣的青阳的鼻子,告sù

许三娘不用煮面,直接将她们包好的饺子煮了送去。

许三娘答yīng

一声,告sù

女儿哄麦子去一边玩儿,然后端了半帘子的饺子拿去煮。

青舒在桌子的一角洒了些面粉,放上两个饺子皮,招呼小丫和粘着亲娘的麦子过去包饺子玩儿。许五娘不让,青舒示意她别管,还让小鱼去厨房用木碗盛来一些煮好的豆沙馅儿摆上,还给了一个小木勺。

麦子见了豆沙馅儿,这才舍了亲娘,凑过去和小丫摆弄起豆沙馅儿和饺子皮来。

许五娘一边包饺子,一边不时看一眼玩儿的欢快的儿子,笑眯了眼睛,“小姐,就您惯着这几个小的。连周大夫家的小星星也不怕您呢!”

青舒不想让周大夫一家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当赵氏一提想在镇子上买个小院子住时,青舒一口答yīng

,没有阻止他们搬出去。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在镇子上买了独门独院的三间房住着,周大夫在慈济药铺当坐堂大夫,赵氏在家做针线活计,而他们的儿子周星经常会过来和小丫、麦子玩儿,有时候天黑了都不愿意走。

青舒喜欢乖巧的孩子,对这几个还算听话的小家伙们并不严苛,任他们在府里跑着玩儿,时不时还给零嘴吃。如此一来,目前来看,小家伙们倒是真不怵青舒。要不然,刚刚麦子哪敢当着青舒的面缠着娘撒娇,而当娘的,自然也不敢当着青舒的面轻声细语的哄儿子了。

饺子包了一阵儿,处理完手边事情的苏妈妈和许三娘也过来了,于是在欢声笑语中,大家用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紧不慢地包好了全府人在大年初一早晨要吃的饺子。

青舒洗了手,牵了青阳的小手,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回去了。按规矩,今晚是要守岁的。其他人要守,青舒自然由着他们,但她是一定要睡觉的,弟弟也得睡觉。年三十守岁,第二天有多难受,她在前世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可不想为难了自己。

回院后,青舒让青阳坐到热炕上,等小娟和小鱼摆了瓜果点心出来,青舒便打发她们俩个出去玩儿,不用她们在跟前伺候。

青阳脱了脚上的鞋子,在炕上直打滚。如今他有了夫子,苏妈妈又盯的紧,每到晚上是不能再到青舒的房里的。虽然这是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他还是很想赖在姐姐身边睡觉的。今天好不容易没人盯着,有了机会,他高兴的不得了,尽情的打着滚儿。

青舒也脱了鞋上炕,拉了他起来,两个人玩儿石头剪子布,赢的人往输的人脸上贴纸条或弹脑门儿。规矩是这么定的,可每次输的人都是不肯好好合zuò

的,都会逃,然后赢的人就会追着要罚。玩闹了半天,姐弟两个累的够呛,笑瘫在炕上,输赢也就一半一半,两个人脸上贴的纸条数都差不多。

笑声渐歇,不大一会儿,枕着青舒臂弯的小人便没了动静,安安静静的,呼吸轻浅且绵长。青舒支起上半身看过去,就见弟弟嘴角带着笑意睡着了。她拿掉两人脸上粘的纸条,探身拿过枕头,放轻动作,慢慢地抬起被他枕着的胳膊,然后将枕头塞到他的头下,拿开胳膊。

刚刚玩闹的时候青阳嫌热,将外衣和棉衣都脱了的,青舒也省了帮他脱衣服,拉过一旁折叠整齐的被子,盖到他身上。见他额头有汗珠,轻手轻脚地穿鞋下炕,拿了擦脸布子给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汗,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来到大安已经半年了,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她抬手摸了摸脸,容颜改变了,生活的环境改变了,连她的性子,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前世的她哪曾动手打过人?前世的她虽然称不得温柔似水,可也算是个柔软的女子。

父母还好吗?依然各自幸福着吗?

莫云铎还好吗?有没有再发脾气?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下一个新娘,真zhèng

适合他的新娘?

那个冷漠、挑剔、爱找茬又想要靠近温暖的男孩子还好吗?那一声迟来的“妈妈”,回忆起来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不可思议。

时间过去了半年,她还记得在她的生命中扮演过重yào

角色的他们,在这个年三十里,她还记得他们,她记得他们各自的容颜。

明年,到了明年的年三十,她是否还能记起他们,是否还会记得他们各自的模样?或许,她会忘记吧!因为,他们与她,已经成了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她找到了归属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再不是那个为男人而哭的女人,再也不是为找回自我而茫然又无措地急着逃开的女人。

她说不上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喜是悲,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脱了外裳与棉衣,掀了盖在弟弟身上的被子钻了进去,躺在了弟弟的身侧。她的弟弟啊,会不会长成和将军爹一样伟岸的男子?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在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小姐,少爷该起了……小姐,您醒醒,时候不早了……”

耳边有人不厌其烦地柔声重复着,睡的正香甜的青舒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什么时辰了?”

“寅时二刻了,小姐,再不起就晚了,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小鱼手里捧了青舒今日要穿的桃红色的女子长裙,站在炕下提醒。民间有一种说法,大年初一是一年之始,人要摸黑起床,一定要在太阳升起前起,跪拜各路神明,请各路神明保佑合家安康平顺、万事如意。若是起的晚上,被太阳赶在前头,各路神明会听不到你的祈求,更说明你懒惰而不勤奋,神明是不会眷顾你的。

大年初一四字提醒了青舒,让她立kè

就清醒了,不再犯迷糊。她坐起来,轻拍身边睡的正香的弟弟,“小阳,醒醒,该起了,不许偷懒哦,卢先生可是要打手心的。”

也不知dào

是偷懒二字起了作用,还是卢先生打手心的威胁起了作用,青阳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但人却懒懒地靠在了青舒的身上,嘴里咕哝着困。

青舒披上棉衣,让小鱼先拿了青阳今日要穿的衣裳,和小鱼一起一阵忙活,为犯困的青阳穿戴妥当,然后轻拍他的脸,让他睁开眼睛,这才捏了捏他的鼻子,“去吧,小娟端了热水,你去外间洗脸。”

青阳这才晃了晃小脑袋,坐到炕沿,等小鱼给他穿上鞋,这才下地去了外间。

青舒让小鱼整理被褥,自己站到屏风后头将衣物穿戴妥当才转出来。她今日穿的衣裳,和送给步语嫣的那件一模一样。

等青舒洗漱了,小鱼已经整理好了炕,为青舒和青阳梳头。

不多时,苏妈妈来催,说前头已经准bèi

好了。

因为外边还很黑,府里的灯火依然亮着。小鱼提了灯笼在前边照亮,青舒姐弟跟在后头,到了前院空地上,古强已经带人将一切都准bèi

停当了。供桌上,摆了两样水果和两样点心,地上燃起了火堆,旁边是两枡(枡,古代盛粮的器物)满满的五谷杂粮。

旁边有人递了香过来,青阳接了,引燃三桩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然后跪到地上铺的毯子上。古叶氏紧跟着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接着是青舒,错后几步跪到了后面。然后,府里下人以古强为首,男女分开全部跪下。

这所谓的跪拜各路神明,是指拜天地八方。这头嗑下来,就是嗑一圈儿。

这项结束,大家再转到府里供奉御赐双枪的屋前,只有青阳、古叶氏和青舒进屋内嗑头,其他人都是跪在屋外嗑的头。

再来,众人在院中,冲着将军墓所在的方向,向祖宗磕头。那里躺着青舒姐弟的爷爷奶奶,还有将军爹,自然成了他们祖宗所在的地方。因为他们的将军爹是次子,因此爷爷奶奶死后只有作为长子的古云福才能供奉两位老人的牌位,所以古府便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而不能在府中为两位老人另设祠堂。府里供着的,只有将军爹的牌位。

这项结束,早晨的重yào

仪式便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厨房煮饺子,大家吃饺子的事情了。

锅里的猪肉炖酸菜已经好了;肉丸子和素丸子是现成的,已经蒸热了的,淋上调配好的汤汁便可上桌;红烧肉也好了,正坐在屉上,随时可以端上桌;鸡肉炖蘑菇也好了;皮冻切了只等淋汁;许三娘正在忙活做红烧鱼,这道菜一好,初一的菜便全乎了。

青舒安排了四桌,一桌在卢先生那边,由卢先生、周伯彥和青阳一起吃。第二桌在古叶氏的文澜院里;第三桌就是厨院里昨晚她们包饺子的食厅,平日里这里是许三娘她们女人孩子吃饭的地方,青舒今日要带了女眷在这里吃。第四桌在隔壁,平日里是壮丁们吃饭的地方。

今日无论是主是仆,青舒都安排了一样的饭食。六道菜,加肉馅儿饺子。不仅如此,还大方地贡献了果酒出来,卢先生那一桌送去一小坛,女人这桌两小坛,壮丁们那边同样两小坛。

菜肴摆上,果酒倒上,卢先生立kè

就大笑出声,说青舒可下大方了一回,居然舍得拿了果酒出来。当初他那么惦记,青舒也只给了他一小坛,之后以剩下不多为由,再没给过他。

青阳是知dào

姐姐的安排的,便提前给卢先生透信儿,“先生,姐姐一直宝贝着不肯多给您,就是为了过年的时候拿出来让您高兴高兴。姐姐说,晚上送您最后两小坛,您是省着喝还是一次性喝完都不管,反正是最后两小坛,无论您再如何惦记,姐姐也是变不出来的。”

卢先生先是高兴,想到周大昌带走的那八小坛,立kè

故yì

板起脸,“你姐姐就是小气。”一指周伯彥,“舍得给这小子八坛,怎么就不舍得多送先生几坛?”

青阳这下被问住了,苦着张小脸,老半天才找到借口,“彥哥哥是拿好东西跟姐姐换的。”

“什么好东西?告sù

先生,先生也拿来跟你姐姐换果酒。”

周伯彥夹了肉丸子给青阳,“趁热吃,凉了不好吃。”一句话,转移了青阳的注意力,不让卢先生再逗着青阳玩儿。

卢先生知dào

周伯彥在护着青阳,不让他逗弄,便笑笑作罢,将果酒的小坛子挪到自己跟前,占为己有,不想便宜了周伯彥。

周伯彥当看不见,一边吃菜,一边不时照应着青阳。

卢先生喝着红酒,吃着可口的菜,不时看看面前很是亲昵的两个弟子。弟子,是的,周伯彥是他的弟子,虽然周伯彥从不承认,但他确实曾是周伯彥的先生,是周伯彥的启蒙先生。

若是没有五年前的那场变故,若是他再细心一些,若是当时的他不那么相信她、给她过多的自由的话,一定不会发生那场变故,一切都将不同,他生命中的那些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便不会或死或伤、或远走他方、或客死他乡,以那样悲凉的方式收场。

他想起心爱的女子,想起心爱的女子最后以那样凄凉的眼神望着他的模样,顿觉心口一痛,垂下眼。直到她转身离去,他都没有告sù

她,他不怨她心里爱着别人,他只怨她为一己之私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这无辜的人里,有他敬爱的兄长,有他的好兄弟,有他敬佩的男人。

陷入回忆的卢先生,在青阳的欢呼声中回神,迅速收拾好情绪,笑着抬头,却见青阳手里捧着一把的金花生和金鱼,正笑弯了眉眼说谢谢彥哥哥。

周伯彥难得地笑了,说明年还有更好的。

卢先生见了,因着那酷似的容颜,有片刻的晃神。他这才发xiàn

,原来,他的这个弟子竟是那样的肖似记忆中爱笑又才华横溢的女子。以前忽略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弟子不笑的缘故。他在心底低低地一叹,那场变故不仅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连带的,也让许多人失去了笑容。

周伯彥一抬头,便发xiàn

卢先生在盯着他发呆,眼里有怀念、有伤感。他目光一闪,伸了胳膊抢过果酒的坛子,“这剩下的归我。”

卢先生立kè

回神,“臭小子,敢跟先生抢酒,讨打。”心底的忧伤,立kè

消散,他依旧是那个不羁的卢玄方。

早饭吃完的时候,红红的太阳才从地平线上冒出半个身子来。大家迅速收拾了,下人分男女,男人到东偏厅集合,女人孩子到西偏厅集合。

青舒坐在西偏厅,面前摆着一个匣子。她笑吟吟地打开匣子,盯着手中的账册唤人,“苏妈妈。”

苏妈妈上前,青舒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递给她,苏妈妈愣住了。

青舒笑道:“怎么?不想要新年荷包?那好,你的这份儿我给其他人分了。”

苏妈妈立kè

笑道,“这可不行,可不能便宜了她们。”然后双手接过荷包,“谢小姐恩赏。”

青舒摇头失笑,唤下一个,“许三娘,小丫。”

大家已经明白过来了,小姐招集她们是要给新年封红。许三娘笑着拉了女儿上前行礼问安。

青舒拿了两个荷包出来,鼓鼓的递给许三娘,稍瘪的那个给了小丫。小丫可是高兴坏了。

如此,青舒一个一个将新年荷包发了下去。另一边,青阳也在做着同青舒一样的事情,按着账册发新年荷包。

青舒这边,给苏妈妈包的是五两银子,许三娘和许五娘是包的三两银子,三个丫鬟是二两银子,小丫和麦子一人五十个铜板。

青阳那边,给古强包的十两银子,其他人均是三两银子。风味小食铺中做事的,年前歇业前已经发过的。

太阳整个升起的时候,古府大门大开。赵氏带着周星,程娘子带着小儿子过来串门子。青舒给周星包了五十铜板,给程娘子的小儿子包的也是五十铜板。送走了她们,青舒便交待青阳好好陪着卢先生和周伯彥,自己坐了马车出镇子,去了庄子上。

她特意走这一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发新年荷包。吴管事包的五两银子,妇人们一两半银子,孩子们五十个铜板,男人们三两银子。

发完,青舒交待吴管事,从初一到初八,每日的菜里必须有肉,府里拉去了四头猪的肉,还有两头猪的肉是冻在这边的,就是为让庄子上的人吃。她又交待,那冻起来的猪头和猪血肠不用心疼,让厨房安排着做了吃。想喝酒,可以,但要少喝,不能因酒误事,要守好庄子。

青舒将想到的事情都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这才离了庄子往回走。进镇子的时候,正好遇上风尘仆仆的一行人,这一行人里,还有他们的熟人,顾石头。

顾石头见到古府马车,挨过来向丁家宝搭话,“不知见没见过我家公子?”

丁家宝没有给他肯定的回复,只说帮他问问,便走到马车另一侧去,等着主子示意。

青舒对小娟低语一句,让小娟告sù

丁家宝,就说让顾石头半个时辰后到古府听消息,他们会派人帮忙打听。青舒不确定周伯彥的到来是不是秘密,于是没有直接告sù

顾石头周伯彥在府上作客的事实。半个时辰后顾石头过去,见还是不见,让周伯彥自己拿主意。

丁家宝赶紧将这话告知了顾石头。顾石头没多问,回到同伴中。

------题外话------

没能万更上,哭

No.90讹不成

马车快到府门前时,前方便有妇人的吵闹声传来。青舒倒是没多想,她哪里能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年初一就到她府门前闹事。

古府大门紧闭,何氏摆开茶壶状,正在对着紧闭的府门喷口水。

“古叶氏,别以为云虎没了,就没人能管你了。你什么东西?回乡这么长时间,连门都不踩,把我们俩个老的丢在一边,都不去给磕头。你以为你是谁?居然不让进门,你等着,老娘这就回去,让当家的把你休了,让你个势利眼的滚出古家去……”何氏扯开嗓子叫嚷着。

“娘,您老不能这样说话。叶氏再不孝,好歹为云虎兄弟生养了一对儿女,休哪能成!您老应该将她带回村中,每日让她伺候您和爹,让她尽孝,可不能说什么休不休的。”吴氏的嘴也没闲着。

而她们后头,站着一个穿粗布衣裳的瘦瘦的姑娘。那姑娘瑟缩着身子,头垂的低低的,让人看不出长相和表情。

“叶氏,给老娘滚出来,老娘定要教教你什么是孝道。古青舒你个丧良心的小娼妇,自家亲戚不认,犯贱地上竿子去讨好不相干的人,丢脸了吧!哈哈……给你下人提亲,呸,让人立马扇了脸子,是不是心里特舒坦?叶氏,古青舒,滚出来,别像个缩头的王八……”

吴氏幸灾乐祸地捂了嘴,还找了个空拧了一把身后的姑娘,然后一转头,看到驶来的马车,立kè

拉了一把何氏。

何氏正骂的高兴,一把拍开吴氏的手,“滚一边儿去,没用的东西。”

吴氏撇嘴,“娘,别骂了。”然后挤眉弄眼地让何氏看那边。

何氏心中不爽,往吴氏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身子一转,这才看到马上就要到近前的马车,在京城而言朴素,但在小小的康溪镇算得上最华丽的马上。她立kè

老眼放光,贪婪地打量着车身。

李大郎甩着马鞭,“让开,让开,别挡道儿。”

丁家宝走上前,虎着一张脸,“滚开,哪里来的无知妇人在这里乱吠?”

她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可吴氏见过青舒的马车,马车上古府的标记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娘,娘,是云虎家的马车,这是云虎家的,媳妇见过几次,古青舒出门就坐它。”

何氏是个没脸没皮又混的老女人,一听这是古府的马车,立kè

堵着大门坐到了地上,两手拍着地,“哎呦,大家来看啊,有人仗着有几个银钱,不认穷亲戚了,老天爷啊!您睁眼看看,好好kàn

看这些丧良心的,遭天谴的,不认穷亲戚,不敬老人,不守孝道,老天爷哟,您要给老婆子做主哟……”

丁家宝气到了,上前要扯开她。

吴氏突然将那不声不响的姑娘往前一推,正好推向上前的丁家宝,“啊,你要干什么?你要对我侄女儿干什么?”

丁家宝吓了一跳,险险躲开一脸慌张地撞向自己的小姑娘,气的带疤的脸更加狰狞,“干什么?想讹人不成?”

那小姑娘因为被推的毫无准bèi

,惊吓中看到丁家宝的脸色更是怕,尖叫一声一下扑倒在地上。因为是双手着地在先,因此脸没破相,但,她的皲裂的双手蹭破了大面积的皮肉。至于伤没伤到手腕,只有她自己知dào



吴氏尖叫一声,“啊,来人啊,欺负人啊!你对二妞做了什么?打人了,杀人了,大家快来看啊!”

丁家宝气得胸口起伏的厉害,握紧了拳头。若对方不是女人,他早一拳挥过去了。

“家宝,回来。”柔柔的,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自停下的车壁内传出。

丁家宝怒瞪着胡搅蛮缠的吴氏和耍赖坐到地上的何氏,愤nù

地退到车边。

车门打开,蓝色棉布裙上配着紫色斜襟夹衣的小娟下车,回身关好了车门。她走向前,插在头上的流苏银簪的粉红流苏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很是漂亮,让何氏和吴氏都看直了眼。

小娟到了何氏和吴氏跟前,“让开,这不是你们可以撒泼耍赖的地方。”

吴氏最先回神,“娘,她是古青舒的丫鬟。车里坐的,一定是古青舒。”

何氏贪婪地吞了吞口水,再次拍着地嚎了起来,“天杀的啊,丧良心的,给下人穿金戴银的,一个字儿都不肯孝敬族叔、族爷,没天理啊,太没天理了。”

小娟再不肯废话一句,一把推开旁边的吴氏,弯下腰粗鲁地抓住何氏的两个手腕,扯了往旁边拖。

何氏一辈子撒泼耍赖,从未遇到过对手,没想到今天却碰到了小娟这个彪悍的丫头。她胳膊被扯的疼,拖拽中屁股在冻僵的土地上划着,虽然穿着棉衣,那也不好受,她立kè

又叫又喊地让小娟放手。

吴氏咂舌之余,暗爽在心,但,毕竟她和何氏目前是一个战线的,哪能装看不见,边叫边要拉开小娟,“干什么?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原来是小娟闲她碍事,一脚踹过去,正中她的左小腿上,疼得她惨叫出声。

没了碍事的,小娟很快将哭喊的何氏拖到了路边甩开,然后回去扯了弯腰揉腿的吴氏,同样弄到路边。然后走到府门前,冲着门里吆喝,“小姐回府,赶紧开门,一个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让个疯婆子堵了府门闹,却不打走,反倒关了府门做什么?一群没用的,等下每人去领十板子。”

这时候,府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小娟退开一边,一脸警告地瞪住在路边哭天抹泪地不知dào

是作戏还是如何的何氏和吴氏。

李大郎驾一声,马车动了,慢慢悠悠地进了府。随护的丁家宝几个跟在后头进去。

小娟叉腰站定,指着蔡铁牛和古元河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威名赫赫的忠武将军府上的奴才。你们看看自己,哪有一点将军府上壮丁的样子。以后再有这种事,只管打走,省得丢了将军老爷的脸,丢了小姐的脸,听到没有?男人一点,别连个女人都不如。”

蔡铁牛和古元河诺诺称是。

“怕脏了手,怕那些刁钻妇人讹你们,那就拿棍子打,看她们还怎么讹人?”小娟的声音越发大了。

蔡铁牛和古元河依然诺诺称是。等小娟进了府门,蔡铁牛还认真地拿了根棍子放到手边,守着府门一动不动。

那些远远的探头看热闹的这才咂舌离去,走前还对何氏和吴氏指指点点的,然后交头接耳地散了。

何氏和吴氏吃了亏,原来还在哭闹,不过在小娟教xùn

蔡铁牛他们,并告sù

他们拿棍子打的时候,身子一哆嗦,再不敢吭声。被称为二妞的小姑娘,瑟缩的躲在一边,两手掌心红红的渗着血丝。在衣服底下,她的双膝也蹭破了皮。

何氏不敢再对着古府叫骂,踢了二妞一脚泄恨,一扭一扭地走了。她不是爱扭,实在是屁股疼的厉害,走路就变得不自然。

吴氏一脸嫌恶地对着二妞呸一声,“像你这样白吃饭的扫把星,早该上吊去了,活着就是个祸害。”说罢,去追前头的何氏。

二妞哭着要跟上,吴氏回头瞪她,“不许跟,扫把星,直接死外头得了,省得让人看着碍眼。”

二妞瑟缩着想跟又不敢跟,蹲在路边默默地掉眼泪。

古府内,青舒下了马车,绷着脸问迎上来的苏妈妈,“少爷有没有受惊?”

“少爷一直和彥公子学下棋,不曾被打扰。”

青舒冷哼一声,“外边闹成这样,夫人知dào

吗?”

“她们一来,就说要见夫人。老奴亲自去告知夫人,夫人说不见,她们便开始骂,开始闹,闹了有小半个时辰。”

青舒心中冷笑,能耐啊,居然敢在她府门前闹一个钟头,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她们都骂了些什么,有好好告sù

夫人没有?”

“老奴没去打扰夫人。”苏妈妈答。

“打扰什么打扰,你现在就去,将她们都说了什么,骂了什么,一字不差地告sù

夫人知dào

。”古叶氏不是先前还想亲近那边的么,正好,她让古叶氏看看那边都是些什么货色。

苏妈妈得了吩咐,赶紧去了文澜院。

不得不说,古叶氏很受打击。她原本出身名门,学的都是些大家闺秀的东西,接触的也是大家族里的事情。后来被退亲,虽然名誉扫地,可依然是大家小姐,后来又嫁了古云虎,被保护的好好的,哪曾见识过真zhèng

的泼妇骂街。她气红了脸,抖着声音,“泼妇,都是泼妇。”

当日吴氏净拿好话哄她,向她保证族叔无论如何也不会逐她出古氏族谱。还好心告sù

她,若她想稳妥地一辈子都不会被古氏人排挤,最好是将女儿嫁给吴氏的侄子,这样亲上加样,地位更牢靠。

离京前青舒的威胁,让古叶氏如坐针毡,她便很“天真”的与吴氏推心置腹,说自己唯一怕的便是被逐出古氏族谱,便一下就让吴氏抓住了哄骗她的机会,才有了她又送金簪又准bèi

嫁女儿的事情。之后青舒断了她和吴氏的来往,同时青舒的一句“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提醒了她,能摆布她命运的人不是族叔,而是子,她得“从子”。

如今何氏和吴氏如此骂她,她怨何氏和吴氏的无耻泼妇行为,同时也怨青舒。她觉得若不是青舒当日那样威胁她,她才不会引了吴氏这个白眼儿狼上门。总之,错的永远不会是她自己,只能是别人。

到了约定的时间,顾石头一个人来到古府。

元宝出来迎了他,带他去了周伯彥暂住的房间,然后退了出去。

一见到自家公子,顾石头立kè

激动地扑了上去,却被周伯彥一脸嫌弃地给躲开了,外带一句“滚一边儿去。”

顾石头笑咧了嘴,一抹眼睛,“公子,您要出门怎么不叫醒石头?一早起来,不见了公子,石头都担心死了,四处派人出去找。还好,石头猜到公子很可能是南下了,便一路找过来。看公子好好的,石头总算能放心了。”

周伯彥沉了脸,“京中如何了?”

顾石头一愣,“啊?京中好好的,能如何?”

周伯彥真想敲破他的脑袋,“一问三不知,留你何用?滚回军营去。”

又被骂了,顾石头一摸后脑勺,突然一拍掌,“啊,公子是问皇后娘娘为您作媒那事对不对?公子放心,您摔了杯子一走,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将那小姐指给了萧家公子,让一个月后完婚。”

周伯彥听了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三皇子有什么动作?”

“没什么动作,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子府中,整日写文章。”

“行了,问你也是白问,回客栈呆着去。”

“不要,公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哦,对了,皇上派了一队护卫队过来,说是保护公子安全。”

周伯彥有了杀人的冲动,一脚踹过去,“你白痴啊!你不会说不知dào

公子在哪里吗?白痴,居然还敢大咧咧地带了人追过来,你是怕公子死的不够快还是如何?”

顾石头皱着一张脸,揉着被踢痛的腿,“不能怪我,是皇上命令他们跟着我找公子的。”

周伯彥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甩了袖子往外走。

顾石头赶紧追了出去,“公子,公子,您走慢些,等等石头……”

周伯彥一出来,站在院中的卢玄方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白痴吗?告sù

过你要废了他,你却当听不见,任他在那里乱蹦哒,气死我了。”

顾石头立kè

缩了头,躲回了屋内。

周伯彥黑了脸,“有本事自己去废,跟我吼什么吼?”

“我不跟你吼,跟谁吼?废了他,听到没有?”

周伯彥突然消声,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手里抓着弹弓的青阳正一脚在院外一脚在院内,小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卢玄方没好气地对青阳道:“谁让你来的?回去。”

青阳本来就被他们的对吼声吓到了,如今卢先生又专门吼他,他更是怕,转身就跑。

周伯彥怒瞪卢玄方,“你敢再吼他,我跟你没完。”说完,就要追出去。

卢玄方一把拉住,“不许走,说清楚,到底废不废他?”

“放开。”

“说清楚,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说,到底答不答yīng

废他?”

“你们要废了谁?”青舒眼冒火光地出现,手里拉着一脸委屈的青阳。

卢玄方有些激动过头,“出去,姑娘家的往男人的院子走,成何体统?”

青舒直接呛回去,“我的府邸,我的地盘,我爱走哪儿就走哪儿,要你管?”然后问青阳,“告sù

姐姐,谁吼你了?”

青阳一脸委屈地偷瞄卢先生一眼。

卢先生看到了,气不打一处来,“看人要有看人的样子,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

“要你管?”青舒脆声喊。

“我说了,不许再吼他。”周伯彥再次提出警告。

因为他们是同时出声的,很有同仇敌忾的味道,意wài

之余,两人互看了一眼。青舒皱眉,别过脸。周伯彥拧了眉毛,目光闪烁。

卢玄方先指周伯彥,再指青舒,“你,你们……你们好样的,这书不教了,我走。”

“爱走就走,走了不许再回来。”青舒火大的说道。

“随你,好夫子天下多的是。”周伯彥不冷不热地道。

又是同时出声,两人微怔,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先前还一脸害pà

的青阳,这会儿却是星星眼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彥哥哥,一脸的崇拜。在孩子们的心里谁最威严而不可侵犯,非先生莫属。如今,有人更厉害,直接将先生的威风给灭了,那就是神一般的存zài



卢先生你你了半天,一甩袖子,“顾石头,整理先生的行装,先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顾石头躲在屋里不敢露头,更不敢出声。

卢先生气得都快眼睛喷火了,“古元宝,古元宝,你死哪里去了?”他吼完,感觉有人拉自己袖子,一低头,却见青阳一脸小心翼翼地拉了他的袖子。他没好气地道:“干什么?”

青阳赶紧松了手,“先,先生别走,姐姐给你送果酒来了。”

青舒没好气地道:“他要走了,给什么给?给下一位夫子喝。”

卢先生立kè

瞪圆了眼睛,“你敢?先生的果酒,谁也不能觊觎。”说着,几个大步过去,一下就从小娟手里夺了两小坛的果酒,一脸宝贝地抱紧,哼了一声,进了居住的房间。

周伯彥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向青阳招了招手,“是要找哥哥玩儿弹弓吗?走吧,去后边。”

青阳抬头看青舒。

青舒给他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去吧!先生不会走,他可舍不得果酒送人。”

青阳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抓着手里的弹弓走向周伯彥。

顾石头这时候跑了出来,“公子,公子,那护卫队……”

“滚回客栈去。现在我不是你公子,你是我公子。”没好气地说罢,周伯彥领了青阳走了。

顾石头一脸哭相地看向青舒,“古小姐,能不能给安排个院子?我家公子的护卫队到了,护卫队不能离了公子身边。”

“让你的公子自己跟管家说去。”青舒没好气地说罢,转身走了。

顾石头欲哭无泪,人是皇上让他带来的,给他几个脑袋,他也不敢不听皇上的话。

卢玄方悄无声息的出来,“白痴,直接把人带过来,谁还敢撵不成,又不是不要脑袋了。”

顾石头一拍脑袋,乐颠颠儿地去找护卫队去了。

卢玄方坏笑着捋胡子,“臭小子、臭丫头,让你们跟先生没大没小的乱吼。”想到有人见到护卫队后会脸黑;再想到捂紧钱袋又小气扒拉的某个丫头接下来必须供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吃住,然后脸上会有臭臭的表情,他便暗爽在心。

果然,当顾石头带了十一人的护卫队进府,并住进了卢先生他们的院子之后,周伯彥黑了脸。

护卫队十一人,加顾石头,就是十二人,无端多了十二张吃饭的嘴,青舒忍了忍,没说话。几天下来,白米、白面,酸菜、咸菜与猪肉是以飞一般的速度在减少中。其实她早想用粗粮米招呼这些人了,可管家告sù

她,那护卫队不是一般的护卫队,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

又忍了两日,周伯彥没有一点离去的意思。

青舒忍无不忍,避开青阳,找周伯彥摊牌。“你什么时候走?”这话问的非常直白。

周伯彥正在喝茶,他慢悠悠地吹开一片茶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青舒,“不知dào

。”

青舒劝自己别气,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你确定还要呆下去?若你再呆下去,就不是少一缸酸菜的事情了。”

“那是什么事情?”周伯彥好整以暇地问。

“是少两缸或三缸酸菜的事情。自然,我的一半酸菜是你花了银子买的,你的人吃也是吃的你花银子买的酸菜,于我没什么损失。你爱呆,那就呆着吧。每日你的人吃了多少酸菜,我都有记账。等你的商队到了,拉走的就不是一百二十五桶的酸菜了。你的人吃了多少,我会从一百二十五桶里扣的。”说完,青舒转身就走。不说酸菜,每日里被他们吃下的白面、白米和猪肉都不少花银子,这个,她认了。

周伯彥用手指一下一下轻扣桌面,心里正在琢磨事情。他在考lǜ

,是要先回一趟京城,还是直接出发去边疆。

回到自己的院子,青舒还在想酸菜的事情。周伯彥的两千两银子,她给了三十五缸的酸菜。先拉走了五十桶,还有一百二十五桶已经准bèi

好,冻在府里的库房内。平均一下,一桶酸菜大概就是十一两银另四吊钱。她刚刚嘴上虽然说要扣周伯彥的酸菜,可实jì

上还是会按原定的数量给他。

今日是初六,还有两天,也就是初八那日,各地的铺子基本都会开门恢复营生,她在康溪镇的风味小食铺和在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也一样。现如今,除去卖给周伯彥的三十五缸酸菜,再除去这段时间自己人吃掉的,手里只剩三十三缸。

她决定,同样切了装木桶里卖,一桶按十二两银子走,卖给锦阳城的一品楼。一品楼能消耗多少还不清楚,一切要等一品楼开业再说。总之她是先要可着一品楼来供应的,一品楼吃不下,她才考lǜ

在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里零售。

康溪镇太小,风味小食铺内卖高价酸菜不划算,而且又会太过惹人注目。一半远赴京城,一部分去了锦阳城也好,省得被有心人给惦记上。卖不完也没关系,离春暖花开还远着呢,放开了吃,自己人都能解决。

No.91救人,麻烦

“小姐,小姐,小古家村的陈氏来了,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您快去看看吧!”小娟手里拎了菜刀跑了进来。

正提笔写信的青舒抬头,见到她手里拿的沾了一根酸菜丝的菜刀,一阵无语。

小娟急的不行,“小姐,您倒是快些呀!听陈氏那语气,似乎是出人命的事。”

一听是出人命的事,青舒也没工夫数落她,赶紧将沾了墨汁的毛笔放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慌张成这样。”

小娟紧跟在青舒后头,“具体的,奴婢也不知。苏妈妈正带我们切酸菜,后门那处有人拍门拍的厉害。丁家宝过去看,就带了一脸急色的陈氏和哭的眼泪鼻涕的古哲四进来。陈氏见到我和小鱼,就语无伦次地说话,说要见小姐,什么打死人了,出人命的,还有什么人要告小姐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青舒听的皱眉,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现在人在哪里?”

“苏妈妈把人带回自己的屋子去了,说要先让陈氏冷静下来。”

等青舒到的时候,陈氏确实冷静了一些,不再语无伦次地说话。古哲四被小丫、周星和麦子拉去一边吃零嘴,已经不哭了。

见到青舒,陈氏赶紧求青舒,请青舒帮忙给找个救命的大夫,说二妞伤的厉害,就快没气了。慈济药铺今日没开门,他们没处找大夫,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了青舒的身上。

青舒听了不敢含糊,吩咐人赶紧赶了马车去请周大夫,然后问:“伤的人在哪里?”她不知dào

二妞是谁,因为是陈氏求上门的,以为是陈氏的亲戚。

“在后头,我让阿琴他们等在后门外。”陈氏急道,连他们一路都冻够呛,更别提受了伤又昏迷不醒的二妞了。

“我们府的后门外?”青舒追问一句。

“是的,小姐。”陈氏不安地答。

这天寒地冻的,青舒赶紧让苏妈妈安排一个下人房出来,又让小娟传话给丁家宝,去把后门外的人给接进来。

这么安排下来,青舒才有工夫好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氏这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事情,得从初一说起。

大古家村的何氏,初一下午先去三爷爷家门口,将三爷爷家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然后,她又跑去了小古家村,站在古大树家门口,将古大树的祖宗八代也骂了一遍。顺带的,还将古大树的外甥女阿琴也骂了,什么小骚货、什么小娼妇,什么难听骂什么。

古大树这个里正在小古家村是非常被人尊敬的。如今里正被骂,小古家村的村民不干了,出来四五个壮实的妇人,推搡着将何氏赶出了村子。

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何氏的混名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不过,几日后就出事了。

今日一早,何氏扯了孙女二妞去了小古家村,堵在阿琴家门口骂。骂阿琴不要脸、不检点,是小骚货,没脸没皮地送鞋给古元河。还说,古元河是二妞的男人,跑不了的事儿,哪个不要脸的敢跟她家二妞抢,她就抓花了谁的脸。

阿琴姑娘可不是吃素的,回骂何氏不要脸、不知恩,有好处就巴结古府,没好处的时候假装不认识,活该古府不与她家来往。还抖搂她的老底,说她如何虐待死了三儿媳妇,又是如何虐待孙女二妞的。

二妞的脸上、手上都青青紫紫的,任谁都看得出来是被人打的。

何氏抵赖不了,却也理直气壮地表示二妞是她孙女,想打就打,就算打死了谁也管不着。

阿琴姑娘指着何氏的鼻子骂恶毒,迟早要遭报应。

何氏开始呼天抢地撒泼耍赖,还抓着二妞的头发劈头盖脸地打。

阿琴看不过去,上前要拉开二妞。

何氏便趁机打了阿琴好几下。

阿琴的娘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可也为母则强。家里男人都不在,她见女儿被打,便上去抓何氏的头发,要把何氏扯开。

这下坏了,何氏的三个儿媳妇冲上来,将阿琴姑娘和她娘围在当中连抓带挠的。小古家村村中的妇人们看不下去,于是也上了手,场面当时就乱了。

二妞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可见到阿琴母女被打,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疯狂的踢开吴氏,将阿琴紧紧护在后头,差点将何氏的手指咬断不说,还生生咬下吴氏手腕上的一块儿皮肉来。

等古大树赶到,古锄头带着几个儿子孙子赶到后,才将打红眼的女人们拉开。而二妞的脸上血肉模糊的,早已看不出本来模样,人也失去了知觉,像个破布娃娃似地倒在地上。

披头散发的阿琴坐在地上,抱着二妞哭喊着二妞的名字,可二妞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个胆子大的妇人上前探二妞的鼻息,立kè

变了脸色,说二妞快不行了,就快没气了。

古哲三拉了村中的大夫过来,大夫上前把了脉,摇头,说要不听天由命,要不就带去镇子上的慈济药铺看大夫。乡间的大夫只懂皮毛,治不了重症,人品不坏的,遇到重症都会这样说。这大夫是诊出二妞昏倒了,不会立kè

死,但人很虚弱,又是何氏家的孙女,便不敢沾手。

古二丰想背了二妞去镇子上看大夫。

何氏与吴氏等人不让,何氏说小古家村打死了她的孙女,让赔命,又闹开了。她们这就是贼喊捉贼。后来不知怎么的,何氏就骂古叶氏和古青舒,说要告他们母女不敬祖宗,告他们母女不孝,喊着让古锄头和几个儿子赶紧去衙门,将他们母女和小古家村通通告上衙门大堂。

古大树和大古家村新任里正都上前劝,何氏闹的越发厉害。

本来是妇人之间的争斗,到后头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两个村子的男人之间都脸红脖子粗地吵了起来,眼瞅着就要动手了。若是两村之间打起来,那还得了。

古大树管得住自己村的人,大古家村的新里正对村人并不熟悉,一时根本管不住。

动静闹这么大,三爷爷让儿子背着也过来了,他将古锄头一顿数落,又劝古锄头赶紧送二妞看大夫。这么一来,总算平息了一触即发的两村之战。

古锄头先前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一听送二妞看大夫,便和三爷爷吵了起来,说什么你装什么好人,你的腿能好、能下地,还不是借了老古家子孙的光。何氏从旁助阵,将古青舒母女从头到脚给骂了一遍,什么胳膊肘儿往外拐,什么脑子混的分不清里外,还有一些难听的脏话。

后来古大树实在看不下去,示意古二丰赶紧趁机背了二妞走。古二丰便在阿琴的帮zhù

下,背上二妞就跑。阿琴跑进屋拿了平日里自己的私房,便跟在后头跑。

吴氏眼尖看见了,哭喊着让儿子回来。又是一阵混乱,拦人的拦人,帮忙的帮忙,劝的劝,不知怎么的又动起了手。

原本小家伙古哲四站的很远,可在古二丰背着堂妹二妞往外冲的混乱中,一下被卷进去了。陈氏可是吓坏了,冲进人群中紧紧护着小儿子;阿琴紧紧护着古二丰背上昏迷不醒的二妞。古哲大和古哲二也冲了进去,护着娘和弟弟,还有表妹阿琴。小古家村的和平日与古二丰要好的青年也加入,极力阻挡古锄头这边的人。

古二丰他们这才好不容易冲出了小古家村。外甥女在,陈氏不放心,便也带着小儿子跟了出来。后来他们搭了别村人的牛车进了镇子,找到慈济药铺。没想到,坐堂大夫过了初八才回来,而原本临时坐镇药铺的东家昨日出远门,两日后才回,他们根本找不到大夫。

古二丰他们一行人急的不行。陈氏突然想到古府,这才求上门来,希望青舒能帮忙寻个大夫,救救二妞。

这叫什么事儿?青舒立kè

皱了眉。若她早知dào

二妞是何氏的孙女,才不让迈进府门一步。不是说她不想救人,而是她可以把人安排到别处去。以何氏那种混帐性子,让二妞在府里看大夫养伤,还不得让何氏给赖上。连个年都不让人过消停,烦。

古府马车一过去,周大夫背了药箱便来了。

诊过脉,周大夫眉毛都皱了起来,“是何人这么恶毒?居然将一个姑娘给折磨成这样。会昏迷不醒,一半是伤重引起的,一半是两三日不曾进食造成的。”

阿琴已经为二妞擦过脸,脸上的青青紫紫和额头破的口子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得见。

听到大夫的话,古二丰立kè

低了头,蹲到地上,不吭一声。

阿琴也顾不得整理仪容,“大夫,二妞怎么样了?她奶奶和她伯娘们天天打她,还整日吆喝着干活儿,饭也不给吃饱的。她会好的,是不是?”

周大夫沉了脸,“你脱了这姑娘的衣裳看看,身上哪里伤的重,你看好了说给我听。”说罢,拿了药箱出去。

小娟便让古二丰也出去,关好门,示意阿琴可以了。

阿琴颤着手,解二妞身上的衣裳。小娟看她太慢,便要上手。阿琴却挡下小娟的手,“我,我来,要慢慢脱,她身上的伤太多,不慢点会弄痛她。”

小娟一脸狐疑,但,当阿琴解开二妞的衣裳,小娟却是捂紧了嘴巴。

二妞身上的衣裳就两层,外头一层是带着补丁又洗的泛白的粗布衣裳,里层是薄的不能再薄的陈旧的棉衣,再没有其它。棉衣里,不仅没有襦衣,连个肚兜都没有,直接就露了青青紫紫的身子出来。

十六岁的姑娘,瘦的根本没有正常发育,肋骨看的清清楚楚。肩上、胸口、肚腹处、胳膊上,不是结了疤的口子,就是青青紫紫新旧不一的掐痕。

阿琴抹了眼泪,招呼小娟帮忙,将二妞的身子轻轻翻过来,慢慢拉下二妞背上的衣服,然后倒抽一口气。

只见二妞的背上,从左肩到右腰侧,印着长长的两条鞭痕。那皮开肉绽的模样,那干涸不久的血迹证明,这是新伤。

“何氏这个老犊子,她不是人。”阿琴边哭边骂。

小娟愣了愣,然后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日对何氏下手太轻了。

阿琴给二妞穿好衣服,跟着小娟出来,便将二妞后背上的鞭伤告sù

了周大夫。

周大夫略一沉吟,将药方交给古二丰,并吩咐道:“熬碗稀粥,想办法让那姑娘喝下,垫垫胃。药去慈济药铺抓。”

古二丰一脸的为难,“大夫,药铺门关着,这……”

“你只管敲开门,伙计见了我的字,自然会让你进去抓药。”

古二丰这下放心了,便要去抓药。

阿琴叫住他,拿了自己的荷包出来,将里面的铜板全倒了出来,“拿上。”

古二丰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银钱,而阿琴的私房也就一吊左右,够不够还另一说,便看向周大夫,想问这些铜板抓药够不够。

周大夫叹了口气,他开的药自然不是一吊钱便能抓回来的。他刚想掏钱袋,小娟先一步递了一两银子给古二丰,“府里借你的,记得要还。”

古二丰觉得羞愧,接了银子,道了声谢,拿着药方走了。

周大夫没走,找古强说话去了。他儿子还在古府里玩儿,出门前赵氏交待过他,让他等儿子玩够了再一起回去,因此不急着走。

小娟去前头回话,说起二妞身上的伤,连陈氏都吓到了。

青舒也是听的心里难受的紧,心里暗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奶奶。

厨房熬了软烂的稀粥,阿琴和小娟用筷子撬开了二妞的嘴,一点一点把粥往二妞嘴里灌。开始很费劲儿,喂多少基本都从嘴角溢出来了,后来二妞无意识地吞咽起来,这才变得顺利。

饥饿的胃里有了温粥,二妞的身子慢慢暖了起来。等她慢慢张开了眼睛,却是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屋顶。

阿琴一边低声和她说话,一边拿了温热的毛巾为她敷满是冻疮又伤痕累累的双手。

古二丰抓回来的药,正好熬好了,阿琴扶了二妞起来,让二妞把药喝了。小娟立kè

拿了一块儿糖出来,塞进二妞的嘴里。

一股甜味儿在嘴里蔓延,二妞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阿琴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脸上的伤,轻轻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好二妞不哭,这不是梦,是真的糖,你吃的是真的糖。”

蹲在屋外窗下的古二丰红了眼眶,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犹犹豫豫地看了几眼陪他呆在外头的古元河,最后似乎是下了重yào

的决定一般,站起来,喊了一声元河哥。

古元河:“嗯。”

古二丰觉得难以启齿,可他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保护这个妹子,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一样。“元河哥,这府里……买……买不买丫鬟?”

古元河皱了眉,“问这做什么?”

古二丰搓了搓手,“我,我要做活计,不能天天在家,护不住二妞。那,那个,二妞现在是活过来了,可回去,我奶她……”他有点说不下去,痛苦地蹲回地上,“回去了,不是被奶打死,也是让奶拿出去换银子的命。那个,元河哥,若是善心的小姐少爷缺下人,你给说说好话,把二妞买了吧。”

古元河变了脸色,“胡闹。”

“元河哥,这是没法子的事。二妞已经十六了,我奶早晚会把二妞推火坑里,换银子花。我,我做主,把二妞卖了,还能让她吃个饱饭,她也不用挨打了。元河哥,你别生气,我卖二妞,不为银子。那个,二妞看大夫吃药的银子就当是她的卖身钱。你看,能不能帮忙求求你们主子,收了二妞?”

古元河不得不承认,古二丰说的都对。可是,他冷哼一声,“你能做得了二妞的主?你奶不是省心的,若是闹到府里来,惹了主子们不高兴,你们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前任村长和里正的下场大家都是见过的,古二丰自然知dào

古元河这是在提醒他。“元河哥,你放心,二妞的事,我做得了主。我就把人卖了,我爷我奶顶多打我几下,不敢过来闹事。”

古元河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你也不问问二妞的意愿?”

“哥,我……”古二丰被问住了。

屋中的人将窗外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侧身躺着的二妞挣扎着要起来,嘴里急急地念着愿意、愿意、愿意……

阿琴赶紧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小娟有点无措,却也大声冲外头说:“她说愿意。”

古二丰和古元河都听到了。

古元河怔了怔,最后一拍古二丰的肩膀,“你等等,别抱太大的希望。”然后走了。

古二丰懂,哪个大户家买丫鬟不买身体好又长相好的,怎么可能会买像二妞这样又是带伤又是瘦弱的。他这也是没法子,若是二妞进了古府,起码不会饿着,不会无端被打。在他看来,二妞给人当奴才也比在他奶眼下强。

古元河先是找的苏妈妈,将古二丰的请求和二妞的意思说了。

No.92借人

苏妈妈也同情二妞,可也不忘骂了儿子一顿,说儿子没脑子,净给小姐找麻烦等等。即便如此,苏妈妈还是将此事禀报了青舒,而且还是当着陈氏的面。苏妈妈如此,自然有她的考量,无论小姐买不买二妞都没关系,但一定要将事情说清楚,不是古府想买二妞,是古二丰和二妞求着古府买,而且还是抵大夫的诊金和汤药银钱的。有陈氏可以做证,谁也别想拿这事从小姐身上找毛病。

青舒听了,只说了两个字,“胡闹。”

苏妈妈便点头附和,“小姐说的是,小姐可不能因为同情二妞,应下此事。这要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有人该说小姐欺负乡人了。再说,这二妞家虽然算不得是将军的正经亲戚,好歹面子上是要喊一声族叔。小姐若是买了二妞,这就给人落了话柄,有嘴说不清。”她这一是尽责的提醒青舒,二是说给旁边的陈氏听的。

青舒绷着脸,“这话再不能提。告sù

古二丰,赶紧将人接回去养着,借的银子不要了,让他们赶紧回村去。”她可不想给何氏那样的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机会。这时代讲究辈分、讲究孝道,苏妈妈的话没错,将军爹好歹面子上曾喊古锄头一声族叔,若是她可怜二妞,买下了二妞,那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毕竟,从族叔这称呼论起来,青舒还得喊二妞一声姐。虽不是正经亲戚,可要是她买了二妞这个“姐”当丫鬟,还不得让何氏抓着,颠倒是非地喊的所有人都知dào

,让人非议古府。她是无所谓,可她得顾及弟弟的名声。她现在是有心收拾了何氏,却不能直接喊打喊杀的来,得想别的法子收拾何氏才成。

得了青舒的吩咐,苏妈妈答yīng

一声,出去了。

陈氏欲言又止,她是希望古府买下二妞的,可她是外人,再加上一个混帐的何氏在,万不敢介入其中。

不多时,苏妈妈回来禀报,周大夫说病人今日不能移动,还有一个就是古二丰跪着不起,求古府收了二妞。

青舒叹了口气,对陈氏说,“既然周大夫有吩咐,二妞今天就留在府上养伤。至于古二丰,却是不能留的。麻烦婶子劝一劝古二丰,让他回去吧!”

陈氏也是个心软的,真想直接对青舒说收了二妞吧。可她知dào

不合适,但也有意说好话,“二妞这孩子可怜着呢!人老实,性子好,勤快,家里活计、田间地头的活计都能干。哎,二妞的娘就是个老实的,不受婆婆待见,二妞六岁的时候就没了。二妞的爹也不中用,说是出去寻活计,这一走,再没回来。只留了二妞这孩子在家里受苦。”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小姐放心,我去劝劝二丰。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人不定怎么担心呢!”

青舒起身相送,还说要派辆马车送他们。

陈氏忙拒绝,不让青舒安排马车,说青舒能伸手帮忙,救了二妞一命,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恩德。

古二丰是一门心思的卖了二妞,无论是古元河还是陈氏劝,他都不起,跪在冰冷的地上,决绝中带着祈求。

青舒听了微恼,沉着脸不说话。

不多时,小娟来报,二妞出了屋子,正和古元河跪在一起,求古府买了她。

青舒越发的恼了,这不是在逼她嘛。她正一个人不高兴地坐在前厅,周伯彥也不用别人通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青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周伯彥不客气地自己找椅子坐下,“怎么?你也有怕事的一天?”

青舒不理他。

周伯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买个丫鬟而已,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需yào

这么为难吗?”

青舒回了他一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她,“在偌大的京城,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敢闯敢打,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小地方,胆子倒是变小了,终于有了点姑娘家的样子。”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青舒白了他一眼,不接茬。要是可以,她又不是傻子,哪会没事找事上大街打人,闹得满城风雨的,让人议论纷纷不说,还让那些迂腐的卫道士们拿她当反面教材来教育子弟!

“觉得烦,可以把人丢出去,你在犹豫什么?”周伯彥假装看不出青舒正在努力忍脾气的样子,很友好地发问。

青舒恨恨地瞪住他,霍地站起来,“你似乎很闲?”

周伯彥四平八稳地坐着,一脸认真地答,“还行。”

青舒勾起唇角,“你的护卫队似乎比你更闲,每日都要将我小小的宅院给平了。”那十一人,比鸡起的还要早,抡枪、挥剑、耍大刀加射箭,一刻不能安生,不仅将府里的八颗大树当靶子射得千疮百孔,还生生毁了她宅院中的一堵墙。

想到护卫队的杰作,周伯彥也觉得他们的确太闲了。

青舒屈起五指,掌心对着杯口,抓起手边的一杯温茶,似笑非笑地看他,“既然他们这么闲,你不介yì

我带出去操练操练他们吧?”

周伯彥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在他狐疑的视线中,青舒慢慢走近他,然后伸出抓着茶杯的手,在他不可置信的视线中,茶杯举到了离他胸口不到三四厘米的地方,笑得一脸温和,“答不答yīng

?”

周伯彥觉得,这女人永远胆大包天的让人头疼。他明白,她这是在威胁他,若他说不答yīng

,肯定撒手,任茶杯落他腿上,洒他一身的茶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他会名声扫地是一定的,无法解释清楚是一定的……简直不敢想像。

看他不说话,青舒将抓着茶杯的五指中的一指松开。他还不说话,她再松一指。

周伯彥抽了抽嘴角,“随便你如何操练他们。”反正又不是他的人,是皇帝的人,即便被眼前大胆包天的女子操练到吐血,也与他无关,他一点都不心疼。

青舒笑了笑,将茶杯轻轻放到他手边的桌子上,“多谢。”

周伯彥也笑,“不客气。”

青舒不再看他,走回原位坐稳,“那就麻烦彥公子跟他们说一声,明日,他们归我操练。”

这下换周伯彥起身,“你真敢用他们?”

青舒笑吟吟地看他,“错,不是本姑娘要用他们,而是你拜托了本姑娘,要本姑娘明日带他们出去操练操练,因为他们太闲了。”

周伯彥摇头,往外走,觉得自己就不该多事地走这一趟,保不齐这女人早就打着护卫队的主意了。希望她别让皇帝身边的精英卫队去干背粮食或挖坑刨土的活计。不过,他很快就会知dào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其实背粮、挖坑刨土的活计相对而言更好些,不会让皇帝的精英卫队们在往后的日子里闻古青舒三字就变色。

等周伯彥一走,青舒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什么都敢做,居然连威胁周伯彥的事情都干出来了。周伯彥不跟她一般见识,也不生气,假装被逼无奈地应下借护卫队的事情,更让她肯定了先前的猜测,将军爹和周伯彥之间,肯定有什么连原主都不知dào

的事情。

一位贵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专门赶路,只为每年年三十晚上到她将军爹的墓前烧纸钱。将军爹去世的时候,周伯彥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将军爹与周伯彥之间,或者说将军爹和周伯彥的爹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呢?古强和卢玄方或许知情,但他们从未透露过这方面的只言片语。

她的试探只是临时起意,没想过后果,却意wài

借到了他的护卫队。一支特别的护卫队,她拿去对付“苍蝇”、“蚊子”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她起身出了前厅,正看到小鱼急步走来,“刚刚去了哪里?”

小鱼退到一侧,屈膝行礼,“回小姐,少爷叫了奴婢过去找落地的珠子。少爷很急,奴婢没来得及报与小姐,请小姐恕罪。”

青舒示意她起身,“珠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原来是滚到了少爷的书桌下。”

“苏妈妈人呢?”

“和陈氏一起去了下人房劝二妞兄妹了。”

“带我去看看。”

“小姐,那里是下人房。”

“带路。”

“是。”

青舒到了那里,就见陈氏苦口婆心地劝着跪地不起的一男一女。不用人说,她也知dào

这就是古二丰和二妞了。

古二丰和二妞均是低着头,古二丰的身形看着不胖不瘦,可旁边的二妞身子单薄的厉害,感觉风一吹就能吹走一样。

小鱼细声细气的一声“小姐到”,这才惊动了站在窗下和跪在窗下的一干人等。

陈氏拉着站在身边的阿琴一脸歉意地见过青舒,苏妈妈和小娟见过礼,站到了青舒的身后。古二丰和二妞的反应最大,只见他们兄妹的身子一震,马上俯地嗑起头来,嘴里说着祈求的话。

“求小姐开恩,买了二妞,求小姐开恩,买了二妞……”古二丰卑微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求善心的小姐开恩,买了二妞吧,求善心的小姐给二妞一口饭吃,二妞能吃苦,能干活,二妞一天只吃一顿饭,二妞……”二妞带着哭音,细声细气的说着,还不停磕头。

青舒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隐下心中的酸涩,沉声道:“起来说话。”

兄妹俩个以为青舒答yīng

了,一脸惊喜地抬头。

青舒这才看清两人的脸。

古二丰虽然年龄不大,虽然额头沾了灰土,可依然无法掩饰他略显早熟的相貌。他的眼里有惊喜,但与之相反,还透着非常矛盾的悲凉。

再看古二妞,沾了灰土的额头不仅有一道刺目的伤口,还划有四道细细的血痕,不用猜,是有人用指甲挠的。而脸上,青青紫紫的掐痕与抓伤俱全,根本看不出她到底长了什么模样。唯有一双因喜悦而透出神采的眼睛,让人觉得她至少长的不丑。枯黄的头发,伤痕累累的脸和双手,单薄的身体,真的,让人看着非常难受。

青舒移开视线,“想让我买古二妞,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二妞眼中升起的希望的光芒迅速湮灭,只剩空洞。她一无所有,她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东西,人家的任何一个条件,她都满足不了。

古二丰眼中的喜色也散了,但他还没有死心,“小姐尽管提,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你爷、你奶不是个省心的,古府不想成全了你们而惹来一身的骚。”

古二丰无奈又尴尬地低了头。

第二日,七名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配刀、身着相同黑色锦衣的男子,威风凛凛地护着一辆马车进入大古家村。他们个个目光如炬,一脸冷然而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后边是辆普通的马车,马拉的板车,上边坐着一个妇人,妇人的腿上躺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这姑娘身上的衣裳旧的失了原色,还带着不少的补丁,她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知觉的人一样。

乡下地方的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见骑马又配刀的护卫,吓得纷纷避让,逃的逃,躲的躲。胆子大的,也只敢躲到遮蔽物后头偷看。

这队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古锄头家。

大古家村新的里正叫李初,三十多岁,曾是康家村那边几村的里胥。(里胥,即管理乡里事务的公差。)白县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里正,有人便推荐了身为里胥的李初,于是李初成了大古家村的新里正。

李初听闻村中来了身份不凡的大人物,跳下土炕,鞋也来不及穿好便跑了出来。有村人便指给他方向,他便一路急跑,途中还跑丢了一只鞋。他回头拣了穿好,继xù

跑。

跟着他的村民甲告sù

他,看后头的板车上坐的人像是小古家村里正的娘子陈氏。

村民乙告sù

他,板车上还躺着一人,看着是个单薄的姑娘,不知dào

是谁。

李初吃惊地边跑边问,“你们没看错?”

昨日两个古家村闹的厉害,古二丰背了二妞进镇子,陈氏带着小儿子和外甥女阿琴跟着去了。李初和古大树花了近一个多时辰才将两村人分开,避免了两村打起来。后来古大树和古锄头家都派了人去镇子上寻人,而镇子上唯一的药铺关着门,还说是从昨日就关的,一直没开门。

这下他们蒙了,他们根本不知dào

陈氏一行人去了哪里,急的都快疯了。最后镇门要关了,他们无奈地离开镇子,连夜在周围各村之间打听寻人,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会儿听到板车上的人似乎是失踪的陈氏,李初能不吃惊么。

村民甲回答说看着像,因为人低着头,不敢确定。另两人也附和。

------题外话------

这几天家里有事,更的晚了些,抱歉哦!

No.93所谓操练

等李初赶到的时候,那队人已经闯进了古锄头家的大院子。

何氏虽恶,可这时候却躲在屋子里不敢露头,怕的要命。

吴氏更是奸,有好处往上冲,没好处会躲在一边,有可能会吃亏的时候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装病,躺到炕上不起。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心惊胆战地从屋子里出来,点头哈腰地一脸讨好地喊护卫们大老爷,正经话说不出一句。

护卫们一脸冷然地稳坐马背上,根本没人理他们。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李初来了。于是,他们一反常态地将李初围住,热情无比地问冷不冷、渴不渴,一下将平日见面的时候爱理不理的李初当成了救命稻草加主心骨。

此刻吴管事站在马车边,恭敬地接过从车帘掀起的一角递出的契纸,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咳嗽了一声。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讨好里正,却忽略了不知何身份的贵人,忙噤声,不敢碍着吴管事说话。

李初这才有机会推开团团围住自己的古锄头几人,上前一脸恭敬地向马车一倚,再向吴管事和护卫们一倚,谨慎地说道:“小人大古家村新到不久的里正李初,不知贵人来自何处?有什么需yào

,尽管吩咐小人。”

吴管事抖开手中的纸,带字的一面冲着李初,“请李里正念给这些人听听。”

李初不敢有任何异议,一脸讶异地盯着借契,将借契上的内容读了一遍。借契内容讲的就是古二丰带妹妹古二妞到镇子上求医,却找不见大夫,最后跪求镇子上的古府救命。古府主子心善,为二妞请了大夫,替二妞付了大夫的诊金。之后,古二丰拿了大夫开的药方却无银钱抓药,并又求古府主子,最后画押借了五两银子为二妞抓汤药和涂伤口的药膏。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听了,当时张大了嘴巴。五两银子,古二丰居然按手指借了五两银子给扫把星二妞抓药,他们是又惊又怒。

吴管事收好借契,“昨日大夫交待病人不能移动,古二丰求主子开恩,留他们借宿古府一夜。天亮时古二妞终于活过来了,这不,主子便交待我等将古二妞送回,顺便收古二丰借的五两银子。”他将事情解释过了,又道:“赶紧过来几个人,将古二妞抬走,顺便将借的银子还了。”

这时候板车上的陈氏抬头,一脸生气地说道:“就因你们的儿孙借人银子,反倒连累了我们母子,一夜不得归家。你们赶紧背了二妞进去,顺便还人银子。”

古锄头大儿子硬着头皮说道:“谁借的银子,你们找谁要去,跟我们没关系。”

古锄头的二儿子附和,“就是,古二妞就是扫把星,克死了她娘又克没了她爹,晦气的很,死了倒干净。他古二丰愿意花冤枉银子救扫把星,那是他的事,别想从家里拿一个子儿。”

古锄头的四儿子立kè

变了脸色,“大哥、二哥,说话凭良心,家里什么好处都你们拿,凭什么出了事都推到我二儿身上?”

吴氏的病可是装不下去了,从屋里冲了出来,“二丰人呢?你们把二丰怎么了?”

吴管事冷哼一声,“赶紧还银子,否则直接将古二丰送到衙门去。”

吴氏和古老四吓的赶紧喊,“还,我们还,别送衙门,别送衙门。”之后古老四拽住了古锄头,“爹,爹,您赶紧让娘拿银子,否则二丰就要回不来了。爹,二丰可是您亲孙子,二丰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干活,是家里那些好吃懒做的几个比不了的,爹,您得救您孙子。”

吴氏坐到地上哭喊,“古二妞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活过来做什么?这不是祸害我二儿吗?你个扫把星,你个晦气的……爹啊,娘啊,您二老可得救二丰回来……”

何氏冲了出来,一巴掌甩在吴氏脸上,“救什么救?你养的好儿子,他有胆子借银子,让他自己还。”

一听何氏的声音,躺在陈氏腿上装晕的二妞身体一阵瑟缩。

陈氏是心疼的不行,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重伤的二妞就躺在这里,没人理会,没人想着背她回屋子里去,简直畜生不如。

吴管事眼睛一瞪,“吵吵什么吵吵,都闭嘴。”

何氏和吴氏真怕那些配刀的护卫,立kè

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声。

吴管事看向古锄头,“赶紧的,还银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古锄头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说话,“我,我是云虎他族叔,你们主子这是欺负他族叔,给,给几两银子是应该的,还,还什么还?”

古家人立kè

眼睛一亮,一是觉得古锄头终于硬气了一回,二是觉得古府就该给他们银子花,哪能说借。

吴管事背在后边的一只手一动,怒斥出声,“少乱攀亲戚,你们算哪们子的亲戚?你们当年得了将军的不少好处,将军一去,你们便万般欺负守将军墓的壮士,简直猪狗不如。废话少说,还银子。”

他话音刚落,收到他暗示的一个护卫翻身下马,人已经上前,一脚就将古锄头踹翻在地。

这么一来,不仅是古家人,就连插不上嘴的李初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的是,见老爹被踹,三个儿子都退后两步,居然没一个说要扶了老爹起来或是和护卫理论的。躲在屋里的、在家的两个孙子辈的,也是半点声响都没有。

这时候古二丰大哭着从外边跑起来,后边还跟着古府的两个壮丁。他一下跪到地上,“别打,别打,银子马上还,马上还,别动手,别动手。”

何氏嗷一嗓子,扑上来要抓古二丰的脸。吴氏眼尖,冲上去一把将何氏撞开,不允许何氏动古二丰一根汗毛。

古二丰别开脸,不去看正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的爷爷,更不去看打起来的奶奶和娘。他对着吴管事说道,“这位管事,这五两银子我是为救二妞心甘情愿的借的,我不后悔。可你看,我爷我奶不愿意还,能不能请你省省好,和你们主子说说,这银子,这银子我们拿二妞抵成不成?有了五两银子抓的药,二妞过不了几天就能下地干活了。二妞能干,缝补会,挑水劈柴也能,地里活计也成,能干着呢!我们把二妞抵给你们主子,以后二妞就是你们主子的人了,成不成?”

吴管事哼道:“想的倒美,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你当主子好糊弄,好好的丫鬟不买,却要花五两银子弄个只剩半口气的丫鬟回去养着。”

不等古二丰说话,古锄头及何氏等人七嘴八舌地求起吴管事,就说这五两银子拿古二妞抵。他们此刻都觉得,古二丰真的想出了好办法。

吴管事说白给也不要古二妞。

吴氏急的不行,突然想到什么,趁何氏不注意,跑进了何氏屋中一阵翻腾,很快跑出来,将一个不大的黑漆漆的匣子往前一递,“管事,这里有支银簪。银簪加古二妞,抵五两银子,成不?”

吴管事没有任何心动的意思,不咸不淡地道:“打开。”

吴氏那动作才叫快,只见她举过头顶,将匣子狠狠摔在地上,上着锁的匣子立kè

摔坏了,摔成三四半。吴氏弯腰扒拉,居然出来一支样氏还算可以的银簪和两块小碎银及三吊钱,她暗暗咬牙,没想到何氏居然昧下了这么多中公的银钱。

何氏嗷一嗓子冲上来要抢,“该死的,还我的银子和簪子。”刚刚她没认出匣子,以为是吴氏自己的私房,如今东西拿出来,她立kè

就认出是自己偷偷藏的东西。

吴氏早有准bèi

,一下躲开,快速将银簪和银钱塞给古二丰,一边交待“赶紧还人银子”一边挡住何氏,开始肉搏战。吴氏会如此大方地要儿子还古府银子,不是她不喜欢银子,而是她心里知dào

,二妞哪能抵的了五两银子。而且她即便帮着何氏留下银子,以何氏的性子,是一个子儿都花不到她和她的儿女身上的。她和何氏斗了这么多年,如今既能救儿子,又能气死何氏,她当然肯干,而且是非常乐意干。

平日里,古老大和古老二自何氏手里得的好处是最多的,因此他们帮着何氏,扑上来,要抢古二丰手里的。

古老四虽然眼红银子,可儿子最重yào

,挡着两个哥哥。躲在屋中看情况的古大丰也出来,帮着自己爹挡住大伯二伯。

古锄头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院当中看着自家人跟自家人斗,一点反应都没有。

古二丰一狠心,不管这些混乱,将银子和银簪全部递向吴管事,“这些,加二妞,够不够?”这银子和银簪本来就不在计划之中,可事情都这样了,他要不送出去,可就要坏事了。他希望,有了这些,二妞能在古府过的更好些。

李初实在不想介入,得罪了古府。但他毕竟是里正,一直不吱声也不妥,于是这时候说话了,“这位管事,您看,古二丰是个心善的孩子,他也是为救妹妹才借银子的。您可怜可怜这孩子,成不?这事儿,就这么了了,成不?”

吴管事觉得这事办的就差不多了,但脸上表现的很不情愿地接了东西,掂了掂份量“银钱不到二两,这簪子不是纯银的,值不了一两银子。”转过脸看着李初,“就看在里正的面子上,古府吃点亏。”又说:“里正要知dào

,古二妞活下来并不容易,现在开的药吃完还得再开几天的量才成,再加上补身子,主子还要往里再搭。这样成不?让他们家抓两只鸡给古二妞养身子,其他的由府上出,不朝他们要了。”

银子一进吴管事的手,就知dào

大势已去的何氏正在哭,一听还要抓两只鸡,立kè

跳起来嚷嚷着不许抓她的鸡。

古二丰却答yīng

了,“成,抓两只鸡给二妞养身子。”家里一共七只鸡,何氏平日看的跟命根子似的,他们这些儿孙一年到头吃不到鸡蛋、闻不到鸡肉味儿。他给的一点都不心疼。

吴管事点头,“麻烦里正作个证,当个中人。”

李初是满口答yīng

,他就按个手印的事儿,没有任何损失,还给古府卖了个好。

就这样,车内递出一张墨迹未干的拟好的卖身契来。

李初给读了一遍,古二丰拿着它到古锄头跟前,“爷,按了吧。”

古锄头对何氏虐待二妞的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会儿却突发良心,“二丰,按,按了,二妞的生死就由不得爷爷了。”

古二丰叹了口气,低低地道:“爷,按了吧,总比被奶打死强。”

古锄头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咬破指头,颤着手,按了指印。

古二丰拿了二妞的卖身契转身找李初。李初接过吴管事递的红泥,在中人的位置按了手印。古二丰随后,在古锄头手印靠后的位置也按了手印。

吴管事接过契纸看了看,收进袖子里,并将古二丰借五两银的借契还给古二丰,对护卫们说:“抓鸡。”

何氏呼天抢地地不给鸡。吴氏为了儿子,为了借机向何氏报私仇,扯着何氏不撒手。

这鸡谁抓,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动。抓鸡,他们这辈子都没干过的事儿。

吴管事咳嗽一声,“要抓紧时间。”心说,小姐还在几里地外等消息,耽误的时间长了,小姐会不高兴。

最后护卫长点名,派出一人,跟古二丰去抓鸡。又不是晚上鸡都入圈了,散放在外边的鸡哪是好抓的。只见两人满菜院子追鸡也抓不到一只。

护卫长脸一黑,又点了一人。三个人合zuò

,头上沾了鸡毛照样抓不到一只。农村养的笨鸡就是这样,灵活,而且能飞起来很高。

听着外边鸡飞狗跳的声音,坐在马车内的青阳和周伯彥面面相觑。青阳觉得稀奇,想要探头出去看。周伯彥一把按住他摇头。他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古青舒操练人的方式果真是很天才。

护卫长觉得手下太丢人,直接拿下背上的弓箭,让追鸡的退后,弯箭搭箭,瞄准逃窜的鸡,嗖嗖两声,便有两只最肥的鸡被钉在了地上。

就这么一手,震慑了所有人,当然,除自己人之外。让青舒没有想到的是,就是护卫长的这一手,吓的何氏接连几晚做恶梦,再不敢想着沾古府一个子儿的便宜了。

古二丰也吓够呛,可也没吓的找不着北。他上去,拔了那两支箭出来,又拎起当场死透的鸡,看着众人,不知dào

给谁。

吴管事接过两支箭,找东西擦了擦,还给护卫长。然后让古二丰找来麻绳,将两只死鸡串到一起绑上,挂到了板车后头。最后,他一挥手,一行人缓缓离开了大古家村。

板车到了小古家村村口,就见古大树带着四个儿子和阿琴站在村口等。古哲四和阿琴,是同古二丰一起被送回的。

这时候二妞坐了起来,陈氏准bèi

下车的时候,扯过刚刚当垫子的被子,将二妞单薄的身子裹了个严实,又将出发前小鱼送的棉帽子翻出来,为二妞带上,轻声嘱咐,“以后手脚勤快些,再好好学学礼数,不要做惹主子不高兴的事,自然亏不了你的。这以后啊,你是古府的人了,和原来的家人是半分关系都没有的,若是这边有人不懂事去找你,要银子要好处的,你不能理,要一门心思地为古府做事。你也别怕,古小姐性子好,只要你不做错事,定不会罚你。为了二丰的这份心意,你也要好好的。”

二妞轻声答yīng

着。

陈氏下了板车。

阿琴走上前,“二妞,我会去看你的,你要好好的。”

二妞哽咽,“阿琴姐,说好了,你要去看我。”

阿琴“嗯”了一声。

吴管事和古大树点了下头,带着人走了。

走了三里多地,路边停着一辆带着古府标记的马车,马车周围除了古府的丁家宝,还有四个骑马的护卫。

双方一汇合,小娟自停在路边的马车内钻出来,扶着板车上的二妞下来,带着二妞坐回马车里去。

那四个护卫回到护卫长身边,古府的人除吴管事外全去了古府马车那边。

两相分开,周伯彥和青阳带着十一人的护卫队和吴管事往田庄的方向走。古府马车往镇子上走。

在赶路的途中,青阳拿出姐姐一早交给自己的信,好奇地看了看,立kè

惊的张大了小嘴。

周伯彥挑了挑眉,“写了什么?”

青阳眨了眨眼睛,“姐姐说,要我们到了庄子上,听从吴管事安排,从庄子上拿背篓和铲子,从田边野外挖了积雪运回去,倒到庄子上的田地里。”

周伯彥一阵无语,从青阳手里拿了信看,果然,和青阳说的一般无二。信里还说,今日耽误了时间,只能干半天的活计,剩下的半天,护卫队得明天给补回来才成。

“彥哥哥,为什么要把积雪运回来倒地里?”青阳好奇地发问。

“这个,不清楚。”周伯彥承认自己孤露寡闻了。他觉得,古青舒这么做,无非是要折腾他的人。居然劳驾精英护卫们去抓鸡,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到了庄子上,吴管事马上让人将堆在杂物房里的二十来个空背篓找了出来,还有六七把铲子。

护卫长听了周伯彥的吩咐,低声咳了咳,“公子,这个……”

周伯彥一挑眉,“怎么,本公子指挥不动你们?”

护卫长立马表明公子完全可以指挥动他们,然后带头拿了把铲子。他觉得背篓很影响他的形象,因此选了铲子。

吴管事心惊肉跳地带了庄子里的一部分壮厅和十一人的护卫队,开始了无法理解的活计:去林间、野地里铲雪、背雪,倒进庄子上的田地里。

No.94麦苗出

初八,古府在康溪镇的风味小食铺和在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开门营业。初九下午,有十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带着五辆空车到了康溪镇,找上古府。

原来是周伯彥的商队从南边回来了,他们先是落脚锦阳城,然后分出十人来,又派了五辆空车,准bèi

绕到康溪镇古府,拉了酸菜回锦阳城,全员汇合后再出发前往京城。

给周伯彥的一百二十五桶酸菜早就冻好了,可以随时装车随时走。

古强看这些人一路辛苦,问他们要不要留宿一晚,却听他们说要连夜赶路,不能耽搁时间。原来,是京城那边催的急,上一次走的酸菜早卖光了,都有人出高价预定了酸菜,只等这边的货到。

古强听了心里得yì

,因为酸菜是他家小姐鼓捣出来的,越受欢迎,越说明他家小姐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女子。他赶紧吩咐厨房做饭,想让这十人吃了热乎饭再走。那十人很高兴,连声道谢,并盯着装车。

这时候周伯彥让顾石头传话,说他同商队一起离开,把他和护卫们的饭也一起做了。

青舒得了消息,叫了青阳过去说话。

不多时,青阳去找周伯彥,“彥哥哥,姐姐让我问你,你那边还要不要酸菜了?”

自那天以茶水威胁过周伯彥后,青舒再不曾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过,整日就呆在内院中,连会客前厅或偏厅都不来了。他不确定,古青舒这是在有意躲他,还是凑巧她不想到前头。“你姐姐怎么说的?”

青阳很认真地转达姐姐的话,“姐姐说,若是彥哥哥实在想要,可以从准bèi

送到一品楼的一百桶里匀出五十桶给彥哥哥,一桶算你十一两银子。”

周伯彥笑道:“告sù

你姐姐,十两银子一桶,我要一百桶。”

已经被青舒培养的有点小财迷潜质的青阳立kè

嘴里嘀嘀咕咕地算帐,很快得出结论,“彥哥哥,姐姐不会给你的,会少赚一百两银子。”

周伯彥觉得好笑,“没关系,你只管将我的意思告sù

你姐姐知dào

。”

青阳点点头,去找青舒。很快,又跑了回来,“彥哥哥,姐姐说,让你再加八十两,否则免谈。”意思是同意给一百桶。

周伯彥不慌不忙地说道:“只能加十两,去问她答不答yīng

。”

青阳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又跑去了青舒身边,回来的时候小脸红噗噗的,“姐姐说,十一两一桶,爱,爱要不要。”转了话,他不好意思地冲着周伯彥笑。

周伯彥想像了一下古青舒气的张牙舞爪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正在为自家公子收拾包袱的顾石头搔了搔头,一脸的疑惑,“公子,您是不是无聊的紧?”

周伯彥看了顾石头一眼,“你哪里看出公子我无聊了?”

顾石头嘀嘀咕咕地道:“您不无聊,干嘛惹古小姐?每次古小姐气的跳起来,您似乎都很高兴。”上次在雪地里的那一幕,实在令他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周伯彥一个冷眼扫过来,顾石头立kè

闭紧了嘴巴,继xù

收东西。

四菜两汤加豆沙包,招待了客人们后,青阳抱着新得的小号弓箭站在府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彥哥哥的身影才肯转身进去,到了青舒的屋里。

“姐姐,看,彥哥哥给的。”青阳举了举手中的小号弓箭,第一时间向姐姐显摆起来。

青舒摸了摸他微冰的小脸,“喜欢吗?”

“喜欢。”

“只有弓,没有箭吗?”

“有,元宝给我收屋里去了。姐姐,我要学射箭。”

“好,明早开始让管家教你。”

“管家伯伯会用枪,会用刀,还会射箭吗?”

“问问就知dào

了,管家不会,还有其他人。”

“我去问。”青阳急着往外跑,出了屋门又想到一件事,又跑进屋来,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放进青舒手里,“姐姐,彥哥哥买酸菜的银票。”然后也不等青舒确认,又跑出去了。

青舒摇头失笑,看手中银票,五百两的两张,一百两的一张,一共一千一百两的银票。她将银票锁起来,拿出账本记上。

转眼间,冬去春来,积雪在慢慢融化,时序已接近三月,再有八九日便到清明节了。古强早早地开始准bèi

起清明节扫墓的事情,而青舒则亲自守着感染了风寒的青阳。

药煎好了,小鱼端了进来。青舒接过,试了试药温,觉得不烫嘴了,这才递给青阳。

穿着襦衣躺在被子里的青阳坐起来,接了药碗,皱着小脸一口气喝完。

青舒接过药碗,小鱼便递了漱口水,青阳漱了口,像个等待鸟妈妈喂的雏鸟一样,啊地张了嘴。

青舒觉得好笑,但也拿了事先准bèi

好的糖放进了他嘴里。

青阳高兴地挨过来,靠在青舒身上。

青舒赶紧扯了被子,用被子包起撒娇的弟弟,笑着数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汗的时候跑出去外边玩儿?”

青阳摇着小脑袋,嗓音有点沙沙的,“不敢了,会得伤寒,难受。”

等他嘴里的糖含没了,青舒又让他漱了口,这才催他快躺下睡觉。得了伤寒的人,睡眠有助于恢复。

不多时,躺下的青阳便开始迷糊。

这时候,小娟咋咋呼呼地跑里来,“小姐,小姐,哈哈……出来了,出来了,绿的,长出来了……”

这么一吵,青阳的迷糊劲儿立马没了。

青舒微恼,“没规矩的丫头,你再这样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让你饿肚子。”

小娟的咋呼声戛然而止,她缩了缩脖子,“可是小姐,有好消息。”

青舒瞪眼,“还敢顶嘴?”

小娟立kè

消了声。

青舒按倒已经坐起来的青阳,“睡觉,不许起来。”

青阳“哦”一声,乖乖躺下。

青舒没好气地看向一脸做错事表情的小娟,“说吧,什么事让你急成那样?居然连生病的少爷都敢吵。”

小娟想到那件喜事,立kè

两眼放光,“小姐,庄子上来信儿,说麦子长出来了,冒绿芽了。”

青阳一下爬起来,“真的,姐姐去年种的麦子长出来了?”

小娟重重地点头,“是,少爷。奴婢可不敢说假话,是吴管事亲自来送消息的。吴管事这会儿正在前头,搓着手和管事报gào

,脸都笑成这样了。”说着,小娟拿手将自己的脸弄皱。

青阳激动的不行,揪了青舒的衣裳,“姐姐,姐姐,我们去看,去看麦子。”

青舒笑着轻敲他的头,“赶紧躺下睡觉,病没有好前,你哪里也不能去。”见他还要说什么,补充道:“姐姐也哪里都不去。等小阳病好了,姐姐才和小阳一起去看。”

青阳这下满yì

,高兴地在炕上打了几个滚后,才肯配合着青舒好好躺下来。他将眼睛紧紧地闭上,恨不能立kè

就睡着,希望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再说前头,一向木着脸的吴管事乐的找不着北,不停说着地里麦子过了一冬不但没冻死,反倒比小草还早几天长出来等等。

古强也高兴,他起先以为听错了,后来吴管事一遍又一遍地说,这才相信。

吴管事说话的时候,不停笔划冒头的麦苗的长度,又说是他们间隔几天便去麦地里看看,没想到今早一去,却见雪化开后露出的枯草和铡碎的玉米秸秆下有隐隐的绿色,于是他们好奇扒拉开枯草和碎秸秆,便看到了藏在下边的麦苗。起先看到的几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跑回庄子上吆喝了大家过去,然后大家都亲眼确认过了,这才相信麦苗长出来的事实,这才急急地来送信儿。

青舒也开心,不过她说过等弟弟病好了和弟弟一起去看的,便也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让吴管事回去,又交待吴管事这事不能张扬出去,让他们每日里仔细观察麦苗的情况。

两日后,青阳的伤寒终于好利索了,一早起来就急着要去庄子上,连早饭都不想吃(因为生病,他的晨练暂时取消)。

青舒不许,盯着他吃了饭,又让他听了半个时辰卢夫子的课,这才出发去庄子上。因为府里的丫鬟也好奇,再加上卢先生也跟着凑热闹,于是这次出行准bèi

了两辆马车。卢先生和青阳坐一辆,青舒带着小鱼、丁家妹和古铃兰坐一辆。

现在的铃兰姑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伤痕累累又看不出模样的单薄得像风一吹就要倒的古二妞了。十天的汤药下去,配上涂伤口、涂冻疮的药膏,再配上鸡汤进补、顿顿饱饭还每五天吃一次白面馒头或豆沙包,不仅身上青青紫紫的瘀痕好了,脸上、身上也长了肉,整个人都精神了。她的脸,也恢复的差不多,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也不丑,小脸很白净。不过,额头破的口子是要留疤的,后背上的鞭伤肯定也会留疤。

今日小娟没跟,是因为青舒说她不够稳重,因而罚她留府里思过。

丁家妹能出府,是因为古强找到了适合代替丁家妹伺候古叶氏的人,丁家妹便被安排回最初的工作,负责洒扫前厅、偏厅和来客人时端茶倒水等事项。

如今伺候古叶氏的是名叫关婆子的三十八岁的妇人。关婆子与男人曾是官家的仆人,后来主子获罪被朝廷抄家,关婆子与一干丫鬟、妇人成官奴,关婆子的男人和儿子在主子被抄家前就已经被人杀了。

关婆子本就沉默寡言,男人和儿子死后更不爱说话了。因为她的这个性子,再加上她又不是水灵的小姑娘,因此在看押官奴的地方呆了一年多,整日里做洗涮和缝补的粗活,根本没人买走她。

古强看上了关婆子的性子,张口要买,官差立kè

将关婆子与一个十岁的瘦小子关木头推出来,说是六两银子都带走。

原来,没人买关婆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要买关婆子,就得连关婆子兄长的儿子关木头一起买了才行。按理,像关婆子这样提要求的,早被打死了。可负责官奴的一个小头目欠了关婆子死去的兄长一个人情,这个小头目便和官差们打了招呼,多少会照应关婆子和关木头一些。

古强考lǜ

了一下,觉得这十岁的小子已经能干活儿了,而且六两银子买两个人又不亏,于是便交了银子,过了相关文书,这才把人领回康溪镇的古府。

到了麦地头上,大家一一下了马车。吴管事等人已经在地头儿等着了。

才两天过去,麦苗已经钻出了覆了一层的枯草与碎秸秆,不用再去扒拉开便能看的一清二楚。与周围一对比,只能用喜人的绿来形容。

卢先生蹲在地头儿,拿手扒拉开一点碎秸秆,拿手指量了量长出的麦苗的长度,捋了捋胡子,啧啧称奇。

青舒带着丫鬟们在距离卢先生两丈多远的地方看,小心翼翼地扒拉开一些覆的枯草等看了看,便心里有数了。不是很成功,虽然这冬小麦是种成了,可出亩率欠了些。她覆回枯草等,拍了拍手站起来,示意吴管事上前。

吴管事上前,在离青舒十几步的地方站定,“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现在长出来的,是不是没有入冬前长出来的密实?”

吴管事:“的确如此。”

青舒望着十亩的麦苗,“那就是说,收成会受到影响。”

吴管事:“小姐不用担心,小的观察过,下边还有没有破土的麦苗。再过个几日,这片麦地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青舒嗯了一声,没说话。一转头,却见卢先生带着青阳在路边找着什么,“是掉了东西还是如何,过去看看。”

吴管事立kè

走过去探情况,很快又回来了,“小姐,卢先生正带着少爷找路边长出来的野菜野草,想和麦苗作个对比。不过,他们只找到了刚刚破土的三两颗,因为都太小,所以还在找。”

青舒笑了笑,“随他们吧!你们没事的时候勤点过来,别让放牛的接近咱们的田地里,祸害了好好的麦地。”

吴管事答yīng

着,还说庄子里的人现在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到这边转转,然后每隔半个时辰没事的人都要过来看看,很上心。

青舒对此很满yì

,“你们上点心,若是这麦子种得成,收成好,秋收后咱们还种,还要大面积的种。”

麦苗也看过了,其他庄稼还没到种的时候,也没什么事,于是青舒带了人打道回府,已是午饭时间。吃过午饭,青阳急急地跑到自己的书房,让元宝磨了墨,开始写信。他要写信告sù

自己的彥哥哥,家里的麦子长出来了,比路边的小草都长的好。

第二日,是逢五的集。天气晴好,适宜出门。

陈氏和阿琴在前头走,古哲大挑了担子跟在后头,三个人到镇子上赶集。他们先是卖了些粗米和干菜,然后扯了两块儿粗布,又到官府指定卖盐的地方称了二斤盐,最后到肉铺想割了二斤肥肉回去。

巧的是,丁家宝正好装了满满两箩筐的东西要挑走。遇见认识人,丁家宝放下担子和陈氏打招呼。

陈氏见他的担子很重的样子,于是叫儿子帮着挑。丁家宝忙说不用,陈氏却说他见外,让儿子帮忙分担一些。

古哲大便将自家箩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阿琴拿着,三两下将丁家宝箩筐里的猪头、猪内脏分了一半到自己的背篓里挑起来,问丁家宝要送去哪里。

丁家宝便不好再推辞,挑了减轻一半份量的担子在前头带路,让古哲大跟在后头,很快到了风味小食铺的后门,敲开门两个人挑了东西进去。

古元河正到后头来,见到古哲大帮忙搬猪头等物,笑着上前拍古哲大的背,“来赶集的?”

古哲大笑咧了嘴,“是来赶集的,正好碰上丁大哥,想帮他忙,他不让,我就自己抢了过来帮他挑了,哈哈……”

古元河扯了他去前头,“走,到前头瞅两眼。对了,就你自己?你家小四没吵着跟吗?”

古哲大笑道:“那小子只要有人进镇子就要吵着跟,然后我爹一瞪眼睛,他就老实了。还别说,今天真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娘和阿琴也来了。”

一听阿琴的名字,古元河的脸上闪过不自在。

古哲大见了,捅他一下,压低声音问:“喂,你小子跟兄弟说句实话,到底看没看上阿琴?你也别不好意思,给个通快话,省得让阿琴干等。”

古元河立kè

变了脸色,左右看了看,“说什么呢?让人听见怎么办?”还好没到上客人的时间。

古哲大也觉得这话说的不是地方,便住了嘴,看着铺里的装修咂舌,“这里和别家食铺不一样。”

六个隔间,全是用厚厚的一人多高的木板隔出来的,隔间的门上挂着帘子。客人坐进去,将帘子一放,形成单独的空间,外头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然后,便是摆的齐齐整整的十二张桌子,每张桌子配的四把方凳。铺子靠近东墙有个大炉子,炉子出烟的地方立的圆圆的铁皮桶,这铁皮桶到了一人多高的位置,有个弯头,然后铁皮桶打横,延伸到西墙,没入西墙内。炉子里的劈柴正慢慢烧着,铁皮桶散发的热量将整个铺子烤的暖烘烘的。

古元河见他盯着炉子不错眼,说道:“这个能暖屋子。现在天暖和了些,每日里少烧点柴火去去寒气便成。冬日里发挥的作用最大,客人们喜欢到这里吃饭,一是我们这里的吃食做的地道,二是暖和。”

古哲大看了半天,“这是好东西。”又闲聊几句,他说要走了。

古元河去了厨房,让陈虎子切了二斤卤好的猪头肉,用油纸包上,拿给古哲大。

古哲大闻到了肉味,推着不要。

古元河拉住他,“给我叔下酒的,又不是给你的。”

古哲大还是不要,一边往外急走,一边故yì

打趣他,“你若说是给阿琴的,我肯定拿。”

古元河觉得头疼,眼看着古哲大挑了空担子走了。

丁家宝正要走,一把夺了古元河手里的油纸包,“笨,你就说是,看他还能说什么?”

古元河是真不知dào

说什么了。

丁家宝出了后门,追上古哲大,将油纸包丢进古哲大的空箩筐中。

古哲大觉得无奈,“哎,丁哥,你怎么也……”

不等他说完,丁家宝咧嘴一笑,“元河给阿琴姑娘的爹下酒的,又不是给你的。”

古元河正将送出去的二斤猪头肉记到自己的帐上,突然鼻子一痒,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

被丁家宝甩开的古哲大一个人回到猪肉摊子附近,找到陈氏和阿琴,将油纸包塞给了阿琴。

阿琴一愣,“哥,你买了什么?闻着真香。”

古哲大咧嘴一笑,“嘿嘿……元河哥给你爹下酒的。”

阿琴以为听错了,一脸的错愕。

陈氏一拍儿子的背,“臭小子,不许逗你妹子。”不过很快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咦,你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哪来的铜板买东西?”

古哲大无奈地道:“娘,儿子不是说了吗?这是元河哥给的肉,说是给姑丈和爹下酒的。”

大气的阿琴姑娘脸红了,一扭身,“回,回去啦!再也不理哥了。”

陈氏很高兴,对儿子说:“可不能打趣你妹子。”然后跟上阿琴的同时,让儿子赶紧跟上来。

丁家宝回到府里,搔了搔头想半天,跑去了厨院,见铃兰和许三娘都在,于是磨蹭老半天,对许三娘说,“刚往铺子上送肉的时候,遇见了阿琴姑娘和她哥。”然后就没了。

许三娘可是很认真在听的,“你这人说话真不痛快,快说重点。”因为有铃兰姑娘在,再加上阿琴也是来过府上的,现在府里人对阿琴姑娘都不陌生。

铃兰也是睁大眼睛等着丁家宝继xù

说。刚开始,她很怕丁家宝的脸,慢慢的,她习惯了,觉得丁家宝是好人,慢慢就不怕了,既敢直视他的脸,也敢和他说话。

丁家宝又磨蹭一会儿才说,“元河给阿琴姑娘的哥拿东西,还不好意思,人家就没要。我就接了,追上去送,说是给阿琴姑娘的,人家就要了。”他觉得自己表达的够清楚了,转身走人。

其实,他表达的一点都不清楚,这完全是误导。

许三娘愣了愣,突然丢了手里的活计,一脸兴奋地跑去和青舒报gào

这事。

No.95贵人?

许三娘去的时候,苏妈妈正在青舒屋里说话,她便笑着将丁家宝的话重复一遍,不多不少一字不差,然后就退出来了。

青舒看了眼苏妈妈,笑道:“若是元河有看对眼的姑娘,你们相看好了,就来报与我知dào

。总之,选媳妇是你们的事,这办喜事是府里的事。”在古元河娶谁的问题上,她是不会多嘴的,她只负责出银钱为古元河筹备喜宴。

平秀姑娘和阿琴姑娘各有特色,性子虽有不同,可勤快、能干的名声一样,品性也都不差。到了最后,这两个姑娘到底谁会成为苏妈妈的儿媳妇,全看古元河的选择。

晚间的时候,苏妈妈叫了古元河过去。

古元河进屋,就见古强避着苏妈妈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没懂。

苏妈妈推开坐在椅子上的古强,招呼儿子坐。

古强递给儿子“你好自为之”的一眼,没有任何意见地挪到了炕沿上坐。

“元河,程娘子说镇子上有户姓冯的小户,家里有个十六的姑娘,模样性子都不错。明日关了铺子,咱们就去相看相看。”苏妈妈一脸喜色地说道。

“娘,相看啥相看,不急。”古元河不自在地说。

苏妈妈一听,开始碎碎念,“怎么不急?你都二十二了,还不急?唉!都是爹娘不好,将你给耽搁了。娘瞅着,和你年纪相当的小子,这会儿早娶了娘子,连孩子都有了。你呀,老大不小了,这事得上心,不能再说不急这样的话。娘一直觉得对不住你,现在好不容易全家团圆了,一天到晚不想别的,就想给你娶了娘子回来,让你跟前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古元河听着自家娘的念叨,终于知dào

他爹为什么给他使眼色了,赶紧打断了插了嘴,“娘,我,我不急。”

苏妈妈生气地瞪儿子,“怎么不急?娘瞅着那阿琴姑娘不错,性子直,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对你也有意思,挺好。可娘也知dào

,只有娘觉得挺好不行,得你觉得好才成,所以也没提。娘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对娶亲的事不上心,这可不行。这样,你不上心,那就由娘来上心。明日关了铺子,你要不去相看冯家姑娘,要不就去相看阿琴姑娘。”

古元河急的不行,“娘,别,不成,不能这样。”

苏妈妈气的拍儿子的背,“臭小子,既然不去相看这两个,那你告sù

娘,你心里有谁?”

古元河额头都冒了汗,“娘,没谁,儿子心里没谁。”

苏妈妈红了眼眶,“是不是还在惦记古平秀?若是,实话对娘说,娘再请了媒婆走上一趟。大不了……大不了,娘求了小姐,放你出府去。”

古元河当时变了脸色,“娘,您说什么呢?就算古平秀长得跟天仙似的,儿子也不会犯混,舍了爹娘去。”

苏妈妈没想到儿子会这么激动,拽着儿子的胳膊,“你这样不上心,娘这都是急的,别和娘生气。”

古元河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忙补救,“娘,儿子没生气,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一直默不作声的古强突然说话了,“你若心里还在惦记古平秀,就让你娘请了媒婆再走上一趟。”

古元河觉得头疼,“爹,你怎么也跟着掺和?”

古强一摆手,“听我把话说完。关于你的事,年前小姐找我过去问过话。”

苏妈妈和古元河愣住。

古强正色道:“你出生后,将军并没让你入奴籍。这事,你娘不知dào

,将军只对我说过,当时也交待不必让你娘知dào

。元宝和你一样,出生时也没入奴籍。将军过世后,我知dào

夫人扛不起家业,便自荐当管家,夫人便让我签了卖身契,可夫人不知dào

你和元宝不是奴籍。这事得益于将军不曾将你娘的卖身契交给夫人,而是另外收在了书房的暗格内。”

“当日小姐从夫人手里接过当家权,拿到府上下人的卖身契,便发xiàn

有异。因为里面有我和府里其他下人的卖身契,却没有你娘、你和元宝的。不过小姐并没有问任何人,只将这个疑问放在了心里。这之后,我觉得小姐当得起家,便告sù

小姐将军的书房内有暗格,放着将军认为重yào

的东西。小姐很快找到了暗格,里面收藏的竟然有小姐与孙府定亲的庚帖,还有你娘的卖身契。小姐将这事放在了心里,同样没对任何人提起。”

“发生了求亲遭拒的事后,小姐很是沉默了几日,之后找我说话,问我你和元宝到底是不是奴籍,问我你们兄弟是不是古府的家生子。我便把将军当年的举动和盘托出,拿了你们俩的良籍给小姐看。小姐听了、看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还好。之后小姐坦言,愿意在镇子上买所小宅子送你当新婚礼,放你出去单独过日子。”

苏妈妈和古元河非常震惊,因为他们从来不知dào

,将军居然有这样的安排,小姐居然说过这样的话。

古强接着说道:“我拒绝了小姐,小姐却劝我,让我多为你和元宝考lǜ

。小姐的意思是,既然元宝不能参加科举,那就把你和元宝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掌柜。小姐还说了一句话,若你们兄弟两个不想当掌柜,那就放你们两个出去,让你们做你们喜欢的营生。”

古强又说,“元河,别怪爹没有早些告sù

你这些。爹也藏了私心,觉得古平秀虽好,可她的家人并不能接受爹娘的出身,以后夹在中间为难的是你,不会是别人,这日子不会过踏实,所以没提。爹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琢磨你的亲事,爹也想开了,既然小姐有意放你出去,又给了你掌柜的差事,日后你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若是还在惦记古平秀,那便娶了古平秀。”

古元河有点反应不过来,“爹,我……”

古强一摆手,“事是这么个事,可你们得给我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让人知dào

。你出了府,就说是小姐开恩放你出去的,别的不能提。去吧,不着急做决定,你慢慢寻思,有了决定,告sù

爹,爹去回了小姐。”

知dào

儿子们不是奴籍,苏妈妈又哭又笑,“元河,去吧!听你爹的,慢慢寻思,不急。”

第二日一早,古元河面无异色地去了铺子里做事。与往常一样,豆沙包的窗口和豆芽的窗口先一步打开开始了买卖。他到后,这边也开始三三两两地上客人,荤素两馅儿的包子、肉夹馍、豆沙包、白面饼、苞谷面饼任君选择,粥与热汤齐全,卤猪头肉、卤鸡蛋与特色小咸菜也有。

现在的风味小食铺已经打出了名声,不仅本镇手头宽裕的人爱过来吃东西,白县辅家里有客也会从风味小食铺定几样特色菜肴,就是那些过路的行商和富户到了康溪镇,也点名光顾风味小食铺。

风味小食铺做的是早、中两个时间点的买卖。酒楼是不做早点生意的,普通的小食铺子又很小,卖的东西也单一,不像风味小食铺这样铺面大且推出的早点花样多而味道好,自然就吸引了许多手头不缺银子花的人。

铺子里早点高峰期刚过,只剩三桌客人在用餐,宁四正忙着拾掇客人用过的桌子,只见铺门一开,帘子一挑,走进两个大户人家丫鬟模样的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

刚为客人上了一盘豆沙包的吴小山笑脸相迎,却只见那两个丫头鼻孔朝天地对吴小山哼了一声,一左一右地挑起帘子,细声细气地道:“小姐请。”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姐,手里拿着帕子捂着鼻子,一脸不高兴地入内。在她后头,跟着一个婆子四个丫鬟。这位小姐头上插着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形的金步摇,身上穿的桃红色的锦衣,腰间挂着一对翠绿的玉葫芦。而丫鬟婆子的穿着也不俗,料子既不是粗布,也不是棉布,而是一般的绸子。

因为是女客,还不是普通的女客,吴小山下意识地后退,脸上的笑仍在,“这位小姐是要吃早点吗?要不要坐隔间?”

那小姐皱眉。

先前掀帘的小丫头之一横眉竖眼地叱道:“滚一边去,凭你也配和小姐说话。”

铺子开的时间不短了,吴小山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小姐和丫鬟,不知所措地看向柜台的方向。

古元河已经走过来了,吴小山便退到了一旁。古元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知这位小姐光临鄙店有何贵干?”他不认为这小姐是来吃饭的,找麻烦的还差不多。

这回换婆子上前,“你就是这铺子的掌柜?”

古元河答道:“是。”

那婆子转过头去看主子。

那小姐捂鼻子的帕子还没有拿下来,一指上边横空的圆铁皮桶,那婆子便发问:“那是什么?做什么的?”

古元河立kè

将这位小姐一干人等列入“找麻烦的恶人”的行列,嘴上答说是铁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向吴小山和宁四做了某项暗示。

那婆子似乎很不满yì

,“小姐知dào

它是铁桶,问你它是做什么的,你却答非所问,好大的胆子?”

古元河的目光变得凌厉,盯住那婆子,“这里欢迎吃饭的客人,不欢迎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婆子的脸立kè

气得扭曲了,“小姐。”

那小姐的目光也冷了几分,示意身边的一个大丫鬟说话。

那丫鬟得了指示,将一张纸拍在最近的桌子上,“这间铺子、铺子里的厨子,我家小姐要了。”然后一指古元河,“至于你,可以滚了。”

那三桌的客人见情况不妙,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起身离桌,见门口被两个汉子堵着,便也不敢出去,退到了最里边去。

古元河弹了弹没有一丝灰尘的绸袍,“东家从未提过卖铺子,更不曾提过要将厨子送人,各位怕是找错地方了,请回。”

“放肆。”那婆子喊罢,扬手要甩古元河耳光。

再说收到古元河指令的宁四和吴小山。吴小山退回后厨告sù

木聪他们封了厨房,保护好自己。宁四跑去后院,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了几眼,赶紧爬下来,放倒了梯子跑进厨房,“后门有人守着,出不去。木师傅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小山你翻墙进东院,我翻墙进西院,咱们分头跑出去,你到衙门告官,我回府报信,这事得快,赶紧走。”

木聪也要他们赶紧走,然后自己和陈虎子夫妻一起,将重yào

的调料收起来,塞进灶坑里,还把小半锅的卤汤直接倒进了平日里厨房倒污水的小坑里,任其顺着排水道流走,这还不算,又拿水冲洗了装卤汤的锅子。

这时候,前头就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古元河的叫嚷声。木聪提了菜刀就出去了,陈虎子告sù

媳妇别出来,也拎了一把菜刀出去,还把厨房的门带上,告sù

媳妇赶紧从里面顶上。

再说宁四,先是送吴小山翻进了东院,然后自己跑过去将后门顶好,这才翻墙进了西院。院中有人在晾衣裳,是这家杂货铺的东家娘子。这东家娘子见了跳进院的宁四并不害pà

,反倒无声地指了指自己家的西墙,意思是让宁四再翻墙,别直接出去。

宁四来不及谢,又翻了一道墙,这边后院中没人。他拿起墙角的一个背篓背上,大摇大摆地开了后门出去,见到风味小食铺后门外站着一排八个壮实的男子,瞅了好几眼,不紧不慢地走开。到了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丢了背篓没命地跑。毕竟是干过几年捕快的,对镇子上非常熟悉,他抄了近道,又是翻墙又是穿小巷子的,终于跑到古府,将府门拍的震天响。

青舒正坐在屋中绣荷包,听闻有人要强抢她的铺子,立kè

扔了绣到一半的荷包,脚步匆匆地去了前头。“是什么人要抢我铺子?”

宁四因为拼命跑,跑的太急,刚缓过气儿,便赶紧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并说要强抢铺子的小姐不是康溪镇人,不知dào

是来自哪里的哪家小姐,看那排场,似乎来头不小。

毫无征兆地发生这种事,青舒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现在不是找头绪的时候,护住自己人和铺子最重yào

。“管家,府里可以抽出多少人手?”

古强提醒,“小姐,您不能为铺子抽走府上的壮丁,若是有个万一,只剩妇孺在府里,这不是给了歹人可乘之机吗?”

青舒懂古强的意思,既然有人敢突然闯进铺子里闹事,就有人敢闯他们的宅院,不得不防。她看向宁四,“你应该有不少朋友吧!胆子大的,敢跟着我打杀的,你尽管给我招来,抓紧时间。”

宁四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小姐,镇子上有不少从军回来的,他们没有正经的营生,时常打些短工讨生活。他们好找,因为都会聚在集市口等营生。他们在战场上可是杀过人,砍过人的,不怯场。”这时候的宁四推荐这些人,是想帮青舒,让这些人帮青舒壮胆。他哪里会知dào

,一向是青舒给自己人壮胆,哪里还需yào

别人帮她壮胆。

上过战场的,自然下得去狠手。青舒点头,“快去,有多少人招集多少人,你直接将他们带到铺子跟前去,过后我发他们工钱。”

宁四跑出去找人的时候,青舒命令小娟把她平日里练习用的长枪拿过来。都几个月过去了,她早不是那个拿着棍子乱挥的姑娘了,已经练起了真zhèng

的长枪。她又吩咐古强,“守好宅院,除了夫人和孩子们,人手一根棍子,哪个敢闯,乱棍打死,出事自然有我。”

青阳抱着小号的弓箭跑来,“姐姐,我和你一起打坏人。”

青舒这时候并不拿他当小孩子哄,“小阳,姐姐要去保护铺子里的人,你要留在府里,帮姐姐保护府里的人,知dào

吗?”

听了这话,青阳重重地点头,“好,小阳帮姐姐保护府里的人。”

青舒郑重地交待古强,“少爷和府里都交给你了。非常时期,我允许你使用我爹的双枪。”

李大郎正牵来了马,小娟提来了青舒的长枪。青舒翻身上马,一手抓了缰绳,一手抓了长枪,轻夹马腹,驾的一声,枣红马先是扬起前蹄长嘶一声,踢踢踏踏地小跑着出了府门。

小娟手里抓了一根棍子跑着跟上。丁家宝同样手里提了棍子,追了上去。

古强站在府门内吆喝,“保护好小姐,你们尽量撑住,援手很快会到。”确定小娟和丁家宝听到了,古强赶紧让蔡铁牛紧闭府门,还亲自去封死了后门,并按青舒交待的,除了古叶氏和孩子们,留在府里的人不分男女,人手一根棍子。这时候古强不得不庆幸,还好昨日小姐从庄子上带回来四个壮丁,并没让他们回去。

青舒的马术一般,再加上担心会伤人,因此没让马飞奔起来。丁家宝跑在前头带路,自然是寻的捷径。

经过一个巷弄时,看到路边或坐或躺的有几个乞丐,青舒心中微动,吁的一声,拉住缰绳,任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儿,这才喊话,“你们,想不想吃豆沙包?”

那几个乞丐无动于衷。

青舒在小娟和丁家宝疑惑不解的视线中再次出声,“你们日日乞讨,也不见得能够填饱肚子。我是忠武将军之女,古府的小姐,我这儿有一份差事,你们若是能办成,每人给十个豆沙包。”

乞丐们这下才知dào

骑马的小姐确实是在和他们说话。每人得十个豆沙包?吞口水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一个头发灰白,看不出模样的乞丐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差事?”

“我要你们传两个消息出去。第一个消息,今日有权贵家的小姐带了许多人闯进古府的风味小食铺,欲强抢古府的风味小食铺及铺中秘制卤味料的配方。第二个消息,方圆百里内从过军的壮士,那些品性端正的,只要敢在天黑之前赶到康溪镇,敢站在古府的一边同权贵周旋,本姑娘承诺,事后,必当给这些出力的壮士一份稳妥的差事做。”

那乞丐提要求:“先给我们吃的,我们就答yīng

。”

“可以,跟我们走。”青舒驾的一声,带头走。

那几个乞丐有点犹豫,可最后还是跟上了。经过一家卖窝窝头的小食摊,青舒停下来,让小娟买下十个窝窝头给了乞丐们,然后继xù

赶路。

他们到达的时候,远远的围了不少人张望。丁家宝一吆喝,人群左右一让,让出一道通道来。

青舒稳坐马背上,一手提了长枪,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壮丁便到了自家铺子前。

只见风味小食铺前站了十几个着装统一的壮丁,旁边停着一辆双匹马拉的华丽的马车。白县辅带着六个衙役到了,可没能进铺子,此刻正一脸无奈地搓着手来回踱步。见到青舒赶到,白县辅差点就哭了,上前一步,“古小姐,您可算是来了。”

青舒绷着一张俏脸,“哟,这不是白大人吗?听说有几个没长眼睛的贼人跑到了我的铺子上闹事,您作为父母官,不进去将贼人绑了,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县辅觉得自己都冤死了,“古小姐,定是您听错了,哪里来的贼人?误会,完全是误会。古小姐,您有所不知,这里面的,是锦阳城萧府的贵人。”

青舒冷冷的一个眼神扫过去,“贵人?本姑娘倒是没看出来,只知dào

有个贱人犯贱地跑到本姑娘的地盘上撒野来了。”并下意识地双手握紧长枪。

白县辅的脑袋顿时轰的一下,差点吓晕过去。

No.96悍名再起

青舒的贱人一句既出,对方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辱骂贵妃娘娘疼爱的晚辈,找死。”

随着死字音落,噗的一声轻响,端坐马背上的青舒手中的长枪便捅进了中年男子肩下的皮肉里。

时间似乎停滞,所有人都忘了反应,定格在原地,包括吃了一枪的管事。

青舒却像个无事人一样,双手用力向后一拽,锋利的枪头拔出,而管事的肩头瞬时喷出鲜红的血液来。不仅青舒的坐骑枣红马身上溅了一些,就连白县辅的脸上也多少溅了一些。

先前定格的一幕被打破,不知dào

谁喊了一句杀人了、死人了,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叫声不断。

吃了一枪的管事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大笑出声的青舒,捂着伤口踉跄后退。

青舒笑罢,横枪一握,任枪头嫣红的液体滴落。她双眼中现出杀意,“本姑娘管你姓萧还是姓狗,里面的贱人听着,赔了铺子里的损失后赶紧夹了尾巴滚,否则本姑娘今日定要让你尝尝忠武将军所创枪法的厉害。”

所有人如梦初醒,这才想起,这姑娘可是将军之女,可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养出来的姑娘。在场的人,找到了对刚刚那一幕的合理解释后,便不再觉得惊奇,但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肩头流血的管事捂着伤口,惨白着一张脸,对着愣住的手下喊,“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拿下这个恶女。”

小娟和丁家宝握紧手中的棍子站到了青舒的马前。

被吓的腿软的白县辅正由两个衙役扶着,他急忙出声试图阻止,“住手,都住手,你们要干什么?想弄出人命蹲大牢吗?”

闻言,对方似有犹豫。

“是哪个敢骂小姐?找死。”一个小丫头从铺子里出来时叱责道,“一群废物,还不拿下。”

如此一来,白县辅的劝阻之言成了空气。

小丫头挑起了战事,哼一声退回铺子里。

而铺子前,对面的人一冲上来,丁家宝和小娟左右一分,抡开棍子就打上了。宁四也正好赶到,一边冲上来,一边吆喝,“兄弟们,保护古小姐。”

这工夫,青舒一点都没闲着,看准机会手中长枪横扫,立时打中对方一人的后背,虽然没能直接将人打翻在地,但也伤人不轻。

白县辅都哭了,嘴里喊着别打了,任由几个衙役将自己拉出战圈儿。这都拼上命了,而且双方都不是他们能惹的人物,他们除了保命加喊着别打了,别无它法。

宁四带过来的人有七个,加上宁四自己和丁家宝,便是九人。对方除去受伤的管事,有十二个人。

青舒喊了一句“小娟,低头。”小娟倒是反应快,人往下蹲,青舒刺出的一枪便到了,噗一声,伴着一声惨叫刺入攻击小娟的男人的右肩。

青舒的动作很快,刺入的同时,枪尖向上挑着往回一抽,那人再次惨叫出声。在青舒的注意力都在前头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接近青舒的马后,正准bèi

起身的小娟无意中看到下边的脚,嘴里喊着“小姐小心”,手脚并用地往后冲。

青舒意识到不好,却来不及反应。

只听一声古怪的口哨声传来,枣红马长嘶一声,抬臀扬蹄向后一踢,将准bèi

偷袭的男子踢出去一米开外。

青舒没有心理准bèi

,枣红马这么一踢,她的人往前倒,她下意识的弃了手中长枪,扑倒的时候抱紧了枣红马的脖子,稳住自己,这才没有摔下马背去。

小娟可是吓坏了,见青舒好好的,再不敢离开青舒身边,拣了长枪递给青舒,自己握紧棍子守着青舒。

惊魂未定的青舒再次坐稳马背,拿了长枪,一脸警惕地观察四周。刚才那个哨声是哪里来的?刚刚一定是有人对她的坐骑下了命令,否则不会那么巧,哨声起,枣红马就扬蹄踢人。

因为对方带来的手下都很膀实,人数上又占了优势,这场仗打的并不轻松。不仅对方挂了彩,他们这边的人也挂了些彩。

青舒迅速分析了利弊,眼一眯,“大家退后,保护我。”同时大喊出声,“周围所有的乞丐听着,不怕死的,本姑娘打倒一个,你们就上来按住一个揍,今日铺子里的豆沙包和卤肉随你们吃。”

而丁家宝他们,已经听从命令从缠斗中脱身,将骑在马上的青舒护在中间。

青舒冷笑道:“今日,本姑娘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虎父无犬女。你们,谁也别想竖着离开康溪镇,今日不让你们挨个儿见血,本姑娘不叫古青舒。”

白县辅抖着手,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

青舒撇了白县辅一眼,“当然,若白大人能将这些狗东西拿下,同时抓了里面的贱人出来,让本姑娘扇两巴掌,本姑娘就住手。”

白县辅两眼一翻,晕了。至于是真晕装晕,这会儿没人注意。

青舒抬起长枪,枪尖一指对方一人的眉心,见对方一脸警戒的看过来,冷笑道:“放心,不会要你命,只想给你放点血。”

“住手。”一声娇喝自铺子门口传来。

青舒眯眼,“来,到跟前来再说一遍,本姑娘刚刚耳鸣,没听清。”

一个大丫鬟居然倨傲地抬了下巴,一脸你能奈我何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青舒点头夸赞,“不错,有胆识。”心里又暗暗补一句:二货一个。上竿子找揍,不是二货是什么?

“聪明的话,赶紧下马磕头认错。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别动不动将死去的将军爹挂在嘴边,以为自己还是风光的将军之女吗?你什么也不是?赶紧磕头认错,省得小姐生气,让你们一家子连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

青舒的笑意不达眼底,“我好怕。”一抖缰绳,枣红马动了,往前走。小娟他们也跟着往前挪。

这大丫鬟终于意识到不对,不自觉地往后退,“你想干什么?你打伤了萧府这么多人,你全府就等着吃牢饭吧。”

“小姐,小姐,援手到了,大家到了。”吴小山大喊着跑来,后头呼啦啦地跟着手拿锄头、铲子的十几号人,有庄子上的张大几个,还有古哲大带来的小古家村的村民们。

青舒一挥手中长枪,“给我冲,铺里铺外一个不能剩,全给本姑娘拿下。”

大家吆喝着冲上前,一下将对方的人给团团围住,只留先头很牛气,后头只知dào

吓的尖叫的丫鬟在包围圈儿外。

青舒问吴小山,“铺子后头去了人没有?”

刚要冲进战圈儿的吴小山赶紧退回来,“小姐放心,卢先生带着人过去了,不会放跑一个的。”

青舒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他,然后一指那辆华丽的马车,“你带两个人过去,将那碍眼的萧字扯下来,守着它。”

吴小山牵着枣红马,答yīng

一声,随手招呼两个村民过去了。

青舒走上前,用染血的枪尖抵在不停尖叫的大丫鬟的额头上,没想到,对方胆子太小,瞬间白眼一翻,倒地不起。青舒骂了一句没用,告sù

小娟,“给我丢进铺子里去。”

小娟答yīng

一声,手里的棍子扔给丁家宝,扯了大丫鬟的一条胳膊往铺门方向拖去。

宁四已经带着人踢开了铺子的门,先一步冲了进去。顿时,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喝骂声。

青舒紧随进门,目光迅速在店内扫视一圈儿,见古元河、木聪、陈虎子和康栓柱他们手里拿着菜刀或扁担等物聚拢在柜台前,似乎正护着柜台内什么人,与对方的六个男人正在对峙中。

正中的一张桌边坐着一个用锦帕捂住口鼻的一个少女。少女的身边有两个小丫头,一个婆子,三个大丫鬟及两个护卫模样的青年。而刚刚尖叫出声的,是两个小丫头中的一个。

再看别处,隔间的精美门帘被扯坏了三个,桌椅至少有一半被翻倒在地,炉子横在空中的铁皮桶断成几截滚落在地。

青舒的眸光一黯,对上那少女挑衅的眼神,不疾不徐地道:“给我打,留下他们的小命,给我狠狠地打。”

宁四他们就要动手,那两个护卫模样的抽出腰间的配刀来,“大胆,不得对萧三小姐无礼。”

青舒张嘴便骂,“放你娘的狗屁。”然后将手中长枪扔向丁家宝,“别给弄死了,要活口儿。”

丁家宝右手的棍子扔给了宁四的同时,左手已经接住了青舒扔过来的长枪,二话不说,直接刺向说话的护卫的门面。

宁四接了棍子,冲向另一个护卫。

少女似乎没想到会有人不惧护卫的配刀冲下来,立kè

吓白了脸,鼻子也不捂了,起身往后躲。

这时候,青舒已经抄起了方凳,对准少女的胸口便扔了过去。

少女身边伺候的吓傻了,唯有一个大丫鬟还算反应快,扑上去护主子。于是方凳没打到少女,反而打在了大丫鬟的后背上。

小娟也不含糊,棍子一抡,立kè

放倒了一个小丫头,奔向了另一个。

青舒这时候已经扔出了第二个方凳,正正好好,直接砸在了回头准bèi

护主的一个护卫的头上,立kè

让此人见了红。

女人们尖利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再起,刺的人耳膜生疼。

萧府的都吓坏了,因为喊叫的都是他们一方的女人,其中一个声音还是主子的。在他们一走神的工夫,古府这边的就找准机会又狠又猛地攻击起来。

小娟已经连续放倒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大丫鬟。

青舒手里抓着又一个方凳,瞅准机会冲上去,对着搂住少女的婆子的后背狠狠的砸下。那婆子惨叫一声,身体抽搐了两下,慢慢往地面倒去,于是露出少女苍白的脸来。

青舒踩过婆子的身体,一把揪住少女的头发,不理少女的哭喊声,另一手拔下少女头上的金步摇,用金步摇的尖部抵住少女嫩生生的脸蛋儿,大喝出声,“不想这贱人毁容,都老实的跪下。”擒贼擒王的道理,她懂。旗鼓相当的形势,迅速变成一面倒的状态。

萧府的个个一脸灰败地齐齐喊了一声“小姐”。

少女哭喊着放开我,救我等等。

青舒一脚踢在少女的小腿肚上,“闭嘴,再敢吵,直接划画了你的脸。”

萧府的喊了一声别伤害小姐,一个一个都跪了下来。

青舒可是要气疯了,怎么可能简单的让他们下跪便满足的,“留一口气给他们,给我打。”

顿时,单方面的拳打脚踢就开始了。

青舒自不管他们,揪着少女的头发往后扯,到了柜台前问脸上各个挂彩的古元河等人,“有没有伤及无辜?”

古元河赶紧回道:“当时有五个客人来不及走,被这些人打的不轻,是我们极力护着他们,才让他们躲到了柜台里。”

青舒想到铺子里的人少了两个,点名问:“韦铁锤和陈虎子的媳妇呢?”

一个虚弱的声音自柜台后传来,“小姐,小的在这儿,流了点血,不碍事。”这是受伤后,和客人一起被古元河等人护住的韦铁锤。

同时,陈虎子答道:“小姐,她躲在厨房里,人没事儿。”

青舒不敢大意,对陈虎子交待一句,“去看看你媳妇是不是安好。”又吩咐古元河,“赶紧派人请大夫,多请几位大夫过来。”然后,她揪着少女的头发,由小娟、丁家宝等四人护着去了后院,开了后门,就见有两方人对峙中,并没有动手。

自然,一方是守着铺子后门的萧府人,另一方是带了人手过来的卢先生。

青舒将少女推在前头,“都绑了,哪个敢动,我拿她开刀。”然后又补了一句,“记得好好招呼他们,本姑娘说过,今日来的一个也跑不了,必须得见血。”

卢先生愕然,指着一脸煞气的青舒,“你这丫头,你……”当看到青舒衣服上有血,“你受伤了?”

青舒不理他,揪着少女的头发又回到前头,迈出铺子门,却是一愣。只见张大等人站在一边一脸震惊地看着现场的混乱。而这个混乱,则是不知哪里来的一群乞丐将萧府的十几个人押在身下劈头盖脸地一顿胖揍,直把人打的哭爹喊娘的嗷嗷叫。

青舒吩咐身后人叫古元河出来。

古元河很快就出来,“小姐。”

青舒示意他看前头,然后大声说道:“本姑娘说话算话,古掌柜,将铺子里今日做的豆沙包和卤肉端出来,分给见义勇为的乞丐们。”

古元河愣了一下,不过立kè

答yīng

一声,进铺子里安排。

不多时,萧府的下人一个不剩,全被连成串绑了起来,扔在铺子前头任人参观。再有,一群乞丐排成队站着,风味小食铺的伙计和厨子全员上阵,发给每个乞丐一斤卤猪头肉和五个豆沙包。

这边刚发完,又跑来几个乞丐,说是有个骑马的小姐说过要给他们十个豆沙包。

古元河请示青舒,青舒便让丁家宝过去看了一眼,之后按照约定,每人给了十个豆沙包。因为猪头肉还有点剩,又加给每人两片猪头肉。

宁四他们准bèi

收拾铺子,青舒不让。不保持被砸样貌,毁了现场,她找谁讲理去?又找谁赔偿?

宅院那边传来了消息,古强已经从旧识那边借来了三十人的护卫队,府里一切安好。青舒这才放下心来,拎了少女和第一个站出来护少女的大丫鬟出来,开始审问。青舒问少女叫什么名字,那少女不再哭喊,却是倨傲地抬了下巴瞪她。青舒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直接甩了两巴掌过去。少女顿时老实了,泪眼汪汪地报上名字及家世。

萧媛,锦阳城萧府的三小姐,她爹是萧正军萧大人。萧正军,京城萧府二房的嫡子嫡孙,多年前迁居锦阳城,稳稳地扎下了根。萧贵妃和萧蓉是萧正军的堂妹,萧正希希公子是萧正军的堂弟。如此一来,这萧媛要喊萧贵妃一声姑母,喊萧蓉一声姑姑(注:出嫁的喊姑母,未出嫁的喊姑姑。)。

萧媛会抽风跑来找麻烦,原来是她的姑姑萧蓉在做怪。萧蓉告sù

她,古青舒霸道不讲理又貌丑,在京城的时候,几次勾引萧正希不成,最后怀恨在心,离京前不仅败坏萧正希的名声,还败坏萧蓉的名声,十足可恶,是萧家死敌。萧家子弟若是遇上古青舒,绝不能放过。

萧媛会抽风跑来强抢铺子,原来是她的好二哥在做怪。萧媛的异母二哥萧远告sù

她,如今整个辉州最出风头的不是他们萧家,也不是陈知府,而是失了倚仗回乡的古府。

古府掌握了整个辉州的豆子,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实足可恨。不仅如此,古府有一样密制卤味料的配方,正赚着整个辉州人的银子。不管是豆子还是秘制卤味料的配方,只要能得到一样,奉给京中嫡亲,他们便是整个萧家的最大功臣,被请回京是早晚的事。不仅如此,家人定会让萧媛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于是,萧媛动用手中权利,招集了府里所有能够调动的人来到康溪镇,一为得到豆子,二为得到密制卤味料的配方。

听罢理由,青舒将两个名字记到心底,一个是萧蓉,一个是萧远。她狠狠地拿手指往狼狈的萧媛额头上点了五六下,“傻子,白痴,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当,却轻信他人之言,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蠢。”

萧媛眼泪汪汪地道:“你才傻子,你才白痴,你才蠢。”

青舒冷冷地道:“你的好姑姑一定没有告sù

你,她曾联合葛家小姐暗害我,差点让我淹死在荷花池内。她为什么鼓动你来对付我,因为她担心我哪天回去了会找她算帐。”

萧媛一脸的不信,“你胡说。”

青舒又道:“你的好姑姑也一定没有告sù

你,本姑娘不是好惹的。在京城,本姑娘大闹蔚然书院,将一位权贵的亲戚打的抱头鼠窜而扬名。不信,等你老子赎了你回去,你好好找人打听打听本姑娘在京城的的作为。”

萧媛词穷。是的,她的姑姑没有告sù

她,古青舒不是一般的姑娘,一点都不好惹,而且一点都不丑。看了今日古青舒的表现,又是拿枪又是甩方凳打人,让她不得不相信,古青舒没有骗她,古青舒就是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她觉得很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青舒没好气地道:“哭什么?只不过被小人算计了而已,只要你以后多长一个心眼儿,别再被人当枪使不就结了。”

萧媛哭的凄凄惨惨的,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讨厌,讨厌,讨厌,姑姑坏,二哥坏,全是坏人,都是混蛋。”

青舒愕然,突然怀疑起萧媛的智商来。或者,萧媛这是在演戏,想骗她心软?

最先替萧媛挡凳子的那个大丫鬟爬过来,一个劲儿给青舒磕头,“古小姐开恩,古小姐开恩,我家小姐她,她还是个孩子,她没有坏心眼儿,她不是故yì

的,她只是,只是听了二少爷的话……”她突然想到不能说主子的坏话,便将一些内容吞下,“古小姐,请您别为难小姐,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青舒觉得烦,“闭嘴。”

那丫鬟立kè

消了声。

哭的正起劲儿的萧媛也停下来,咬着嘴唇,只管吧嗒吧嗒掉眼泪。

小小的康溪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再加上青舒先前就让乞丐们去四处宣传,这事便迅速传出去老远。

青舒在等,想知dào

萧府是怎么想的,居然放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姐出来这么闹腾。

No.97萧知县

一场战斗结束,并不代表事情已经解决。青舒不敢大意,让人卸了萧府带来的华丽马车,将套车的两匹马牵出来,然后一匹交给了张大,一匹交给了吴小山。囤积的豆子一半在庄子上、一半在府里的仓库里。既然对方是冲着豆子来的,那就不得不防。

青舒的安排是,古强照旧坐镇府里,保证一家老小安全的同时,还要保护好府里的财物。

卢先生得带上小古家村前来帮忙的村民们去庄子上,指挥吴管事他们护卫庄子。

张大的差事是,骑着马在庄子和铺子之间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让青舒知dào



吴小山的差事是,骑着马在府邸和铺子之间跑,让青舒知dào

府里一切安好,没有出任何状况。

宁四带来的人,卢先生不知dào

从哪里招集来的十五人,青舒全部留在身边。

青舒又让人在铺子的隔间弄了板床、铺好被褥,将伤势较重的韦铁锤和宁四的一个兄弟安排进去,让他们躺下休息。还有身上挂彩的五个客人,青舒同样让他们躺到隔间里。其实客人的伤并不严重,可人是在她的铺子里出事的,她得负责到底。大夫已经给他们看过伤,需yào

包扎的也已经包扎过,陈虎子的媳妇忙着一个方子一个方子地熬药。

打架嘛,哪个不受伤,参与的人,多少身上都是挂着彩的。青舒吩咐人辟出另一个隔间让大夫坐诊,让男人们轮流进去擦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等自己人都照顾到了,厨房开始做大家的饭食的时候,青舒又让几个大夫过去给萧府人把脉,需yào

包扎的包扎上,需yào

擦药酒的就擦药酒,亟需用药的,让大夫开了方子抓了药也给熬上。这事儿有古元河盯着,账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厨房的饭食做好了,全部用上大碗,为每人盛上一大碗的猪肉炖酸菜,菜碗上又夹一个肉包子摆上,这才叫大家自己端过去吃。然后一大盆的苞谷面烙饼和一大盆的豆沙包摆上,谁吃谁自己拿。风味小吃铺的苞谷面烙饼与别家的不同,面磨的很细,皮都筛出去了,烙的时候锅上还抹了油,自然就好吃了。

铺子里,一群大男人或站或蹲地抱着碗埋头吃,有人嘀咕这菜咋是酸的,还挺好吃的。宁四撞了那人一下,“算你小子有口福。你知dào

你手里端的菜值多少银子吗?”

那人吃的头也不抬,口齿不清地问:“能值多少银子?”

宁四咬了一口豆沙包,“在一品楼,就这一碗菜,一两半银子。”

那人喊了一声我的娘,傻了。

旁边短衣打扮的一人听了,十分淡定地拿过傻住的这人的碗,将人家的半碗酸菜倒自己碗里,然后空碗往地上一放,埋头继xù

吃。原来,这人是个识货的,以前他没吃过,却见过主子为抢这么一碗菜把人给打了。没办法,他的主子就是个吃货,为了吃,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等傻住的那位反应过来,气的不行,然后抢过宁四手中的半碗酸菜埋头猛吃。

宁四没好气地踢了那人一脚,无奈地拿了苞谷面烙饼吃。

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被绑在柜台里的椅子上的萧媛努力不让别人发xiàn

自己饿了的实事,可丢人的是,她的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铺子前绑成一串的萧府人等,闻着自铺子里传出的食物香气,也是个个饥肠辘辘的,很是不好受。

白县辅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再有半年他就到任了,原以为能够升迁成县令,没想到却天降横祸,中间出了这么一档事儿,他的前程这下可全毁了。去年那个案子因为古府没有追究下去,他好不容易保住了职位,没想到,到头来半路杀出个萧府的小祖宗,彻底把古府给惹毛了。

别人或许不知dào

,可他作为康溪镇的父母官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与古府有来往的,不是兵部尚书府的公子,就是步大将军府的公子,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不说这来自京城的,就说他们整个辉州的父母官陈知府,那可是明里暗里的放过话,忠武将军之后是他陈毅勋护在羽翼下的晚辈。

如今萧府和古府对上,这事肯定不能善了。白县辅想到惨淡的未来,头发都要愁白了,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衙役们饿的不行,可见了白县辅的脸色后,个个闭紧嘴巴谁也不提饿肚子的事。

正这时,锣声响。

风味小食铺对面,瘫坐在一把旧椅子上的白县辅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边正了正官帽,一边喊着让衙役们快点站好。

不多时,手举“肃静”牌的衙役打头,十几个衙役簇拥着一顶轿子到了他们跟前。

白县辅带着自己的手下,腰弯成九十度喊着恭迎知县大人。

萧知县下了轿子,左右这么一看,好么,整条街的铺子都关了门,窗子上了板子,唯有出事的风味小食铺开着。风味小食铺前沿着窗根下坐着一溜人,这些人有男有女,被串糖葫芦似地绑成一串,个个鼻青脸肿的。还有几个衣服上明显带着血迹,有两人肩膀上绑着白布条。

铺子的门坏成几半躺在地上,铺子的四扇窗子只有一个是全乎的,其它不是断了一截就是整个像破布一样耷拉着要掉不掉的。

萧知县黑了张脸,沉声问:“怎么回事?”他还不知dào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白县辅十万火急地派了人去德县请他,只说出了大事,天大的事,必须得知县老爷才能断的大事。

萧知县不敢怠慢,带了人出发往康溪镇上赶,半路上见百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脸神mì

地讨论着什么,派人去问,百姓们却见官就跑。后来衙役好不容易抓住了两人问,那两人就说康溪镇出大事了,全镇人都打起来了。细问,百姓就说镇子上的风味小食铺惹了权贵,权贵率兵打进了康溪镇,风味小食铺的东家带领全镇人跟权贵打上了。

萧知县半信半疑地加快赶路的速度,越临近康溪镇,传言就越多。什么不愧是将军家的小姐敢打敢杀,什么将军家的小姐长了三头六臂,什么萧府不是东西,什么将军家小姐败家给乞丐吃肉……

等他们进了镇子,镇子上的百姓见到他们都躲的远远的,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偷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后来不知dào

什么人喊了一嗓子,“萧家的官老爷来欺负人了,大家赶紧跑哇。”

衙役来不及呵斥,百姓们居然转眼间跑了个干净。于是,他们到风味小食铺前的一大段路上再也没瞅见一个人影儿,沿路的不管是宅院还是铺子,各个关紧门户,静悄悄的没个响动。

他堂堂一名知县老爷,何曾有过这种憋屈的感觉!这时向白县辅问话的口气自然就带出了几分火气。

白县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知县老爷容小的禀报。”“午前,这风味小食铺的伙计到衙门喊冤,说是一位千金小姐带着一群人闯进铺子里,那小姐不由分说地命令掌柜的滚,铺子和厨子都归她。这伙计说铺子前后都被堵了,他是翻了别家的墙才逃出去的。”

萧知dào

皱了眉头,因为他突然觉得,那绑了一串的人里,有个歪在他人身上的中年男人瞅着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白县辅小心观察着萧知县的表情,“小的一听那还得了,便带了衙役十万火急地跑来。只是,只是……”

萧知县正心里不顺,“只是什么只是,有话快说。”

白县辅吞了吞口水,“小的来了才知dào

,是锦阳城萧府的主子来了。小人被堵在外边,萧府主子不让小的进去,让小的滚,不让小的多管闲事。”

萧知县立kè

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这时候他想起来了,那瞧着面熟的可不是锦阳城萧府上的管事么。

白县辅带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一口气将事情说完,“小的被挡在外边,萧府主子让人将铺子团团围住了,警告小的不能靠近,否则要对小的不客气。后来这铺子的东家古小姐来了,让萧府的赔偿铺子里的损失赶紧走。这么着,两方就打起来了,小人劝着不让打,可劝不住,身上还挨了好几下。最后,就这样了。”他说到后头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一指那串门,表明最后结果就摆在这里,让萧知县自己看。

萧知县咬牙切齿地问:“萧府主子多的是,到底是哪个?人在哪里?”

白县辅小心翼翼地回道:“是萧府三小姐,被,被古小姐抓了,在里边。”

萧知县气的差点吐血,一挥手,“来人,带走,将这群混账东西全部带走。”他指的混账东西,自然是被绑了一溜儿的萧府人。

“慢着。”女子清脆且气势如虹的声音自铺门内传出。

一听这声音,白县辅的两腿直打颤,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想着这姑奶奶别再生事了才好。

萧知县黑着一张脸,喊了一声“何人如此大胆?”看了过去。

青舒无畏无惧地走出铺子,直视萧知县的眼,“敢问这位大人是何许人也?”

白县辅差点又哭了,抢着介shào

起来,“古小姐,这位便是德县知县萧大人。”“萧大人,这位便是这家铺子的东家,故去的忠武将军之女古小姐。”

青舒也不行礼,站在笔直,“原来是鸿胪寺卿萧大人的旁支一脉,与锦阳城萧府沾亲带故的知县老爷萧大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闻言,萧知县眉头皱的死紧。“萧大人”这三字前的长长的前缀,他很不喜欢。

“小女子奉劝萧大人一句,不想落得个袒护亲族的臭名,就不要插手此事。当然,不是小女子怀疑萧大人的品性,而是考lǜ

到官场中讲究一个避嫌,才有此一劝,完全没有恶意。”青舒说的一脸认真。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的倒是不少。既然你连这种道理都懂,更应该明白聚众闹事是要获罪蹲大牢的。”

“萧大人真会说笑,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难道,哪天本姑娘不爽,带着人打进你的府里,让你的妻儿滚蛋,抢占了你的宅院,你还能笑着对本姑娘说‘抢吧,拿吧,随便抢,随便拿’不成?”

“你……”萧知县被气到了。

“你看,你肯定不能,你一定会带了人抓本姑娘,还要送本姑娘去蹲大牢。如此一来,难道有人会说你聚众闹事,把你也抓了送进大牢不成?大安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项律令?难道是本姑娘孤露寡闻了不成?居然不知dào

。”

有个衙役不长眼的呵斥青舒闭嘴。

青舒提了枪直指衙役的鼻子,“本姑娘刚刚有点耳鸣,没听清,麻烦这位差爷再说一遍。”她今日可是点火就会着的,早已经打红了眼,多打一个她也觉得无所谓。

白县辅喊了一声姑奶奶冲过来,一把推开那衙役,一脸讨好地伸了一指出来,一点一点地将举起来的长枪压下来,“姑奶奶,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生气,不生气。”

青舒冷哼一声,收了长枪,“别以为家里出了一位贵妃娘娘你们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竟敢无法无天地在青天白日里干出强抢他人铺子的恶事来,不仅如此,居然还殴打无辜的百姓,十足可恶。当今天子爱民如子,若是知dào

你们萧家干的这些恶事,你觉得会如何?”

这时候的萧知县只是木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青舒转了语气,“萧大人,小女子知dào

您在当地百姓心中的风评很好,公正廉明、大公无私又爱民如子,全县百姓都非常爱戴您。刚刚小女子说话虽然冲了些,可心中也认同百姓对您的评价,也希望能够留住您这样的好官为百姓造福。小女子古青舒在此恳请您,请您避嫌,不要插手此事。”

萧知县依然木着张脸不说话。

青舒又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了锦阳城。想私了,让萧正军大人亲自过来跟我谈。想官了,除非是陈知府或御史大人出面,否则哪个也别想将这些人带走。”总之一句话,要么让负得起责的萧家人来谈,要么就把这事捅到上头去。

不管是知府还是御史,只要有他们介入其中,这事便会拟了折子递到皇帝的御案前。除非皇帝有意偏袒萧家,要不然,只要皇帝存了收拾萧家的一点小心思,萧家便没有好果子吃。

萧知县突然说话了,“你知dào

这事闹大的后果吗?”

“多谢萧大人提点。不过,萧大人肯定不知dào

,即便我放过萧三小姐这一码,你们萧家也不会感恩,反过来还要仇视我,处处与我作对。既然萧家这么看得起我,我若是一味退缩而不迎战,那就太对不起你们萧家的列祖列宗了。”青舒的口气又开始变冲。

萧知县冷哼一声,居然转身走开,钻进了轿子。

青舒见此,转身进了铺子。

白县辅总算松了口气,但立kè

回过味儿来,跺了跺脚,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请萧知县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可现在看看,这烫手山芋还在这里,连萧知县都不肯接手,这可如何是好?

不多时,铺子里有人抱了一大盆的窝窝头出来,盆往躺在地上的一块儿破板子上一放,拿了窝窝头,往那些被绑的人手里一个一个地塞。

萧府的这些人因为要赶路,早饭只对付了一口,进了镇子,又直接闯到了风味小食铺。如今,都未时了,一个个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哪里还能想顾不顾及颜面的问题,用被绑的双手勉强抓着窝窝头吃。

见了吃的(虽然只是窝窝头),白县辅这才感觉到饥饿,回头一瞅,他的手下们各各盯着人家的窝头。

萧知县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萧知县倒还好,一路坐的轿子,不怎么饿。可下头的衙役们不一样,那可是一路走走跑跑地过来的,早饿坏了。

分发窝头的准bèi

进铺子时,发xiàn

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特多,于是回头瞅了一眼,愣了一下,忙抱了空盆跑进铺子里去。

过了两刻钟左右,宁四抱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窝头出来,把盆塞给跟着白县辅的一个衙役,“东家说了,若是大家不嫌弃,吃两窝头垫垫肚子。”东西送到,话带到,宁四回铺子里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以一位华服公子为首的七个骑士卷着烟尘,如入无人之地般策马飞驰在康溪镇中。须臾间,他们就到了风味小食铺前,差点就撞上萧知县的轿子和几名衙役。

冲过去的华服公子扯了缰绳,让马掉头,带了手下们又回到了铺子前头。他怒瞪着衙役们,“不长眼的东西,敢挡爷爷的路,活腻味了!”说着,手中的鞭子已经扬起,准bèi

抽这些衙役。

“放肆,住手。”因受惊,刚钻出轿子的萧知县看清来人,大喝出声。

华服公子好像对萧知县有所忌惮,居然停了手,但脸色不是很好,“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知县气得指着华服公子的鼻子便骂,“你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习气是从哪里学来的?你目无尊长,见到长辈不下马问安反倒你来你去的说话,本知县倒要问问萧正军,他就是这么教儿子的,啊?”

华服公子很不高兴,“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是本公子的谁?你谁也不是,当了十五年的官,得了一个破知县就已经到头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还好意思说教本公子,你也配?”

萧知县气得手直抖,“混帐,真是个混帐,萧正军啊萧正军,你官当的再大又有何用,连儿子都管教不好,任这么一个东西鱼肉乡里,你愧对萧家的列祖列宗。”

华服公子一脸不耐烦地道:“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别对本爷指手画脚的,也别碍着本爷办事。”然后一挥手,“把里面的全给爷拎出来。”对于那些绑在外边的人,他看也不看。

他的手下们应声,下了马,甩着手里的马鞭往铺门口走。

这时,铺子里的人却鱼贯走了出来,堵住了这些人的去路。

古元河站在最前,“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华服公子歪着身子坐在马背上,嗤笑一声说道:“杂鱼滚一边儿去,让你们东家出来先给爷爷磕三个响头再说话。”

青舒不紧不慢地自铺子里走出,“萧远是吧,萧正军萧大人的二公子是吧,真是久仰大名了。”

没错,华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萧媛的二哥萧远,锦阳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在铺子外一说话,萧媛便闹着让青舒放了她,她要出去打萧远报仇。

青舒便绑了萧媛的双手,把人扯了出来。

萧远见了青舒,眼一亮,歪在马背上的身体立kè

坐正了,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起青舒来,“这位小姐是?”他这人好色,见到漂亮姑娘眼睛就发直。这会儿他满心满眼注意的只有青舒,哪有空注意妹妹是好是坏。

不等青舒说话,萧媛便开骂,“萧远你个色胚子、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还不快救我。”

萧远一脸不高兴地骂回去,“闭嘴,白痴。”

萧媛尖叫出声,“萧远你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居然利用我,你等着,我定让爹爹将你打个半死,再罚你半年的禁足。”

萧远立kè

变脸,“死丫头,你找死。你以为你还在府里不成?你以为这里是锦阳城吗?离了锦阳城,爷爷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你,一个烧坏了脑子的傻子,弄死了随便埋那里,谁还能找你不成?”

萧媛气的歇斯底里地叫,“萧远,萧远,萧远,我不会放过你,我要杀了你。”

青舒捂紧耳朵,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个状况。这哪是兄妹俩,明明是仇人嘛。

萧知县大吼一声,“够了你们,都闭嘴。”

萧媛哭了,一脸委屈地喊萧知县一声叔叔。

萧远阴沉着一张脸望向萧知县,“再跟爷过不去,爷先废了你。”

萧知县大步上前,从萧远的一个随从手里抢过马鞭,扬手便甩向萧远。

萧远一惊,只听啪的一声响,鞭子抽在萧远的肩背上。萧远大叫一声,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离他站的最近的随从反应很快,脚下一挪,给他当了垫背,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萧知县抢上前,抬腿便是一脚,将摔在随从身上的萧远踢的滚到了一边。

青舒看的眼睛都直了,心里暗道:打的好。

No.98火烧铺子

萧远呲牙咧嘴地被两个随从自地上给扶起来。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所受的最大侮辱。他是谁?他是锦阳城盐运使萧正军的儿子。从来都是他打人,哪有别人他打的道理。

对上萧远阴狠的视线,萧知县突然觉得后悔。萧家是否倒台,与他这个不受重视的旁系子孙何干?他何必讨人嫌地管教别人的儿子,为自己惹下麻烦。他将手里的马鞭随手一丢,“萧远,你不必这样看我,我打你,是为了救你。”“算了,你不会懂。”说罢,萧知县一挥手,“所有衙役听令,保护古小姐和风味小食铺。”

衙役们得令,跑过去站成一排,在青舒等人与萧远之间拉开一条安全线。

既然是萧知县的命令,白县辅便放心大胆地将自己手里的衙役也一并交给萧知县支配。

此时的萧远一身华服满是尘土,后背上的鞭痕清晰可见。他目露狠色,“既如此,别怪我无情。”

萧知县却不看他,背着手站定,一脸的凝重。

正这时,有人在青舒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青舒的面色一沉,厉喝出声,“萧远你想干什么?你最好让埋伏在后头的人住手。”

萧远的视线自萧知县脸上移开,落到青舒的脸上,一脸不怀好意地说道:“才发xiàn

,可惜晚了。”

正这时,后头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大家快逃啊!”

青舒顿时变色,将吓傻的萧媛推给小娟,自己往铺子里冲,“大家别慌,稳住,赶紧分成两队,一队人救火,一队人将铺子里的伤者救出来,快。”

古元河推开一人跟着冲进去,大喊出声,“小姐,快出去,这里交给小的,您快走。”

小娟慌的不行,胡乱推开萧媛也跟着跑了进去。

这时候铺子的后院已经起火,火亩上窜,烟尘滚滚的,火势来的异常迅猛。与此同时,与风味小食铺左右比邻的杂货铺和米铺的后院也着了火,关门闭户躲在后头的东家与伙计们叫喊着快救火,乱成了一锅粥。

萧远看着乱了阵脚的众人,听着后头哭爹喊娘的声音,居然一脸畅快地大笑出声。

萧知县这会儿顾不上他,派了三个衙役负责将绑了一串的萧府人带到路对面去,派了其他衙役跟进铺子里去救火和救人。

韦铁锤等伤员在第一时间被安全转移出了铺子。

很快的,当众人意识到火势蔓延太快,根本不可能靠井水扑灭的时候,青舒一声令下,让所有人赶紧撤出铺子。于是,大家一边咳嗽一边往前冲,有的跳窗到了外边,有的从门口冲了出来。

青舒是先他们一步被小娟强架出来的,她大声喊着赶紧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谁被困在里头,也好及时救援。

这时候,被人从铺子里救出来的萧媛的贴身大丫鬟哭喊着小姐不见了,问有没有人看见她家小姐。

青舒心道一声坏了。

这时候,韦铁锤突然喊了一声,“小姐,小的看见了,刚刚萧小姐被萧少爷的一个随从打晕,然后被丢进铺子里去了。”

“什么?”青舒睁大杏眸大喊一句。

“你说什么?”萧知县眼睛瞪老大,一脸的不信。

“拔了他舌头。”萧远一脸阴狠地盯着多嘴的韦铁锤下令。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前两者是不信,而后者明显给了前两者答案。

萧知县骂了一句畜生,随手招了两个衙役往铺子里面冲。这时候后院的火已经蔓延到了铺子里,里面的浓烟呛的人受不了。他们一边咳嗽,一边尽量放低身体,萧知县喊着萧媛的名字,衙役们喊着萧小姐。萧媛的贴身大丫鬟趁别人不注意,也冲进去找人。

另一头,因为萧远的随从要对韦铁锤下手,宁四他们便护着受伤的韦铁锤,和萧远的人打到了一处。

韦铁锤捂着疼痛的伤口喊,“萧小姐是从左数第二个窗子被丢进去的,从那边找,快。”

如此一来,外头的衙役们便冲到了左数第二个窗子前,一边喊话给里面找人的听,一边半蹲下,尽量不吸入浓烟的情况下,伸了棍子进去探。没几下,衙役大喊,“在这里,人在这里,大人,就在这窗下。”

正乱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萧正军萧大人行色匆忙地带着一队人赶到。萧正军从马车内下来,见到着火的铺面、哭喊的男女及路边缠斗的乱像,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常年跟随他的老管事上前,大喊一声:“住手,都住手。”

这一声对萧府人特别管用,只见萧远的随从们鼻青脸肿地后退,想要退出战圈儿。古府这边一切都听青舒的,青舒不发话,没人停,照样拳头挥出去、大脚踢出去。

这么一来战事不能停歇,继xù

打。

萧正军阴沉着脸,示意自己的老管事用武力制服。

见萧正军带来的人要上前动手,脸上带着乌青的青舒提了长枪迎上,小娟紧随其侧,古元河扭着萧远的胳膊紧跟在后头。

萧府来人齐齐惊呼少爷。

青舒一脸煞气地下令,“跪下。”

萧远自然不肯跪,刚喊一句“爹救我”,小娟便从后头一踹,噗通一声,萧远被踹跪到了地上,疼的直吸气。

萧府老管事刚喊一句放肆,青舒便用枪尖抵在了萧远的脖子上,一脸杀气地盯着萧正军,“子不教,父之过。你不会教养儿子,本姑娘今日便代你教上一教。”

萧正军面色泛青,“放肆,还不拿下。”

“住手,不得伤人。”刚从窗子里爬出来的萧知县喊罢,猛烈的咳嗽起来。

大家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围拢在一起的衙役们正从冒着浓烟的窗子里往外拉人,而且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看不出模样的女子抱着另一名看不出模样的女子哭。

萧知县的袍子烧焦了一角,脸上也东一块儿西地块儿地黑。他咳嗽一阵才缓过气,由一名衙役搀扶着,指着萧正希的鼻子骂,“没错,子不教,父之过。是你,全是你,养出了一个败类,教出了一个欲弑亲妹的畜生,咳咳……”

这会儿才认出人的萧正军一脸怒色地骂,“你说的什么混帐话。”

萧知县咳嗽的没办法说话,青舒决定替他说。

“确实是你养出了一个败类。”啪的一声,她用枪杆子打在了萧远的左脸上。

萧远大叫一声,不仅左脸多了一道青紫,嘴角立kè

溢出血丝。

萧府人见了要冲上来,青舒再次用枪尖抵住萧远的脖子,“来,尽管过来,本姑娘不介yì

先宰了他。”

这时候古府与萧府的缠斗结束,左右一分,萧府人去了萧府那边,古府的自然围着青舒形成护卫之姿。

青舒说道:“堵住他的嘴,本姑娘不爱听他嚎。”

旁边有人从地上拣了一块儿烧焦的破布,塞进了萧远的嘴里。

青舒不紧不慢地说道:“先是萧媛带了大匹人手闯入我的铺子里,打人、砸铺子,要强抢铺子。接着是萧远带人来行凶,泼油烧铺子的同时,趁着大乱之时,将萧媛打昏扔进着火的铺子里。啧啧啧……萧大人,若是大安朝的官员都像您这样任子女为所欲为,若是大安朝的官员都像您这样教养子女,除了你们当官的,其他人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萧正希对此闻之色变,“简直是信口雌黄。”

青舒侧过脸,看看火光冲天的三家铺子,又看看因失了铺子而哭的肝肠寸断的杂货铺和米铺的东家、东家娘子他们,一脸悲戚地大声道:“他们何错之有?你萧家居然丧心病狂地烧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铺子。我何错之有?你萧家犯了眼红病,为抢豆子、为抢方子,竟敢砸铺子、伤人还不够,还一把火烧了我的铺子。我和他们,何错之有?”

古府众人一齐喊,“何错之有?”

青舒:“我原想,让你萧家赔偿损失便罢。不曾想,这个畜生居然烧了我们三家铺子。你们萧家实在欺人太甚,这事,本姑娘若不讨回一个公道来,绝不罢休。”

萧府老管事似乎得到了某项指示,上前几步,“这位姑娘,不要激动,有事慢慢说。是非曲直,暂且不说。如今先安抚众人,请了大夫诊治伤者最为要紧。至于姑娘所说的那些事,过后老爷自然会查问清楚,到时,若事情属实,老爷自然会给姑娘一个说法。”

青舒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萧府老管事若无其事地一挥手,“全部带走。”

青舒冷笑一声,“全部带走?你要把谁全部带走?”

萧府老管事不悦,“萧府人自然由萧府带走,难道姑娘还想强留不成?”

青舒敛下怒意,“真的要带走?”

萧府老管事:“自然是要带走。”

“那好,我让一步。我刺他一枪,”说话的时候,拿枪尖戳了被堵着嘴的萧远一下,“你们可以带走一个人。你们商量一下,到底要带走多少人,我也好数数到底该刺他多少枪。”

萧府老管事目露凶兆,“姑娘为何如此无礼?”

青舒觉得自己也跟他们废话够了,不想再浪费口水,于是枪尖一挪,抬了脚往跪地的萧远肚子上便是一踹。

萧远被堵了嘴按跪在地上,胳膊又被古元河拧着,他疼的额头冒汗却只能唔唔地叫。

萧府老管事急红了老脸,“你放肆。”

小娟扯了萧远的头发,让萧远跪直。

青舒满yì

地点头,又是一脚踹过去,没有犹豫,没有喜怒,似乎只为踹人而踹人。

“够了。”萧正希忍无可忍,终于说话了。

够了?不够。青舒又是一脚踹过去,疼的萧远差点昏厥过去。

------题外话------

大姨妈又来折磨本菇凉了,对不起亲们了。

No.99神秘御史

萧正希的目光沉了沉,竟一反常态地敛了脸上的怒色,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问道:“姑娘是何人?姑娘可知滥用私刑的后果?”

青舒早腻烦了和萧家人废话,吩咐大家盯牢萧远,自己却走到了一旁,先是扶了米铺的东家娘子起来,再扶了杂货铺的东家娘子起来,承诺道:“两位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定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先别哭,你们盘算盘算,铺子和铺子里的货物大概值多少银子,各种损失是多少,列好一份单子明日送到古府去,三家铺子的赔偿银,我会一起讨回来。”

听了这话,两个妇人像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地问青舒是不是真的,她们是不是真能拿到赔偿银等等。

青舒点头,“今日发生的事,知县大人和县辅大人可是亲眼看到的,谁也抵赖不了。再说,我已经派人去了锦阳城请知府大人为我们做主。等到明日知府大人一到,萧家再张狂,他也不敢不赔。”至于萧远,她定要送他去蹲大牢。一个对亲妹妹都下得去毒手的人,若让他继xù

在外逍遥,那可太危险了。

两位东家娘子一边说谢,一边哭。

青舒又劝了几句,让她们赶紧跟着男人回家去,说继xù

呆在这里太危险。等两个铺子的东家带着各自的娘子与伙计们走后,青舒揉了揉眉心,吩咐宁四赶紧看看其他铺子有没有受到牵连。

宁四直接回道:“小姐放心,左右的其他铺子听到动静及时地搬离了东西,往墙上和屋壁上泼了足够的水,不会被波及。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衙门是不敢撤人的,他们会派人盯着,直到全熄。”

青舒看了看天色,太阳就要落山了,再看看还在烧着的铺子,“清点一下人数,带上伤员和抓获的萧府人等,回府。”铺子都烧了,已经不需yào

守着了。她得把分散的人聚拢到一起,做下一步的打算。

“小姐,萧小姐要如何安排?”宁四是听了萧媛的哭声,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请示青舒这人是丢下还是带走。

萧媛先前只是昏迷,她的昏迷主要是被人打晕的缘故。后来被丢进了铺子,却因是躺在地上,又救的及时,因此并没有吸入太多的烟尘,所以人没有什么大碍。这会儿她被贴身丫鬟摇醒了,想到自己差点就死了,于是哭的很大声。

青舒扫了一眼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萧媛主仆二人,“带走。”

宁四迅速做出安排,古府众人带着伤员并押着抓获的萧府人等想走,可萧府老管事带人拦了去路,定要他们将萧府众人留下。

青舒哪里肯,眼看就要再打起来,只听街头马蹄声渐起,伴着甩响的鞭声,少女清脆中带着怒气的声音自萧正希等人身后传来,“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舒姐姐,受死吧!”

青舒闻声愕然,这声音……怎么会这么耳熟?不过她立kè

又摇头,觉得根本不可能。

萧府护卫们回头,就见一名身穿嫩黄色锦衣的少女骑着白马飞驰而来,而少女手中的长鞭似灵蛇一般在空中挥动着,并划破了空气啪啪直响。而少女的后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骑着一匹枣红马,手中也拿了一根鞭子在挥舞着。再之后,是一名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带着五六名骑马的护卫任身下的坐骑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眼见少女冲过来了,一名护卫大喝出声,“来者何人?竟敢惊了盐运使大人的驾,还不下马请罪?”

少女拉了缰绳,让马慢下来的同时笑的一脸快意,“哈哈……本姑娘连正一品的官都不惧,更何况是小小的从四品的盐运使!识相的赶紧让路,若敢再多言,本姑娘定要你尝尝这鞭子的滋味。”说话间,少女已到了近前,白马长嘶着,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很是威风。

有人当时变色,“这是战马。”

躲在萧知县后头的白县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了一般嘴里喃喃自语起来,“完了,全完了,有一个耍长枪的姑奶奶不够,又来了一个骑战马的小姐,没了,完了……”

不必看人,到这时青舒便已确定来者为谁。虽然心中疑惑不解,却也知dào

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便淡淡地劝诫萧府之人说道:“让开,不想自找麻烦,就别惹这位小姐。在京城,别说你一个从四品的官,就是那三品、二品的,见了她都是要躲的。你们觉得你们萧家的希公子和蓉小姐在京城很风光,可见了她,还不是照样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灰溜溜地逃的远远的。”她的话是夸张了一些,但也离事实相去不远。

别人只当青舒在诓人,并不相信。青舒见此,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这时候后头的一小队人便到了。为首的年轻公子长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却并不显女气,显得英武非常。是十足十的美男子一名。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将周围的一切都纳入眼底,然后右手伸进了宽大的左袖之中掏啊掏的,不知dào

在找什么。

少女开始不耐烦起来,“古瑞星你能不能快点儿,怎么比女子还磨蹭?”若不是出来前她答yīng

过别人不主动出手,早一鞭子甩过去了,才不会这样干等,干着急。

唇红齿白的美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古大将军之子古瑞星。虽然被说成比女子还要磨蹭,古瑞星既不气,也不恼,更不理她。他一脸淡定地继xù

掏啊掏的。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掏啊掏的就是掏不出来任何东西,可还是坚持掏啊掏的。

少女灵动的眸子里升腾起怒火,举了手中的鞭子,“信不信我抽你的?”

正在自娱自乐地享shòu

着特意制造出的神mì

气氛,却听少女来了这么一句威胁之语,古瑞星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奶奶,小的求求你,别老拿鞭子恐xià

小的成不?小的好歹是圣上亲命的御史大人的左膀右臂,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能留点面子给小的吗?”

这话一出,有人倒抽一口气。这么年轻的一位公子是圣上亲命的御史大人的左膀右臂?御史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辉州?这小姐又是谁?居然敢威胁说要拿鞭子抽御史大人的左膀右臂。

听了古瑞星之言,少女却是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过,她马上又转回脸,视线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到后边一人的脸上,笑容灿烂地一边挥手一边打着招呼,“舒姐姐,妹妹带了御史大人的亲随过来,放心,放心,欺负姐姐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萧府的老管事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一脸笑模样地看着少女问道:“不知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少女不理他,回头瞪古瑞星,“你有完没完?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古瑞星慢悠悠地说道:“姑奶奶,行了行了,别催了。”然后咦的一声,终于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小印章来。他将印章拿到眼前瞅了瞅,摇头,塞回袖子里,“拿错了。”

正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想要知dào

他到底要拿什么的众人听了,有人暗暗磨牙,有人恨不得揍他一拳。实在是,太气人了。

古瑞星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深思状。很快的,他一脸恍然地一拍额头,“糟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然后伸手向后头的人,“拿来。”说完还不忘以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咕哝,“明知dào

公子的记性不好,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不知dào

提醒公子一声,安的什么心呐?”

骑马的一名护卫打扮的青年,一脸黑线地解下斜背在身上的藏青色的包袱,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双手捧着一脸恭敬地递向他。

古瑞星开始瞪眼睛,“怎么着,还让本公子自己动手打开锦盒不成?”

旁边的另一个护卫打扮的青年一脸黑线地上前,打开同伴手中的锦盒,双手捧起明黄色的锦卷递向前。

古瑞星也不瞪眼睛了,一脸严肃地双手接了锦卷,解开锦卷上的缎带,然后将锦卷展开来。

当萧府众人看到展开的锦卷背面的腾龙图案时,顿时吓白了脸色。窟通窟通……眨眼前,地上跪倒了一大片。连坐在地上发呆发傻的白县辅都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了。

唯有青舒及青舒身后的古府众人站着。被古府抓获的萧府人也跪了,原因是,主子跪了,他们这些下人下意识地就跟着跪了。

与前面的萧府人相比,青舒他们与古瑞星有一定的距离,因此,青舒他们看不清古瑞星手中的锦卷背面上的腾龙图案。见萧府的跪下一大片,古府这边的人面面相觑,见青舒站着不动,他们也跟着站着不动。

青舒一脸莫名地看着古瑞星,眼里满满的问号。

小娟一头雾水地摸了摸乱掉的丫鬟髻,小声提问,“小姐,他们怎么了?”这个他们自然是指跪了一地的人。

青舒一点都不在状况内,她非常不理解,很不理解,低声回答小娟,“不知dào

。”

古瑞星扫过众人,见前面的阻隔已清除干净,便将古青舒上下打量一番,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谁知dào

御史大人周大人在哪里?”问题丢出后,他慢条斯理地将锦卷卷回去,系上缎带,放进锦盒中,让护卫包好,然后接过斜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底下静默一片。

须臾,萧正军一脸铁青地站起来,“大胆,圣旨岂是尔等能儿戏的。”

古瑞星一脸严肃地道:“谁拿圣旨当儿戏了?尽管报上来,御史大人定会追究到底。”

萧正军词穷。人家可没说手里拿的是圣旨,是他以为那是圣旨,便带着全府人行了叩拜之礼。

古瑞星却是一脸严肃认真地左手伸进了右袖中,立kè

拿出了一枚巴掌大的印章来,并将印章的刻纹冲向众人,“在下古瑞星,由圣上亲点为御史大人周大人的护卫头领。御史大人有令,萧家之女萧媛恃强凌弱、以权压人,青天白日胆敢强抢他人铺面、伤及无辜数人,视大安律法为无物,即刻拿下。”

萧正军灰败的脸色证明了古瑞星手中之物的份量。那是代表御史身份的官印。

古瑞星又道:“御史大人有令,萧家之子萧远为恶乡里,纵妹抢夺他人铺子不成,纵火烧毁他人铺子,藐视王法,猖狂之极,罪该一等。纵火之后,萧远不思悔过,将亲妹打昏扔进起火的铺子中欲陷害他人,阴险之极、恶毒之极,实乃天理不容,即刻拿下。”

萧正军硬着头皮道:“大人不能仅听一面之词,谁能证明是我儿纵火,而不是有人故yì

陷害?”

这时,斜对着风味小食铺的一间铺门发出轻响,两个身穿黑色锦衣、腰间配刀的男子架了一个身穿萧府护卫衣裳的男人出来。

古瑞星示意萧正军看那边,并说道:“很巧,今日御史大人到了德县,见萧知县行色匆匆地离了县城,御史大人很是好奇,便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萧知县如此匆忙,原来是小小的康溪镇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案子。萧远是如何的张狂,萧知县是如何教xùn

并要阻止萧远,接着萧远是如何让人纵火的,御史大人与众护卫看的一清二楚,并迅速派人将负责纵火的几人抓获。”

萧正军面无血色地委顿在地。撞到什么人手上不好,却好死不死地撞到了御史的手上。他见了御史的官印,却见不到御史本人,便有力没处使、有银子没处花,很多事,便由不得他们萧家了。

他恨呐!昨日一早儿子与女儿说要去庙里烧香,夫人也从旁说好话,他这才放了儿女出门。没想到,过了未时不见他们回府,他便随口问了一句,却见夫人目光闪躲似有事隐瞒。他这才发xiàn

不对,发了一顿火儿才问出了儿女的真zhèng

去向。他立kè

招集了人手准bèi

追出来,却赶上有僚属找他汇报要务,便耽搁了近两个时辰。如此一来,他勉强赶在关城门前追出来,却因天太黑走岔了一段路,浪费了时间,到底来晚了。他悔啊!

古瑞星摇头,“萧大人,你纵子为恶不说,还想助子摆脱罪责,欲抢了被抓获的府内上下回府,你当大安的律令是摆设不成?”

闻此一问,萧正军立kè

打起精神来,“古大人这话严重了,在下绝无此意。”

古瑞星向青舒的方向一抱拳,“古小姐受惊了,请古小姐放心地将萧府一干人等交给衙门来看押。事出康溪镇,看押之事自然由康溪镇县辅负责。”说到这里,他面向萧知县,“知县大人,事关重大,请知县大人留下督导县辅。”

萧知县面无表情地应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青舒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和萧府沆瀣一气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官官相护?”

古瑞星词穷。冲着那间开门的铺子喊,“御史大人,听到没有?古小姐问你凭什么要相信你。”

青舒一脸诧异地顺着古瑞星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皱。心里想着:难道古瑞星口中的御史大人真的在康溪镇?真的目睹了萧远的恶行?如果是真的,他们是何时来的?怎么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躲到那间铺子里去的?这个御史大人,怎么感觉神出鬼没的有点吓人。还是说,大安王朝的所有御史都这样,都喜欢玩儿神mì



很快的,一名锦衣护卫自铺子里出来,走到古瑞星的马前,对着古瑞星低语了几句什么。

古瑞星嗯了一声,等护卫返身回到铺子里后,他无奈地冲旁边的少女招手,“过来。”

少女瞪圆了水灵的眸子,“干什么?”语气虽不好,却是催马靠近了他。

他便伸了胳膊轻扯少女的发带,对着青舒一笑,“这丫头就押给你了。你不相信御史大人,难道还不相信这丫头?”

少女微恼,一把拍开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发带,知dào

没被扯开系的结,这才安心。她对着青舒一笑,“舒姐姐放心,他真的是御史大人的护卫头领。还有,还有,御史大人可是铁面无私的大冰块儿、闷葫芦,不会官官相护的。”

会不会官官相护,与是不是大冰块儿、是不是闷葫芦无关好不好。再有,什么叫这丫头押给你?青舒一时不解,却也示意古元河他们将人转交给衙门的人。

因为没了阻碍,两方很快交接完毕,当萧远要被押走的时候,青舒突然冲上前,不顾他人的侧目,啪啪啪的一口气甩了萧远四五个耳光。若不是萧府的下人上来拉开被打蒙的萧远,青舒还想甩他几巴掌,虽然掌心很疼。

古瑞星抽了抽嘴角,吆喝着跟随自己的护卫和众衙役们赶紧把一干人犯押走。

等萧府人全部被带走了,青舒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在一旁等待许久的少女一下扑过来,搂着青舒的脖子,一脸兴奋地喊着姐姐、姐姐的。

青舒一脸黑线地推了她好几下,没推开,于是放qì

,忍着翻白眼儿的冲动道:“好了,好了,语嫣,快松手,你再不松开,姐姐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你搂断气去。”

刚刚还笑的人,突然又哭了,“舒姐姐真坏,都不回京看语嫣,信还写的那么少,坏死了。”

见她哭,青舒却是咧嘴一笑,“你不好好在京城呆着,教xùn

京中的纨绔们,跑到这小地方来干什么?”

步语嫣那个气,忍不住握拳捶了青舒一下,“好啊,本姑娘千里迢迢地来看你,你一点都不感动,还要打趣人,再不理你了。”说着,没好气地一把推开青舒,气乎乎地背过身去了,气乎乎地胡乱擦着眼泪。

青舒向前一步,伸了手自后头拍步语嫣的脑袋,“乖了,乖了,这么一个水灵的姑娘来看我,我怎么可能不高兴?走了,小阳还在家等着呢!他啊,可是天天步姐姐长、步姐姐短地念叨你,你不想快点见到他吗?”说罢,拉了步语嫣走。

步语嫣一边被青舒拉着胳膊走,一边得yì

地抬了抬下巴,脸上的泪痕犹存,“哼,用你说,本姑娘已经见过小阳弟弟了。”

青舒愕然,“你去过府里了?什么时候去的?”

步语嫣立kè

将先前的恼意抛到了九霄云外,恢复跳脱的本性,“去过了。听小阳说有人欺负你,我要出来帮你,讨厌的古管家不让,小阳也讨厌,不让我过来帮你。哼,等下回去,我一定要捏他鼻子出气……”

两个久别重逢的小姑娘,就这样一路絮絮叨叨地走回府。

府门一开,青阳第一个冲出来,喊着姐姐扑了过来。

青舒费力地抱住冲出来的小火车头,笑道:“姐姐回来了,坏人打跑了。”

青阳刚想欢呼出声,抬头便看到青舒的花猫脸,立kè

紧张而慌乱地问:“姐姐你受伤了?”他退后,上下打量,见青舒的衣裙脏兮兮的,有几处还有可疑的暗红色,吓的脸都白了,“姐姐,你哪里受伤了?有血。”

青舒笑笑,轻刮他的鼻子,“打架哪有不受伤的!放心,姐姐受的都是皮肉之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血,是别人的。”

青阳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被步语嫣给挤开了。他嘟了嘴,“步姐姐,你干什么?”

步语嫣作了个鬼脸,“哼,谁让你们不理我的。”

青舒笑,“行了,别闹了,咱们赶紧进去。”然后向古强交待起来,“安排一下大家的住处,派人去请周大夫过来,对了,受伤的五个客人安排到一间,问清家住哪里派人去通知一声,省得让家里人惦记。”

古强见青舒好胳膊、好腿地回来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便催青舒赶紧回去梳洗,他说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安排好,让青舒别操心。

小娟可是府里唯一一个跟着青舒去拼命的丫头,苏妈妈很是重视,自己带着小鱼伺候青舒梳洗的同时,吩咐丁家妹和铃兰过去伺候小娟梳洗。

小娟哪里被人伺候过,沐浴的时候丁家妹要帮她搓背,她差点从浴桶里跳出来,死活不让丁家妹帮忙。

铃兰手里拿了一瓶药膏站在一边催促小娟,“小娟姐,你快洗,等下水就凉了。还有,我这儿有周大夫给开的药膏,涂到伤口上不仅好的快,留的疤也不明显。”

沐浴的时候青舒一向不习惯身边留人,平日里小娟和小鱼准bèi

好热水便会退出去。今日苏妈妈亲自盯着,却是坚持不出去,说要亲自确认青舒身上都哪里有伤才成。青舒那个郁闷,承诺洗好出去再给苏妈妈检查,这才好不容易将苏妈妈赶出了房间。青舒担心苏妈妈会忍不住闯进来,草草的洗过了澡,赶紧从浴桶中出来,抓了搭在屏风上的一件干净襦衣裹住身子。感觉身上的水珠被襦衣吸的差不多了,脱掉这件襦衣,从内到外地穿戴起来。

她的胳膊上和小腿上有几处磕青的地方,都不严重,过几天自己便会慢慢好。苏妈妈会如此大惊小怪地非要跟着确认,无非是她脸上的一道青紫和手心里裂的口子吓到了苏妈妈。

脸上的青紫是在混乱中挨了对方一记的结果。手心里会裂口子,是她握枪跟人拼命的结果。她知dào

,自己还是小菜鸟一只,力qì

不够,枪法勉强有那么点意思,也就能糊弄糊弄外行人。若不是府里人护着她,保不齐她的枪早被对方人高马大的男人们夺了去。

今日之前她练习枪法,为的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今日之后她练习枪法,不再仅仅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那么简单,她要学会自保的本领。她动了动酸痛的胳膊,绕过屏风去,爬上炕躺下。今日她真的很累,躺下便不想起来了,也懒得理会用布巾裹住的湿发。

眼皮很重,她努力撑了片刻,最终没有撑住,睡着了。

苏妈妈和小鱼进来,刚絮叨开青舒如何如何不听劝时,小鱼却嘘的一声,小声说小姐睡着了。

苏妈妈那个心疼,轻手轻脚地爬上炕,为青舒解了刚穿好的外衣,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青舒的手心,往青舒手心里抹了从周大夫那里拿的药膏。

小鱼则拿来好几个干布巾,将青舒裹住的湿发打开,一点一点、慢慢地为青舒擦着头发。

青舒是什么也不知dào

,睡的很沉很沉,这一觉直到夜半才醒。她是被饿醒的,其实还想睡,可饿的难受。房中油灯亮着,她迷糊着要坐起来,旁边伸来一只秀气的手扶她。

她也没看是谁,“有吃的没?”

No.100趣闻,生病

“有,小姐稍等,奴婢马上端来。”

青舒哦了一声,又歪倒在被褥上。

不多时,食物的香气飘入鼻间。青舒嗅闻着香味,爬起来,咕哝道:“好香。”

“小姐,您下来吃,还是坐在炕上吃?”

“端过来吧,我不想动。”青舒觉得自己浑身酸软的不舒服,一点都不想动地方。

转眼间,炕桌摆上,一碗瘦肉粥、一碗肉丝萝卜汤、一个馒头、一颗剥了皮的煮鸡蛋、一碟水煮五香花生米、一碟切了薄片的酱香猪肉上桌。

青舒披了衣裳,漱了口、洗了手,人精神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一直进进出出地忙活的人是铃兰。“什么时辰了?”

铃兰答道:“子时刚过。”

青舒点头,“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管了。”

铃兰转到青舒后头,“奴婢不困,前半夜奴婢睡的很足,刚过来替了小鱼姐姐,小姐就醒了。”她说着话,拢了青舒披散开的黑发,用一根发带给松松地系上。

青舒便没再说什么,先喝了一口热呼呼的肉丝萝卜汤,再吃馒头和其他东西。她吃到八分饱,漱了口,便退后倒在被褥上又不想起来了。

铃兰轻手轻脚地收了碗碟,最后将炕桌撤了,轻声问:“小姐要不要下来走走,消消食?”

青舒眯着眼睛,“不要了,想睡觉。”

铃兰便扶了青舒起来,将刚才披上的衣裳拿开,让青舒躺进被子里,这才退到一边去,挑了挑油灯,坐在灯下要绣花。

青舒瞅了她一眼,“晚上做针线活计伤眼睛,别绣了,你拿上油灯去耳房睡吧!有事自然会叫你。”

铃兰乖巧地答yīng

一声,收了针线等物,提了油灯退出内室去。

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青舒翻过身去,想着明日还得去衙门看看情况,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青舒比平日起的晚,她依旧感觉身上酸软的不舒服,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地方。如此一来,小鱼终于有了与别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一样的事情做,给自家小姐更衣。平日里青舒习惯自己更衣,今日因为她不舒服,就由着小鱼替她服wù

了。

青阳已经练完功,同步语嫣一道来了青舒的房间。他歪着头看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地坐在椅子上的青舒,“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青舒将头靠在他的小肩膀上,“姐姐浑身不舒服,没力qì

,不想动。”

青阳突然有了自己是个大男子汉的感觉,轻拍青舒的背表示安慰的同时,说道:“姐姐不用怕,小阳立kè

派人去请周大夫。”

青舒靠在他的肩上低低地笑出声,“嗯,姐姐不怕,姐姐有小阳。”

青阳挺了挺小胸脯,“嗯,嗯,小阳已经长高了,能保护姐姐。”

步语嫣抽了抽嘴角,“你们俩个够了,一大早不要这么恶心人行不行?本姑娘还要吃早饭。”

青阳难得地怒视一回步语嫣,“步姐姐坏,不理你了。”

青舒勾起嘴角,“小阳,你拿上弓箭射她,看她还敢不敢取笑我们。”

步语嫣瞪圆了眼睛,“喂,你们姐弟够了哦,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地特意过来看你们的,你们太过分了。”

青阳立kè

拆她的台,“才不是,你是跟着古小六哥哥出来玩儿的。”然后气乎乎地告sù

青舒,“姐姐,你睡着了不知dào

,步姐姐和古小六哥哥订亲了。她那么凶,古小六哥哥一定是被逼的。”

青舒眨了眨眼睛,什么状况?骠骑大将军之孙女与辅国大将军之子订亲,强强联合吗?皇帝会答yīng



步语嫣却红了脸,“喂,古青阳你皮痒了是吧?本姑娘才不稀罕嫁给古瑞星那个娘娘腔,都是爷爷那个大坏蛋的错,为了一坛果酒,居然把人家给卖了,可恶。”

青舒那个惊讶,一下坐正了身体。真的订亲了啊!真的强强联合了啊!可是,关果酒什么事?

青阳难得地跟步语嫣对上了,“才不是大将军爷爷的错。如果你不喜欢古小六哥哥,你干嘛拧着古小六哥哥的耳朵硬要跟出来游玩儿?”

步语嫣跳起来老高,“才,才不是那样。本姑娘这叫离家出走,对,叫离家出走。因为爷爷擅自把人家给订出去了,人家因为太生气,所以,所以离家出走了。”

青阳瞪她,“那你干嘛不跟别人出来,非得跟着古小六哥哥?”

步语嫣的脸更红了几分,“那是因为,因为……”

青阳寸步不让,“因为什么?因为你怕古小六哥哥吓跑了,再不回京?”

步语嫣直跳脚,“臭小阳,才不是那样。还不是……还不是本姑娘刚逃出京,就见哥哥们追出来了。我就一急,钻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里躲。可谁知dào

我会那么倒霉,那马车居然是古瑞星那个娘娘腔的。本姑娘本来想跟他好说好商量的,躲他马车里一会儿的。可他过分,大喊大叫地将哥哥们给引了过来。”

听的津津有味的青舒举手发问,“然后呢?”

步语嫣气呼呼地道:“当然是本姑娘被哥哥们给抓了。”

青阳点点头,“被步哥哥们抓了,你生气,你八爪鱼似地跳上古小六哥哥的背,拧着古小六哥哥的耳朵不放,逼步哥哥们和古小六哥哥,直到他们点头答yīng

你出来游玩儿,你才松开古小六哥哥的耳朵,对吧?”

步语嫣尖叫一声转身往外冲,“啊,小杏,是小杏说的对不对?臭丫头,我要剥了她的皮。”

青舒替古瑞星默哀一分钟,然后问弟弟,“谁告sù

你的?”她不认为,小杏会将自家小姐的糗事抖搂出来。

掀了人家老底的青阳对着姐姐腼腆一笑,“古小六哥哥告sù

我的。”

青舒觉得,她家弟弟有进步,正从胆怯的小猫咪往腹黑狼的道路上迈进,不错,不错。不过,“古小六干嘛告sù

你这种事?他昨日来府里了?”

“古小六哥哥昨天送步姐姐来过。今天也来了。”

“什么?”青舒以为听错。古瑞星干嘛一大早跑到她府里来?难道是为了见步语嫣这个未婚妻?不可能吧!

“一早就来了,来找彥哥哥的。”

“什么?”青舒觉得脑子乱的不行。古瑞星干嘛一大早就跑到她府里来找周伯彥?那多奇怪。

“哦,姐姐睡的早,不知dào

。昨晚彥哥哥来府里住的,就住在上次来时住的那间屋子里。”青阳解释的时候,脸上明显带了喜色。

青舒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下又无力地靠在了青阳的小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道:“小阳,姐姐好累哦,姐姐想睡觉。”

她心里愤愤,她们古府不是客栈好不好,周伯彥这人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住过一次不够,还要来住第二次。古代人不是很讲究男女大防的么!古府就三个主子,一个是寡妇,一个是十四岁,哦不对,是已经十五岁的年轻姑娘,一个是八岁的男孩子。周伯彥一个大男人,懂不懂什么叫规矩、什么叫避讳?还大家公子呢!一点都不守礼教,居然又大咧咧地住进来了,可恶。

青阳不知dào

姐姐的心事,有点着急,“小阳扶姐姐去睡觉,周大夫来了再看病。”

青舒点头,刚要站起来,小鱼进来了说:“小姐先不能睡,吃过饭才能睡。”

青阳这才想起大家还没吃早饭的事,吩咐小鱼,“把早饭端过来,姐姐要在房里吃。”

青舒却摇头,“别了,语嫣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小食厅摆饭吧。”

这边正安排着,前头丁家妹来禀报,“小姐,少爷,步小姐要在前头吃,管家便让人在前头摆饭了,并让奴婢过来请小姐和少爷过去。”

青舒嘴里嘀咕一句“女大不中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叫上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青阳,微微一笑,“姐姐没事,走吧,别让客人久等。”

因为有客,早饭比平日丰盛。青舒和青阳到的时候,周伯彥、古瑞星和步语嫣已经就坐,等他们姐弟入座,便开始吃饭。

青舒心中腹诽,这作客的一个比一个自来熟,反倒显得她这个主人无足轻重。她用眼角余光扫了周伯彥一眼,接着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一边观察着成为未婚夫妻的古瑞星和步语嫣。大将军家的儿子和女儿凑成一对,都有手底下的工夫,他们闹矛盾的时候会不会不吵架,而直接来个全武行?唔,以步语嫣的个性,很有可能是最先发起全武行的那一个。

被人不错眼地瞧着,这饭吃的真是……古瑞星放下筷子,“古小姐,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我?”

青舒没有被人抓包的自觉,“你们俩个坐一起,还真有夫妻相。”

“咳咳咳……你,咳咳……”步语嫣被呛住,指着青舒的鼻子一阵猛咳。小杏急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帕子的一阵忙活。

古瑞星一脸纠结地看看青舒,再看看步语嫣,最后看向周伯彥,“喂,管好你的女哇,痛痛……我的脚……嘶……”

一个猛咳,一个抱着脚哇哇大叫着,青舒疑惑地看着他们,“夸你们有夫妻相,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道:“你是第一个这样夸他们的人,他们自然激动。”

青舒一脸恍然,“原来如此。”然后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亲?记得提前送信儿,我好去喝你们的喜酒。”

步语嫣的咳嗽已经止住了,她向青舒扑了过来,“让你欺负我。”

青舒侧过身子躲,“喂,喂,吃饭吃饭,不许闹。”

青阳已经跑过来自后头抱住了张牙舞爪的步语嫣,使劲儿往后拖步语嫣,“不许欺负姐姐,姐姐今天不舒服,要看大夫。”

步语嫣的火立kè

消了,不过,也不忘放狠话,“看在你不舒服的份儿上,本姑娘先放你一马。以后再敢乱说话,我就把你绑到树上吊个三天三夜。”

青舒抚额,一阵无语。

饭桌上的战争适时喊停,一旁伺候的小鱼、丁家妹暗暗松了口气。

青阳坐回青舒身边,夹了一筷子的鸡蛋给青舒,“姐姐多吃,吃过饭回去睡觉。衙门那边,小阳跟着管家去看看,姐姐安心睡觉,不要担心。”

闻言,青舒笑眯了眼,“好。别忘了将三家铺子的损失一并讨回来。还有,机灵一点,若是衙门有偏袒萧家的意思,赶紧回来告sù

姐姐,姐姐会想办法应付。”

青阳又夹了一筷子木耳给青舒,“小阳记住了,姐姐快吃。”

古瑞星看着他们姐弟之间的互动,抽了抽嘴角,“放心,放心,不用担心,有咱们新上任的御史大人在,他萧家权势再大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对了,你们一定不知dào

吧,萧家的蓉小姐看上了咱们的御史大人,咱御史大人那个狠嘶,痛痛……”

正认真观察青舒脸色的步语嫣受到影响,侧脸狠瞪古瑞星,“你干嘛?脚抽筋了?”

古瑞星有苦难言,“算是吧。”

周伯彥头也不抬地道:“早饭这会儿工夫,你的脚抽筋两回了,该看大夫了。”

粗话到了嘴边,古瑞星硬是咽了回去,“是啊,是该看大夫了。”

步语嫣一脸恍然地道:“原来传言是真的呀!我还以为谣传呢!”然后往青舒跟前凑了凑,一脸热切地道:“舒姐姐,你不知dào

。我们离京前,京城发生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萧蓉,记得吧,就是那个在你掉水里的时候见死不救的萧蓉。她呀,不知dào

怎么就看上了冷冰冰又闷葫芦性子的新封御史,想在御史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于是站在水边吟诗。然后,哈哈……”事没讲完,她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青舒一脸黑线地道:“事没讲清楚,你笑什么?”

古瑞星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为了他的脚好,他还是少说话为妙。

“听说是岸边的古树上栖息的数十只鸟飞下来扑向她,她吓到了,和身边的丫鬟摔到了冰面上滚作一团,滑出去数十米远。”周伯彥一脸淡然地来了这么一句。

步语嫣笑的捶桌子,“对,哈哈……说是,说是有数十位年轻公子目睹了她的滑稽相,哈哈……”

青舒努力忍着笑,“那个,那些鸟是看她不顺眼吗?还是说,那些鸟太喜欢她了,想和她亲近亲近?”

“谁知dào

呢!”周伯彥随口接道。

青阳眨着黑亮的眼睛,很认真地听着,“后来呢?”

步语嫣已经缓过劲儿了,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丫鬟扶了她起来,她不会在冰上走,尖叫着又摔了一跤,还把丫鬟给连累了。然后,她趴在冰上哭,再不肯起来。后来,萧府婆子、丫鬟上去十几个,一个一个都摔的鼻青脸肿的,好不容易才救了她到岸上,噗……说是额头破了,嘴唇也破了,一只胳膊脱臼了,总之,很惨。”

青舒有点幸灾乐祸,同时也有点同情。在现代,女孩子在冰上摔就摔了,多少人看见又能如何,不是什么大事,保不准,还能有一场英雄救美的事发生。可在古代,而且还是在数十位年轻公子面前,一个年轻小姐摔的如此惨,那就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的事情。估计,近期内萧蓉肯定是不能出来见人了。

这事听听也罢,最重yào

的是关于御史的事,青舒便问古瑞星,“对了,既然你是御史大人的护卫头领,你不保护御史大人,到处乱晃可以吗?”

古瑞星看看周伯彥,摸摸鼻子,“御史大人性子怪,不爱让人跟着,没事,没事,他命大,不让护卫跟着反倒更安全。”

青舒觉得有理,若是被人前后簇拥着,谁都知dào

御史在哪儿。御史的可怕之处,就该是神出鬼没的,让人抓不住踪迹,这样才能更好的监督百官。“那,你们御史大人很年轻吗?没成婚吗?像萧蓉那样身份的小姐,定要嫁作嫡妻的。”

古瑞星偷瞄周伯彥,不确定给什么样的答yīng

才能不挨踩。

“没成婚。”周伯彥突然说。

古瑞星立kè

追加一句,“御史大人很年轻。”

“才不年轻,依本姑娘的眼光看,至少得三十岁了,年轻什么年轻?”步语嫣反驳。

这下换古瑞星抚额,他是真服了步语嫣的粗线条,连御史都能弄错人。再说了,御史若是过了三十的男人,像萧蓉那种眼高于顶又自诩为才女的小姐会故yì

制造机会往前凑吗?

青舒狐疑地看这对未婚夫妻,觉得他们俩的眼光没有“夫妻相”了。不过,御史大人年不年轻不重yào

,“既然你是御史大人的护卫头目,那你一定很了解御史的性子。我问你,你们御史真能做到公正严明吗?会不会偏帮权贵?”

这个问题,一下就把情绪陷入低谷的古瑞星给弄精神了,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青舒,“别说萧远真的犯了事儿,就算他没犯事儿,只要你看他不顺眼,咳,不出一个月,保证有人替你悄悄收拾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悄悄把脚往步语嫣那边挪了挪,以防万一。

闻言,青舒白了他一眼,“问你也是白问,没一句正经话。”

古瑞星觉得自己那个冤,“哎,你怎么不信?我这可是实话,一点都不掺假的。”

青舒觉得无趣,“问你,还不如问他了。”说罢,瞅了周伯彥一眼。周伯彥这人是有点讨厌,可你有不懂的找他问,他不带一句废话就能给你解释清楚。

古瑞星很有为自己平反的冲动,可嘴一张,就被塞了个小包子。

周伯彥收回筷子,“吃你的饭,饭都堵不住你的一张嘴。”

青舒又恢复到了懒洋洋的状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东西。

早饭结束,青阳和步语嫣就一左一右地挽了青舒的胳膊,不由分说地送回房间,按着她躺下。

青舒虽然不想动弹,可心里有事,哪里能睡着。周大夫来的时候,小鱼已经放下炕头的帘子,只让青舒露了手腕出来。

周大夫坐在帘外的方凳上,诊过脉说道:“无碍,主要是紧张加劳累所引起的小症,吃上两副汤药,休息两天便能痊愈。”

站了一地的人这才放心。

帘内的青舒吩咐小鱼去叫管家,周大夫听了摇头阻止,“小姐安心养病,这两天不宜操心它事。”

青阳忙接道:“对,姐姐只管安心养病,什么也不用操心。府里的事有小阳和管家伯伯处理,遇到难事,小阳还可以请教彥哥哥,不会有问题的。”

步语嫣不忘跟着表态,“舒姐姐你就什么也别管了。不是还有我呢嘛!我办不了的事,我可以找我五哥、七哥啊!他们午时便能到镇子上。”

躺在帘后炕上的青舒无奈地道:“好了,好了,我不见管家,我只管睡觉成了吧!”

众人这才散了,小鱼一拉开帘子,步语嫣便脱了鞋爬到炕上,趴在青舒身边,一脸同情地看着青舒,“真可怜,要喝苦苦的药。”

青舒笑着轻踢她一脚,“一点都没有同情心。”

步语嫣咧嘴笑,不过知dào

青舒病了,便也忍着没有扑上来闹她。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当小鱼端了汤药上来,青舒接过,试了试药温,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一口气把药给喝掉了。

步语嫣一脸崇拜地盯着青舒直看,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病喝药了。

撤走了药碗,两个人继xù

闲聊,说着说着,步语嫣察觉到只有自己在说话,青舒却没有一点动静了。她凑过来看青舒,确定青舒睡着了,无聊地躺了一会,难得细心一回,给青舒盖好被子,下了炕,穿了鞋出去。

三天过去,案子都结了,可青舒依然在躺着。

不是周大夫医术不好,而是青舒自己比较倒霉,一天半的药喝下去明明很有起色,可她这辈子的月事居然赶在她生病的时候第一次前来报道,痛得她死去活来不说,让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郁闷的事不只这一个,女人来月事有什么奇怪的,苏妈妈有必要每天笑咧了嘴,不时拿“我家有女初长成的”的目光盯着她瞧吗?

No.101

等青舒养好了身子,下了炕出来溜哒的时候,时间已过去六七天,清明也到了。步语嫣没走,周伯彥还在,步五和步七回了锦阳城,而古瑞星带着御史大人的护卫队不知去向。

清明节那日细雨蒙蒙的,大家担心青舒的病会反复没让她出门。再说,在古代,清明扫墓是男人的事,极个别的情况下才会由女子去。

第二日,青舒原计划是去庄子上看看麦子的长势。不成想,天气并没有放晴,反倒下起了雨夹雪,又一次被阻了出行。

既然不能出门,青舒便坐在书房整理帐目,顺便开始计划春耕之事。京城那边的气温比辉州低,春耕一般比辉州这边晚个十天左右。在辉州地界,过了清明,春小麦便可以播种了。之后过个二十多天,就到了种苞谷、高粱的时节。像谷子、豆类的成长期比苞谷、高粱等要短,对气温的要求更高,因此是要在最后慢慢种的。

青舒决定,庄子上剩余的七十亩地,种五十亩的春小麦,二十亩的苞谷。等到五十亩的麦子成熟,下茬儿全部种上白菜。其它的作物她今年不考lǜ

。至于大古家村的三亩薄田,她决定租种给村民,不想往那边分精力过去。古代计量土地的亩是大亩,比现代计量土地的亩要大,具体大多少,她不太清楚。她现在极力想知dào

,她结合一些现代种田的常识和古代农书中的种田知识耕作,到底能不能提高一下粮食的产量。

正在她写写划划的时候,步语嫣找过来,意思意思性地扣两下门,不请自入,抱住青舒的胳膊就晃啊晃的,“陪我玩儿会儿,好不好?”

青舒知dào

,因为她养病的关系,步语嫣闷坏了,可镇子就这么小,哪有什么能吸引步语嫣玩儿的地方!“你想玩儿什么?”

步语嫣一脸激动地提议,“咱们出去骑马吧!”

青舒泼她冷水,“外边在下雨,你觉得苏妈妈会放我出去吗?”

步语嫣一下蔫了,“那怎么办?”

青舒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有什么可玩儿的,最后一拍掌,“走,跟姐姐去厨房祸害祸害。”

一听要祸害,步语嫣立马来了精神,“好玩儿不?”

“好玩儿,姐姐教你做刺猬馒头。”青舒三两下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了。

“刺猬?什么是刺猬馒头?”

“等下你就知dào

了。”说着,青舒拉了步语嫣就走。

厨房是许三娘的一亩三分地,可青舒时不时地要和许三娘抢地方,许三娘早习惯了。揉面的案板给准bèi

好,干面粉准bèi

好,发好的一盆面放一旁,许三娘退到一角去忙自己的。

青舒和步语嫣洗了手,一人揪了一块儿不大的面团,面对面地站着揉面。青舒是认真的揉,把面团揉的表面非常光滑。步语嫣那就是个玩儿,面团被她弄的根本不成型。

青舒也不指望她能学会,等手里的面团揉好了,放到一边去省了片刻,搓成长条型,均匀地切小块儿,然后叫步语嫣看过来。她拿了一小块儿弄成椭圆形放到案板上,一头儿稍微弄出尖,然后拿了清洗过的剪子细细地一个又一个地剪出刺的形状,在步语嫣一脸惊奇的视线中,拿了两颗红小豆当眼睛按上,然后一拍手,“好了,这就是刺猬馒头。”

步语嫣觉得好玩儿,“这个好,这个好,我也要学。”

青舒递给她一块儿切好的面块儿,“那,用这个练习。等你学会了,再教你做兔子馒头和小猪馒头。”

步语嫣这下可不无聊了,叽叽喳喳地缠着青舒学做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的馒头。

吃午饭的时候,馒头端上桌,卢先生、周伯彥和青阳呆了一下,老半天不知dào

该不该下筷子。

而青舒那边,步语嫣护着整盘的馒头不让青舒吃。

“这么可爱的馒头,你怎么能狠心吃了它,不许吃。”

青舒窒了窒,“那个,蒸馒头,不就是为了吃吗?”

“你吃别的,这些不能吃。”

青舒投降,“好吧,我吃别的。”可只吃菜、不吃主食算怎么回事啊!青舒决定,等下偷偷吃。

下午的时候,天已放晴,。

步语嫣又坐不住了,青舒想了又想,吩咐小娟去找找府里有没有长些的麻绳。

不多时,小娟还真找来一条长短合适、粗细合适的麻绳来。

院中的地有些泥泞,檐下长廊不够宽,青舒便选了平日里姐弟俩个练功的地方。这里的地面铺了鹅卵石,既没有积水,也不泥泞。青舒叫上步语嫣的同时,还把丫鬟小杏、小娟、小鱼、古铃兰和丁家妹都招呼上,一群女孩子便叽叽喳喳地拿了绳子准bèi

起来。

按照青舒的吩咐,小娟和小鱼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抓了麻绳的一头儿摇绳子,很快便适应了。

青舒先示范了一下,提着裙摆从左边冲进去,一边跳一边往右移,再从右边出去。然后问步语嫣,“看清楚了吗?很简单,你也试试。”

步语嫣磨拳擦掌地道:“这个简单,一学就会。”可人一冲进去,没把握好跳的时机,一脚踩着绳子站在那儿了。她一噘嘴,走回原位,“这次不算,再来。”

第二次,步语嫣果然就成功了,然后高兴地招呼青舒也来。青舒笑着加入,还招呼小杏、铃兰和丁家妹也一起玩儿,说人多热闹。

等青舒跳累了,和铃兰一起换下小娟和小鱼,她们俩个负责摇绳子,让其他人玩儿。

这边实在玩儿的太欢实,笑声传出去老远,连读书的青阳他们都听见了。趁着卢先生不注意,青阳悄悄交待关木头去打听。

卢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没训他。等到他说休息的时候,青阳一下冲了出去,抓住门外的关木头问明情况,撒腿就往热闹处跑,却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周伯彥身上。

周伯彥伸手扶住青阳,“怎么不看路?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青阳抓了他的大手继xù

冲,“彥哥哥,姐姐她们在玩儿好玩儿的游戏,咱们也去吧!”

周伯彥听了这话,却一把扯住他,“不妥,你不能只顾高兴,忘了男女有别。”

青阳立kè

蔫了,“可是小阳也想玩儿。”

周伯彥按住他的头笑道:“你自然能去,是哥哥去不得。去吧!玩儿上一刻钟便回来,否则先生会生气。”

青阳立kè

眼睛一亮,伸出两指来,“玩儿两刻钟,两刻钟好不好?”

周伯彥觉得好笑,显出一脸的为难来,然后在青阳垮下脸的时候,立kè

又道:“成,哥哥帮你拖住先生。”

青阳喊了声谢谢哥哥,跑的飞快。

卢先生从敞开的授课室门内走出来,咳嗽一声,“你在教坏他。”

周伯彥回道:“你又没阻止。”

卢先生捋了捋胡子,“看在他平日认真好学的份儿上,饶他这一回。”

周伯彥往卢先生跟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他的玩伴太少,你再收上两个同他年纪相当的学生吧!”

卢先生立kè

甩了脸子,“免谈,若不是念着兄弟情份,这个都不收。”

周伯彥当没听见,“陈知府有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孙子,资质也不错。洛老尚书得知你在此教书,有意送了小孙子过来。就这么着吧,一个也是教,三个也是教。”

卢先生恨不能找个东西敲他的脑袋,瞪着他说道:“什么叫‘就这么着’?警告你,少给先生添麻烦。”

“离京前,皇上曾问起你的行踪。”周伯彥突然转了话题。

卢先生的脸色瞬间转怒为喜,乐呵呵地点头说道:“三个好啊,教三个好,就这么着了。”等周伯彥得了满yì

的答案走开,他脸上的喜立马散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性子不适合朝堂,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再惬意不过了。都多少年过去了,按理,皇上日理万机的早该忘记他这号人了,如今又要旧事重提,恐怕是什么人故yì

在皇上面前说了他什么吧!

步语嫣有了新花样的玩儿法,不再那么缠青舒。青舒便在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准bèi

出门去。

当日堂审抢铺烧铺一案,判萧远流放边疆苦寒之地服役十年。萧媛,因受兄长唆使而犯案,念其年少又是女子,送入道观清修三年,若不真心悔过,再加三年。

风味小食铺递交衙门一份详细的损失单,要求萧府赔偿一千九百七十二两另八百零九文。杂货铺和米铺同样递交了各自罗列的损失单,前者要求赔偿七百六十两,后者要求赔偿八百二十两。萧家没有异议,当堂付清了赔偿银子。

萧正军暂不定罪,被放回锦阳城。之后由陈知府和御史大人每人拟一份奏折送至朝堂,最终是否会获罪,全看皇上如何定夺。

青舒今日出门,准bèi

先去看正要动工重建的铺子。杂货铺和米铺的东家害pà

萧家会暗中报复,再不敢呆在康溪镇上,于是每家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将烧毁的铺子卖给了古府。如此一来,古府便有了相连的三个铺子的地方,青舒便做出规划,在原地要盖两间铺子出来,一个依然是风味小食铺,一个经营什么暂时还拿不定主意,总之一切要等盖出来再说。

青舒要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周伯彥也要出门。

------题外话------

今天心情不好,少了,明天补上。

No.102遭遇埋伏

到了地方,青舒下了马车,见周伯彥正翻身下马,眼中闪过疑惑,“你跟着我干什么?”

周伯彥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有跟着你吗?”

青舒撇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往前走过去,走走停停地看男人们拆除着烧毁的残垣断墙。

正在盯工的古元河看到青舒一行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一地的残破物件迎上来,“小姐,这边乱,容易伤着,不要往里去。”

青舒便停步,“大概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清理干净?”

古元河答道,“天黑前定能清理干净。柳师傅说地下已没有冻层,只要府里挑好了吉日子,他便随时可以带着手下工匠们破土动工。”

破土动工是大事,必须要请风水大师看日子。不仅这一样,上梁也要看日子,等到铺子建好装修好,开业的时候也要看日子。总之,在古人眼里,算得大事的都必须看日子,以期有个好兆头,往后事事如意、事事大吉。

古强很重视,今日会亲自过去找大师看日子。估计下午就会有准信儿。

青舒又看了一会儿,回到马车上,吩咐李大郎去庄子上。

背着手站在路边的周伯彥见了,走过去抓了缰绳上马,带着六名身穿黑色锦衣的护卫跟上。

顾石头很是不解,搔了搔头凑过去说话,“公子,您干嘛跟着古小姐?”

周伯彥二话不说拿马鞭抽他。

顾石头哇地大叫一声,身体后仰,才勉强躲过甩来的马鞭。等他抱着头坐正身体,那六名锦衣护卫纷纷送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越过了他。

顾石头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嘴里嘀咕了一句“最近公子脾气变坏了”,无精打采地催马跟上走远的队伍。

出镇子的时候,路边分散地蹲着几个庄户人打扮的汉子。周伯彥与护卫们目不斜视地过去了。走在最后头的顾石头却左右张望着,无意间与一个汉子偷觑他们的目光对上,他咦了一声,多看了那汉子几眼。却见那汉子低了头,不再看他们。

顾石头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又不敢去和自家公子说话,于是和一名护卫搭话,“你觉不觉得刚刚在镇门口蹲的几个汉子看人的眼神很可疑?”

那护卫胡乱嗯了一声。

顾石头觉得找到了知己,表现的相当高兴,“既然是咱们俩发xiàn

不对的,那咱们俩回去抓住他们审问一番,若他们是冲着公子来的,那咱们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如果是误会,那更好。”

那护卫突然又开始同情起彥公子来,身边有这么一个不能安生的傻小子,彥公子真不容易。护卫带着这样的想法,默默地继xù

赶路,连个“嗯”都不给了,懒得再搭理顾石头。

顾石头郁闷,垂头丧气地跟在队伍的最后头。

过了半个多时辰,到达经常走的木板桥时,李大郎吁的一声将马车停下。

小娟自马车内探了头出来,“怎么回事?”

李大郎沉声回道:“前边的木桥坏了,过不去。”

周伯彥催马上前,走近木桥看了看,目光一黯。这时有一名护卫下马,走上前去转圈儿看了看,走回周伯彥身边低声回道,“公子,是有人故yì

破坏,用斧子砍断的。”

周伯彥看向李大郎,“还有哪条路通向田庄?”

李大郎一指东边光秃秃的树林,“可以从那林子里穿过去,中间有一条通一辆马车的路,就是有些绕远。”

周伯彥环视周围一圈儿,“走吧,就走那边。”

三个护卫在前,三个护卫在后,周伯彥跟在车的一侧,一队人不紧不慢地改道走穿过林子的路。意wài

的是,他们无惊无险地出了林子,没有任何异样。

田地间,农人们三三俩俩地在忙活,有刨高粱茬子、苞谷茬子的,有种春小麦的,总之,农人一年的活计开始了。

临近属于古府的田庄时,远远便能看到十几二十个人在地里热火朝天地干活。有撒农家肥的,有赶着黄牛跟在后头扶犁翻地的,有撒麦种的,有拉了横木跟在后头浅埋麦种的……

到了近前,青舒叫停了马车,下了车站在地头儿看庄子里人干活儿。

很快犁地的黄牛到了青舒他们近前,大家这才看到黄牛拉的犁非常特别。农人的犁只有两样,就是下边的犁头分深翻的大犁头和浅翻的小犁头,而且除了犁头部分,其它部分基本都是木头的,一走一过犁出来的都是一垄一垄的。

古府庄子上用的这个犁,除了扶手是木头的,其它部分基本都是铁铸的,而且横向大概有一米左右长,下头的犁头不是一个,而是八个,个个不大,比那平常浅翻的小犁头还要小。

出了地头,扶犁的吴管事将黄牛停下来休息,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翻出的并排紧凑的八个浅垄,一脸喜色地道:“小姐,这犁绝对是种麦子的好手。”

青舒脸上也带了喜色,“你觉得深浅度如何?麦苗容易出吗?”

“正好。就是黄牛拉的累了些。”吴管事一脸心疼地过去拍了拍黄牛的脖子。

青舒笑,“你可以稍微改装一下,将这犁变成能套两头牛的犁不就成了!”

听了这话,吴管事一脸豁然,“还是小姐想的周到,等晚上收工了,小的立马拉上犁找铁匠弄。”

后边跟着点麦种的八个人出了地头,向青舒见礼。

这时候,周伯彥走过来,不住地打量犁和犁出的浅垄,“这是专门用来种麦子的犁?”

青舒已经转过身去了,吴管事便负责答了,“是的,彥公子。”

周伯彥看着已经种下一大片的麦地,“你们哪儿买的?”

吴管事颇有点骄傲地道:“没的买,是小姐弄出来的。”

“嗯?”周伯彥以为听错,看了眼正背对他和两个点种子的汉子说话的青舒。

吴管事可高兴着呢,“小姐看农书想出来的,我们找了铁匠铺打,第一次打出来的试用一下觉得不对,重又改打,反复打了四五次,最后成了。彥公子你看,这还不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就种完了别人要种两天的麦子。”

周伯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再打一个出来,给我留着。”

吴管事立kè

不敢说话了,看向青舒的方向。

青舒转过身来,没好气地对周伯彥说道:“你讨不讨厌?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又不种地,你觊觎我的犁干什么?”

周伯彥一下想起她爱银子一事,“我拿银子买。”

青舒一口拒绝,“不卖。”她一早让吴管事和铁匠铺的谈好了,这犁打出来,全部拉到锦阳城一年一度的春耕会上,要高价卖出。卖不出去也没关系,拉回来存上。到了来年,不信没人来买。

眼见气氛不对,吴管事也不让黄牛歇了,赶着黄牛掉头,再次扶好犁进地里干活儿了。

周伯彥往旁边走了几步,看着青舒说,“过来,借一步说话。”

青舒很不喜欢他的口气,有点高高在上命令人的味道,“没什么可说的,不卖就是不卖。”

周伯彥觉得好笑,“你知不知dào

,你这样很像闹脾气的小孩子。”

“那又如何?”说罢,青舒招呼小娟上车,她还要去看麦子长多高了,才不想跟他站在这里斗嘴,那感觉很奇怪。

等到了地方,小娟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小姐,它……它……这也太快了。”

青舒盯着长势喜人的麦子,笑眯了眼。虽然相对而言麦苗稀了点,但在不影响过去那种正常耕作的情况下,还能有额外的收获,已经很好了。等这十亩的麦子成熟了,说不准能接上一茬苞谷。如此一来,这十亩的麦子可不就是额外的收获嘛。

周伯彥已经走进地里,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片绿油油的麦苗。

青舒微皱眉头,“别告sù

我,你又在打我麦子的主意了。”

周伯彥既不反驳,也不承认,一脸严肃地问她,“不会耽误下一茬儿的庄稼吗?会不会得不偿失?”

青舒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怔了怔,如实告知,“不清楚,等到它收获的时候才知dào

结果。不过,依我估计,至少能接上一茬儿的豆子吧。”

周伯彥听了,沿着麦地往里走,突然在一处蹲下,大手拨拉着麦苗,然后冲青舒大手一挥,“过来一下。”

青舒以为他发xiàn

了什么不妥的地方,走了过去,微弯了腰看向他拨拉开的地方,“怎么了?”

周伯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后头,见没别人跟来,压低声音说话,“想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bèi

,你这麦子早晚会引来京中司农寺的人。”

青舒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心绪微乱。以前她相信至少今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现在不信了,因为锦阳城有个萧家。自公开结怨那日起,萧家会时刻注意她的动向,自然会发xiàn

她庄子上不同寻常的麦田。“司农寺有萧家的人?”

周伯彥依然蹲在地上,不曾起身,“可否听我一劝。”

“嗯?”

“被司农寺先一步注意到,你很被动。相反,你主动让圣上注意到,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你。”

青舒感觉心里堵的厉害,问的艰难,“让圣上注意到,要怎么做?”真的感觉很憋屈,只不过想好好种个地而已,却也这么难。但话又说回来,任何时候、任何时代,小人物总会遇到这样的憋屈事,太过在意、太过恼怒,伤心伤肺的只有自己,绝对不会是别人。

“若是你没意见,写一份详细的耕作书出来,一份交给陈知府,一份交给御史。他们二人不会藏私,会拟折子连同你的耕作书一起上报给朝廷。到时,谁也抢不走你的功劳。”

青舒深吸一口气,“若是到最后收成不好,上边怪罪下来怎么办?”

“只要不是颗粒无收,没人会怪罪你,只会嘉奖你。陈知府那边,你亲自去递耕作书。御史的那份,你直接给我……或者交给古瑞星均可。即便你颗粒无收,可你种出早麦是事实,再差,也只是无功无过罢了,没什么可害pà

的。”

青舒霍地转身,往回走。

“你要为青阳的将来铺路,不是吗?青阳若走仕途,你现在所要做的,对他而言有莫大的助力。”

青舒停步,慢慢转过脸,脸上写满无奈,还有自嘲,“你这人,果然很讨厌。”

周伯彥怔了怔,站起来,拍了拍袍角沾的土,淡淡地道:“是吗?”

“我也劝你一句。即便你能看穿姑娘家的心事,也别当着那姑娘的面说出来。如若不然,没一个姑娘敢喜欢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讨到娘子。”青舒很是怨念地在心里追加一句:祝你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一辈子都打光棍儿,讨厌鬼。

周伯彥的嘴角牵起奇怪的弧度,“多谢忠告。”

青舒心烦意乱地往地头儿走去。本想种上几年攒些银钱出来的,没想到还没见到果实就得将耕作法献出去,感觉很窝火。

“你的那把犁我收下了,就当是替你出谋划策的谢礼了。”周伯彥自她身后说道。

青舒心里那火开始腾腾往上窜,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那是要献上去的,没你什么事儿。”回到地头儿,她说了声回府,便一脸郁色地钻进马车里。

看着古府马车掉头走,顾石头迎上周伯彥,“公子,古小姐的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公子又气古小姐了?”

周伯彥推开顾石头,“再多嘴多舌的,直接拔了你舌头。”

顾石头一捂嘴,暗暗警告自己:最近公子脾气不是很好,人也变得很古怪,千万千万不能惹,更不能说错一个字。

回去的时候,再次经过那绕道而走的树林,突然,栖息在树上的数十只鸟惊飞,一阵凌乱的沙沙的脚步声自后方急速逼近他们。

护卫们拔了配刀大喝出声,“什么人?”

数十个手拿刀剑的莽汉一脸煞气地冲上来,挥刀便砍。

六名护卫骑马迎战,顾石头喊了声“公子快走”,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大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李大郎挥了鞭子催促马儿快跑,不料铿的一声,在马嘶声中,右边的车轮陷入陷阱之中,眼看车身就要翻了。李大郎当机立断,嘴里喊着“小娟,快扒住左边车壁”的时候,一手扒住了左车壁的棱角,一手抽出了藏在坐垫底下的砍柴刀别到腰间,然后身体慢慢往左挪,最后坐在倾斜的左车缘上,希望借助身体的重量来稍微找一下平衡,为车内的人争取时间。

这时候跟车的丁家宝、韦铁锤和康栓柱已经跑到了车右侧,用肩膀顶住了倾斜的车体,喊着小姐快下车。

而车里,小娟一手扒住左车窗的棱,另一只手伸向撞到右车壁上的青舒,“小姐,奴婢拉您到这边来,快。”

青舒忍着右臂的疼痛,忍着晕眩感,将左手伸向小娟。

小娟握紧青舒的手,使劲拽。

青舒借着小娟的力量,努力往左边挪。

顾石头急的不知dào

从哪里下手,周伯彥吩咐他,“帮李大郎稳住马。”

顾石头赶紧过去问李大郎自己该如何做。

周伯彥下了马,将马车门弄开,看到青舒和小娟都移到了左边扒着车窗,他便伸手向青舒,“过来,把手给我。”

青舒却扯了小娟要一起爬过来。小娟摇头,“小姐,您不用管奴婢,只要您安全出去,奴婢自己便能跳出去。”

周伯彥向丁家宝几人喊了一句顶住了,探了半个身子进车内,伸长了胳膊一把抓住了青舒的右手腕往外拖人。

青舒痛的嘶了一声,之后咬紧牙关忍着,借着他的力量紧贴在车壁上往车门方向挪。

周伯彥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后边的打斗那么激烈,青舒这时候自然知dào

自己不好添乱,便摇头,伸了左手出来抓住周伯彥的袖子,借着他的力道往他的方向爬,很快便到了他跟前。

周伯彥也顾不得避讳,把她抱出了马车,然后放到自己的马跟前,“上马”。

青舒用左手扶了周伯彥的肩头,爬上他的马,坐稳,然后急切地回头看小娟,却见小娟正往外爬,顾石头已经过去帮小娟了。

青舒正紧张地盯着,视线却被挡住。原来是周伯彥上马了,正一手牵缰绳,一手扶在了她的腰上。她现在无心理会这些,往外探了身子看,直到小娟安全着地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只听李大郎吆喝了一句三,套车的马长嘶一声脱离了套索,马车向右翻倒在地上。

青舒的脸一白。

只听周伯彥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你的人没事,放心吧!”

这时候丁家宝几个走了过来,“小姐,没事,快走。”

青舒差点落泪,“没事就好。”

周伯彥命令起来,“李大郎,上马。”“石头,将小娟带上。”

顾石头搔了搔头,接过自己的大刀,“那个,你先踩着我的脚,我扯你上来吧!”说着伸了一只手给马下的小娟。

小娟愣了愣。

青舒发话了,“别磨蹭了,动作快点,逃命要紧。”

------题外话------

今天得到通知,明天要停电一天,我哭。今晚不睡了,要通宵码明天的章节。这悲催的日子啊

No.103脱险

这么一来,青舒与周伯彥共乘一骑,青舒坐前头。小娟和顾石头共乘一骑,小娟坐后头。李大郎自己骑上套车用的马。

周伯彥喊了声走,三匹马驮着五个人奔跑起来。

六个护卫有一人挂了彩,砍倒了对方七八个人。周伯彥的一声走,他们自然听到了,甩下剩余的敌人去追前头的三骑,在经过奔跑的丁家宝几人时,有三个护卫腰下身子伸了手,“上来。”

丁家宝和韦铁锤明显是骑过马的,也有这样被人拉上马的经验,他们手伸给对方的同时,一脚踩上对方的脚,一脚用力,借助对方的拉力身子往上一纵,坐到了对方的身后。

康栓柱却不行,还没搞清楚状况,准bèi

拉他上马的那护卫已经骑着马与他错身而过了。然后,他感觉领子一紧,自己的双脚不知dào

怎么就离了地,刚挥舞着双手要叫唤,眼前一晃,就脸朝下地被人放到了马背上。马背在奔跑中一颠,他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等他看清头下迅速后退的地面,吓得踢着腿、挥着手,哇哇乱叫。

这名护卫大掌往他背上一拍,“小子,不想被扔下马,让人砍死,老实点,别乱动。”

康栓柱立kè

噤声,可坚持不了一会儿,他痛苦地说道:“大哥,我,我要吐了。”

这名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后头追赶的人有一定的距离了,便稍微放慢了马速,将康栓柱当麻袋一样提起来,让他骑坐在身前,一按他的头,“低头,别影响我看前边。”然后驾的一声,让马奔驰着追上前边的人。

青舒坐在周伯彥身前,一没有缰绳可抓,二没有马镫可踩,马速又快,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所以,她倒是忍着没把周伯彥放在她腰侧的手挥开。

在一行人就快要冲出树林的时候,青舒觉得前方的枯叶下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出口,“前面好像有东西,小心些。”

周伯彥面不改色地将扶在她腰侧的手往前挪,环紧了她的腰。这么一来,青舒的后背一下就紧贴在了他的胸前。在青舒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低语出声,“坐稳了。”

青舒没有出声,不过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周伯彥头也不回地对紧随其后的人下令,“跟紧了,准bèi

跳。”

后头的人齐应声。

周伯彥目测着距离,突然吹响古怪的哨声,只见他们的坐骑一边长嘶着,一边竟加快了速度,然后当他又吹响一声古怪而短促的哨声时,坐骑突然纵身一跃,跃出去老远才落地。

那瞬间,青舒有片刻的晃神,听不到风声,感觉像飞起来了一样,有什么东西自脑海中倏的一下就过去了。

一马带头跃起,后边的马有样学样,纷纷纵身一跃,跃出的距离没有周伯彥的黑马那么远,却也没有落陷阱的,安全着地后,继xù

跟着跑。

顾石头骂了起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居然将用在战场上的陷阱设在百姓出入的路上。”

周伯彥沉声下令,“放信号。”

顾石头答yīng

一声,把手里的缰绳塞进环紧他腰腹的小娟手里,“帮我抓着。”缰绳安排好,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再从挂在马鞍上的布袋子里抽出一根竹筒似的东西,拔掉头,拿火折子点燃芯子,往上一举,嘭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窜到半空中爆裂开来。

不多时,马蹄声声,三十多骑迎面飞驰而来,很快与他们一小队人错身而过。

顾石头大喊出声,“小心陷阱和绊马锁。”

来到先前不能通过的木板桥附近时,五名锦衣护卫迎接他们。

周伯彥停下马,将搂在青舒腰上的手拿开,低声吩咐一句,“坐好了,慢慢回去,没事了。”然后把缰绳交到青舒手上,自己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头。

在青舒不解的视线中,他让丁家宝、韦铁锤、康栓柱和小娟下来,对前来迎接的五名护卫中的护卫长吩咐道:“送小姐回去。”

护卫长答yīng

一声,与手下们护着青舒往镇子的方向走。

青舒回过头,正看到周伯彥骑上了顾石头的马,带着人往来时的方向去了。她张了张嘴,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最后作罢,

等青舒回到府里的时候,古强已经看日子回来了。古强早晨是亲自送了坐马车的青舒出门的,如今见马车没了,而青舒却骑着周伯彥的黑色骏马,周伯彥又不见踪影,立kè

意识到不好,“小姐,出了什么事?”

青舒从马背上下来,“没事。”然后看向护卫长,“你们是进府,还是直接回头去找他?”

护卫长带着人下马,“公子交待我们不用过去。”

青舒嗯了一声,把周伯彥的黑马交给护卫长,带着小娟他们进去了。青舒在路上已经交待过小娟等人,对今天发生的事要守口如瓶,谁也不许说出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回到房间,青舒问小娟,“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娟答道:“小姐,奴婢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青舒放心地点头,“那就好。你去把门关上,守在外边,谁也别让进来。”

小娟答yīng

着关门出去了。

青舒叫了正在拧湿布巾的小鱼,“你跟我来。”

绕到了屏风后头,青舒让小鱼帮忙解了腰带,然后将外衣脱了,里面衣裳没让脱下来,只是褪下一半,将受伤的右手臂露了出来。

小鱼见了青舒右手臂上的青紫一片,倒抽一口气,“小姐,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青舒嘘了一声,侧过脸看了看手臂,苦笑,“病刚养好,又伤了胳膊,最近这运气也太背了些。”

小鱼小声念叨,“小姐,都伤成这样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奴婢这就通知管家,请了周大夫过来。”

青舒可不想再被闷在房里了,“不许告sù

别人。上次周大夫给的治跌打损伤的药酒还有,涂抹伤口的药膏也有,你拿出来都给我抹上一些。”

小鱼劝,“小姐,奴婢以为还是请大夫看过为好,若是轻忽了伤势,拖的时间长了,只会更严重。”

这乖巧的人也变得不乖巧了,敢说教她了。青舒无奈地道:“成,成,看大夫,不过不是请到府里来。等下你跟我出门,咱们悄悄去周大夫家,让周大夫看看。这事你敢说出去,让苏妈妈知dào

,小姐可是要重重的罚你的。”

“小姐,奴婢知dào

了。”小鱼答yīng

着,为青舒穿好衣裳。

在穿回外衣的时候,青舒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周伯彥搂着她的样子,感觉别扭的厉害,浑身不舒服起来,“这件脏了,给我换一件干净衣裳。”

小鱼答yīng

着,从箱子里翻出另一件衣裳来,为青舒换上。

青舒假装若无其事地用过饭,和玩儿累了正在房中休息的步语嫣打了声招呼,就要出门。

古强却拦住了她,“小姐,今日外边并不安生,不宜出门。有什么事,您交给老奴来办。”

青舒刚想编个理由,就见周伯彥回来了。

周伯彥看她换过衣裳,随口问道:“看过大夫了?”

这下给捅了马蜂窝了。

古强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小姐,您受伤了?受伤怎么不知会老奴去请大夫?小姐,您这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小娟当时就哭了,“小姐,您怎么可以这样?受伤了都要瞒着,不让奴婢知dào

?奴婢……全是奴婢的错,没保护好小姐,请管家责罚。”说罢,直接跪地上了。

青舒讪讪地道:“就碰了一下,不算什么伤,你们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的吗?”趁别人不注意,还瞪了多嘴的周伯彥一眼。

小鱼着急了,“小姐,您半个手臂都青了,哪能说是只碰了一下?”

古强开始瞪眼睛,“什么?这还不算伤?小姐,那您认为多严重才能叫伤?”

小娟哭的更大声,“全是奴婢的错,罚奴婢饿肚子奴婢都认。”

青舒抚额,认真过头的管家,加上一个只认吃的丫头,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不是正要去看大夫嘛!是管家你不让我出门的,这怪不得我。”

小鱼还帮忙澄清起来,“是啊,小姐说要自己出门看大夫,不想惊动管家和苏妈妈,不想让管家和苏妈妈担心。”

青舒头大,这下更得被念叨死。

周伯彥低声咳嗽一声,“管家,麻烦请周大夫来一趟,我这边有护卫受伤了,需yào

大夫。”

古强还要念叨几句的,听了这话却是赶紧吩咐人去请周大夫,暂时放过了青舒。

青舒一点都不感激周伯彥的帮腔,事都因他而起的,没什么可感激的。

见她转身往里走,周伯彥自后头问道,“不说声谢谢吗?”

青舒回头看他,“你需yào

吗?”

周伯彥:……

青舒却突然想起有事要问他,便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周伯彥站着不动。

青舒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请,借一步说话。”

周伯彥笑笑,“请带路。”

青舒把人带去了书房,留小娟和顾石头守在门外。她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今日遇袭,对方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No.104

周伯彥打量着这间小小的书房,答道:“都有。”

青舒心里一突,“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吧?我一个小女子,要对付我,用得着陷阱和绊马锁吗?”

周伯彥没回答这个问题,走到挂着帘子的一人高的木架前,“这是什么?”

青舒,“书架。”

“过几天我赔你一辆新马车。以后出门,你身边至少要带着六个身强体壮的好手。”他说着话,拉开帘子,看到满书架的农书,微愕。他迅速扫视一遍,在下层看到自己年前送给青阳的农书都摆在一起。

“麻烦你把话说清楚,不要转移话题。”青舒倒是没有阻止他参观书架的行为。

“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总之,以后萧家会很忙,没工夫找你麻烦。”他把书架的帘子拉回去。

“什么意思?”

“我在景阳公主府的仓库里见过一本叫《民间杂食记》的古书,你若有兴趣,我让人捎给你。”

“《民间杂食记》?是食谱吗?”

“没翻看过,不过有个食字,大概是吧!别忘了写你的耕作书,越快越好。”说着,人已经出去了。

等青舒把注意力从《民间杂食记》上拉回来的时候,周伯彥早走没影儿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确确实实被周伯彥那厮给忽悠的忘了问清楚遇袭的真相了。可人都走了,她恼也没用。她想到自己的右手臂,叹了口气,去了前院。正好卢先生的讲课告一段落,要放了青阳和元宝出去活动活动。她敲了门进去,请示卢先生说想借他的学生一用。

卢先生也是个好事儿的,什么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做什么?”

青舒便解释了一下,还说自己的字丑,要让青阳代笔,选择了隐瞒手臂伤了的事实。

卢先生似乎在思量什么,老半天才说话,“就在这里写。”

青舒愕然。

卢先生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你借用先生的学生,先生自然要为学生把关,省得字丑了拿出去丢先生的人。”

于是,元宝磨墨,青舒拿出东一笔西一笔作的种麦记录看着口述,由青阳拿了毛笔写下来,而卢先生在一旁坐着看。

不多时,一份耕作书写成。卢先生拿到手看了看,指了几个字出来,“笔法僵硬,丑。”又指出两句话,“去掉,什么都写上去,不给自己留一手,蠢材。”这自然是在骂青舒。

青舒抽了抽嘴角,她其实已经为自己留一手了,没想到卢先生更狠,将施肥以一句模糊的话代过而去掉了如何施肥和何时施肥的关键两句话。

卢先生又在落款处一点,“此处写上辉州康溪镇古家之子古青阳。”“还有,记得在前边表述清楚,你们是看农书的时候胡思乱想的,便试种着玩,没想到却种出了早麦。成与不成你们不清楚,但你们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想将此事报与朝廷知dào

。”

青阳倒是完全接受批评指正,一脸认真地按照卢先生的指正又重写一遍出来。卢先生拿起来看了看,略为满yì

地嗯了一声,提起青阳刚放下的笔,在青阳名字的落款后偏上的位置,龙飞凤舞地写下“师卢玄方”,放下笔,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印章来,招呼元宝拿了印泥,然后在自己的名字下方按下印章,“游子卢印”。

青舒觉得这印章上的字太有才了,“游子卢”,谁知dào

这人谁呀!

卢先生似乎看出了青舒的不以为然,吩咐青阳写第二份出来的同时,骂了青舒一句有眼无珠。

青舒没能等到青阳写的第二份出来,因为苏妈妈过来一边唠叨她、一边催她快去看大夫了。

耕作书的一份到手,周伯彥看罢挑眉。卢先生可是五年多近六年不曾用过印章了,如今又拿了印章出来,还特意在印章的上方写下“师卢玄方”。真是狐狸性子,不放过任何机会,一边得yì

地邀功,一边不忘表达自己的某种意愿。

周伯彥将它放到一边,亲自磨墨,写了一封信吹干,然后将自己写的信压在耕作书的一角上,取出一方巴掌大的印章,盖上。如此一来,他写的信上押着字迹有半枚印章,而古青阳写的耕作书上压着字迹有半枚印章。

周伯彥将它们分开装入信皮中,封蜡,盖上一方小印,推门出来,交给护卫长,“转告他八百里加急。”

护卫长不敢怠慢,收妥两封信,叫上两名护卫,亲自出发前往锦阳城。

第三日上午,青舒姐弟到达锦阳城,一起过来的步语嫣被步七接走了。他们姐弟一刻不敢耽搁到了府衙上请求拜见陈知府。

陈知府听得古青阳三字,立kè

召见。当他看完古青阳递的耕作书,非常震惊,立kè

招集了僚属和锦阳城的农官们讨论此事。

这期间,青舒姐弟已经告辞出来了,他们先去了古记包子铺盘帐,盘帐结束准bèi

逛逛锦阳城,却被过来接他们的步语嫣拉去了一品楼吃饭。

饭刚吃到一半,陈知府派了人过来找,说要即刻出发,跟着他们姐弟到康溪镇外的古府田庄上看早麦。姐弟俩人便草草吃完饭,与陈知府的队伍汇合,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在草木刚刚萌芽的季节,看到那绿油油的十亩麦田,陈知府和农官显得最为激动。那农官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手舞足蹈地这儿跑、那儿转,一会儿量麦苗的长度,一会抓着土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又一颗麦苗一颗麦苗地查看有没有生病……

陈知府他们在地里呆了一个多时辰,连口水都没喝,说要立kè

回锦阳城。那农官不肯走,说要搭个茅草屋住在地头儿每日观察麦田。陈知府否决了农官的要求,将一干人等全部带走。

萧知县和白县辅带着衙役把陈知府一行人送出去老远才回转,嘱咐青舒有事尽管到衙门叫人,这才离去。

青舒在地头儿站了片刻,对吴管事说,“以后来看咱们麦地的人只多不少,这样,你带着人在麦地的两头儿围上栅栏。等回去了,我立kè

派人刻了‘任何人不得踩踏田地’的木牌子过来,你带着人一头儿埋一个。周围的村民不识字,你可以对他们说,若是说也不听,咱们只管告到衙门去。”

如今早麦出了名,好奇来看的人什么人都有,有那心怀鬼胎的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拿告官来吓唬一下是必要的。再者,青舒取消了把专种麦子的犁拿出去卖的打算,准bèi

将它藏起来,在秋后或来年开春的时候再让它出现在世人面前。早麦的事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早麦一天一天的长,农人们种完了苞谷种高粱,种完了高粱种谷子,种完了谷子种豆子。

古府的两间大铺子建成,在一阵鞭炮声中,风味小食铺开张营业。如今的风味小食铺建的比先前更大,隔间从六间到八间,还新增了两间比隔间更为雅致、更为独立的雅间。厅中客人吃饭用的桌子增加到了二十张,装修温馨淡雅。

原有的独立窗口是卖豆芽的窗口和卖豆沙包的窗口,新的铺子在原有的基础上新增一个卖熟食的窗口。这个窗口卖的熟食包括卤猪头肉、猪耳、猪内脏、卤猪蹄、卤鸡蛋等,品种在慢慢增加中。

开业当日,真可谓是宾客盈门,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前来道贺不说,就连陈知府都派了儿子过来贺喜,还顺便把九岁的孙子陈乔江送到了古府,让其拜入了卢先生的门下。

青舒对此持保留态度,但也没往外推人,将二进院稍作改动,僻出紧邻的两个单独院子来。一个院子给陈乔江主仆五人居住,另一个院子,为即将到来的洛尚书之孙洛小荣准bèi



当日分别收到来自陈府和洛府的拜托信时,青舒愕然,不懂这陈家和洛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把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孙子辈往小小的康溪镇上送。后来卢先生一脸得yì

地说若是他愿意,早就进京当了皇子们的夫子时,青舒不敢相信。直到周伯彥说陈知府和洛尚书送孙子辈的过来读书完全是冲着卢先生,青舒还是将信将疑的。

后来卢先生回房拿了四封信拍在青舒面前时,青舒一脸狐疑地看过信的内容,这才相信。陈家和洛家居然都找了孔老先生写推荐信,同时陈知府和洛尚书又送上望孙子能拜入门下的言词恳切的信给卢先生。

总之,青舒终于相信了卢先生是世家贵族们争抢的夫子人选的事实。不过,她一直不知dào

,周伯彥才是促成此事并逼卢先生答yīng

再收弟子的人。

树绿了,野花野草遍地,苞谷和高粱的种子发了芽正在破土而出,春小麦长的繁茂油绿的时候,引人注目的十亩麦子已经结麦穗。这时候,一队官兵护着十来辆马车正浩浩荡荡地进了锦阳城。这队人马在锦阳城休整一日,第二日由陈知府等锦阳城官员陪同着出城。

在官老爷们不紧不慢地赶路的时候,驿站上的官兵飞骑前往德县,并在天黑前将一封带有官印的书信送到萧知县手中。

第二日一早,青舒闻言萧知县来访,诧异之余赶紧整理仪容到前厅会客。没想到白县辅也在。大家寒暄几句入座。

萧知县这才奔主题,“古姑娘,你的早麦朝廷非常重视,昨日知府大人派人送信来通知,朝廷派出了三皇子,由三皇子带着司农寺少卿等八位大人已在来康溪镇的路上。”

一听皇子二字,青舒心里就咯噔一下,同时心中隐隐不快。皇子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争权夺利和无尽的麻烦。至于吗?为了在皇帝老子面前表现,就为了十亩不知dào

有没有收成的麦子而千里迢迢的过来,就为了显摆他自己注重民生或者其它什么吗?

见青舒不说话,萧知县说道:“古姑娘不必担心,皇子和各位大人们在康溪镇的衣食住行本知县自会安排妥当,古姑娘只需在皇子和各位大人前往麦田时,安排好陪同人员即可。”

看青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知县问道:“古姑娘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青舒叹了口气,“知县大人您也知dào

,我是女子,不宜陪同京中来的贵人与官员,而舍弟又年幼,这要如何是好?”

萧知县似乎早有准bèi

,“姑娘不必多虑,依本知县之见,令弟的先生与令弟一起完全可以陪同皇子及众位大人。卢先生可是孔老先生的得yì

门生,且在孔老先生的众弟子中,卢先生的才华无人能出其右。故而,卢先生在百官和文人中很有影响力。”

青舒一手捂着腮帮子,怏怏地道谢,“多谢萧大人提点,小女子这就去求卢先生帮忙。”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的白县辅插嘴一问,“古姑娘不舒吗?”

青舒继xù

捂着腮帮子,“没事,只不过这两日有些上火,牙疼的厉害。”

萧知县和白县辅起身告辞,说三皇子到了自然会派人来通知古府。

青舒送两位大人出门后,吩咐蔡铁牛赶紧关好府门,然后脚步匆匆地去了卢先生和周伯彥居住的院子。按规矩她不该来男子居住的院子,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就在院中护卫和顾石头惊讶的视线中,青舒很不雅地一脚踢开周伯彥的房门,叉腰站在门槛外,“姓周的,出来。”

坐在里间的周伯彥,拿书信的手顿了顿,一边收着摊在桌面上的书信,一边摇头嘀咕了一句什么,在青舒喊第二遍的时候他才说话,“我很忙,有事进来说。”意思是他不会出去见青舒。

这时候青舒才不管是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吩咐小鱼在外边等,自己抬脚走了进去。里间的炕中间放了一个炕屏,左边是住人的,右边摆了一张炕桌。

此刻周伯彥正盘腿坐在炕桌前,将最后一封信塞入信皮中。桌上纸墨笔砚俱全,桌下摆着一个装书信的匣子。

青舒站的和他有段距离,“你们那御史到底是怎么跟上头说的?我才不信区区十亩不知dào

有没有收成的麦地会无端引来一个皇子。”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将书信装进匣子里,然后摊开一张宣纸在桌面上,左手抓住右袖子,提了毛笔,沾了墨,沉吟着似要写什么。

青舒眯了眯眼,几步上前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毛笔,“问你话呢?别在这里装聋作哑的。”

周伯彥看了看手上被她弄的墨迹,“你就不能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吗?”

如果可以,青舒是根本不想见到他,更别说跟他说话了。因为,每次跟他说话太费劲了。前段时间遇袭的时候,因为周伯彥护过她,她便考lǜ

了一下,又想到弟弟对他的重视,她决定改变一下对他的态度,表现的友好一些。

没想到,一段时间下来,你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他对你爱搭不理的;你跟他急,他就说你没个姑娘样子,十足可恨。如此一来,弄得她再不想对他友好了。要不就不见面,见了面说话基本就是这个流程。她找他说事,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恼了、她对他不客气,他才能好好跟她说话。这怪异又别扭的情况,不时令她抓狂。

青舒是真搞不懂,为何周伯彥赖在她府中不肯走,还要时不时地这样气她一回?搞的她脾气越来越不好,看到他就想先白他一眼,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正在青舒瞪他的时候,他却伸出右手,大掌一把扣住青舒抓着毛笔的手,握紧。

青舒愕然,然后是脸红,再然后是双眼冒火又咬牙切齿地道:“拿开你的爪子。”她意识到,她似乎被周伯彥这厮调戏了。

周伯彥一脸自得地用左手抽出被青舒抓在手里的毛笔,同时右手一松,收回。

看着手背上沾染的黑墨,青舒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来。原来,这厮不是要调戏她,只是在报仇而已。她弄脏了他的手,他报复回来,同样弄脏了她的手。她告sù

自己淡定,一定要淡定,不必跟这种一点亏都不吃的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较真。于是,四指往砚台里沾了一下,拿开,迅速拍在周伯彥的肩膀上,看到他名贵的宝蓝色袍子上印上四朵扎眼的黑,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青舒一走,顾石头钻进屋里,蹑手蹑脚地来到里间门口,悄悄探了头进去偷看。

“别跟做贼似的,滚进来。”周伯彥头也不回地说道。

居然被发xiàn

了。顾石头傻笑着走进去,见到周伯彥肩头的四点黑及周伯彥右手上的墨汁,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弄的?”

周伯彥沉声道:“拿套干净衣裳出来。”

顾石头虽然好奇是怎么弄上去的,可还是听话的去拿了干净衣裳过来,很快又端来一盆水,“公子,水准bèi

好了,先洗手,洗了手再换衣服。”

周伯彥盯着自己的右手,想到刚刚掌心中的柔软,眼底闪过笑意,对顾石头说道:“出去。”

顾石头恋恋不舍地出去的时候,在门口差点和去而复返的青舒撞上。他吓的赶紧跳开老远,咧嘴笑,“见过姑娘,姑娘是来找公子的吗?”

青舒臭着一张脸,嗯了一声,走了进去。

顾石头赶紧出了屋子,站的离周伯彥的房间远远的。

青舒臭着脸坐到炕桌另一侧的炕沿上,“也不知dào

御史和陈大人是如何对上头说的,萧知县一早来告知,三皇子带了司农寺少卿等不少官员要来看麦地。当初是你建议我将麦子的事情报上去的,接下来怎么办?”

周伯彥头也不抬地盯着自己的右手,“不怎么办。”

“你……”青舒赶紧压下火气,不想一激动又忘掉正事。

“他们要看地,地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了,让他们自己去看。看够了,他们自然会走。”周伯彥一边说,一边提起笔,沾了墨汁,却并不写字,不知dào

在思量什么。

这话青舒爱听,脸色好了几分,“萧知县建议让卢先生带着青阳陪同皇子和众大人。”

“想看地,地就在那里。想问如何种植的,耕作书已经递上去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地头儿也不必留人,日夜守着麦地的农官自然会为他们答疑解惑,不用你们操心。”

青舒瞄了他一眼,“不理会皇子和官员,这样可以吗?出事你兜着?有人找麻烦你摆平?”

周伯彥终于落笔,写下一个“平”字,“我若答yīng

,你要如何谢我?”

青舒再次抽走他手中的毛笔,在他写下“平”字的宣纸的一角写下勉强看得过去的“多谢”二字,将笔放一边。

周伯彥看着右手新染上的墨汁,苦笑。

青舒站起来往外走。在走过周伯彥跟前时,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抓握住了她的左手。

青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甩开的时候,周伯彥已经收回手,淡笑着对她说:“不用客气。”

青舒看着左手背上的墨汁,嘴里嘀咕着“从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往外走。她依然认定,这是周伯彥报复回来的行为,而不是调戏。

顾石头又钻进屋里来,探头探脑地观察着,见自家公子右手上染的墨汁更多了,搔了搔头,赶紧端了放在一旁的水盆送上去,“公子,请洗手。”

周伯彥似乎心情不错,说了句“暂时不用”,转过宣纸,看了看青舒的“多谢”二字,批评道:“字太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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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05批命

青阳的房中。

青舒亲自为青阳系上腰带,退后几步看了看,“不错,非常英俊的小公子。”浅蓝色的小号书生袍穿上,将她家弟弟小正太的一面展现的一览无余不说,再加上还带出了那么一点书卷气,可爱得恨不能往他脸蛋儿上咬上一口。当然了,她怎么舍得咬弟弟,于是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快速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青阳红了小脸,却是笑弯了眉眼,还学着姐姐的样子左右瞄了两眼,然后对姐姐悄声说往下一点。

青舒笑着弯下腰来。

青阳动作迅速地往青舒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立kè

后退两步,捂着嘴偷笑,小脸红通通的。

“咳咳……”门口有人咳嗽出声。

青阳吓的一激灵,眼睛不安地往门口瞟。

青舒不看进来的人,只是摸了摸弟弟的小脸,收回弟弟的注意力,柔声嘱咐道:“多听少说,跟紧先生,不必紧张,不要让书童离开身边,即便有事,也定要让一个书童跟着你,记住了吗?”

青阳一脸认真地答,“记住了。”

青舒弯腰抱了抱他,“早点回来,姐姐中午做松软的点心给你吃,保证比福顺斋的蛋糕都好吃。”

一听有好吃的,青阳立kè

把被人抓包的窘迫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吗?”

“真的。去吧,估计卢先生在前边等着了。”青舒笑着点他的鼻子。

不就出个门吗?有必要表现的这么难舍难分吗?周伯彥摇头,向青阳招了招手,先一步往外走。

走出一段路,周伯彥示意元宝和关木头走远些,然后低声问青阳,“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青阳心虚的眼睛左右乱瞟,小声道:“没做什么。就是,就是姐姐嘱咐小阳几句话。”亲脸蛋儿可是他和姐姐之间的小秘密,他才不要说出去,连彥哥哥都不行。

看他的表现,周伯彥立kè

肯定刚刚自己确实没有看错,轻敲他的头一记,“还记得哥哥嘱咐的话吗?”

青阳抬了小脸答,“记得。”

周伯彥背着手吩咐他,“说一遍给哥哥听听。”

青阳很认真地说一遍,“有人问姐姐为什么没来,我就答姐姐病了,不宜出门。有人打听姐姐的事,我就说姐姐很厉害,能打跑坏人。有人问铺子里的事,我就说不知dào

。”

周伯彥,“那问起豆子、豆沙包或酸菜呢?”

青阳,“我说不知dào

,不过我爱吃豆沙包。”

周伯彥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嘱咐起来,“不错。记住了,有人对你笑,不见得是喜欢你、想对你好,很可能是想迷惑你,在你不设防的时候从你身上套话出来。三皇子若是单独召见你,你要拉着卢先生的袖子不放,一定要坚持让卢先生陪你。若三皇子不高兴,你也别怕,你哭给他看,他便奈何不了你。”

“小阳记住了。”青阳一向严肃认真的对待姐姐或哥哥交待的事情,因此他都有认真记在心里。

周伯彥想到青舒经常对青阳作的小动作,别扭地摸了摸青阳的小脸,“去吧!哥哥会保护你。”

青阳这才小大人似地告别了周伯彥,带上元宝和关木头这两个书童去前院和卢先生汇合。

这时候青舒回房,把小鱼和古铃兰叫到屋里,让她们并排站好后,自己也站了过去,问小娟,“她们俩个的身形哪个更像我?”

小娟左右看了一阵儿,“小姐,你比她们高。”

青舒微恼,想了想又问:“不用看个子,依你看,我能穿她们俩的衣裳吗?”她不考lǜ

壮实的小娟,实在是小娟的衣裳对她而言太过肥大。大概是她每天练功的关系,胃口好,一日三餐吃的不少,却不见长肉,身体依然偏瘦了些。

“小姐,您要做什么?”三个丫鬟同时问出口。

青舒挨个儿敲她们三个的脑袋,“要你们多嘴。算了,不用比了,这样,你们三个把各自的丫鬟服拿一身过来让我瞅瞅。”

她们又要说话,青舒伸了手欲打,于是三个人同时闭嘴,乖乖地去拿了各自的丫鬟装来。

青舒挨个儿拿起来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最后发xiàn

只有小娟的衣裳附和长度,不过也她想像的一样,对她而言过肥了些。她心想:肥有什么关系,不是有腰带束腰么,能成。于是,她脱了自己的衣裳,在三个丫鬟愕然的目光中把小娟的丫鬟服穿到身上,弄好腰带,往那里一站,“还算合身,是不是?”

小娟一向心直口快,“小姐,您不会想扮成丫鬟的样子出府去吧?”

青舒看了看自己的脸和手,“去,弄点锅底灰过来。”

小鱼和铃兰互视一眼,一同往外走。

“你们要是有谁敢向苏妈妈告密的话,哼!哼!”青舒自她们身后威胁道。

小鱼立kè

蔫了。她就是想去向苏妈妈通风报信来着。

巧的是,苏妈妈正有事过来,青舒忘了自己还穿着小娟的衣裳,便让苏妈妈进来了。

苏妈妈一看,“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

青舒这才想到衣裳的事儿,暗骂自己是笨蛋。既然惊动了苏妈妈,那她今天是别想出府去了。因为,她正“病”着啊,怎么可以出去乱走。最后她认命了,派了小娟和古铃兰出去看热闹,顺便探听一些消息。

青舒换回自己的衣裳,带了小鱼去厨房,搜罗了一些需yào

的材料回来,在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内一阵忙活。她院中所带的小厨房到目前为止只做过一次饭,就是她与萧府拼命回来累的昏睡过去的晚上,大家担心她醒了没饭吃,便在此处做好饭,放在火上一直温着。不过,因为要烧炕,这里每日都会生火烧一大锅的热水。

青舒赶了小鱼出去做女红,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鼓捣起来。

先是做肉松。她在前世的时候非常爱吃肉松面包或肉松蛋糕,归根结底,她是喜欢吃面包或蛋糕上的肉松。就因为自己嘴馋,而卖的肉松面包和肉松蛋糕上的肉松很少,她觉得吃的不过瘾,因此自己学会了做简单的肉松。

里脊肉顺着纹理切成条儿,用花椒煮水、焯水,捞出来沥干。然后把肉放入煮锅中,加水,加入葱姜煮上,直煮到肉一捏就碎的程度。捞出来控干水,晾凉,然后放到干净案板上,用擀面杖擀碎,擀成肉蓉状态。之后把肉蓉装入大碗中,适量的加些盐、糖、油和酱油,搅拌均匀。

青舒清洗了锅子,开始烧小火,当锅热起来,再把拌好的一碗肉蓉倒入锅中,慢慢翻炒,还要不时控zhì

火候,直炒到肉蓉干松才停火。青舒觉得炒好的肉松留在锅中也没有糊锅的危险,便放着没盛出来。

她拿了一个小铜盆,打了两颗鸡蛋进去,加点糖,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打,打到手臂都酸了,蛋液还没有打好,她继xù

坚持着打,直到把蛋液打发出来了才停手。甩了甩酸掉的手臂,她拿过事前准bèi

好的小筛子,往筛子里放点白面,往打发好的蛋液里筛面粉进去。

觉得筛入的面粉差不多了,把筛子拿开,拿了炒菜的干净铲子自上而下的翻拌蛋液和面粉,直到拌均匀为止。她感觉加的白面有点少,又筛了一点进去,再一次拌均匀。

接着,她拿来四五个大木碗,分别在里面抹了油,然后将弄好的蛋糕糊分别倒入。碗不能装满,每个碗倒进去半碗左右的蛋糕糊就成。这么一来,她的蛋糕糊用了四个木碗。

旁边的一口锅里已经放了水,坐上了蒸屉。青舒把四木碗的蛋糕糊放到蒸屉上,放进去前还震了一下,目的是要消蛋糕糊中可能有的大气泡。然后她从另一口锅里抓了肉松往两个碗里撒上。之后她拿来两个平底盘,选择一个放肉松的碗和一个没放肉松的碗扣上平底盘。最后,她把锅盖盖上,搬了矮凳过来坐着烧火。

等她忙了大半天,做好四块儿碗状的圆蛋糕时,已经是午饭时间。她觉得,还是上边扣盘子的蒸蛋糕更成功一些。她把四个木碗倒扣在干净的案板上,去吃午饭。

吃过饭回来,青舒将倒扣的碗拿开,把扣出来并晾凉的蛋糕正过来瞅了瞅,还算满yì



小鱼好奇地瞅半天,“小姐,这是什么做的?是苞谷面吗?颜色有点像,又不是很像。上边那东西是什么?闻起来真香,看着也好kàn

。”

青舒一脸神mì

地笑,选了一个肉松蛋糕切成薄片装入白瓷盘中,往旁边一推,“先给你尝尝味道。”

小鱼谢过青舒,用两指捏起一片蛋糕,一手托在下边护着,小小的咬了一口,眼睛立kè

就亮了,“小姐,这点心真好吃。”

青舒坏笑着说道:“允许你吃三片,等小娟和铃兰回来每人只能得一片。到时候,你尽管气她们没关系,小姐支持你。”

小鱼一脸珍惜地一点一点吃着,“小娟不得气哭了才怪。”

青舒自己也捏了一片咬着吃,“唔,味道不错。不怕,她若真要哭,我就说哭的人一片都分不到。她肯定立kè

就不哭了。”

这时候,小丫跑来报信儿说少爷回来了。

青舒看了看自己忙活大半天的成果,笑弯了眉眼,“告sù

少爷在房间等着,我马上带了好吃的过去。”

小丫准bèi

跑去传话,青舒却叫住了她,“来,先给你尝尝好吃的点心。”

小丫眼睛一亮,笑咧了嘴,一下忘了要抿紧嘴巴,藏住掉了牙的事情。

青舒把已经切片的肉松蛋糕选了七八个装入木碗中,递给小丫,“和麦子分着吃。”说话的工夫,还不忘从蛋糕上捏下一点放进小丫嘴里。

小丫吃到软软的、香香的点心,眼睛亮晶晶的,紧紧地抱住装点心的碗,说了句“谢小姐”,闻着怀里点心散发的香味儿,跑去传达小姐带给少爷的话。

青舒把剩下的肉松宝贝地收好,这才把剩下的蛋糕都切成薄片,分装到三个盘子里,留一盘下来,其它两盘让小鱼用托盘端上,主仆两个这才去青阳那边。

见到青舒,站在门口等的青阳笑咧了嘴迎上来,“姐姐,我看到姐姐做的好吃的点心了。小丫给我吃,我没吃,我要吃姐姐送我的。”

青舒轻捏他的鼻子,“小阳最好了。”

等进了屋子,青舒一眼就看到了坐的四平八稳的周伯彥,愣了一下,没说什么,招呼着让青阳赶紧去洗手。

青阳说自己刚洗过手,并报gào

起来,“是彥哥哥接我回来的,卢先生说有人请他喝酒,不喝醉不回来。”

青舒嗯了一声,带着小鱼走到桌边,一边从小鱼端的托盘上拿了一个空碟子摆上,一边问,“中午吃的什么?在哪里吃的?”

青阳不好意思地笑,“我要留肚子吃姐姐做的点心,没跟先生去酒楼。”

青舒觉得好笑,将一双筷子放下,又亲手把切片的两盘蛋糕摆到桌子上,“来,快吃,垫垫肚子,姐姐这就让厨房给你煮碗面端过来,很快的。”

青阳答yīng

着,欢快地坐下,“彥哥哥也吃。”

青舒点他的鼻子,“吃你的吧,少不了他的。”然后吩咐小鱼,“去拿碟子和筷子。”不知dào

周伯彥也在,自然没准bèi

他的。

青阳不动筷子,只是闻着点心的香味儿说:“真香。”

青舒笑看他,“怎么不吃?”

青阳表态,“不急,我要和彥哥哥一起吃。”

周伯彥从位子上起来,走到青阳的对面坐下,“哥哥吃过午饭,不急。你没吃午饭,赶紧吃。”

青舒吩咐元宝为他们沏茶倒水后,自己去了厨房。

等小鱼送了碟子和筷子过来,青阳先夹了一片点心放到周伯彥面前的碟子里,“哥哥吃。”

周伯彥也不推辞,拿起筷子吃青阳为他夹的一片点心。

青阳这才自己夹过去吃,尝到香甜的味道,立kè

就笑眯了眼,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真好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周伯彥吃第一口尝到味道的时候,目光一闪,有一瞬间的怔忡。不过,他掩饰的很好,青阳并没有注意到。眼瞅着一盘点心要见底了,他推了水杯过去,“不烫嘴了,喝口水。”

吃的正高兴的青阳含糊不清地答yīng

一声,放下筷子,端了茶杯喝一口水,放下杯子赶紧又埋头吃起点心来。

周伯彥失笑,将没动过的一盘点心推到一边去,“这个留着过后慢慢吃,现在你得留肚子吃面条。”

青阳有点失望,不过乖巧地答yīng



“下午卢先生不在,哥哥带你练习射箭。”

青阳的那点小失望立kè

消散,“谢谢哥哥。”

周伯彥说话算话,等青阳吃过肉丝面,休息了两刻钟后,立kè

叫上青阳去射箭。因为他们不出府,便没让护卫跟着。周伯彥只让顾石头站在对面安全的地方替他们拣箭。

周伯彥一边纠正青阳弯弓拉箭的姿势,一边问:“三皇子有没有要单独召见你?”

青阳认真瞄准目标,一边分神答,“有。我按哥哥教的,假装害pà

地抓着卢先生的袖子不放,卢先生说我胆子小,三皇子说无碍,让我上前说话。我一下哭不出来,就说要尿尿。卢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地打我,我一下就哭出来了。”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

当时他完全可以说要如厕,可彥哥哥说和三皇子说话的时候越不讲规矩越好,这样三皇子就不会再搭理他了,他和姐姐会很安全。于是,他当时一急,又不想说要如厕,于是尿尿便顺嘴出去了。

周伯彥愣了那么一下,不过想到三皇子会有的表情,弯了嘴角,“嗯,表现的不错。”

“可卢先生很生气,从三皇子那里出来,一直拿眼睛瞪人。”他小声告状。

“哥哥会和先生解释,先生不会再瞪你了。”周伯彥给他一颗定心丸。

青阳射出一箭,有点射偏了,不过有射中目标。他微恼,从后背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又开始瞄准,“元宝说,他听到三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和少卿大人在说话,说是三皇子明日要去我们食铺吃饭。”

“你姐姐知dào

吗?”

“我有告sù

姐姐,姐姐说不用管,假装不知dào

,按普通客人一样招待便是。”

“若有人故yì

找麻烦怎么办?”

“姐姐说没关系,不管谁找麻烦都有彥哥哥给兜着。”说完,青阳一脸崇拜地看了周伯彥一眼。

周伯彥有些哭笑不得,“嗯,哥哥兜着。”这样也不错,有些事早晚要挑明的。不过,她为何会如此心安理得地让他出人又出力呢?她到底知dào

了些什么?

青阳不知dào

周伯彥的心思,一箭射出去,正中目标,立kè

高兴地欢呼出声。

晚上宵禁前,卢先生是醉醺醺地被李大郎用马车接回来的。古元河要扶他从马车上下来,他不让人扶,非要自己下来,折腾的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还好古元河动作敏捷、反应又快,在他掉下来的时候及时给抱住了。

古元河兄弟二人将卢先生送回房间,给卢先生喝下厨房刚熬出来的醒酒汤。青阳不放心地在一旁守着,要给卢先生脱衣裳。卢先生不让,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拿酒来。

最后是古元河和顾石头按着他,才给他脱了外衣的。元宝端了洗脚水进来,不知dào

要如何给喝醉酒的先生洗脚。

周伯彥沉着脸进来,“你们都回去歇着,我来。”说罢,挽了袖子上前,把歪倒在炕上的卢先生给强行扯了起来,“洗脚。”

卢先生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大着舌头说,“哦,是小彥彥啊!先生,先生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

周伯彥将愣住的众人都赶出去,只留顾石头在旁,自己扶住了卢先生,让卢先生坐到炕沿上,吩咐顾石头赶紧给醉鬼洗脚。

顾石头将洗脚水端到炕沿下,扯掉卢先生脚上的袜子,把卢先生的双脚按进盆里给洗了起来。

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周伯彥眉头皱得死紧,口是心非地数落道:“怎么不直接喝死算了,回来做什么?让我们替你收尸吗?”

卢先生含糊不清地骂了句臭小子,不说话了,打起了呼噜。

顾石头一边为卢先生擦脚,一边摇着头叨咕:“这都能睡着,我猜至少喝了两坛酒。”

等把睡死的人安置到被子里,周伯彥让顾石头把油灯的油加满,又让提来一壶热水,这才让顾石头去睡,他说他要守着卢先生。

半夜里,卢先生渴醒了,喊着要喝水。

正在灯下自己跟自己对弈的周伯彥探了探水壶的温度,已经凉透了。他想着只能将就了,便倒了一杯水,端到炕前,“坐起来喝。”

卢先生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不过人似乎清醒了一点,骂道:“臭小子,就不能上来扶先生一把吗?”

周伯彥嘴上骂着“就你事多”,水杯放一边,人已经上炕,把卢先生扶坐起来,这才递水过去。

卢先生双手捧了茶杯咕咚咕咚几下就喝掉了,空杯子往外一递,“太少,再来。”

连喝三杯水,他才摆手说不要了。这时候,他已经清醒了七八分,开始骂人,“一群王八羔子,往死了灌先生,想套先生的话,没一个好东西。陈毅勋那只老狐狸,一看情况不对,立kè

装醉,趴到桌上不起来了。一群王八羔子,等着的,先生不让你们哭爹喊娘的求饶,先生都不姓卢。”

周伯彥拿件衣服给他披上,“他们想知dào

什么?”

这个问题,让卢先生一下就炸毛,指着他的鼻子骂,“臭小子,翅膀长硬了是吧?不把先生放眼里了是吧?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先生。戒尺呢,把先生的戒尺拿来。”

周伯彥看他活过来了,不理,走回桌边坐下,继xù

下棋。

卢先生差点气歪了鼻子,“臭小子,说,你说下的是哪家的小姐?订亲这么大的事,你提都不提,连先生也瞒的死死的,你可真出息。”

周伯彥像没听见一样,继xù

下自己的棋。

卢先生忿忿地说着,“你小子,好样的。周尚书那混球儿说给你的小姐,你说不要就不要,推了。皇后指给你的小姐,你说不要就不要,照样给推了。你能耐,你好样的,最后自己跑去跟皇上说看上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说了这辈子非她不娶的话。你行啊!老实交待,你看上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周伯彥觉得大安的皇子皇孙们都太闲了,八卦都八卦到康溪镇来了。“三皇子灌你酒,就为了知dào

我看上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他都做的那么明显了,这些人还看不清楚,是不是每日里算计的多了,简单的事也被想复杂了!与这些满肚子弯弯绕绕的人比较起来,反倒是粗枝大叶的古瑞星最先发xiàn

了端倪。

卢先生,“这只是其一。”

“那就说说其二、其三。”

“阿彥,你千万要护住舒丫头和阳小子。”

“嗯?”

“若是猜测无误,司农寺少卿会为他那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求娶舒丫头。这事背后定是三皇子授意,否则他没有理由起这种心思。”说到此处,卢先生揉了揉额角,“小小年纪,便已经变得和他娘一个德行,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处处玩手段、耍心眼儿,一刻都不肯安生,定要弄出点事情来折腾折腾。依先生看,步大将军上书请求告老还乡之事,十之八九跟他有关。”

周伯彥下的一子,说道,“自然跟他有关。不过,步老爷子不仅不记恨他,反倒还很感激他。”

“嗯?此话怎讲?”

“能够稳当的退出朝堂,安享晚年,不好吗?”

卢先生躺回被子里,“有人动了心思,欲把阳小子送进皇家书院,你看着处理一下。”然后一翻身,“睡觉,睡觉,大半夜的下什么棋?”

周伯彥自顾自地下着棋。自古功高盖主,步老爷子戎马一生,自然将一切看的透彻,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近两年边疆战事稍减,年轻一辈中人才辈出,步老爷子便以年事已高为由递了告老的折子。接着,他立kè

将三皇子一手安排嫁入步府的黎海棠扫地出门,向皇上表明步府只忠君,其他人绝不放眼里的态度。

忠君,又不怕得罪皇子,世上能有几人敢如此?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非常满yì

步老爷子的作派,并对三皇子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许多。

三皇子又不傻,自然感觉到了,为了挽回些什么,行事低调了许多,而且是不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就像这次的事,原本只会派两名司农寺的农官过来而已,知dào

的人也不会很多。可三皇子却从中插一杠子,毛遂自荐要走上这一趟,把未作张扬的早麦的事情弄得满朝皆知,并在众朝臣的夸赞声中声势浩大地离京南下,一路风光地来到此地。

或许三皇子认为这事办的很漂亮。可事实上,正相反。

原本,皇上和周伯彥达成一致,要等到早麦成熟收割后,一是看早麦的产量,二是看下一茬儿能不能正常耕作,再决定要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没想到,三皇子却把没有把握的事情给宣扬开来,弄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的。皇上忍下了这口气,将三皇子派了出来。若是这早麦能丰收,不影响正常耕作还好,否则,等待三皇子的绝不会是封赏。

周伯彥心里明镜似的,与大皇子、二皇子相比,三皇子真的不够看。皇帝正年轻,在皇位上再坐个三十来年根本不成问题。聪明的皇子只会韬光养晦,不动声色地慢慢积累力量,而不是早早地表现出自己的野心,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向皇帝的大臣。

周伯彥厌倦这样的争斗,可他不得不看这样的争斗。有时候他很同情皇上,孤独地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上,看似能够睥睨一切,唯我独尊。可事实上,皇上也有凡人的烦恼,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但在江山社稷面前,那些烦恼和无可奈何,皇上只能放到一边去,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能拣起凡人的烦恼,思念那么一个人,追忆一些珍视却已失去的人和事。

他落下最后一子,自己给自己将了一军,这才不紧不慢地收了棋子,对躺着的人说道:“我去睡了。”见躺着的人一点反应都不给,他径自关了门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顾石头正趴在外间的桌子上打盹,听到动静赶紧站起来,抹了下嘴角可疑的液体,“公子,您回来了?要不要喝水?”

“不需yào

,回去睡你的。”话音落,人已经走入了里间。

顾石头过去掩好门,走进耳房,倒头便睡。

第二天是个阴天,一早起来就没见到太阳的影儿,不过也没下雨。人们常说,天气影响心情,还真有几分道理。青舒今天的心情就不怎么舒畅,恹恹的。所以,当前头来报,有媒婆上门时,青舒的脸一下就黑了。在见到媒婆,听媒婆说是某某个了不得的官老爷想娶她古青舒当第七房小妾时,青舒的表情只能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媒婆的上下嘴皮子一动,把当小妾的好处讲的天花乱坠,还说青舒这样的悍名远播又总爱抛头露面的姑娘不好嫁人,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云云。

青舒也不跟媒婆废话,冷冷地下了命令,“打出去。”

不多时,浓妆艳抹的媒婆被小娟丢出了府门去。

媒婆那个憋屈,坐到地上呼天抢地的哭。

小娟见这人还敢赖着不走,喊了一声“小汪”。

只见一只半大的黄狗从角门跑出来。

小娟一指媒婆,“小汪,上,咬她。”

黄狗得了令,吠叫着嗖的一下冲过去。

媒婆吓的喊了一声娘,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的居然比兔子都快。

小娟大喊一声,“小汪,回来。”

追在媒婆后头的黄狗立kè

急刹车,调头跑了回来,对着小娟摇尾巴,嘴里还叼着一块儿布头,和媒婆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一样的。

小娟夸了一句好样的,解下佩戴的荷包,拿出小小的一块儿糖来,蹲下来放到地上。黄狗立kè

弃了嘴里的布头,拣了地上的糖吃。

蔡铁牛见了,赶紧清走了布头,数落小娟,“不能再这样惯它了,人都吃不上糖,你倒好,时不时拿来喂它。”

小娟缩了缩脖子,回去复命。

蔡铁牛摇头,吆喝一句回去。

黄狗立kè

跑回了门房旁的狗窝里躺着了。蔡铁牛跟过去,栓上了绳子。这狗他养了不到两个月,很温顺,也很会看门护院。每日早、晚他都会松开绳子,让它撒欢的跑,其它时间都会栓着。刚才他看栓的绳子缠住了,于是打开想重栓,没想到小娟却趁机叫了它过去吓唬人。

这事过去不过半个时辰,又来一个媒婆。说是德县有个世代为官的大家族,其族中有个举人老爷早年丧妻,膝下有一子一女,如今想娶个德才兼备的女子续弦。

青舒对举人老爷没意见,对举人老爷想续弦更没意见,可是这举人老爷把主意打到了她一个十五岁小姑娘的头上,她很有意见。不过,看在这位媒婆说话并不难听的份儿上,她软软地拒绝,“家中弟弟尚年幼,在他不能撑起门户前,暂不考lǜ

嫁作人妇之事。”

媒婆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走了。

青舒气闷,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叫来苏妈妈交待了几句话。苏妈妈会意,到厨房拿了十个早晨蒸的豆沙包装篮子里,从角门出去了。

周伯彥正在练字,顾石头冲了进来,“公子,公子,不好了。”

周伯彥不为所动地专心练字。

顾石头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只管讲自己的,“前后来了两个媒婆,都是为古小姐作媒的。”

周伯彥握笔的手顿了顿,立kè

就写坏了一个字。

“真气人。前头的媒婆要让古小姐给人当小妾,后头的媒婆要让古小姐给人当续弦。公子,您说气不气人?”

周伯彥盯着写坏的字不言语。

顾石头一下又高兴起来,“公子,小娟那丫头真的很凶,前头那个媒婆就是小娟打出去的,还放了狗追咬,让狗把媒婆的裙角给咬下来了。后头那个,倒是没打,好好的送出去了。”

周伯彥放下笔,“去前头,请青阳少爷来一趟。”

“古少爷还没下学,卢先生说今日要把昨日落下的一并补回来,任何人不得打扰。”

周伯彥蹙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古瑞星差不多该到了,你去府门口等着,到了立kè

带过来见我。”

顾石头得了吩咐退出去,不多时,领了古瑞星过来。

古瑞星从外头进来,不急着进里间,而是不停的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顾石头摸了摸后脑勺,“小的怎么没闻到?”

古瑞星摇头,“你那鼻子不行。”说着走进里间,嗅了两下,立kè

跑到炕桌旁,从桌角的盘子里捏了一块儿点心往嘴里塞,“唔,好吃,找的就是它。”

顾石头立kè

扑过来抱了半盘子点心退后,“这是古小姐做给公子吃的点心,谁也不能抢。”

古瑞星一拍桌子,“小子,长脾气了是吧!拿来。这当家主母还没进门,你就……”一声咳嗽,立kè

让他把剩下的话给吞进肚子里了。他讪讪的笑,“兄弟正饿肚子呢,吃几块儿怎么了?又不是女人,何必这么小气!”

周伯彥淡淡地道:“给他吃。”

顾石头护紧盘子,“不行,这是石头好不容易跟古小姐求来的。”

周伯彥觉得头痛,“你跟他一人分一半吃。”

于是,一个坐在周伯彥的对面,一个蹲在地上,一边互相瞪眼睛,一边往嘴里塞着各自分得的点心。

周伯彥忍下打人的冲动,等着这两人吃完东西再吩咐事儿。

不多时,人们就发xiàn

,古府的门前站了两排十人的带刀护卫。若有人接近古府府门,尤其是妇人,那些带刀护卫便冷着张脸大声喝问干什么的,吓的妇人们拔腿就跑。不过半个时辰,就是那路过古府门前的人,也要躲的远远的过去,而且是跑过去,不敢有任何停留。

苏妈妈从外边回来,看到府门前突然多出来的冷面护卫,一脸的不解。不过,当看清其中一人的脸时,便已经心里有数。她记得这人,上次跟着古瑞星来过。

苏妈妈提了篮子往府门的方向走。一名护卫就要呵斥出声,旁边一人扯了一把,摇头。苏妈妈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从角门走进去,放下篮子去青舒跟前儿回话。

青舒先让苏妈妈坐了才问话,“怎么样?打听出什么没有?”

“小姐,程娘子也说这事奇怪。说是昨日午后镇子上就风言风语的,都在议论小姐的婚事,说小姐不知dào

会嫁给哪家。程娘子觉得奇怪,向议论的妇人们打听。没想到,妇人们说,有个道士为小姐批命。”说到这里,苏妈妈的脸色很不好。“那命批的,实在气人。小姐,不听也罢。”

青舒愕然,“道士给我批命?我什么时候让道士批命了?”

苏妈妈也很恼,“就是,小姐根本没请道士批过命。也不知dào

是哪个坏心的居然编出这样一个流言来。”

青舒追问:“那个所谓的批命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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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06信

苏妈妈气愤之余,也知dào

即便自己不说,小姐也会从别人嘴里听到,于是讲了出来,“不知dào

哪个挨千万的编造的。说道士批命,小姐一生旺夫,可一生无子。”

青舒呆掉。一生旺夫,又一生无子,好有才的批命。到底是哪个天才弄出来的?她应该亲自过去夸赞一番。这“一生旺夫”的一条,自然会引来媒人无数。可这“一生无子”的一条,又给她划出了道儿,不是继室就是妾。

古人最重传宗接代,你再旺夫,可又不能生儿子出来,那可就不好嫁了。有人想纳她作妾,有人有儿有女想娶她作继室,一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青舒不再恹恹的,反而精神了起来,“打探清楚,流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还得找到不用看生辰八字便能给本姑娘批命的道士。”她是发xiàn

了,这日子过的不能太平淡,她必须得时不时地出去打几个人、骂几个人,提醒提醒某些人她到底有多悍,否则那些好事儿的不会安生,定要弄出些事情来膈应她。

苏妈妈便道:“这事自然要打探清楚,老奴拜托了程娘子帮忙,回来的路上又遇到白老爷府上的管事娘子,顺嘴也拜托打听了。”

青舒随口说道:“嗯,记得别让少爷知dào

。”

苏妈妈泼了冷水出来,“老奴觉得难。有陈少爷在,少爷迟早得知dào

。”

一提陈少爷,青舒便牙疼。陈乔江这小子,不仅有少爷脾气,还特别皮,那淘气劲儿,三个青阳都抵不过他一个。他现在和青阳非常不对付,在卢先生面前表现得很友好,一转过身,不是抢青阳的东西,就是藏青阳的东西,反正就是变着花样地找青阳的麻烦,然后让青阳和他吵架或打架。来了统共没多少天,两人的架就打了三场,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

青阳可是男孩子里算得上乖巧的,玩儿也玩儿的让人安心。或许陈乔江就是看不上他的这点吧,总是故yì

去惹青阳,逼着青阳跟他打架。不止如此,陈乔江还特别喜欢玩儿危险的游戏,像偷跑去马厩里拿棍子戳马腿,像偷了火折子去玩儿点火,像爬墙上房顶等,总之,什么危险,他玩儿什么,总把大家弄的心惊肉跳的,乐此不疲。

若是可以,青舒恨不能立kè

赶了陈乔江这小子出府去,可奈何陈知府的面子在那儿摆着,她除了忍,还是忍。若是外头的传言到了陈府下人的嘴里,陈乔江肯定就会知dào

,然后他很可能会拿这事儿去惹青阳。

谁家的孩子会像陈乔江这样故yì

挑事找别人打架的?青舒两世为人,第一次遇到,气的牙根痒。既是别人的孩子,她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能各种头疼。

果然,晚饭前关木头跑来通知青舒,陈乔江和青阳打起来了,正打的满地打滚儿。

青舒深吸一口气,让关木头带路,急步前往现场,并问关木头这次他们俩个又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

关木头一脸气愤地道:“陈少爷说小姐太凶,生不出儿子,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是没人要的。少爷很生气,不让陈少爷乱说,可陈少爷不听,还喊了起来,少爷推了陈少爷一下,陈少爷就扑上来和少爷撕打起来了。”

青舒觉得头痛。不过,以往都是陈乔江先动手,今天青阳倒是显得反常了些,居然先动了手。看来,是真的气的不轻,否则不会如此。

青舒到的时候,卢先生也在,而青阳和陈乔江正一脸不服输地互相瞪眼睛。看这架势,这次是连卢先生都镇不住他们。

看着两个小子身上灰朴朴的衣裳,还有青肿的脸,青舒眉头皱的死紧,口气异常严厉,“怎么回事?”

前三次的打架,很明显的,青阳显得忍让了许多。但这次不同,他动手没有留余地,于是,相对而言,陈乔江虽然大了青阳一岁,可脸上的伤比青阳重。

青阳虽然因为卢先生的到来而松开了陈乔江,但还在气头上,正怒视着陈乔江。这会儿听见姐姐问话,他大声答道:“他说姐姐坏话,就是不行。”

陈乔江也有话说,“就说,就说,你姐姐就是没人要的,嗷……”

众人来不及反应,青阳已经一拳头打在了陈乔江的肚子上。

陈府的丫鬟婆子大呼小叫地冲上前,一下就撞开了青阳,围着陈乔江少爷长、少爷短的叽叽喳喳个没完。

青舒险险地扶住被人撞开的青阳,大喝一句,“都他娘的闭嘴,吵死了。”

一阵小风儿吹过,现场从吵杂的菜市场瞬间变成鸦雀无声的寂静之所。陈府从主到仆都是呆若木鸡。古府在场的默默的低头,假装不知dào

小姐爆了粗口。

卢先生抽了抽嘴角,他就知dào

,他就知dào

,这丫头忍着忍着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对着陈府人等发飙。

站在不远处,因为青舒的到来而没有上前的周伯彥黑了脸,额角的青筋直跳。站在他身侧的古瑞星张大了嘴巴,手指一会儿指青舒,一会儿指他,老半天憋出一句来:“眼光真特别。”

青舒先是转过青阳的身子,摸摸他的脸,再摸摸他的胳膊腿儿,“有没有哪里很痛?”

青阳却抱住了青舒的腰,“姐姐不要生气,小阳不是故yì

要打架的。”

青舒轻拍他的头,“姐姐知dào

。”青阳有多忍让陈乔江,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而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看的更明白。

陈乔江却突然指着青舒姐弟喊,“古青阳你羞不羞?又不是女娃子,还撒娇,还抱人,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先生快罚他。”

青阳霍地松手,回头喊,“要你管。”

青舒却是上前几步,给了陈乔江一个脑瓜蹦,“臭小子,牙还没长齐,跟我谈男女授受不亲!撒娇怎么了,本姑娘就爱看弟弟撒娇,你管的着吗?你是不是家里没有可撒娇的姐姐?你是不是很羡慕?你是不是很妒忌?”

陈府的婆子变脸,“古小姐,您是个大人,怎么可以和孩子动手?”

陈乔江蹦老高,“胡说,本少爷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才不学女娃子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青舒冷冷地扫过那出声的婆子,视线最后停在卢先生的脸上,“陈乔江既然是你收的弟子,明日以后,陈乔江和他的下人爱住哪儿住哪儿。本姑娘的庙小,容不下他们这些大佛。”忍陈乔江是看在陈知府的面子上。而一个敢跟她大小声的奴才,她忍上一回两回不代表就能忍第三回。

陈府婆子立kè

变颜变色的,“古小姐可是答yīng

老爷要照顾好小少爷的。如今照顾都没做到,护着弟弟欺负小少爷不说,还要赶小少爷出去,古小姐你讲不讲理?”

青舒两步上前,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你个嘴贱的老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嗯?”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跟她耍横,凭什么?奴才就该有奴才的自觉,外头那些传言哪是一个婆子可以拿到小主子面前碎嘴的。

陈府婆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挨耳光,跪到陈乔江面前哭道:“小少爷,小少爷,您看看,您看看,古小姐甩的不仅是奴才的耳光,也是小少爷您的耳光啊!你可得为奴才做主啊!”

陈乔江却是愣愣地看着青舒,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青舒发话了,指着陈府的丫鬟和小厮,“你们,明日滚去找陈知府,让陈知府把陈乔江接走。本姑娘还不伺候了。”一转身,一脸厉色地喊道:“古青阳,陈乔江,过来。”

青阳立kè

蹭到了青舒跟前。

陈乔江回过神来,“你是坏女人。”

青舒一把揪了陈乔江的领子,“在你爷爷没来接你之前,你就得归我管。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架生事,皮痒了是吧!”

陈乔江少爷脾气上来了,“臭女人,放开本少爷,本少爷是知府的孙子,你敢动本少爷一根汗毛,本少爷定上爷爷砍你脑袋。”

青舒说了声“我等着”,又给了他一记脑瓜蹦,并在他捂脑袋的时候,扯了他往外走,“都给我听着,今晚谁敢给古青阳和陈乔江吃东西,谁就给我滚蛋。”然后在众人的吸气声中,又说道:“青阳,赶紧跟上。你们俩个不是喜欢打架吗?今日我定要让你们知dào

知dào

打架的后果。”

卢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一团乱,一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古瑞星拿手肘撞了撞周伯彥,“哎,你怎么不管管?”

周伯彥转身往回走,一点看热闹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候陈乔江挣扎着不要跟着青舒走,胡乱挥手打的时候,打到青舒的手好几下。

青阳见了,恨恨地警告他“住手,住手,不许打姐姐,我可要揍你了。”

青舒抬手,又赏了一记脑瓜蹦给陈乔江,“臭小子,不乖乖的,等下弹得你满脑袋的包。”

很快的,青舒把人扯到了青阳练功的场地,这才撒手,拍了拍手,“现在,我给你们一次免受责罚的机会。我要你们俩个当场比试一下,采用三局两胜制。就是说你们之间要进行三场比赛,谁赢得其中的两场,最后算谁赢。赢的人,不仅可以吃晚饭,还可以得到我亲手做的一份点心。输的人,哼,不仅晚上要饿肚子,还要写五百遍的‘我错了’交上来。”

陈乔江喊道:“臭女人,本少爷才不听你的,才不比赛。”

青舒凉凉地道:“你当然要这么说了,因为你肯定会输,青阳肯定会赢。”“是不是,青阳?”

青阳一切以姐姐为马首是瞻,他觉得姐姐说他会赢,那一定是他赢,于是很有气势地答道:“是。”

陈乔江气的冲青阳喊,“本少爷厉害着呢!本少爷才不会输给你。比就比,本少爷怕你不成!”

对小孩子使用激将法的青舒一点都不觉得丢人,冲着元宝吩咐,“铁球儿拿上来。”

元宝答yīng

着,很快拿来一颗足有三斤重的圆铁球儿。

青舒划了一条直线,让众人空出前头的空地来,然后把铁球儿往线上一放,“这是铁球儿,足有三斤重。你们拿了它往前扔,一人有三次机会,选三次中扔的最远的一个距离当你们的成绩。然后,谁扔的最远,谁赢。”

陈乔江眼冒问号地盯着铁球儿。

青舒一招手,“青阳,示范一次给他看。”她和青阳天天扔着它玩儿,就不信陈乔江能赢过青阳去。

青阳上前,把铁球托在掌心里,做足准bèi

姿势,推了出去。铁球砸在地上,出来一个小小的坑儿。

陈乔江见了,高兴起来,“这个好玩儿,这个好玩儿。”

只是,当比赛结果一出来,他高兴不起来了。青阳随随便便扔出去,扔的都比他远。

小娟他们拍手叫好,喊着少爷好厉害。陈乔江恼的不行。

用铁球(青舒用它来代替铅球的)轻松赢过陈乔江,青舒宣bù

第二项,跳绳子。结果,陈乔江还是输。再来是第三项,跑步。

青舒划了一条直线,让他们一起起跑,说围着这里跑十圈儿,谁先跑完十圈儿谁赢。当然,三局两胜的结果已经有了,这第三项不比也成。

陈乔江坚持说跑,说他一定会跑赢青阳。他不相信,自己一次都赢不了古青阳。

青舒划了直线,让他们站在起跑线上,数一二三。

两个男孩子一起冲出起跑线,青舒挥了手喊,“小阳加油,小阳最厉害了,加油,加油,咱们要当第一。”

青阳挥着小手回喊,“姐姐,小阳一定跑第一。”

陈乔江那个气,一边全力跑着,一边喊,“古青阳你别得yì

,本少爷一定跑的比你快。”说着话,很快就甩开青阳跑到了前头。

青舒眉开眼笑地站在一边看,不时气气某小孩儿,顺便指导一下弟弟,“哟,这谁家的小少爷,居然跑的比乌龟还慢。”“小阳,别急着超过他,保持这个速度,保持体力,咱们要赢的轻松。”“哟,陈小少爷,才三圈儿就不行了,啧啧啧……”“小阳,好样儿的,就是这样,咱们不急,咱们保持这个速度。”

小娟看的高兴,喊了起来,“少爷好厉害,少爷加油,少爷加油。”

关木头和元宝也跟着掺和助威。

陈府那边跟过来的受不了了,一个小厮挥了手喊,“少爷,少爷,赢他,赢他……”

陈府的丫鬟也加入,“少爷,快,快跑……”

小娟不乐意了,喊的更大声,“少爷加油,少爷是第一……”

古瑞星坐在房顶上,摸了摸下巴,问下头的人,“你猜谁会赢?”

没人理他。

古瑞星一点都不觉得寂寞,“我猜赢的是古青阳。步子迈的一致,不快不慢的,还有力qì

。陈乔江拼命跑,再有两圈儿,力qì

就会拼尽,没戏。”

到了第六圈儿的时候,青阳依然生龙活虎的在跑步,而且领先陈乔江大半圈儿;陈乔江跑的两腿打飘,气喘吁吁的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不过,陈乔江不肯停下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输给古青阳。

青舒看差不多了,让陈乔江的书童和丫鬟上前跟在他的左右。果不其然,不多时,陈乔江踉跄了一下,就要扑倒在地,而他的书童和丫鬟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

这天,陈乔江哭的很大声,还很硬气地谁给吃的都不吃,而且晚上写出了五百遍的“我错了”,第二日交给了青舒。

陈知府上门的时候,陈乔江哭的更大声,不过不是告状,而是以为要被带走了,嚷嚷着不走,说什么时候打败了古青阳,他就什么时候走。

陈知府吹胡子瞪眼睛地问怎么回事,陈乔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卢先生却哈哈大笑起来,便简洁地告sù

他,说是两个小子打架,最后以三局两胜的比赛来定输赢,古青阳赢了。

青阳从外面进来,规规矩矩地向陈知府认错,说自己不该跟陈乔江打架。

陈知府拍了拍青阳的小肩膀,“虎父无犬子,哈哈……”然后一指自己的孙子,“都让他爹娘惯的。”最后又来一句,“青阳别怕,以后哥哥犯混,你只管揍他。”

陈乔江不高兴,扯了青阳走,“走,走,咱们再比过,先比扔铁球儿。”

自此,陈乔江不再和古青阳打架,而是天天缠着古青阳,跟着古青阳练功,期待着赢过古青阳的一天。

虽然这俩个不打架了,可青舒的烦恼并没有结束。好在,门口多了十个冷面护卫,上门的媒婆有的见了冷面护卫自动离开,有的被冷面护卫给赶走了。

而外边,古家之女一生旺夫又一生无子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简直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又过得两日,丁家宝去肉铺买肉回来,刚要进后门,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跑过来,手里抓着一封信,“两个馒头。”

丁家宝说了句走开,敲开后门。

小乞丐急了,“大老爷说了,信送到,你们主子给馒头吃。”

许三娘看了小乞丐一眼,“怎么了?”

丁家宝把担子挑进门内,转过身,伸手,“拿来我看看。”

小乞丐不敢不给,递了过去。

丁家宝从信皮中抽出信展开,只看了一眼,迅速折回去,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晃了晃,“什么人让你送信的?”

小乞丐闻着肉香味儿吞了吞口水,“一个瘦老头儿,脸上皱巴巴的,穿的比官老爷还好。”

“在哪里遇到他的?”

“肉铺子后头的巷子里。”又吞了一口口水,“还有一个人,拿这么长大刀”他笔划一下,“带着帽子,没看到长相,穿黑衣服。”

No.107全依你

信到了青舒手里,青舒没急着打开看,看向丁家宝,“你确定你没看错?”

房间内只有坐在主位上的青舒和站在下边的丁家宝,门外有小鱼和小娟守着。

即便如此,丁家宝也不敢大意,尽量压低声音,“小姐,小的不会看错,的确是西昌国的皇族标记。小的从军的时候正在将军的麾下与西昌国交战。当时西昌国军队由其皇子监军,那皇子头顶的旗子上的图案与信中的相同。”他只识得几个字,信中写了什么不知dào

,可他认得那标记。

青舒握信的手一抖,脊背发凉,“火折了,给我火折子,快。”这是天降横祸,留不得,必须立kè

、马上销毁掉它。

丁家宝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吓得赶紧从身上找,可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找到了还没抓稳,就弄掉了地。

这时候,前边隐隐的传来呵骂与撞击声。青舒心道一声完了,站起来的时候太急,一下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她痛得捂着腰低下身子,立kè

又一脸喜色地抬头。她顾不得腰侧的疼痛,抽出手中信皮中的信,把信胡乱从领口塞入,然后飞快地拿起桌子上折叠整齐的似书信的纸,塞入手中的信皮中,递给面无血色的丁家宝,“拿着他,想办法回到下人房或其它什么地方,重新往我的院子中来,快。”

丁家宝自然是见到青舒换了信的,一下就明白了青舒的用意,拿上信,二话不说从后窗户跳了出去。

这时候呵骂声似乎近了,青舒抚平领口,确定没有不妥之处,这才让小鱼进屋继xù

做女工,而嘱咐了小娟几句话。

小娟领命出去,很快便迎上手持刀剑冲入内院的官兵。小娟一脸惊吓状地边退边喊,“你们要干什么?怎可闯进女子内院?出去,快出去。”

官兵们喊了一句滚开,一下冲过来,把小娟撞倒在地,闯进了青舒居住的院子。

小鱼手里抓了针线从屋中跑了出来,“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来人,快来人,保护小姐。”

这时候青舒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吵杂?”

这时候官兵们将青舒主仆二人堵在门口的位置。一名首领模样的中年男人多看了青舒两眼,一挥手,“搜。”

官兵们就要往里闯,青舒眼一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搜?搜什么?你们是丢了娘,还是丢了爹,要无缘无故地闯进姑奶奶的府邸里?”

一名官兵抬手要打。

青舒目光凌厉地看过去,“动一根汗毛试试,姑奶奶不将你全家上下打的面目全非,姑奶奶就不是爹娘生的。”

首领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脚踢开准bèi

动手又没敢动手的官兵,一脸冷然地道:“有人报,古府藏匿敌国奸细,私下里与敌国暗通款曲,书信往来频繁,犯有叛国罪,上头命我等前来搜查。不管你是谁,让开,否则,格杀勿论。”

青舒一脸不逊地上下打量此人,“上头?你的上头是谁?几品?”

“他的上头,没品,却是位皇子。”周伯彥从容地走到院中来,身后是古瑞星和几名护卫。

“参见彥公子。”首领模样的中年男人跪下来。官兵们见了,瞬间跪了一地。

青舒呆住。

周伯彥也不说让这些人起,“我久居古府,与古府往来频繁,不知这所谓的敌国奸细,是不是指我?再有,我与古府的书信往来确实频繁了些,信件全在我房中,朱九,要不要过去搜上一搜?”

被称为朱九的首领,额角立kè

见了汗,“小人不敢。”

这时候,几个官兵押着丁家宝过来了,“朱大人,人抓到了。”当看清院中的形势,这几人微愣,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跪下了。

周伯彥看了一眼被绑的丁家宝,“这就是古府藏匿的敌国奸细?”

首领朱九不动声色地看向身边一人,那人微一颔首,朱九便有了底气,“此人是不是敌国奸细,小人不知。但,有人报,今日亲眼见到此人与可疑之人接触,并接了一封信,一脸慌张地躲进了古府。”

周伯彥看向丁家宝,“今日你可接信?”

丁家宝一脸迟疑地作答,“接了,小的出府买肉回来,自后门入府时,一个乞丐送上一封信,说是有人捎给主子的,让小的转交给主子。”

周伯彥看向青舒,“信呢?”

青舒面现怒色,“丁家宝,你为何要说谎?你何时接了信转交与本小姐的?本小姐怎么不知dào

?”然后侧过脸问两个丫鬟,“你们可知dào

,你们可有接到他送的信。”

小娟和小鱼答没有,不曾见过什么信。

丁家宝惊慌失措地跪下,“请小姐恕罪,小人,小人没有说谎,信在小人身上。小人接信本要交给小娟姑娘的,可小人在送信途中腹痛,去,去了茅房,耽误了一会儿。之后小人准bèi

送过来,不知怎么的,冲上来几人将小的按倒了,绑上了。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骗小姐,请小姐明察。”

青舒一脸怒色地骂道:“蠢货。还不把信拿出来。本小姐倒要看看,本小姐通敌的信件是何模样?”然后一指小娟,“去,把他身上的信拿来。”

朱九立kè

插言道:“不可。彥公子,此信至关重yào

。”意思是,这信得他们拿。

周伯彥让小娟退下,问丁家宝,“信放在哪里?”

丁家宝看向青舒。

青舒斥责道:“问你呢?磨蹭什么磨蹭。”

丁家宝这才回道:“在小人的左袖袋里。”

一个官兵赶紧起身过去,替丁家宝松绑,并从丁家宝的左袖袋里掏出带着脏手印的信皮来,递向朱九。

周伯彥冷着张脸,“拿过来。”

那官兵看向朱九,见九朱点头,交给了周伯彥身边的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周伯彥从带着脏手印的信皮中抽出书信来,一抖,展开,看了几眼,冷眼瞪向朱九,“这就是所谓的通敌叛国的书信?”说着,将信皮与信抛向那首领。

信在空中飘了几圈儿落到朱九面前。朱九赶紧拿过来看,却是一愣。

青舒蹙眉问周伯彥,“里面写了什么?本姑娘到底是如何一个通敌法儿?”

周伯彥冷冷地道:“一品楼的掌柜的问你能不能再订一千斤的红小豆?价钱可以再商量。”

青舒立kè

不干了,冲着官兵们便骂,“王八蛋,他娘的你们才通敌,你们全家都通敌。姑奶奶买卖上的密信都让你们这些王八蛋给看了,你们要如何补偿?”

官兵们各个低了头。

青舒上去就踢,挨个儿踢,“说话,怎么都哑巴了?”

周伯彥咳嗽一声,“古青舒,不得如此放肆。”

青舒立kè

转去踢他,“你赶紧走,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再不许来我府上。都是你,都是你惹来这些王八蛋的。”

古瑞星立kè

躲的远远的,担心被战火所波及,当然了,这战火是单方面的。

周伯彥不痛不痒地任她踢,还不忘打发官兵,“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官兵们噤若寒蝉地一个一个爬起来,准bèi

撤走。

青舒立kè

回神,“不许走,不给一个说法,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迈出姑奶奶的一亩三分地去。”“来人,将我爹的御赐双枪抬出来。”“小娟,去夫人的院子里,请夫人穿了四品诰命夫人的服饰出来。”

她整不死一个皇子,但她可以恶心死一个皇子。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她们全府上下的脑袋就搬了家。这口气,如何能够忍得下。

周伯彥不知dào

她要干什么,但以过去发生过的种种事情来看,肯定又要干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于是说道:“古青舒,别闹。”

青舒却是气急,“我们全府上下差点就被砍头了,你知不知dào

?闹,为什么不闹?皇子又如何,皇子也得事事讲理。他是衙门的官吗?不是。一个无品级、无任何官职在身的皇子就可以任意而为派人闯入百姓的府邸肆意而为吗?”

周伯彥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劝道:“为了青阳,你忍下一口气有何不可。”

青舒立kè

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信留下。”

朱九一脸为难地看向周伯彥。这信虽不是三皇子想要的证据,可他必须带回去给三皇子,证明自己有尽忠尽职。

这一次,周伯彥没有说话。

青舒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有再咄咄逼人,“信拿走可以,不过,麻烦这位大人从头到尾读一遍。既是别人写给本小姐的信,本小姐理当知dào

信的内容,不是吗?”

朱九瞄了一眼周伯彥的脸色,无法,只得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封信里除了提到一千斤的红小豆,还有各种卤味儿的分成。

青舒冷笑道:“若是信中内容有一字传出去,影响了本姑娘的生意,本姑娘不介yì

进京告御状,为今日之事讨一个公道。”她是小人物不假,但她相信肯定有许多想扳倒三皇子的皇子或大臣存zài

,想利用她达成这个目的而暗中相助的大人物肯定不会少。说实在的,她没有告御状的那个美国时间,但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敌人坐立不安,她何乐而不为。

等官兵撤走了,丁家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姐……”

青舒淡淡地道:“无事,你做的很好。下去歇着。”

丁家宝答yīng

一声,退下了。

青舒又安排起来,“小娟,传话给管家,通知食铺和庄子上,这几日要谨慎行事,稍有不对,立kè

关紧门户派人前来报信儿。”“小鱼,去前头看看少爷是否安好。”给丫鬟安排了差事,心有余悸的她扶着门框要进屋去,手腕却被人抓住。

她霍地回头,见抓她手腕的人是周伯彥,“放开,你要干什么?赶紧给我出去,别忘了,这儿是女眷的内院。”

周伯彥推了她进屋,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困在身体和墙之间,“信在哪里?”

青舒心下一惊,抬了下巴死瞪住他,“不是你让他们拿走了吗?放开我,要不要请卢先生为你讲讲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盯着她倔强的神情,周伯彥又问了一遍,“信在哪里?”

试了几次都抽不出手腕,青舒跺脚踩他。

周伯彥似有准bèi

,挪开了脚,让她踩了个空。同时叹了口气,低语,“把信给我,我自会处理干净。留在你手里,只会带给你危险。”

青舒坚决不承认,“我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更不知dào

你抽的哪门子风要如此对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放开我。”

周伯彥眼中闪过恼意,“你这女人……”

见他还不放开,青舒迅速屈膝往上一顶,做出反击。无论如何,防狼术她还是会几手的。

幸亏周伯彥正好后退一大步,否则……

即便如此,多少还是碰到了。周伯彥的脸色有片刻的青白交错,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尴尬的觉得无地自容。

青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攻击成功了还好,可事实上她非但没有攻击成功,反倒有点撩拨男人情欲的嫌疑。她尴尬的立kè

红了脸,恨不能找块儿豆腐撞死自己。

周伯彥恼羞成怒地身体往前一压,整个身子都贴在了青舒的身上,将青舒紧紧地钉在墙上,咬牙切齿地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真想掐死你。”

青舒羞愤交加,努力侧过脸去,但也无法改变脸贴在他胸口和脖颈之间的事实,“你,你流氓,放,放开我。”再发育的慢,她也是十五岁的姑娘了,胸前该有的料儿还是有的,这样,这样被男人贴着,丢人死了。前世虽嫁过人,可她一向保守,直到婚后才与莫云铎有了夫妻之实。到了这一世,拥有了少女的身体,她从未想过自己和男子之间会有这样亲密的行为,更不曾想过嫁人。

周伯彥突然就不生气了,因为被他按在墙上的女子终于有了正常姑娘家该有的情绪反应。再有,他意识到自己确实莽撞了,不过,他没有挪开身体,继xù

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低头看着,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情绪反应。

青舒是真没招儿了,气急喊,“姓周的,你王八蛋,快放开我。”

周伯彥却轻笑出声,“你再大声点没关系,引了人来,被人看见你我如此,我是无所谓的。只是不知你要如何解释。”

青舒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仇,姑奶奶记下来,你等着。”

周伯彥立kè

皱眉,“再让我听到你爆粗口……我直接办了你。”

青舒不太明白“直接办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她知dào

肯定是威胁她的话,她想骂回去,可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古瑞星的咳嗽声。轰的一声,脑子里劈过闪电一般,她差点气疯。周伯彥这厮,居然,居然在古瑞星还在外边的情况下对她这样,

周伯彥压低声音说道:“乖乖的把信给我,否则……”

“小娟,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青舒一脸慌张地说道,打断了周伯彥的话。

周伯彥的表情僵了一下,暗骂古瑞星办事不牢靠的同时,身体后撤,抓着她手腕的手也松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青舒迅速抽出手,身体往旁边一挪,脚跟一旋,整个人就脱离了周伯彥的控zhì

。当周伯彥意识到上当的时候,青舒冲过去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在周伯彥要追过来的时候,青舒砸了茶杯过去,并迅速往外跑。

守着院门的古瑞星看到自屋中冲出来的青舒,咧嘴一笑,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青舒气得满院子找能打人的东西,然后看到小厨房门边摆的一小堆劈柴,弯腰拣了一个朝古瑞星丢了过去,“滚出去,我不欢迎你们,全都给我滚。”

古瑞星往旁边一躲,轻松躲过飞来的劈柴,跑到了院外。

周伯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正一脸君子地从屋内出来。青舒同样拿劈柴招呼他。

周伯彥瞬间又黑了脸,“古青舒,有胆子你再丢我一次试试。”

青舒不说话,只管扔劈柴。

“彥哥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刚进院门的青阳愣愣地看着院中的混乱问道。

不等周伯彥解释,青舒丢了手里的一根劈柴冲过来,一把抱住青阳哭起来,“唔唔……小阳,他欺负姐姐,小阳,咱们赶他走好不好?唔唔……”

青阳眨了眨眼睛,“姐姐别伤心,小阳给你报仇。”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很是疑惑地想:明明是姐姐拿劈柴丢彥哥哥,欺负彥哥哥的,可姐姐为什么说是彥哥哥欺负姐姐呢?好奇怪。

小娟和小鱼陆续进院门,看着满院中乱丢的劈柴满脸问号的上前。

小娟说道:“小姐,小姐,您别哭,这是谁干的?奴婢这就去给您打回来。”

刚刚收拾好前头的苏妈妈正过来问安,见到这种阵仗,也是吓的够呛,“哎呦,这哪是官兵,简直是土匪,毁了前头的东西不说,连小姐的院子都不放过。”

古瑞星躲在院墙外忍笑忍的差点得内伤。

在一片混乱中,周伯彥四平八稳地走上前,“别哭了,既是我毁了你的清誉,我负责便是。先订亲,还是直接就成亲,全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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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来晚了

No.108打皇子

周伯彥的话太有震撼性了,震撼人的不仅是那订亲成亲的论调,还有那毁了你的清誉的言词,这话,实在是太令人浮想联翩了。

在苏妈妈等人呆住的时候,青舒随手拣了脚下的劈柴,直接砸在了周伯彥的身上,外加一句,“带着你的人,滚出我家。”

周伯彥低头看了眼被劈柴打中而刮坏的锦衣,没说话。

青舒脸上的泪痕犹在,一跺脚,“快走,别想再赖着不走。”

周伯彥准bèi

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你要把东西交给我。不要自作主张,会惹来杀身之祸。”见青舒又要跳脚,叹了口气,“别任性。”然后从身上拿出一个宝蓝色的包着某物的锦帕,见青舒一脸愤恨地瞪着自己,转了方向,递给呆住的青阳,“这是哥哥送给你姐姐的订亲信物,你要收好。”

青阳往后一退,退到了青舒身后。他不认为,现在的姐姐会乐意接这个信物。

青舒觉得弟弟太给自己长脸了,心里终于顺畅了那么一点,拉了青阳进屋,碰一声关上门。

周伯彥怔怔地看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锦帕,有片刻的晃神。

苏妈妈心里突突的跳,带上小鱼和小娟站在了青舒的门外,恨不能立kè

见到古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说给古强听。因为流言的关系,她现在最愁的就是小姐的婚事。然后冷不丁的,兵部尚书府的公子说要娶小姐,她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了,再不会有人拿流言说事中伤小姐了。

看完热闹的古瑞星咳嗽一声,晃神的周伯彥立kè

回神,面无表情地将包着某样物件的锦帕收妥,走出青舒的院子。

古瑞星现在是对锦帕中到底包了什么东西非常感兴趣,一边走,一边观察周伯彥的神色,试探性地问:“哎,我说兄弟,你那帕子里装的什么?以兄弟之见,这女子喜欢的无非就是漂亮的饰物,比如发簪、手镯、玉佩等等。你准bèi

了什么?”

周伯彥的目光沉了沉,“热闹好kàn

吗?”

古瑞星立kè

意识到不好,将兄弟的注意力引向别处,“三皇子突然来这么一手,到底是何意?难道他就不怕与你为敌吗?”

周伯彥想起青舒无力地扶着门框的样子,脚下的步子变大。

驿馆中,朱九已经回来复命。

三皇子不仅摔了茶杯,还一脚踢翻了椅子,面色铁青地瞪住一旁伺候的老太监。

这个太监很瘦很老,脸上的褶子让人看了只觉皱巴巴的很丑。见三皇子发火儿,老太监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一个劲儿磕头,“请主子饶命,请主子饶命,奴才怎敢坏了主子的安排,奴才拿了信,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暗中跟着古府出来采买的下人,按照朱大人的指示,在肉铺子的后巷里找到乞丐,交给了乞丐。这前前后后都有主子安排的人,都在盯着奴才,即便奴才有异心,也找不到换信的机会。请主子明察。”

三皇子眼中的阴狠之色尽显,看的朱九脊背生寒。朱九也跪到了地上,“请主子明察,奴才派出的人都说没有发xiàn

谭大人有任何异常举动,奴才怀疑问题出在送信的乞丐身上,奴才这就过去亲自审问。”

这所谓的谭大人,就是指这名老太监。

不等三皇子表态,却见门外“报”的一声。

朱九见三皇子点头,赶紧打开门,“何事?”

那人一脸慌张地对着朱九耳语。

朱九面色大变,呵骂一句废物,赶紧关门进屋跪下回禀,“主子,被关押在百姓后宅中的乞丐死了,是一箭毙命。属下无能,没能抓到人,请主子责罚。”

卑微地跪趴在地上的谭姓太监,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弧度,只是无人看到。

三皇子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了朱九的胸口上。朱九的身子栽歪了一下,立kè

又跪好。

正这时,外面传来护卫们的阻拦声及碰撞声,三皇子刚喊了一句大胆,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边踢开。三皇子杀人的目光对上门口的人时,立kè

变得温和,脸上也带了几分讨好之色,“彥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康溪镇?真是太巧了。”

周伯彥一脸平静地迈步入内,对跪在地上的朱九与老太监视若无睹地走到了三皇子面前,上下打量三皇子几眼,“你,很好!”

三皇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打着哈哈应对,“彥公子说的是,老三最近很好,吃的下、睡的着,很精神。”

周伯彥说了声“很好”,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痛的闷哼一声,捂着肚子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周伯彥。周伯彥的第二拳立kè

招呼了过来,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上,痛得他弯下腰,站立不住,晃了几晃,最后被朱九一把扶住。

朱九硬着头皮对上面无表情的周伯彥,“彥公子,即便您再受圣上宠爱,您也不能对皇子动手,您这是对皇族的大不敬。”

谭姓老太监跪着爬到了三皇子脚边,用尖利的嗓子说道:“放肆,打皇子是死罪,彥公子,你可知罪?”

周伯彥的脸上依然是古井无波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情绪,无法猜测喜怒。他也不说话,先是一脚踢开老太监,再一脚踢开朱九,扯了三皇子的领子又是一拳打过去。

疼痛与耻辱感,让三皇子揭下了伪装,脸上的阴狠之色尽现,“周伯彥,本皇子在此发誓,终有一日,本皇子定让你周氏一族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周伯彥头也不回,淡淡地问道:“你们可听清了?”

正在门外排排站的司农寺少卿、陈知府等大小二十来个官员闻之色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伯彥弹了弹身上的锦衣,再次扯住三皇子的领子。

三皇子一惊,“周伯彥你好大的胆子。”然后冲门外的众人喊,“一群废物,还不护驾。”

谭姓太监和朱九想上前,周伯彥淡淡的扫过一眼,这二人无由的感觉脊背生寒,僵立在原地。

周伯彥便扯了只会喊大胆的三皇子入内室,碰一声关上内室的门,声音低沉地对三皇子说道:“周某不才,得圣上赏识,由圣上亲点为巡查各地并监察皇族子弟言行的督御史,而不是外界认为的普通御史。三皇子,今日,周某只能说对不住了。”

三皇子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么?你说什么?”

周伯彥的脸上无喜无怒,“我不是你们认为的御史,我是督御史。”

督御史是什么官?在大安王朝,督御史是御史中的特例,虽称御史,却不归属于御史台,而是由皇帝亲命,归皇帝一人领导的御史,是皇帝一个人的御史。

大安王朝的御史台为一个完全独立的监察机构,下分三院。

一,台院,台院侍御史,负责纠举、弹劾朝廷百官。

二,殿院,殿中侍御史,掌殿各种仪式。

三,监察院,监察御史的督察范围非常广泛,巡查各地。监察御史虽只八品小官,但手握天宪,气魄很大。

而督御史,既有监察御史的职权,又有监察皇族子弟言行的职权。督御史一职,先皇在位时特设,特封当时的苏驸马为督御史,苏驸马死后,督御史一职搁置。多年后,当今圣上又封了一位督御史。这便是大安王朝历史上的第二个督御史。

应周伯彥的要求,皇帝在朝堂上宣bù

如今大安王朝有了第二位督御史大人,却没有公布这一任督御史的名字。几日后,御史台的监察院中多了一名监察御史,是兵部尚书周大人府上的公子,周伯彥。因此,朝中大臣只知御史台监察院新增的监察御史的名字,却不知督御史是何许人也,一时引来各种猜测不说,令皇族子弟们很是不安。

如今,周伯彥承认自己就是督御史的时候,三皇子只觉五雷轰顶,面无血色地瘫软在地。

周伯彥见了三皇子的样子,脸上没有喜色,只有怜悯,“你很厉害,你确实惹到我了。你知dào

古青舒是谁吗?她是我看上的女人。”

三皇子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督御史又如何?即便皇子犯错,你也无权打皇子,更遑论本皇子根本没有犯错。”他自信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没有证据,即便周伯彥是督御史又如何。再说,除了皇帝本人,谁都无权对皇子动手。

周伯彥眼中的怜悯之色更浓,“怪就怪,你动错了人,惹到了我。送你一句忠告,从今尔后,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安分守己的皇子,你还有命在。否则,你活不过二十。”说罢,一脚将三皇子踹倒在地,并弹了弹衣裳,推开门出来,见到老太监和朱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言不发地背了手出去。

司农寺少卿等官员低着头,鸦雀无声地恭立不动。

周伯彥不做任何停留地走过,控zhì

住皇子护卫队的锦衣护卫们这才收了配刀,跟在他后头走。

回到古府,众人便见到留在古府上的四名护卫,正一脸尴尬地每人手里抱了四五个包袱站在紧闭的古府门外。

古瑞星诧异,“你们这是……”

一名护卫小声说道:“古小姐将我们赶出来了。”

古瑞星抽了抽嘴角,“那,这些包袱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沾了些灰土的样子。

又一个护卫小声答道,“古小姐让人扔出来的。”

古瑞星扑哧一声笑了,但,笑没两声,他突然想到今天极度反常,还不怕死地动手扁了三皇子的人,强忍下笑,退到后头去避难。

周伯彥揉了揉眉心,“敲门,就说要进去收拾东西。”

护卫听命敲了门,并说明公子回来了,他们要进去收拾东西。

老半天,门内传出蔡铁牛的声音,“彥公子,小姐交待,不能让您进门。还有,您的东西丫鬟们正在收拾,请稍等,马上就送出来。”

古瑞星躲在护卫队的最后头,蹲在地上一个人偷偷的乐。他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快活的一日了。

这时候车轮的轱辘轱辘声自不远处传来,还伴有马蹄声与多人的脚步声。古瑞星一边乐,一边侧过脸去看,当距离拉近,车马与随着车马的人们的模样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他一愣,“咦,这不是洛老头府上的马车吗?”他咕哝完,立kè

想到什么,一下站起来,扒拉开前头的护卫很快来到周伯彥身侧,“兄弟,你有救了,洛府来人了。”

不多时,古府的会客前厅内。洛府二老爷即洛尚书的次子洛九茂带着最小的儿子洛小荣坐在客位上,青舒和青阳作陪。卢先生是重yào

角色,自然不能少。而周伯彥,不请自来,坐在一旁同洛九茂说话。

洛小荣已经六岁,依然是那个长的唇红齿白的像女孩子似的小男孩儿,与去年见到的一样,仍然极易害羞。他似乎还记得青阳,不时对着青阳腼腆而羞涩的笑。

青阳似乎很喜欢洛小荣,得到青舒的批准,挪到洛小荣身边坐了,小声和洛小荣说话。

洛小荣是洛九茂和妻郭氏生的最小的孩子。郭氏怀洛小荣的时候,洛九茂出了点事,郭氏忧思过重,弄垮了身体,腹中胎儿也受到影响,后来早产了半个多月。刚出生的洛小荣很小很小,哭声很弱,吃奶的时候吃一半吐一半,使得洛府上下都担心养不活他,每日焚香求神保佑,并尽心照顾,好不容易才给养活的。

从小,他多病多灾,身子很弱,性子也很安静,极易害羞,常躲在家中长辈身后,不与其他府邸的同龄人玩耍。去年洛尚书带他去古府玩耍,他玩儿的很高兴,时常惦记牵着他的手满院子跑的青阳哥哥。去年冬天,他再次生病,很是凶险,大夫都摇头说能不能撑过年底难说。

这时候,叶老夫人去寺院求得一卦,便求了德高望重的大师解卦。那大师看了卦象说,若不想洛小荣夭折,便要洛小荣认下一对有福气的姐弟为姐为兄,而这对姐弟,必须是亲姐弟,年纪相差得正好是七岁,还有,女子得是未出嫁的小姑娘。

洛府开始满京城物色这样一对有福气的姐弟,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正这时候,古瑞星那个好事的听说了,和洛尚书一边拌嘴,一边就说古青阳姐弟就是相差七岁的。洛尚书心里一动,回府和儿子们商量,便写信给青舒,说明缘由,希望古青舒姐弟能够认下他的小孙子为弟。

青舒不信这种事,不过想到在京城的时候洛府与古府的关系并不差,便编了一个平安结,又写下一封信,将平安结和信请人捎回京城洛府。青舒表明了态度,洛府若不嫌弃,她和青阳自然愿意认下这个弟弟,平安结是他们姐弟送给洛小荣弟弟的祝福。当然,她说他们姐弟并不一定就是洛府寻找的有福气的姐弟,希望洛府继xù

找合适的人选。

说来也怪,虽然相隔两地,认亲方式也很含糊,但洛小荣将平安结挂在床边,每日会对着平安结小声喊舒姐姐、青阳哥哥。不过几日,卧床已有两个多月的洛小荣脸色红润了起来,还能坐起来了,连大夫都惊叹不已。这下洛府上下一阵欢喜,认定青舒姐弟便是洛小荣命中的贵人,是借了福气给洛小荣的人。

洛小荣的病好了,洛尚书从古瑞星处听说了卢玄方在辉州古府上教习古青阳读书,便动了心思,想将这自小体弱多病的孙子送到古府上去,期望小孙子能健康长大是其一,期望小孙子能拜入卢先生门下是其二。

洛小荣的娘郭氏万般不舍,但想到儿子是借了古青舒姐弟的福气才活下来的,也许与借了福气的人近了,身体会更好,便忍痛同意。如此一来,全府达成一致,便由洛九茂这个当亲爹的将洛小荣千里迢迢地送来了古府。

洛九茂同周伯彥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分心看向旁边,见儿子一脸喜色地不时小声喊着青阳哥哥,而青阳很是爱hù

地陪着他儿子说话,他非常高兴。

世事便是如此,为人父母的,即便最初是一个纯正的无神论者,但在子女的病痛面前,他们可以放下任何坚持,可以去相信从前从不相信的事物,只为一个愿望,让子女远离病痛。洛九茂起初很是反感认亲这种事,可儿子的病请了御医也治不好,大夫们一致摇头说他的儿子很难度过新年去。眼看着儿子日渐虚弱痛苦的模样,他差点急白了头。后来,儿子认下义姐义兄后病情开始莫名其妙的好转,他开始愿意去相信鬼神,更愿意将儿子送到古府上来,只愿儿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

有客在,古府上下一阵忙活,将客人安顿下来。

洛小荣很粘青阳,小声告sù

爹爹,晚上想和青阳哥哥一起睡。

洛九茂觉得不好意思,但小儿子很少提要求,便厚着脸皮替儿子问青阳可不可以。青阳觉得新鲜,立kè

答yīng

,答yīng

完才想起来没问姐姐。这时候陈乔江这个好事儿的也插了进来,喊着他也要晚上和青阳一起睡。

青舒觉得无所谓,便带着丫鬟亲自为三个男孩子铺好了被褥,嘱咐关木头和元宝有任何不妥赶紧去叫她。

夜色晚了,青舒洗漱过后,正准bèi

入睡,小娟进来禀报,说是关木头来报,那三个玩儿疯了,不肯睡,三个府里的书童加起来也劝不住,只得来惊动青舒。

青舒的衣裳都脱一半了,只能再穿回去,让小娟提了灯笼,去青阳的居所。那三个聚到一起,果然很闹腾,离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兴奋的大呼小叫的声音。

见青舒进来,穿着里衣在炕上蹦哒的三个停了下来。

陈乔江那小子抱紧胸口,凶巴巴地警告青舒不许看。青舒的额头立kè

滑下三根黑线来。

青阳却是高兴地扑过来,吓的青舒赶紧冲到炕边抱住他,笑着数落他不许再这样吓人。

洛小荣怯怯地退后,安静的很。

青舒看着炕上凌乱的被褥,摇头,招呼青阳帮忙,很快规整好,然后挨个儿叫人,“陈乔江,你躺这儿。”这个语气有点凶。“青阳,你躺这儿。”这个语气很温柔。“小荣弟弟,来,躺这儿,姐姐讲故事给你听。”这个语气是非常的温柔。

看青阳和洛小荣乖乖地躺下了,陈乔江觉得无趣,也跟着躺下了。

青舒挨个儿给他们盖好被子,命令他们闭眼睛,然后讲了一个神笔马良的故事。故事讲完了,这三个不但没睡,眼睛反倒睁老大,要求再讲。

青舒突然意识到,她似乎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这要是天天晚上不睡觉,吵着听她讲故yì

怎么办?对上闪亮的、期待的三双眼睛,青舒很是豪迈地一挥手,“睡觉,谁每晚乖乖地睡觉,白日里也不惹事,我就给谁一天讲一小段故事。”其实她心里在哭,她对童话故事无能啊,她夸下如此大的海口,以后可怎么办啊!不管了,不管了,总之先糊弄过这晚再说。明日,她定要将这三个分开,可不能再让他们三个聚一起了。她是发xiàn

了,这男孩子聚到一起,再老实的都能变身为大淘气包。

陈乔江大声喊道:“要说话算话,不许耍赖,本少爷这就睡觉。”然后把眼睛闭的死紧。

青舒那个汗。一侧过脸,见到青阳与可爱的洛小荣正抬头看着自己,心里那个痒,于是没忍住,凑过脸去在青阳脸上亲了一口,并轻声道晚安。青阳很高兴,却见洛小荣愣愣地盯着他的脸,他扭捏地躺下。青舒觉得好笑,凑过脸去飞快地在洛小荣的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同样小声道晚安。洛小荣的脸一红,迅速钻进了被子里。

青舒抿嘴微笑,退出来,吩咐守在外间的三个府邸的书童们,“可以熄灯了,你们也早些睡。”

回去的路上,手提灯笼的小娟突然停下来,迅速将青舒护到身后,“谁在那边?出来。”

黑暗中,男子清了清嗓子,“大晚上不睡觉,你们这是去了哪里?”

小娟拍了拍胸口,“原来是彥公子,这黑灯瞎火的,您怎么走到了这里?怪吓人的。”

青舒扯了小娟便走,头也不回。

周伯彥伸出去的手,无奈地放下。

No.109黑衣男人

考lǜ

到洛小荣身子不健朗,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的,卢先生便要洛小荣修养几日再进学堂。不过,洛小荣很喜欢跟在青阳后头进进出出的,于是理所当然的,修养几日没了,直接坐进了课堂,跟着青阳听课。

卢先生笑呵呵地默许了洛小荣进课堂,对今日讲学内容稍作调整,大有迁就洛小荣之意。

青舒还记得洛小荣爱吃肉丸子的事,早晨特意交待了厨房今日一定要炸了肉丸子出来,并进行二次加工做成好吃又下饭的烧丸子出来,在午饭的时候端上桌。

洛府送洛小荣过来,装东西的马车就有五辆。两车东西是送给古府的礼,布匹、补品、笔墨纸砚及首饰钗环等什么都有。还有两车东西全是为洛小荣准bèi

的补品,一车东西是洛小荣一年四季所需的衣裳、布料及日常用品等物。总之东西是带的很全乎。

至于伺候洛小荣的人,洛九茂准bèi

留六个人在古府。一对中年夫妻是在洛府非常得力的管事和他的娘子,一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一个小书童,一个护卫,这些人可是个个经过精挑细选的。不仅如此,洛九茂这次来不急着走,还要在康溪镇上物色一个铺子买下来,留了带来的掌柜和账房先生经营。如此一来,洛小荣这边若有什么需yào

照应的事,留下来的掌柜还能为小主子跑前跑后的做事。其余十几人,洛九茂走的时候会全部带走。

青舒收好洛府送来的礼单,懒散地歪在炕上一动不动,满脑子都是信中所写的只言片语。

吾儿,闻得吾儿心有所属,爹甚慰。明日午时三刻,望吾儿携他立于风味小食铺前片刻。爹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便足矣。

昨夜青舒就没睡好,无论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带着西昌国皇族之印的纸张上的这些字,塞满了脑子,挥之不去。青舒已经糊涂了,按理,若是有人故yì

栽赃陷害,信里不应该有这样儿女情长的内容。可奇怪的是,信里的内容就是这样的儿女情长。不过,又很突兀地在这样儿女情长的信上按下了西昌国的皇族之印,这是要闹的哪般?

还吾儿,这个吾儿指谁?指她吗?不太可能,她是女子,不应该称呼为吾儿。再有,她爹死了已经六年了,难道还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复活不成?根本不可能的事儿。难道是信差错了地方?也不对,三皇子不就是专门冲着这封信来的吗?若不是三皇子故yì

设计陷害,哪能那么及时地闯进古府来,又目标明确地直奔女子的后院,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嘛!

青舒突然觉得烦燥,敲了敲头。她都快被这封莫名其妙的信给弄疯了。即便她看罢当时就烧了它,还亲眼见它化成了灰烬,可她心里像长了草一样,坐立难安的。她告sù

自己不要去想,不用去管它,可不知dào

为什么她控zhì

不住自己,总是莫名的去想,莫名的想要知dào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多危险,都是人太过好奇引来的。她明白,可不知怎么了,总是想弄明白。她烦躁地从炕上下来,穿好鞋子,一脸不悦地走出内室去,见小鱼和小娟低头作针线活计,边走边吩咐,“小娟,我去练枪,你不用跟着。”话落,人已经出门了。

小鱼和小娟面面相觑。小鱼问,“小姐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小娟摇头,“昨日官兵闯进来之后,小姐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估计还在为那事生气。”

青舒走的很快,遇到做事的下人问好也只是含糊的应了,到了练功的场地才想起来自己没换衣服,却也没心情回去换,于是直接将长长的裙摆撩起来,强塞进腰带下,走两步确定不会掉下来影响脚下的动作,这才走入摆放练功用品的屋子,右手握长枪,左手拎着大刀出来了。她先把大刀放一边,双手握枪,调匀气息,刺了出去。

练功的过程其实枯燥又无聊,只一个刺的动作,古强每日都让青舒和青阳做二百遍,这二百遍不能糊弄,每一次都要认真且严肃地完成。刺、挡、横扫……种种分开的动作每日里先要完成规定的任务,最后才能练习连贯的枪法。

青舒早晨已经完成了今日的任务,此刻只为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自然不再遵循特定的训liàn

任务,直接耍开了整套的枪法,一刺与连续的刺,应对各种情况的挡,小范围的横扫与大范围的横扫等一系列的动作展开,行云流水般的看着很是那么回事儿。

“左手手腕用力方式不对,下盘不够稳,精神不够集中……”

青舒的枪尖转了方向,带着风声刺向好事之人。

周伯彥无奈地往左错身躲开刺来的一枪,立kè

又躲第二枪和第三枪,在青舒的第六枪刺来的时候,他躲开的同时一把握住了长枪,“还在生气?”

青舒无论如何用力都抽不回被他握住的枪,气得直接弃了长枪,转身取了放一边的大刀,抡起大刀向他砍了过来。

周伯彥赶紧拿长枪挡,“住手,会伤到你。”

青舒一言不发,砍在枪杆上的刀立kè

平压,顺着枪身向周伯彥的手去了。

周伯彥一挑眉,抛了枪,却在青舒的刀挥空并在长枪在空中的时候,转身接了长枪,用枪杆子打向青舒手中的刀背,目的是打掉青舒手里的大刀。

青舒自然不能让他如愿,右手大刀往空中一抛,既躲开了打来的枪杆子,大刀又进了左手,反手往他腰腹砍去。

周伯彥忙撤枪挡,铿的一声,“你左手的这招儿不错。”他今日才发xiàn

,原来青舒的左手也和右手一般的灵活。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古云虎可是双手使枪的,左右手用枪一样灵活。女儿随爹,很好理解。

青舒白了他一眼,抬脚往他腿上踹了过去。

周伯彥哪里想到她会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等反应过来想躲的时候慢了一步,到底是被踢了一脚。

青舒哼了一声,一脸女匪相地将大刀扛在肩上,转身就走,很快将大刀放回屋去出来了,然后目不斜视地要离开练功场地。

周伯彥哭笑不得之余,不得不出口提醒,“整理好仪容再出去。”他所谓的整理仪容,自然是指青舒不成体统地将裙摆提起来塞在腰带中的事。

青舒早忘了这事,又无心理他,只管往外走。

周伯彥如何能让她这个模样的出去,又明白她肯定不会听自己的,于是手中长枪随手一丢,大步追上去,自后头直接揽上她的腰,不顾她的拍打和挣扎,硬是将她的裙摆给放下来,这才松了手退后。

裙摆放下来的时候青舒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无法接受他再次对她动手动脚的事实,气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怒瞪着他。

周伯彥也是一时无言,心里却寻思,这情爱之事果然很麻烦,怎么做怎么不对,到底他该如何才能哄得面前的女子能笑上一笑,而不是总对他气鼓鼓地瞪眼睛呢?在他看来,哄眼前的女子比查一件大案子还要难。据他观察,她除了银子以外似乎没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金银首饰也不见她怎么戴,想到先前准bèi

的信物,犹豫着伸了手拿出来,递向她,“送你的。”

青舒看都不看他递出来的用锦帕包裹着的东西,转身走人。

第二次送出去,第二次被拒绝,周伯彥盯着手中的东西苦笑。

青舒正好回头,准bèi

骂出嘴的话,在看到他脸上难得出现一回的苦笑后不自觉地咽了回去。她转过脸走开去。回到房间,她倒在炕上一言不发,更加的心烦意乱起来。如今扰她心神的不再仅只是古怪的信,还有周伯彥苦笑的模样。

小鱼站在内室门外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喝点水?”

青舒懒懒地应道:“嗯,倒上放着,等下再喝。”她不太热衷于喝茶水,一般就喝白开水,凉的、热的都成,她不太在意。她在炕上滚了几圈儿,又开始琢磨那封信。

吾儿,闻得吾儿心有所属,爹甚慰。明日午时三刻,望吾儿携他立于风味小食铺前片刻。爹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便足矣。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按理,当爹的肯定知dào

儿子心仪的女子的家世背景。重视儿子,自然也或远或近地见过或观察过儿子心仪女子的相貌才对。可按信中所说,怎么感觉这个爹和这个儿子不是在一处的,也感觉是相隔两地不太来往似的,这可真是怪异的很。

青舒突然坐了起来,不会吧!难道康溪镇上某个古姓人家的儿子,是西昌国皇族遗落在外的私生子?然后,这个皇族的爹得知流落在外的儿子要成亲了,又不能真的来喝儿子的喜酒,于是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偷偷来到大安,偷偷来到康溪镇上,派人送信给儿子,只为见上一见未来的儿媳妇。

大概是中间出了差错,这封信送错了地方。大概三皇子的手下也闯错了府邸,弄错了人。可能吗?根本不可能嘛!整个康溪镇上,算的上有头脸的,能够称为府的古姓人家,只有他们一家。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然不能称为府,这信不可能送错地方。

青舒纠结的受不了了,下了炕,坐到外间的椅子上把杯中的温水几口喝净,问小鱼,“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了大半,再有一刻钟便午时了。小姐该吃午饭了。”小鱼答。

青舒略一沉吟便吩咐道:“通知李大郎备马车,咱们出去一趟。通知厨房,不用留饭,我们要在外头吃。”

安排完,青舒换了身衣裳,坐了马车来到风味小食铺,从后门进去。

古元河得信来到后院,正在看众人忙活的青舒便同古元河走到一边说话。

这会儿时间差不多已经午时一刻,青舒问道:“前面邻窗的雅间或隔间有没有空的?”

古元河立kè

回道,“有,雅间空一个,隔间空一个。”

“那就雅间吧,今日我也不点菜,只负责吃。你让厨子自己看着准bèi

六道菜出来,再配上两样主食送过去。自然,咱们是自己人吃,不急,先可着客人的准bèi

,有时间了再做这边的。”青舒说罢,招呼小娟和小鱼,“走,今日咱们尝尝自家铺子里饭菜的味道。”

到了雅间,青舒选了靠窗又视线好的位子坐定,将窗子推开一半,大部分心思便落到了外边街道上来往的人身上,也不管一脸兴奋的小鱼和小娟说什么悄悄话。时间在慢慢流逝,眼看就到了午时三刻也不见什么可疑之人出现,青舒心绪不宁地继xù

盯着外边。

雅间的推拉门打开又关上,菜香浮动,青舒依然紧盯着窗外。推拉门再次打开又关上,青舒的注意力还在外边,直到她感觉到一丝异样,奇怪刚刚还小声说话的小鱼和小娟为何没了半点动静,于是回头,眼中立kè

浮现惊诧与戒备之色,“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只见离门最近的位置,也是青舒的对面,坐着一名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男人,此人头戴罩着黑纱的斗笠,骨节分明的男人的大手按在桌上,右手边摆着一把带着黑色剑鞘的长剑。而小鱼和小娟,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神mì

的男人突然一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

青舒紧张地握紧手中的筷子,却在见到男人的脸时,一脸不可置信地微张了嘴,“你……你是?”

男人微笑,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青舒姑娘,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青舒实在不懂这是什么状况,“我的丫鬟……”

男人依旧微笑着,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恶意,“无碍,只是睡着了,半个时辰后自然会醒。”

青舒眼中的戒备并未褪尽,但疑惑二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你和彥公子是什么关系?你是京城周府的人?”

男人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我远道而来,只为见见儿子中意的女子是何模样,没有恶意,姑娘不必害pà

。姑娘也是个机灵的,保住了信没有被搜走,保住了一府的人,不枉我特意走上这一趟。”

青舒:……

男人眼中的笑意渐浓,“云虎养出来的丫头,果然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能比的。你可以放下筷子了,不必想着用它来攻击长辈。”

青舒眼中的问号更多了,“你,认识我爹?”

男人叹了口气,“丫头,你要一心一意地只爱我儿子,可不能再看上别家的儿郎。那样,长辈们会觉得很困扰,懂吗?”

青舒感觉这人说话东一句西一下的,还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都能把人给绕晕了,“请等一下,你儿子是谁?我为何要爱他?你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还弄晕了我的丫鬟,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笑眯了眼,“曾经,有一个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迷倒了无数的英雄男儿。皇子妃、王妃、将军夫人、世家夫人的位子任她选,她却陷入困局,无从选择。因为,她多情,她同时爱上了两个男子。她不仅多情,她也很冷血,她没有从所爱的两个男子中选择夫君,而是笑着嫁给了从不曾放在眼里的一位公子,报复了所有恋慕她又带给她困扰的男子。”

“她的多情,她的冷血,几乎毁掉所有与她相关的人。血流成河是夸张了一些,但死了许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无辜的,到底死了多少人,我数到麻木。直到最后,她说她错了,她不知dào

原来自己真zhèng

爱的人是身边的夫君,而不是别人。她的夫君倒在血泊中,真的很想再相信她一回,可转眼间,她立kè

弃了儿子,说要去寻找回去的路,消失无踪。”

“男子的多情伤人,女子的多情一样伤人。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不要做个多情的人,一心一意地好好爱我儿子,我会替你们除去前路上不该有的荆棘,你们只管往前走,不要回头。”

青舒是越听越糊涂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而故事中,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他又为什么要告sù

她这些?

男人微笑着,戴回斗笠,斗笠上的黑色轻纱遮住了面容。“下次见面,记得叫一声爹!”

青舒:……

男人拿了长剑,起身,转身要走。

青舒急问:“你可是兵部尚书周大人?”还是周府的什么人?

No.110回不来了

闻言,男人低低地笑出声,“你这丫头,千万别叫错了爹,爹会很伤心的。”推开拉门的时候,又道:“这门不错,有点意思。”人走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关了回去。

青舒半天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小姐在这间,在这边。”古元河急切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夹杂着许多的脚步声。

拉门打开,青舒抬头,首先入眼的是神色慌张的周伯彥。

周伯彥眼里只有青舒,冲进门,快速到了青舒跟前,一把将青舒拉起来,“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青舒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的脸,半天回不过神来。像,真的很像,眼前这张脸与刚刚的黑衣男子的脸很像。只不过这张脸很年轻,而黑衣男子看上去三十好几的样子。还有一点不同,眼前的人很少笑,经常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给人很神mì

、很沉闷、很老成、又有点冰冷的感觉。而黑衣男子,很爱笑,从头到尾一直在笑,给人感觉温和无害,非常的亲切。

见她只是盯着自己出神,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光,也不回答问题,周伯彥抬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触她的脸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旁边,护卫长探过两个丫鬟的鼻息后轻声道:“无事,只是昏睡过去了。”

顾石头将小娟背起来往外走,跟在后头进来的韦铁锤抱了小鱼跟着出去。最后出去的护卫长便关上了雅间的门,亲自守在门外。

青舒回神的时候,发xiàn

自己靠在周伯彥的怀里,还被周伯彥搂着腰,瞬间红了脸,恼怒地推他,“放开我。”

周伯彥见她总算恢复如常,虽然可惜没有了软玉在怀,但也放心了,松开她,退后三步,“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人闯进来弄昏了你的丫鬟?”当他听说青舒突然出门去了,便心生不安,立kè

让护卫们集合,并问询过所有人,最后自古强那边得知青舒的目的地是风味小食铺,他心下略安。不过,他坐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带着人追了过来。

巧的是,吴小山给隔间的客人上菜出来后,想为雅间的青舒她们续茶水,于是端了茶壶过来,却见一个黑影背对他站在小姐所在的雅间门口,他刚想质问是干什么的,那人动了,居然进了旁边的雅间,并关上了门。他不记得今日这间雅间有客人,于是飞快地跑去柜台,正跟古元河汇报这事,恰巧周伯彥带着人急急地冲了进来,张口就问青舒的所在。

大家见青舒好好的,而两个丫鬟也没有危险,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护卫们闯进旁边的雅间一无所获。里面是空的,根本没人。

青舒对黑衣人的出现,还有黑衣人的话,一点都理解不了。思绪依然很混乱,这会儿也没工夫追究周伯彥对她做的亲密小动作,只是皱紧了眉头。

周伯彥见她又走神了,又问一遍,“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进来过?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舒回神,这才想起正事,急问,“你爹多大年纪了?”据她所知,兵部尚书周大人应该是四十多岁差不多五十岁的样子,可周伯彥长的实在太像刚才的黑衣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伯彥:……

青舒急的不行,“你怎么不回答啊?别告sù

我你不知dào

你爹大多年纪了。”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到底和周伯彥是什么关系?看年龄又和兵部尚书周大人对不上。简直是一团乱麻,她都快被弄疯了。

周伯彥看她很激动,不放心地握住她的手,“别急,别急,你先告sù

我,你为什么要这么问?”问完立kè

又改口,“先别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切回去再说。”

青舒倒是没反对,这才想起两个丫鬟来,知dào

她们俩个被送回了马车上,倒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半路上,小娟醒了。青舒问她是怎么睡着的,她说门开了,她以为是伙计来上第二个菜了,回头看,只看到一个黑影,然后就什么都不知dào

了。快到府门前的时候小鱼才醒,青舒同样问小鱼话,小鱼的回答和小娟一模一样。说白了,两个丫鬟根本什么都不知dào

就让人给弄晕了。

青舒交待她们,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本就不是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多说无益,越少人知dào

越好。再说,两个丫鬟本来就什么都不知dào



回府后,周伯彥示意青舒去他的院子里说话,青舒对单独和他相处有点抵触,不过又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犹豫了一下,转了方向去他居住的院子。

进了屋,青舒坐在了外间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周伯彥却说道:“到里边说话。”

青舒不动地方。

周伯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你有什么值得我怕的?”青舒直接呛他,然后起身进了里间,坐到了炕桌的一边,这才回过味儿来,暗骂自己一句白痴,立kè

臭了脸色,倒是坐着没动地方。

周伯彥随后进来,坐在炕桌的这边,看了眼她的脸色,问道:“要不要喝点茶水?”

青舒没好气地道:“不渴。废话少说,我问你,你和你家里人谁长的最像?爹娘还是兄长?”在古代,兄弟间相差十几岁,二十几岁的不在少数,二十岁的男人有个三十几岁的哥哥一点也不奇怪,不排除黑衣人和周伯彥是兄弟的可能。哎呀,反正已经乱的不像话了,搞不懂。

周伯彥的回答有些淡漠,“有人说我长的更像爹一些,也有人说我长的更像娘一些,具体到底像谁更多一些,我不是很清楚。”

青舒的话里带出了火气,“照镜子你还不知dào

自己像谁吗?别敷衍我,快点说实话。”

周伯彥一脸认真地道,“时间长了,不记得了。”

青舒恨不能冲上去掐死他,“是嘛!我今日倒是见到了一个男人,不说气质,只看长相,你们倒有八九分的相似度。”

周伯彥的身体一僵,眼眸中有什么情绪汹涌而来,“你说什么?”

看到他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青舒盯住他,“一个长得和你非常像的男人,突然出现,弄晕了我的丫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说什么下次见面记得叫爹这类古怪的话,走了。”

周伯彥霍地站起来,一脸烦躁地在地上踱来踱去,停下来的时候,眼中闪着火气,质问青舒,“你为什么突然去了铺子里?”

青舒,“我的铺子,我什么时候想去就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周伯彥并不接受她的敷衍,几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告sù

我,为什么突然出去?”

“你再这样动手动脚的,别怪我对你下狠手。松手。”青舒一边皱眉,一边狠瞪他。

对上她挑衅的视线,周伯彥心底凝聚起的烦燥不知dào

怎么一下就消散了。不过,他并没有松开她,而是轻捏她的手背,还翻过她的手心,摩挲着她手心的茧子,声音低沉而带着那么一点蛊惑的味道,“许多事,对别人而言是秘密,对你,可以不是秘密。”

青舒准bèi

挥出去的拳头,因他的最后一句顿住。

周伯彥顺势将她纂紧的拳头一并握住,不会握痛她,又不让她抽走,声音低低的,没有情绪的起伏,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你见到的人,大概真的是我爹。你可能知dào

,也可能不知dào

,我爹娘,离开我已经六年了。我爹当时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他是为了我娘变成那样的。当时很乱,分不清敌我,喊杀声一片,他被留在了那里。”

“我娘,她从来不是个能让人看懂的人。我爹倒下前,她心里住着别人。我爹倒下的时候,她说心里只有我爹。后来,我们回去找我爹,我却认不出来到底哪个是我爹。是我娘,她抱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哭,喊着我爹的名字。葬了我爹,我娘消沉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突然说要出去找回家的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舅舅告sù

我不怕,因为娘的家在皇宫,无论走多远,她一定会回到皇宫来。我不信,我去追她,好不容易追上了她,却发xiàn

她不是一个人,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我求她跟我回家。她摇头,说那个家里没有我爹,她不能回去。那天,下着大雨,风很大,她站在悬崖边,她说希望能够回到真zhèng

的家,对着我笑,跳下了悬崖。”

正听的专注的青舒感觉心脏一阵收缩,这个女人的心得有多狠,才能在儿子面前跳下悬崖,也不怕给儿子留下心理阴影。好可怕的女人。青舒突然害pà

听下去了。

“我爹曾对舅舅说,我娘是这世上最冷血、最狠心的女人。我偷听到这话,和爹生气,几天没同爹说话。不过,当她笑着抛下我的时候,我相信了。”周伯彥说着这话,把青舒的双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看到你为了青阳跟人拼命,我才知dào

,世上的女子不全是冷血无情的。”

青舒一脸的呆滞。

“我爹还活着,我猜到了,却不知他身在何处。他,即便活着,也回不来了。”他顿了顿,“回不来也没有关系,我只要知dào

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青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还好吗?”虽然一直在强装镇定,可到头来还是泄露了情绪,语气有些不稳。

青舒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同时也明白了,周伯彥这是承认了黑衣人就是他爹。“他,看着很和蔼,很爱笑。信,那封信,应该是写给你的。抱歉,我,我把它给烧了……不能拿给你了。”

周伯彥刚开始没听懂,当想到某种可能,胸腔内升腾起一股火,“你说什么?”

烧了他爹的信,青舒觉得理亏,可想到这封信差点要了全府人的命,不能拿他爹如何,可他在眼前,于是抽回被他按在心口位置的手,握成拳捶他,“都是你,果然就是因你而起的祸事。”见他脸色很不好kàn

,双眼冒火地盯着她,她以为他是怨她烧了他爹的信,使劲推了他一把,“走开,别离我这么近。”然后侧过身去,胡乱从桌角扯来一张写书信的纸,伸胳膊拿了毛笔,却发xiàn

没有可沾毛笔的墨,一脸懊恼地瞪他,“磨墨。”

周伯彥的脸色很不好,却也拿过砚台,往里放了点水,细细地磨。

青舒也等不了他弄太好,有点意思了便沾了毛笔写字:吾儿,闻得吾儿心有所属,爹甚慰。明日午时三刻,望吾儿携他立于风味小食铺前片刻。爹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便足矣。

周伯彥盯着纸上的字半天没说话。

青舒见他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便悄悄往旁边挪,一点一点的挪,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走人。但遗憾的是,在她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手腕一下被他抓住。

周伯彥的视线还在纸上,“想去哪里?”

青舒恼,“我又不知dào

这是给你的,烧了也不怨我。”

周伯彥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松手,“只有这些?”

那个印,还真的是个祸端,不能乱说的。可事到如今,他有权知dào

。青舒一脸别扭地道:“你,你往下一点。”她还不想死,可不想被人听了去。

周伯彥不明白她的用意,就那么站着不动。

青舒觉得跟他说话太费劲,于是自由的一只手直接抓了他的衣襟往下扯,凶巴巴地道,“过来一点儿,往下一点儿。”

周伯彥顺势俯身向她靠近,松开抓着她的手腕,双手自她的两侧按在了炕沿上,有点将她圈在怀里的感觉。

青舒这才发xiàn

自己办了一件蠢事,他的脸和她的很近很近,近的都能数清楚他有多少根眼睫毛。她郁闷,坐在炕上的上身不自觉地向后微仰,与他勉强拉开那么一点距离,“你侧过脸去。”

他这次倒是很合zuò



青舒揪着他的衣襟,有些不自在地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话,“上边盖着西昌国皇族之印。”

周伯彥听罢,身体一僵。

青舒推了推他,“就这些,你可以让开了,我饿了,我要去吃饭。”

他深吸一口气,“没了?”

青舒点头,“没了。我当时想不通,如果是陷害,信的内容太奇怪了些,便猜是不是送错了地方。我便想着,去铺子里吃饭,会不会发xiàn

些什么。没想到,就那样了。”

“去铺子里吃饭做什么,你应该直接站在铺子前。”他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我又不是他儿子的心上人,我干嘛要站到那里让他看?赶紧让开,我要去吃饭。”她又推了他一把,没推开。

“谁说不是的,你站在那里正好成全了他。”

青舒的眼睛瞪老大,“你……你胡说什么?”

他却站直了身体,从怀里拿出宝蓝色的锦帕,打开,露出一对盈白的玉镯。

青舒低了头,“快点让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抓住她的右手腕,不给她退缩或逃跑的机会,给她戴上,然后拿了另一只镯子,抓了她的左手又给戴上去,并在呆住的她耳边低吟,“爹也见过了,信物也收下了,等到明年,我们就成亲。”

成亲两字将青舒被震飞的神志收回,只见她大喊出声,“本姑娘疯了才会嫁给你。”喊罢火大地摘下手腕上的一只镯子,抬手要丢出去。

周伯彥已经退后,背着手说道:“两千两一只。”

青舒丢出去的动作硬生生地顿住,“多,多少?”

“一只两千两银子,一对儿便是四千两。”

青舒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周伯彥,“你花四千两银子就买这破玩意儿?既不能当吃,又不能当喝,保不齐哪天不小心碰到哪里就碎了,四千两就没了。”

周伯彥被她的反应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咳嗽一声,“那你喜欢什么?改天再给你买。镯子,先将就着戴。”

青舒低着头,将另一只手腕上的也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一对玉镯放到炕桌上,站起来,“我不喜欢这个,等我想到喜欢什么的时候自然会告sù

你。”说着,强作镇定地往外走。

周伯彥眼一眯。

青舒这时候又说话了,“我喜欢的东西,肯定是世上非常珍贵的东西,你确定能给我买?”

“嗯。”

“成,先记着,等我想好了,一定找你要。”

“不是敷衍?”

“不是敷衍。到时候,只怕你给不起。”青舒的眼中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迈步出了门槛儿。

“等一下。”

青舒脚上的动作一僵。

周伯彥将她扯回门里,“要我相信你,可以。为了证明你的诚意,”然后一指左脸,“像对青阳那样。”

青舒的回答是,恼羞成怒地将他的胳膊拧到青,然后扬长而去。

虽然被拧的很疼,可周伯彥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他这会儿也觉得古瑞星的话一点都没错,果然,他的眼光很特别。

午夜梦回,看着自窗外射进的黯淡的月色,青舒回忆着玉镯套到手腕时的触感,还有他明明被拧的很痛,却微笑以对的模样,有点茫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微妙的感觉。梦里,有个影子越来越淡,已经淡的模糊不清,可是,强行往她手腕上套镯子的他的面目是那样的清晰。她翻过身,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

第二天天气晴好,是青阳沐休的日子。青阳跑去求青舒,说想带陈乔江和洛小荣到庄子上玩儿。青舒答yīng

了,让古强安排车马及随行人员。

陈乔江是陈知府的宝贝孙子,洛小荣是洛尚书的宝贝孙子,青舒自然不敢怠慢,自己也跟去了。周伯彥带了六个人也去了。

到了庄子上,青阳带着陈乔江和洛小荣去参观后头的牲口棚,然后看大猪小猪,看鸡鸭鹅。他们也不嫌脏,跑进了白日里圈鸡鸭鹅的栅栏,撒欢了跑,追的鸡满栅栏的飞、鸭鹅乱叫着四处跑。陈府跟来的婆子和洛府跟来的丫鬟那个急,求着各自的小主子赶紧出来。

陈乔江和洛小荣跑的正欢实,根本不听,扯着准bèi

出去的青阳不让走,说这个好玩儿。最后是庄子里每日负责喂养鸡鸭鹅的妇人发xiàn

,以惊了它们没蛋吃为由强给他们三个劝出了栅栏。

这边没得玩儿,他们三个便跑出了庄子,一会儿在地头儿疯跑,一会儿跑去放牛的张大那边,没一刻安生的时候。有书童和护卫跟着,青舒也放心,任他们跑。

青舒带着小娟在地头儿走,边走边看庄稼地。今春雨水充足,地里的各种作物长势良好,杂草也多,因此大家都在忙活除草的事。

小娟一指路边,“小姐,那边有很多野菜,奴婢想挖点儿回去吃。”

野菜?青舒眼一亮,“好啊,你教我辨认,我也挖,沾酱吃最好吃了。”

“小姐,沾酱吃是指沾酱油吗?酱油很金贵的,做菜都舍不得多放,沾野菜吃多浪费。”

青舒一愣,然后笑道,“天呀,开春的时候,我怎么没想到试做大酱!不管了,你赶紧去取篮子和挖野菜的用具过来,咱们先挖野菜,至于大酱,回去我再慢慢琢磨。若是能做出来,那就太好了。”

小娟一向是青舒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不理解,她也不太深究,只管完成青舒交待的任务。不过,她也不是粗枝大叶的什么也不管不顾的,离开的时候,居然跑到了站在另一边的周伯彥跟前,指着青舒的方向说了几句什么。

青舒摇头,向小娟指的野菜多的地方走了过去。青舒边走边看,可食用的野菜确实不少,大概是附近的农妇不敢到庄子附近挖野菜的关系,居然没有挖过的痕迹。青舒看的高兴,只管低头看着野菜走,倒是没注意自己走的有些远了。

等她看到小时候常挖的一种植物时,高兴地蹲了下来。其实她不知dào

它叫什么,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叫它甜草,原因无它,因为它的根茎咬起来是甜的,当时听大人说可以入药,至于治什么病的,她可就不清楚了。她很想挖它出来,即便它的根茎还没有长好。不过遗憾的是,她没有工具。

她抬头,想看看附近还有没有甜草,却看到五六十米开外的一颗大树下坐着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正在对她笑。

她吃惊之余霍地站起来,提了裙摆转身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周伯彥,周伯彥……”

No.111终于走了

青舒喊的那么大声,又那么急,离的不算太远的周伯彥快速跑过来迎上她,同时,被惊动的护卫也都往这边跑。地里干活儿的离的远,倒是没人注意这边。

周伯彥问出了什么事,青舒也顾不得回答,扯了他往刚才的方向跑,还催促他快点儿,并指着前方的几棵树的方向。只是,那里除了那几棵树、地上的野菜野草,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眼花看错了?

青舒愣了,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并停下了脚步。怎么会?刚刚明明在的,还对着她笑的。

被她扯着的周伯彥也跟着停下来,发xiàn

她只是盯着某处发呆,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有任何发xiàn



护卫们赶了过来,看看四周,没发xiàn

什么异样,于是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青舒微皱眉头,不相信自己会看错。转过脸想跟周伯彥说话,这才发xiàn

护卫们,并盯着他们的脚下,喊了起来,“啊,我的野菜,走开,走开,都踩坏了,你们快走开。”

护卫们默。

青舒的眼睛这会儿在众人的脚底下转,一下就发xiàn

周伯彥的左脚下也踩着野菜,一脸不悦的数落,“躲开,你躲开,看看你,都把野菜给踩坏了,怎么那么讨厌!”

周伯彥挪开大脚,不自在地问道:“你刚刚,是怎么了?”

青舒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怎么!不就是看你们站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样子,好像很无聊,就想着找点事情给你们做。”“诺,反正你们闲着也闲着,帮我挖野菜吧!”

周伯彥看护卫们往后躲,清了清嗓子,“他们不会挖,再说,也没有挖菜的工具。”

青舒一指护卫腰间的配刀,“那不是。”

护卫们按着配刀全跑了。

青舒很不乐意,“哎,你们,回来。”可护卫们假装听不见,跑的远远的。青舒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周伯彥的鼻子,“你看看你的手下,都懒成什么样了?只不过挖个野菜而已,都能跑的比兔子还快。既然他们不肯帮忙,那你来。”

周伯彥无奈地问:“你大呼小叫地,就为了找人帮你挖野菜?”

“对啊,要不然还能干嘛?快点挖,不挖够一篮子,本姑娘回去就把你们的包袱扔出府去。”青舒放下狠话。

周伯彥哭笑不得地撩起袍角蹲了下去,“挖哪个?”

青舒一指蒲公英的嫩苗,“这个。”

“用什么挖?”

“用手挖。当然,你要是能用脚挖也成。”

周伯彥听的无语,观察了老半天,找不到下手的地方。蒲公英的叶子是贴着地长的,你想用手揪都找不到个下手的地方。直到小娟取了篮子来,分给他一个挖菜的刀,他才挖到了第一棵野菜。

小娟见青舒指派贵公子挖菜,很是稀奇的瞅了一会儿,见贵公子那笨手笨脚的挖菜法,在心里很是鄙视了一下,跑去另一边挖。

野菜已经有人帮忙挖了,青舒转移了注意力,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棵大树,想了想,走了过去。经过先前发xiàn

的那棵甜草时,她停了一下,很快又抬步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近,只剩十来米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盯着自大树后头露出的衣裳的小小一角。因为那衣裳洗的褪了色,与树皮的颜色很接近,离远了看还真看不出来。即便走的近了,若不是故yì

去细心观察,还真不容易发xiàn



青舒回头,见周伯彥根本没在挖野菜,而是背了手站在那里看她。她转回脸看了一眼大树,树后的衣角仍在,于是又回头,向周伯彥招了招手。等周伯彥走了过来,她一指前边几棵树中最粗壮的一棵,无声地说话,“有人。”

周伯彥要叫护卫,青舒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摇头,扯了他的袖子往前急走。周伯彥倒是配合,不过把青舒推到了身后。转到树后,周伯彥停下来一动不动,青舒从他后头探出头来,愕然。本以为人是躲在树后的,没想到只是一块儿包着什么东西的布,用匕首插在了树杆上。

“咦,人呢?”青舒迅速四下看了下,还想往别处去看。

周伯彥把她一下扯回来,不让乱走,然后拔了匕首,拿下做包裹状的旧布,打开,露出折叠整齐的纸来。“刚才谁在这里?”

“昨天在食铺遇到的人。我刚才走过来,他就坐在这树下对着我笑,我就去叫你。可他一下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周围没人,青舒说的无所顾及,见他把东西收起来,问道,“你不看吗?”

周伯彥按住她的肩膀,“你能不能好奇心不要这么重?昨日如此,今日也是如此。若是对方有恶意,你就这样凑上去,出了事怎么办?”

青舒推开他的手,“他要伤我,昨日就动手了。”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瞪站在原地的他,“喂,别忘了要挖满一篮子的野菜,别想糊弄过去。”

不多时,只见小娟凶巴巴地指挥着锦衣护卫们挖野菜,而周伯彥站在麦地前不知dào

在想什么。

青舒很忙,忙着抓陈乔江这只“老母鸡”护着的两只“小鸡”。青阳和洛小荣缀在陈乔江身后,一边笑一边忽左忽右地躲避青舒这只“老鹰”的抓捕。这要是苏妈妈在,早把青舒念叨死了。

在庄子里吃过午饭,陈乔江耍赖不想走,还拉着青阳和洛小荣不撒手,意思是他不走,这俩也不能走。

青舒上去直接揪他耳朵,“臭小子,又皮痒了是吧!赶紧上车。”

陈乔江哀哀叫着麻利地上了马车,离了青舒的势力范围还不忘回敬青舒一句“凶巴巴的臭女人,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青阳生气地捶他,不许他说姐姐的坏话。

回府之后,青舒换了身衣裳,带着小娟和铃兰在开春后辟出来的菜园子里忙活。这个菜园子不大,一共就五个菜畦,是青舒专用的小菜园子。青舒把孔老先生去年给的种子和收集到的一点辣椒种子种在了这里,每一样种了一菜畦。当它们刚刚破土而出的时候,青舒着实兴奋了,因为她确定了孔老先生给的种子是西红柿的种子。如今西红柿秧儿和辣椒秧儿都长到了一扎多长,完全可以移栽了。

空着的三个菜畦前两天已经翻整过一次,现在还要翻整一次,然后刨了栽西红柿秧儿和辣椒秧儿的坑出来。这个活儿由青舒和小娟干着。而铃兰负责挑水,把西红柿秧儿和辣椒秧儿的菜畦浇透,如此一来,等下好起西红柿秧儿和辣椒秧儿。

她们三个正干的认真,青阳带着洛小荣来凑热闹。见青舒的额头有汗,青阳以为青舒累了,抢了青舒手里的镐头要代青舒干活儿。

青舒逗他,“镐头都拿不动,还想刨坑,可别弄伤了自己。”

青阳一拍胸口,“我拿的动,力qì

比姐姐的大。”放下话,学着青舒刚刚的样子开始在翻好的菜畦里刨坑。

青舒笑眯了眼,“要看好哦,两个坑儿之间的距离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深浅也要把握好。”然后一指自己刚刚刨好的坑,“以它们为准。”

青阳停下瞅了瞅,“我知dào

。”然后继xù

干活儿。

洛小荣盯了一会儿,小声问青阳,“哥哥,我要做什么?”

青阳这下被问住了,想半天不知dào

给洛小荣安排什么活儿。

青舒向洛小荣招了招手,“来姐姐这边,帮姐姐弄菜秧子。”

洛小荣腼腆地笑着走到了青舒身边。青舒拿了铁锨,把握着距离挖了一铁锨下去,然后往上翘了翘,把铁锨拿开,蹲了下来,从松动的土中抓了一根西红柿秧轻轻一提,西红柿秧儿的根须上带着些许的泥土出来了。

青舒抓了松动的少许泥土,将其包裹到拔出来的西红柿秧儿的根须上,递给洛小荣,“帮姐姐放进弄好的小坑儿里,好不好?”

洛小荣双手接过,一脸认真地答,“好。”然后颠儿颠儿地挪着小步子,像护宝贝一样捧着手里的秧儿去了弄好坑儿的菜畦里,一下就为难了,他瞅了半天,不知dào

放哪个坑里好,于是回头,“姐姐,要放在哪里?”

青舒忍不住笑,“一个坑里要放一个,你看着放好了。”

洛小荣哦了一声,放进脚下的小坑儿里,又颠儿颠儿回到青舒身边。

青舒看着唇红齿白的像个小姑娘一样的洛小荣,觉得可爱的不行,“姐姐亲一下好不好?”

洛小荣立kè

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却扭捏地把小脸往青舒面前一点一点凑过去。

青舒越发觉得可爱的不行,忍不住亲了两口,然后把手里根须上包着泥土的秧儿递了过去,“诺。”

洛小荣再次双手捧住,不过有话说,“姐姐,这是两个。”两棵秧儿在一起,根须上包了泥土。

青舒笑道:“姐姐知dào

,要两棵放一起,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一棵没能活成,还有另一棵在。等下咱们要补上刚才那个少的一棵。”

洛小荣似懂非懂的点头,跑去放进了小坑儿里。

青阳噘着嘴,镐头一放,移到青舒身边蹲下,也不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青舒觉得奇怪,“怎么了?”

青阳不说话,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菜畦里的泥巴玩儿。洛小荣过来和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的,很是反常。

青舒似乎想到了什么,左右一看,除了小娟没别人,便迅速在青阳的脸蛋儿上亲了两口。

青阳的小嘴立kè

弯了起来,拿过青舒手里的秧儿跑去往坑里放。

青舒差点笑出声来,把另一个递给等在一旁的洛小荣。

正刨小坑的小娟背过身去,抖着肩膀。

等起出来的秧儿够了,青舒教青阳和洛小荣裁秧儿。先把放进坑儿中的秧儿扶正,然后将旁边的松土填进坑儿里,稍微压实秧儿根旁的土,然后浇上水,要浇透。

他们三个正弄的满手泥土,刚被丫鬟婆子哄着洗过澡的陈乔江跑来了,气的直跳脚,说有好玩儿的不叫他,过分等等。

事情一下就变成像打仗似的了,青舒不时要警告陈乔江一句,这才避免了陈乔江祸害珍贵的菜秧儿。

一菜畦的辣椒、两菜畦的西红柿栽好,没动的两样秧子还有很多。青舒一琢磨,带着人在内院溜达,觉得哪里能辟出菜地来,便吆喝着让开出来。别家府上人家是种花栽花,只为美观,青舒却恰恰相反,弄得整个内院里走哪儿都能看到或大或小的一个菜畦。等到了夏天,除了装饰门面的前院有几棵花草以来,古府的其它地方连一棵花都找不到,只要是绿色植物,不是树就是菜。

山里的三棵紫果子树,青舒让留下两棵在山里,移栽了其中一棵和底下新生长出来的五六棵小苗到自己住的院子中。不过,死了三棵小苗,成活率差不多是一半。

晚上洗过澡,擦干了头发,躺到被子里准bèi

入睡的时候,青舒突然想起白日里周伯彥从树上拿走的纸。她猜那是信,不知dào

里面写了什么?

早起的时候外边有点阴,天空飘着零星的雨点。吃过早饭,青舒将昨日栽下的西红柿秧儿和辣椒秧儿都看过一遍,回去后翻自己随手记东西的记录本,总感觉忘了做某件事一样。

小鱼从外头进来禀报,“小姐,彥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青舒头也不抬,“告sù

他,本小姐没空儿。”

小鱼又道:“可是小姐,彥公子请您过去是为了向您道别的。”

青舒眨了眨眼睛,“他终于要走了?”

小鱼抿嘴笑,“是呢,小姐。听顾石头说,京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需yào

彥公子亲自回去处理。”

青舒收起记录本,“他人在哪里?”他走了,膈应人的三皇子却留在这里,她觉得讨厌。

小鱼答道:“还在住的院子里,说是正在收拾东西,少爷已经过去了。”

一听青阳已经过去了,青舒便没派人去叫青阳,带了小鱼过去。

一见青舒,抱着一个包袱站在院中的顾石头咧嘴一笑,大声向屋中人禀报。

青舒问青阳是不是在这儿,顾石头回答说在。青舒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周伯彥和青阳的说话声自里间传出来,青舒咳嗽一声,走入里间,没想到卢先生也在。

青舒给卢先生行了礼,问周伯彥,“你找我有事?”

周伯彥一推摆在炕上的一个锦盒,“带着它不方便,想托你保管一段时日。”

青舒没有接的意思,“你可以请卢先生帮你保管。”

卢先生一摆手,“不可,不可,先生粗枝大叶的,有时候连自己的银子都找不到,哪能保管他的东西。”

青舒这才点头,“行,暂时放我那儿。你最好锁上,丢了东西我可不负责。”

周伯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成,你帮我找把锁子锁上。”不过,马上拿出一个宝蓝色的锦帕,放到锦盒上,“这是谢礼,不要推辞。”

青舒看着眼熟的锦帕,不自在地道:“你不给找麻烦上门,我便很感激你了,谢礼就不必了。”

周伯彥不再继xù

这个话题,却交待青阳,“照顾好姐姐。”

青阳一脸不舍地看着他,“嗯,我能照顾好姐姐,哥哥不要担心。”

青舒听的有片刻的无语。

卢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伯彥,捋了捋胡子,“放心吧,是你的,总归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周伯彥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起身,“我走了,事情办妥就赶回来了,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相送。”

青舒一侧身,挡住他的去路,“三皇子的事要怎么办?”

周伯彥将捏在手里的纸条递了过来。

青舒微愕,狐疑地接了。

周伯彥眼中带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她垂在身侧的手。

又被占了便宜,青舒霍地转身要骂,周伯彥却头也不回地大步出去,而青阳过来靠在了她的身侧。她动了动嘴,最后没有骂出口。

无意中将周伯彥的小动作看个正着的卢先生心里那个乐。

周伯彥走了,卢先生带了青阳去学堂授课。

青舒走过去,抱起放在炕上的锦盒,低头瞅着放在锦盒上的宝蓝色的锦帕,叹了口气。按理,她现在的性子对这个时代而言很突兀,有一点点的惊世骇俗,不应该有男子喜欢才对,不是吗?可周伯彥到底是怎么回事?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说要和她成亲。

不过,古人的报恩方式很多时候都是以身相许或娶恩人之女这样的。难道他这是要报恩,所以才要娶被“一生旺夫,又一生无子”的流言缠身的她吗?

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不知dào

,但她猜,她的将军爹似乎对他本人或他在乎的什么人有恩。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千里迢迢地赶到她爹的墓前,给她爹烧纸磕头。

青舒摇头,管他呢,想那么多没用,过好眼下的日子最重yào

。小鱼要接青舒手里的锦盒,青舒没给。若她记的不错,这个锦盒是周伯彥装重yào

书信的盒子,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又不重,她完全抱的动。

青舒刚把锦盒抱回房,锁进箱子里,铃兰过来禀报,说是程娘子来了,程娘子说先前古府拜托她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总算是有消息了,青舒起身往外走,“如今人在哪里?”

铃兰跟在后头说人在前院的偏厅,苏妈妈正在陪着。

No.112收麦

康溪镇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贩夫走卒们见面首先要问对方“你听说了吗?”然后对方会回答,“不就是古府把道观里的王天师告到了衙门的大堂么,一早就听说了。”

有事没事的妇人凑到一起,妇人甲说:“真个挨千万的哟,连人小姐的生辰八字都没见过,就敢给批命,说什么一生无子,坏人小姐的姻缘路,也不怕被雷劈死!”

妇人乙说:“就是,就是,我跟你们说,我娘舅家的姐姐夫家的弟弟的外甥女原本定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那未婚夫家找王天师看喜日子,王天师却说女方命硬,会克夫,生生毁了一门亲不说,还毁了姑娘家的名誉。那姑娘最后只得嫁了个穷跛子。前儿我路过见了,别看嫁了跛子,那日子才叫过的红火,人家是要儿子有儿子,要闺女有闺女,还攒够了银子正在盖青砖房,啧啧……退了那姑娘的男方家现在后悔死了,整日都在骂王天师害人。”

妇人丙说:“这古府的小姐就是厉害,换个姑娘家,指不定上吊了。她不,她不声不响地忍了这么多日,一下就把王天师给抓了,告到了衙门里去。”

妇人丁撇嘴,眉目间带着几分狐媚之态,说道:“切,古府有的是银子,古府说王天师故yì

害古小姐,那王天师就是害古小姐,不是也得是。富贵人家的那挡子事,你们知dào

什么?”

妇人甲乙丙听了,一撇嘴,走开了,根本没人接妇人丁的话茬儿。

妇人丁咬了咬唇,一扭腰,提了手里的小篮子回了家。一进门,见到小小的院子里背对她站着几个膀实的汉子,而她的男人正对这几个汉子点头哈腰的说话。她的心火起,一把摔了手里的篮子,尖声道:“二牛,你怎么又带了人回来?不知dào

家里的米缸都见底了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被称二牛的矮个儿男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向妇人使眼色,要她住嘴。

妇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向是压着男人的,哪里会理会男人的眼色,“你个没用的男人,每日里吃糠咽菜的已经够难了,你倒好,隔三差五的带了白吃饭的来家。不想过日子,直接说,咱们赶紧一拍两散,等着娶我的男人多的是,这种遭心日子我早过够了。”

二牛闹了个大脸红,感觉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这时候,丁家宝转过身来,“小锁,原来无论到哪儿,你都不是个能安生的。”

妇人睁大了眼,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最后撞到了院门旁的墙上才停了下来,她的身子微抖,“你……你……”

丁家宝身上的衣裳不再是最便宜的粗布衣裳,而是古府男丁每人都有一件的暗蓝色的普通绸衣。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妇人一眼,“当初你身为古府丫鬟,却在小姐遇险的时候收了别人的好处,没有及时救小姐,差点害的小姐没命。小姐心善,念在你贴身伺候了几年的份儿上,没有杖毙你,只将你发卖出去。你不仅不感激小姐的恩德,反倒心生歹念,与道观中的道士合谋散布谣言中伤小姐,你想干什么?”

没错,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古府在京城的时候,青舒让古强发卖出去的小锁。人牙子应古强的要求,把小锁卖出京去。当时从人牙子手里买走小锁的人是孙仁怀的夫人孙张氏派出去的。那人一转手,又把小锁卖给了往南去的一个姓铁的小商户。

小锁怨恨古青舒的无情,觉得古青舒对不起她,毁了她嫁入萧府的梦。当初孙柔月收买她的时候,不仅有金银的好处,还承诺自己嫁入萧府的时候,把她当一等大丫鬟带入萧府。这样一来,她便是孙柔月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自然会成为通房丫头,怀了子嗣便能升为姨娘,往后便能穿金戴银的吃喝不愁了。

不成想,穿金戴银的姨娘梦破碎,小锁很是不甘。她很想逃回京去找孙柔月,却找不到逃跑的机会,铁商户的小厮将她看的很紧。铁商户买她,是看上她有几分姿色,而且眉目间又带了点狐媚。他想把小锁带回府,送给府里风流成性的爹,也好多分得几分家产。不曾想,回到府里,铁商户的娘子误会铁商户要纳妾,和铁商户好一通闹。晚间的时候,铁商户一边哄娘子,一边将打算告sù

了娘子。

这事儿,却被琢磨逃跑的小锁偷听到了。小锁一想,反正逃不掉,跟个年轻些的男人总比跟个老头子的好,再说铁商户的娘子长得又不怎么地,她肯定有机会取而代之。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夜里爬上铁商户的床,成了铁商户的女人。铁商户的娘子气的回了娘家,铁商户也承诺会好好待小锁。

不过,事与愿违。铁商户的娘子很泼辣,趁铁商户不在家带了哥哥回来,把小锁押到铺子里,抵了工钱,给了铺子里的长工二牛。铁商户的娘子为绝后患,还给二牛盘缠,让二牛带着小锁走的远远的,不许再回来。

二牛长的丑,个子又矮小,眼看三十了都没娶到娘子。得了小锁这么一个娘子,二牛高兴坏了,收拾了东西带上小锁回了家乡的村子里生活。小锁吃不得村中的苦,干不得地里的活计,受不得婆婆的气,仗着二牛稀罕她,哭闹着要离村到外面讨生活。于是,二牛带着她,辗转来到康溪镇上,租下一户人家五间房中的二间安顿下来,白日里出去打各种工,挣银钱养活小锁。

本就不甘的小锁,到了康溪镇上很快便知dào

古府离开京城也在这个镇子上,她便非常留意古府的动向。看着古府在镇子上出尽了风头,看着过去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小娟和小鱼每日里打扮的漂漂亮亮地跟着古青舒进进出出的,她心中的怨与恨像毒草一样疯长。有了机会,自然要报复。

等捕快将二牛和小锁带走,房子的主人不停向丁家宝解释着,说自己不知dào

这对夫妻是犯了事儿的。丁家宝再三保证古府不会迁怒他人,房主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衙门升堂问案,自称王天师的道士和小锁一开始矢口否认,后来有道观中的小道士作证,又受了刑,很快就招了。原来,前些日子道观中来了两个富贵人家的婆子,带着外地的口音,给了王天师五十两银子的好处费,要王天师给一名叫古青舒的女子批命为“一生旺天,又一生无子”。

王天师的道观在镇子外,再加上他要坐镇道观里,基本不外出,既不知dào

古青舒是哪家的女子,也不曾听闻古青舒的厉害。那两个婆子告sù

他,她们的老爷路过康溪镇,看上了这么一个姑娘,要纳这姑娘为妾,又担心府中夫人会不允。于是,她们老爷便想到此法,请王天师的批命,只为顺利纳这姑娘为妾。两婆子又说,会有一个妇人拿着一两银子到观里上香,王天师只要将那批命告sù

这个妇人便成,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王天师想到,动动嘴皮子前后就得五十一两银子,自然是肯做的。

而小锁,前些日子出去买米,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穿戴出彩的丫鬟,那丫鬟叫着小锁的名字,问小锁想不想报复古青舒。小锁心动,却没有立kè

答yīng

。那丫鬟往小锁手里塞了五两银子和一根银簪,交待小锁,第二日拿上一两银子到道观上香,并将从王天师那里听到的批命散播出去,剩下的四两银子和银簪就是小锁的了。

无论是王天师还是小锁,都不知dào

对方是什么来头。王天师只知dào

两婆子带着外地口音。小锁说找上她的丫鬟带着京城的口音,衣裳料子是京城权贵富户府上的大丫鬟才能穿的料子。

案子,到这里就断了,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不得而知。青舒沉默着,流言是在三皇子他们到达康溪镇后才有的,但是,三皇子与众官员身边带的全部都是男子,根本没有丫鬟婆子随行,无从查起。

青舒捏着周伯彥留的纸条,想到三皇子过不了几日便要滚蛋了,让古强吩咐下去,近几日所有人都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以防三皇子那边又出招儿。

驿馆中。朱九打探到衙门那边的消息,禀报给三皇子知dào



三皇子阴沉着脸,“你说什么?”

朱九低垂着脑袋,“小锁供认,收买他们的丫鬟婆子都操着京城口音,不是本地人。属下猜测,古府肯定会怀疑到主子头上。因为流言蜚语的时候,正是主子带了京中官员到达康溪镇的时候。”实在是时机赶到那儿了,被人怀疑再所难免。他每次想到彥公子面无表情地踢他的那一脚,总会胆寒。

他身强体壮的还好,疼几天就过去了。谭老太监可是过后足足躺了三天才能下床的。不过,即便被踢,他们也是感激彥公子的。若不是彥公子发狠了踢他们,依三皇子的个性,他们哪儿还有活命的机会。

三皇子一拍桌子,“贱人,手伸的太长了,找死。”若不是那流言,司农寺少卿也不会改变主意,他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更不会有途中生变的事情发生,周伯彥也不会与他撕破脸。他虽贵为皇子,但在皇帝面前,他的十句话抵不上周伯彥的一句话。这种境况,他如何不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打好与周伯彥的关系,想着来日方长。可到头来,一步之错全毁了。

他想挽回和周伯彥的关系还来不及,就被人扯了后腿,面色立kè

狰狞了几分,“且等着,回京后第一个就收拾了她。”

朱九怕主子又拿他们出气,忙道:“主子息怒。主子此行大有收获,彥公子再张狂,也已经翻不出主子的手掌心了。”

闻言,三皇子立kè

缓了脸色,心情好了几分,“母后说的不错,古府及古青阳便是周伯彥的死穴。虽然这次没能拿住他,却也证实了母后的话。只要拿住了古青阳,看他还如何张狂!”

让朱九退下后,三皇子冷哼一声,让太监送上美酒与下酒菜,自斟自饮。周伯彥给他的屈辱他这辈子都会记得,他定会好好利用古府种的冬麦,拿住古府,拿住古青阳,让周伯彥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任他驱使和打骂。

周伯彥虽然说过古青舒是他看上的女子,但在三皇子看来,这只不过是周伯彥掩人耳目的托辞。三皇子确信,像古青舒那样没规矩、没有才华又性格乖张的女子,根本得不到名门公子的青睐。别说名门公子了,应该说任何一个脑子没问题的男子都不会看上古青舒。

就在三皇子一心等着冬麦成熟,等着到时候大作文章,好好整一整古府人等的时候,却不想,不过两日时间,一封京中密信让他坐立难安。他踌躇不过一刻钟,霍地起身,大喊着让人收拾了行装,匆匆离了康溪镇。司农寺少卿等人也被他带走了。

驿馆一空,白县辅那个高兴。总算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他能不高兴!虽然不知dào

详细情况,但兵部尚书府的公子即御史大人和京中来的三皇子对上这点,只有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他也不是不疑惑,为何堂堂三皇子被御史打了却不敢还手?不仅没还手不说,被打之后,三皇子也没拿御史如何,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但也不敢胡乱打听,怕引火上身。

得到三皇子已经滚蛋的确切消息,青舒心里那个舒畅,同时疑惑,周伯彥是怎么知dào

三皇子肯定呆不过五日的?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冬小麦收割的时节。等青舒坐车到庄子上的时候,张大他们已经割倒了三亩多地的麦子。

只见农官小老头手舞足蹈地满地走,盯着那些装车的,不停嘱咐要轻拿轻放,不能掉了麦粒儿等等,很是聒噪。

青舒看了一阵儿割麦子,向吴管事使了个眼色,往庄子上走。

吴管事会意,立kè

跟上。

进了庄子,青舒嘱咐吴管事,“盯着点儿,每一车都要悄悄藏起来一些,给我藏严实了。打麦子的时候,让农官盯着,过秤的时候让农官看秤。等农官走了,如何做,不需yào

我教你吧!”

别看吴管事长了一张呆相,却也是个精明的,他悄悄禀报青舒,拉回来的已经藏下半车了,让青舒放心。

青舒满yì

地点头,却也告sù

他小心些,别让人看到。

青舒这么做,是为了不太扎眼,想要对外隐瞒真实收成。等官府不再介入,撤了人,他们自己再掌握实jì

收成。当然,还有一个理由。她的冬小麦种植成功,皇帝定会让辉州百姓种植冬小麦。到时候,百姓种的收成比青舒今年报上去的收成好,皇帝会高兴,不指望被嘉奖,只求无过。若是百姓种出来的收成和青舒今年报上去的差不多,皇帝高不高兴都没有青舒的过。种的太烂的,收成再少,肯定也少不了太多,到时候青舒也有话说,对方没掌握好种植技术。

青舒可不想无偿奉献了种植技术还要承担什么责任,这藏私是必须的。十亩麦子,一天收割完毕,第二天便是打麦子。

割回来的连秆儿的麦子铺到打粮食的场子上,有人牵了一匹马和一头驴过来,分别给它们蒙上眼睛,套上石头的圆滚子。马拉着一个石滚子在前头,驴拉着一个石滚子在后头,鞭子一甩,缰绳一拉,马和驴便一圈儿又一圈儿地拉着石滚子在铺好的麦秆儿上走。石滚子压过一阵儿,便有人上去,用木头叉子将压扁的麦秆儿松一松。为了打的快些,旁边也铺了一场子,男人们两个一组轮班儿拉一个石滚子。

这个时节打麦子,是整个康溪镇没有过的事儿,附近村里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聚集了许多人来看热闹。古大树和李初也在,古大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笑着走进场子里,换下庄子上的两人,帮忙拉石滚子。

古大树和李初蹲在旁边,从麦秆儿下抓了些刚脱落下来的麦粒瞅了瞅,点头夸赞说粒儿大又饱满。

吴管事过来和他们说话,“小姐说了,这收成好不好的就这样,你们想种冬小麦可要想好,若是冬天封冻前伺弄不当,开春雨水又不足,收成肯定会很差。”

古大树说,“是这个理儿,光眼馋不行,老天爷不给长脸,谁也没招儿。”

李初附和。

吴管事听他们说话还算理智,便道:“小姐说了,若是两位里正想种,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

古大树和李初有些受宠若惊。李初急问:“当真?”

吴管事:“自然当真。不过小姐有话放在前头,若是收成不好,可不能什么事儿都怨到小姐头上。”

李初笑道:“是这个理儿,不能怨。”

周围的百姓听见了,都蠢蠢欲动,想跟自村的里正说话,又碍于吴管事在场,只能干着急。

No.113农事忙

吴管事自然注意到了百姓们的神色反应,但也不说破,只是和古大树和李初说着话。

麦子是在天黑前打完的,十亩地打下九石(读担)左右的麦子。平均一下,亩产不到一石(三斤),也就是二百七十斤左右。这个数字,青舒觉得太低,可农官与看热闹的农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这和他们种的春小麦的产量差不多。

农官拿了记录的本子,手舞足蹈地回了镇子上,决定明日一早就出发,尽快赶回锦阳城去,向陈知府复命的同时,还得拟向上递的折子。

庄子上的男人们将打下来的麦子背进了庄子里,一袋一袋地码好。若是明日天气依然晴好,他们就要将袋子里的麦子倒出来晾晒一番。男人们吃过晚饭,庄子的门一关,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便都悄悄出来,聚到一起,将藏起来的没打麦子的麦秆儿铺到庄子里晒粮食的场子上,默默地拉着石滚子打麦子。

他们急啊,迫切的想知dào

真zhèng

的收成,因此才会按捺不住地说动吴管事趁夜干活儿的。毕竟晚上的视线不好,他们弄到亥时便歇下。天微明的时候,又都不约而同地爬起来,继xù

未完的活儿。等天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场子收拾干净了,打下来的麦子一过秤,居然有一石四斗左右。众人个个笑咧了嘴,又赶紧把这一石多的麦子藏了起来。

吴管事的脸上也带了笑。这么一来,实jì

收成是十石四斗,亩产一石绰绰有余,和春小麦的产量持平。这还是第一年试种的结果,如今他们有了经验,再种的时候,若是能保证出苗率,产量还能提高。

有小小子跑来喊吃饭了,吴管事便吆喝着让男人们赶紧洗脸吃饭,吃过饭他们还得下地。小姐说了,这十亩地的麦子后头种苞谷,时令看着是晚了,成不成的,总要种过才知dào

。不成也没关系,说是可以长经验。

新麦子下来了,晒了一天,青舒便吩咐人取了一袋子新麦子来磨成面粉。面磨好,吴管事等人说颜色有点黑,没有春小麦磨的面白。青舒笑笑,对颜色没发表意见,只是将磨出的面粉一分为二,一半拿到了镇子上的宅子里,一半留给庄子上。

第二天,两头儿都做了白面馒头吃,对白面的颜色有些失望的众人一下又高兴了起来,都说冬小麦磨的面更好吃些。青舒吩咐古强,给白知县、白府、石家和程家这些有走动的人家一家送去五斤,让尝尝鲜。多的,她可给不了。农官走前可是说了,送往京城的冬小麦古府至少要留出三石来。剩下的,选籽粒好的要留种,能拿出去卖的不多,自己都舍不得吃。

在农人们不解的目光中,庄子上用四天时间便完成了十亩地的施肥、翻地、播种等一系列的活计,把苞谷种上。因为是旱地,附近只有一条小溪,无法灌溉,在没有雨水的时候,便只能是靠人挑水来完成浇水的大事。为了让种下去的苞谷种子尽快发芽长出来,庄子上的男人们便拿起了扁担,挑水浇地。

之后过了十天,种下去的苞谷已经破土而出,苗也长的不错。可老天不长脸,一直没有下雨。农人们脸上的喜色褪尽,每日都要看一看天,盼着下一场透雨。同时,大家开始从溪中挑水,一点一点地浇地。附近村屯中的百姓能指望的也只有这条小溪,在干旱的时候溪水都不够抢。

青舒没让庄子上的人和农人抢溪水,而是让他们从庄子上的井里挑水浇地,并且请来了打井的师傅,在地头儿上物色适合打井的地方,一次性打了三口井出来,并且打的比通常的井要深五到七米。

这么一来,浇地的时候不用从远处挑水,只要弄好浇地的小水渠,把水从井里打上来,倒下去,任其顺着水渠流走,慢慢流入垄沟便成。其实这样的浇水法儿很慢很慢,很原始,可现实如此,这已经是省去了挑水的重体力活儿部分,已经很难得了。

为了减轻提水上来的辛苦,青舒一琢磨,想到某些地方井上会装辘辘,便动了心思。她隐约记得收集的一堆农书中似乎在哪一本上提过辘辘,只是叫法不同,但看图像是辘辘无疑。她便请了卢先生帮忙,还叫上青阳和管家古强,四个人对着农书一阵翻腾,用去小半天时间,终于给翻出来了。

青舒一点简单几笔勾勒出的辘辘的图像,“就是它了,找个木匠把它做出来,安到井上,这样提水会省力很多。”

卢先生看过文字部分,捋了捋胡子,“没有记载作法,你让匠人从哪里下手?”

青舒说道:“很简单的一个东西不是吗?”然后一指简单勾勒出辘辘轮廓的图案,“这里是摇手,这儿就是缠绕绳子的主体,绳子的一端固定在辘辘上,一端带着勾子用来勾住木桶的。摇下去,就是木桶放下去,盛满水。摇上来,装满水的木桶上来了。一般匠人大概都能弄,好像不太难做。”

卢先生又看了看,“就算做出来了,这样会不会比一桶一桶人力提上来的还要慢?”

青舒想了想,“或许吧,但用上它可以让提水的人不那么辛苦。那么多地浇下来,靠人一桶一桶提上来,就算大家在轮流提水,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卢先生点头,“有理,可以一试。”

古强忙道:“小姐,老奴这就去找手艺好的木匠。”

“别急。”青舒说罢,将翻开的农书推向青阳,“小阳,你把这个辘辘画下来,等下让管家拿上找木匠。”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青阳欣然接受这个任务。

于是,在庄子里的人连续提水浇地两日后,木匠做出来的第一个辘辘送到了地头儿,安到其中一个井上,试用了一下,大家都觉得不错。

青舒观察了一阵儿,一点小鱼,“你来试试,若是你能摇的动,不太费劲,那就差不多成功了。”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小鱼试着打了一桶水,说比直接提是省力一些,但摇起来也不容易。

老木匠一听自己上手试了试,左右瞅了瞅,也是不满yì

。因为古强告sù

他,据农书记载,有了它,打水的时候至少要省一半的力qì

,女人都能摇的轻松。于是老木匠说要回去再改过。

青舒便让留了这个做出来的辘辘下来,让老木匠回去再做,再慢慢琢磨。第二天,老木匠又送来一个辘辘,明显比第一个做的更好用。第三天送来的,比第二个还好用。就这么着,又用了两天时间,庄子里的地终于浇了一遍透水。

当古大树求上门来,希望庄子上地头儿的三口井允许他们村中人过去挑水浇地时,青舒答yīng

了,并要求古大树管束好自己的村人,不许发生任何差错,不许有闹事儿的。

见小古家村人从古府田庄上挑水,大古家村的里正和冯家村的里正也求到了吴管事面前。关于这方面的事,青舒提前交待过,吴管事便答yīng

了,同样不允许有人闹事儿。

正在三个村中人每日里排队打水、挑水浇地的时候,老天终于下雨了,农人们激动的掉了眼泪。

青舒感慨,靠天吃饭太难了。因为庄子上自己打了三口井,浇水及时,地里的庄稼没受太大的影响,产量上应该能保证。可各村百姓的地多少受了干旱影响,或多或少地会减产一些。不过,好在没有形成严重的旱灾。

干旱风波过去没几天,天气越来越炎热,眼看就到了春小麦收获的季节。田间地头儿上,农人们开始了新一轮儿的热火朝天的忙碌。

青舒戴着草帽,穿着布衣,蹲在小菜园子里为西红柿和辣椒除草。这两样在青舒的精心照料下,长势良好,正在开花儿。它们的花儿不大,西红柿的是黄色的,辣椒的是白色的。看着代表果实的黄花与白花,青舒的心情越发好了。

寒冷的冬天,吃上辣椒当佐料的各种菜,那滋味,想一下都觉得嘴馋。而关于西红柿的事,青舒拜托卢先生写信给孔老先生,希望孔老先生能将结的果子的一半送给她。没想到,孔老先生回信说,只要青舒能让它结出红色的果子来,果子全部送给青舒,他一个都不要。不过,在信的最后还不忘提醒青舒,说它或许有毒,不能莽撞,要慎重。

想到不久便能吃到百吃不厌的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蛋花汤,青舒越发的开心。生吃她也爱吃,但相比起来,她更爱吃西红柿炒鸡蛋。

这时候,小娟和铃兰回来了,小娟说管家不让她们俩个扛高粱秸秆儿,等下丁家宝会帮忙送过来。

青舒失笑,“我就说不让你们俩个去取,你们偏要去,让管家骂回来了吧?”

小娟一缩脖子,“管家生气的样子真可怕。”

不多时,丁家宝果然扛着高粱秸秆儿来了,后头还跟着管家。

丁家宝把高粱秸秆儿往地上一放,“小姐,您说怎么弄,小的马上给您弄好。”

青舒一指正在开花的两菜畦的西红柿,“就是给它搭个架子,架的要牢靠些。若是架的不好,等果子结多了,或者有大风大雨,架子肯定要倒。”

丁家宝挽了袖子要干活儿,“小的知dào

了,小的给四季豆、黄瓜搭过架子。”

青舒退开到一边去,“那你看着弄。”

管家也挽了袖子,“小姐,这个东西看着不爬蔓藤,高粱秸秆儿会不会太长了?要不要弄短?”

青舒说道:“我看它还在长高,不用弄短。”西红柿也分品种,有的长不高,有的长很高。但有一点不变,开始开花结果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将多余的新生枝桠掐掉,这样才能保证不流失养分,让果子结好、结大。若是不及时掐掉多余的枝桠,秧儿会疯长个儿,开花却不结果,或者结品相差又小的果子。

她猜,孔老先生找人种却没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有进行移栽,二是没有及时掐掉多余的枝桠。

管家拿起一根高粱秸秆儿,“小姐,这大热天的您回去歇着,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弄好了这边的架子,我们再去搭其它地方的。”

青舒摘下草帽,扇了扇风,“成,不着急,你们慢慢弄。”然后叫上两个丫鬟回去了。她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天会越来越热,人们会慢慢的失了胃口,吃不进东西去,这样一来,她镇子上的风味小食铺和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的生意会大受影响。

她这两天正在琢磨做凉皮的事儿。可做凉皮得用白面,定价肯定不低,平民百姓的生意是做不成了,还得是面向有钱人。可是呢,有钱人占少数,平民百姓占多数,平民百姓的市场她也不想丢,该怎么办呢?她边走边考lǜ

,想的太专注,没注意前头跑过来的人。

她没注意,还有小娟和铃兰呢。铃兰是提醒她小心,而小娟是喊了声“站住”,上前去拦人。

埋头冲过来的陈乔江被小娟抓住,急的不行,“放开,放开……”回头一瞅,见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追过来的小小子,一把推开小娟,擦撞了青舒一下,跑走了。

青舒被撞的歪了一下肩膀,回过神,本想教xùn

陈乔江几句,但看到前方挪着小短腿儿移过来的圆滚滚的小肉球,愕然,“这是谁家的孩子?”她怎么不知dào

自己的府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小肉球?

小娟也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小肉球儿,“好,好胖!”

小肉球儿到了她们跟前,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一脸可怜相地道:“哥哥,要哥哥,要哥哥……”

小娟弯下腰,“你是谁啊!你哥哥又是谁?”

小肉球儿拿着可怜兮兮又泪汪汪的眼睛瞅了瞅小娟,又瞅了瞅青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青舒捂着耳朵后退几步,吩咐小娟,“赶紧去前头问问,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在府里乱跑?”她猜,这小肉球儿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身上的衣裳料子很华贵。

小娟得令,绕过哭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小肉球儿往前头去,很快就迎上焦急地喊着小少爷的两个陌生丫鬟。

小娟打量她们几眼,“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这两个丫鬟听了,便知dào

小娟是古府的丫鬟,其中一个稍大些的丫鬟说道:“见过这位姐姐,我们是锦阳城赵府的。今日少夫人带着小少爷过来探望小表少爷,不想小少爷贪玩儿,不知跑去了哪里,还望姐姐能帮忙找上一找。”

小娟听的云里雾里的,“谁是你们小表少爷?”

小一些的丫鬟说道:“自然是知府老爷的孙子。”

这下,小娟大概是弄清楚了。早些时候前头的确来人禀报过小姐,说是陈少爷的姑姑来看望陈少爷了。那么,她们找的应该就是那个小肉球儿了,于是小娟领了她们找了过去。

没想到,刚刚还哭的起劲儿的小肉球儿,此刻正坐在青舒的腿上,用两只肉肉的小手捧住一块儿松软的蛋糕猛吃。

小娟很吃惊,却也向青舒说明了情况。

赵府的两个丫鬟见过青舒,又谢过青舒,要抱小肉球儿过去。小肉球儿不干,一边忙着吃,一边往青舒怀里钻。

青舒觉得好笑,刚才她低声哄小肉球儿根本不好使,然后正碰上小鱼端了蛋糕要送去前边,青舒便从小鱼端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儿蛋糕试着哄小肉球儿。没想到,小肉球儿见到吃的,眼睛亮的可怕,眼泪一下就收了,伸了脏手要拿蛋糕。

铃兰便拿出帕子给小肉球儿擦手擦脸,青舒这才给了蛋糕。小肉球儿得了吃的,咬了一口,还含糊不清地要求青舒抱,青舒哭笑不得地抱起来后才发xiàn

小肉球儿体重的威力,便赶紧坐到了廊下,把人放到了腿上。

小肉球儿吃掉手里的蛋糕,小肉手往小鱼端的盘子方向伸,“要,要糕糕。”

小鱼看了青舒一眼,递给小肉球儿一块儿。

没想到,小肉球咬了一口手里的蛋糕后,马上伸手向小鱼,“抱抱”。

青舒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搞了半天,这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小吃货。谁给吃的就让谁抱。

赵府的两个丫鬟毕竟是了解小主子的,请示了青舒,从小鱼手里拿了一块儿蛋糕给小主子,然后立kè

就得到小主子的“投怀送抱”,这才把小主子哄走了。

青舒摇头失笑,吩咐小鱼一会儿给小肉球送一盘蛋糕去,这才回了院子。

不多时,青阳过来坐,递给青舒一封信,“彥哥哥给姐姐的。”

青舒接过,随手放到了桌子上,没好气地道:“回信的时候你告sù

他,我把他的信全烧了,一个都没看。”

青阳和周伯彥亲近,他们之间互相通信也就罢了,她一直没有阻止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演变成了,周伯彥每给青阳写一封信,一定会夹带一封信给她。信的内容更令她无语,有时候是嘱咐她不要太累,有时候是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有时候会写身在何处……还有一次是问她有没有戴着镯子。

No.114想宰了他

青阳笑着说道,“姐姐,你上次就让我这么写的。彥哥哥回信说,姐姐想烧就烧,他还会再写。”

青舒:……

青阳想起一事,高兴地说道,“姐姐,彥哥哥有朋友不久就要从海外回来,到时候会给彥哥哥带稀罕东西。彥哥哥说,等东西到了,全送过来,让我们挑喜欢的留下,我们挑剩下的他再送人。”

“什么稀罕东西?”这个吸引力很大,青舒立kè

感兴趣地问。

不等青阳回答,铃兰脚步匆匆地进门,“小姐,府门前突然来了一群带伤的男人,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

青舒和青阳一愣。

铃兰又说道:“已经通知管家了,管家让小姐不必担心,问明了情况会派人传话过来。”

“不必等前头送信儿,你赶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了快点回来。”

铃兰答yīng

着,急步出去。

青阳站起来往外走,小脸绷着。

青舒叫住他,“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青阳停下,回头,“姐姐,我去拿弓箭,有坏人来,我拿箭射坏人,保护姐姐。”

青舒心里一暖,对他招了招手,“过来。”等他走过来,笑着拉了他的小手,“小阳都已经能保护姐姐了,真好。不过,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咱们可不能乱来。再有,不是什么事都要用武力来解决的。你看,有人抢铺子,姐姐先是报官,再要求抢铺子的人赔礼道歉,而对方没有悔过之意,执意要抢到底,姐姐才不得不动手,这是被逼无奈,是下下策。你再看,有人散布流言中伤姐姐的时候,姐姐并没有莽撞地冲上去拼命,而是找到罪魁祸首,报官处理,事情同样解决的很好。所以,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能不用武力解决的时候,尽量不要用武力去解决。”

青阳一直听的很认真,青舒的话说完,他立马说道,“我知dào

了,等事情弄清楚了,我再决定要不要去拿弓箭。”

青舒轻捏他的小脸,“就是这样,咱们坐等消息,不急。”

青阳说了声好,坐在青舒身边,一下又想起信的事,“姐姐,你还没看彥哥哥的信。”

青舒无奈地笑,“好,好,好,这就看。也不知dào

他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给,弄得你那么听他的话。”

青阳立kè

澄清,“彥哥哥才没有灌我迷魂汤,彥哥哥要我照顾好姐姐。”

青舒心里暗骂周伯彥奸诈。他倒聪明,居然对着着急长大的青阳嘱咐什么照顾好姐姐这样的话,让青阳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用、越来越有男子汉样儿,于是就把周伯彥那厮看的更重。

她是发xiàn

了,在男孩子的成长道路上,总会有那么一个让男孩子推崇,并被男孩子视作榜样的男人存zài

。这一点,令她觉得很是郁闷。在青阳心中,她这个姐姐虽然很重yào

,却不会是他推崇并视作榜样的那样一个人。她郁闷归郁闷,妒忌归妒忌,却也知dào

周伯彥不会带歪了青阳,而且对青阳的成长很有帮zhù

。要不然,她哪会容忍周伯彥的停留不去。

在青阳的期待中,青舒不情愿地展开书信看,心里承认周伯彥那厮的字非常漂亮,但嘴上不承认,“这都写的什么破字,丑死了,一点都不好认。”

青阳还不到了解女人的口是心非的年纪,于是很疑惑地道:“丑吗?可卢先生说彥哥哥的字有自己的风骨,只差一点便可自成一家了。”

青舒不怪弟弟的拆台,只怪卢先生的多嘴,咕哝了一句“什么眼光?”,继xù

看信,然后咦了一声,挑了挑眉毛,接着便是眼中冒火,然后越看到后面,脸色越差,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啪一声把信拍到了桌子上,“混蛋,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青阳吓了一跳,“姐姐,怎么了?”

青舒那个气,指着青阳的鼻子气乎乎地说道:“以后他再写信给姐姐,你不许拿给姐姐,直接给它烧了,听到没有?”

青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青舒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想宰了他。”

青阳见青舒如此,一脸的疑惑,却又不敢再问为什么。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彥哥哥又惹到姐姐了。

这时候小娟和铃兰进来了。

小娟递了一封信给青舒,“小姐,管家让奴婢拿给您的。”

铃兰禀报道:“小姐,问清楚了,来的二十一个人,全是退下战场的伤兵,是来投靠小姐和少爷的,说是还带来了彥公子作保的书信,就是这封。”

青舒深吸一口气,告sù

自己别气别气,气死了反倒便宜了周伯彥那个混蛋。她撑起这个大家才多久,让全府人脱离顿顿粗粮粥的苦日子才多久,突然就这么杀出二十一个人来投靠,还拿着周伯彥那混蛋作保的书信。那可是二十一张嘴吃饭的问题,而不是一张嘴、两张嘴吃饭的问题。这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混蛋,混蛋,大混蛋,周伯彥是个大混蛋,他一定是故yì

的,对,故yì

的。否则,怎么可能他的信刚到,那二十一人便在同一天拿着他的作保书信正好就到了。青舒握紧拳头,若是周伯彥那混蛋在,她一定要扁他一顿先。

小娟和铃兰见青舒气的就快头顶冒烟了,吓得尽量降低自己的存zài

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青阳也是惴惴不安的,小小声叫了一声姐姐。

青舒因他猫叫一样的一声姐姐给唤回了神志,揉了揉眉心,吐出胸臆中的浊气,整理了一下情绪,站起来,“走吧,跟姐姐去前头看看。”

当收敛了怒色,控zhì

好情绪的青舒来到前头,看到那或腿上、或胳膊上、或胸腹间、或头上缠着绷带的十五六岁到二十七八岁不等的二十一个男人时,心中的火气突然就散了,再也凝聚不起来,而被一种压抑的、沉痛的、悲哀的情绪所取代。

与那些倒下却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将士比,他们算不算是幸运儿?可是,他们没能全胳膊、全腿儿地回来,不再是壮劳力,在靠力qì

吃饭的时代,担不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估计连短工的活计都找不到,若是家人都容不下,该如何生存下去?这个时候,活着回来的他们幸还是不幸?

古强见青舒和青阳过来了,便迎上来,“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那二十一人便跟着整齐划一地喊: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古强似乎不知dào

他们会如此,有些震惊,却没有开口呵斥。

青舒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

面对这么多的伤患,而且有几个人缠的绷带上还渗出了殷红色,可青阳眼中没有惧意,他只是睁大了纯净污垢的双眼看着这些人。大概是从小看习惯了缺胳膊少腿儿的人,他对这些人没有任何排斥感。

青舒看到弟弟的神色,扫过忍着伤痛站成两排的伤患们,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管家,轻声道:“管家,先让大家安顿下来,通知厨房做饭,还有,请周大夫。”话落,她已经转身,慢慢往回走。

古强中气十足地应道:“是,小姐。”

“谢小姐,谢少爷。”确定有了容身之处,他们喊的很大声。

青阳抬脚要跟着青舒走,突然一顿,摸出袖子里的荷包,倒了好几下,倒出几块儿糖果来,走到一个靠同伴扶持才能站立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面前,将掌心的糖果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那少年不知所措地晃了晃身子,使劲儿摆手,紧张地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古强见了,说道:“少爷让你拿,你就拿着。”

青阳见少年还是没有接的意思,于是拽过他的手,把糖果放进他的掌心里,转身跑去追走远的青舒,并告sù

青舒他把糖果给了少年的事。

青舒不解,“为什么要给糖果?”

青阳捏着空了的荷包,笑眯了眼,“有糖果,吃药不苦。”

青舒淡淡一笑,原来他把少年当成了小孩子,居然拿了糖哄人家。

周大夫到的时候,二十一人基本安顿好了。周大夫为这二十一人一一把过脉,重新处理了伤口,开过方子,一直忙碌了两个多时辰,这才有时间和古强说话。“他们是怎么回事?”

古强解释道:“听说边疆战事吃紧,药草紧张,伤患又多,上头便决定将不能再上战场的伤患提前遣回家乡去。有家可归的,自然是要归家的。这些人,有的已经无家可归,有的是不想回去增加爹娘的负担,便执意留在军营里不肯离去。不知怎么的,彥公子给了他们一封信,让他们随着商队到康溪镇来投靠了小姐少爷。他们离开军营时伤势有所恢复,但一路的奔波和缺医少药……唉!接下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看你的了。”

周大夫叹了口气,“我会尽lì

而为。只怕是要为难了小姐。”

古强也叹气,“谁说不是呢!彥公子他,大概是看小姐为伤残将士安排了不错的活计做,这才动了送人过来的心思。”

周大夫点头,表示赞同古强的说法。

卢先生摇着手中的折扇走过来,“要不要打个赌?”

周大夫和古强一脸的兴趣缺缺,并不搭话。

即便没人捧场,卢先生一点都不受影响,自顾自地说道:“我赌十两,彥小子回来的时候,丫头不让他进门。”

这还用赌?都明摆着的事儿。“你自己慢慢赌着玩儿,我忙着呢!”古强说着走开去。

周大夫也想走,卢先生却扯住他不让走,“走,走,走,这个时候了你不用再出诊,喝酒去。”

房间里,青舒写了大大的“周伯彥”三个字贴在墙上,骂一句,拿毽子丢一下。

青阳吞了吞口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时偷瞄一眼发泄怒气的姐姐,心里默默地说:彥哥哥,不是小阳不救你,实在是哥哥你太过分了,都不和姐姐提前商量一下,来了一招儿先斩后奏,这才惹恼了姐姐。

直到“周伯彥”三个大字被毽子丢烂,青舒才住了手,最后骂了一声混蛋,坐到了椅子上。

青阳赶紧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小小声说:“姐姐,喝水。”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你敢跟他学,姐姐会打烂你的屁股。”

青阳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小阳很乖,不惹姐姐生气。”

“他再写信给姐姐怎么办?”青舒乘胜追击。

“烧了。”青阳小声答道。

青舒瞪着他,不说话。

青阳吞了吞口水,“那,撕了?”

青舒接着瞪。

青阳这下为难了,想破了头却想不出能令姐姐满yì

的答案,很小心地发问:“那,那要怎么办?”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原封不动地给他退回去。还有,告sù

他,别再来烦我。”

青阳从青舒那边出来,噘了嘴,跑去写信,想对惹姐姐生气的彥哥哥放狠话,拿着毛笔纠结了半天,最后写下一句:讨厌惹姐姐生气的彥哥哥。

半个月后,只有这么一句话的信到了周伯彥的手,周伯彥苦笑之余,将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打盹儿的顾石头一脚踢翻在地。

这一摔,顾石头吓醒了,爬起来问出了什么事。

周伯彥气不打一处来,“白痴,全是你干的好事。”按理,他写给青舒和青阳的信会先到,之后过了七八天才是托付的二十一人到达康溪镇。却不想,顾石头这个坏事儿的,拿了他写给青舒姐弟的信,放在身上给忘了,没交给商队。等他问的时候,顾石头才想起来信没送出去,而商队走了已经一天半了。没办法,只能又等上六七天,等来另一个商队,这才捎了信出去。

周伯彥当时就预感到不好,如今回信到手,只得这么一句话,他便知dào

青舒定是气的不轻,否则青阳不会对他说讨厌。

顾石头觉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脑袋,“公子,您是不是又想古小姐了?”然后一脸委屈地说道:“公子一想古小姐,就看小的不顺眼,又不是小的不让公子回去看古小姐的,公子您得讲讲理。”

周伯彥不怒反笑,“听说伙头军正缺人手,你又很喜欢往伙头军那边跑,明日你就到伙头军报道,不用过来伺候了。”

顾石头立kè

蔫儿了,坐到地上抱着周伯彥的腿像念经似的不停说“公子,我错了”。

周伯彥黑了脸,立kè

叫进来两个护卫,“拖出去,扔到伙头军的营帐里去。”

顾石头在伙头军中接受操练的时候,青舒在康溪镇上又开了一家铺子,古记杂货铺。铺面是现成的,就是和新的风味小食铺一起盖出来后一直闲置的那间大铺子。

古记杂货铺的规模算是整个康溪镇上最大的,货物也是最全的。一个掌柜,一个账房先生,六个伙计,一个负责烧火做饭的。除了账房先生是另外请的,其他八人是从前来投靠的二十一人中选出来的。

另外,从这些人里青舒培养了三个专门做凉皮的师傅出来,其中一人分派到了本镇的风味小食铺,另两个人分派到了锦阳城的包子铺。剩下的人,不是安排看门护院,便是让学习编篮子、编竹篓、编草席等手艺。

总之,用了二十多天的准bèi

时间,青舒总算给这二十一人安排好了活计,松口气之余,还不忘骂周伯彥两句。解决了一块儿大心病,这人一放松,就容易犯懒。青舒便是如此,这两日时常睡懒觉,不怎么往外跑。

今日是雨天,也是个偷懒的好日子。吃过早饭,看了一会儿书,青舒懒得动地方,于是倒在床上开始睡懒觉。春末夏初,她就换了房间,不睡炕,改睡床了。

青阳和洛小荣兴奋地喊着姐姐冲进了青舒居住的院子,小鱼和小娟示意他们小声,他们不听,躲过小鱼和小娟的阻拦,闯进了青舒的房中。

“姐姐,姐姐,果子红了,红了。”青阳跑到床前,一下扑到了刚被吵醒的青舒身上。

青舒皱着眉唔了一声。

“红的,红的,好kàn

。”洛小荣不落人后地跑进来,蹦蹦跳跳的很开心的样子。

青舒捏青阳的鼻子,“下去,姐姐差点让你弄断气了。”

青阳伸了一下舌头,这才从青舒身上下来,站到地上。

青舒慵懒地坐起来,声音带出倦倦的味道,“你们刚刚说什么红了?”

两个小的抢着汇报起来。

“姐姐,果子红了,是果子红了,这么大的,”青阳比划一下,“红了一半。”

“两个,有两个红的,红红的好kàn

。”洛小荣眼睛亮晶晶的汇报。

青舒立kè

下床,“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于是,青阳拉着青舒的左手,洛小荣拉着青舒的右手,三个人一路小跑着去了小菜园子里,停在西红柿菜畦的中间位置。然后两个小的蹲下来,低下头,指着同一个方向,“那里,在那里,它们藏起来了。”

青舒也学他们的样子蹲下来,双手撑地俯低了身体往西红柿的秧儿下看,终于看到了顶部开始红的两个大西红柿。青舒笑弯了眉眼,挺直了腰,“既然是你们最先发xiàn

的,等它红透了,最先给你们吃,好不好?”

青阳和洛小荣立kè

欢呼起来。

后头追来的小鱼和小娟也好奇地去看,然后问青舒,“小姐,这个真的能吃吗?”

青舒刚想说非常好吃,突然反应过来,“我猜,它一定很好吃。”

No.115师娘来了

因为青舒承诺最先红的两个大西红柿给青阳和洛小荣,所以,青阳和洛小荣一有时间便跑到小菜园子里看属于自己的西红柿,一天至少得去看上三次。

陈乔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妒忌的不行,也开始注意起来。然后,终于被他发xiàn

一个只红了一点点的,便跑去向青舒宣bù

所有权。

青舒为了吓住他,便说道:“你可别乱碰我的果子,那些果子可是有毒的,碰前、吃前,必须将它的毒解掉,否则,轻则闹两天肚子,重则要了你的小命,”

陈乔江喊,“你骗人。”

青舒凉凉地说道:“是不是骗人,你可以去问问卢先生。说它有毒,正是卢先生的恩师告sù

我的。”

陈乔江睁大了眼,“那要如何解毒?”

青舒笑弯了眉眼,在他疑惑的视线中伸了一根手指出来,并摇了摇,一脸神mì

地凑近他,最后送上两字,“秘密。”

陈乔江一蹦老高,“不许是秘密,你快告sù

我。”

青舒哼了哼,“不可说,不可说,本姑娘还指着这个秘密赚银子呢!去,去,去,赶紧默写去,本姑娘忙着呢!”

陈乔江又想骂凶巴巴的臭女人,可旁边的青阳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可是怕了青阳的拳头,于是一仰下巴,“哼,本少爷不跟女人一般见识。”转身,出去了。

青舒自他后头送上一句警告,“你敢碰掉一根绿叶子,本姑娘就揪你耳朵十下。”

陈乔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他一脸心虚地回头,“你,你怎么知dào

我要去揪果子的叶子?”

青舒将桌上的书翻的刷刷直响,“不告sù

你,这是另一个秘密。”她不会告sù

他,她会猜到,完全是因为亲眼见过这小子揪西红柿叶子出气。自然,他会跑去揪西红柿叶子出气的前提是,在她这里败下阵去,没得着什么便宜。

陈乔江很是气闷,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青舒伸了个懒腰,“若是某些人肯认真读书,不淘气,不惹事,得到卢先生的夸奖,本姑娘不介yì

送他几个解了毒的红果子。”

陈乔江立kè

来了精神,“你要说话算话,不许耍赖。”说罢,挺了挺小腰板儿,默写先生留的功课去了。

青阳这时候挨到青舒身边说悄悄话,“姐姐,果子真的有毒吗?”

青舒悄悄告sù

他,“姐姐骗他的,不许告sù

别人,要保密。”

青阳眨巴眨巴眼睛,问的认真,“彥哥哥也不能告sù

吗?”

“不能。”青舒点了点他的鼻子,“好了,把剩下的写完。”他才默写完半篇,陈乔江正好进来,就打断了他。

盼啊盼的,青阳和洛小荣终于盼到了果子红透。一下学,他们俩同陈乔江一起跑去找青舒,要青舒摘给他们。

青舒换上布衣,让小鱼提了个篮子,带着一脸热切的三个男孩子去了菜园子里。青舒让他们退后,不让靠近,更不让伸手摘。因为西红柿秧儿的绿很容易就沾染到衣物上,不容易洗掉。他们三个穿的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弄上就白瞎了。最初的时候,陈乔江只当青舒在骗他,不以为意,后来毁了一件衣裳才老实。

青舒已经看好,其实红的不只他们看到的那三个,藏在枝叶间的还有好几个。她蹲在地上,看准目标,伸手进去摘下一个红透的大西红柿,拿出来,对着眼巴巴瞅着的三个晃了晃,放进篮子里。

那三个欢呼出声。

青舒开心地笑,很快就摘下七个西红柿,五个是红透的,两个是蒂部带绿的。青阳他们三个都要抢着提篮子,青舒谁也没给,自己提上,带着他们回院子里,让他们洗了手在小食厅内坐等。

进了小厨房,青舒舀了清水到盆中,将西红柿洗了、擦干,将最大的一颗放到一边去,是要留种子的。剩下的六个里,她挑了个头儿差不多大的四个装进盘子里,端到了小食厅。这时候小鱼已经帮他们摆了四个空碟子,还有一碟子的糖。

陈乔江对着盘子里的西红柿左瞅右瞄半天,“这是解过毒的?”

青舒点头,坐下,每人面前的碟子里装进一个西红柿,“可以整个拿着吃,也可以切了吃,喜欢甜的可以沾糖。”说着,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拿了整个的西红柿,轻轻咬下第一口吃了,然后吸汁儿,一脸的满足。

那三个见了,吞了吞口水,也学着青舒的样子,先咬一小口,在汁水流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学青舒的样子吸。不过,吃到最后,他们三个弄的满手、满嘴的西红柿汁。陈乔江更逗,居然还伸了舌头出来舔嘴边的。

青舒忍不住笑问,“好吃吗?”

那三个猛点头,接着洛小荣还打了一个秀气的饱嗝儿。

小鱼拿了布巾进来,看了看三个小的,问的一脸迟疑,“少爷们,是不是洗洗脸更好一些?”

下午的时候,卢先生从三个学生口中得知青舒带着他们品尝过红果子,立kè

瞪眼睛,质问三个学生为什么有好东西不先给先生。

晚饭的时候,西红柿蛋花汤端上桌,卢先生喝掉整整一大碗汤,喊着还要。元宝告sù

卢先生今日只得七颗,全部吃完了。卢先生郁闷,同时,也多了一项爱好,有事没事跑去看菜畦里的西红柿有没有红的。

过了几日,西红柿红的越来越多,卢先生经常带着三个学生偷偷跑去摘,然后四个人躲在屋子里吃,吃完了一抹嘴,假装没干过坏事。

青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配合着他们的幼稚行为,假装不知dào

的同时,开始带着几个丫鬟摘那些只红了六七分的西红柿。这样摘,是为了方便运往锦阳城,不会在运输过程中碰坏、烂掉,而且能完好地保存好几日。

步五人在锦阳城,青舒便通过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让步五认识了西红柿。自然,青舒并没有把西红柿这个名字搬出来,也不叫它番茄或圣女果,而是叫它红果,并说明这红果的种子是孔老先生所赠,是海外来的东西,她种植成功了,也试吃了,无毒,非常好吃。

步五便写信给青舒,问青舒怎么卖。青舒也不扭捏,直接回信告sù

他,价钱由他看着给,她卖他独一份儿,而且得他派人来运走红果,她不负责运送。

步五同意,派了专人负责,每三日过来取一次。他的人一来,青舒总是要现摘,然后在大木箱子里铺上麦秆儿,将红果一排一排地摆好,中间絮上麦秆儿,弄妥当了,再由他的人带走。

如今红果赚了银子,青舒一切以一品楼为优先,那些品相好、个头儿匀称的,全部留给一品楼。那些品相差些,个头小的,随府里人吃。而那些长的特别大的,青舒警告谁也不许动,那是要留种子的,必须得她摘,她收种子。

这日,青舒正在拨拉算盘,小鱼进来禀报说孔老先生来了。

青舒赶紧锁了帐本,去了前头见客,正碰上青阳、陈乔江和洛小荣给孔老先生磕头喊师祖。青舒便跟在他们后头,行礼问安。

就坐后,孔老先生乐呵呵地打量青舒几眼,问道,“是哪个胆子那么大,第一个试吃红果的?”

青舒笑答,“自然是我。东西是我种的,我自己不先试吃,哪敢拿给别人吃!”

孔老先生,“你这丫头,若是吃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青舒自然有话说,“丫头不是莽撞的人,也不是个肯拿命作赌的人,丫头是见上面的虫子没事,这才确定它无毒,因此才当了试吃的第一人。”这话她纯属编造,只是一个借口。

孔老先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卢先生从旁说道:“她可鬼着呢,一点亏都不肯吃,别人都是穷担心。”

今日的午饭很丰盛,有红果炒鸡蛋和红果炖排骨,有孔老先生最爱的红烧肉和东坡肉,有凉皮,有黄瓜拌猪耳等荤素搭配的十二个菜。

孔老先生和卢先生师徒二人难得能碰到一起,吃过午饭便坐在阴凉处说话,话题从人到物,最后到了视线内不大的菜畦。

卢先生笑着说道:“以后再得稀奇种子,定要送给舒丫头,她鼓捣鼓捣着,就能鼓捣出一番花样来。想来,我是最有口福的了,哈哈……”

孔老先生抬起手边的拐杖,戳了戳这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弟子,“玄方,你爹娘已老,你也年近四十,该定下来了,莫辜负了余下的光阴,辜负了真心人。”

卢先生一下呛住了,然后就是吹胡子瞪眼睛地说话,“我说臭老头儿,什么叫莫辜负了余下的光阴?我正年轻,哪里年近四十了?”

孔老先生气乎乎地又戳了他两下,“你小子,都三十七了,装什么年轻?莫辜负了光阴,赶紧娶了等你多年的真心人,生养两小子,安你爹娘的心。”

卢先生的脸一僵,“臭老头儿,没有什么真心人等我,别把道听途说的事当真,惹了笑话。”

“先生,先生,师娘来了,姐姐让您去迎一迎师娘。”青阳风风火火地跑来传话。

No.116投靠

卢先生霍地起身,抬手狠敲青阳的脑袋,“先生孤身一人不曾成家,你小子哪儿来的师娘?”

青阳抱着被敲疼的脑袋,后退几步,一脸委屈地道:“可是,可是她说是先生的娘子,要我们叫师娘的,还,还牵着小弟弟,说是先生的儿子。”其实他没见到人,只是听旁人转述的。

“什么?”卢先生将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合上,“到底是何人如此不顾脸面,竟敢冒充先生的夫人。人在哪里?”

青阳看卢先生反应这么激烈,不像是作假,一下就偏向了卢先生,认为前面带着孩子的妇人就是个骗子。“在府门前,说先生必须亲自出迎才肯进府。先生,她真的是骗子吗?青阳真的没有师娘吗?”

卢先生背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那是自然。”

青阳追在卢先生后头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孔老先生,又退了回来,一脸恭敬地道:“师祖,青阳扶您进屋休息可好?”

孔老先生呵呵笑着说道:“好,好。老朽困了,正想小睡片刻。”

于是青阳扶了孔老先生起来,“屋里有床,还有炕,师祖喜欢睡床还是炕?”

孔老先生一手拄着拐杖,由青阳扶着慢慢走,“炕,师祖就喜欢睡炕。”

于是青阳把孔老先生扶进卢先生的屋中,先让孔老先生坐在炕沿上,自己爬上炕,打开炕柜,将卷起来的凉席拿出来铺开,又在凉席上铺了一层棉布褥单,摆上一个枕头。这才爬下炕来,蹲下来给孔老先生脱鞋。

小童正进来,忙丢了手里的包袱上前,“古少爷,让小的来,小的来。”

青阳已经为孔老先生脱掉了鞋子,便退开给小童让地方,顺便把手里的一双鞋子放到一边去。

孔老先生乐呵呵地道:“你去吧,师祖这就睡下了,你去前头看热闹去。”

青阳恭敬地退出去,一边走,一边疑惑地想,师祖说话真奇怪,为什么要特意交待他去前头看热闹?有人上门冒充是先生的娘子,为什么师祖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好奇怪。

卢先生到前头的时候,就见府门大开,而青舒正站在门内等他。他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青舒打量卢先生几眼,似笑非笑地道:“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妇人带着孩子,自称是先生的夫人,要先生亲自出迎。先生,您似乎并未成家,这找上门的妇人,不会是您在外面的相好吧?”

被晚辈打趣,卢先生闹了个大脸红,气的用手中的折扇去敲青舒的头。

青舒自然不会中招儿,笑嘻嘻地躲了开去,“先生,您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卢先生拿折扇指着青舒,“臭丫头,等下先生再找你算帐。”警告完毕,还不忘瞪一旁看热闹的古强,最后迈步出了府门,打量停在前头的马车。

这时候,车帘内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来,视线与卢先生的对上,马上就缩了脑袋回去,叫了一声娘。

车夫向卢先生作揖,“可是卢先生?”

卢先生正色道:“正是。”

这一问一答间,车帘掀起,自车上下来一位头戴帷帽,遮住整个头脸的女子来。女子穿着浅紫色的衣裳,动作娴雅地转身,自车上抱下一个男孩子放到地上,再从车上抱下一个包袱来,然后带着男孩子走向卢先生,声音低柔地对着卢先生唤了一声夫君。

卢先生当时就抽了抽嘴角,“这位大嫂,饭不可乱吃,话不可乱说,这夫君更不可乱认。”

女子闻言停步,用纤纤素手递了一块儿碎银给车夫。那车夫接了碎银,道了谢,说了声“夫人慢走”,赶了车离去。

女子目送车夫离开,这才带着三四岁的男孩子再次抬步走向卢先生。

看妇人走的越来越近,卢先生皱了眉头,打开折扇扇了扇,“这位大嫂,请停步吧!在下一不曾娶亲,二无红粉知己,哪儿来的夫人?哪儿来的儿子?想讹人,找错地方了。”

女子听了,在相距十来步的地方停下,哽咽道:“方哥,你怎能忘了碧烟,忘了笙歌?为了找到你,我们母子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怎能如此,如此……”说到此处,嘤嘤的哭了起来。

卢先生的身子一僵,脸色不是很好,声音有些不稳,“出了何事?他在哪里?”

女子不答,却对脚下的男孩子说,“笙歌,快叫爹。”

叫笙歌的男孩子往女子身后躲,小声喊了一声爹。

卢先生对此似乎有话要说,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落了地,整个人神色恍惚起来。

女子却是带着孩子上前,一下扑进了卢先生怀里,不顾撞歪的帷帽,大声哭起来。笙歌见了,似乎吓到了,小手紧紧地抓着女子的裙摆也跟着放声哭。

卢先生回神,却没有推开女子,脸上现出难掩的悲伤。

看到此处,青舒叫过元宝,对着元宝吩咐两句什么。

元宝便出去,到了卢先生身边,低声道:“先生,小姐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卢先生不知dào

手该往哪里放,于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碧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切进去再说。”

青舒也不知dào

是怎样一个状况,但似乎卢先生是认识这对母子的,便直接将人请到了卢先生居住的院中,并将闲杂人等全部带走,只留卢先生与这对母子在里边说话。当然了,睡在卢先生屋中炕上的孔老先生并不算在闲杂人等当中。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卢先生从院中出来,吩咐候在外边的元宝去请青舒。

青舒来的很快,就见屋中站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名叫笙歌的男孩子并没有跟在女子身边。

卢先生为二人作介shào

,先对青舒说,“这是彭城柳家之女,柳碧烟。”然后对着女子说,“这是古府一家之主,古大哥的掌上明珠,古青舒。”

青舒不知该如何称呼柳碧烟,便踌躇了一下。

柳碧烟虽然红着眼眶,但眉目间已经有了笑意,声音低柔地对青舒说,“多年前,你爹在栖霞关的时候,我去找方哥,遇到你爹好多次,每次遇到我都喊他一声古大哥。没想到,往事历历在目,一晃就过去了六年多。”然后话题一转,“今日突然造访,扰了府上的清静,还望海涵。”

青舒微微一笑,“哪里的话。只是不知,青舒该如何称呼?”这女子到底是不是青阳的师娘啊,好想知dào



卢先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想拿折扇敲她的头,这才发xiàn

手中折扇不知去向。

而柳碧烟却大大方方地问道:“喊我一声师娘如何?”

青舒眨了眨漂亮的杏眸,看向卢先生。

卢先生满脸的不自在,“这事……这事,玩笑不得。碧烟是先生故友之妹,受故友所托,先生自然要照应碧烟一二。按辈分,你们理应喊她一声姨娘。”

柳碧烟当时就掉了眼泪,“方哥,碧烟等你六年,为了你宁愿当个被人非议的老姑娘也在所不惜。如今,碧烟已在方哥身边,再等六年也甘心。”

此话一出,卢先生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青舒愕然,古代的女子不是很保守吗?这是什么状况?柳碧烟的年龄,瞅着也有二十四五了。减去等待的六年,大概就是十八九的样子。意思是,柳碧烟十八九岁的时候看上了卢先生,然后冲破重重阻碍,不曾出嫁,等了卢先生六年却没有结果,于是终于坐不住了,找上门来,要近距离地等到底。可是,如今的柳碧烟却挽着发,明显梳的妇人的头发,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回事?

见卢先生不说话,柳碧烟又说道:“哥哥临终前将笙歌交给了碧烟,让碧烟带着笙歌去投靠方哥。那时,碧烟以为方哥成婚并儿女环膝在侧,不想横生枝节,坏了方哥的清静日子,便没有听哥哥的话,独自带着笙歌过活。不曾想,方哥你却远走他乡,一直不曾娶亲。既是方哥不曾娶,碧烟也管不了那许多,只要方哥不将碧烟赶走,碧烟便会一直以方哥的娘子自居。”

青舒低头,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这是古代版的逼婚吗?不是男子逼女子,而是女子逼男子。长见识了。

卢先生坐不住了,示意青舒出去说话,然后背了手往外走。

青舒摸摸鼻子,低着头跟了出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卢先生清了清嗓子,“舒丫头,先生求你一件事。”

青舒,“先生请说。”

卢先生叹了口气,“碧烟性子倔,与家里的大哥大嫂不和,又不肯嫁人,一直跟着身为捕快的爹和二哥二嫂过。她在彭城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不曾想她爹和二哥出去办差时遇上敌军突袭,她爹不知所踪,她二哥伤重不治身亡。她二嫂不是个可靠的人,见她二哥不行了,收拾了东西不知去向,她二哥便只能将独子笙歌托付给她,还写下拜托先生照顾他们姑侄二人的书信。她咬牙坚持了一年多,实在坚持不住了,这才拿了她二哥临终前写下的信,带着笙歌出来寻先生。先生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送他们离开。总之,要麻烦你几日,让他们姑侄先安顿下来。”

这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青舒满口答yīng



“舒丫头,这事不好张扬,你就当他们是亲母子,她要怎么说、怎么做,全由她。”

“包括让我们喊师娘?”

“你……”

No.117发带

很快的,青舒便发xiàn

,柳碧娘真的说到做到。她以卢先生的夫人自居,让柳笙歌喊卢先生爹,自己全权接手了照顾卢先生日常起居的事情。

卢先生难得吃瘪一回,每日里讪讪的,也不辩解,由着柳碧娘围着他忙前忙后的。

青舒看的好笑,却也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儿来。卢先生和柳碧娘之间,似乎不仅仅是故人之妹的关系。

如此过了五日,孔老先生突然遣了小童过府,把卢先生叫走了。卢先生过了半日才回,叫了青舒和青阳过去说话。

卢先生叹了口气,招手让青阳到了身侧,然后摸了摸青阳的头,“先生家中有事,需先生回去处理。先生要离开一段时间,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先生放你们一个月的假可好?”

青阳听了,脸上现出不舍,嘴上却说,“青阳一切听先生的。”

卢先生脸上有了笑模样,“有好吃的,记得给先生留着。”

青阳郑重答yīng

,“好,有好吃的青阳都给先生留着。”

卢先生很满yì

,青舒却很无语。

“先生明日就要走吗?”青阳追问。

卢先生笑答,“不,后日才走,明日先生要给你们三个安排半个月的功课。”

青舒这才说话,“一品楼的供货不能断。这样吧,先生走时,青舒匀四篮子红果出来,先生拿回去让家人尝尝鲜。再有,冬小麦磨的面粉一百斤。”

卢先生这下更满yì

,“算你这丫头有良心。”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后日卢先生带着柳碧烟姑侄回涂州,因为他们会途经锦阳城,正好可以把放假的陈乔江送回陈府去。

青舒回去,翻了翻库房所存物品的单子,琢磨一会儿,将单子收起,拿过纸笔,写下几样东西。红果,四篮子;冬小麦磨的白面一百斤;黄豆一百斤;红小豆一百斤。她收笔,将只写了四样东西的单子交给小娟,让小娟给管家送去。

卢家是涂州的大家族,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一般的东西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再者,古家与卢家并无往来,能够产生交集只因卢先生是青阳的夫子。因此,青舒打消了备厚礼的想法。她觉得,还是保持现状为好。目前,这红果、豆子等四样东西也算得上是古府的特色产物了,送与卢先生一人便可,卢家其他人与她并不相干,她不必去费心。

时间过的快,转眼就到了卢先生离开的日子。青舒带着青阳和洛小荣亲自相送,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府。卢先生不在,青阳和洛小荣便成了青舒的跟屁虫。除非他们俩在做功课、跑跳玩耍或睡觉,否则,他们俩一定在青舒跟前,跟着青舒进进出出的。

陈乔江不在,洛小荣晚上跟青阳一起睡,睡前坚持拉着青舒不松手,要青舒讲故事给他们听。

青舒没想到,讲了《神笔马良》和《司马光砸缸》的后遗症居然还在,于是想破了头,将所知dào

的动漫或神话故事回忆了一下,全是七零八落的没一个记完整的。她纠结了半天,将充满现代气息的否决掉,将不附和这个时代礼教伦理的否决掉,将涉及帝王的否决掉,最后她发xiàn

,剩下的不是武侠故事就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故事。但,想要不暴露她穿越者身份的故事真的很难找。怎么办?

对上两双黑亮而期待的眼,青舒豁出去了,讲什么,讲神话故事。当然了,这个神话故事肯定不能选《西游记》,但可以是《宝莲灯》,也叫《陈香救母》。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隐约会提起二郎神。

青舒坐在床侧,轻点挨着躺在床上的青阳和洛小荣的鼻子,“给你们讲一个《陈香救母》的故事,不过,要一次讲一点,听完你们要乖乖睡觉,否则,哼哼,姐姐再也不讲给你们听。”

两刻钟后,青舒轻手轻脚地走出里间,摆了摆手,没让守在外面的洛府丫鬟送。小娟提了灯笼,在前边照亮,青舒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回去了。

站在院门口张望的小鱼迎了青舒进门,这才将院门掩上,跟进屋中忙禀报,“小姐,半个时辰前苏妈妈送了一封信来,奴婢放在了小姐的枕下。”

青舒应了一声,走入内室,来到床边伸手到枕下,立kè

拿出信来,撕掉封口,拿到灯下看。

是步语嫣的信。问候之语占去了半页,讲述京城八卦的文字占去一页半,抱怨哥哥们强行带她回京的话占去一页。最后一页上,她提及两件事。一是三皇子将六皇子打到吐血,圣上大怒,打了三皇子二十板子,并下令对三皇子禁足一年。二是提醒青舒小心。她说,京中传言,黎海棠不知得罪了何人,福顺斋被封,名下的一家酒楼易主不说,黎家上下还被驱逐出京。黎海棠离京时曾发誓,定要古青舒死无葬身之地。

青舒收妥信,皱眉,觉得黎海棠这女人实在莫名其妙的厉害。想当初,黎海棠上门挑衅再先,她回敬再后,然后黎海棠被休,将矛头指向无关的她,打上她的门去。她本与黎海棠没有任何仇怨,却莫名其妙地被黎海棠所怨恨。前后就见过两次面,居然就到了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她觉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青舒叹了口气,她是招谁惹谁了,居然就多了这么一个仇家。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是睡觉要紧。只是,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多少被信中内容影响,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早起时头有些昏沉不说,梦的内容忘的一干二净,一点都想不起来。她用凉水洗了脸,这才精神起来,梳好头发,到小食厅吃饭。

青阳和洛小荣也刚到,道了晨安,三个人坐下用早饭。

红果蛋花汤、素炒四季豆、四样小咸菜,配上白面馒头、豆沙包和蔬菜卷饼,这就是他们的早饭。

青阳和洛小荣对豆沙包情有独钟,而青舒吃了一个白面馒头、一个蔬菜卷饼。三个人将各自碗中的红果蛋花汤解决了,擦了嘴,漱了口,刚要离开小食厅,铃兰来报,顾石头来了。

青舒霍地站起来,“谁来了?”周伯彥居然还敢来,她这次定要他好kàn



铃兰说的比刚才详细了一些,“说是跟着彥公子的顾石头来了。元宝说,顾石头很急的样子,身上带着血,嚷着让管家赶紧借他人手救急,似乎出了什么事。”

青舒一听顾石头身上带了血,不敢怠慢,吩咐小鱼将两个少爷送去书房背书,自己带了小娟和铃兰匆匆往前院去了。

青舒到的时候,丁家宝正按着暴躁的顾石头不让起身,而古强正甩了顾石头一巴掌,要顾石头冷静下来。

青舒见此,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这时候,再也没有找周伯彥算帐的心思了。

或许是古强的那一巴掌及喊声起了作用,暴躁的顾石头总算冷静下来,血红着眼急切地说道:“快,快给我几个人,大夫,重yào

的是大夫,公子的伤势很重,快,快,别磨蹭了,要快。”

青舒和古强倒吸一口冷气,齐出声,“快去请周大夫。”

元宝答yīng

一声,跑的飞快。

古强追问,“公子在哪里?怎么会受伤?”

顾石头抱住头,一脸痛苦地说道:“都怪我,都怪我,公子要赶夜路回来,我偏拦着,坚持让公子住进客栈好好睡上一晚,不让公子赶夜路。没想到,后边有不明身份的一伙儿人追上来,夜里袭击我们。大家苦战半夜,击退了敌人,却在最后一刻让公子中了冷箭。唉!”他自责的直揪头发。

青舒抚着胸口,想起了中箭而亡的将军爹,“现在,他人在哪里?”

“当时找不到大夫,只能抬着公子连夜往康溪镇上来。我骑马先行一步来找大夫,护卫要顾及公子的伤势,行进的速度不能太快,估计这会儿离镇子还有十几里地。”

居然还有十几里地,青舒稳了稳神,“来人,通知李大郎套车。管家,你亲自带上人,接了周大夫立kè

出镇子去迎一迎。”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不多时,古强亲自带着车马出府去,顾石头骑了马跟着。

目送他们离去,青舒指挥丫鬟们赶紧收拾了房间出来,见到青阳一脸担忧地跑过来,也没有说教,只是握住他的小手,安慰他说没事。

等了一个多时辰,派出去的马车终于回来了,紧随在侧的锦衣护卫从离开时的十一人变成十人,而且一半人身上带着伤。

青舒坐在自己的房中,看着院中的紫果子树,默默无言。

不多时,小娟进来,“小姐,周大夫说彥公子的伤没有伤及要害,但也不轻。会昏迷不醒,是中毒加失血过多所致。如今毒已解,伤口处理妥当,照料好了,便没有性命之忧。”

“少爷人呢?”

“少爷说要等彥公子醒了才去做功课。”

“洛少爷在哪里?”

“洛少爷在陪着少爷。”

“真是的,就快形影不离了,走到哪儿都一起。”

到了午饭时间,周伯彥还在昏迷,青阳和洛小荣还守着不肯走。青舒看不下去,派人叫他们出来,亲自盯着他们吃了饭,又亲自盯着他们午睡。

周大夫一直没走,每隔半个时辰为周伯彥诊脉一次。到了未时,他才一脸喜色地出来,对等在外边的人说周伯彥醒了,并让人端了熬好的稀粥进去。

青阳得了消息,迫不及待地过来,见到周伯彥光着膀子、胸口缠着白色绷带虚弱地靠在床头的样子,眼泪便在眼眶中直打转,“彥哥哥。”

周伯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低声道:“过来。”

青阳凑上前去,“彥哥哥。”

周伯彥抬手要摸青阳的头,顾石头伸了手过来,及时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哽咽着劝道,“公子,别乱动,小心扯开伤口。”

周伯彥有心无力,低声数落了一句,“瞧你那点出息,多大的人了,哭什么哭?”

顾石头却咧嘴笑了,“公子,要不要喝水?”

周伯彥说不渴,看向青阳,“有没有想哥哥?”

青阳抹了眼泪答,“想。”

周伯彥,“红果好吃吗?”

“好吃,哥哥现在可以吃吗?小阳这就去摘。”说着,人已经急急地跑出去了。

周伯彥想伸手拉他,却牵动了伤口,猛吸一口气。

对此,顾石头絮叨了半日,不错眼地盯着他,不让他再动。

这时候,青阳和洛小荣一人摘了两个红果,咚咚地往回跑。跑到半路上俩人想起来红果还没有清洗,于是改了方向,咚咚地跑去青舒的院子里,要小鱼给他们洗红果,还不停地催小鱼动作快点。

青舒听到动静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俩个小的便七嘴八舌地说要送红果给彥哥哥吃。

青舒摇头,“周大夫说可以给他吃红果吗?”

两个小的摇头。

青舒吩咐起来,“小鱼,洗好了你帮他们端过去。”“你们俩个,记得先问周大夫能不能给红果吃,知dào

吗?”

把他们打发走了,青舒回屋,坐在位子上,盯着翻开的书发呆。她说过再不让周伯彥登门的,还想着周伯彥若是厚脸皮地非要进门,便要打出去。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却敞开了府门再次让他登堂入室了。她恼自己,也恼周伯彥,若是他好好的,或者他受了伤去别处悄悄养伤,她就不会心软地放他进门,更不会自己对自己恼火儿了。她无力地趴到桌上,恹恹的,心里很不痛快。

再说周伯彥的床上。青阳和洛小荣一左一右地跪在周伯彥身侧,人手一个碟子,碟子里装了切成小块儿的红果。他们还人手一个小勺子,用小勺子舀了切块儿的红果,轮流递到周伯彥嘴边,让周伯彥吃。

顾石头站在床下一脸的紧张,就怕这两个小的不小心碰到周伯彥的伤口。

周伯彥这也是没办法,不想让热情的青阳和洛小荣失望,递到嘴边的全部吃掉了。

好不容易喂完了,顾石头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把青阳和洛小荣从床上抱下来,放到地上,“两位小少爷,公子困上,要睡觉养伤,两位小少爷出去玩儿好不好?”

特有成就感的青阳和洛小荣没有任何异议地答yīng

,学大人一样嘱咐周伯彥好好睡觉,病好的更快,然后把手里的餐具递给顾石头,出去玩儿了。

顾石头抹了把汗看周伯彥,“公子,您没事吧?有没有撑的感觉?”那可是两个大红果,他真怕撑坏了公子的胃。

周伯彥有点自己打趣自己的意思,“没事,这果子一吃,再喝上药,估计都不用喝水了。你歇着去吧!有事我自然会叫人。”

顾石头说不累,不肯走。

到了第二日,在不睡觉的时候,周伯彥依然只能靠在床头上坐着。周大夫特意交待了,除非他要方便,否则其它任何时候都不允许他下地走动。

青阳和洛小荣便抱了书去周伯彥房中,自荐为周伯彥念书听。

见公子身边有人,顾石头跑出去,在前院转啊转的。见到铃兰经过,他眼一亮,迎上去,“铃兰姑娘,你家小姐呢?”

铃兰停下来答话,“小姐在房中看书?石头哥打听小姐是有事吗?”

顾石头摆手,“没事,没事,随便问问。”然后搔了搔头,“你家小姐是不是很忙?”

铃兰答,“是啊。”

顾石头似乎不信,“真的那么忙?”然后在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

铃兰奇怪地看了顾石头一眼,“当然是真的忙了,我还能骗你不成。石头哥,我得走了。”

目送铃兰走远,顾石头还在这里晃来晃去的,见到古强经过,一把拉住,“古大叔,你们小姐什么时候去看公子?”

古强立kè

瞪圆了眼睛,“胡说什么呢?懂不懂规矩?”

顾石头也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妥,可仍不甘心地嘟囔道:“公子急着赶回来,还不是想早些见到你家小姐。都伤成这样了,过去看一眼,哄公子高兴高兴还不成?”

古强揪了顾石头的领子往旁边拖,顾石头不敢挣扎,嘴里却不闲着,要求古强放开他。古强自是不听,将他拖到无人的地方,松开他,低声问,“彥公子真想娶小姐?”

顾石头猛点头,还做贼似的左右瞅了瞅,然后对古强咬耳朵,“公子偷偷藏了一根发带在身上,时常拿出来看。我无意中见到,瞅着很眼熟,想了两日才想起来,那是古小姐的发带。”

古强一脸的不信。

顾石头一脸得色地说道,“是鹅黄色的。我一时没忍住,问公子怎么有古小姐的发带,公子当时恼了,警告我不许说出去。哼,公子都承认了,信不信由你。”

古强当时就赏了顾石头的后脑勺一记锅贴,“傻小子,知dào

你们公子不让说出去,你还往外抖搂,活腻了是吧!”

顾石头吓的当时捂紧了嘴巴,心说坏了,公子当时可是说了,若他敢说露了嘴,定要拔了他的舌头。

古强已经心里有谱,但女子的名节最为重yào

,他自然更向着青舒的。于是威胁顾石头,“小子,限你三日之内把发带偷出来交给我,否则,我直接找你们公子要,你们公子不承认,我就说你已经告sù

我了,鹅黄色的。”

顾石头急的跳脚,“不行,不行,公子会杀了石头。”

古强哼了一声,背了手,“三日,我只给你三日时间。”

顾石头抱着头蹲到地上,大喊出声,“古大叔,你不能逼石头。”

“谁要逼你?”青舒正缓步走来。

No.118弟弟送的

青舒的突然出现,让古强和顾石头心里一突。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古强面无异色地先完成礼数,“见过小姐”。然后解释道:“顾石头从老奴这里借了二两银子,一直没还回来。老奴找他要,他说手头没有,老奴警告他必须三日内还清,否则就把他告到彥公子跟前去。”

一脸如丧考妣的顾石头听了古强编造的说词,愣了。

青舒不疑有他,“你跟着你们公子走南闯北的,还差二两银子?至于喊那么大声吗?”

顾石头是有苦难言,张了张嘴,不知dào

说什么。

青舒没再说什么,走过去了。她的身后跟着提篮子的小娟。

等人走远了,古强和顾石头都道好险。古强伸了三指出来,在顾石头面前晃了晃,走开去。

顾石头哭丧着脸,回去了。

这会儿青阳和洛小荣没有念书给周伯彥听,而是正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周伯彥讲《陈香救母》的开头儿。等把从青舒哪儿听来的部分讲完了,青阳承诺道:“晚上姐姐还给我们讲,等明天我们再讲给彥哥哥听。”

周伯彥笑着说好,并说自己累了,要睡一会儿,让他们出去玩儿。只是,当他们一走,周伯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

顾石头上前扶着公子躺下来,见公子闭上了眼睛,便退到一旁,蹲到地上纠结着偷与不偷的事情。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静悄悄的,顾石头往床上看,确定人是睡着的,便揉了揉蹲麻的腿,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过去翻包袱。

可是,翻这个,没有。翻那个,也没有。翻最后一个,还是没有。顾石头搔了搔头,想啊想,然后眼一亮,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他把挂在床柱上的衣裳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还是没有。

顾石头抓了抓头,这可怎么办?难道要他搜公子的身不成?犹犹豫豫地磨蹭半天,靠近床上的人,小声叫,“公子,公子,您睡着了没有?……公子,公子……”

床上的人静静地平躺着,呼吸平稳,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石头吞了吞口水,手伸过去,收回来,再伸过去,再收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最终下定决心,颤着手,用两指捏住床上人白色里衣的斜襟处,心惊胆战地一点一点地撩开。

“石头哥,你在做什么?”元宝抱着折叠平整的宝蓝色锦衣站在内室的门口,一脸好奇地问。

顾石头一屁股摔坐到地上,差点吓飞了魂,一边手忙脚乱地对着元宝做噤声的手势,一边偷瞧床上的人。见床上的人没有一点被惊醒的样子,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想要站起来,才发xiàn

脚抖的厉害,根本站不稳,于是他用爬的,爬到了元宝跟前,要元宝扶他起来。

元宝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想扶他,才想起来手里抱的衣裳,左右看了看,最后放到了离门不太远的椅子上,这才回来扶了顾石头起来到了外间。元宝想扶他坐到外间的椅子上,他猛摇头,于是元宝扶了他到外边的院中去。

深夜里,一个黑影慢慢靠近床边,屋里屋外寂静一片,使得床上人轻浅的呼吸声格外明显。黑影屏住呼吸,撩开床前的蚊账,紧挨着床站好,探了身子进去,手越过床上睡熟的人,直奔床上人放在里侧的手。黑影抓到了床上人的手腕,将其手腕处的里衣袖子往上推了推,摸到了缠在其手腕上的东西,正准bèi

解下来,床上人动了一下手腕。黑影吓的赶紧收手,撤回探过去的身子,迅速蹲到地上去,头还压的低低的。

“留着你那爪子也是多余,剁掉算了。”床上人的声音很低沉,语速不快不慢,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黑影哇地喊了一声,吓趴到了地上。

立kè

的,门响,四五个护卫闯了进来,有人打火折子,有人扭了吓趴到地上的人,有人探问床上人的情况。

点好油灯时,周伯彥已经被人扶坐起来。

护卫已经放开疼的呲牙咧嘴的顾石头,并不明所以的问,“黑灯瞎火的,你喊什么?公子都被你吵醒了。”

顾石头缩着脖子,跪在床下,不吱声。

周伯彥示意护卫们退下,然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顾石头跟了周伯彥六七年,周伯彥什么脾气,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瑟缩着,也不用周伯彥开口,就把自己犯的错全招了。最后,还不忘告古强一状。

周伯彥沉默半晌,“想不想将功补过?”

顾石头激动的差点痛哭流涕,表示为了公子上刀山、下油锅他都愿意。

天亮了,人们陆续起床,互相打着招呼开始了新的一天。

被蚊子叮的满脸包的顾石头打着哈欠,端了洗脸水到周伯彥屋里,却见元宝端了洗脸水要出去。

顾石头一脸委屈地道:“公子,您怎么不等小的端水来?”昨夜事发后公子将他赶出屋去,叫了一名护卫进去代替了他。他坐在院中打盹儿到天亮,差点喂了蚊子。

已经穿戴整齐的周伯彥不理他,抬步往外走。

顾石头立kè

弃了水盆跟上,“公子,你要去哪里?虽然周大夫说过公子今日可以下床走走,可也没说能出去。”

周伯彥嫌他聒噪,递去警告的一眼。顾石头立kè

噤声,却也跟着不放。周伯彥慢慢的走,感觉到不适就停下来站一站,接着继xù

走,最后走到了练功场上。

青阳正在练枪,洛小荣站在一旁空手学青阳的样子比划着。青舒在另一侧,手拿青阳平日里练习用的弓箭,正在瞄准六十米开外的一个木头墩子。

周伯彥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视线扫过青阳和洛小荣,最后落到背对他的青舒身上。

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头发只简单的编了一条大辫子垂在身后。身上的青色练功衣,上身的裙裾及膝,在晨风中漾起波纹。练功衣的束带将她纤细的腰肢展露无疑,虽然她正在弯弓搭箭,从背面看,仍给人一种惹人怜惜的柔弱之感。

或许是周伯彥的目光太专注,或许是青舒太敏感,她回头,对上周伯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愣了一下,马上又转过身去。不过,无论如何,当知dào

有人不错眼地盯着自己时,总感觉不自在,怎么站怎么不对,连手里的弓箭都变得不称手。青舒微恼,不练了,将弓箭放到一边,准bèi

离开。

青阳不明所以,停下舞枪的动作,“姐姐,还没到时间,不舒服吗?”

“嗯,姐姐先回去了。”青舒说着,白了周伯彥一眼。

周伯彥似乎心情不错,眼中带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青舒掐腰站定,“我看你伤的太轻,要不然也不能跑出来到处闲逛,外加管闲事。既然死不了,赶紧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晃悠,本姑娘看着碍眼。”

周伯彥不恼,但,他一下走的太多,带着伤的身子很容易疲累,脸色很不好,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还是老样子,说话总是那么冲。”

顾石头终于沉默不下去,“公子,您没事吧!小的这就扶您回去。”说着话,从旁边扶住周伯彥。

不等周伯彥说什么,青舒那边接过了话去,“别管他,他能耐着呢!别说胸口打出一个窟窿,就有打出两个窟窿、三个窟窿来,他都能跟常人似的到处走,顺便指挥别人做事。放心,死不了,由他折腾去,疼也是疼他身上,没我们什么事儿。”

准bèi

上前关心周伯彥的青阳愣住了。

顾石头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小娟往前一站,挡在青舒身前,对着顾石头瞪眼睛,“你什么你,不许对小姐无礼。”

周伯彥对着青阳一招手,“过来,扶哥哥回去。”

青阳这才上前,一脸担忧地抬脸问,“哥哥疼不疼?”

“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疼死活该,不要管他。”青舒没好气地说道。

周伯彥意味不明地看了青舒一眼,由青阳和顾石头一左一右地扶着,转过身,一边慢慢走,一边说道,“口是心非,关心人的话都要说的那么冲,一点都不讨喜。”

顾石头猛点头,表示赞同他家公子的话。青阳咧嘴笑,还回头看了姐姐一眼。

而青舒,决定不跟伤患一般见识,对呆住的洛小荣招了招手,“走,和姐姐吃饭去,不理他们。”

周大夫一早来给周伯彥换药,却发xiàn

周伯彥这个病号不见了,于是在房中坐等。等到被送回的周伯彥,注意到周伯彥的脸色,周大夫一边为他检查伤口,顺便换药并包扎伤口,一边对乱走的他好一顿数落。离开时,还三令五申只让他在屋中或院中走上一走,绝不允许再迈出院门一步。

等到耳根清净了,周伯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青阳叫到身边说悄悄话,两个人嘀嘀咕咕半天,不知dào

说的什么事。

吃过早饭,青阳对青舒说想上街逛集市,因为他听人说最近镇子上来了耍把式的,很好kàn

。他要带了洛小荣一起看。

青舒答yīng

了,却也交待了很多注意事项,并迅速安排了随行人员出来。洛府丫鬟一个、护卫一个,自己府上的小娟一个,丁家宝一个及其他三个壮丁。

出门哪能没有银子,青舒在青阳和洛小荣的荷包里塞了碎银和一些铜板,让小娟带了一吊钱,交给丁家宝十两银子。然后青舒亲自送他们出门去。没想到,周伯彥的两个护卫等在外边,说是周伯彥派他们出来保护两位小少爷的。

青舒没有拒绝,看他们走远,这才返回内院去。她前脚进屋,苏妈妈后脚就赶了过来。

苏妈妈一脸喜色地进门,笑的都合不拢嘴,“见过小姐。”

青舒挑了挑眉,“高兴成这样,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苏妈妈越发的高兴,“小姐,真让您说着了,老奴是遇到喜事了,大喜事,呵呵……元河的婚事,有眉目了。”

青舒眼一亮,“真的,是哪家的姑娘?”

“小姐见过的,就是阿琴姑娘,模样好,能干,性子直,没坏心。哎呦,昨晚老奴得了准信儿,高兴的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苏妈妈说着,自顾自在乐了起来,乐了一会儿马上又回过神来,悄声说,“元河自己看上的,让老奴赶紧遣了媒婆去提亲呢!”

青舒跟着笑,“喜事,大喜事。苏妈妈,还等什么,赶紧请程娘子。”

苏妈妈高兴坏了,“对,对,请程娘子,这就去请。”说话间,走路带飘的出去了。

小鱼捂嘴笑,“苏妈妈高兴的走路都快脚不沾地了。”

青舒看了小鱼一眼,“我家小鱼也是大姑娘了,也不知dào

是哪个有福的会娶走我家小鱼。”

小鱼脸一红,羞涩地跺了一下脚,出去了。

青舒坏笑着看向铃兰,铃兰意识到不好,红着小脸也跑出去了。

青舒觉得无趣,这还没逗呢,人就害羞的跑了。

再说程娘子,一听古府有请,马上放下手边的事情过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她出了古府,立kè

让程牙人赶车,夫妻两个去了小古家村。

阿琴姑娘,即陈琴正在菜园子里摘四季豆,听到动静,她从菜园子里出来,看到停在门前的马车及站在篱笆门外的妇人,走上前,“这位嫂子是要问路,还是喝水?”

程娘子打量几眼,笑问:“是阿琴姑娘吗?”

阿琴疑惑,“是,这位嫂子认识我?”

程娘子摇头,“阿琴姑娘,你爹娘可在家?”

阿琴答,“不在,我爹在地里,我娘去了舅舅家。这位嫂子若有事找我爹娘,我可以去叫他们回来。”

程娘子笑道,“好,姑娘快去快回,我们就在外边等着。”

阿琴答yīng

一声,先是请程娘子进院子坐,还请了邻居的大婶帮忙陪客,自己去叫人。

不多时,阿琴的娘回来了,程娘子便说明来意。阿琴的娘听了,把旁边伸长耳朵听的妇人派出去请自己的大哥大嫂,即古大树夫妻。

不多时,阿琴的爹娘、古大树及妻陈氏都到了。不明所以的阿琴被邻家大婶拉走了。不过半个时辰,陈家人一脸喜色地送走程娘子这个媒人。

下午,程娘子到古府回话。陈家应下议亲的事,而且没有提什么特殊要求,只说一切按规矩来。这个规矩是指婚嫁所涉及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即男方请媒人到女方家提亲。若女方家同意议婚,则男方家正式向女方家求婚。正式求婚时须携活雁为礼,使人纳其采择之意。

现在才进行第一项纳采,女方家已经同意议婚,接下来只等男方家带活雁过去求婚了。当然,活雁不是谁都能打到的,除了富贵人家必须用活雁,多很地方、很多人都以其他活物来代替,平民百姓一般有能力的拿兔子、鹅、鱼等代替,没能力的直接略过不提,一切从简。

苏妈妈高兴地和程娘子讨论着求婚所要准bèi

的礼品之时,青舒不声不响地起身出去了。青舒说过要让古元河风风光光地娶娘子的,她自然要努力做到最好。她来到前头,示意小鱼去叫人。

不多时,护卫长跟着小鱼过来了,后头还跟着顾石头。

对顾石头的不请自来青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对着护卫长郑重地行了一个女子礼,“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能不能答yīng

?”

护卫长后退两步,回礼,“古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顾石头拉长了耳朵听。

青舒直言,“听说大人练就了百步穿杨之术,恕小女子冒昧,恳请大人抓一只活雁回来。”

护卫长纳闷,“古小姐要活雁何用?”

顾石头却一脸激动地插了进来,“小姐想要活雁,简单,等公子的伤好了,自会亲自打来送与小姐。”他觉得不可思议,古小姐这是明显在提醒他家公子赶紧上门提亲不是,太好了。

青舒抽了抽嘴角,不理他,对护卫长解释说,“管家之子近日正在议婚,需yào

活雁作礼。不知大人能不能成全?”

顾石头听了,这才明白是自己弄错了,立马蔫儿了。

护卫长没有任何迟疑地答yīng

下,回去后报gào

给周伯彥听,并请示周伯彥他该何时去。

周伯彥不假思索地发话了,让护卫长带上两个人,明日就去打两只活雁回来。青舒要的一只,他要给两只,很是重视。纳采用的活雁,是不能杀的,女方接了,也是要放生的。

下午古元河关了铺子回来,进门便听大家不时向他道喜,他很不好意思,急忙躲开了。

青阳和洛小荣看过杂耍,逛过几家店面,便去了自家铺子里玩耍,直到关了铺子,才和古元河一道儿回来的。俩个人带着买的一些小玩意儿跑去找青舒,一一拿给青舒看。最后的时候,青阳让洛小荣留在外间,自己拉了青舒进里间,并一脸神mì

地拿出自己的青色锦帕,打开,将一样鹅黄色的东西放进青舒手里,“姐姐,给你的。”

青舒一脸惊讶地看手中之物,原来是两条鹅黄色的漂亮发带,用手摩挲了一下,质地柔软且看不出用是什么料子做成的。既不像锦,也不像绸子、缎子。她挑眉,“这是……”

青阳一下抱住青舒的胳膊,小小声说,“姐姐丢了一条喜欢的发带,一直没有找到。这个,这个,送姐姐。”

青舒看不出它的料子,自然不知dào

它价值几何,只是想着这是弟弟送的呢,高兴的不得了,捧住青阳的小脸左右各亲了一口。

青阳不好意思地笑,把身上的荷包交出来,“姐姐,小阳用掉了八十七个铜板。”

青舒推回去给他,“这是姐姐给小阳的零花钱,小阳要自己保管。若是花没了,再找姐姐要。”

青阳拒绝,“我不要零花钱,我什么也不缺,姐姐都有给买。”

青舒听了,笑眯了眼,“拿着。小阳也是当哥哥的人也,身上有了零花钱,可以给小荣弟弟准bèi

生辰礼物了。”

青阳想到今日请洛小荣吃东西时洛小荣高兴的样子,同样笑眯了眼,“嗯,给小荣弟弟买生辰礼物。”他收好荷包,从青舒这边出来,跑去了周伯彥那边,而洛小荣留在青舒跟前吃东西。

周伯彥没有睡,正靠在床头坐着,让顾石头翻书给他看。见到青阳进门,他让顾石头出去,然后问道,“集市上好玩儿吗?”

青阳点头,“嗯,杂耍的大叔很厉害,嘴里会喷火。”然后左右瞅了瞅,确定屋里没人,挨到周伯彥耳边迅速说道:“姐姐很喜欢。”

周伯彥微笑,“小阳送的,她一定喜欢。”两个人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话。

第二日一早,护卫长带走了两个手下,打活雁去了。

青舒高兴,将昨日新得的发带用上,让小鱼梳了俏皮的发髻出来,并一脸骄傲地告sù

身边人,这是弟弟送的。

青舒到前院的时候,古强见了青舒头上的发带愣了一下,忙转过身去掩饰一些情绪。青舒也没注意。

晚上的时候,苏妈妈笑着告sù

古强,说少爷上街玩儿时买了发带送小姐,小姐高兴的都合不拢嘴,姐弟亲厚等等的说了半天。

古强面色古怪地没吱声,他虽然不懂女子的饰物,可小姐今日头上用的发带他确信不是寻常之物,哪是少爷上个街便能买到的,不用想都知dào

是谁的手笔。

No.119青蛙

护卫长带着两名属下,在第二日下午的时候才回来。他们不仅带回了两只活雁,还猎到五只兔子、四只野鸡和一头野猪,其中的一只野鸡还是活的,是只公鸡,羽毛非常漂亮。

青阳和洛小荣高兴的不得了,抱住它不撒手,不让杀,说要养起来。

为了感谢并犒劳护卫长几个,青舒吩咐人把兔子、野鸡和野猪全收拾出来,炖的炖、蒸的蒸、炸的炸、红烧的红烧,再加一个烤。再配上几样炒青菜及风味小食铺的特色菜,便是满满的一大桌。周伯彥特批,今晚护卫们可以喝酒,但不能喝醉。于是,古强带人送上五坛女儿红。

求婚的礼品已经准bèi

停当,如今又有了活雁,于是第二日吃过早饭,古府请了程娘子,由程娘子带着古元河前往小古家村。要跟去的人,也是程娘子和苏妈妈商量决定的,青舒并没有参与,因为她根本不懂。不过,她有细心听,以后青阳长大了还得娶娘子,亲娘是指望不上,到时候一切都得她这个当姐姐的张罗。

古元河等人走后,青舒回房整理东一笔西一笔记的笔记,重新誊写一遍。婚聘流程即为六礼。

一为纳采:男家请媒人到女家提亲。若女家同意议婚,则男家正式向女家求婚,正式求婚时须携活雁为礼,使人纳其采择之意。

二为问名:男家托媒人问询女方的姓名和八字,以备合婚。还有固定的文辞,“某既受命,将加诸卜,敢请女为谁氏。”若女方同意,则授礼。然后,男家通过占卜测定吉凶,即合男女八字。八字相合,则进行下一步。

三为纳吉:把占卜合婚的好消息告知女家,并以金银首饰等物为礼。婚事便定下了。

四为纳征:男家将聘礼送往女家,也叫大聘,过大礼。

五为请期:男家择定成婚日子后,备礼去女家,请求女家同意成婚的日子。

六为亲迎:即迎娶新娘。男子亲往女家迎亲(极特殊的情况下,也有男子并不亲往女家迎亲的)。回到男家后,新郎、新娘共鼎而食,再将一瓠瓜剖为两半,夫妻各执其一,斟酒而饮,谓之合卺。

富贵人家很严苛的按这六礼来进行婚聘事宜,普通人一切从简。就像古元河的婚事,活雁可以没有,而且男家到女家求婚后,女家同意并收下了礼品,便由媒人当场向女家要女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以备合婚,并不需yào

特意再走一遍“问名”的程序。

青舒将整理并誊写好的笔记收起来,先前东一笔西一笔记的纸张撕了,团成团丢进脚边的小竹篓里。从古代到现代,人们在男女婚事上铺张浪费的习惯从没改变过。她家弟弟长大了,不知dào

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想到护在羽翼下的雏鸟终有一天会展翅高飞,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有自己的家庭妻儿,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姐弟情深,她开始有点小惆怅。

那时候,她会变成何种模样呢?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为守护雏鸟而来,然后在雏鸟展翅高飞的时候,她算是完成了任务,功成身退地回到那个高楼大厦的时代。想到这里,她摇头,简直是妄想!不想了,不想了,过好眼前的日子要紧,多多攒银钱要紧。六月廿八是洛小荣的生辰,该送什么小礼物呢?七月初七是她的生辰,吃碗寿面就成。

青舒走出小书房,在院中溜达,然后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小菜园子里,见到边上有两棵红透的果子,摘了,往回走。进了小厨房,舀水把红果洗了,拿到嘴边要咬的时候,她一顿,有了主意,于是笑眯眯地吃掉一颗红果,洗了手,回到屋中,拿出针线、剪子和几样布料摆弄。

小鱼从外头进来,好奇地问,“小姐要做什么?要不要奴婢裁?”

青舒正在感觉几样布料的手感,想知dào

哪样更柔软更适合贴身用,便头也不抬地道,“你去忙你的,有需yào

自然会叫你。”打发了小鱼,青舒坐在屋中埋头摆弄针线和布料,中午吃过午饭,午觉都没睡,她继xù

摆弄。

直到前去小古家村求亲的回来,青舒才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收起东西。

程娘子一行此去一切顺利,午饭是在陈家吃的。陈家很重视,说是备下六个硬菜来招待他们。在村里,六个菜已经很难得,又是硬菜,自然是双方都极有面子的事。

傍晚的时候,步五来了,来看伤患周伯彥的。青舒没有露面,吩咐厨房准bèi

了丰盛的席面摆到周伯彥的院中,让他们俩个边吃边聊。

步五边喝酒边吃菜,不时要夸赞一句好酒。

周伯彥轻笑出声,“喝你的酒吧!没人会眼馋,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刻意提醒。”

步五也笑,“不是一直不喜欢当官吗?怎么就接下御史之职了?”

周伯彥拿过酒壶替他满上,“你问的都是废话。”

步五摇头,“也是,这事你推卸不了。不像我,家里兄弟多,担当家族重任的事自有他们去做,这才便宜了我,让我成了逍遥商人。”

“是,我这边正分身乏术地顾不上拓宽商路之时,你那边趁机抢占了不少生意过去,连红果也成了你独一份儿的买卖,赚足了银两。”

“呵呵……你不必眼红。春节前后,京城的酸菜买卖还不是你独一份儿做的。”

“难道你的一品楼没卖?”

“京城的酸菜买卖是你的天下,难道还不让我锦阳城的一品楼卖你吃漏的?只是不知,今年古小姐会找谁合zuò

?”

“她谨慎的很,只会找你我合zuò

。”

“你似乎很了解她。难得见你如此注意一名女子,怎么,动心思了?”

周伯彥并不接这个问题,“听说,步夫人很希望她冠上你们步家的姓。”

步五温润如玉的脸上现出几分无奈,“我娘的一句玩笑话,居然都传到辉州来了。”说罢,摇头。

周伯彥语气一冷,“你认为是一句玩笑话,可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

步五听他语气不对,“什么意思?”

不等周伯彥作答,门外响起青阳的声音,“彥哥哥,步五哥哥,青阳可以进去吗?”

原来是青阳担心周伯彥会喝酒,吃完饭特意跑来监督了。他进门,坐到周伯彥身边,嗅了嗅,没在周伯彥身上发xiàn

酒味,便点头表示满yì



周伯彥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头,“哥哥没有喝酒,你放心去玩儿!”看青阳有些迟疑,他又说道:“你不回去,小荣没有玩伴,一会就得找来。快去吧!”

青阳这才出来,回到居住的院中,见洛府丫鬟小梅在院中做事,便问洛小荣有没有回来。小梅答回来了,正和古小姐在屋中说话。

青阳便打发走了跟在身边的关木头,进了屋,听见里间有隐隐的笑声,他走了进去。只见姐姐背对他站在床前,而洛小荣穿着里衣站在床上正搂着姐姐的脖子笑,他立kè

挨过去,“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洛小荣这才松开青舒的脖子,笑着坐到了床上,一脸害羞地说道,“姐姐送的生辰礼物,小荣很喜欢。”

青阳好奇地睁大了眼,“姐姐送的什么?我要看。”

洛小荣的小脸红了,而且很奇怪的,两只小手抓紧里衣的裤腰,摇头。

居然被拒绝了,青阳更是好奇起来。

青舒笑了,“小荣,给哥哥看没关系。忘了吗?你们前天才一起洗过澡的,不要害羞。”明日才是小荣的生辰,东西做好,她便提前送来了。

洛小荣被说动了,虽然小脸很红,可还是站了起来,然后把里衣的裤子往下推。

青阳张大了小嘴,愣了,“什,什么?”

只见洛小荣在里衣的裤子里穿着乳白色的四角内裤,偏左的位置绣了一只可爱的青蛙。

青舒对自己的作品满yì

的不行,“小荣,转过去给哥哥看看。”

洛小荣害羞地转过去,内裤的后面偏左的位置绣了一只正在跳跃的可爱青蛙。

青阳当时就眼红了,“姐姐,我也要。”

这时候,洛小荣忙把里衣的裤子提起来,坐到床上笑。

青舒走到旁边,将带来的包袱拿到床上,打开,拎出一条比洛小荣穿的大一些的内裤,“诺,你的。”

青阳拿到手就藏到身后去,“姐姐出去,小阳要换衣服。”

青舒捏他鼻子一下,“知dào

了,知dào

了,我们家小阳是大男子汉,换衣服不许姐姐看。”打趣的话说完,包袱留给他们,“一人两条哦,可以换穿的。还有,不许淘气。”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青舒一走,青阳掂着脚放下床帐,脱了鞋上床,飞快地脱掉外衣和里衣,穿上手里的内裤。

洛小荣歪着头看了看,“错了,错了,穿反了。”

青阳疑惑,脱了重穿。洛小荣这次点头说对了。两个人得了一样的礼物,趴到床上将包袱里的另两条内裤抓到手里研究。青阳问,“这是什么?”洛小荣答,“姐姐说这叫青蛙,会呱呱地叫,会吃害虫。”青阳眼一亮,“庄稼地里呱呱叫的对不对?”洛小荣猛点头。

青舒因送了两个弟弟特别的礼物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她的这一行为会惹恼了某人,并让某人念念不忘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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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元旦快乐!

好想去南方旅游!

No.120青舒妹妹

晚上睡觉前,青阳和洛小荣忍不住跑去了周伯彥跟前,将得了礼物的事情炫耀了一番。周伯彥刚开始没太听懂,没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礼物。但,当青阳不好意思地拿出实物给他看时,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一夜,周伯彥毫无睡意,就感觉有什么哽在嗓子眼儿里,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难受到天亮。反观当事人青舒、青阳和洛小荣,那可是一觉安睡到天亮,心情格外的好。

因为是洛小荣的生辰,早饭给洛小荣准bèi

的寿面,青舒他们也跟着吃的面。昨晚步五走前说过中午会过来吃洛小荣的生辰宴。青舒一琢磨,这得好好准bèi

,便吩咐厨房中午准bèi

十二盘的一个席面、八盘的两个席面。十二盘的席面用来招待步五;八盘的两个席面一个给伺候洛小荣的丫鬟婆子等,一个给周伯彥身边的护卫们。古叶氏那边每日的饭食有定例,青舒并没有再特意安排。

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的时候,青舒也没闲着,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小厨房里一阵鼓捣。

前面的席面已经摆好,步五也到了,只等她一个人。丁家妹来催,忙的满头大汗的青舒要丁家妹回去告sù

前面的人先吃着,不用等她。

不过一刻钟,青舒换了一身衣服到前头。她的身后,跟着提食篮的小鱼。没想到,大家都没有动筷子,都在等她。

青舒告了罪,亲手从食篮中取出一盘东西放到洛小荣面前,接着是一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罐子。

白瓷盘里是圆滚滚的两只小肥猪。一只小猪白白的,耳朵、鼻子和尾巴的造型都十分的可爱。一只小猪圆滚滚的身子是绿色的,短短的尾巴翘起,两只耳朵一只是绿的、一只是半绿半白的,而这半绿半白的耳朵后头别了一朵小红花,鼻子上粘着一朵红色大花瓣,要多怪有多怪。

洛小荣和青阳看的眼睛都直了。

青舒忍着笑,又从食篮中取出一个盘子放到洛小荣面前。盘子里是圆圆的大概有成人手掌厚的蛋糕,蛋糕上的正中间位置挖出了桃形,用红果酱填满。而这由红果酱填满的桃形四周,是四只造型各异的撒欢的小猪和一头大黄牛。

不仅是洛小荣和青阳看直了眼,随伺左右的小梅、丁家妹几个丫鬟都看呆了。只有小鱼比较淡定,因为她先前已经看呆过了,这会儿适应了。

青舒坐到位子上,“小寿星,喜欢吗?”

洛小荣扬起灿烂的笑脸,“喜欢,谢谢姐姐。”

青阳心里有点小妒忌,指着一群小肥猪问,“姐姐,这是小猪吗?”去年他过生辰,姐姐都没有给他做。当然了,他的妒忌也是一点点,因为去年刚到此地,姐姐很忙很累,没有时间弄这些。再说,姐姐说过,今年到他生辰的时候一定给他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青舒笑道,“是啊,小荣上次去庄子上不是很喜欢看小猪嘛,姐姐就做了小猪给他。这头大黄牛像不像?小荣的属相是牛,所以特意做了一头牛给小寿星。”

洛小荣和青阳都说像。

青舒便招呼大家赶紧吃饭。一桌人只有步五一个人喝酒,青舒也不担心他会喝的无聊,因为有不能喝酒的伤患周伯彥从旁照应。洛小荣和青阳只顾研究小猪和大牛,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了。

青舒逗他们,“姐姐馋那小猪了,给姐姐吃一个吧!”

洛小荣和青阳俩个一脸纠结地不表态,既不说不给,也不说给。

青舒见了觉得好笑,“行了,别舍不得了,姐姐不抢。你们先一人吃一只小猪,然后赶紧吃饭,剩下的让丫鬟给你们收起来。”说着,她把蛋糕上的小猪轻轻用筷子夹,给洛小荣一个,给青阳一个,然后对一旁伺候的小梅吩咐道,“装食篮里拿回去,少爷们午睡起来再拿给他们。”

小梅答yīng

着将东西收走。洛小荣和青阳舍不得,可青舒发话了,便不提任何意见。

青舒看他们不吃碟子里的小猪,劝道:“姐姐就是做给你们吃的,快尝尝,然后告sù

姐姐好不好吃。”

看他们还在纠结,青舒又说,“小猪的肚子里姐姐可是放了东西的,想知dào

的赶紧吃。”

洛小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小猪的背部,眼睛一亮,“有豆沙。”

青阳咬掉了小猪的头报gào

,“酸酸甜甜的。”

看他们喜欢,青舒笑,自己夹菜吃。青舒是真饿了,才不管同桌的是不是贵公子,更不会亏待自己的胃,按平日的样子吃饭,还要吃饱。酱香排骨是她特别喜欢的一道肉菜,不过摆在步五面前,她又不好站起来伸筷子夹,因此她一边照应着两个弟弟,一边吃在自己筷子范围内的菜。

突然,一块儿排骨从旁落到了她面前的小碟子中,正埋头吃干炸里脊的她抬头看过去,只看到周伯彥收回筷子的动作。

她愣了一下,夹了这块儿排骨转送给了青阳。但很快的,她的碟子中又来了一块儿排骨。她抽了抽嘴角,这次夹起来转送给了洛小荣,筷子收回的时候,一低头,居然碟子里又有一块儿了。她抬头准bèi

送周伯彥一个白眼,不想却对上一脸淡笑的步五看过来的视线。她准bèi

送出去的白眼立kè

没了,微微一笑,“五哥可不许客气,要像在家里一样,要不然我可是会写信向语嫣告状的。”

前段时间步语嫣来的时候,威逼利诱的招式都使出来了,非要青舒跟着她叫步家七兄弟为兄长。步五,自然就得叫五哥了。

步五眼中的笑意渐深,“五哥自然不会客气。对了,青舒妹妹,不知这红果还能卖多久?”

这一声青舒妹妹,不仅听愣了青舒,还听愣了周伯彥。这之前,步五叫青舒不是古小姐,古姑娘,就是青舒姑娘,突然来了一句青舒妹妹,那么的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步五觉得这两人的反应有趣,“不喜欢吗?那,叫舒妹妹如何?”

被一个有故事的、温柔中带着一丝伤的英俊贵公子称呼为妹妹,青舒感觉心口一跳,有点无措,“这个,呵呵……嗯,叫名字就成。”她两辈子加起来没被男人喊过妹妹,各种不适应啊!还青舒妹妹、舒妹妹,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步五的眼眸深处笑意加深,“都不喜欢吗?叫古妹妹显得见外了,感觉舒妹妹更好一些。”

青舒刚想说随便他叫什么,周伯彥先一步开口,“青舒妹妹吧,以后我们就这么叫她。”

青舒准bèi

夹凉皮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步五一下变得从善如流起来,“好啊!”“那么,青舒妹妹,不知这红果还能卖多久?”

青舒努力让自己去适应妹妹这个称呼,“大概还能卖一个月吧,我觉得它遵循的时令应与四季豆、黄瓜等蔬菜一样。”

步五点头,“这样啊!若是还有其它好买卖,青舒妹妹定要继xù

照顾五哥的生意。”

周伯彥接了,“今年的酸菜买卖,青舒妹妹记得继xù

照顾哥哥的生意,哥哥不介yì

留订金。”

青舒的手一抖,表情有点僵,紧接着敷衍的笑,“呵呵……吃饭,吃饭,小寿星在这儿坐着,你们不说祝福话就算了,还谈起了生意,小心小荣哭给你们看。”

“小荣不哭。”被点名的洛小荣很认真地替自己辩白。

青舒的表情又一僵,忙道:“对,小荣不哭,是姐姐要哭给他们看。”

一桌的人鸦雀无声。

青舒郁闷了,然后埋头吃东西,决定不理这些没有幽默感的人。不过,不时从旁伸来一双筷子,酱香排骨、酱肘子、松鼠鱼的鱼肉、烧鸡翅等等离她远的菜不时被夹进她的碟子里。

青舒抽了抽嘴角,想在桌下踩多事的某人一脚,却发xiàn

距离不是很好,虽然她伸脚出去能踩到,但不好使力qì

,肯定踩不疼,还不如不踩,只能作罢,决定沉默到底。于是,她催眠自己碟子里的菜都是自己夹过来的,继xù

埋头吃。

这顿饭,青舒吃撑了,撤了席后赶紧回去沏茶喝,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趁周伯彥那厮伤没好的时候过去揍几拳。若是他的伤好了,她可没有揍他几拳的机会,凑过去也是上竿子给他占便宜的。

一杯茶刚喝下去,小娟来报前头传话说步五少要走。青舒听了忙起身,几下换好衣裳,带上小鱼和小娟着急摘红果。步五的原计划是明日出发回锦阳城的,走的时候正好可以带走一批红果的。如今突然提前了,青舒自然要提前摘红果。到了菜畦,她一边摘一边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步五的手下刚刚匆忙找来,对步五耳语了几句什么,然后步五就提前了行程,急着要走。

青舒这边忙着摘,古强带着两个人准bèi

了竹篓和麦秆儿送过来。如今小鱼和小娟都是做熟练了的,提了装满红果的小篮子过来,先在竹篓底部铺上一层麦秆儿,然后将红了六七分,拿到手里还很硬的红果码放好,再铺一层麦秆儿,再码一层红果……

府里的红果菜畦挨个儿走了一遍,摘了一竹篓半,没能装满两竹篓。古强带着人将装好的两个竹篓背到前头去,交给步五少,并报上这次的数量。现在的红果不按斤卖,是按个儿卖。

步五付给青舒的价钱是一颗红果五吊钱。他运到锦阳城去,一品楼作菜卖得的利润是翻了好几倍的。再有,他每日定量往外卖,一颗红果卖八到十两银子不等。对此,青舒并不眼红,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一没有步五的稳固势力,二没有步五那样的经商头脑,三是手里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你让她自己支起红果的摊子出去,肯定困难重重,而且挣回来的银子估计连步五挣回来的一二成都不到,反倒还让人眼红惦记,保不齐就引来了什么祸事。

如今她能坐在家里稳妥的收银子,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只希望步五的生意越做越好,这样她也好跟着挣点零头攒银子。再说了,步五也不会亏待她,别看现在一颗给付了五吊钱,可步五自己允诺她的,说每月要笼一次红果的帐目,将利润的一成分给她。她推脱不要,步五说这个必须给,这是他长期合zuò

的诚意。

步五这边车装好了,刚要走,小娟急急地跑了过来,“等一等,步少爷请等一等,小姐还有东西送来。”

步五带着人停下来等。

小娟刚喘匀了气,丁家宝背了一个竹篓过来,“步少爷,这是小姐送您的红果。小姐说了,虽然品相不是很好,但不影响做菜卖。上面的是熟透的,步少爷可以带着人在路上吃。下面的都是熟了八九分的,估计到地方没问题,可以可着它们先卖。”

步五也不推辞,“那就谢过青舒妹妹了。”“来人,装车。”

步五的人听到路上可以吃到红果,欢喜的不得了,赶紧接过丁家宝背上的竹篓仔细装上车,绑好。

步五对着周伯彥一挥手,一行人出发了。

目送他们走远,周伯彥问道,“你们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正准bèi

回去复命的小娟停下来答,“在小菜园子里。”

周伯彥颔首,“带路。”意思是他要过去。

小娟看向一旁的管家,见管家点了头,便为周伯彥带路。

青舒穿着布衣裳,头上戴着草帽,正蹲在菜畦边不时低头看有没有藏在秧儿下不好发xiàn

的红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也没回头,随口问道,“步五少走了?”

“是的,小姐,奴婢看着步少爷走远的。小姐,彥公子过来了。”小娟说道。

青舒以为这个过来了,是正在走过来的途中,还离她有段距离。她没好气地道:“他来内院做什么?你去拦住他,让他赶紧出去,不许他过来。”

小娟瞄了周伯彥的脸色一眼,急道:“小姐,彥公子已经过来了。”

“哥哥已经过来了,青舒妹妹。”周伯彥站在青舒身后不远的地方,开口的时机只比小娟慢了三四个字。而哥哥与妹妹四个字,被他念的不紧不慢的,咬字的腔调中又带了几分笑意。

听到身后的声音,青舒吓了一跳,却依然蹲在地上没有起身,只是没好气地说道,“谁是你妹妹,别乱攀亲戚。”那会儿步五喊她妹妹的时候是无措和不习惯,这会儿被周伯彥喊妹妹,她浑身不舒服,头皮也发紧。

对上她不满的口气,周伯彥根本不以为意,走到她身侧,“你的红果,能不能运到京城去?”

青舒要站起来,周伯彥伸了手要拉她。她哼了一声,偏过身去自地上站起来,往旁边走开几步,“若是能运去京城卖,步五哥早做这笔买卖了,还能轮到你惦记!”

“我没说要运去卖,只是问你能不能运到。”二十颗红果中,只要有一颗能完好无损地到达京城,他便满足了。

“你问这个干嘛?”

“妹妹,别一天到晚的跟个刺猬似的,姑娘家的这样不讨喜。”

青舒磨牙,“别叫我妹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知不知dào

?”

“妹妹……嘶”周伯彥的妹妹两字再次叫出口,换来的便是青舒不客气的一脚。他低头看着袍角印上的女子鞋底印,叹气,“你何时才能改掉这张牙舞爪的毛病?”

小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顾石头走过来示意她走远点儿。小娟瞪了顾石头一眼,站着不动。顾石头嘀咕一句“怎么这么没有眼力”,扯了小娟的袖子往后退。

小娟又瞪了顾石头一眼,不过没再坚持,犹犹豫豫地退后一些,然后甩开顾石头,选了一个不近也不远的地方站定。

这时候,青舒正拿头上的草帽丢周伯彥。草帽打在周伯彥的胸口位置上,滑落在地。周伯彥捂住胸口的伤处,一脸的痛苦状。

青舒吓到了,有点蒙,扶住他急问,“你没事吧?”

周伯彥一脸隐忍状地低语,“没事,不怪你,痛一会儿就过去了。”言外之意是青舒确实打到了他的伤口上,他很疼。

青舒不疑有他,一直扶着他的胳膊没松开,显得很急切,“那,那你要不要回去躺一躺?要不要请周大夫?”这时候,她没看到准bèi

上前的小娟正被顾石头往后扯。

周伯彥不动声色地往青舒身上靠,“不用麻烦周大夫,我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片刻便好。”

这个小菜园子离青舒的院子很近,就近找地方坐的话,那第一选择便是那里了。不过,青舒想到了更好的地方,她的院子和古叶氏的文澜院之间的小凉亭。于是她扶了周伯彥出了小菜园子,往小凉亭的方向走。她想起小娟,喊了一声。

小娟要过来,却被顾石头扯着。她一边要甩开顾石头的手,一边大声应了一声。

青舒扶着周伯彥走,听到小娟答yīng

,也没回头,只是吩咐小娟送水果和茶水到小凉亭上去。

周伯彥一边抚着胸口的伤处,一边半靠在青舒身上,跟着青舒走。他低头,见青舒只是认真盯着脚下,没看别处,便不错眼地看着她专注的脸、弯弯的眉毛,长而翘的眼睫毛。当青舒的头一动,似乎要抬起头来时,他迅速又挪开眼,假装看着前方。

No.121庸人自扰

青舒的确是抬头来着。她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的脸似的,于是疑惑地抬头,却见周伯彥微蹙了眉看着前方,像在忍痛一样,她便怪自己多心了,于是继xù

认真扶着人走。

走的再慢,也有走到目的地的时候。青舒扶着周伯彥,踩着荷花池上的木板桥走入小凉亭内,让周伯彥坐到圆石墩上。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有没有好点儿?”

周伯彥差点就忍不住伸出手去了,不过在最后一刻忍住了,继xù

扮虚弱说道,“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你也坐下歇一歇。”

“不找大夫,真的没关系吗?”她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难得被青舒轻声细语的关心一回,周伯彥心里想着真不容易,还不忘让自己的情况慢慢“好转”,表情还得做到位。“我好多了,不用担心。”

青舒一脸关心地打量他的面色,再听他说好多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隔着石桌坐到了他对面,皱了眉头,“有伤在身,你乱跑什么?”

“想……”周伯彥一字出口,顿了顿,“和你说说话。”

青舒:……

接下来,两个人谁也没开口。静静地坐了片刻,青舒有点坐不住了,“小娟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怎么半天了也不送水、送水果?”说着,她站了起来,作势离开。

周伯彥一下跟着站起来,一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青舒倒是没多想,对他说,“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人过来扶你回去。”她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而容易心软、同情弱者就是她前世的弱点。到了这里,她以为自己已经改掉了这些弱点,殊不知她的容易心软、同情弱者的一面只是被悍的一面掩去了,其实依然存zài

,只是她自己以为自己变狠变冷血了而已。

周伯彥说,“不用多跑一趟,你扶我出去吧!”

这会儿青舒倒有些不情愿了。她往周围看了看,连个可支使的人都没有,便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过来要扶他胳膊。

周伯彥微一侧身,便不经意地躲过了她的扶,然后面无异色地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身子往她身上靠。

直到这一刻,青舒脑中的警铃才响起来,脊背一僵,侧脸抬头瞪他,“你要干什么?拿开你的手。”

周伯彥却是一脸痛苦状地靠在她的身上,“等一下,让我,缓口气。”

青舒立kè

有些不确定起来,“你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

周伯彥揽紧她的肩头,“我还忍的住,你这就扶我出去。”

青舒这会儿半信半疑的,但选择了送他离开。走在木板桥上,她越想越不对劲儿,脚下步子一停,“混蛋,你敢骗我?”

周伯彥以为被戳破,大为惋惜的同时,揽紧她肩头的手臂不曾松开,“不这样,你会跟我好好说话?”

居然一下就诈出来了,青舒那个恼,立kè

往他胸口上赏了一拐子。

周伯彥闷哼一声,脸色立kè

变得惨白,揽在青舒肩头的手臂松了。

青舒快速退开去,准bèi

骂人,却发xiàn

他的额头有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不对,不像是装的。可是,狼来了的故事实在让人大意不得,“喂,你装什么装?再上当,本姑娘跟你姓。”

周伯彥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缓了口气说,“你跟我姓的前提是,我得活着,所以……这一次,真要找周大夫了。”

青舒捂住嘴退后几步,然后提了裙摆转身就跑,跑的木板桥咚咚直向。

周伯彥伸手想叫住她,最后苦笑着放qì

,想想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一点都不像他了。情爱这种东西,果然如想像中那般的可怕。他已经不像他,这是幸,还是不幸?他走回凉亭里,抚着胸口的伤处坐到石墩上,想着等下又要被周大夫念叨一通了。唉!青舒妹妹的便宜不是白占的,一定要有流血流汗的觉悟才成。

咚咚的脚步声起,青舒又跑了回来,“大夫,大夫,马上就到,呼,顾石头马上来接你。”她的脸红通通的,也不知dào

是跑的、还是急的。

周伯彥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就要汹涌而出,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过来。”

青舒走到他身边,“顾石头马上就到。”

周伯彥伸臂过来,大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这一次,青舒没有试图甩开他的手,而是垂下眼帘,任他抓着自己的手。

看到跑过来并停在岸边向凉亭的方向张望的顾石头,周伯彥握紧青舒的手,“明年,我们成亲可好?”

青舒霍地抬头,一脸无措地看着他,又迅速低头,用自由的一只手推开他的大手,“你该回去了,大夫很快就到了。”

等到顾石头把人带走,青舒一个人坐在凉亭内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小娟来报,说周伯彥的伤口处理好了。周伯彥对周大夫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在廊柱上了,惹的周大夫好一顿念叨。

青舒嗯了一声,趴到了石桌上,盯着池中的荷叶继xù

发呆。

到了晚上,她也没心情给青阳和洛小荣讲睡前故事,自己早早就上床躺下了,不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同一时间,周伯彥穿着里衣坐在床上,用手指摩挲着缠在手腕上的一条女子的发带,轻叹一口气。

顾石头点燃驱蚊的艾草,不时偷瞄一眼公子,却不敢弄出动静打搅了公子。

青舒再见到周伯彥,是在五日后。当时她去青阳房中,给青阳和洛小荣送洗好的桃子。周伯彥正指导青阳和洛小荣的功课,青舒便招呼他们三个休息一会儿,顺便吃新摘来的桃子。

青阳和洛小荣着急出去玩儿,周伯彥便放他们出去,允许他们玩儿一刻钟再回来做功课。青舒见此,想走。

周伯彥却迅速扯了她到身边,“陪我坐会儿,说几句话。”

青舒甩开他的手,坐到了他的对面去。

看她没有掉头就走,周伯彥有些惊喜,旧话重提,“明年成亲可好?”

“不好。”青舒没有犹豫,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羞涩或被唐突的不快,只是很平静的一口拒绝。

周伯彥意wài

她不再岔开话题的行为,可是这样干脆地被拒绝,他不甘心,“为什么?”

“在青阳没有长大成人,支撑起整个家前,我不会考lǜ

嫁人的事。”这是实话,也是她要他死心的借口。

“不怕变成世人眼中的老姑娘?”他理解她给的理由。一个责任心重又疼爱弟弟的姐姐,定不会舍下幼弟早早地嫁人,这是人之常情。

“不怕。”她又不是纯粹的古代人,不怕成老姑娘。

“上头没有公婆管束,嫁了人,你一样可以照顾青阳。我同你一样希望他能早日成材,支撑起古家的门户。”这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一种承诺。

“实话告sù

你,二十岁之前,我绝不会出嫁。待我二十岁之后,青阳可以支撑起这个家的时候,我自然会物色相公人选。我要嫁的男人,不能有妾,不能有通房,就是不能有除了正妻以外的任何女人。婚前不行,婚后更不行。再有,出嫁后,我一定还会顾娘家、顾青阳,谁也不能阻止。你能接受这样的女子为妻?你能等得起?”她问的认真严肃。

周伯彥很震惊,可也没有被吓退的意思,“这是你拒绝我的借口吗?”

“不是,这是我嫁人的标准。自今日起,不管谁来提亲,我都会这么说。即使没有男子能接受,即便我会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都不会后悔。”婚姻是怎么一回事,经lì

过一回,便没了什么奢望,她觉得可有可无。

片刻的沉默。然后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透出真诚,“明年订亲,五年后成亲,如何?”

青舒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你同意?”他怎么会同意她的要求?他现在二十岁,五年后便是二十五岁,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剩男。不说年龄,他是一位贵公子,对外是兵部尚书府的公子,实则是长公主的儿子、是皇帝的亲外甥。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居然会同意她提的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些惊世骇俗的条件。

“戴上我送你的镯子可好?”

青舒完全呆住了。

周伯彥伸手向她,却在听见脚步声后收回手,看着门的方向。

青阳和洛小荣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小脸红彤彤的,哥哥姐姐地一通叫。周伯彥微微一笑,等他们擦了汗,让他们继xù

做功课。

原以为会知难而退的人,如今像吃了定心丸一样,面带笑容地盯着两个小的做功课,实在是不可思议。青舒愣愣地盯着他,老半天回不过神来。怎么办啊?真要明年和他订亲不成?乱了,又乱了,这可如何是好?

六神无主地回到自己的屋中,不多时,青舒的心境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还有一年的时间不是嘛!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变数这个东西。再说,周伯彥是什么身份?长公主之子,皇帝的亲外甥,婚事哪是自己能做主的。她提的那些在世人眼中非常苛刻、刁钻的条件,到了皇帝面前肯定行不通。这个亲,订不成。她,庸人自扰的过头了。只是,要如何做才能杜绝他再对她做一些亲密小动作呢!

却不想,小鱼慌张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铺子里出事了。”

------题外话------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生什么也不能生病,健康的身体真的很重yào

No.122恶意

青舒一惊,霍地起身,“怎么回事?”

小鱼便说道,“蔡铁牛说,刚刚有人跑来拍开府门,说是咱们的铺子里出了人命。蔡铁牛追问了几句,那人也说不清楚,只说是铺子里的伙计请他帮忙传话的,具体的那人也说不清楚。”

青舒沉了脸往外走,“走,去看看。”匆匆走到府门前,却见古强正在训斥蔡铁牛,她也无心过问,“管家,你带人守好门户,我去铺子里看看情况。”

古强却拦住了她,“小姐,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老奴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来人不是自己人,传的话不知真假,请小姐放宽心静候消息。”

若是别人这么说,青舒不一定听。可话是古强说的,青舒便去了前厅坐等消息,并不坚持出府去。

不多时,古强派出去的三个人陆续回来了。这三个人没有一起回来,是因为古强特意交待他们要分头打探消息的。这是古强小心谨慎的表现。回来的三个人都说,铺子里无事,一切正常。而且他们还打听了,今日镇子上没有哪家铺子出人命的消息传出,其中一个还特意跑到衙门口打听,衙门那边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古强便传唤蔡铁牛到了前头,当着青舒的面又细问一遍当时的情况,还训斥蔡铁牛没有留住传话的人,没有弄清传话人姓甚名谁,家处何处。

青舒见蔡铁牛被训的抬不起头来,正色道,“管家,行了,当时突然来了那样一个消息,乱了方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谁能想到这是有人在恶意的无中生有。”

古强这才停了训斥,“还不谢过小姐!”

蔡铁牛忙对着青舒谢恩,“谢小姐不罚之恩。小人谨记管家的教诲,再不敢犯同样的错误。”

青舒道,“去吧,以后多长几个心眼儿。”

等蔡铁牛退下后,古强说道,“小姐,此事蹊跷,老奴心里很是不安,请小姐和少爷近日尽量不要外出。庄子上和铺子里,老奴会交待他们格外小心。”

青舒觉得管家说的有道理,便说一切听管家的,回去了。近十来天她一直没有外出,刚才若不是管家拦着,她便出门去了。这是有人要故yì

引她出府去吗?

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几天,这天一早蔡铁牛起床后和另一个家丁一起清扫前院时,发xiàn

府门下塞着一样东西,他弯腰拣起来,发xiàn

是一封信。他疑惑之余,赶紧跑去找管家。

管家看着信皮上的“古小姐亲启”的字样,赶紧让苏妈妈进内院看小姐是否起身。苏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告sù

古强小姐正要起身,洗漱好了会直接去练功。

古强便拿着信,先一步去了练功地。不多时,就见青阳和青舒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教会了青舒和青阳基本的枪法,古强便基本不到这里来了。青舒见他在此,便知有异,让青阳自己先练习,示意他到旁边说话。

走到一边,古强说明了一下情况,没有直接把信递给青舒,而是请示青舒他能不能先看。这信来的古怪,青舒自然没意见。古强从信皮中抽出信来,展开,却是手一抖,不过并不明显,而且脸无异样。他很快将信折回去,向青舒请罪,“请小姐恕罪,这不是给小姐的信,是老奴的旧友经过此地,因急着离开,才留了这样一封信给老奴。又担心信会被乱丢,才留了‘古小姐亲启’的字样。是老奴不明所以惊扰了小姐,请小姐责罚。”

“多大的事,责罚什么责罚,既是写给你的信,你自己收着吧,我去练功了。”青舒说着,笑着往青阳的方向去了。不过,走几步回头,见古强急匆匆地走开去,便招呼了小娟,让小娟悄悄跟去看看古强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

一拐弯,确定自己不在小姐的视线内了,古强小跑起来,直接去了周伯彥那里。周伯彥也是习惯早起的,正在院中散步,见古强面有异色,且一脸急切,便往屋里去。他们俩个进屋,顾石头看他们似有事要说,关了门出去了。

古强把信递给了周伯彥,并低声说是早起发xiàn

塞在府门下的。周伯彥打开,看到刺目的用血写成的“古青舒”三字,且同样用血在这名字上划了叉。

周伯彥的面色一沉,“她看到了?”

古强忙答,“没给小姐看,小的觉得不妥,当着小姐的面打开,并谎称是故友写给小的的。小姐并未起疑,正在练功。”

周伯彥的脸色好了几分,“不必让她知dào

,这事我自会处理。这几日,别让她出门,再有什么异状,直接报我这里。”

“多谢彥公子。”古强郑重道谢,深深一揖。

周伯彥上前拦下了他,“且不说她早晚都是我的人,就是将军对我爹和我的情分,古叔如此实在太见外了。古叔在我面前自称小的,我不说什么,可古叔若是对我客套,当我是外人,我可不答yīng

。”

“既然话说到这里,即便不妥,小的也要问一句彥公子,您真想娶小姐为妻?”古强抬头,提问的时候直视周伯彥的眼。

“是。”周伯彥答的毫不迟疑。

“是为了报答将军的恩情?”古强又追问一句。

“古叔,伯彥是那种为了报恩而娶妻的人吗?”若是别人,他是不会理会,更不会作答的。对方是古强,他才肯如此。

“小的要听确实的答案,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去揣度他人。”

周伯彥没说话,只是挽了袖子,露出缠在左手腕上的鹅黄色的发带来,“这是伯彥珍惜之物,不会交给你。”将袖子放下,“她说二十岁才嫁人,问我等不等得起,我等得起。”

古强什么也没说,却是一脸恭敬地退出屋去。

另一边,小娟回去复命,小声告sù

青舒,“小姐,管家去了彥公子的住处,出来的时候,居然在笑。奴婢第一次看见管家笑,愣住了,差一点让管家发xiàn

。”

青舒点头,表示知dào

了。心里却纳闷起来,难道是她猜错了?那信真没有古怪?她琢磨了一会儿,想着管家能笑出来,估计是遇上什么好事儿、喜事儿了,便把信的事甩到了脑后,不再想它。

到得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家丁们开始打扫,而古强、蔡铁牛、丁家宝、古元河等古府旧部不动声色地将府内府外巡视一遍,之后蔡铁牛和丁家宝向古强摇了摇头走开去,而古元河却是向古强点了一下头,拿着扫把回去了住处,进屋去。

不多时,古强去了古元河的屋子,“有什么发xiàn

?”

古元河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将一样东西放进了古强手里。古强的脸色变得铁青,但没有说什么,将其藏在袖子里,往周伯彥的院子去了。

周伯彥的屋中,桌子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人,小木人的背面刻着青舒的名字,正面胸口的位置插着三根针。

周伯彥蹙眉,叫了护卫长进来,“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任何异状?”

不多时,护卫长亲自去看过发xiàn

小木人的府院墙根下的红果菜畦,咦了一声,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一遍,然后回去,让古强叫了发xiàn

小木人的古元河过去,三个人站在一处一阵嘀咕。

早饭后,在墙根下的菜畦里摘红果的丁家妹突然站起来,手里拿了一样东西,一脸惊恐地扔了篮子,往内院的方向跑,途中还差点和几个家丁撞上,一不小心还将手里抓的东西弄掉了地。她急忙蹲下拣,然后藏到了身后。不过,在场的人都看清了,掉到地上的是个扎着针的小木人。

丁家妹立kè

跑走了,方向是内院。不多时,很多人都看见丁家妹从内院的方向过来,脸上带着巴掌印,满脸的泪痕,像着魔了似的嘴里嘀咕着“不是奴婢干的,小姐别把奴婢送官”。

不过两刻钟,苏妈妈将丁家妹叫走,之后丁家妹没回前院做事。丁家宝跑去找管家,管家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丁家宝关进了柴房。

府内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联想到丁家妹手里抓的扎针的小木人及嘴里嘀咕的话,有些人默不作声地做自己的事,有些人开始活络起来窃窃私语。

天色黑了下来,影影绰绰的,护卫长已经带着人将府里府外检查过一遍,然后收队。深夜,子时刚过,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从下人房那边出来,先是在西北角的墙根下停了停,学了一声猫叫,便有东西从墙上丢进来。黑影拣了东西,七转八拐的,最后到了内院上锁的门前,将一样东西往门下塞。

突然,后边窜出几个身影,不等黑影发出声音,便将黑影的嘴捂严实了,并将其胳膊拧到后边,按在了地上。有人伸手,从门底下掏走了刚塞进去的东西。

天亮了,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到了中午的时候,镇子上有了古府小姐生病的传言。

------题外话------

在医院码的,有错别字,明天找时间再改过。

No.123眉目

什么古家小姐撞邪了,什么古家小姐去了不干净的地方沾惹了脏东西,什么古家小姐受了惊吓就快不行了等等,各种各样的传言不过一二日的工夫便席卷了大半个康溪镇。

白府、石家、程家这些交好的人家前来探情况,都一一被挡在了府门外。古府拒不见客,谁来都一样。不仅如此,镇上人发xiàn

,古府开的风味小食铺和古记杂货铺都没有开门做生意。如此一来,正印证了古家小姐快不行了的传言。

古府内院,青舒的屋中,就快不行了的青舒正和青阳、洛小荣嬉戏追逐。青舒的额头贴了一个纸条,左脸颊上贴了一个纸条,鼻尖上用墨汁点了一个点,两只手空握成爪状,一边笑一边学着猫叫声,不时扑向一脸灿笑着逃跑的青阳和洛小荣。

他们姐弟三个在里间闹腾,而小娟和小鱼则站在里间门槛外往里看,情绪比嬉戏的姐弟三个更紧张、更高昂。青舒扑向洛小荣,她们就喊荣少爷快跑;青舒扑向青阳,她们就喊少爷快跑。激动时,她们还会手舞足蹈地提醒往哪边边跑。

站在紧锁的内院门外,苏妈妈一脸愁苦地摇头,重重地叹口气,到前头找到管家,也不管跟前有五六个家丁在,拿袖子抹眼泪,“当家的,小姐这疯病越发厉害了,总这样关着小姐也不是办法,若是小姐哪天连少爷都不认得了,伤了少爷可如何是好?”

管家立马怒斥道,“闭嘴,小姐好好的,你说的什么胡话。”

苏妈妈抹眼泪的动作僵住,立kè

着恼地打了自己的嘴一下,“瞧这张破嘴,净说些不着调儿的。小姐好着呢,正陪少爷们玩耍,乐和着呢!那什么,手头还有活计没做完,这就走了。”

苏妈妈一走,管家催促愣住的家丁们继xù

做事。

厨院里,铃兰一脸忧色地和许三娘说话,“小姐真生病了吗?好好的小姐,怎么就生病了呢!”

许三娘揉着面,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忧愁,“别多嘴,干好自己的本分。”说实话,她也愁啊。好好的小姐,被污秽之物惊吓到,时不时地摔东西,时不时地尖叫几声。这可如何是好?

感受着府内愁云惨雾的气氛,走了个对面的护卫长和管家互相点头致意,错身而过。

护卫长回去见周伯彥,“公子,可以收网了。”如今别说外头,就是自己人,除了少数知情的那几人,大家都相信古小姐被吓疯了。

周伯彥正自己和自己对弈,“再等等。”最后的大鱼还没有上钩,需yào

耐心等待。

晚上,青舒沐浴完,穿上里衣,将裹起来的干发放下,准bèi

上床。

小娟和小鱼一人一边掀了蚊帐,等青舒上床躺下,才放回蚊帐。

小娟嘴快,“小姐,管家为什么要锁了内院的门,不让我们出去?”

青舒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知dào

?这么好奇,明天你找管家问问不就知dào

了。”

小娟做了个鬼脸,“不要,管家会骂奴婢。”

青舒眯着眼睛躺着,“知dào

就好。”管家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也很想知dào

。先是不让她出府,之后连内院门都不让她出了。不仅如此,连伺候她的小娟和小鱼也不能出去。一日三餐是管家和苏妈妈亲自送来,并交给门内的小鱼和小娟的。青阳和洛小荣也是管家和苏妈妈每日亲自送过来,并在半个时辰后接走的。

每当这个时候,管家总会让青阳带给她一个纸条。而纸条的内容不是让她在某个时间点、内院的某个地点摔东西,就是让她站在内院门里尖叫几声、骂几声。青舒配合了一两回就不干了。然后下一个纸条里管家说她必须装疯,这样才能引出谎报古府铺子里出人命的幕后之人来。

青舒立kè

猜,谎报铺子里出人命那件事的幕后之人定是有了后续动作。可是,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装疯?这几日,她心情好就配合一下,心情不好或犯懒的时候就将配合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不过,管家没有抗议就是了,配合不配合的,全由着青舒的性子来。

这几日的“监禁”生活,对青舒而言过的很惬意。不用她想办法,便完全远离了爱对她动手动脚的周伯彥,这日子能不惬意嘛!不过,她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是管家和周伯彥不在她耐心告罄前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她可是要发飙的。

等小娟和小鱼吹熄油灯出去后,青舒翻身面向里边侧躺着,不多时便睡熟了。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丑时三刻,听到院中的脚步声,周伯彥便睁开了眼,“何事?”

睡在耳房的顾石头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开门出去,很快返身回来,“公子,终于钓到大鱼了,”

周伯彥没有起身,“嗯。”

顾石头等了片刻不见公子有什么指示,于是安静地退出去,到院中守着,等着再有人送消息过来。

天亮的时候,一切在不声不响中结束。管家将府里所有下人都招集到了前院的空地上,男人站一边,女人孩子站一边。被关进柴房的丁家宝和丁家妹也在其中。

等人到齐了,青舒和青阳才出现,并坐到了管家事先摆下的两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边的众人。

众人激动。因为小姐好好的,此刻正坐在他们面前。

这时候,周伯彥身边的护卫将一个二十左右岁的男子押上来。见到此人,站在下边的一名家丁立kè

愣了。

管家将小木人及两封信扔到被押上来的男子脚下,面向众人,“伍清,来凤州人士,因伤不能再上战场,由彥公子推荐到古府谋生。小姐不嫌他伤残,留他在府上,并准他学习编竹篓、编篮子的手艺,想让他有个一技之长。不曾想,他为五两银子背叛小姐和少爷,为恶人作内应,将污秽的巫蛊之术用到小姐身上,诅咒小姐,实在可恶。”

伍清垂着脑袋,跪在地上,并不反驳,明显是承认管家所言不假。

下边顿时有几人挥了拳头要冲上来打,管家一说住手,又全都退回原位站定。

先前看到伍清后愣住的家丁很年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如今腿伤未愈,拄着木棍站在男丁的行列里。他名叫武成,因与伍清的姓氏发音相同,总会被不知情的人认为他们是兄弟。平日里,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前两日伍清突然不知去向,他还担心的跑去问管家,当时管家告sù

他伍清告了假出府去了。可现在……怎么会?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紧紧地盯着伍清。

管家接着又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伍清所做所为,本应乱棍打死或送官处以极刑。但,小姐少爷念其家有老母,更念其曾为大安尽忠,决定免其死罪,杖刑二十,逐出古府,逐出辉州。”

伍清俯跪在地,“谢主子不杀之恩。”

看到下边众人一脸的不解相,管家咳嗽一声,“这些时日,先是有人恶意地谎称铺子里出了人命案,欲诓骗小姐出门;紧接着府门下出现了恐xià

小姐的信;再之后有了扎木人等一列事件。为找出罪魁祸首,彥公子的护卫们部署了一切。丁家宝,你来说。”

刚从柴房放出来没多大工夫的丁家宝,身上全是灰土及柴草屑。他很呆板地讲,“大人觉得有内鬼,因为他很仔细地查过墙根下的菜畦,当时什么也没有。可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菜畦里就出现了小木人,实在蹊跷。于是大人命家妹假装是第一个发xiàn

小木人的。家妹假装很慌张地向小姐禀报的途中将其弄掉让人看见。然后她被小姐打,被苏妈妈关起来。我去找管家讲理,也跟着被关。这样一来,内鬼觉得自己没有暴露,还会下手,而且内鬼会认为小姐见到小木人定会吓的不轻。”

管家点头,“之后内鬼将恐xià

的书信塞进内院门下。彥公子的护卫及时发xiàn

,将人抓了,将信搜走。为了不惊动外边的人,便想了一个办法,让小姐装疯。如今内鬼揪出,外边的恶徒也已抓获,大家可以安心做事了。”

古强让大家散去后,被青舒叫去了偏厅。

青舒的口气不是太好,“你倒是挺会瞒的,瞒的死死的,让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古强先是告罪,然后说起青舒更关心的事情,“小姐,彥公子都安排好了,如今正在追捕罪魁祸首,有了好消息立kè

会传回,请小姐坐等佳音。”

青舒哼了一声,“罪魁祸首不会就是黎海棠吧?”

古强一惊,“小姐,您如何知dào

的?”

青舒冷笑,“扎木头人、诅咒他人,这些也只有女人会干的出来。若有机会,真想问问她,我古青舒是杀了她全家,还是抢了她男人,她要如此怨恨于我,竟干些蠢事。”

古强听了青舒猜到的理由,觉得非常有道理。男人的确不会这么干。再有青舒想问黎海棠的问题,也是他想知dào

的。

No.124先听哪样

古府的天空由阴转晴,镇子上的风味小食铺和古记杂货铺敞开了门恢复了买卖。有客人好奇打听起传言的真假,伙计们笑答没有那回事,再不肯多言,这使得客人们更加好奇起来。这时候,风味小食铺推出新菜,古记杂货铺摆出了夏系列的一套十二个的漂亮小篮子来。为了八卦而来的人们,立kè

被吸引了注意力。

府里,青舒坐在树荫下纳凉,小鱼、小娟、许五娘、丁家妹、古铃兰和苏妈妈围坐在青舒周围,叽叽喳喳地聊的热火朝天的。

小娟缝着荷包说,“苏妈妈装的真像,每次送饭进来,都会唉声叹气地絮叨半天可怜的小姐怎样怎样的,每次都听的我和小鱼傻掉,然后跑去给小姐学话。”

铃兰咬断绣线,接道,“不止如此,苏妈妈每次送饭回来,将碗碟放到厨房的时候,都要对着我和三娘姐姐抹眼泪,还不停嘀咕小姐以后可如何嫁人。我和三娘姐姐听了也跟着伤心,哭了好几次。”

苏妈妈一边缝制袜子,一边笑骂道,“你们这两个臭丫头,不许再提妈妈的糗事。你们当妈妈愿意那样子骗人,还不是管家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每天瞪眼才给妈妈逼出来的。就为了每日对着你们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来,每日早起出门前,都要将这辈子经lì

过的苦难都要回忆上一遍,最后再拧一把自己的大腿加把劲儿。”

丁家妹递来同情的目光,插了一句,“那可疼了。”她在亲父跟前生活的时候,日日都要被亲父娶的女人拧大腿,那种疼痛,她至今未忘。

苏妈妈点头,“那可不。”然后立马转移了话题,“说到装的像,谁也不如家妹你。平日看着你这丫头也算不得多机灵,那日却是机灵的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一直没人怀疑过你。那一巴掌,本不必挨,你这丫头却狠的下心,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看的妈妈都心疼的紧。”

许五娘点头,表示同意。

丁家妹被大家看的不好意思,小声解释,“哥提前教过家妹的,哥说一定要挨一巴掌,要不然家妹哭不出来,会坏事儿。当时苏妈妈不肯动手,只有家妹自己来了。”

这事儿,先前青舒根本不知dào

。她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说话,青舒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参与。等她们终于将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八卦起古元河的亲事时,青舒清了清嗓子。

正和丫鬟们讨论热烈的苏妈妈这才想起旁边的小姐,“小姐,您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青舒却是笑眯了眼,“家妹,问你个事。”

丁家妹立kè

从绣墩上起来,立kè

变得恭敬,“小姐请问。”她对青舒又敬又畏。

青舒眼里闪着我要八卦的光芒,“你哥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丁家妹被问愣了,“这,这事,奴婢不知。”

青舒看向其他人,“丁家宝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你们谁知dào

?”

苏妈妈她们一脸的茫然。显然是不知dào

的。

而许五娘有些欲言又止,明显有犹疑之色。

青舒注意到了,便猜许五娘肯定知dào

些什么。毕竟是亲姐妹,又在一个府里做事,妹妹知dào

姐姐的事,并不稀奇。据青舒了解,许五娘是许三娘的亲妹妹,姐妹两个当初嫁去了同一个村,但命都不好,遇人不淑。

姐姐许三娘,只因没生儿子便被公婆休了。又因娘家兄嫂容不得带着女儿被休回家的许三娘,许三娘带着女儿便背井离乡地出去寻活路,辗转之间靠着一手还算不错的厨艺卖身进了古府。

妹妹许五娘,她嫁的男人在家中并不受重视。于是,在一次家乡征兵时,她男人便被家人推了出去,参了军,最后死在了战场上。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无法抵挡贪婪的婆家人,被迫抱了刚满五个月的幼儿离开家乡,投奔了姐姐许三娘,最后靠着一手好绣工进了古府。

青舒一脸坏笑地道:“府中男丁,古元河是第一个娶妻的。本小姐决定,这第二个娶妻的便是丁家宝。家妹,转告你哥,半个月内他必须找到愿意嫁给他的女子,否则,本小姐可是会乱点鸳鸯的。”

大家听了,全都傻眼,不知小姐突然之间这是要干什么。

青舒站起来,“你们慢慢聊,本小姐要回去眯上一觉。”说着,一脸闲适地走开去。

苏妈妈疑惑,“小姐这是怎么了?”

丁家妹傻呆呆的,半天反应不过来。她哥的脸,哪个姑娘见了不避开,这让她哥去哪里找愿意嫁他的娘子?

许五娘胡乱将自己的针线笸箩抱起,脚步匆匆地走了。

苏妈妈又疑惑,“五娘这是怎么了?”

青舒说要回去眯一觉,可走着走着,一转弯,去了前头,让人把古强叫去了偏厅。等把要吩咐的事情吩咐完,她便往回走,只是在迈入内院前被顾石头给堵住了去路。青舒挑眉,“有事?”

顾石头笑的傻兮兮的,搔着头,“那个,公子有请。”

青舒一撇嘴,“没空,不去。”她才不要过去让人占便宜,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顾石头这下不傻兮兮地笑了,一脸哭相地道,“古小姐,小的求求您发发善心,随小的走上一趟。若是小的请不到小姐,公子定要扒了小人的皮。”

青舒懒洋洋地道,“他扒的是你的皮,又不是本小姐的,与本小姐何干?”

顾石头词穷,但还是堵着路不让青舒走。突然,他眼一亮,一拍掌,“古小姐,公子找您可是为了重yào

的事。”好吧,他承认,他在替他家公子拖延时间。而且,他的任务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青舒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是自己走开呢,还是要本小姐叫了小娟来打你?”

“你尽管让小娟打。”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青舒的脊背一僵,这厮走路怎么没有半点动静?是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

周伯彥走到她的右侧,轻握她的手,“不想知dào

我抓到了谁吗?”

青舒扯了扯嘴角,“不想。”她觉得很郁闷,连自己家的院子都不敢乱走的人,天底下大概只有她了。她从内院出来到回去,一共才用多长时间,居然就被人堵个正着,太可恶了。不会是这厮专门派人盯着她的行踪吧?

“可我想告sù

你。”周伯彥一脸认真地说道。

青舒这下连扯嘴角的力qì

都没有了。

顾石头早跑没影儿了,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周伯彥看她委靡不振的模样,根本没有往日张牙舞爪的精神气,便挑了挑眉,“怎么,不舒服?”

青舒心说,本姑娘看见你就不舒服。可是她说与不说,也改变不了被这厮占点小便宜的境况,因此决定沉默到底,为自己省点力qì

,顺便省点口水。

周伯彥煞有介事地认真看了看她的脸,语出惊人,“念在青舒妹妹体虚无力的份儿上,哥哥便大方一回,允许青舒妹妹靠在哥哥怀里歇息片刻。”能把调戏姑娘的话说的如此认真严肃的,大概只有他了。

青舒一咬牙、一闭眼,决定装聋作哑,不与披着清冷贵公子的皮,实则无赖到令人咬牙切齿的他一般见识。

咳咳……左边有人咳嗽着走过来。当然了,这个咳嗽是有人故yì

弄出来的,绝对不是控zhì

不住自己的那种咳嗽。

周伯彥很不情愿地松开了青舒的手,但,并没有避嫌地退开,而是一脸理所当然地挨着青舒站着。

古强走了过来,垂着眼,“见过小姐,见过彥公子。”

青舒心里对古强感激涕零,恨不能大喊一声“你来的太好了”,但脸上并不显,“管家,以后派人看好门户,千万别再让猫猫狗狗的进来在府中乱窜。”

古强煞有介事地应道,“是,小姐。”

青舒点了点头,“很好。”转身,迈步,往前院走,“管家,彥公子有事与我说,为避嫌,你旁听。”

古强中气十足地答,“是,小姐。”

周伯彥迈步跟在青舒后头,盯着青舒重重地踩下每一步的样子,唇角微勾,“管家,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管的别管。”好不容易捉到她,想与她亲近亲近,却不想就这么被管家破坏了,他哪能甘心!

古强看着一前一后地走着的年轻身影,难得地眼中带了笑意。看多了女子追在男子身后的身影,一直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今日却见小姐孩子气地走在前头,而一向清冷且淡漠的彥公子追在后头的样子,他觉得这画面很有趣。

不过,他立kè

收敛了眼中的笑意,一脸正色地跟在二人后头。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彥公子再如何喜欢小姐,没有成亲前便举止亲密,不妥。他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一定要盯紧彥公子,省得彥公子总是对小姐做出逾矩之事。

到了前院偏厅,青舒也不招呼周伯彥,径自坐到主位上。

周伯彥在她后头进来,坐到离她不远也不近的椅子上。有管家在,坐的再近也无法亲近。

管家最后进来,站在一旁。

周伯彥见青舒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不以为意,“有一个坏消息,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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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医院陪床,晚间消停才能码字,因此得23点之后,零点之前更新。给亲们带来不便,很抱歉。

No.125自产自销

青舒听他卖关子,不客气地撇嘴,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爱说不说。”

古强立kè

低下头去。

周伯彥大概是习惯了,一点脾气都没有,“先说坏消息吧,黎海棠死了。”

青舒一惊,“什么?”

“审出了黎海棠的行踪,官兵一刻没有耽搁地去抓捕,不曾想,找到她的藏身之所时,发xiàn

她已死多时,宅院被人洗劫一空。”周伯彥有所保留地说。实jì

情况是,黎海棠死的很惨,生前明显被人凌辱过,赤身裸体地死在被褥凌乱的床上,脖颈有青紫的掐痕。再有,宅园中横七竖八的有十余具尸体,有男有女,俱是黎海棠的亲信。唯独她身边的一个叫阿圆的贴身大丫鬟不知去向。

青舒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讨厌黎海棠不假,但听到黎海棠已死,非常的震惊。一个女子,从无依无靠的贫女到创下日进斗金的铺面,在男权至上的时代也算得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抛开个人恩怨不提,她还挺佩服黎海棠的。如今黎海棠人已死,她想要的答案便沉入水底,永远成谜。

周伯彥又道,“再有便是好消息,萧家及萧贵妃倒了。”

青舒再一次震惊了,想到古装剧上演的满门抄斩和祸及九族,“萧知县他……”

周伯彥笑看她,“你是他的恩人,他那一脉的萧姓人这辈子都会感激你。”

青舒根本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若这是玩笑,我想说它一点都不好笑。”

“确切的说,你试种成功的冬小麦保住了他那一脉人的命,再加上他在萧远一案上表现出的公正严明,又让他保住了官职。”萧知县那一脉人本就是萧府的旁支,算不得直系,再加上他说的这两项,上头便没有降罪下来。

青舒听了,为萧知县庆幸的同时,一阵唏嘘,政治、官场,从来离不开血腥。她有点害pà

,弟弟长大了要走仕途可怎么办?随即苦笑,只要人活着,无论做什么、身在何处,总离不开争斗。有争斗就会有血腥,不管你走不走仕途。

有古强在,周伯彥自然不能和青舒亲近,便由着青舒回去,自己带着护卫出门去。他这一走,直到天黑才回来,而他身后的十人护卫队恢复到了最初的十一人。

在青舒看来已经结束的事,在周伯彥看来只是个开始。黎海棠若是活着,他可以从黎海棠身上查出很多陈年旧事。可黎海棠死了,有些事查起来变得很棘手。很明显,黎海棠不够谨慎,早早便被人杀人灭口了。若是找不到那个逃脱的叫阿圆的丫鬟,他只能从别处查起。

青舒并不知dào

周伯彥还在追查关于黎海棠的事,她每日里躲在内院写写划划的想挣银子的法子。

“禀小姐,丁家妹求见。”小鱼轻声细语地禀报。

青舒不说话,盯着手中涂鸦得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纸,呆了片刻,突然将它团成一团扔进小竹篓中,“谁求见?”

小鱼答,“禀小姐,是丁家妹求见。”

青舒坐正了身体,“让她进来。”

很快的,等在外边的丁家妹进来了。她行礼问安完毕,一脸紧张地说道,“得了小姐吩咐,奴婢便将小姐的吩咐说给奴婢的哥哥听。哥哥当时没说话,刚才却找到奴婢,对奴婢说想娶厨娘许三娘为妻。”

青舒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丁家妹更紧张了几分,头垂的低低的,不敢言语。

青舒支着头,看向窗外,老半天才说道,“让他们自己过来与我说。若是两情相悦,成全也无妨。”她会起心思给他们一个在一起的机会,是从小丫的童言童语中意识到他们之间有情,才给了他们临门一脚。据小丫讲,许三娘十来日前崴了脚,当时丁家宝在场,丁家宝扶了许三娘回屋,还给许三娘揉脚踝。小丫自然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会说给青舒听,只是想向青舒表达丁叔叔对她和她娘都很好的意思。青舒当时警告小丫不许告sù

别人的同时,猜到丁家宝和许三娘之间定是有情义在的。

丁家妹当时就蒙了,不知dào

小姐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小鱼见丁家妹反应不过来,走过来扯了丁家妹一把,并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丁家妹愣了愣,告退出来后,抓着小鱼到院外请教。

小鱼轻点丁家妹的额头,“傻丫头,小姐的意思是,让你哥和厨娘同来向小姐讨恩典。别傻站着了,赶紧告sù

你哥去。”

丁家妹听了,重重地点头,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这时候,小娟正缠着青舒问问题,“小姐,他们真的可以吗?丁家宝的脸看着是挺吓人的,可好歹是没成过婚的。厨娘成过婚,不仅有小丫,岁数还比丁家宝大。他们,真的可以吗?”

青舒继xù

支着头看窗外。

小娟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小姐,您真要让他们成婚吗?”

青舒没好气地转过视线,对小娟勾了勾手指。小娟凑了过来,青舒便弹了她脑门儿一下,“罗嗦。闲的没事干就去摘红果。”

小娟摸了摸被弹疼的脑门儿,乖乖去摘红果了。

另一边,丁家宝得了消息,猛搓着手,来回走来走去。

丁家妹歪头看他,“哥哥,你怎么了?别磨蹭了,赶紧带着三娘姐姐去求小姐的恩典吧!哥哥耽搁的久了,若是小姐改变了主意,后悔都来不及。”

丁家宝有点结巴了,“三,三娘能愿意?我,我这脸……”

丁家妹疑惑,“三娘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哥的脸三娘姐姐又不是第一日见,早看习惯了的。再有,小丫也很喜欢哥的。”

丁家宝踌躇半天,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似地出去了。不过,他没去厨院找许三娘,而是找到了古强,然后吞吞吐吐的说明情况,求古强让苏妈妈去探许三娘的意思。

古强拍了拍他的肩,“早该如此了。”这两人在一起,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也放心。有了伍清的例子,他现在对府内人管束的更加严格,再不想府里出现第二个伍清。以后府内下人增加,他定会将新人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尽量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过了几日,当丁家宝和许三娘跪在内院门外时,青舒派了小娟出去。

小娟大咧咧的,交待她什么话,她都敢问。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丁家宝和许三娘,开始提问,“小姐问你们,你们果真是两情相悦?”

丁家宝闹了个大脸红,支支吾吾地说是。许三娘也羞红了脸,头垂的低低的,不言语。

小娟,“三娘姐姐,你怎么不回答?小姐说了,你们中有一人不愿意,这事便成不了。”

许三娘没办法,也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声是。

小娟捂嘴笑,“小姐说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古元河娶亲后便给你们张罗婚事。小姐还说,你们可以回去做事了。”

丁家宝和许三娘红着脸、谢过恩,起身离去。

关心结果的丁家妹和许五娘站在厨院门口等。她们见到许三娘红着脸急步走过来,而后边跟着同样红着脸的丁家宝,两个人相视一眼,便抿嘴笑。许三娘看她们如此,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埋头冲进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丁家宝对着丁家妹和许五娘咧嘴笑,然后跑去劈柴了。

青舒坐在房中,想着丁家宝和许三娘这对儿简直是他们府里“自产自销”的典范。说不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哪天被府里的家丁勾了魂去,也要来一个自产自销。

小娟捂嘴笑,“小姐说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古元河娶亲后便给你们张罗婚事。小姐还说,你们可以回去做事了。”

丁家宝和许三娘红着脸、谢过恩,起身离去。

关心结果的丁家妹和许五娘站在厨院门口等。她们见到许三娘红着脸急步走过来,而后边跟着同样红着脸的丁家宝,两个人相视一眼,便抿嘴笑。许三娘看她们如此,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埋头冲进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丁家宝对着丁家妹和许五娘咧嘴笑,然后跑去劈柴了。

青舒坐在房中,想着丁家宝和许三娘这对儿简直是他们府里“自产自销”的典范。说不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哪天被府里的家丁勾了魂去,也要来一个自产自销。

小娟捂嘴笑,“小姐说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古元河娶亲后便给你们张罗婚事。小姐还说,你们可以回去做事了。”

丁家宝和许三娘红着脸、谢过恩,起身离去。

关心结果的丁家妹和许五娘站在厨院门口等。她们见到许三娘红着脸急步走过来,而后边跟着同样红着脸的丁家宝,两个人相视一眼,便抿嘴笑。许三娘看她们如此,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埋头冲进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丁家宝对着丁家妹和许五娘咧嘴笑,然后跑去劈柴了。

青舒坐在房中,想着丁家宝和许三娘这对儿简直是他们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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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就修改过来

No.126相看

康德镇的宁雲寺是辉州有名的寺院,那里香火鼎盛,僧侣众多,常有大师开坛讲解佛法。

天微亮,镇门一开,古府的马车便第一时间出了康溪镇,向西北方向驶去。巳时,到达了康德镇,并向路人打听过后,花去两刻钟才赶到了宁雲寺。

青舒由小娟扶着下了马车,看一眼庄严的寺院大门,垂下眼,等着古叶氏。

古叶氏一身素衣地由关婆子扶着,踩着马凳下车,轻声下令,“带路。”

苏妈妈答yīng

一声,在前边带路。

虽然不是初一、十五,宁雲寺还是有不少香客。青舒穿着嫩绿色的夏裙,头上只插了一支样式别致的银钗,脸上蒙了鹅黄色的面纱,静静地跟在古叶氏身后。母女两个由丫鬟、家丁及四名锦衣护卫簇拥着迈入敞开的寺院大门,这时候有小沙弥上前迎接他们。

丁家宝对小沙弥说道,“前边引路,夫人要拜菩萨。”

小沙弥双掌合实,“施主这边请”,转身为他们带路。

古叶氏走路慢,青舒也跟着慢。她只是陪客,并不是来拜佛的,便淡然地看着在寺院中走动的善男信女们,他们有欢喜的、有悲切的、有一脸茫然的、有一脸虔诚地不停磕头的。

穿过几座殿宇,小沙弥再次双掌合实,“这里便是菩萨殿,施主们请。”

锦衣护卫要进去清菩萨殿中的香客,古叶氏的语调有些急切,“不可,退下。”见青舒看过来,她解释道,“菩萨不是一个人的菩萨,是天下人的菩萨,怎可为一己之私惊扰了虔诚的香客们。”

青舒向待命的四名锦衣护卫轻声吩咐道:“里面都是女客,你们且留在这里,若是无事,不要进去惊扰。”

护卫应声,四人左右一分,守在大殿门外。

古叶氏这才安心,由苏妈妈和关婆子一左一右地扶着进了菩萨殿。青舒带着小娟随后进去。

菩萨殿里,三四丈高的菩萨庄严宝相,由高处一脸慈悲地俯视着脚下众生。菩萨像东西两侧的佛龛里,俱是手掌大小的姿势各异、面相各异的菩萨。

菩萨像前的左边的蒲团上跪着一位穿着不俗的夫人,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中间的蒲团空着。右边的蒲团上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老夫人身后立着的同样是一个婆子、两个丫鬟。

古叶氏向关婆子使了个眼色,关婆子立kè

拿出四个银锭递给小沙弥,说这是夫人奉的香火银。

小沙弥接了,让关婆子跟去报府号,说是要记录进功德簿中。

青舒一直静静地站着,想着古叶氏倒是大方了一回,一下就捐了二十两的香火钱出去。

这时候古叶氏焚香完毕,恭敬地跪到了中间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然后磕头,再嘀咕一会儿,再磕头……

青舒感觉有一道视线凝在她的身上,便侧过脸去看,那老夫人还在给菩萨磕头,老夫人身后的婆子与丫鬟都低垂着脑袋,根本没人看她。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不予理会。很快的,她又有了那种感觉,再次侧过脸去,正撞上一双好奇的眼。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丫鬟,长的很灵秀。偷看被撞上,她不但没有心虚的模样,反倒还瞪了青舒一眼。

青舒被瞪的莫名其妙,转过脸,不理。

这时候,古叶氏由苏妈妈和关婆子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她转过身,见青舒站着,蹙眉,“你这孩子,怎么不给菩萨磕头?若是菩萨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青舒淡然回道:“娘,心诚则灵。再说,菩萨拥有慈悲心怀,普渡众生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众生?”

古叶氏词穷,脸色很不好kàn



青舒又道:“跪在佛前的人不一定心中有佛,不跪在佛前的人不一定就心中无佛。娘,咱们回吧!”

古叶氏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这几年足不出户、每日里话又少,想说教青舒一番都找不到像样一点的说词。

青舒扫过古叶氏阴郁的脸色,看向关婆子,语气淡淡的,“还不扶了夫人出去!若是天黑前不能回府去,唯你是问。”

关婆子便扶了古叶氏,低声道,“夫人,若是回去的晚了,镇门一关,只能露宿乡野,不仅歇息不好,还很危险。”她一边说,一边将古叶氏不着痕迹地半强硬地往外扶着走。

古叶氏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从菩萨殿里出来。不过,她的视线左右游移,似乎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很快的,她看到左前方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她的唇角微扬,“舒儿,好不容易来一次宁雲寺,抽支签再走吧!”说着,转了方向,往年轻书生所站的方向走。

青舒看古叶氏改了方向,“娘,您要去哪里?”那声舒儿,叫的就像是别人一样,她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古叶氏不悦,但依然故我地走。关婆子见青舒没有阻止,便只是扶着古叶氏走。

青舒挑了挑眉,她就说嘛,古叶氏突然要跑到康德镇来拜菩萨,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以古叶氏的那点智商,她估计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亏得将军爹只娶了古叶氏一个,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否则,古叶氏这个正妻早让妾室或通房算计的到阎王殿去报道了。

离那书生只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古叶氏回头,舍了关婆子,要求青舒扶她。

青舒安静地上前,虚扶着古叶氏的胳膊。

古叶氏一脸慈爱地抬了手摸青舒耳边的发丝,“娘的舒儿长大了。”说话间,她的手指勾向青舒固定在耳后的面纱的一角。

青舒这次听的分明,一下就被“娘的舒儿”这一称呼给恶心到了,她下意识地脸往旁边一侧,堪堪躲过了古叶氏的手指。

若是古叶氏知dào

一切坏就坏在“娘的舒儿”一句上,不知dào

会不会气死。

青舒一下就失去了探究古叶氏此行目的兴致,将古叶氏的胳膊推给关婆子,“时候不早了,起程回府。”说罢,转了方向,自己先一步迈开步子走。

他们一行人走出寺院的时候,正好有个三十几岁模样的夫人由丫鬟婆子簇拥着要进寺院中。

古叶氏突然一脸激动地低声喊,“妹妹,是紫妹妹吗?”

那妇人停下来,看到古叶氏的脸似乎有些怔忡。

看清这妇人的长相,青舒眼一眯,看了几眼古叶氏的模样,心道她们的鼻子和嘴巴好像,脸型也像,眉目也有几分相似度。古叶氏唤了一声紫妹妹,那位夫人便回头,说明古叶氏并没有认错人。

古叶氏似乎很激动,手微斗,“紫妹妹,不记得姐姐了吗?”

那妇人脸上的怔忡褪去,换上了欢喜之色,“姐姐,是蓝姐姐吗?”

姐妹两个走向对方,正要来上一段相见欢,却在彼此的手正要碰到的时候,纷纷缩了回去,脸色都不是太好。那妇人递给古叶氏鄙夷的一眼,带着丫鬟婆子进了寺院。

古叶氏面色铁青地对着关婆子发脾气,“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看着不用人扶且走的飞快的古叶氏,青舒向丁家宝使了个眼色,往进入寺院的夫人方向看了一眼。

丁家宝懂了,进了寺院。

从康德镇回来的一路上,古叶氏都哭丧着一张脸,偶尔眼中会有泪光,偶尔眼中又泛起恨意。青舒最看不得古叶氏的苦瓜脸,于是靠在小娟身上闭目养神。

紧赶慢赶的,一行人终于在关镇门前进镇,回到府上。青舒没有直接回内院,坐在偏厅里,叫丁家宝过去问话。

“打听的如何?”青舒问。

丁家宝便把打听到的说了出来。

让古叶氏失常的妇人是德县的大家族吴家的嫡系一脉的二夫人,叶氏。叶氏名叫叶紫,娘家在京城,与夫君吴镇江生了二儿三女。因吴镇江是四品官,是吴家几代人里出的品级最高的官员,因此她在吴府的地位超然,虽然婆婆还很健朗,却早早地将管家权交给了她。

吴叶氏今日从德县到康德镇的宁雲寺烧香拜佛,是因家中爱子染了怪病,请了数位大夫也不能治好,于是只能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在了神佛身上。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丁家宝能够打听这些已属不易。青舒让丁家宝回去休息,带了丫鬟回了内院。吴叶氏,叶紫。古叶氏,叶蓝。同样以颜色为名,同样娘家在京城,长的也很像,答案很明了,吴叶氏和古叶氏均出身于京城大世家叶家,而且不是堂姐妹就是亲姐妹。不过,看她们的样子,似乎关系不是很好。

晚睡前,小娟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青舒。

“小姐,夫人拜菩萨的时候,不是有一位夫人和一位老夫人吗?后来奴婢去如厕,不小心听到那老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的对话了。她们说,老夫人和夫人很不高兴,明明说好带了女儿过来给老夫人和夫人相看的,人是带到了,可面纱也不摘,这要如何相看。”

No.127信

伺候了古叶氏用过早饭,关婆子收拾了餐具要端走,古叶氏却叫住了她。

关婆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夫人有何吩咐?”

此刻的古叶氏虽然穿戴整齐,却是披散着头发的。她愁眉不展地看着关婆子,“传话给管家,本夫人心下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让他派人去请白夫人。”

关婆子答yīng

一声,退出去的时候将餐具端走。

古叶氏起身,从窗子往外望,眼见着关婆子出了文澜院的门,她急急地进入内室,拿出随身带的钥匙打开了柜子,翻了几下,拿出一封信来,站在原地展开来看。毛笔字写的再小又能小到哪里去,只两页的纸内容并不长。她很快看完信的内容,愁容散尽,脸上漾起娇羞之色。她把信宝贝地折好,按在胸口上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回柜子里,上锁。之后她走到床边坐下,眉目含笑地拿起针线,绣荷包。

关婆子躲在窗外,将一切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走出院子后,靠在栅栏上抬起一脚轻轻拍了拍布袜底沾染的灰土,把脚放下来伸进了留在地上的绣花鞋里。另一只脚的鞋也是如此穿的。之后,她若无其事地弯腰端起放在地上的餐具,去了青舒的院子。

青舒懒散地支着头看关婆子,“一封信?”

关婆子跪在地上,“是的,小姐。夫人避开奴婢拿出来看信的时候,似乎很高兴,面带喜色。”

青舒沉吟片刻,“意思是,你不知dào

夫人何时得了一封信?”

关婆子,“是的,小姐。奴婢失职,请小姐责罚。”

青舒挑了挑眉,足不出户都能避开她的耳目与外界联系了,古叶氏行啊!“最近,夫人都见过谁?”

“四日前与县辅夫人白夫人说了半刻钟的话。三日前请了白府白夫人喝茶闲话家常,白夫人坐不到一刻钟便告辞了。”关婆子细细地答道。

这事儿,青舒知dào

,关婆子当时都禀报过的。在这之前,正是管家闭门谢客的几日。最近古叶氏的确是只见过这两位白夫人的。而且,两位白夫人与古叶氏并无交情,会上门拜访,完全是白县辅和白庆丰白老爷授意的结果。古青舒疯了的消息闹哄哄的传了些天,古府的店铺一开、府门一开,两位白夫人便先后过来走访了。

她们走访,其实就是表示关心、表现友好的意思。自然,她们来都是冲着青舒的面子,到古叶氏跟前略坐片刻,也只是走个过场,圆一个规矩。那么,问题会出在哪里呢?

“夫人会客,你确定当时都在场,不曾离开?”青舒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关婆子答的很肯定,“夫人院中来客,管家定遣丁家妹为奴婢搭把手,奴婢便将沏茶倒水的事情全交由丁家妹来做,自己一心守在夫人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刚刚夫人吩咐你请的白夫人,是哪位白夫人?”

“白老爷的夫人。”

“那就请。”她倒要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这边。

关婆子得了吩咐,赶紧去办事。只是,刚迈出内院门,她脚下一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也拿不准,在原地转了几圈儿,又去了青舒那边。

青舒见她去而复返,问道,“何事?”

原来,三日前白夫人来,身边带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叫小桃的,离开时说不小心掉了白夫人的帕子,曾回文澜院找。古叶氏当时站在院中,吩咐关婆子进屋找。关婆子得了吩咐进去找了好一通也没找到,出来报备的时候,那小桃突然一拍额头说她想起帕子掉哪里了,便告了罪离去。当时,古叶氏低着头进屋去了。然后整个一上午,古叶氏的心情出奇的好。只是,第二日早起她便说做了恶梦,心情很坏,并找了青舒过去要去庙里烧香。

如此,更应该请白夫人来一趟了。青舒把玩着手边的茶杯盖,“夫人和白夫人见过几次面?”

关婆子答,“见过三次。一个半月前见过一次,半个月前见过一次,三日前见过一次。每次见面,只是简单的几句寒暄,白夫人坐不过一刻钟便会告辞。”

“叫小桃的,每次都会跟着白夫人吗?”

“是的,小姐。”

青舒吩咐关婆子退下后,又琢磨了一会儿。白夫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偶尔来访,和她很有话聊,谈论的不是金银首饰,而是养生之道。古叶氏那边,白夫人以前是不去的,后来有一次古叶氏走出了文澜院,正巧碰上白夫人,便邀请白夫人过去略坐片刻。这才慢慢有了三次见面。

今日古叶氏作出邀请,白夫人当日没有过来,不过承诺第二日一定会来。

果然,第二日上午白夫人如约而至。同样的,白夫人坐不过一个时辰出了文澜院,告辞回府。会如此,实在是古叶氏这人太无趣,白夫人跟她根本聊不起来。

送了白夫人出府,青舒来到文澜院,进了古叶氏的房间,“娘昨晚睡的可好?”

古叶氏看了青舒一眼,垂眸,“嗯。”

青舒突然笑眯了眼,“娘,拿出来吧!”

古叶氏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想要什么?”

青舒依然笑眯眯的,“娘,这个家由女儿做主,女儿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算计。娘,女儿是不是对娘太好了,要不然娘怎么会在女儿的眼皮子底下做出算计女儿的勾当。”

古叶氏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你竟然,竟然如此说自己的亲娘。”

青舒收了脸上的笑,一脸淡漠地命令道:“夫人在屋里闷的太久了,想出去晒晒太阳,你们陪着夫人去吧!”

关婆子和小娟答yīng

一声,不由分说地左右扶了古叶氏,架着古叶氏出了屋子,径直离开文澜院,陪古叶氏晒太阳。

青舒拿起刚才让小娟带过来的斧子,掂了掂份量,看好目标,抡起斧子劈下。只听咔嚓一声,柜子上的锁变形不说,柜身被劈出裂纹来。

青舒微恼,“怎么就劈偏了呢!重打柜子还得花银子。”她嘴上这么说,可实jì

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粗鲁地抬起一脚踩在柜子上,把砍到柜子上的斧子拔出来。她拿开脚,马上又抡起斧子劈下。这下好了,古香古色的上好的柜子被劈下一块儿板来,同时锁子也被劈下来了。

青舒把斧子放下,掀开柜子,拎起一件素白的绸衣扔到床上,又拎起一件素白的里衣扔过去,然后看到了两个大小不等的匣子。先把上锁的相对大的匣子抱出来,挺重,大概是装了金银的。再把另一个没来得及上锁的相对较小的匣子抱出来,很轻。打开,里面居然有半匣子的信件。

青舒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事来,周伯彥那厮让她保管的匣子还在她那里,她忘了拿给周伯彥,周伯彥也一直没找她要,这叫什么事儿?她又不是周伯彥的管家婆,干嘛要一直替他保管!

她一甩头,先不管他,办正事要紧。把装信的匣子往一边放,取了斧子,将另一个匣子的锁扣强行别坏,打开匣子,发xiàn

里面装了十个金锭,而金锭的下边压着一千五百两的银票。

她哼了一声,金锭留下,银票没收。她决定了,古叶氏找一回麻烦,她便没收古叶氏一部分财产。她倒要看看,古叶氏一共有多少可供她没收的财产。她把银票收好,拿上信件,将两个匣子扔回坏掉的柜子里,回了自己的院子。

晒太阳回来的古叶氏看到自己的柜子,愣了一下,立kè

慌张地查看。查看装银钱的匣子,见金锭在,便没注意下边的银票是不是在。查看装信件的匣子,所有的信件都没了。她一个踉跄,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嘴里不停骂着畜生。

关婆子在外间做事,像没有听到哭声与骂声一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并不进去看。

这时候,青舒正歪在椅子上看信。第一封,是将军爹当年写给古叶氏的家信,内容不长,由三部分组成,问候的话、嘱咐的话、想念妻儿的话。第二封到第十一封皆是如此。

但,到了第十二封的时候,内容里出现了警告之语,将军爹警告古叶氏谨言慎行,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却没有具体所指。

第十三封,将军爹只写了一句话:公主是公主,你是你。

这十三封信,是按时间顺序摞起来的。青舒盯着古时记年、记月、记日的天干地支推算老半天才弄明白,这最后一封的落款处的时间,居然是将军爹去世前一个多月的某一日。

公主是公主,你是你。什么意思?

青舒将这个疑问暂且放一边,拿起第十四封信展开看,立kè

蹙眉。信的内容很短,也没有署名,只是告sù

古叶氏,古云虎是为长公主的孽子死的,古云虎心中的女子为谁,不言而喻。写这封信的人应是女子,因为字体很娟秀。

去年在祭拜将军爹时古叶氏失常的表现,原来症结在这里。长公主的孽子,是指周伯彥吗?不对呀,周伯彥是长公主的独子,而周伯彥的爹是长公主的驸马,哪里来的孽子一说?

No.128白痴

公主是公主,你是你。这是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一句话。古云虎为长公主的孽子而死。这又是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话。

但,青舒最在意的不是后者,而是前者。后者明显是一个女子写给古叶氏的,细想便会发xiàn

,这是对方故yì

要给古叶氏填堵。在青舒看来,可信度很低。这是女人之间过招儿时惯用的小手段,只能是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古云虎这个当事人已死,别人要如何评论都是死无对证的事儿。而前者,隐隐的让人不安。

青舒手里捏着这么两封信,眉头皱的死紧。古叶氏这女人到底长没长脑子?妄议长公主的信也敢保存,是不想要命了吗?

原想弄清楚古叶氏到底在和谁联系的,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意wài

收获。只是,这个意wài

收获除了让人心生不安及迷茫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青舒把这两封信分开放到一边去,去拿下一封。当看到第十四封信中的内容时,她不仅吃惊地微张了嘴,连拿信的手都不自觉地抖。她看罢,怔了怔,把信摊开到桌面上,脑子里不停转着信中的“蓝妹勿念,银两已收到,待得为兄飞黄腾达,必当双倍奉还。”及落款处的“吴镇江”三个字。这封信是四年多前有个名叫吴镇江的男人写给古叶氏的。

青舒缓过神后,打开第十五封信。纸张很新,而内容……她木着脸,接着看第十六封信和第十七封信。看罢,一脸沉静地收起。这第十七封信,是古叶氏今日才收到的,古叶氏还没有来及得看,便被她搜了过来。

她把其它信都锁了起来,手里捏了第十四封、第十五封和第十六封信,“小娟,立kè

去传苏妈妈和管家到文澜院。”“小鱼,两位少爷若是过来,你告sù

他们我很忙,让他们自己玩儿。”

小娟答yīng

着去传唤苏妈妈和管家。

青舒也往外走,小鱼要跟上,青舒便道,“你不用跟,少爷们若是过来,你要么哄住他们去前头玩儿,要么给我看住了,不许他们靠近文澜院半步。”

小鱼答yīng

着,停步目送青舒离开。

见到青舒阴沉着一张脸出现,关婆子忙出来迎接,匆匆请安,挑了帘子请青舒入内。

青舒却没有进去,停在了门口,“夫人在做什么?”

关婆子如实作答,“夫人哭了片刻,说身子不舒服,洗了脸,刚躺下。”

青舒呼了一口气,在院中不紧不慢地踱来踱去。

不多时,苏妈妈和管家急匆匆地赶到了。

青舒看着他们,“管家、苏妈妈,你们把关婆子、小娟和小鱼带出去,亲自守着内院门,不得放任何人进来,少爷也一样。”她在等管家夫妇的时候冷静了许多,古叶氏犯下的蠢事,还是不让任何人知dào

的好,省得丢了将军爹的脸,丢了青阳的脸。

苏妈妈自然注意到了青舒的神色不对,如今又听到这样的吩咐,心里直打突,“小姐,您这是……”

青舒一摆手,“照办就是了,别问那么多。”

管家古强应道,“小姐放心,老奴这就把她们带出去。”说罢,带着苏妈妈和关婆子出去,在内院走了一圈儿,把小鱼和小娟也带上,又拦住了提了果篮正要送去文澜院的丁家妹。他让众人在内院门前排排站后,自己守着内院门,谁也不让进。

这时候,青舒进了古叶氏的起居室,走到床边,将大白天就放下的床幔收起,不紧不慢地挂到挂勾上,坐到了床沿。

古叶氏身上盖着夏被,眼睛闭的死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青舒见此,也不叫她,只是从床沿上站起来,走过去,把先前被自己劈坏的柜子打开,拣了里面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抖搂一下再往外丢。

古叶氏睁眼偷看,霍地坐了起来,一脸怒色地尖叫,“畜生,你要干什么?”

青舒回头,把捏在手里的三封信向她的方向一丢,“我若是畜生,那么你连畜生都不如。问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找我娘与人私通的证据,你可满yì

?”

古叶氏的脸瞬间红白交错起来,嘴唇开始抖,“你……你,胡说,疯子,你是疯子。”

青舒自嘲地笑,“我是疯子?呵!我的确快气疯了。九岁死了爹,已经很可怜了,没想到还倒霉地遇上了一个自私自利又冷血无情的娘,让我活过了六年有娘跟没娘一样的日子,受尽别人的嘲笑与冷眼。受了委屈,每每躲在闺房中哭泣,我便总暗暗发誓要找个背景雄厚的好夫婿嫁掉自己,远离冷血无情的娘,却不想,差点一命呜呼。女儿内心曾有的种种痛苦煎熬,娘可知dào

?”

古叶氏自然是不知dào

的,因为她从不关心儿女的事情,自然不会注意儿女的情绪变化。

“这些过往,既然过去了,不提也罢。但,有些事不能不提。娘,你一边为爹爹的死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边却与别个男人哥哥妹妹地书信往来,还借了一大笔银子出去。娘,你做的对吗?”

古叶氏死瞪住青舒,“我做的哪里不对?我是一府之主,兄长遇到难事,借兄长银子何错之有?”

青舒笑的讽刺,“兄长?娘,你姓叶,你口中的兄长却姓吴,这要如何解释?再有,你的吴姓兄长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在合适的时机接你回去享清福吗?怎么?正妻做够了,想尝尝被男人豢养的滋味,当别人见不得光的女人不成?”

古叶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颤着手指指着青舒,“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你胡说,胡说。”她突然尖叫出声,“云虎,云虎,你看啊,你看看你的好女儿,你的好女儿竟敢往娘身上泼脏水,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她喊着,拍着身下的床哭了起来。

青舒弯腰,从地上拣起一封信,展开递到古叶氏面前,“白纸黑字,只要识字的、不瞎的,都能看的分明。行了,别装了,你的眼泪在我面前不值钱。你当年借你吴兄长银两时的借契在哪里?你最好自己拿出来,千万别让我自己动手找。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你自己犯贱那是你的事,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头上,胆敢起了将我许给你老情人儿子的心思。”

古叶氏一把扒拉开青舒举在她面前的信,只听呲啦一声,写信的纸一分为二,“没有,有也不会给你。那是我的嫁妆,我借给谁与任何人无关。”

青舒差点扇了她一巴掌,抬起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最后握紧拳头,放下来。她默默地转过身,回到柜子前,继xù

一件一件地拎了古叶氏的衣裳出来抖两下再扔到地上。

古叶氏下得床来,尖叫着扑过来,准bèi

阻止青舒。

青舒恨极,却碍于无法改变的母女关系忍着没动手,只是侧身一躲。

古叶氏这一扑,收势不及,双脚又被扔在地上的衣裳绊住,于是哎哟一声撞到了柜子上,嘤嘤地哭。

青舒嫌她碍事,一把从柜子上把她推开,接着把柜子里的两个匣子扔出去,继xù

翻、继xù

扔衣裳出来,直到柜子底朝天。这个没有收获,她便挪到了另一口柜子前,盯着上边的锁,“你是要自己打开,还是要我砸开?从今尔后,我不会白养你,因为你不配。”

古叶氏坐在地上,手按在腰上,满面泪痕地看向青舒,没有掏钥匙的打算。

青舒也不废话,跑出去,快速回来,只见手里抓着一把斧子。这是关婆子收走,放在院子里,来不及送回厨院柴房的斧子。

古叶氏看着斧刃上闪着寒光的斧子,身子抖了几下,眼中闪过惧色,额头冒了冷汗。她吞了吞口水,偷觑青舒一眼,正好迎上青舒看过来的冰冷视线。她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虽不情愿,但终究是把身上的钥匙丢了出来。

铿的一声,青舒把斧子扔到古叶氏的腿边。古叶氏吓的尖叫一声,瞪大了眼,看着与自己的大腿差不多仅有几寸距离的冒着寒光的斧子刃,哭着往后爬开。

青舒面无表情地弯腰拣起丢到地上的钥匙,用钥匙打开柜子。同样的,她将里面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把丢到地上的衣裳拣起来胡乱塞进柜子里,将搜出的银钱归拢了一下。五两的金锭十个,五两的银锭十八个,银票二百六十两,散碎银子八两多。她将这些包起来,放到一边。

下一个搜的地方是古叶氏的床,倒是没什么发xiàn

。青舒抱了包好的金银出去,放到外间的桌子上,端来一盆水放到古叶氏面前,“洗脸。再让我看到你流一滴泪出来,从今日起,日日给你吃粗粮饭。”

古叶氏是那种,你忍让或你软弱她便欺你,你强势她便惧你的角色。再有,她这个人忘性大,时间长了,便会忘了你的强势与手段,心思活络起来。古云虎在世的时候,她的这一面并不明显。古云虎死后,她的这一面慢慢凸显了出来。

她知dào

古强对古云虎有多忠心,便把全府人的生计问题理所当然地全部丢给古强操心这件事,便是一个“你忍让,我便欺你”的强有力的证明。她知dào

青舒是她的女儿,不能奈何她,便时不时地心血来潮地干些不着调儿的事,又是一个证明。然后,每当青舒发飙,她便会吓的老实下来,这就是“你强势,我便惧你”。

古叶氏不是不怨的。三十不到便守寡,像她这样依附于男人而生的菟丝花性格的女人,没了男人,自然寂寞。若是换作其他女人,即便寂寞,却也因忙于照顾儿女、忙于管理府内事物,忙的没有太多品尝寂寞的时间。偏偏,她是个不负责任,又只会自怨自艾的人,整日无所事事地闲呆着,什么也不干,自然就空虚寂寞的厉害。

正因为她空虚寂寞,因此当有男人写信给她,言语间带出了一点疼惜与暧昧,她立kè

上钩儿,四年多前借出了一大笔银子。时隔四年多,对方不仅没有还她银子,中间一封信都没有。如今,对方想起了她这头白痴肥羊,再次抛出饵,她白痴地再次上钩儿,不仅将对方的信当成情书来排遣寂寞,还应对方的要求,想把女儿嫁给对方的儿子为继室。

人家对方的要求高着呢,信中说的明白,一个退过婚的小姐,对方能够接受,娶其为继室,完全是看在与古叶氏往日的情份上。什么情份?自然是银子只借不还的情份。

等古叶氏洗过脸,青舒冷眼瞅她,“上床,睡觉。”

古叶氏瑟缩着,爬上床。

青舒过去,把床幔放下来,“姓吴的到底从你手里借走了多少银子?”

古叶氏小声答,“两千八百两。”

“今日之事,你敢说出半个字去,等待你的,唯有浸猪笼。”青舒如此,不是为了保自己的名声,而是为了保弟弟的名声。古叶氏虽可气,但以这个时代人的观点而言,她恐xià

亲娘便是大不孝,她坏了名声,弟弟也会受连累,走出去会被人说的很难听。当然了,无论身处哪个时代,恐xià

亲娘,总会被非议,不管亲娘有多可恶。

青舒拣起地上的斧子,到床前掀开床幔,“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古叶氏一见斧子,身体一抖,用夏被捂了头。

青舒把斧子放回原位,拿了地上的三封信,将包好的金银拿上回去。她把东西放好,走出内院,“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也不让小鱼和小娟跟,直接去了周伯彥的住处。

No.129答应我

青舒沉着脸走进院,当值的两名护卫见了并不阻拦,只是问礼。青舒匆匆回礼,往充当书房的那间屋子的门走去。

护卫赶紧提醒,说是公子在房间。

青舒立kè

转了方向,往房间走。外间的门开着,青舒掀了帘子直接走进去。周伯彥并不在外间,青舒便往里走,并喊了一声周伯彥。

“等一下。”周伯彥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顾石头似乎很急,“别,古小姐,请等一”话说一半,便是噗通一声,及哎呦声。

青舒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等什么等?”,低头看着门槛,迈步进了里间。“周伯彥,我有事问你?”她话问出口,脚下不停,当抬头的时候,步子一滞,杏眸瞪的溜圆,然后慢两拍才反应过来,面带尴尬之色地迅速转身,嘴里骂了一句暴露狂,急步出去了。

顾石头湿着衣襟从屏风后跑出来,苦着脸,“公子,您,您……”明明他来得及提醒古小姐的,可不知dào

是有意还是无意,公子居然绊倒了他,不理会脚步声,转出屏风后去了。

此刻,周伯彥光着上身,只穿着白色里衣的裤子站在床前,头发湿漉漉的正在滴水。他手里抓着里衣的上身,盯着门的方向看了片刻,慢条斯理地道:“干布巾。”他预想中的尖叫声没有,他预想中的羞红脸的模样没有。他看上的女子,到底是和平常女子不一样。

顾石头不知周伯彥所想,赶紧拿了三条干布巾过来,为周伯彥擦头发,并擦到不再滴水为止后,低声问,“公子,还很湿,梳起来会不会不舒服?”

周伯彥把里衣的上身穿上,一边系里衣的带子,一边嗯了一声。

顾石头搔了搔头,“公子,古小姐刚才,呃,是不是,是不是……”古小姐是不是看到了公子没穿衣裳的样子,他很想知dào

。只是他不敢直接问出口,怕惹到公子,再被公子收拾一通。若是有女子的尖叫声,他不用问就敢肯定古小姐是看到公子没穿衣服的样子。可没有尖叫声,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呢?

周伯彥自然知dào

顾石头想问的是什么,却不理会,“衣服。”

顾石头纠结着要不要问答案的同时,答yīng

着,把搭在屏风上的一件青色锦衣拿过来,为周伯彥穿上。

须臾,穿好布袜和鞋的周伯彥披散着湿发出来,见青舒不在外间,吩咐顾石头出去请青舒回来。他清楚,青舒躲他都来不及,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找过来,肯定是有重yào

的事和他说。

其实青舒就站在院子里,并没有走远。顾石头挑了帘子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她。于是请她入内。

青舒这会儿已经不觉得尴尬了,现代人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电视上,谁还没看过光膀子的男人,没什么可尴尬的。当然了,她心里可以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否则一定会被这个时代的人认为是伤风败俗的女子。她进门,目不斜视地坐到了椅子上,并不看周伯彥,“有件事问你。”

周伯彥低低地笑出声,“我也有件事问你。”

青舒这才侧脸看向他,见到他头发没梳,任其披散在后背上,她的眼睛便粘在他的头发上有点移不开。太没天理了,他一个大男人,头发留的怎么可以比她的还长?发质怎么可以比她的还好?她只想着这个问题,反倒忘了周伯彥以这副模样见她,实在有违礼数。

周伯彥注意到青舒的视线停在他的头发上,挑了挑眉,“你看了我的身子,你要如何负责?”

青舒以为听错,视线终于转到他的脸上,“你说什么?”可是,一看到他的脸,她就想起他强健的体魄,不自在地赶紧转开视线。她默念:忘掉,赶紧忘掉,不就看到男人的胳膊和前胸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要忘掉。

周伯彥眼中带笑,“我是问,你看了我的身子,你要如何负责?”

青舒自己也不知dào

怎么搞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说话有点结巴,“谁,谁看你身子了?又没有,没有什么看头儿。”

“怎么会没什么看头儿?要不要再给你看过?”周伯彥说着,戏谑地作势要解腰带。

青舒恼,拿起两人之间的方桌上的空茶杯丢他,外加一句“不要脸”。

周伯彥一下就接住了丢过来的茶杯,笑道,“被你看去,我都不恼,你恼什么?”

青舒白他一眼,“大白天的,换衣裳不知dào

关门,你怪谁?”“别打岔,我问你一件事,你有其他兄妹姐妹吗?”

“兄弟姐妹?”周伯彥挑眉。

“你爹娘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孩子?亲生的。”

“我是爹娘的独子。”

这就奇怪了。青舒蹙眉,右手捏着放在左袖子里的信,犹豫着该不该拿出来。

周伯彥也不追问什么,只是看着青舒。

青舒已经没了那会儿的冲动劲儿,右手一松,决定把信拿回去烧掉,就当从来都没有见过它。她看向周伯彥,一不小心,眼睛又粘到了他的头发上。又黑又亮,看的人妒忌。她盯了片刻,勉强把自己的视线自他的长发上挪开,招呼也不打,站起来要走。

周伯彥长臂一伸,去拉她的手。

她早有准bèi

,一闪身,躲开他伸出的长臂,急步走。

不曾想,周伯彥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次抓空,并没有放qì

,迅速欺身到她的身后,自她身后环抱住她,并抓住她的双手手腕。

青舒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你干什么?”后背被迫帖在他的胸前,心脏咚咚的跳的厉害,身体一僵。

周伯彥用下巴抵着青舒的发顶,“给我。”

青舒挣不开他,“你不要太过分。”

周伯彥捏了捏她的左手腕,“你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青舒一惊,他的洞察力也太强了吧。她咬了咬唇,“你先放开我,我再给你拿。”

周伯彥不再环抱住她,改牵她的左手,以防她跑掉。

青舒甩了一下左手,“你不松开我,我要如何拿?”

周伯彥二话不说,不客气地伸手进青舒的左袖中,迅速抽出一封信来。

青舒觉得他可恶,抬起被他抓握住的左手腕,低头往他手背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后,她马上移开嘴巴,皱了一张脸呸了一声。这厮的手到底是怎么长的,硬的咯牙。

周伯彥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觉得她软软的嘴唇贴到手背上时,让他悸动不已。他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嘴里咕哝一句“你可真磨人”。

青舒没听清,知dào

自己挣不开他的手,于是拿右手食指捅了他的手臂一下,“东西拿到了,赶紧看。”

周伯彥单手抖开信,看到内容,脸色当时就变了。

青舒见此,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瞪圆了眼睛盯住他,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不能吧!难道信里写的是真的,将军爹真的是为了长公主的什么孽子不孽子的死的?

周伯彥垂下抓信的手,严肃认真地迎视青舒的目光,“这是哪里来的?”

“这里写的是不是真的?”青舒不答反问。

“若我说它不是真的,你信吗?”他的眼里闪过难以掩饰的慌乱。

“信。”她不加思索地答。

“若我说它半真半假,你信吗”

“信。”她同样不加思索地答。

周伯彥看着她,神色不定,“阿舒,告sù

我,你不会恨我。无论真相是什么,你都不会恨我,你会遵守约定五年后嫁给我。”

青舒意识到不对,心生不安,不自觉地摇头。

见她如此,周伯彥的瞳孔收缩,眼里是满满的绝望,一把将青舒搂紧怀里,紧紧地抱住,“不许变卦,不能变卦,你是我的。我们说好的,你二十岁后出嫁,我会等你,我会在你二十岁的时候迎娶你。阿舒,答yīng

我,你会遵守约定,不会变卦。”

此刻,青舒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她的心口微疼,她想哭,非常想哭。她的确哭了,她挣扎着、推搡着、捶打着,只想离开他的禁锢。

顾石头正从门口探头进来。周伯彥见了,情绪失控,大喊了一句“滚”。顾石头吓的一下跑出了院子。

哇的一声,原本无声哭泣的青舒大哭起来,也不挣扎了,任周伯彥搂着,紧紧揪住周伯彥的衣襟,把眼泪鼻涕全部招呼在周伯彥的衣襟上。

周伯彥一下慌了,同时也理智了几分。他以为自己弄痛了青舒,放轻搂人的力道,轻拍她的背,“阿舒,对不起,我不是故yì

要弄痛你的。阿舒,别哭,别哭,对不起。”

青舒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也不知dào

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态,一边哭,一边握拳捶他,嘴里不停说着讨厌。

周伯彥任她捶的同时,眸光渐深,眼里的伤痛慢慢掩藏进眸底深处,让人探寻不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怀里的女子。“阿舒,抱歉,吓到你了。别哭,早晚有一天,我会查到让我们失去爹娘的罪魁祸首。”

No.130真相

“见过古少爷,见过洛少爷。公子很忙,两位小少爷过会儿再来可好?”顾石头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不找彥哥哥,要找姐姐玩儿。”这是青阳的声音。

哭的正起劲儿的青舒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说话还带着鼻音,“走开。”这自然是说的周伯彥。

院中,青阳和洛小荣不愿离去,姐姐,姐姐地叫着。弄得顾石头和护卫头大,又不敢赶走他们,只能挡着不让进去。

周伯彥不得不放开青舒,同时,用指腹轻轻擦去青舒眼角的泪,低声说道,“你坐会儿,洗了脸再出去。”然后不等青舒说话,把青舒按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招呼院中的顾石头端一盆洗脸水进来。

青阳听见周伯彥的声音,“彥哥哥,我们可以进去吗?”管家伯伯可是特意让他们过来找姐姐玩儿的。管家伯伯还说,姐姐看到他们找来玩儿一定会很开心。

他哪里知dào

,管家派他和洛小荣过来,完全是为了让周伯彥不对青舒乱来。

周伯彥看了眼哭的眼睛红通通的青舒,再看看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等一等,哥哥和姐姐在谈事情,马上就好。”

青舒倒是没有戳破他的谎话。

青阳答yīng

一声,拉着洛小荣围着护卫直转,还不时摸摸护卫挂在腰间的配刀的刀鞘。

等顾石头端了洗脸水送来,周伯彥没让他进屋,而是自己在门口接了洗脸盆,吩咐顾石头等在外边,自己端水盆过去给青舒。

等青舒洗过脸,进了里间的周伯彥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连头发也已梳好。

得到允许,青阳和洛小荣进来,一下就围到青舒左右,关心青舒为何红着眼晴。

青舒便扯了个谎,说眼睛里进了东西,眼睛疼弄的,然后一手拉了一只小手往外走。

周伯彥目送他们三个离开后,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请管家。”

不多时,古强便到了。周伯彥把信往前一推,“当年的事,恐怕瞒不住了。”

古强拿信看,倒吸一口凉气,“公子,这是哪里来的?”妄议长公主者斩,这是皇帝的谕旨,上至朝臣,下至平头百姓,哪个敢议?别说皇帝,就是太后娘娘都不允他人非议长公主之事。几年前,四皇子的母妃与一名朝廷命妇说起了惊才绝艳的长公主时,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太后娘娘耳闻后,大发雷霆,杖打这名贵妃并贬其为末等妃嫔不说,还差点就赐下一杯毒酒给那名朝廷命妇。当时若不是彥公子苦求太后娘娘开恩,别说那名朝廷命妇,就是被贬的四皇子的母妃都活不成。

周伯彥说道,“阿舒刚才拿过来的。她问我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她问我信中所写是不是真的。这信,看纸张及墨迹,怕是几年前写下的。她从何处所得,恐怕不会告sù

我,只有你去问了。”他有些恼自己,刚才反应实在太大了,失了理智,否则也不会惹哭了她。

想起今日青舒支开所有人与古叶氏呆在一处的事情,古强立kè

就明白了。虽不情愿,可他不得不说,“不用问了,夫人和小姐今日闹的很不愉快,小姐把内院伺候的全部赶出来和夫人呆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脸色很不好,直接来了公子这边。怕是就为了它才吵起来的。”

周伯彥沉默。

古强叹了一口气,说的犹豫,“这,这写信之人为谁,恐怕只有夫人自己知dào

。以老奴的身份,怕是不好追问。”

周伯彥轻敲桌面,“可是古叔,这是追查真相的一条线索,难得的一条线索。”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前后得过几条线索,可他总会晚一步,他查到的人总是被灭口。

古强为难,“公子,那是将军夫人。”是的,不管这几年古叶氏如何不着调儿,可毕竟是他们崇敬的将军娶进门疼爱的夫人。他怎能去逼问?

周伯彥也为难,古叶氏不仅是恩人之妻,还是他一心要娶的女子的亲娘,不好办。

古强想了又想,建议道,“当年的事情,应该说给小姐知dào

,小姐知情后,知dào

事关重大,或许可以从夫人那边问出什么来。”

周伯彥一口拒绝,“不可。”

“为什么?”

周伯彥幽幽地低语,“怕她会恨我。”

古强一怔,忆起当年的事,说不出话来。说句心里话,他不想小姐卷进当年的恩怨中去,可世事从来不是按着个人的意愿来的。你不想介入,你不想找事儿,不代表别人不会找你事儿。

周伯彥收回信,“算了,当它不存zài

吧!”

古强踌躇片刻,“公子多虑了,将军是自愿的,即便小姐得知了真相,也不会怨恨公子。”

周伯彥沉默着。

第二日一早,青舒支开身边人,传古强到书房说话。

“我爹是怎么死的?”青舒一脸平静地问。

“将军为国捐躯,战死在西疆栖霞关。”古强答的严肃认真。

“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青舒的语气加重,言外之意是她不再信这套说词。

古强叹了口气,似是陷入了回忆般讲道,“小姐,将军确实是战死在西疆栖霞关,老奴没必要骗小姐。当时,将军正在驻守栖霞关。那时,边疆相对平定、暂无战事,驻守栖霞关的将士只有五千人。原本,将军是要被诏回京的,而接任者是姓武的将军。不曾想,在武将军带着军令前来,正和将军交接的时候,突然边境上大乱,有三支不明身份的人马在边境上展开了一场厮杀。”

“很快,探子回报,这场厮杀中不仅有西昌国的军队,还有我大安的军队。而我大安的军队,不是在共同抗敌,而是在互相残杀。将军与武将军之间产生了分歧,将军主张出兵,武将军主张按兵不动。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将军点兵要出战,武将军阻止,下边的将士不知dào

要听谁的。最后,将军带着亲卫及一部分愿意听将军调遣的将士出战,这一去,便是血染疆场。老奴没本事,没能保护好将军。”他说到此处,控zhì

不住情绪,有些哽咽。

青舒湿了眼角,“管家,你们一人一个说法,我已经不知dào

该相信谁了。你告sù

我,我该相信谁?”

古强见青舒神色间显露的痛苦之色,心中有了决定。他走出去查看外边,确定无人,又回到书房,一脸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小姐,老奴就不瞒小姐了。但小姐要答yīng

老奴,听罢记进心里便可,千万不要对他人提起。”

青舒郑重地点头。

“再有,小姐,请不要怨恨彥公子。彥公子怀着愧疚之心,怀着失去爹娘的痛远走他乡,这些年也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古强感叹道。

青舒疑惑了,将军爹的死关周伯彥什么事?不是说将军爹是为了长公子的孽子死的吗?

古强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小姐,当时将军坚持出战,是因为在边境上厮杀的三支人马中,一支为大驸马率领的长公主的亲兵,一支为武氏的私兵,一支为西昌国的皇子卫队。”

青舒非常的震惊,一时无言。长公主和驸马,西昌国皇子,还有一个不知dào

是什么身份的武氏,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儿,这种混水将军爹都敢趟?

古强又说道,“武氏,即我大安王朝的前皇后,武皇后。”

青舒听傻了。什么情况?难道是三角恋引起的战事?一个外国皇子被长公主和皇后同时看上了?她马上暗骂自己想的太离谱,认真听起来。

“武氏和长公主历来不和,却不知为何二者在边境上竟厮杀了起来。长公主的亲兵不足五百人,武氏的私兵却有近三千人。当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西昌国皇子护卫队越过边境冲入战局,帮zhù

长公主对抗武氏的私兵。即便如此,西昌国皇子护卫队仅有千人,人数上半数的差距使得长公主毫无胜算。”

“将军与大驸马交好,得知大驸马遇险,自然要出兵支援。但,武将军是武氏的兄弟,他自然要极力制止将军。将军为了出兵救大驸马,不惜得罪武将军,大吵了一架。武将军下令把将军绑了关起来,将军当时掀翻了几人,带着愿意追随的将士近两千人马出兵支援大驸马。”

“将军的介入,已经扭转了大驸马一方的劣势,将军一边保护驸马与公主,一边劝武氏的私兵住手。不曾想,武将军带了近两千人赶到,支援武氏的私兵,使得我们一方死伤惨重。眨眼间,大驸马替长公主挡下一箭,倒下再不曾起来。彥公子还是个少年,听到长公主凄厉的哭声,抓着染血的剑不管不顾地往长公主和驸马的方向跑。一波箭羽声破空而来,我转身欲救下彥公子,但对手很难缠,我脱身不得。”

“将军他正自责没能护住驸马,见彥公子遇险,挥枪扫落部分箭羽,同长公主的亲兵一起把彥公子和长公主护住。可对方势必要取了彥公子和长公主的性命,战事愈发激烈。我到将军身边时,浑身是血的驸马拼尽最后一口气将彥公子托付给了将军。将军应下,彥公子却不肯走,拉扯间,将军用身体替彥公子挡下一箭。虽不是致命伤,却也不轻。我们护着将军和彥公子突围,长公主被亲兵护着跟在我们后头突围。”

“眼看就要突围成功,不曾想前方有埋伏,我们又死伤了很多人。而将军,用身体替彥公子挡了三箭。我们杀红了眼,只想快些冲出去为将军请大夫看伤。那时候,步元帅步大将军率兵赶到,我们得以脱困,可将军的伤实在太重,军医也无能为力。彥公子很自责,抱着已死的将军不撒手,非要大夫医治将军。”

“事后,皇帝大怒,武皇后被废,武氏一族被诛九族。这之后,长公主失踪,彥公子背了行囊离京不知去向。此事只有朝中几名重臣知晓内幕。关于武氏被诛九族,对外的说法便是武氏一族谋反,将军忠君为国被武氏一族所害。”

青舒听的心惊胆战的,“那,那孽子是指……”

古强叹气,“小姐,长公主和驸马只得彥公子一个孩儿,哪里来的什么孽子?依老奴之见,必是长公主的仇家将彥公子骂成了孽子。”

这么解释也对,可是,“既是爹舍命相救,他为何又担心我会恨他?”青舒对周伯彥的反应很不解。

古强惊讶,“小姐,难道您不恨彥公子吗?”

青舒更加疑惑,“我为何要恨他?”

“将军是为护他而死,他耿耿于怀至今。他曾说过,这世上谁恨他都没有道理,唯有少爷和小姐恨他,是应该的。他觉得是他害得少爷和小姐失去了爹爹,他应该被怨恨。”

青舒词穷。若是原主在,应该是会怨恨他的吧!就像他自己说的,因为他,她的将军爹才会死。将军爹一死,他们一家人再没有幸福可言,日子都过成了那样,没有欢笑、没有母慈子孝,穷困潦倒的差点就揭不开锅了。

是不是后到的她没有亲身感受过被将军爹疼爱的幸福,所以才会心里没有任何怨怼,一点怨恨周伯彥的意思都没有?那,她要不要特意去怨恨周伯彥几天,证明自己的确是将军爹的女儿。

No.131孽子

青舒趴在床上叠纸鹤。许久没叠了,一边回忆一边试着叠,几次后才叠对。管家替周伯彥求请,希望她去问古叶氏写那封信的人是谁。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yīng

。她有点小苦恼,居然对着周伯彥大哭,实在是很丢脸。唉!当时哭的那么惨,觉得委屈的不行,过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哭的莫名其妙加神经。唉!这下可是彻底毁了她彪悍女的一世英名。

小鱼轻扣三下门框,“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青舒数了数手边叠好的纸鹤,一共是七个,加上手里叠到一半的,八个。她慢悠悠地说道,“进来说。”

小鱼这才迈进内室的门,行礼完毕,回道,“小姐,关婆子刚刚来过,说是夫人病了,着急请大夫,急匆匆地走了。”

青舒头也不抬,“告sù

管家,请周大夫。”

小鱼回禀道,“小姐,关婆子说,夫人不要看周大夫,说是要请镇东头的一位胡姓大夫。”

青舒冷哼一声,“就请周大夫。”

小鱼答yīng

一声,出去了。

青舒越想越不对,坐起来,“小娟。”

坐在外间的小娟答yīng

一声入内。

青舒便道,“你悄悄对管家说,查一查镇东头的胡大夫。”若是古叶氏还敢耍花招儿,那就别怪她下狠手。

小娟一走,青舒穿上绣花鞋下床,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确定没什么不妥,准bèi

去看古叶氏。路上遇到摘红果的铃兰,青舒让铃兰放下篮子,跟着她走。

见到青舒过来,正准bèi

倒洗脸水的关婆子赶紧把盆放到一边去,见礼,“见过小姐。”

青舒的视线落在关婆子身上,“夫人哪里不舒服?”

关婆子下意识地把右手缩进袖子里,“夫人早起时就说不舒服,吃过早饭便躺下歇了。两刻钟前一觉睡醒,夫人便说头痛的厉害,身上也软棉无力,怕是生病了,便吩咐奴婢请大夫。夫人这会儿洗过脸,精神了一些。”

青舒嗯了一声,准bèi

进屋去。关婆子和铃兰赶紧过去,一左一右地掀了轻纱门帘。

青舒穿过外间,走进里间,就见古叶氏面朝里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夏被,头发披散在头下的枕头上。她走到床前,对着古叶氏的背影说话,“娘可好些了?”

古叶氏不声不响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刚洗过脸的人,洗脸水都来不及倒就睡着了,谁信。青舒也懒得跟古叶氏一般见识,走过去,坐到了古叶氏的梳妆台前。看到梳妆台上摆的精致的首饰匣子,她这才想起,自己没收古叶氏手中金银的时候,倒是把它给忘了。她伸出手,用食指点了点上面的锁子,转过身看向床铺,就见古叶氏迅速转过脸去。

青舒无语,都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女人了,能不能有个成人的样子!能不能不要像个几岁的孩子一样这样搞笑!在原主的记忆里,将军爹在世时古叶氏是个挺温柔又挺贤惠的女人,为什么将军爹一死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死样子?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吧!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沉默片刻,青舒用手指轻扣梳妆台,“娘,既然没睡,那就说说那封信吧!没有署名的那封,谁写给你的?”

古叶氏一动不动的,又开始装睡。

青舒自顾自地说道,“若我猜的不错,写信之人应是女子,而且是看不得娘好过的女子,对吧?”

古叶氏的背僵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说话。

青舒注意到了古叶氏的反应,“娘,你为什么不相信爹,却要相信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写给你的信呢?”

古叶氏霍地坐了起来,身体微颤,忿忿不平地冲着青舒喊,“你知dào

什么?你什么也不知dào

,什么也不知dào

。”

关婆子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神色慌张地进来,却见夫人怒瞪着小姐,而小姐一脸平静地回视着夫人。她进退不得,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青舒一摆手,“这里不需yào

伺候,下去吧!”

关婆子得令,答yīng

一声,赶紧退出去。她觉得呆在外间也不妥,于是使了个眼色,带着铃兰出屋子,站到了文澜院的外头。

屋里,青舒诧异极了,没想到古叶氏的反应会这么大,真稀奇。“我有什么不知dào

的,爹对娘好,只疼娘一个,堂堂将军没有三妻四妾,一直只守着娘一个。天下间,怕是没几个富贵男人能做到。”

听了这话,古叶氏变得更为激动,“你什么也不知dào

,什么也不懂?他心里住着人,他娶不到心上人,退而求其次娶了我。他为了传宗接代才娶的我,你明白吧?”

青舒蹭地站起来,逼到床前,“你说什么?”

古叶氏害pà

,直往床里缩,但并不改口,“他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娶的我,他是混蛋,是混蛋。”

青舒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爹对你这么说的,还是别人这么告sù

你的?说。”

古叶氏吓的身子一颤,就要哭。

青舒冷着脸命令道,“不许哭。”

古叶氏一个激灵,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忍着不敢让它落下来,更不敢看青舒的表情。她瑟缩着身子,嘴唇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舒再问,“到底是爹对你这么说的,还是别人这么告sù

你的?说清楚。”

“是……”古叶氏吸了吸鼻子,“是,紫衣姑娘。”

青舒一怔,“紫衣姑娘是谁?”

“紫衣姑娘,她是萧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古叶氏说罢,趁青舒愣神的工夫,一把挥开青舒的手,躲到了床的紧里侧。

这怎么又跟萧贵妃联系上了。青舒愣了一会儿神,顾不得其他,爬上床去逼问古叶氏。这不问不知dào

,一问吓一跳。

萧贵妃名蝶,当年她娘萧周氏看上了当时还只是校尉的古云虎,有意将萧蝶许配给古云虎。萧蝶的爹不愿意,萧蝶本人也不愿意,主要是觉得古云虎配不上他们萧家。萧周氏是真喜欢古云虎,早把古云虎的人品和底细打探清楚了,无奈一开口便被萧老爷否了,弄得女儿也不开心。萧周氏觉得遗憾,但也只能作罢。

不久,古云虎娶了坏了名声的古叶氏为妻,一得空便带着古叶氏逛京城,夫妻二人恩爱非常。贵夫人们嘴上说古云虎这对夫妻不要脸,指责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扯、搂抱,但在心里是既羡慕,又妒忌的。后来,古叶氏有孕,并生下女儿。这期间,古云虎并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纳妾或收通房。这使得京中各府夫人们心理严重不平衡起来。

萧周氏听闻古云虎如何如何的疼娘子,叹了口气。萧蝶默不作声。几个月后,萧蝶入太子府,从此踏上了争宠之路。而古云虎与古叶氏过着伉俪情深的恩爱日子,古云虎的官职也一阶又一阶地往上升。后来,萧蝶从太子府到皇宫,继xù

争宠,一路慢慢往上爬,封了蝶妃。

在古叶氏生儿子前,蝶妃的内心很平静;在古叶氏生下儿子之后,蝶妃的心里起了波澜,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军队得胜归来。庆功宴上,后宫妃嫔与武将夫人们同饮。避开人,蝶妃身边的宫女紫衣对古叶氏说“我可怜你”。

几日后,太后娘娘召见五品以上武官的夫人,古叶氏也在召见之列。蝶妃笑吟吟地邀请古叶氏到御花园赏花。古叶氏花没看到,却看到了古云虎与长公主站在花丛中谈笑风生。这下,古叶氏无心看花,向蝶妃告罪,准bèi

离去。紫衣送古叶氏,并对古叶氏说,“你只是他娶来传宗接代的,唯有惊才绝艳的那人才是他心中想娶而不得的女子。”

古叶氏猜到这是蝶妃妒忌她的好命而设下的局,可仍然心下不安,很想找古云虎对质,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天半夜里长公主的亲信跑来求援,说是长公主被歹人挟持。古云虎二话不说,深更半夜带了人手出去,第二日傍晚十分才回来,并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古叶氏原本不信那紫衣所言,经此一事,她信了。她想和古云虎吵、想和古云虎闹,刚开了个头,却来人叫走了古云虎。古云虎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古云虎回来,相安无事几日。古叶氏想好了,想和古云虎好好谈谈,却不想古云虎再次出征。最后,古叶氏在家信中几次试探古云虎无果。一日,古叶氏抱着未满周岁的青阳到寺里上香还愿,巧遇紫衣。

此时的紫衣已经被放出宫,不再是蝶妃面前当值的宫女。紫衣上前搭话,逗弄青阳之余,笑吟吟地说青阳长的真像长公主。

古叶氏当时变脸。紫衣却悄声说要告sù

她一个天大的秘密,是关于长公主和古将军的,并说下时间、地点,让古叶氏想知dào

就过去见她。

古叶氏按捺不住,犹豫再三还是去了。见面后,紫衣骂她傻,说她养了近一年的孩子根本不是她生的那一个。紫衣还说,以前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长公主与他人有染的传言为真。长公主怀了别人的孩子,躲起来生下孽子后不忍掐死孽子,便将孽子交给古将军养。巧的是,她在长公主产下孽子的当天夜里生产。于是,古将军便换走了她的孩子,把长公主产下的孽子放在了昏睡的她身边,李代桃僵。

古叶氏游魂一般回府,盯着小床上咿咿呀呀的小小的青阳,越看越不像自己,小眉毛、小眼睛、小嘴巴越看越像长公主。她差点当场晕厥。之后数天,她不时盯着青阳发呆,无论如何从青阳身上找不到与自己相似的地方。自此,她再不肯抱青阳,恨不得摔死青阳。可她不敢,因为青阳是长公主的孩子,长公主又是皇帝最看重的人。

古叶氏本来是想等古云虎回京后逼问亲儿的下落的,可不曾想古云虎死了,长公主失踪了,她不知dào

找谁要亲儿,她知dào

这个秘密不能对别人说,她知dào

自己的孩子是彻底找不回来了。她的后半生无望,她只想得过且过。

青舒老半天才能说出话来,“娘,你不相信爹,却去相信一个只见过几次面,连底细都没有摸清的女人。娘,你……”她说不出口,她真的真的很想骂亲娘一句白痴加二货。她是不知dào

长公主长成什么样,可青阳的长相随爹多一些这一点,她还是敢肯定的。青阳的眼睛是和古叶氏不一样,可笑起来的时候同样眉眼弯弯的。这一点,他们姐弟随了古叶氏。其他的,比如鼻子、嘴巴和耳朵,还有脸型,青阳活脱脱是将军爹的翻版。

她家亲娘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连儿子的长相随了丈夫的事实都看不出来!这么些年要死不活的,原来是她自己白痴加二货的结果,真是极品中的极品,不服不行。

这下好了,别人口中的孽子及古叶氏心目中的孽子终于现形了。搞半天是被自己亲娘否定了的青阳。

古叶氏反驳,“娘有眼睛看,自然知dào

谁的话真,谁的话假。”

青舒抚额,“娘,你确定小阳长的不像爹?”她的娘啊,还说自己有眼睛看,看出屁来了,有眼无珠,长眼睛还不如不长眼睛了,极品。

古叶氏立kè

回道,“不像,哪里都不像。”

青舒抽了抽嘴角,“那么,那封信是紫衣姑娘写的了?”遇上极品白痴,千万不要想着让白痴变聪明,只能随其继xù

白痴下去。

古叶氏点头。

青舒从白痴娘的床上下来,摇着头出去了。见关婆子等人都站在院门外等,扯了嘴角问,“周大夫可到了?”她娘亟需大夫,只是大夫够呛能治白痴病。

关婆子回道:“到了,正在内院外候着。”

“请周大夫进来为夫人问脉。”青舒吩咐一声,转身又进了屋子。她得盯着点极品娘,省得极品娘因为没请点名的大夫而闹事。她刚进院时,虽然关婆子把手藏进了袖子里,可她还是看到了关婆子手背上新鲜出炉的抓痕。总不会是关婆子自己抓的,那么人选不用他想,肯定是古叶氏干的。

周大夫进来时,关婆子已经放下了床幔,只让古叶氏伸了手腕出来。周大夫坐到小娟摆下的绣墩上,安静地诊了会儿脉,说道,“夫人没什么大病,只是身子虚些,每日出去多见见风定有助益。”他的话翻译出来,就是说古叶氏太懒、太宅了,只要古叶氏肯多动动,多晒太阳,再干点活儿,身子肯定不会这么虚。

古叶氏自然不爱听,“本夫人头痛、浑身泛酸,岂是你一句身子虚些能糊弄的。”

周大夫立kè

从绣墩上站起,“在下才疏学浅,没能诊出夫人的病痛,请夫人恕罪。”

古叶氏,“你知dào

就好。”

青舒从旁插话,“周大夫,我娘需yào

吃药吗?”

周大夫迟疑,“这……”病人不服他的问脉,他如何开方子。

古叶氏却道,“他诊不出病症,哪里需yào

他再开方子。去请镇东头的胡大夫,听闻胡大夫医术高明,请他一试。”

青舒当没听见,笑吟吟地说道,“周大夫,开方子吧!我娘近日有些心火难下,方子里加些黄连不知妥不妥当?”

周大夫一怔,发xiàn

床幔后的古叶氏居然安静了下来。他心下诧异,又见青舒笑吟吟地等着他的回答,他便鬼使神差般地答道,“妥当。”

青舒又道,“麻烦周大夫再给开一瓶伤药,府里有下人被猫抓伤了手背,不涂药怕是不妥。”

低垂着头站在旁边的关婆子听了,霍地抬头,却又立kè

低下头去,继xù

安静地站着。

等周大夫开好了方子,青舒亲自送周大夫出门。而床上躺着的古叶氏,脸憋的通红,双手紧紧地抓着夏被,典型的敢怒不敢言。

为了好好治一治古叶氏,青舒一直坐在古叶氏房中,直到药抓回来,熬好。她亲自端了药碗给古叶氏,“娘,药要趁热喝。”

古叶氏敢怒不敢言,盯着药碗不动。

青舒又道,“娘,常言道良药苦口。这黄连可是好东西,苦是苦点,可它能治病。娘,为了把病治好,咱们要忍得苦。”

古叶氏一脸凄苦地接过碗,喝掉碗中的药,毫无形象可言地漱口七八遍,再次面朝里躺下,留背影给青舒。

青舒笑吟吟地嘱咐古叶氏好好休息,满yì

地走了。回到房中,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萧贵妃身为蝶妃时身边的一等宫女,紫衣。

她吹干墨迹,把纸叠好,交给小鱼,并吩咐小娟和小鱼一起去把纸条亲手交给管家。

No.132不对劲

周伯彥拿到名字的那一刻,瞳孔一阵收缩,心口剧痛。他紧紧地捏着纸条,往事一幕幕地浮现。爹在血泊中倒下,古将军胸口要害处中了三箭却依然手握长枪护他周全,无数将士挥洒热血拼力相护,娘跳崖,舅舅得讯吐血昏倒……

原来,真相不过如此。他多年来追查不到的答案,却被他喜爱的女子轻松揭开一角,让他得以窥见隐藏在无数表象后的事实真相。他转过身,闭上眼,几滴清泪顺着颊边滑落。

晚饭时间,青阳和洛小荣一左一右地牵了青舒的手往前走。

青舒被动跟着,有些哭笑不得,“小阳,小荣,你们这是要带姐姐去哪里?”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去哥哥那里。”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青舒觉得奇怪,“去他那里干什么?”

青阳笑眯了眼,“吃饭。”

洛小荣没能抢先,着急地补充道,“哥哥说一个人吃饭无聊,大家坐一起吃才香。”

青舒不想去,“姐姐就不去了,有你们俩个陪他就可以了。”

青阳和洛小荣一致喊,“不行。”然后青阳又说,“哥哥说,姐姐不去,吃什么都不香。”

这叫什么话?青舒郁闷了,哦了一声,倒是没再坚持不去。

到周伯彥那里的时候,饭桌已摆下。大家围桌而坐,开始吃饭。

青舒发xiàn

桌上有一道酱香排骨,立kè

不乐意了,“周伯彥,这两日我可没有批准厨房买肉,你这里为什么有肉菜?”

周伯彥夹菜的动作一顿,“石头,进来。”

顾石头答yīng

一声,从外边进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周伯彥一指酱香排骨,“告sù

阿舒,这排骨哪里来的?”

青舒差点噎住。阿舒,是指她吗?呃,好像周伯彥这厮确实喊过她阿舒,只是当时她的注意力不在称呼上,没有挪出空来纠正他。

顾石头觉得自家公子的问题问的奇怪,“厨房做的,小的趁热端过来的。”

青舒听了更是不乐意了,“好啊,你们吃本姑娘的、住本姑娘的,这还不够,如今都开始搞特殊向厨房点菜了,太过分了你们。”

周伯彥似乎没听见,不紧不慢地给青阳和洛小荣一人夹了一块儿排骨,还劝他们俩个多吃。

青舒觉得被挑衅了,“姓周的,别以为本姑娘好说话,你便瞪鼻子上脸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从明日开始,你们住一日,便要交一日的食宿费。否则,打包东西走人。”哼,他竟敢说出她不来便吃饭不香这样暧昧不清的话,太气人了。

青阳和洛小荣面面相觑,停下筷子不吃了。

青舒见了,一改对周伯彥的凶悍样,笑对青阳和洛小荣,说话声非常温柔,“想吃哪个菜告sù

姐姐,姐姐帮你们夹。哥哥不听话,姐姐要教xùn

他,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快吃。”

青阳和洛小荣瞄了周伯彥一眼,见周伯彥面带笑容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这才放心,继xù

吃东西。

青舒一转过脸,就见周伯彥夹了排骨过去正要吃。她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不许吃。”

周伯彥倒是合zuò

,把准bèi

送进自己嘴里的排骨夹给了青舒。

青舒立马嫌弃地道,“拿走,拿走,谁要吃你夹的东西!”

周伯彥默默地又伸了筷子夹了回来,再次准bèi

送进自己嘴里。

青舒又有话说,“喂,都说不许你吃了,放下,放下。”

青阳和洛小荣一边吃东西,一边不时瞄几眼青舒和周伯彥,脸上写满问号。

周伯彥这会儿表现的格外听话,青舒不让吃,他还真不吃了,把排骨放到一边去,夹了青菜吃。

不停挑刺儿的青舒愣住了,这厮今日很不对劲儿!

旁边一直抓耳挠腮的顾石头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说道,“古小姐,这排骨,是公子吩咐小的出去买的。小的买回来后,送去了厨房,拜托了厨娘做的。”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青舒,得知肉是他们自己出去买的,而不是跟厨房点的,气焰一下弱了几分。不过,她是不会道歉的,直接把整盘排骨端到自己面前,然后把盘中的排骨和青阳、洛小荣一起给分了。

顾石头突然觉得自家公子很可怜,居然一块儿排骨都捞不到。见没他什么事了,便退了出去。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吃着青菜,看着青阳、青舒和洛小荣的吃相,心情好了几分。他就知dào

,有张牙舞爪的青舒在跟前,定能令他转换心情,平静下来。

吃过饭,青舒拉了青阳和洛小荣的手要走。

周伯彥挽留道,“别走,陪我呆一会儿。”

青舒没有再张牙舞爪的,疑惑地看着他,“你,不舒服吗?”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今日的周伯彥很不对劲儿。

不曾想她会有此一问,周伯彥很想送她一个笑容,只是并不成功。他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没有。”

青舒越发觉得奇怪,不过也不好多问,说道,“让他们俩个陪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伯彥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只说了一个好字。

青舒把青阳和洛小荣留在周伯彥身边,自己回去了。只是,不管干什么,她总想起周伯彥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的样子,还有他眼里的死寂。对,就是死寂,刚刚她想不起来要如何形容他的不对劲儿,这会儿总算想到了。她不自觉地嘀咕出声,“他到底怎么了?”她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又坐回去,又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犹豫再三,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带上小娟出去。

只是,找过去的时候,周伯彥不在房中,青阳和洛小荣也不在。留在院中的护卫告sù

她,彥公子带着两个小少爷出府玩儿去了。

她扑了空,只得回去。天色黑了下来,带了两个小的出去的周伯彥还没有回来。天完全黑透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青舒有些不放心,去了前头,传了管家问他们出门时带了几个人。管家说他们带了六名护卫,不会有事。

她安心不少,但也没回内院,在前院等他们。等了小半个时辰,入秋时晚间的凉意上来,小鱼拿了衣裳要给她披上。她拒绝了小鱼,站起来,走到府门口,向外张望。

正好,出去寻人的丁家宝和另两个家丁回来了,说是彥公子他们在后头走,马上就到了。

很快的,影影绰绰的人影进入视线。不多时,人影到了近前。有府门左右插的火把照亮,青舒看清了一行人的模样。周伯彥背着青阳走在最前头,顾石头背着洛小荣走在后头,六名护卫跟随在侧。

青舒迎上他们,刚要问话,就见周伯彥轻嘘一声,并小声说两个小的睡着了。

青舒抿紧了嘴唇,跟在周伯彥身侧进府,并一路跟着去了青阳和洛小荣的房间。青舒从旁搭把手,周伯彥轻手轻脚地把睡熟的青阳放到了床上。

青舒担心吵醒了青阳,极小心地为青阳解了腰带,脱了鞋袜。

周伯彥抱过顾石头背上的洛小荣,小心放到青阳身边。青舒同样为洛小荣解下腰带并脱了鞋袜。衣服是脱不成了,只能这样了。

安顿好他们,青舒到了外边,不客气地瞪周伯彥,“大晚上的你带他们去了哪里?”她还担心灯笼的光线太暗,周伯彥看不清楚,所以瞪的很用力。

周伯彥轻笑出声,“没去哪里,就是带他们随处走走,消消食儿。”

“出去消食儿都能给他们消睡着,你这随处走走可真够厉害的。”青舒没好气地说罢,往外走。

周伯彥亦步亦趋地跟上,“下次你也去。”他不介yì

背她回来。

青舒听着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没好气地道,“跟着我干嘛?”脚下走的飞快,连打灯笼的小娟都不等。

“送送你。”周伯彥答的简单明了。

“我在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沦落到让你送了?别跟着我。”青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罢,喊,“小娟,快些走。”

小娟“哎”地答yīng

一声,提着灯笼跑到青舒的前头去,给青舒照亮。

到了内院门口,周伯彥停了下来,看着青舒头也不回地进去了,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经过那日他的失态,再见面,青舒会怨恨他。还好,青舒还是那个青舒,喜欢对他张牙舞爪的那个青舒。

一早,青阳和洛小荣冲进青舒的房间,见青舒醒了还在赖床,他们俩个爬上床去,扑到青舒身上不肯起来。

青舒被他们俩个压的难受,赶紧求饶。

青阳和洛小荣笑嘻嘻地放过她,跳到床下。

青舒笑骂道,“你们俩个小坏蛋。”然后支着下巴趴在被子里和他们说话,“外边雨还在下?”

青阳点头,“是,管家伯伯说怕是要下上一整天了。”

“既然不能练功,那就回去睡觉。”青舒自己发懒,还不忘鼓动弟弟跟着发懒。

“不可以,等下要用早饭,用过早饭还要去彥哥哥那里温习功课。”青阳小大人般地背了手说道。

洛小荣附和,“对,温习功课。”

这不明显是在说她太懒嘛!青舒为了改变在他们面前的形象,赶紧让他们俩个出去,然后坐起来穿戴起来。然而,正在她洗漱的时候,苏妈妈来了。

苏妈妈挨近了对青舒耳语,“小姐吩咐的事情,打探清楚了,小姐随时可以传了管家问话。”

No.133凶悍

青舒嗯了一声,表示知dào

了。

苏妈妈退开,转身的时候看到屏风后露出来的青色衣角,立kè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开始碎碎念,“少爷,您一定是在小姐没起床的时候来的,老奴说过多少次,这不妥当。姐弟之间再亲近,也不能坏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少爷,老奴都看见您了,可别躲了……”

青舒捂嘴偷笑。

这时,屏风后露出的衣角不见了。不过很快的,先是蹭出一只小脚来,然后是另一只脚。而小脚的主人不是青阳,却是穿着青色锦衣的洛小荣。

苏妈妈一愣,然后一脸懊恼地道,“哎呦,原来是洛少爷,是老奴看错了,该打该打。”

青舒也觉得yì

wài

,不过立kè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趁苏妈妈不注意,冲着洛小荣挤眉弄眼的。

洛小荣本来出来的时候有点腼腆,看见青舒这样,咧嘴笑了,还跟苏妈妈说不怪她。

弄错了念叨对象,苏妈妈觉得不得劲儿,告了罪赶紧走了。

这时候,同样穿了青色锦衣的青阳从屏风后转出来,一拍洛小荣的肩膀,“小荣弟弟,好样的。我们下次还穿一样的衣服。”

洛小荣点头,觉得自己帮上了忙,很高兴。

青舒忍不住笑,过来一人敲了一下头,“还下次呢,下次苏妈妈可不会再上当了。”等下他们俩个出去玩儿,满府的跑,苏妈妈肯定能看见,自然就知dào

是怎么一回事了。

青阳皱了小脸,不过很快眼睛一亮,拉了洛小荣往外走,还不忘告sù

青舒,“姐姐,我们先去换衣裳,换了衣裳再找姐姐一起吃饭。”

青舒自后头嘱咐他们一定要打伞,别淋了雨。这之后,她传了管家说话,在青阳他们找回来的时候,又面无异色地三个人一起吃的饭。

到了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关婆子急匆匆地过来禀报,说古叶氏发烧了,烧的很厉害,嚷着要请胡大夫看诊。

青舒看着关婆子乱掉的发髻,眸光一暗,“回去告sù

夫人,这就去请胡大夫。”

关婆子又急匆匆地回去伺候古叶氏了。等管家派了人请来胡大夫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这胡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个子很高,人很瘦,留着山羊胡。他背着药箱进门,由关婆子引领着坐到绣墩上,伸了手,按在古叶氏从床幔后伸出的手腕上。

先前没有惊动古叶氏,悄悄坐到屏风后,正在观察床前情况的青舒眼一眯。周大夫给她或给古叶氏问脉的时候,总要先拿个白帕子盖到她们的手腕上,这才把脉,而不是像这位胡大夫一样,不用帕子,直接去接触女子的皮肤去把脉。若是个真zhèng

的小有名气的医者,不会不懂这个规矩,不会不知避讳。

胡大夫沉吟片刻,问道,“夫人是否夜里不能安睡?”

古叶氏自里面轻声答yīng



胡大夫捻了胡须,“这种症状有多久了?”

古叶氏,“一月有余。”

胡大夫点头,又说道,“会发烧,怕是夫人昨夜着了凉,早起才会发作。先吃上几副药。发烧好治,这不能安睡需慢慢条理。”说着,一指小娟,“笔墨伺候。”一指小鱼,“熬一碗稀粥来。”

小娟和小鱼得了差事,出去了。屋里伺候的只剩关婆子。

胡大夫要站起来,不小心把药箱打翻摔到了地上,药箱中的几包东西滚了出来。他一脸急色地道,“糟糕,我的药,快捡起来。”

关婆子忙上前,弯腰挨个儿去捡。

这时候,胡大夫飞快地往床幔内塞了一样东西。同时,床幔内又递出了什么东西。在关婆子捡好几包药站起来的时候,胡大夫已经把得的东西藏在了袖子里。

具体他们交换了什么东西,青舒没看清。想知dào

,抓住便是。于是,青舒起身,拎了刚刚坐着的矮凳,从屏风后转出来,看着胡大夫大吃一惊的表情,轻笑出声,“胡大夫,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会相好的?”

床幔后的古叶氏倒吸一口冷气。

胡大夫却力持镇定,“姑娘怎可口出无状?”他并不认识青舒,不知青舒的身份,就以姑娘称呼。

青舒大喝一声,“来人,将这招摇撞骗的混人拿下。”

胡大夫一脸慌张地要走。古叶氏掀了床幔喊道,“住手,你要干什么?”

回应他们的,是青舒砸过去的矮凳。

胡大夫下意识地往下蹲,矮凳从他头顶飞过,咚的一声,砸在了床柱上,吓的古叶氏尖叫一声往床里倒,而古叶氏刚才撩起的床幔又落了回去。

这时候关婆子抓着手里的药包往正准bèi

站起来的胡大夫的脸上丢。一个药包从胡大夫的脸边飞过去,一个药包打在胡大夫的嘴巴上,一个药包正好打在了胡大夫的左眼上。药包开了,里面的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落了胡大夫满脸,眼睛里也飞进了一些。他哎呦一声,捂住了眼睛。

青舒看准机会上前,抬起一脚踢过去,正中他的命根子。

惨叫声起,胡大夫顾不上眼睛,捂着疼痛的命根子蹬蹬后退几步,撞到床沿上,晃了几晃。

青舒跟进,一脚踢在了他的左大腿上。

胡大夫此刻眼睛睁不开,这下子他站不稳,往床上栽歪,正好与坐在床上尖叫的古叶氏撞到一起。隔着床幔,一男一女摔趴到了床上。

被青舒的凶悍样镇住的关婆子心道坏了,跑上前要扯开胡大夫。

青舒却是喊了句“制住他,拖下来”。

关婆子不明所以,但得了令,七手八脚地去抓胡大夫。听闻动静跑进来的小娟和小鱼也冲上来。

小鱼是不知如何是好,想上手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只能干着急。

可小娟是跟着青舒和别人动过好几次手的,而且又敢干。她抓住胡大夫的脚踝使劲儿拽,嘴里还喊着,“关婶儿,帮我拽。”

关婆子这下也不按人了,着急忙慌地改去和小娟一起,一人抓了胡大夫的一只脚踝往床下拖。

胡大夫一手抓紧床幔,一手挥舞着要打她们。冲进来的铃兰扑上去,拿手里的篮子披头盖脸地打下去。这迫使胡大夫松了抓紧床幔的手,同时也收回了打人的手,着急护脸护头。

窟通一声,胡大夫被小娟和关婆子拖下来,摔到了地上。

青舒这才上前,踢了摔的七晕八素的胡大夫一脚,“拖出去”,然后对着小娟作了个抓脸的手势。

小娟一愣,学着青舒的样子也作了个抓脸的手势,眼里满是问号。

青舒点头。

小娟撸了袖子,吆喝了关婆子她们,像拖死狗一样抓着胡大夫的手,把他往外拖。

不多时,文澜院外传来胡大夫的惨叫及谩骂声。

屋中,古叶氏捶着床,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没脸活了。

青舒不吃她这一套,将床幔的半边收起固定到床柱的勾子上,又嫌被子碍事,直接丢下床去。然后她爬上床开始翻找。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她抬头盯着古叶氏,“东西拿出来。”

古叶氏哭着,一巴掌向青舒的脸上扇去。

青舒不察,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虽然打偏了,可也疼。她立kè

怒了,双手往前使劲儿一推,古叶氏仰面倒在床上。她爬过去,抓住古叶氏里衣的衣襟用力一扯,裂帛声响起,古叶氏贴身穿的红肚兜露了出来。

古叶氏吓坏了,哭喊着挥手打青舒。青舒这次是不留一点情面,用力把古叶氏挥过来的手打回去,继xù

扒古叶氏的衣裳。然后,青舒在古叶氏的肚兜里找到了一封信。她拿了信,爬下床去,当场打开看起来。

床上,被扒光上身的古叶氏躲在垂下半边的床幔后,一边抽噎着,一边急急地穿回肚兜,还用扯坏的里衣紧紧地裹住身子,抱紧胸部,哀哀叫着没法儿活了。

青舒看完信,连个眼神都懒的给古叶氏,出去了。女人有的她自己都有,当她乐意吗?还不是被惹毛了,懒得再和白痴娘废话才降低了自己的格调,干出扒女人衣服的事情来。她都没处找人要精神损失费已经很郁闷了,哪有工夫迁就白痴娘。

文澜院外,关婆子见青舒出来了,喊了声小姐。正在招呼胡大夫的小娟、小鱼和铃兰听了,停了手,看向走过来的青舒。

青舒瞅了几眼,见胡大夫披头散发的,脸上被抓的一道一道的,再加上先前弄的白色粉末,看着相当惨。对此,她一点都不愧疚,一脸漠然地下令,“搜。”

表面上看一脸镇定,实则被几个丫鬟的抓功吓到的古强答yīng

一声,然后示意扭着胡大夫胳膊的丁家宝搜身。

须臾间,丁家宝便从胡大夫身上搜出一支金钗来。

小娟接过,递给青舒。

青舒拿到手里看了看,“这不是夫人的金钗吗?好你个胡途,竟敢借着为夫人看病的由头,行偷窃之事。来人,送官。”她觉得这人的名字起的好,人如其名,胡途,糊涂。

被抓花了脸的胡大夫胡途,痛哭流涕地求饶,“古小姐饶命,古小姐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dào

,只是替人跑腿送信的。小的也是没办法,家中上有七十岁老娘,下有四岁稚儿,全家十几口人,全指望小的养活。古小姐饶命啊。”

青舒背着手,“你在替谁跑腿儿?”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胡途也不敢打马虎眼,“小桃姑娘,是白老爷府上的丫鬟小桃姑娘。”

原来,胡途医术一般,找他看病的不是平头百姓,就是镇子上有头有脸的府邸里做事的下人。白府下人生病,白管家自然不会请镇子上有名的慈济堂的大夫,请的便是像胡途这样的医术比乡村大夫强、比坐堂大夫差,收费低廉的大夫。

胡途还算会来事儿,交下了白管家。因此,白府下人生病,白管家请的肯定是胡途。这一来二去的,胡途便认识了白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小桃。小桃给了他一些银子,告sù

他,若是他有机会给古夫人看病,他一定要先去知会她一声。

胡途当时觉得可笑,他自己也知dào

自己的医术一般,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会请他看病。这古府虽然搬来不久,可大家都认为古府已经是康溪镇的第一大户了。古夫人生病,自然有慈济堂的大夫医治,怎样也轮不到他。不曾想,今日古府真派了人请他,说是请他为古夫人看病。他吃惊,却也找了个由头让古府派去的人等着,并悄悄指派了他的娘子去白府给小桃姑娘送消息。

小桃得了消息,拿了封信给胡途的娘子,并交待说让胡途把信悄悄给古夫人。再有,若是古夫人给他什么,他就拿,拿回来给她送过去。事后,必有重谢。胡途想到小桃的出手大方,便收好信,来了古府。

青舒了解了情况,说了句稍等,转身进了文澜院。

古叶氏还在床上哭。

青舒走过去,二话不说把古叶氏从床上扯下来,拽到外间,按坐到椅子上。桌子上有为大夫开方准bèi

的纸墨笔砚,什么都是现成的。青舒冷冷地盯着瑟缩着身子的古叶氏,“拿笔,写。告sù

你的好哥哥,你想见他。八月初一,让他务必到康德镇的宁雲寺一见。时间约在午时一刻,地点定在宁雲寺后边的梅树林。你告sù

他,若是他敢不来,你便敢找他的夫人讨要四年多前借给他的那笔银子。”

古叶氏边哭边摇头,表示不写。

青舒冷笑一声,“不写也可以,明日我便拿着他写给你的信告到衙门里去。名目嘛,现成的,朝廷命官写信勾引大安功臣遗孀,无耻之极,恶心之极。”

古叶氏瞪大了眼,“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反正我和小阳有你、没你照样活的好好的。到时候,臭了名的你,古家自然容不下,古家族人便能收拾了你。放心,这之后,我会带了小阳走的远远的,到别处去讨生活,你的臭名自然影响不到我们。”

No.134叫师娘

青舒走出文澜院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她把古叶氏的亲笔信往地上一丢,“要么去见官,要么老老实实地把它送去给小桃。”

胡途非常着急,语无伦次地表达着他愿意送信,别把他送官的意思。

青舒一脸平静地警告他,“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坏了本姑娘的事,你知dào

后果。”

胡途连连磕头,说着不敢。

青舒看向管家,“对胡大夫的医术夫人很是看重,特意遣了轿子送胡大夫回去。”

管家会意,答yīng

着赶紧去安排。

青舒扫过关婆子等人,“回去洗漱整理一下,晚上给你们吃肉。”

第一次亲身经lì

这种场面的铃兰心神不定地说道,“谢小姐恩典”。没进古府前,她是单方面被奶奶和婶娘虐打的。而今日,她跟着小娟她们打了别人,还抓花了别人的脸,她感觉很不真实,脚下有些虚浮,心脏砰砰跳的很厉害。

关婆子以前就在富贵人家呆了十几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但唯独没见过女主子让丫鬟婆子抓花男人脸的。她心下唏嘘,脸上却并不显,“谢小姐恩赏。”

小鱼是盯着自己的指甲发呆,她心里惴惴。唯有小娟,没心没肺地欢呼一声。

青舒转身走,眼底闪过笑意,原来,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的人是最幸福的。

管家办事效率很高,从外边雇了一顶轿子,由古府家丁自己抬着,把胡大夫抬送回了家。轿子没落在院外,而是直接抬进了院里,对着屋门落地。在街坊邻居好奇张望的视线中,胡大夫从轿子里钻出去,直接进了屋门。

屋中的胡家众人见了胡途胡大夫的样子,一时没认出来,惊呼出声。胡途见了,赶紧呵斥出声,要家人闭嘴。

跟来的丁家宝站在院中大嗓门儿地对着屋里人说道,“胡大夫,你的方子若能让夫人痊愈,夫人和少爷定会重谢你。那成,府里还有事儿,我这就走了,不用出来送。”

胡途的老娘出来的时候,丁家宝和抬轿子的已经出了胡家小院子。胡途的老娘赶紧关了院门,应付了左邻右舍的几句闲话,进了屋,抓住胡途的手一脸心疼地问,“儿啊,你怎么,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胡途的娘子拿了湿布巾过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要给胡途擦脸。

胡途一把推开湿布巾,“赶紧出去看着,别让人过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娘说。”

一刻钟后,胡途的老娘挎着菜篮子出去,直接去了白府的后门叫门。立kè

的,白府后门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出来。胡途的老娘说了几句话,递了一样东西给小厮,然后转身回去。

白府后门一关,蜷缩在巷弄墙角的两个乞丐中的一个动了动,爬起来,拿着要饭的破碗走开去。

不多时,白府的后门又开了,刚才接东西的小厮一脸笑模样地出来,往东走。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剩下的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乞丐爬起来跟了上去。

晚饭的时候,小娟吃肉吃到嘴角流油,一脸的幸福。别人是肉配了苞谷面饼子吃,她是先吃肉,吃完肉才会吃饼子。

苏妈妈见了小娟的吃相,笑骂一句“死丫头”,不过,当看到小娟碗里只剩三两块儿红烧肉时,把自己分得的一碗红烧肉拨了一半到小娟碗里。

小娟嘿嘿傻笑着,还了几块儿给苏妈妈,然后抓了一个苞谷面饼子,这才和别人一样肉配饼子吃。

小鱼和铃兰抿嘴笑,每人夹了自己碗里的几块儿肉给小娟。

许三娘和关婆子她们也要夹给小娟,苏妈妈赶紧阻止,“不能再给她吃了。你们看看她,看看,一个姑娘家家的,那胳膊腿儿长的,没有年轻姑娘的一点纤细样,这可不好嫁人。”

小娟着急地申明,“我不嫁人,我要跟着小姐吃肉。”

噗,有人喷了。大家回头看过去,却见顾石头扶着门框,正忙着擦嘴。而他脚下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块儿吃一半儿的小排骨。

小娟瞪圆了眼睛,“你来干什么?”

苏妈妈一拍小娟的背,“臭丫头,怎么说话呢?吃你的饭。”

小娟立kè

老实了。

顾石头讪讪地笑,“三娘姐姐,公子说想喝一碗红果蛋花汤。所以,想麻烦三娘姐姐用过饭做一碗出来。”

许三娘筷子一放,站起来,“不用等到用过饭,这就做。做红果蛋花汤快,马上就好。”

她们这边吃的欢快,而文澜院中的气氛并不美好。知dào

古叶氏会闹,青舒才会让小娟叫上关婆子去吃饭的。青舒觉得,身边没人,有些话说起来更方便。

晚饭,先是主子吃完,才会是下人。青舒吃过了,古叶氏这边两菜一汤加白面馒头,古叶氏一口没动,还在桌上摆着。

青舒有时候也挺佩服古叶氏的,人家哭的那才叫一个我见犹怜,而且连续哭上三两个时辰完全没问题。人家眼泪不缺,也不怕哭瞎,一直嘤嘤地哭,也不大声哭。光哭还不够,闹了一会儿要上吊。关婆子劝不住,最后青舒给了古叶氏一条青布,说是给古叶氏上吊用的。古叶氏这才消停,不再玩儿上吊的把戏了。

这会儿,青舒正跟古叶氏“谈心”。

“想再嫁吗?”这会儿,青舒连娘都不叫了,她觉得古叶氏不配娘这个称呼。

古叶氏抹眼泪的动作一滞。

青舒一脸平静地告sù

她,“你想再嫁,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除去你四品诰命夫人的头衔,自降为妾为婢。那时,作为主的我们,可以不顾世人的唾骂声把你许给他人。第二个选择,忠武将军的四品诰命夫人古叶氏得死,你再改头换面的活着。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自此之后,你与我、与青阳,再无瓜葛。”

古叶氏不哭了,只是盯着某一点发呆。

“给你十日的考lǜ

时间。这十日里,给我安分守己地呆着,别再干些蠢事。十日后,给我一个答案,我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得知古叶氏心目中的孽子是青阳后,青舒便开始琢磨古叶氏的心态,还有古叶氏这个人。

她得出的结论是,古叶氏是攀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离不得男人。同时,古叶氏和这个时代的每个女人一样,觉得自己没有儿子,没有安全感,所以极力在寻找能够攀附的下一个男人。她觉得这样的古叶氏既可恨,又可悲。可恨的是,为母却没有为母的自觉。可悲的是,亲儿在眼前,却眼瞎地误认成他人的儿子。她已经受够了古叶氏,她想把古叶氏踢走,踢的远远的。

古叶氏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在发呆。

“实话告sù

你,若不是为了青阳,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看在你生了我和青阳的份儿上,劝你一句:以后,长点心眼儿,像我爹那样疼你、宠你,把你护在手心里的男人再不会有了。一个男人,还是官身,家有贤妻美妾,为何要勾引一个徐老半娘的寡妇?为了色?你觉得不再青春貌美的你值得那人如此吗?那他为了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青舒会说这话,完全是看在将军爹的面子上。

“不管你开不开窍,我都不允许你再和那个人联系。我不会善罢干休的,我定要让那人好kàn

。”青舒又说道。

古叶氏突然发问。“彥公子是不是周桥的儿子?”

青舒,“……”

“是不是?”古叶氏显得很激动。

青舒不解,“兵部尚书周大人的名字叫周桥吗?”这个,她还真不知dào



古叶氏却是吃吃地笑了,看向青舒的目光中透着怜悯之色,“原来,你什么都不知dào

。”

青舒一脸无所谓地问,“我该知dào

什么?”

古叶氏的目光中依然透着怜悯之色。她看了青舒一会儿,一脸神mì

地悄声对青舒说,“彥公子应该不是周尚书的儿子。什么自小养在山中避祸,什么高僧批命年满十五才可回爹娘身边,那都是骗人的。彥公子的娘,很可能就是景菲公主,也就是长公主。而他爹,定是周桥。”

青舒淡淡地回应道,“是嘛!”

古叶氏的表情很奇怪,带着点悲悯之色,还有讥讽之色,“景菲的确辅佐了身为太子的弟弟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你们都当她是好人,当她是绝世奇女子,还称她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实jì

上,她不是好人,她也不是绝世奇女子。她的好名声,她的才艺,全是武木兰给的。你知dào

武木兰是谁吗?呵呵……武木兰,真是个可怜的女子。爱,爱不得。恨,恨不得。生,生不得。死,死不得。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武木兰更可怜的女子了。”

青舒听了,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脸平静地回视着反常的古叶氏。

古叶氏却叹了口气,“彥公子,不是你的好归宿。”

闻言,青舒挑眉,“哦,依你的意思,你选的人就是我的好归宿了?”

古叶氏低了头,“武木兰成就了景菲,景菲却恩将仇报,毁了武木兰的一生。周桥喜欢武木兰,景菲却偏偏点了周桥当驸马。景菲是那种,把得不到的当成最好的,得到的弃之如敝屐的人。”

说到此处,古叶氏又悠悠地长叹一声,“你知dào

当今为何不让人非议景菲吗?因为啊,景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紫衣没有说谎,景菲不仅和周桥生了一个儿子,还和她相好的生了一个孽子。不,不止一个,她前后生了两个孽子,而两个孽子的生父也不是同一个人。若是没死,大的那个孽子差不多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而小的那个,小的那个,与我的孩儿同岁。我的孩儿……”她再次嘤嘤地哭了起来。

青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这到底是古叶氏的疯言疯语,还是真有其事?不过她马上又想,无论真假,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只是周伯彥他……

周桥,周桥,原来周伯彥的爹名叫周桥。

古叶氏的哭功让青舒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想到琼瑶剧,看了古叶氏一眼,觉得古叶氏没有生在现代,没有成为琼瑶剧的演员,实在可惜。

关婆子用过饭回来,青舒便交待一句“照顾好夫人”,回去了。过不得片刻功夫,铃兰跑来禀报,说是前头来传话,卢先生回来了。

青舒听了一喜,“赶紧派人通知两位少爷,让他们去前头迎接卢先生。”

铃兰脆生生地答yīng

了,转身出去要通知青阳和洛小荣。

没想到,青舒到前头迎时,青阳和洛小荣已经和卢先生见过礼了。陈乔江也在,是卢先生途经锦阳城时到陈知府的府上接的人。

陈乔江捏了捏洛小荣粉嫩的脸蛋儿,“背着哥哥吃什么好吃的了?居然长了这么多肉。”

洛小荣被捏疼,难得地噘了小嘴,“不告sù

你。”

青阳一把拍开陈乔江的手,“不许欺负小荣。”

陈乔江想回嘴,只见青阳冲着他挥了挥拳头。陈乔江立kè

跳起来,“先生,先生,你看青阳,他要打我。”

青舒二话不说揪了他的耳朵,“小子,挺长时间没被姐姐收拾,皮痒了是吧?”

陈乔江立kè

哀哀叫着求饶。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高兴地互相击掌。

卢先生看着他们闹,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这时候,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抓了卢先生的袍角,喊了一声爹。

卢先生答yīng

一声,弯腰把男孩子抱起来,“睡醒了?”

小男孩儿搂了卢先生的脖子小声答,“醒了。”

卢先生笑问,“你娘呢?”

“我在这儿呢!”女子柔和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青舒一下看直了眼,这,这不是柳碧烟和她的侄子柳笙歌吗?这柳碧烟同样是妇人的打扮,同样是那个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像换了个人似的。她这是变了哪里?啊,对,是气质,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卢先生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子,“叫师娘。”

陈乔江、青阳和洛小荣微张了嘴,愣住了。

No.135扣布袋子

青舒的脸上闪过了然之色。是了,上次见柳碧烟,虽然做了妇人的打扮,可没有嫁为人妇的那种感觉。现在的柳碧烟,像新婚少妇般,温柔中带着从姑娘到妇人的那种微妙的风情。既然是卢先生让人这样叫的,大概他们真的成婚了。她见青阳他们还反应不过来,催促道,“赶紧叫人,叫师娘。”

青阳和洛小荣最听青舒的话了,于是从善如流地行礼,齐声喊师娘。

这声师娘,叫的柳碧烟心花怒放,“哎”地答yīng

一声,分别往青阳和洛小荣手中塞了个精致的大红喜色的荷包。

青舒一拍傻小子陈乔江的背,“赶紧叫人。”

陈乔江摸了摸脑袋,嘀咕一句“怎么就无端多了个师娘?”,然后才喊的师娘。

柳碧烟同样答yīng

一声,再塞给他一个大红喜色的荷包。然后她笑看青舒,将一个包裹着什么东西的红色锦帕塞进青舒手中。

青舒诧异之余,赶紧道谢,“谢师娘。”她没想到柳碧烟会准bèi

她的份儿。毕竟在世人眼里,十五岁的姑娘不小了,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说白了,她不是卢先生的弟子,只是卢先生弟子的姐姐而已。

管家带着人在搬马车上的东西,青舒请了卢先生和柳碧烟到前厅坐,并吩咐小娟去厨房通知做饭。府内上下已经用过了晚饭,卢先生他们赶路肯定没吃,自然要赶紧准bèi

他们的饭食。

周伯彥姗姗来迟。柳碧烟见了,拉了青舒出去,把前厅留给卢先生和周伯彥。

卢先生盯着周伯彥看了片刻,“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伯彥淡淡地回道,“没怎么。”

卢先生习惯性地捋了捋胡子,“遇到了什么不能对先生说的事情吗?”

周伯彥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先生倒是不妨说说,何时娶了娘子,何时养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听了这话,卢先生骂道,“你这混小子,先生娶妻还要你过问不成?”

“那倒不必,只是好奇,随便一问,不必认真。”周伯彥慢条斯理地回道。

卢先生被他这么一噎,顿时没词儿。

厨房的饭菜做好,卢先生和柳碧烟带着笙歌去吃饭。这工夫,青舒带着丫鬟们抓紧时间给卢先生一家三口收拾房间。以前卢先生还单身,跟周伯彥住一个院子没什么。如今的卢先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进进出出的不方便。因此青舒决定给卢先生收拾别的房间出来,和周伯彥及周伯彥的手下分开。

天色就快黑了,房间收拾干净,青舒和几个丫鬟进进出出地在新布置的房间和原先的房间之间忙活,把卢先生以前用的日常用品一一的搬过去。

周伯彥坐在自己的屋中往外看,正见到几个丫鬟抱着东西出了小院门,而走在后头的青舒似乎掉了东西,停了下来,并放下手里端的装杂物的盆到地上,弯腰在拣什么东西。他立kè

站起来,出了屋子,正好kàn

到顾石头上前在帮忙拣东西。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青舒把棋子弄撒了。

周伯彥上前,撩起衣角蹲下来,跟着拣,拣一粒棋子便往青舒手里放一粒。

青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出来了?”然后继xù

边找边拣。

周伯彥的嘴角微挑,“见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就忍不住出来看看。”

青舒不看他,“你说话能不能别招我?”

周伯彥心里想着:我不招你,怎能看到你张牙舞爪的模样。当然了,他只会在心中想,是不会说给青舒听的。

青舒在地上扫了一圈儿,“算了,不找了,明日再找,这会儿太暗,看不清。”滚的远的,现在的光线下,的确不好找。

周伯彥听了,说道,“剩下的交给石头。”

顾石头被周伯彥收拾的次数多了,现在已经相当有眼力见了。在周伯彥过来的时候,他就知趣地退到了一边去。这会儿一听到点他的名,他颠儿颠儿地过来,“古小姐,这些交给小的,小的马上弄好。”

“不用,明日拣也……呀,你干嘛?松手。”

周伯彥把青舒拉起来,拽着青舒往屋里去。

青舒拧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外边已经把我传的够难听了,你还想再给我加一笔不成?”

周伯彥就跟不疼似的,任青舒拧,就是不松手。

就要被拽进门了,青舒见拧不好使,忙倒出拧人的手来扒住门框不放。她才不要进屋去,牵手她认了,但绝对绝对不要再让他得寸进尺地搂抱。

周伯彥轻笑出声,“难道怕我吃了你?”

换作以前,青舒绝对会中了他的激将法。现在嘛,她一反常态地没有嘴硬,而是从善如流地小声回道,“是啊,是啊,就怕你吃了我。”选择小声说话,是因为院中还有一个支着耳朵听的人在,

周伯彥没想到她会这样答,呆了一下。

青舒哼了一声,似嗔非嗔地道,“你是不是见到漂亮姑娘都要拉人小手?”

周伯彥又是一呆。

青舒挑了挑眉,“想娶我,没那么容易的。不仅要符合上次提的条件,还得做到以下几条才成。”

周伯彥这下不呆了,“还有几条?”

青舒一抬下巴,“当然。”心里想着:这下你该知难而退了吧!只是,若是这样还不知难而退,那么……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才十五岁,小着呢!

“那就说说。”周伯彥如此说完,趁青舒不注意,把青舒扒着门框的手弄开,迅速把人半搂半抱地拽进了屋。

青舒心道坏了,却已为时已晚。不过,她立kè

做出反应,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儿地说话,“彥哥,你好坏!”

周伯彥整个身子一震,手抖加脚抖,神志被震飞去。

青舒迅速甩开他的手,跑出去,差点撞上躲在外边偷听的顾石头。她恼,瞪了讪讪的顾石头一眼,跑走了。刚才那句话,她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了。她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虚脱地倒在床铺上,抚着胸口的位置无意识地嘀咕,“这样下去不行,不行,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没想到,没等她想出办法,这事儿便暂时性地解决了。清晨,古瑞星出现在古府,见到青舒的时候笑露了一口白牙,喊着要吃红果。

青舒一指已经不怎么结果的红果秧儿,“那边,吃多少,自己摘。”

古瑞星喊了一声赚到了,不顾贵公子的形象,跑过去一阵扫荡。

青舒看到他的破坏力,立kè

跑上去,“别,别,快走开,我给你摘,你可别祸害了。”他这哪儿是摘果子,简直是在毁果子秧儿。他一共摘了五个,就拽断了三个枝桠。

古瑞星还不知dào

自己犯了错,兜着五个红果,“怎么了?我可是摘的红的,没摘绿的。”

青舒没好气地拣了被他拽断的枝桠,“看看,看看,按你这摘法儿,用不了三两日大家都没得红果吃了。”

小丫正在这边玩儿,听见了附和,“没得吃,没得吃。”

古瑞星笑咧了嘴,“我错了,我错了。那就麻烦青舒妹妹摘了。”

青舒白他一眼,“谁是你妹妹?叫姐姐。”

古瑞星傻了,“怎么成姐姐了?”

“语嫣叫我姐姐,你是语嫣的未婚夫,难道不应该跟着喊姐姐吗?”青舒点了他一句。

古瑞星摇头,不过,紧接着又笑露一口白牙,“青舒妹妹或嫂子,二选一。”说罢,抓了用袍角兜住的红果中的最大一个,随便往衣服上一擦,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好味道。

本想骂他一句的青舒,见到他把红果往白色锦衣上擦的动作,无语。这可真是贵公子!青舒摇头,招手叫来小丫,和小丫蹲在一起摘那些为数不多的红透的果子。

古瑞星正在吃第二个红果,忙着吃的时候也不忘说话,“青舒妹妹或嫂子,那什么,明日我们要回京,记得多送我一些红果。我娘下了死令,不带红果回去不让我进府。再有,语嫣的也带出来。那丫头,说是不给带红果回去,她还要离家出走。”

青舒拿红果丢他。

他高兴地接住,“再来几个。”

这什么人呐,脸皮这么厚。青舒没好气地说道,“没法儿给你们带。从这里去京城,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没到地方红果都坏了。”一路的颠簸,即便摘了绿的也够呛。摘了绿的,走到半路上捂红了,然后颠簸中一碰,那还有个好儿。

古瑞星傻眼,“那怎么办?我娘还好说,语嫣那丫头肯定得拿鞭子追的我满京城跑!”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依步语嫣的性子,还真说不准。好在,步语嫣碰上了古瑞星这个未婚夫。

古瑞星站在菜畦边上,连吃六个红果才住嘴,然后找周伯彥去了。

青舒虽然嘴上说红果带不去京城,可想到京城的语嫣,决定试一试。周伯彥下午就走,这事得抓紧时间准bèi

。青舒这边开始张罗,周伯彥自然就得了信儿,问青舒需yào

什么,他马上让人准bèi



因为府里有自己培养的编筐、编篓、编篮子的人手。于是青舒给他们半天的时间,要他们编出像蒸屉一样一层一层可以摞起来的篓子。同时,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看有没有人想办法编出底部有一个又一个凹槽的篓子来。这编凹槽的材料得是软硬适度的,每个凹槽的大小还得是可以坐进一个中等个头儿的红果的。

这边的忙着完成青舒交待的任务,那边青舒带着几个丫鬟摘个头儿差不多、品相好、青绿的的果子。所谓的个头儿差不多,就是大小中等,同时,基本已经长够了,不太可能再往大了长,接下来差不多会进入成熟期的。

能否运送成功,还不一定。青舒一共摘了一百二十颗出来,四十颗指明给古瑞星,四十颗指明给步语嫣,四十颗指明给周伯彥。等篓子编好,会分开装,接下来的事情,可不是青舒能管的了。到底有几个能够完好地到达京城,也不是青舒能决定的。

半天的时间实在太赶,编篓子的师傅们编出了一层一层能够摞起来的篓子,却没能编出青舒要求的每一层的底部都带了凹槽的。这已经不错了,青舒表示满yì

。篓子的最底层,铺上麦草,放一层果子,果子与果子之间又细心地以麦草做间隔。然后摞上篓子的第二层,同样铺麦草,放果子,再以麦草做间隔。再来是第三层。

周伯彥他们要骑马,篓子自然是要驮在马背上的。这个不用青舒操心,他们有办法自己解决。他们走的时候,青舒没有出来送。青阳挥着手,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这才转身进府。

青舒正坐在床上发呆,小娟一点一点蹭到了青舒身边,小声说道,“小姐,奴婢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小姐要不要听?”

青舒回神,“什么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

小娟事没讲,就开始捂嘴笑,直到青舒瞪眼睛,她才不笑了,正了正色,讲道,“听说,卢先生和卢娘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卢娘子把卢先生给打了。”她口中的卢娘子,自然是指的柳碧烟。

青舒吃了一惊,“什么?你哪里听来的?怎么回事?卢娘子为什么要打卢先生?”好劲爆的消息,这个一定要听。

“奴婢也是不小心听来的。一早,卢娘子去厨房要帮厨娘做饭。苏妈妈不让,把卢娘子拉走了。之后,苏妈妈和卢娘子坐到食厅说话。奴婢去厨院准bèi

端小姐的饭食时,走过食厅外,便听到卢娘子在讲与卢先生相遇的经过。奴婢好奇,便停下来听。”说到此处,小娟嘻嘻地笑。

青舒笑骂她,“臭丫头,赶紧讲,还学会吊人胃口了,讨打。”

小娟伸了一下舌头,接着说,“说是军中任职的什么人要成亲,卢娘子跟着哥哥去帮忙做缝补的活计。当时聚集了很多边关将士,开玩笑说不仅要大闹洞房,还要在新郎成亲前一晚揍新郎一顿,理由是新郎官不够意思,舍了兄弟先一步成亲。最后也不知dào

怎么搞的,新郎成亲前一晚乱作一团。一群大男人拿着布袋子去堵新郎,新郎提前得了信儿,叫上要好的兄弟帮忙挡着门,自己跳窗逃了。”

“没想到,卢先生精的很,居然带着人堵在窗外。新郎一跳出去,一个黑布袋子扣上去,按倒了便揍。卢娘子的哥哥是新郎的好兄弟,自然要替兄弟挡着,于是推开卢先生他们,救了新郎便逃。卢娘子说,那天晚上乱的不成样子了,后来不光揍新郎,连替新郎挡在前头的兄弟们都给扣布袋子揍了。”

“卢娘子当时并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人揍她哥哥,她慌了,跑去救哥哥。因为是晚上,即便有灯笼不到近前也看不真切。她看到有个男子被蒙了头打,看衣裳像他哥哥。她着急,跑上前对着打人的男子一阵乱打。哈哈哈……其实,其实她救错了人,被蒙头打的不是她哥哥。那个,哈哈……那个被她打的,就是卢先生,哈哈……”小娟笑的讲不下去了。

青舒听的一阵黑线。卢先生,果然是卢先生,居然还干过这种事,用布袋子蒙头打准新郎。准新郎第二日可是要迎亲并拜堂的,若是伤了脸,还不得被人笑话死。“后来呢?柳氏打了卢先生,卢先生有什么反应?”

小娟擦了几下笑出来的眼泪,“卢娘子当时还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姑娘,卢先生挨打挨的冤枉,却也只能认倒霉。为了不影响卢娘子的闺誉,卢先生当时还警告在场的另一人不得说出去。卢娘子又害pà

,又觉得抱歉,后来跟哥哥说了,并形容了一下卢先生的长相。听说,当时卢娘子的哥哥猜到是卢先生时,说了句‘我完了’。”

青舒好奇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卢娘子当时也不懂,后来她辗转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卢先生极爱记仇,笑眯眯地就能把人给收拾了。不为难卢娘子不假,却是过后不久,卢先生把卢娘子的哥哥弄的很惨。”小娟讲完,还不忘发表自己的想法,“小姐,奴婢觉得卢先生斯斯文文的,不像是会干这种事情的人。”

青舒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这事你讲给我听听也就罢了,再不要讲给别人了。若是传到了卢先生的耳朵里,卢先生定会扒了你一层皮。到时候,我都救不了你。”

小娟这下可害pà

了,发誓说再不讲这事了。在她心中,青舒说的都是对的。

青舒看着窗外,想着古叶氏约见的信差不多该到那人手上了。

No.136吃苞谷

在等待八月初一的日子里,青舒去了一趟田庄。他们庄子上的苞谷棒,个头儿明显比别人地里种的大,扒开一点皮看,籽粒也比别人的厚实。有些苞谷棒的个头儿比别人种的大出一倍去。

这就是春天的时候,苞谷在幼苗时期时,除苗与不除苗的差距。当下的农民,种下的苞谷株距太近不说,长出多少苗就留多少苗,一根苗都不除。因此,过于密实,棒子结不大、籽粒也不会太厚实。

而他们庄子上,应青舒的要求,种下时点籽按两粒点的(为保证不缺苗),株距也放的比别人大很多。然后等到苗出,长到离地高出一扎多长时,只留一苗,多余的铲掉。这么一来,他们的苞谷棒子就大,籽粒厚实,一个棒子结的米能顶别人种的两到三个棒子不等的米。

吴榔头吴管事跟在青舒左右,“小姐,大家聚在一起估摸了一下,咱这苞谷,亩产得在一石半到两石之间。”

亩产在四百五十斤至六百斤之间,产量还是不高。她还以为亩产可以达到七百斤左右的。看来还需yào

努力。她隐约记得,老人们曾说过,没有化肥和机械化的时代,肥水充足,伺弄的好,苞谷的亩产可以达到七八百斤的。她想着,拿指甲按破苞谷的籽粒,有点费力且没有流汁水,已经在成熟了,硬了,不能煮着吃,也不能做菜。

走到接了冬小麦的茬儿种的十亩苞谷地里的时候,青舒同样扒开一个棒子看。

吴管事一脸惋惜地说道,“小姐,这十亩地的苞谷怕是秋收的时候赶不及成熟了。这棒子结出来没多久,籽粒还没有成型,到了秋收的时候,干了就是个瘪的,只能喂牲口了,买不上什么钱。”

正常的苞谷,在这个时节已经从最下边的叶子开始一叶、两叶地枯黄了,棒子也基本已经长好,剩下的便是慢慢成熟。而这边十亩地的苞谷,正是长的绿汪汪的时候,秋收前肯定赶不及成熟。

青舒心里自有打算,只是不想提前说破罢了,“吴管事,你不用愁,这十亩地同样要好好打理,到了秋收时节,自有妙用。”

之后去了白菜地。春小麦的下茬儿种的白菜长的也十分喜人。今年的白菜是一棵都不会卖的,挑好的全部腌酸菜,趁着没人学会的时候要再挣一笔。青舒原打算再买大面积的地种的,只是一直没有碰上有卖的,只能再看看了。实在不行,唯有物色适合的地方开荒种了。

再次走过苞谷地头儿,青舒终究没忍住,小声吩咐吴管事,“你进去,掰上十几二十棒的嫩苞谷,要个头儿一般的,籽粒儿好且捏了出汁水的。别让人看见,我要带走。”她实在是太馋煮玉米、烤玉米了,忍不住了,那就不忍了,拿去偷偷煮了吃,正好她有自己的小厨房。

吴管事心里心疼那些嫩苞谷,可也不多说,答yīng

一声,钻进了苞谷地。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根本。古代,没人会掰嫩苞谷,因为这是浪费,不爱惜粮食。说到底,还是粮食匮乏加粮食产量低的结果。

青舒一边暗暗唾弃自己的嘴馋之余,忍不住雀跃,吩咐小娟过去把马车叫过来。很快的,李大郎把马车赶了过来,停在青舒指定的地头儿。等了一阵儿,吴管事钻出地,示意小娟把马车的门帘子挑开,然后把抱在怀里的七八个苞谷棒子放进马车里。他转身又进了地,又过了一阵,回来时怀里抱了十来个苞谷棒子,同样放进车里。

青舒点头,“可以了。”

之后去了庄子里,吴管事拿了个小些的背篓给小娟,吩咐小娟等下把车里的东西悄悄装进去,别让人看见。

午饭时间到了,青舒跟着大家配着咸菜吃了一个苞谷面饼子,然后拉上三篮子的鸡蛋、两背篓的青菜回镇子上。进了府,鸡蛋和青菜让搬去了厨房。而装了苞谷的背篓小娟谁也没给,直接背回了青舒的小厨房。

青舒休息了片刻,喝了口水,换了一身棉布衣裙,开始分派任务。“小娟,你去前头,告sù

少爷、荣少爷和陈少爷晚上到这边吃饭。顺便跟卢先生说一声,让笙歌跟着少爷他们一起过来这边吃。”“铃兰,你去跟许三娘和许五娘打声招呼,晚饭让小丫和麦子到我这边用。”然后招呼小鱼,“你跟我来。”

青舒带了小鱼进厨房,指派小鱼干活儿,“你把锅刷了,放小半锅水,生上灶火,再去厨房找许三娘拿一个小一点的南瓜来。对了,再拿几两的瘦肉,每样青菜抓几根过来。”交待完,她自己拿了矮凳摆到背篓跟前坐下来,从背篓里拿了一棒苞谷出来,扒皮,并细心地摘着须子。摘好一个,她便放进旁边准bèi

的瓦盆中。

等小鱼收拾好锅,装了水,生了灶火出去,青舒已经扒好了八个苞谷。她数了一下人数,然后又扒了四个苞谷皮,剩下的,连皮留在背篓里,挪到墙根下放了,上边盖上蓝粗布。

青舒端了盆到案板前,拿了菜刀,放一个苞谷在案板上,比量了一下,一菜刀砍下去,砍出一小段,又砍下两刀,觉得可以了,把砍出的四段苞谷放进烧水的锅里去。这样有个不好的地方,刀砍下的部分籽粒的汁水出来了,放进水里煮,这部分会失味儿。她一想,不砍了,剩下十一个苞谷整个棒子的放进锅里去。然后拣了扒掉的苞谷皮里内层的一些嫩皮覆到水面上,盖上锅盖,自己坐在灶前填火。她小时候奶奶就是这么煮的,说是覆了嫩皮煮更好吃。

小鱼抱了一个小南瓜,和提了一小篮子青菜的小娟结伴回来。

青舒便把烧火的差事让给了小鱼,而小娟收拾了苞谷皮要送去马厩喂马。

青舒把南瓜洗了,放到案板上,从根蒂的位置切出一个口儿来,把里面的籽之类的掏出来,备用。然后转去洗菜。

小娟回来了,从青舒手里抢过了洗青菜的活计。

于是青舒挪到案板前,切了瘦肉片,接过洗好的青菜或切成小段、或切成小片,填进南瓜肚里。然后切了葱姜蒜填进去,加手边的几样调料和盐,加油,加少量的水。最后把切下来的南瓜根蒂部分往上一盖。

小娟觉得奇怪,“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青舒想了想,“我也不知dào

在做什么,反正突发奇想,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别问了,赶紧打开锅盖,放一个蒸屉进去,我要把这个南瓜菜放进去蒸上。”南瓜肚里填了肉和青菜,她决定简单地叫它为南瓜菜。

小娟傻眼,“啊,蒸上?”

青舒催她,“别啊了,赶紧的。就要开锅了。对了,记得帮我摆个大点的、底深的盘子进去,我要把南瓜菜坐到盘子里,省得它熟了没办法拿。”

小鱼建议,“小姐,奴婢觉得还是坐盆里比较妥当。”

小娟附和,“奴婢也觉得放盆里比较好。”

难道要少数服从多数?青舒想了想,“好吧,你们谁去厨房拿,别太大的,要小盆。”

等把南瓜菜坐好,盖上锅盖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小鱼继xù

加火,青舒出去随便走走。

慢慢的,鲜嫩苞谷的香甜味儿便飘满小厨房,飘出小厨房的窗子。青舒转一圈儿回来,闻到院中飘散的香甜味儿,馋虫又上来了。看看天色,吩咐小娟快去搬几个炕桌来。小孩子比较多,把炕桌拼一起摆到院子当中,地上铺席子,席子上铺上粗布,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肯定热闹。

席子弄好,桌子摆开,餐具上全的时候,苞谷煮熟了,上面蒸的南瓜菜也好了。南瓜并没有散开,看着还是一个整的。小娟拿了筷子要戳,青舒赶紧拍开她的手,打发她和小鱼去厨院那边端晚上的饭菜。

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青舒扒拉灶灰看了看,劈柴的余烬还很红,于是从背篓里拿了两个带皮的苞谷棒子,扔进灶坑里,扒拉着余烬把丢进去的两个苞谷棒子埋好。之后,洗了手,从锅里捞了煮的金黄的嫩苞谷出来,放到案板上,晾了晾,拿起菜刀把它们砍成一段一段的,又放回锅里闷上。见没什么事了,她拿了唯一留的一个整棒子的煮苞谷,在两个手里换来换去的啃着吃。换手的原因是,它实在太烫了。

等小娟和小鱼端来饭菜,摆好的时候,青舒已经啃完大半。等青阳他们到的时候,她就快啃完了。

几个小的嗅了嗅院中飘散的香味,又看到青舒在吃的东西,觉得稀奇,都喊着要吃。

人们都说小孩子聚到一起吃东西,会胃口大开,比平日要吃的多。这话,青舒今日终于信了。

青舒让他们从大到小排开了围着桌子坐,然后每人面前的盘子里放一段苞谷。从九岁的陈乔江到最小的三岁半的麦子和笙歌,一共六个孩子,只见他们个个抓了苞谷啃,而啃食的动作各异,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越小的越可爱。青舒是真被萌到了,看着他们像比赛一样吃东西,笑眯了眼。

虽然看他们这样吃很开心,可又担心不好好咀嚼会消化不良,青舒劝道,“慢慢吃,吃饭要细嚼慢咽。”然后拿了筷子点了点摆在桌上的南瓜,“给你们变个好吃的菜。”说着,一手筷子、一手汤匙,小心翼翼地把扣在上面的南瓜盖子挑开弄到旁边的空盘子里,立kè

的,从南瓜肚中飘出一阵扑鼻的香味来。

陈乔江一下扑过来,嘴里嚼着苞谷,口齿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青舒笑道,“回去坐好,不听话的没的吃。”

陈乔江切了一声,坐回去,眼睛盯着青舒的动作,还不忘啃手里的苞谷。

青舒给他们六个每人舀了三勺子的南瓜菜到碗里,一个一个放到他们面前,“尝尝好不好吃。”

青阳放下啃一半的苞谷棒子,“姐姐做的肯定好吃”,然后第一个用汤匙舀了吃,眼睛一亮,“好吃。”

陈乔江是一脸的狐疑,尝了一口,不说话。

青舒拿了汤匙,一点点地舀了喂最小的麦子和笙歌。看着小小的他们张了嘴吃进去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鸟妈妈喂食幼鸟的场景,她扑哧一声笑了。

小孩子都图个新鲜,厨娘特意做的六个菜,他们没太给面子,反倒把青舒做的南瓜菜给抢食一空。南瓜菜吃完填进肚中的肉和青菜,接着挖入了味儿的南瓜瓤分给他们吃时,格外受到麦子和笙歌的欢迎。而煮苞谷,端上桌的全部被他们吃掉了。青舒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藏了一部分没有端出来。煮苞谷是好吃,可吃多了不好消化,尤其是小孩子。

等这六个小的吃饱散去,青舒就着他们没怎么吃的六个菜,拿了藏起来的苞谷吃。小娟和小鱼也没到厨院吃,跟着青舒吃的。等她们吃完,小鱼和小娟正在收拾桌子,青阳牵着洛小荣的手跑来,悄悄告sù

青舒,卢先生正在骂她。

青舒觉得奇怪,“卢先生为什么要骂我?”

青阳告状,“卢先生问笙歌吃的什么,笙歌说吃了好吃的。卢先生就把我们三个叫去了,我和小荣没说露嘴,是陈乔江给说露了。先生听了很生气,说姐姐有好东西藏起来不给先生吃,骂姐姐不孝。”

青舒抚额,“从没见过这么嘴馋的先生。行了,你的帕子给姐姐,姐姐给包两个,你拿去给先生和师娘吃。”

不多时,卢先生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香甜的嫩苞谷,心里那个美。笙歌还记得它香甜的味道,还想吃,于是不找娘,只找爹,爬到了卢先生的膝头上,软软地叫着爹,眼睛直直地盯在苞谷上。

卢先生要给笙歌啃,青阳赶紧小大人似地阻止,“不可以,姐姐说,小孩子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会肚子痛。”

笙歌一下苦了小脸,怏怏的把头埋在卢先生的怀里不出来。

No.137偷吃

青阳见了笙歌委屈的小模样,开始心软,“那,那……吃一口,吃两口好了。”

卢先生乐了,剥下十来粒苞谷放进笙歌的小手里,“只能吃这些,不能再多了。”

笙歌这下高兴了,一脸宝贝地护着自己得的苞谷粒儿,拿一粒放进嘴里慢慢嚼。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互看一眼,向卢先生告辞出来了,慢慢走。

洛小荣抬头看青阳,眼里泪汪汪的,“哥哥,小荣也想吃。”然后吸了吸鼻子,“小荣想爹娘。”他看到笙歌爬到卢先生的膝头喊爹,他一下想起了自己远在京城的爹娘。

青阳一看不好,轻拍洛小荣的背,“弟弟不哭,弟弟不哭。”然后一脸纠结地想了想,“我们去找姐姐。”

洛小荣的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他重重地点头,“嗯。”

天色微暗,青舒正坐在院中和小娟几个闲聊,青阳和洛小荣就过来了。两个人喊着姐姐,尤其是洛小荣,连喊几声姐姐,小身子靠在青舒身上。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然后捧住他的小脸看,咦了一声,“我家小荣怎么不高兴了?谁欺负小荣了,告sù

姐姐,姐姐去收拾他。”

洛小荣吸了吸鼻子,“想娘,想爹爹,想祖父祖母,还想大伯,想哥哥……”

青舒微笑,“原来是想家了。”然后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告sù

咱们的小荣一个好消息,过几日小荣的铭川哥哥会路过辉州,会专程过来看小荣哦,高兴吗?”

洛小荣的眼睛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真的?”

青舒笑道,“真的,真的,还记得你爹爹留在镇子上的洛掌柜吗?下午管家出门遇上了,是他告sù

管家的,还说明日要亲自过来告sù

你的。”

洛小荣笑了,不过还靠在青舒身上。

青阳看了一会儿,也挨过来,靠在青舒的另一边,对着青舒耳语。

青舒听了挑了挑眉,摸了摸洛小荣的头,一脸神mì

地说道,“姐姐悄悄的带你们吃好东西,嘘,别出声,别让她们听到。”然后向小娟和小鱼的方向努了努嘴。

洛小荣和青阳被青舒的故弄玄虚感染,瞅了眼正专心说话的小娟和小鱼,点头。

于是,青舒一指小厨房,“进去等姐姐,姐姐马上就过去。”

等青阳拉着洛小荣的手进去小厨房,青舒走过去对小鱼和小娟小声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跟着进了小厨房,然后反身把门给关了。接着,她在青阳和洛小荣疑惑的视线中,弄了弄裙摆,蹲到灶前,拿了烧火棍扒拉灶灰,扒拉出两个黑黢黢的东西来。

青阳和洛小荣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小声提问,“姐姐,这是什么?”

青舒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好吃的。”

然后,在两双眼睛的盯视下,她拿烧火棍敲了敲黑黢黢的东西,那烧焦的外皮裂开剥落了一点下来。她把烧火棍放一边,拿手去抓其中一个,一边小声嘀咕好烫,一边换着手慢慢扒皮。等外边的几层皮扒完,里面微带浅绿的皮便露了出来。

青阳和洛小荣眼睛瞪的溜圆。

等她把最里面的几层皮一起剥下来,不同与煮苞谷的另一种金黄的苞谷米粒露了出来,还带着热气与香气。她笑咧了嘴,做贼似地低声问,“闻着香吧?”

青阳和洛小荣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异口同声地答,“香。”

青舒从蒂部的梗拿着,举了起来,“你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点头。

她直接要拿手掰给他们,准bèi

抓时才想起来,她现在手很黑。没办法,苞谷放灶台上,过去在盆里洗了手回来,拿了菜刀把一根苞谷砍成大小相当的两截,分给他们,“小心烫手。不过,这要热的时候吃才香。你们拿了各自的帕子出来,用帕子抓着吃。”

青阳和洛小荣忙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拿了苞谷,咬了上去。

青舒把烧火用的小矮凳放到他们跟前,“挤一挤,坐在这上吃。”

安排好了两个小的,青舒赶紧把另一个苞谷也扒了,手又弄脏了。不过,她没再洗,而是蹲在青阳和洛小荣的对面,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灶灰的余烬里烧的苞谷味道又有另一番滋味,三个人笑眯了眼,吃的满嘴香。

这时候院子里有说话声。

“青阳和小荣有没有来?”是陈乔江的声音。

“陈少爷,两位少爷来过一趟,拿了东西去了卢先生那里,之后没再过来。”这是小娟的声音。

“你们小姐呢?”陈乔江又问。

“小姐去了苏妈妈那边。陈少爷,您寻小姐有事吗?若是有事,奴婢这就去请了小姐回来。”这是小鱼的声音。

陈乔江嘀嘀咕咕地走了。

躲在小厨房不敢弄出半点动静的三人,听了片刻,确定陈乔江走了,便哧哧地偷笑,然后继xù

啃手里的苞谷棒子。这躲起来偷吃的感觉真是美妙。等青阳和洛小荣吃完了各自的半个,青舒把手里的剥了一些米粒下来,再分给他们一些吃。

等到一粒不剩地吃完,三个人擦了擦嘴,还舀了水漱口。

这时候,青舒告sù

他们,“偷吃东西一定要记得擦嘴,还要漱口,否则会露馅儿。”然后把三个人弄出来的垃圾扫干净,倒进门后的小篓子里。之后,她招手,把他们带到摆在墙角的背篓前,掀开了盖在背篓上的蓝布,“诺,还有四个,明日吃午饭的时候记得留点肚子,然后悄悄来姐姐这边。”眨了眨眼,“懂吗?”

姐弟三个约好了明日偷吃的事,这才开了小厨房的门出来,三个人一起在府中各处走走,就当是饭后散步,消消食儿。

两日后,洛小荣的大哥洛铭川带了几车的礼来拜访古府。洛铭川见到面色健康红润、明显长了个子的弟弟,很是激动,忍不住把弟弟抱了起来,“小荣,想哥哥没有?”这最小的弟弟小荣自小体弱,时不时还要病上一回,府里从祖父祖母到哥哥姐姐,都很疼乖巧安静的小荣弟弟。自从把小荣送出了京城,府里人时常惦念,他这次出京其实就是专门来看弟弟的,办事只是个托辞。

洛小荣红着眼眶,搂紧哥哥的脖子,“想。”

青舒知dào

这兄弟俩个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于是吩咐青阳把人请到洛小荣的院中去,还嘱咐青阳人带到赶紧出来,别影响他们兄弟话家常。

因为自己的大哥来了,这天晚上洛小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青阳住,而是和他的大哥一起睡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第二日用过早饭,洛铭川向卢先生告了假,带了弟弟离开,说是要带弟弟在锦阳城游玩儿几日。

这么一来,反倒方便了青舒,她不必绞尽脑汁地考lǜ

要如何变着花样招待他了。再说,明日便是八月初一,她还有重yào

的事情要办。目送洛铭川带着人走远,青舒转身往里走,先去了卢先生授课的学堂。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卢先生午前的第一堂课才结束。

趁着青阳和陈乔江出去玩儿的工夫,青舒走进学堂。

卢先生见到青舒,问道,“有事?”

青舒恭敬地说道,“先生,明日青舒要带了娘去宁雲寺上香,一日时间太紧,青舒决定在康德镇上宿一晚,后日再赶回来。青舒不在的时候,乔江和青阳便麻烦先生了。”

卢先生呵呵一笑,“先生知dào

了,你放心去吧!”

青舒从学堂出来,又见了管家,“安排好了吗?”

管家神色肃穆地答,“都安排好了,小姐放心。”

青舒又说道,“明日你不必跟去,府里离不得你。”

“小姐,明日之事非同小可,老奴一定要去。”管家一脸的坚持。

青舒是打定了主意不带管家去,“管家过虑了,明日之事本是小事一桩。再说,有县辅夫人和白府夫人作陪,不会有事的。”

“小姐,听老奴一句劝,让老奴去吧!小姐主意正、也足够聪明,可毕竟年轻,为人处事上还欠缺些东西,做事也不够圆滑,容易冲动。有老奴在,若是出现任何差池,老奴还可帮小姐出出主意,跑跑腿。府里的杂事,老奴已经交待给了丁家宝,他拿得起来,没有问题。”古强是一万个不放心。他为什么不放心,因为青舒没有告sù

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交待他提前作了些安排,似乎是要对付某个人。

青舒不说话了。她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冲动,她也承认自己为人处事方面真的不怎么高明,也不够圆滑,带上管家,的确能弥补她的不足之处。可是,带上管家,管家势必会通过蛛丝马迹猜到古叶氏差点犯下的丑事。这件事,越少人知dào

越好,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三考lǜ

过后,在掌灯时分,青舒终于点头,此次出行由管家跟着。这也是出于稳妥的考量。不管怎么说,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经过的风浪也多,若是她的安排出现任何差池,管家在旁,定能助她一臂之力。

No.138丑事

天蒙蒙亮,已近卯时,镇门开启,三辆马车由仆役簇拥着出了康溪镇。

走在最前边的马车是县辅夫人白夫人的马车,她带着两名贴身丫鬟、一个婆子、一个粗使丫鬟、六名家丁及两名衙役。

走在中间的马车是白庆丰白老爷的夫人的马车,她带着两名贴身丫鬟、一个婆子、四名家丁。

走在最后边的是古府的马车,车里坐的除了古叶氏和青舒,还有关婆子、小鱼、小娟。车外跟随的,是由古强带领的六名家丁。

卯时出发的她们,直到巳时才到达康德镇的宁雲寺。除冬天以外,宁雲寺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办一场法会。今日是初一,因此寺院里的香客格外的多。

三府的马车停在寺院指定的地点。大家下了马车,县辅夫人、白夫人和古叶氏走在前头,青舒脸上蒙着轻纱紧跟在古叶氏身后,丫鬟婆子们分别跟随在各自主子的后头。

县辅府上的管事,白府的管事和古管家在前引路打点,一路把她们引到了讲法的地方。只见高台上坐着一名讲佛法的僧人,而台下听佛法的人坐成一片。虽然讲法已近尾声,但两位白夫人和古叶氏有意坐下听法,丫鬟们便迅速从小沙弥那里拿了蒲团过来,伺候各自的夫人坐下听法。

如此,听不过两刻钟,讲法结束,僧人口颂佛号回去休息,而听法的众人起身散去。接着,青舒跟着三个夫人走,先是去大雄宝殿拜佛,然后去菩萨厅,再之后是走了几个偏殿。眼看约好的午时一刻就要到了,古叶氏明显的注意力不集中,老是走神。

白夫人见了,亲切地握住了古叶氏的手,“不舒服吗?”

古叶氏恍惚地答,“不,我很好。”

县辅夫人也一脸关心地看过来,“是不是累了?寺里有供香客休憩的厢房,这就着人向师傅们要一间便是。”

古叶氏定了定神,勉强一笑,“无碍,想起故人走了会儿神,扰了两位夫人拜佛的雅兴,实在抱歉。”

听她这么一说,县辅夫人和白夫人便不再劝。

这时候,青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站在殿前的小沙弥,“敢问小师傅,不知贵寺有没有适合赏花赏景,并坐下小憩片刻的去处?”

小沙弥立kè

告sù

她,说寺后有一片梅树林,那里风景宜人,且有供人坐下休息的亭台及石桌石椅等,还把亭台及石桌石椅的位置大致讲了一下。

古叶氏听了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帕子。

青舒向小沙弥道了谢,回看古叶氏、县辅夫人和白夫人,“斋饭还要等上片刻,不妨去那梅树林坐下歇歇。”

古叶氏不说话,而县辅夫人和白夫人看了眼古叶氏的脸色,便笑着说古小姐想的周到,便结伴向寺后的梅树林的方向走。古叶氏一脸的心事重重,这让她的脸色更差。县辅夫人、白夫人和她说话,她都没听到,只管默默地走。县辅夫人和白夫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是往目的地走。

到了地方,青舒打量几眼,心说这里果然是个风景宜人的去处。虽然名字叫梅树林,可实jì

上这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自然,梅树也有一片。边上有几把石墩,却有几名年轻女子正坐在那里浅笑低语。

她们只得往里走。梅树林中有两处凉亭,进去不大会儿便是第一处凉亭,巧的是,已有几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坐在那里。于是,她们继xù

往里走,准bèi

到深处的那座凉亭中去。当那座凉亭已在眼前时,突然,左方的花丛深处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出。

青舒垂下眼,安静地跟在古叶氏身后。

众人脚下一顿,青舒也跟着停下。而县辅夫人蹙眉,“这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声?去看看。”

跟随县辅夫人的婆子应声,并与粗使丫鬟一道寻声找了过去。过不多时,花丛深处传来一声隐约的呼喊,然后一切归于平静。那婆子与粗使丫鬟没了声息,哭声也没了。

县辅夫人不悦,“不中用的奴才。”然后一点身边的一名丫鬟,“小朱,去看看。”

名叫小朱的丫鬟答yīng

一声,就要走。

青舒忙道,“小娟,你也过去看看。”

白夫人见了,也点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而这被点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小桃。

于是三府的丫鬟结伴去寻人,她们顺着刚才的婆子丫鬟走过的地方找,离了青舒等人视线所及之处后,她们发xiàn

了一丛刚被压倒的花草,并在其上发xiàn

了一只暗红色的绣花鞋。白县辅府上的丫鬟小朱见了,说这是她们府上婆子的鞋子。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除了小娟,另两个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小娟说道,“主子让我们过来寻人,若是没个结果就回去,定会受责罚。”

如此一来,三个人只能继xù

往前走,但谁也不开口说话,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隐约的哭声又起,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似喘息又不似喘息。她们三个有点害pà

,又有点好奇,小心翼翼地走近声音的来源,便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和奇怪的对话。

“不……不要,求求大老爷放过奴家,嗯……别,别……”这是隐忍的,带着哭腔的女子的声音。

“阿蓝,好阿蓝,别怕,哥哥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压抑中又带了点兴奋的男子的声音。

小朱是新调到县辅夫人身边不久的丫鬟,不知男女之事。小娟是一直跟着青舒的丫鬟,自然也不知男女情事。这俩个丫鬟不明所以,而小桃却立kè

变脸。

小桃来不及阻止,小朱和小娟扒拉开了花丛。然后,扒拉开花丛的两人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急急往后退,脚被花草绊住,摔坐到了地上。即便如此,两个人的尖叫声仍在继xù

,就跟比赛似的。

小桃转身就跑,根本不管同来的摔坐在地上的小娟和小朱。

这时候旁边窜出一个一脸凶相的男子,堵了小桃的去路,要抓小桃。

花丛里,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要起身穿衣。而被他压在身下的、赤裸着身子的女子却夹紧了他的腰不放,泪光盈盈的眼中闪过慌乱,低泣着道,“大老爷,大老爷别走,奴怎么办?奴会被休的,奴要怎么办?”

中年男人抓了女子夹在自己腰上的腿要挣开,但在触及女子柔嫩的皮肤时,稍一犹豫的工夫,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拱了腰身往上一送,中年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一下理智全无,再也顾不得其他,再次把女人压在身下动了起来。

这时候,女人又开始哭着求饶,“老爷,老爷别这样,奴有相公,有相公……”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动作,她的双腿紧紧地夹住这名中年男子的腰不放。

须臾间,丫鬟的尖叫声没了,而花丛中偷欢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中年男子似乎失去了理智一般,压着身下的美丽妇人喊着“阿蓝,哥哥疼你,疼你”。

簌簌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苍老的阿弥陀佛声在旁边响起。正陷入疯狂欢爱中的中年男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低泣着喊救命。

中年男子几下从女子身上爬起来,喊了一声“石林”,开始七手八脚地穿衣服。

回应他的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佛门重地,施主如此妄为,罪过,罪过。”

中年男人穿戴好从花丛中出来,四名僧人一拥而上,四根棍子押在了中年男子的肩头及脖子上。而他喊的石林,也就是一脸凶相的男子,此刻正昏倒在地上。再往旁边看,地上倒着三个人事不醒的丫鬟。

这时候,一名个头儿矮小且身形圆胖的汉子跑了过来,“大师,各位师傅,有没有见到我家娘子。我家娘子说要到这边采几朵花回去,很快就回前头找我一起回家。可不知怎么回事,都两刻钟了也不见她的人,我着急,这才闯到这边来看看,恕罪,恕罪。”见众人不说话,他又说道,“哦,对了,她个子这么高,长的漂亮,很漂亮。”

花丛后低泣的女子大声哭喊起来,“相公,相公,奴被恶人玷污了身子,相公,奴没脸活了,让奴死了吧!”

汉子当场变色,喊了声蓝娘,颤颤巍巍地挪不动向前的脚。

中年男人也跟着当场变色。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八月初一,宁雲寺后边的梅林中一名标致娘子被权贵玷污之事,不过半天便传的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这件丑事会如此轰动的理由,不仅是它发生在圣洁的寺院之中,而且那大发兽性玷污妇人的男子居然是大安王朝的四品大员,是德县的大家族吴家的嫡系一脉的二老爷。

此等丑事,先是被香客的丫鬟婆子撞破。而四品大员为了灭口,让属下把撞破他丑事的丫鬟婆子给绑了要杀掉,却被寻来的其他丫鬟搅和了。如此,才惊动并引来了寺里的僧人和香客的众多家丁。最后,犯下丑事的吴家二老爷被衙役押走,关入大牢。

客栈的食厅中,听着食客及丫鬟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声,古叶氏阴沉着一张脸坐了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叫上青舒回客房。

“是不是你干的?”古叶氏质问道。

青舒面无表情地看向古叶氏,“什么叫是不是我干的?我干了什么了?”

古叶氏吸了一口气,“他……今日发生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青舒慢条斯理地问,“他?谁呀?今日发生的事多了,哪一件?”

古叶氏有气无处发,深吸一口气,“那件丑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青舒挑眉,“今日的丑事?哼,我以女子之身,难道还能玷污了另一名女子不成?娘问的好有意思。再有,什么叫‘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古叶氏被她大胆的言词给气到了,“你,你……”

青舒立马沉了脸,逼近她,低声说道,“我还没问你呢?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又使了什么手段?否则为何约好的事情会变成这样?约他来,我只想要回属于古府的银子,你明白吗?”

古叶氏的怀疑一下就散了,“那是我的银子,你凭什么要?”

青舒吹了吹什么也没有的指甲,“那笔银子,以前是爹的,现在是青阳的。你,什么都没有?因为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废物,一个子儿都没挣过的废物,你有什么银子?”

古叶氏还唱老调儿,“那是我的嫁妆……”

青舒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跟我提嫁妆二字,你有什么嫁妆,你我心知肚明。”

古叶氏语塞。

青舒哼了一声,“你倒好眼光,居然看上了那样一个货色。”

古叶氏的脸青白交错起来,却发不出一丁点儿的脾气来。虽然不是自愿,可她约了他,没想到,他居然干出那样的事情来,这不是在直接扇她的嘴巴子吗?这不是在让她没脸吗?

No.139人之常情

四品大员的案子,可不是小小的县辅可以审理的。康德镇的县辅在抓人并确定其身份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快马加鞭地向德县的萧知县报gào

,自然,这个报gào

是有些含糊其词的。

萧知县闻讯变色,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地向锦阳城的陈知府报备,一边带了衙役们连夜赶到了康德镇。

把人关进大牢后,康德镇县辅是严阵以待,衙门门扉紧闭,牢房也是门扉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无论是衙役、捕快、牢头还是里面打杂的,全都关在衙门的门内悄无声息地呆着,连县辅大人自己也在其中。

从事发抓人到天黑,不知dào

有多少人来拍衙门的门,县辅装聋作哑的就是不让人开门。他会如此,无非是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得罪任何人,于是以一视同仁为幌子行事,实则是为避祸自保。吴家来要人,他的官没人家大,实力没人家雄厚,肯定得放。可放又不行,因为当时的目击者太多了,有主持和众多的僧人、有德县各处来的府邸的丫鬟婆子及家丁(关键是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主子们),还有许多闻讯聚拢来的香客。他要敢放人,不仅百姓不答yīng

,就是上头都不答yīng

。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况,他唯有如此,别无他法。

而他的府上,他的夫人就快急的上吊了。原因无它,德县吴氏家族的一脉就在康德镇上,德县的吴家人还没找上门来,镇上的吴家人便找上门来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轮番上阵,对她一个妇道人家威逼利诱,只为让她家老爷放人。她被逼的无法,派了府里的管事带着吴家人去拍衙门的大门,可衙门依然不开。衙门不开,吴家人便回头继xù

磨她一个妇道人家,天黑了都不让她安歇。

深夜里,萧知县用官印让守镇门的兵丁开了镇门,带着衙役匆匆赶到了康德镇的衙门口叫门。

得知萧知县到了,康德镇县辅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他整了整官帽,跑出来亲自打开门迎接。萧知县带着一行人刚进得门来,衙门又关紧了门户。

萧知县落坐,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你说有朝中四品大员在宁雲寺犯下玷污良家妇人的罪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县辅大人一脸苦闷地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知县大人,别提了,唉!”

萧知县一脸厉色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讲。”

县辅大人赶紧正了正色,“知县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午时,有人跑来喊宁雲寺出事了,出人命了。捕快们听了这还得了,赶紧过去查看。不曾想,宁雲寺后边的梅树林中乱的很,聚集了许多人。一个名叫陈谷子的汉子哭爹喊娘地向捕快们告状,说是有个富贵老爷抓了他娘子且玷污了他娘子,要衙门给他和他的娘子做主。”

说到此处,县辅一点下边站立的捕快头子,“你来说,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捕快头子推脱不得,硬着头皮上前,先向萧知县见礼,而后禀报道,“回知县老爷,小的们到达寺后梅树林时,寺院的方丈和僧人也在,僧人正押着一名穿着不俗的中年男子。而旁边,是名衣衫不整的寻死觅活的妇人,一个被人打破头的男子,还有三个被人打晕的丫鬟,花草中还绑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小的们这开口一问,事情就出来了。”

“原是被僧人抓住的中年男子,在花草丛中抓了那寻死觅活的妇人给玷污了。被打破头的男子是中年男人的随从,他原是抓了无意撞破此事的婆子和丫鬟要灭口的,却不想有三个丫鬟过来寻先前的婆子和丫鬟,并吓得尖叫出声,这才引来寺中的香客及僧众。”

“那陈谷子要讨个说法,小的们便从僧人手中抓了中年男人。却不想跑来十数名随从模样的男子,不让小的们抓人。陈谷子气不过,挡在前头阻拦,却被那些随从打了。如此一来,香客中有人看不过去,嚷嚷还有没有王法。不想这嚷嚷的人被那些随从揪出来又给打了。这时候人群后不知dào

什么人喊了一嗓子,‘你们还敢抓四品大员不成?’紧接着又有人喊,‘这是德县吴家二老爷,是德县的天。’小的们当时就慌了。”

“不想,又有人喊,‘吴家二老爷想睡谁家娘子便睡谁家娘子,谁敢抓?’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变脸。而那遭人玷污的妇人正一头撞到旁边的树上,当时撞的头破血流。众怒,在场的妇人、年轻姑娘们拣了石头纷纷砸向中年男人及其随从,哭喊及谩骂声一片。小的们也被波及。”

他一指额头上的青紫及脸上的破皮处,接着说道,“小的们见情况不好,再加上那跋扈的随从也被打散,便急急地押了那中年男人回衙门。而那些被激怒的妇人及姑娘们,一路追打着,直追打到衙门前才作罢。”忆起当时群起而攻之的女人们,他仍心有余悸。

萧知县沉着脸,“确定……身份了?”犯人二字,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县辅大人挥手让师爷和捕快头子退出去,然后回答的艰难,“是,是吴镇江吴大人。”从事发到现在,他嘴上不敢说,但心里一直在唾骂吴镇江:官都做到四品了,想要什么女人抬回府去不就得了,用得着在野地里对着他人的娘子出手嘛!这癖好也太他娘的没品了。

萧知县心里也在暗暗骂吴镇江的娘。“怎么打算的?”早知是这种烂事,他才不会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县辅又快哭了,“知县大人,您可得救救小的,小的是生是死,就指望知县大人指点迷津了。”

萧知县不说话。这案子谁沾上谁倒霉。吴镇江虽然在外做官,不久居德县,但其好色之名在外。若说别个四品大员在野地里玷污了良家妇女,他不信,直往栽赃嫁祸的方面想。可这个四品大员换成了吴镇江,他是一点都不怀疑地相信这事是真的。

县辅也是个通透的人,绞尽脑汁要萧知县拉扯他一把,“知县大人,古小姐可是发话了,若是不能讨回一个公道,定要小的好kàn

。”

萧知县的目光立马就变了,“古小姐?哪个古小姐?”心里想着,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姑奶奶吧!

县辅苦着张脸,“康溪镇的……古小姐。”他差点把凶悍二字给带出来,若不是临出口自己反应过来,还不定会惹下什么祸端。“事有凑巧,今日忠武将军的遗孀与爱女偕同白县辅的夫人到宁雲寺烧香拜佛。更巧的是,撞破那事被绑起来的婆子和丫鬟是白县辅府上的。后边被打晕的三个丫鬟中有古小姐的一个贴身丫鬟。古小姐说,她的丫鬟不能白挨打。还有,古小姐说,她身为女子,痛恨那些欺凌女子的男人。”

萧知县真想叹气,他是发xiàn

了,只要跟古青舒这位姑奶奶沾上边儿的事情,总会闹的轰轰烈烈的,一发不可收拾。而站在古青舒对立面的人,那下场……别人或许不知dào

,但有可靠之人向他透过话,萧家及萧贵妃的倒台,原因有二,一是的的确确自身犯下了事儿,二是得罪了古青舒、得罪了古府。古青舒本身并没有能力弄垮实力雄厚的萧家,可古青舒背后的人能。不过,这次只是古青舒的丫鬟被人打晕而已,她不会迁怒吴镇江和吴家,不知内里的他如此想着。

县辅察言观色,觉得有门儿,“知县大人,您看这事……”

萧知县真心不想卷入这件事当中去,但,他是德县的父母官。事情发生在康德镇,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避无可避,“案子发生在你的治下,自然是你写了折子递上去,难道还要本大人代劳不成?”四品大员,岂是他们这些地方小官可以定罪的。此事理所当然地要上报知府大人、上报朝廷。接下来,在上面提人之前,他们只负责好好地关押吴镇江。而谁审、如何审,是放是判,更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地方官能够置喙的。

县辅大人连称不敢,心里却琢磨不透萧知县的态度。

萧知县见他惴惴的,提点一句,“你做的很好。”起身,“夜深了,本知县乏了。”

县辅大人立kè

懂了,急慌慌地着人安排住处给萧知县,连同跟随萧知县的衙役们也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这之后,他叫过牢头亲自交待起来,“里面的那位爷,你给本老爷伺候仔细了。但有一样,盯牢了,除了你,任何人不得接近,任何人不能探望,就是衙门里的衙役、捕快都不行。这事,稍有差池便要掉脑袋的,懂吗?”

四十多岁的牢头点头哈腰地答yīng

着。

等牢头退下,县辅大人又将捕快头子和师爷叫到跟前,也交待了一番话,“明日衙门一开,谁来打听、谁来问,你们能说的话只有‘只等上面提人’,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知。再有,若是吴家上门要求放人,你们告sù

他们,‘本县辅无权放人,一切得听上头的指示。’”

师爷和捕快头子连连称是,退下了。

县辅大人还不能睡,坐在书房拿起先前自己写下的五份奏折,看了又看,淘汰了其中的三份儿烧掉,只留两份儿摊开到案子上,在地上来回踱步。天微明的时候,他终于选定了一份儿,觉得里面的措词及态度最为理想,便把淘汰的那一份儿又烧掉。

镇门一开,两名衙役带着各自的使命出了康德镇。县辅大人有奏折送往锦阳城的陈知府处,萧知县自然也有奏折送往陈知府处。

天光大亮,青舒起身洗漱,然后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古叶氏顶着一对儿熊猫眼坐在青舒的对面,脸上愁云惨淡的如丧考妣。青舒并不受影响,专注地吃着东西。

古叶氏自己吃不下东西,还见不得别人吃,一拍桌子,“别吃了。”

在碗盘的颤动声中,青舒淡淡地抬眼,“这就是你世家小姐的教养?”在古人的礼仪中,杯盘碗碟要轻拿轻放,不能拍桌子,尤其是不能拍吃饭用的桌子。

比说话,比讲理,古叶氏从来不是青舒的对手。她气的你你你地你了半天,最后气弱地轻声问青舒,“什么时候出发回府?”

青舒拿帕子擦了擦嘴,“急什么?我的丫鬟被打,还没有讨回公道呢!”

古叶氏窒了窒,“你……一个奴才而已,值当吗?”

“我认为值当,她就值当。”青舒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比你值当。

关婆子和小鱼默默地收了桌子,将吃食与碗碟端了出去。正好,县辅夫人和白夫人相约来了她们这边。

青舒请县辅夫人和白夫人落座后,一脸娴静地站到了古叶氏身后。

县辅夫人和白夫人对视一眼,然后由白夫人开口,“近日老爷身子不好,这出来一日一夜的,也不知如何了。”接着瞅了眼县辅夫人,“姐姐府上杂事也多,如今正在筹备儿女婚事,在外也耽搁不得。趁着日头正好,我们准bèi

起程回去,不知妹妹是如何打算的?”这声妹妹叫的是古叶氏,可她的眼睛却看向了古叶氏身后的青舒。大家都知dào

,古府当家的、能拿主意的是青舒,古叶氏只是个摆设而已。

古叶氏自然想回去,可这事由不得她做主,于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

青舒浅笑着在一旁接了,“我娘还有事情未办,怕是还要耽搁小半天。既是两位夫人府内有急事,我娘也不便强求,只能遗憾地要两位夫人先请一步了。”

若是换作以前,县辅夫人和白夫人即便要先行,也一定会说些漂亮的话再辞行。不想,今日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般,顺着青舒的话便告辞出去,不过一刻钟便离开了客栈。

古叶氏感受到了她们前后态度的变化,蹙眉,“她们这是?”

青舒的表情淡淡的,“她们不想跟着我得罪吴家罢了,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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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0对上

听了青舒的解释,古叶氏怔怔的,之后,她突然轻叹一口气,“是呢!这是人之常情,是娘忘记了。”

闻言,青舒觉得yì

wài

,多看了古叶氏两眼。

古叶氏轻声问,“你就不怕得罪吴家吗?他,毕竟是四品大员。”

青舒觉得今日的古叶氏与往日有所不同,话似乎多了些,她微眯了眼看向古叶氏,“我何时得罪吴家了?我要收回借出去的银子,天经地义。我要替无辜挨打的丫鬟讨回一个说法,天经地义。我按常理办事,何来得罪之说?”

也不知是良心发xiàn

,还是不看好青舒的追债之行,古叶氏劝了一句,“你小心些罢,他历来与你爹不和,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青舒脸上现出讥色,“挨了我爹一顿打,自然会与我爹不和,我心里清楚着呢!”

“谁告sù

你的?”古叶氏难得地提高了音量,情绪有些激动。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居然知dào

属于上一辈人的恩怨。

青舒歪靠到了椅背上,“需yào

谁告sù

吗?当年你被他退婚本就轰动一时。再之后,爹看不起他,爹认为他不够男人、没有担当,于是揍了他一顿,转头就去求娶被退了婚的你,闹的满京城皆知。如此震撼性的事件,过了十年八载人们也不会忘记,想起来便要说道一番,何需我特意去打听!”

被女儿掀了旧事,还包括不光彩的被退婚一事,古叶氏的脸变颜变色的。

青舒对古叶氏充分发挥了嘴不饶人的一面,“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曾想有人连马的见识都没有。明明当年被他退婚,弄得颜面扫地不说,还毁尽了闺誉,不曾想却在多年后又与他不清不楚地玩起了暧昧。真有意思。”自然,这真有意思说的讥讽之意十足。

既然她要对付吴镇江,当然会把吴镇江的过往及家族情况打探清楚,否则怎能做到知己知彼!这不查不知dào

,一查竟大有收获。原来吴镇江就是当年勾搭上古叶氏的妹妹而借故退掉古叶氏的那个未婚夫。吴镇江现在的正室夫人叶紫,就是当年挖了亲姐叶蓝墙角的那个妹妹。

叶蓝虽生为嫡女,却生母早亡,又是女子之身,因此叶家人对她的疼爱有限。叶紫为继室夫人所生,既有嫡女的身份,又有亲娘的疼爱与维护,和姐姐叶蓝一比较,她在叶家更有地位。当年在京城求学的吴镇江舍叶蓝就叶紫,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年,被退婚的叶蓝嫁了古云虎,叶紫如愿嫁了吴镇江。既是姐妹反目,自出嫁之日起,姐妹二人再不曾来往见面,更不互通消息,形同陌路。多年后她们宁雲寺偶遇,先是惊喜相认,紧接着想起过往,于是不欢而散。

青舒在想,若是吴叶氏(叶紫)知dào

自己抢到手的男人还在惦记当年舍弃的女人,不知dào

会有什么感想!再有,出嫁后的古叶氏独享丈夫,被丈夫疼宠呵护多年;而出嫁后的吴叶氏,虽然坐在正室夫人的位置上,可看着丈夫抬了一个又一个貌美如花的妾进府,不知有没有生出几分悔意!

青舒的毒舌,自然是把古叶氏的面子和里子都给伤了。古叶氏白着一张脸,霍地起身走到床边,倒在床上开始哭。

青舒觉得自己过了,可不知怎么的,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女人的眼泪很多时候是落给男人看的,你哭的再楚楚动人,没有男人在场也是白费。”其实她想说:对着我哭没用。不过嘛,说出来有点儿变味儿了而已。

古叶氏听了,哭的越发伤心。

青舒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坐了,想着吴家人差不多该到了。她很希望来的人里有吴叶氏叶紫。这样,她也好给没出息的小白花娘顺便报了当年的欺侮之仇。男人的战争是流血流泪的,不是生,就是死,干脆;而女人的战争是揭对手的伤疤、戳对手的心窝子的,把对手虐的死去活来,不要命,只要对手痛。

她其实无意与吴叶氏过不去,可吴叶氏早年欺负古叶氏再先,又算计她在后,再加上吴镇江对古叶氏的无耻勾引之举,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反击。不管是吴镇江,还是古叶氏叶紫,一样的无耻,一样的惹到了她。这一次,她定要他们这对极品夫妻看好。

有事可做的时候,觉得时间过的飞快。专心等待着什么的时候,觉得时间过的太慢、太过漫长。

青舒无聊的差点睡着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德县吴家人到了。同时,她如愿以偿,吴叶氏也来了。她看向床的方向,“娘,您的妹妹来了呢!娘要不要去见上一见?”

古叶氏红着眼眶坐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青舒用手理了理鬓角,“一为追债,二为我的丫鬟讨一个公道。这个答案,娘可满yì

?”

古叶氏凄然一笑,“别去招惹叶紫,她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青舒挑眉,“哦!听娘如此一说,女儿倒是更想会一会她了。女儿很想问问她,抢了姐姐的未婚夫的感觉如何?幸福吗?女儿更想请教她,眼看着夫君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抬貌美如花的妹妹给她,她是不是开心地夜夜睡不着觉?”

古叶氏听了,张大了嘴巴,老半天缓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想劝青舒几句的时候,青舒早已离去。

德县吴府的人气势汹汹地赶到康德镇,与本地的吴家人汇合,直奔衙门。眼瞅着衙门就在近前,却被停在路当中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吴府的家丁大喝出声,要马车赶紧挪开。

古府管家古强上前,“烦请这位小哥向你们府上的二夫人递一句话,康溪镇古府小姐请二夫人借一步说话。”

那家丁瞪圆了眼睛,“管你是什么小姐,主子们忙着呢,赶紧滚开。”

古强变了脸,“怎么说话呢?长了人嘴却说不出一句人话,什么叫滚开?你先滚一个给大家看看。”

那家丁听了,同另几人撸了袖子要动手。

“怎么回事?磨蹭什么?不知dào

主子们急吗?”一名管事模样的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走上前来。

那家丁便附在管事耳边一阵嘀咕。

管事听罢,打量几眼马车及跟随在马车左右的家丁们,对古强说道,“这位管事,今日主子们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耽误不得。烦请贵府主子让一让路。再有,贵府小姐欲见夫人,那便规规矩矩地递了拜帖,夫人有空,自然会回贴约见。这般莽撞行事,如何使得?”

古强来不及说话,却听古强的身后有女子高声嚷道,“你们二夫人当年抢了嫡姐的姻缘使得,你们二夫人如今欲抢了嫡姐的女儿为自己儿子冲喜使得,为何我家小姐要和你们二夫人评理使不得?”

这一嚷非同小可,引来好奇的视线无数。人们只见马车前缘上站着一个丫鬟,这丫鬟头缠白色绷带,长得粗实,正一脸怒气地瞪着吴府的管事。

吴府管事的脸立时变色,大喝出声,“大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污蔑主子。来人,给本管事拿下。”

吴府的人要上前抓人,古府的人怎么会听之任之,眼瞅着双方要动起手来,就见吴府这边有一个丫鬟上前来,对着那管事说了几句什么。

那管事唯唯诺诺地答yīng

着,然后招手让吴府人退后,像变脸一样,换了一副笑模样,“误会,完全是误会。”然后自己掌自己嘴巴子,“是小人有眼无珠,竟不知表小姐在此。今日夫人实在是有急事要办,不能和表小姐坐下来好好说话。夫人说了,请表小姐先回去,过得几日,夫人自当过府探望。”

站在前车缘上的丫鬟再次开口,“探望就不必了。我家小姐说,贵府这门亲戚我家小姐实在高攀不起。我家小姐在此,有两件事要说与你们夫人听。一,欠债还钱。别以为你们老爷做了四品官就能欠债不还钱。二,伤人就要赔偿大夫的诊金、抓药的银钱、养身子的花费。别以为你们吴府家大势大便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那管事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才为妥当。

而吴府这边的丫鬟对着古府的丫鬟呛声,“穷疯了是吧!居然挡在路中央见人就讹。吴府岂是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贱民所能招惹的。”然后对着家丁们娇斥出声,“都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打走。耽搁了主子办要紧事,你们皮痒是吧?”

“呦,这是谁啊?如此的威风,居然要把本小姐打走。”青舒自马车中钻出来,脸上蒙着轻纱,由小鱼扶着,踩着马凳走下地。

古强及古府的家丁们齐喊“此处有恶人意欲行凶,小姐请上马车。”

青舒一摆手,“放心,吴府有个四品官,却是犯下罪责成了阶下囚的;吴府有个四品诰命夫人,却是德性有失的夫人,真要细究起来,这诰命保不保得住还另说。而本小姐,府中祠堂里供着将军爹的牌位,府中文澜院中供养着四品诰命的娘。本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本小姐动手?”

No.141上门女婿

“你是哪家的女子?竟如此恬不知耻地挡在路中央,出口便是混帐话。你爹娘便是这样教养你的?”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上前来,质问青舒。

青舒打量此人,十六七的年纪,身形有些单薄,面色不是很好,这使得他的好相貌大打折扣。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而已。不过,想不起来不怕,她堵在这里只是要给吴叶氏填堵的,“笑话,你哪只耳朵听到本小姐说混帐话了?反倒是你,好好的书不读,竟站在大街上与本小姐进行口角之争,为难本小姐一个弱女子,你的恩师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爹娘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圣贤书你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书生面红耳赤地要争辩,但话没出口,呼吸变得急促,他抚了胸口,大口喘气,一脸的痛苦状。

吴府的管事、家丁及丫鬟急呼“少爷莫动怒”,一下围拢过来。管事扶住了书生,一个丫鬟为书生拍背,一个丫鬟为书生顺气,个个如临大敌般地急的不行。

环佩叮当中,吴叶氏甩开伺候的丫鬟不顾形象地冲了过来,“斌儿,斌儿,娘的斌儿。”到了近前,她对着书生又是摸头又是摸脸的,“斌儿,莫气,莫气,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对那些满嘴胡话的无知刁蛮女子岂可认真!”

被称为斌儿的书生终于缓过气来,“娘,儿无事,劳娘担心了。”

青舒冷眼瞧着,终于知dào

这书生打扮的男子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宁雲寺看到的书生,也就是吴镇江和吴叶氏叶紫的嫡长子,吴天斌。叶蓝和叶紫同年同月出嫁,按常理,她们二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同岁也差不了几个月。

但,叶紫出嫁前便已珠胎暗结,嫁过去不过三四月便产下了吴天斌这个嫡长子。反观叶蓝,婚后大半年才有孕,十月怀胎生下青舒。如此,吴天斌便大了青舒一岁多。这吴天斌去年成婚,新婚不过三月,他的娘子突然暴毙,而他本人染了怪病,请了无数大夫医治,均无起色。

太医断为不行了的洛尚书的小孙子无药而愈的事情,吴镇江和吴叶氏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自然上了心,托人仔细打听了一番,一下牵出了青舒和青阳这对姐弟来。当时,他们夫妻二人的面色很不好。他们也想借用有福之人的福泽,可这有福之人却是与他们夫妻有过节的古云虎夫妇的子女。

吴镇江的意思是让吴叶氏去见古叶氏,认回这门亲戚,打好两府的关系,接下来要开口的事情会好办很多。吴叶氏不愿意,她不想向自己的手下败将低头。那怎么办?这时候,吴天斌的病再次发作,有道士荐言,可以试试冲喜。这冲喜的女子还不能是普通的女子,得是福泽深厚的,还可以改变身边人命运的。他们夫妻一合计,眼下合适的人选还是古青舒。

吴镇江考lǜ

了几日,告sù

吴叶氏,这事不用吴叶氏管,他会安排好一切,定抬了古青舒进门给儿子冲喜。至于用了什么手段,他警告吴叶氏不许过问。岂料,他专程为儿子的事情告假回乡,结果却是马失前蹄,在阴沟里翻了船。

吴府上下一阵忙活,把吴天斌弄上马车,说是要去看大夫。吴叶氏回头,看向青舒的目光很平静,“你是古青舒?”

青舒盈盈一笑,纤手一伸,有丫鬟将一样契纸类的东西放进她的手中。她拿好,将它抖开,甩了甩,“正是。吴家二夫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本姑娘今日在此,是专为追债而来。四年多前借去的两千八百两银子,限你们三日内还清。否则,公堂相见。”

吴叶氏嘴角微挑,“见了长辈不行礼问安;拦路张口就讹人;一次又一次地抛头露面四处惹是非,这一桩桩、一件件,叶蓝倒是教出了好女儿。”

青舒笑吟吟地回敬她,“吴二夫人说笑了,本姑娘和你很熟吗?你是何时看到本姑娘见了长辈不行礼问安的?再有,什么叫拦路张口讹人?吴镇江吴老爷于四年半前从古府借走了两千八百两银子,至今未还。怎么,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以为好欺负,想赖帐不成?至于说到抛头露面,本姑娘很好奇,吴二夫人今日是为了何事要如此急切地抛头露面的呢?”她就不信了,吴叶氏敢当众说自己抛头露面是为了救奸淫良家妇人的夫君。

吴叶氏身边的丫鬟大声说道,“放肆,夫人岂是你这等粗野的女子可以顶撞……啊……”

痛呼声起,吴府的人及看热闹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头上缠着白色绷带的小娟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土的手,盯着捂着眼睛、鼻子痛弯了腰的吴府丫鬟,哼了一声,“没规没矩,主子们说话岂有下人插嘴的余地,还大府丫鬟呢,连我这等见识浅薄又粗线条的丫鬟都不如。”她自然不敢弄出人命,所以拿来丢人的并不是石块儿,而是土块儿。

吴叶氏看向青舒的视线阴毒无比。

青舒自是不惧,“三日内不还银子,本姑娘不介yì

趁着吴大老爷犯下奸淫罪行之时告上一状,两案并一起审理了,也省得麻烦官老爷过两遍堂。”说着,她收妥手里的纸,眼含讥色地转身,由小鱼搀扶着上了马车。

因着四年半前、两千八百两银子等语句面露凝重之色的古强一挥手,“起程。”

眼见古府马车慢悠悠地离去,吴叶氏强作镇定地转身,面色平静地坐进马车里。当车帘放下,无人能窥见她的真情流露时,她心底的恨与怨汹涌而来,使得她差点拧碎了手中的锦帕,并无声地落下泪来。四年半前,两千八百两银子,这字字句句,刺得她心痛难当。

“大少爷,您不能下车,要好生歇息。”管事急切的声音传入正伤心的吴叶氏的耳中。

吴叶氏忙收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何事?”

紧随马车左右的婆子隔着车帘子回话,“回夫人,大少爷说身子无碍,想下车走走。”

吴叶氏急道,“告sù

他,不可乱来。”

不多时,吴天斌的声音出现在吴叶氏的马车外,“娘,儿想与娘说说话。”

吴叶氏急道,“一个个的如何伺候的,赶紧搀了少爷上来。”

吴府华贵的马车内,吴叶氏与吴天斌面对面地坐着。

吴天斌的脸微带苍白之色,“娘,她就是古青舒吗?”

吴叶氏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斌儿,是爹娘不好,竟眼拙地还想娶了如此无礼的丫头给你。斌儿放心,从今而后,娘再不提娶那丫头给你的话。”

吴天斌却低了头,叹了口气,“娘,不知是不是孩儿多心了,刚刚病发,竟没有往日那么疼痛,再有,疼痛的时间也比往日短了小半刻钟。”

吴叶氏先是震惊,而后狂喜,“斌儿,斌儿,这是真的?”

青舒一行人回到客栈,收拾了东西准bèi

打道回府。

古叶氏绞着手中的锦帕,“你,你见到她了?”

青舒如实作答,“嗯。”

古叶氏小心翼翼地盯着青舒,“那你……”

“我堵了她的去路,当众告sù

她,欠债要还。”青舒回答的痛快。

古叶氏纠结着,似乎有话要说,可犹犹豫豫的一直没说出口。

这时候,小鱼进来禀报说一切准bèi

停当,可以出发了。如此,她们一行人结了客栈的食宿银,向镇门方向慢悠悠地行进着。他们一行人刚出了镇子,就有人送信儿。吴叶氏硬闯衙门牢房,抓花了吴镇江的脸。

马车内,无精打采的古叶氏听了,坐正了身体,眼睛瞪老大。

坐在古叶氏对面的青舒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古强对前来送信儿的乞丐说道,“你再仔细地讲一遍。”

蓬头垢面、看不出模样的乞丐便提了声音说话,“吴家三老爷带了四五十人闯了衙门,闯进了牢房。吴府二夫人和二老爷讲了几句话就吵起来了。二夫人连骂带抓,把二老爷的脸都抓花了,血印子一道一道的。”

小鱼替青舒问话,“他们讲什么吵起来的?”

乞丐抓抓脏乱的头发,“二夫人问二老爷,‘四年半前的那笔银子,是不是跟那贱人拿的?’二老爷说‘闭嘴。’二夫人哭骂‘吴镇江你这个老不修、黑心肝儿的,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跟那贱人勾勾缠着,怪不得说有办法让古家点头答yīng

冲喜。你这个没良心的。’二老爷生气,甩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尖叫着挠了二老爷的脸。”

小鱼又问,“然后呢?”

乞丐接着说,“三老爷要带走陈谷子和他娘子,知县老爷不让,正吵吵着,爷爷就让我们过来送信儿了,后边的我不知dào

。”说着,往一百米开外的路边一指,那里站着一个乞丐,“爷爷让我们一起过来的。”

小娟掀了车帘一角,对着小鱼一点头,小鱼看向管家古强。

古强一招手,有人送上两个白面烙饼。古强接了,连同十个铜板一起放进乞丐手里,“去吧!”

乞丐笑咧了嘴,抓着白面烙饼和十个铜板向同伴的方向跑去。

古强的心里沉甸甸的,“小姐……”他欲言又止。

“有话回去说,走吧。”青舒坐在车内说道。

一行人再次出发,并在午后天大亮的时候回到府里。青舒一下车,青阳便挨过来,喊着姐姐。等古叶氏下车,他收了脸上的笑,站到了青舒的身边,低着头,叫了一声娘。

古叶氏由关婆子扶着,目不斜视地自青阳面前走过,直奔内院中的文澜院。

这时,青阳抬了脸,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姐姐,你累不累?”

青舒煞有介事地喊累,“好累啊,小阳,姐姐走不动了,怎么办?”

青阳听了这个着急,在原地转了两转,背过身去往青舒面前一站,微弯了腰,“姐姐,小阳背你。”

扑哧一声,青舒笑了,就连小娟和小鱼都笑了。

青阳急红了脸,“不许笑,不许笑,小阳背的动姐姐,不信试试。姐姐,不信试试,小阳背的动。”

刚走过来的陈乔江听了,指着青阳的鼻子,“你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别说你背不动,就是背得动也不能背。”

青阳本来就因为被人小瞧了而不高兴,又被陈乔江这样说,小脾气上来了,“我就背,我就背,你能怎么着?”

陈乔江跳脚,“我告sù

先生去。”

青阳下巴一抬,“告sù

就告sù

。”

苏妈妈怕他们打起来,赶紧上前做和事佬,“呵呵……少爷,少爷,这会儿您还背不动小姐。不急,再过个三两年,等小姐准bèi

出嫁的时候,少爷就背得动了。到时候,小姐上头没有哥哥,可是要靠少爷背上花轿的。”

青阳愣了,“背上花轿?”

苏妈妈点头,“是啊,是啊,姑娘出嫁的时候,必须要由家里的兄长背上花轿的。家里没有兄长的,那就由弟弟代劳。若是下边没有弟弟,或者弟弟太小的,就得由堂兄弟们背。”

青阳立kè

红了眼眶,一把抱住青舒,“不要,不要,我不要姐姐出嫁。”

苏妈妈听愣了,小鱼和小娟捂了嘴。

陈乔江却跳了起来笑话青阳,“哈哈……傻子,笨蛋,姐姐都是要嫁人的,没有不嫁人的。”

青阳回头要去揍他。

回过神的青舒赶紧拉住他,然后自他身后双手搭在了他的小肩膀上,“不理他,姐姐累了,赶紧背姐姐回去歇着。”

青阳绷着小脸不说话。他还在生气,生气姐姐居然不相信他,还笑话他。

苏妈妈要说话,却被青舒递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

青舒自后上方歪头看了眼嘟了小嘴的青阳,笑嘻嘻地说,“小阳不怕,姐姐不出嫁,到时候,姐姐找个倒插门的,找个上门女婿,给小阳娶个姐夫回来。”

窟通、窟通、窟通……

别说苏妈妈、小鱼和小娟,就连管家古强都没能站稳,摔到了地上。可见青舒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强。

青阳不嘟嘴了,眼里满是问号,“什么是倒插门的?什么是上门女婿?”

陈乔江啊啊地喊了几嗓子,转身,拔腿就跑。

青舒对着青阳眨了眨眼,不理旁人,挪到青阳身侧,拉了青阳往内院走,“这所谓的倒插门的,就是指上门女婿,也就是入赘。”

青阳还是没懂。

青舒想了想,“你看,元河成亲,就要把阿琴娶进门来。以后,阿琴就是元河的人了,是管家伯伯家的人了。反过来,若是阿琴不嫁过来,而是元河去了阿琴家和阿琴成亲一起生活,那,元河就是阿琴家的人了,除了走亲戚的时候,元河再不能回管家伯伯他们这边了。这个,就是入赘,就是倒插门的,也就是上门女婿。”

青阳的眼睛闪闪发亮,“上门女婿出嫁的时候,坐花轿吗?”

青舒那个汗,“呃,好像,似乎,不坐吧!姐姐不是很清楚。”到底坐不坐啊,这个她真不清楚,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向苏妈妈请教这个问题。

青阳立kè

推理出下一个关键,“那就是说,上门女婿不用家中的兄长背着上花轿。”

青舒狂汗,“大概吧!姐姐不是很清楚,找个时间问一问苏妈妈就知dào

了。”

青阳却提议,“姐姐问苏妈妈,我写信问彥哥哥。”

青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立kè

变成了赞同,“好啊!他见多识广,肯定知dào

。”

青阳一下笑弯了眉眼,“姐姐,你娶彥哥哥做上门女婿吧!”

窟通,这次换青舒摔地上了。

晚睡前,青阳坐在油灯下,一脸严肃认真的提笔写下一封信:

彥哥哥,小阳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yīng

了,姐姐说要娶个姐夫给小阳。彥哥哥,上门女婿坐花轿吗?上门女婿用家中的兄长背上花轿吗?……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门女婿好不好?这样,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来给小阳当姐夫,以后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两页纸的信写好,青阳吹干了墨迹,把信折好,塞进信皮中封好。他走过去,放到枕头下边,想着过两日彥哥哥的商队路过的时候给捎走。

关木头端了洗脚水进来,“少爷,该洗脚了。”

青阳答yīng

一声,坐到床边脱起了鞋袜。

前院的学堂中,卢先生和古强摸黑蹲在地上。

见古强一直不说话,卢先生不耐烦了,“有事赶紧说,你又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别杵在这里碍我的眼。”就算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也能说出如此气人的话。

No.142莫淘气

这叫什么话!古强一掌拍到卢先生的肩膀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卢先生呲牙,“你想谋杀啊,嘶,真是个蛮人,一点都斯文不起来。”

古强纠结半天,低声说了一句,“你鬼主意多,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四品大员这辈子再也当不成官。”

卢先生觉得yì

wài

,“谁得罪你了?”

古强扯过卢先生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吴镇江”三个字。

卢先生微眯了眼,“出了何事?”

古强觉得难以启齿。他能说将军的遗孀与吴镇江之间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吗?他能说将军的遗孀曾背着人给了吴镇江不少银子吗?不能。据他估计,古叶氏给吴镇江的银子绝对不止青舒嘴中所提的那两千八百两。先前青舒交待他查一查德县吴家,尤其是吴镇江及其夫人时,他以为青舒想了解古家和吴家多年前结下的恩怨。哪曾想,青舒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古强已经明白了,青舒一开始不准bèi

带他去宁雲寺,就是怕他看出什么来。任谁都不会愿意让人知dào

自己亲娘做下的见不得人的事。他这会儿还不知dào

古叶氏一直视青阳为孽子的事情,若是哪天知dào

了,指不定他会气的一刀砍了古叶氏。

见古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卢先生便知dào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大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古强咳嗽一声,“那老小子欺人太甚,竟打起了小姐的主意,最近小动作不断,欲抬了小姐过府,为他那病秧子儿子冲喜。”

卢先生提着的心立马放下了,“傻了吧!这事用得着你愁眉不展地操心吗?一封信过去,别说一个吴镇江,就是那……咳……”压低了声音,“就是那皇亲国戚,那小子都敢踩在脚下碾。”

真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古强抬了手要拍卢先生的肩。

卢先生这次有准bèi

,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那小子可是盯人盯的紧,就怕被人抢了先。难得他动心一回,谁敢惦记他看上的人,他就敢给谁好kàn

。”

古强心下霍然,站起来,“睡觉去。”说着,丢下卢先生一个人先走了。

卢先生咬牙,磕磕绊绊地从学堂里走出来,“老小子,回来,事情说清楚再走。你倒是能睡着了,起了好奇心的人怎么办?”他可是很想知dào

,吴镇江的小动作不断是怎样一个小动作不断法儿。

斗转星移,黑夜与白昼交替着。青舒给了吴叶氏三日时间,便哪里也不去,在府中坐等。别看她足不出户,却对吴府近几日的动向了如指掌。吴府派了谁去哪里打点,吴府内部是如何争斗的,随时都有消息传进她耳中。

其实,对吴府而言,摆平吴镇江奸淫良家妇人的案子并不难。但坏就坏在,吴家内部不和,且吴叶氏被青舒一激,失了理智,竟由着吴家三老爷带人闯了衙门大堂及牢房。不仅如此,吴家三老爷竟敢把陈谷子及其娘子二人从衙役手中抢了要带走。这性质就恶劣了。吴家这是藐视国法,藐视衙门的威仪,想干什么?想要造反不成!

当日,吴镇江本人倒是不糊涂,听说当场怒斥了吴三老爷和吴叶氏,要他们滚回府去。即便如此,吴家闯衙门、闯牢房的实事无法更改。陈知府大怒,立kè

派人把吴镇江提到锦阳城的牢房里去了,同时,还把苦主陈谷子和他娘子带走,派人保护了起来。

古制中,无论是小家庭,还是大家族,历来都是长房掌权。吴府却并不如此,因长子平庸,次子也就是吴镇江很会钻营之术,于是吴家长辈很是看重吴镇江,并大力培养吴镇江,把长子当成了弃子,并不怎么上心。吴镇江年轻时虽然在京城闹出了退姐迎妹的丑事,却因他有叶家当家主母的全力支持,很快被叶老爷所原谅,步入官途,外放他处,并慢慢高升。

如此一来,吴府长辈更加看重次子吴镇江,慢慢的掌家权便落到了吴镇江手中,吴叶氏也早早地从婆母手中接过了管家权。既是打破了长子掌家的祖制,三老爷觉得他的才能不输给二哥吴镇江,既然二哥忙着做官,这掌家权交给他才合理。

再有大老爷,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对祖父及爹娘的不满,对二弟的不满,慢慢累积着,并在嫡妻有意无意的挑拨下,大老爷觉得这掌家权就该是他的。吴镇江的官坐的稳,大老爷和三老爷不动声色地安分守己,却在暗地里慢慢绸缪。一旦吴镇江的官坐不稳,他们便坐不住了,内斗开始上演。

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局。吴镇江惹出的奸淫丑事,给了他的兄长和三弟造反的机会。如此一来,内讧起,兄弟反目,吴镇江想要从奸淫案中快速脱身成了不可能。这时间拖的越久,影响力就越大,惊动的人就会越多。到了后边,他的政敌会冒出来踩他,他的盟友觉得颜面扫地大概也不会出大力捞他。最后他的结局如何,谁能知dào

呢!

青舒给的三日期限已到,吴叶氏却不见半点动静。吴叶氏这般的有恃无恐,是有原因的。吴叶氏既然进了牢房见了吴镇江,即便两人吵架吴镇江甩了吴叶氏嘴巴子、吴叶氏抓花了吴镇江的脸,可该问的话一定会问清楚。当年吴镇江从古叶氏手里拿银子,并没有打借契。没有借契,他们不承认借了银子,古府这边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古强站在青舒的书案前,“小姐,没有借契,吴府不会承认这笔银子的。”

青舒的脸上没有任何急色,“管家,不必忧心,即便没有借契,他吴镇江早晚都会把银子送还回来的。”

见青舒说的如此有把握,古强也没有继xù

这个话题,“小姐,陈谷子就是一普通庄户人,吴府对他用上了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怕是会出问题。”

青舒摇头,“你太小看蓝娘了,只要她不退缩,陈谷子自然也不会退缩。”

古强犹疑,“这……”蓝娘出身烟花柳巷,这样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青舒对此不再多言。有了前进的动力,女人的决心也可以坚不可摧。一开始,她也犹豫,她也不怎么相信蓝娘。但,蓝娘不动声色地修正了她的计划,紧紧地套住了吴镇江这个色胚子,她不是不惊讶的。

她一开始只是要求蓝娘缠住吴镇江,并要求蓝娘在众人出现的时候让大家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还要让人觉得蓝娘是差点被强的,而不是自愿的。不曾想,蓝娘竟是做到了那等地步,给吴镇江套上的不是调戏之罪,而是奸淫之罪。

古强离开书房不久,青阳手里抓了一封信来找青舒。

“姐姐,彥哥哥的信。”

青舒拨拉着算盘珠子,“唔。”最近那厮给青阳写信写的太勤了,她很怀疑,那厮根本没认真赶路,肯定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在路上晃荡着呢!

青阳觉得被姐姐忽略了,于是绕到书案后,靠在青舒身边,“哥哥写给姐姐的信,姐姐要不要现在看?”

青舒收回拨拉算盘珠子的手,将汇总的数字记到账目下头,放下笔,歪头看弟弟,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念给姐姐听好了。”若是提前知dào

信中的内容,她是打死也不会让弟弟代劳念的。

青阳答yīng

一声,展开一页纸,以男孩子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念道,“阿舒,不要出去四处招蜂引蝶,若是不听话,待吾归来,定办了汝。”不长,就这么一句话。他读罢,眨了眨眼睛,一脸的问号,“姐姐,‘定办了汝’是什么意思?”

青舒正在暴走的边缘,她恨不能把周伯彥揍成猪头。只是,人不在跟前,根本没办法付诸行动。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姐姐也不知dào

。”

青阳微噘了嘴,“姐姐,彥哥哥坏,说姐姐坏话。”

青舒诧异,难得弟弟会主动批评周伯彥,“他说姐姐什么坏话了?”

青阳很是严肃认真地指出,“招蜂引蝶是不好的话。”

青舒激动,抱住他不由分说地往他脸蛋儿上叭叭亲了两口,“小阳最好了,下次写信记得要替姐姐报仇,骂他。”

青阳笑弯了眉眼,露出小虎牙,“好。”

他们这边姐弟情深的时候,名义上出发回京,实jì

上隐匿行踪仍留在辉州的周伯彥正坐在锦阳城的某个府邸中,看一份盖着官印的信件。

顾石头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坐在周伯彥对面,无聊的快发霉的古瑞星立kè

来了精神,伸长了胳膊,一把抢过顾石头准bèi

递给周伯彥的信。

顾石头狠瞪古瑞星,“还来,这是古少爷给公子的信。”

古瑞星撇嘴,“切,又不是嫂子写给你们公子的信,看看怕什么!”

顾石头结巴,“嫂,嫂子?”

周伯彥文风不动地坐着,继xù

看手中的信。

古瑞星从信皮中抽出信来,展开,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眼睛瞪老大,以为看错,还特意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确定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并不是他眼花,于是哈哈大笑出声。他一边大笑,还一边捶桌子,捶的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跟着颤动起来。

周伯彥一个冷眼扫过来,“滚出去。”

古瑞星并不怕他,指着他的鼻子,笑的更大声。

顾石头觉得他笑的太奇怪了,“古六少爷,古少爷的信写的有那么好笑吗?”他一边问,一边探了头过去看古瑞星捏在手里的信,然后张大了嘴巴,想笑,却一把捂住了嘴巴,看了眼公子黑了的脸,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他可是被公子收拾的怕了,这个时候,避难是王道。

周伯彥伸长了胳膊,夺过被古瑞星抓皱的信,定睛看去,只见信中写着:

彥哥哥,小阳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yīng

了,姐姐说要娶个姐夫给小阳。彥哥哥,上门女婿坐花轿吗?上门女婿用家中的兄长背上花轿吗?……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门女婿好不好?这样,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来给小阳当姐夫,以后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周伯彥眼中有某种情绪汹涌而来,只是当他抬眼的时候,眼中只剩诡异的宁静,他问话的声音也诡异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很好笑吗?”

古瑞星抱着肚子仍然在笑,“哈哈……哈哈……娶个姐夫,太,太好玩儿,哈哈……你要是嫁古青舒,兄,兄弟我背你上花轿,哈哈……”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仍然止不住,又开始一边捶桌子一边笑。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起身,转出原位,抬脚一踹,笑得忘我的古瑞星连椅子带人摔在地上。

古瑞星呲着牙爬起来,“喂,喂,这可是小阳弟弟的意思,又不是兄弟我的意思,你凭什么拿我出气?不过,小阳弟弟好样的,好样的。”说话间,又开始笑。

周伯彥一甩袍角,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说话,“既是你对做上门女婿如此感兴趣,兄弟我不妨帮你一把,定会说服古伯父,让你嫁到步府去。”

古瑞星立kè

跳脚,“喂,开个玩笑而已,是男人不?是男人就不能和兄弟计较。”

周伯彥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脸赴刑场的模样,“放心,兄弟我定会放下身段,牺牲一把,亲自背你上花轿。”

古瑞星那个郁闷,“行了,行了,陪你打一场就是了,小气。先说好,不能打脸。”

很快的,屋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声,偶尔夹杂着闷哼声。

顾石头躲在外头,扒着下窗框偷偷往里看,虽然很激动,却不敢弄出半分动静来,只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谁挨了谁几拳,谁被谁踢了几脚,谁被谁过肩摔几次……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伯彥独坐油灯下,几次提笔,几次又放下。沉吟片刻,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阿舒,莫淘气。

又过了几日,青阳的信到了周伯彥手中。青阳在信中严郑抗议,不许彥哥哥说姐姐的坏话,否则他再也不要把信拿给姐姐,再也不会读给姐姐听。

自此,周伯彥给青舒写信,再不夹在写给青阳的信中。他可不想每一封鸿雁传书的信都被未来小舅子读一遍。

而青舒,在看到“阿舒,莫淘气”一句时,翻了个白眼儿。

No.143闹

一早,古府男女各司其职,忙活着份内的活计。古府后门外,大古家村的古吴氏手里拎着一只大公鸡徘徊不去。

丁家宝和另一名家丁一起赶着骡子拉的板车回来,板车上推放着一袋一袋的米面,足有半车。除此之外,还有装满青菜、肉和蘑菇的七八个篮子,以及不知装了什么的三个背篓。

古吴氏认得丁家宝,厚着脸皮一脸谄媚地凑过来,跟在骡车旁,“大兄弟,大兄弟,我是古二妞的四婶娘,我家二妞承大兄弟照顾了,呵呵……呵呵……”

大年初一的时候在古府门前撒泼闹事的人,丁家宝自然记得。他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起开,起开,别挡道儿,我不认得什么二妞不二妞的。”

古吴氏急了,“哎,大兄弟,我家二妞可是卖到古府来的,咋能说不认得。诺,诺,”她举了举手中还在挣扎的大公鸡,“这可是我这个当婶娘的特意送来给二妞补身子的。”

丁家宝并不理睬她,大步走上前,拍响后门,“我们回来了,开门。”

门里有人应了一声,门栓响,很快的,结实的两扇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古吴氏急的不行,“大兄弟,大兄弟,麻烦大兄弟叫二妞出来一下,就一会儿,我就和二妞说两句话。麻烦大兄弟了。”说着,她急急地往丁家宝手里塞了串在一起的五十个铜板。

丁家宝铁青了一张脸,把五十个铜板丢回去给她,“赶紧走,再敢纠缠,我们只有动粗了。”

古吴氏吓得往后连退数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载而归的骡车进了古府,而后厚实的两扇木门一关,里面传出门栓声及落锁声,还有走远的脚步声。她无法,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开,走出不过五十米的距离,看到等在路边的一个婆子,忙又脸上推满笑地迎了上去,把五十个铜板塞给婆子,“叶嬷嬷,叶嬷嬷,我是真尽了力了,你看,我连古府的后门都进不去,也见不到二妞那死丫头。唉!我,我实在是没法子。要不,你再想想别的门路?”

叶嬷嬷给了古吴氏一个冷眼,二话不说,收起铜板转身便走。

古吴氏挂在脸上的讨好的笑一下僵住。她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候,古二丰从路边过来,脸上带着安心的笑,接过古吴氏手中的大公鸡拎上,“娘,您做的太好了,这样一来两不得罪,咱们过咱们自己的省心日子,不掺合大户人家的争斗。”

古吴氏听了,脸色好了许多,“二丰,你讲的对。以后娘就听你的,早早的把家分了,不跟你奶斗了,咱们单独出去过,日子肯定比现在好。”

古二丰的眼眶微红,“娘,就该这样。我和大哥一把子的力qì

,大嫂人也好,勤快,对爹娘又孝顺,分出来过,咱们的日子差不了……娘,二妞她,不,是铃兰。铃兰妹妹好着呢,前日见了我,给了我一吊钱,说是让我攒起来娶媳妇用,还给了一个银耳环,说是给娘的。这两日家里人多眼杂的,不好拿出来。回去了,我悄悄拿给娘,娘把铃兰妹妹孝敬的耳环戴上……”

古吴氏湿了眼眶,“好,好,娘戴上。”

母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一路走回大古家村。刚进篱笆门,就见古何氏站在堂屋门口看他们。

古二丰赶紧把手里拎的大公鸡撒开,“奶,人家不让进门,也不让见二妞,给轰出来了。”

古何氏立kè

尖着嗓子骂了起来,“一个个的白吃饭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养你们就是白瞎粮食,还不如多养几只老母鸡,好歹老母鸡能下蛋,你们能干什么?瞪什么瞪?再瞪,老娘先戳瞎了你的狗眼。”这自然是在骂四儿媳妇古吴氏。

古吴氏要回嘴,古二丰一把拦住了,“娘,您答yīng

过儿子的。”

古吴氏听了扭过脸,回了他们一家住的厢房,古二丰也跟了进去,只留古何氏站在院中骂个没完。

“翅膀硬了是吧!敢跟奶甩脸子是吧!告sù

你们,事情没办好,吴府怪罪下来,就得你们兜着……”

坐在屋中炕头上的古锄头耷拉着脑袋,想到孙子二丰半个月前说过的话,叹了口气,这家是不分不行了。

再说古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进进出出的忙的脚不沾地。其中,管家和苏妈妈最忙,脸上的喜气最浓。明日可是古元河成亲的日子,儿子终于要娶妻了,他们当爹娘的自然高兴。

古元河老大不小了,所以从“纳采”到“亲迎”,日子并没有拖太久。亲迎的日子找人算过,定在了秋收前农事较闲的日子里,恰好还在八月十五的团圆节前。

府里有红果,青舒考lǜ

到古元河成亲当日进出的人多,到时候人多嘴杂的,便决定婚宴办在风味小食铺中。因此,风味小食铺今日没开张,昨日就挂了歇业三日的牌子出去。

府里上下忙活了一日,做足了准bèi

工作,天色一黑,便早早安歇了。

第二日天不亮,新郎官便穿戴整齐,带着迎亲的队伍去了镇门口,镇门一开,便在守镇门官兵的恭喜声中出了镇子,直奔小古家村。

府里,一早就给古元河布置好了新房。新房中家当齐全,全是崭新的。挨着古元河的这两间新房,还有正在布置中的另两间新房,是给之后成亲的丁家宝和许三娘准bèi

的。

迎亲的新郎官出发后,管家和苏妈妈便过来给早起的青舒请安。青舒笑着说道,“儿子娶妻,你们当爹娘的今日可有的忙了。府里的其他事全部放下,自有我盯着,你们只管把元河哥的婚事操办好了。”

管家和苏妈妈道了谢,赶紧去忙活。

操办婚事需yào

人手,且很累,青舒自然知dào

。内院中,古叶氏身边的关婆子没做其他安排,继xù

伺候古叶氏一人。青舒身边只留小娟一个,丁家妹和小鱼任苏妈妈调遣,铃兰则跟着许三娘到风味小食铺中帮忙。青阳身边只留关木头一个,古元宝跟着哥哥去接亲了。府中家丁,除了必须坚守门户的几个家丁,其他人今日都由管家调遣忙活婚事。怕人手不够,从庄子上还调了十人过来。

府里的大人都很忙,青舒就把小丫、麦子和笙歌带在身边。卢先生是今日拜堂时的司仪,因此学堂放假一天,青阳他们三个很闲,也聚拢了过来,缠着青舒要听故事。

青舒并不应承他们,决定让他们内讧,“猜猜今日滚新床的童男童女会选谁?滚新床有喜钱拿哦!”

陈乔江毕竟九岁了,切了一声,一指笙歌和麦子,“得选他们这样大的,这里只有他们俩个合适。”

青阳和洛小荣对滚新床很向往,对视一眼,看向青舒,“姐姐,滚新床好玩儿吗?”他们不图喜钱,只是从来没参与过,觉得稀奇。

陈乔江刚想鄙视他们一把,青舒却笑盈盈地看向他,“听说你小叔叔成亲时,你哭着要滚新床,还把舅舅家的小弟弟给打了。”

陈乔江立kè

红了脸,“哪,哪有?”说的一脸心虚。

这么一来,青阳和洛小荣更加向往起来。

青舒一一扫过在场的小萝卜头,只小丫一个女娃子,其他都是男娃,唔,怎么办?周大夫家的周星也是男娃子,救不了场。突然,她想到一个人,把小娟招了过来,一阵耳语。

小娟愕然之余,赶紧去办青舒交待的事情。

这工夫,青舒风风火火地身后带着一串儿娃子杀到了许五娘平日里做针线的屋子,打开装着各种布料的柜子一阵翻腾,找到了半匹普通的红布,比量着一扎长的宽度,拿剪子剪开一头儿,然后一扯,扯出长长的一条来。如此,一共扯下十个红布条。

在一帮小家伙好奇的目光中,青舒拿了红布条,先给笙歌当腰带系上,接着是麦子、小丫等人。在场的六个全给系好了红腰带,青舒手里拿着剩下的四条,一挥手,“走。”

陈乔江一脸嫌弃地扯了扯腰间的红带子,“我不要这个,我要绸子的。”

青舒立马回头,弹了他额头一记,“别罗嗦,要么听话,要么别跟我们玩儿。”见他老实了,又指挥他们,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站好,她自己走在前头,让他们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后头回去。

小娟已经回来了,手里抱着红绸子和红纸,“小姐,东西拿来了。程娘子也见过了,她让小姐放心,一准儿给您凑齐了人。做牌子的事交给了蔡铁牛,他说很快就弄好。”

青舒想了一下,“卢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关木头回道,“回小姐,卢先生在自己的院中喝茶。”

青舒进了自己的书房,找到没有裁过的一大张宣纸,轻轻地卷了拿上,“木头,赶紧跑去告sù

先生,让先生到学堂中找我们,有事要拜托先生帮忙。”

关木头跑去找人,青舒把针线笸箩抱上,还拿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带着六个小的转去了学堂。学堂中有桌有椅,六个小的排排坐好,青舒示范着裁出十个小小的红纸,剩下的交给小娟裁,然后手把手地教六个小的叠纸鹤、叠简易的玫瑰,叠小小的纸扇。

陈乔江觉得新奇,倒是还没开始捣乱。

卢先生过来,见到埋头叠着什么的六个孩子,诧异。

青舒却跑去把大张的宣纸摊开到桌面上,请卢先生坐,然后要求道,“先生,在这张纸上帮我们画上新郎新娘,靠中间一点,下边,下边这里画上胖娃娃,男娃女娃都要有,可爱一点的,胖乎乎的,画一对。哦,两对也可以。”

卢先生听的晕乎,“等等,等等,先生又不是画师,哪能是你说画什么就一下可以画出来的。元河就罢了,这新娘先生可没见过,画不出来。”

青舒那个急呀,“先生,不是要你画元河和阿琴,就是让你画出一对新郎新娘的样子来,模样你随便勾勒,重yào

的是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画里的是一对新人。胖娃娃也是,您就想像着画,可着那胖乎乎又可爱的来。”

卢先生听了,略一沉吟,提了笔,沾了关木头刚磨好的墨,竟不假思索地下笔,转眼间一对新人及新人脚下满地爬的两个穿肚兜的小娃娃跃然纸上。

青舒满yì

极了,卢先生一放下笔,她就着急地吹干墨迹,然后打开胭脂盒,用小指的指腹沾了沾,竟然在新娘左脸上轻按,再画圈儿,直到感觉自然了,才拿开小手指。

卢先生捋着胡子,看的认真。

青舒再用小指沾胭脂,重复先前的动作,直到新郎新娘的脸上都有了红晕,她转战两个小娃子的。完成了红脸蛋效果,她收了胭脂盒,“小娟,牌子准bèi

好了没有?”

小娟正在门口张望,见到扛了东西的蔡铁牛,喊着来了来了,跑出去接。

这所谓的牌子,因为青舒要的急,蔡铁牛便把薄木板拼到了一处,再把拼好的薄木板嵌进两根圆棍子的一头固定住了。立起来或举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牌子。

牌子靠墙一放,青舒把卢先生的画拿到牌子上比量一下,“大小正合适,来,咱们把它贴上去。”

不多时,把画多出的一点边缘压到牌子背面,贴好。青舒退后几步看了看,“小娟,你快编两个喜庆结。”“青阳,把你叠好的花递给姐姐两朵。”“乔江,你敢再欺负小丫,定揪你耳朵。”“小荣,姐姐交给你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用朱砂把新郎新娘的喜服涂成红色。哦,还有小娃娃的肚兜也得涂。”“小丫,拿红线穿叠的纸鹤、扇子和花。”

在小孩子的叽叽喳喳声中,在大人小孩子的吵吵嚷嚷中,古怪又喜庆的贺新婚的牌子诞生了。穿了红色喜服又笑红了脸的新郎新娘,穿了红色肚兜满地爬的男娃与女娃,从上边垂下来的红色的串花,还有左右一角垂挂的成对的喜庆结,让忙活半天的小家伙们看直了眼。

No.144虎狼卫

青舒左看又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卢先生走上前,一手端砚台,一手拿了毛笔,刷刷几下,右边空的地方写下“白头偕老”,左边空的地方写下“儿孙满堂”。

青舒笑了,一拍掌,“我知dào

还缺什么了!”又把自己的胭脂盒拿了出来,蹲到地上,抓过麦子的小手,让一指一指地沾了胭脂,然后胭脂盒递给小娟,自己抱了麦子站在画前,“麦子,喜欢哪里就往哪里按,五个指头要一起,一下按上去。”怕他不懂,还费力地倒出一只手来,示范着往画上按了一下,“就是这样。”

麦子呆了呆,小手往上一按,画上立kè

多了小小的五个指头印。

卢先生见了,立kè

抱了自家的笙歌,让他五指沾了胭脂,笑着告sù

他要往新郎的脸上按。

笙歌哪管那么多,点头,小手按上去,新郎的脸上便多了四个红指印,小指指印并没落到脸上,落在了旁边。

这下其他几个急了,争着抢着按。陈乔江本想把指印按在男娃子的脸上,不巧青阳撞了他一下,他的手一偏,一下按在了女娃胖胖的屁股上。

陈乔江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跳起来说不算,要重按。

青舒抚掌大笑,“哈哈……陈乔江,原来你,你喜欢摸女娃娃的那里,哈哈……”

陈乔江的小脸红的像猪肝,又跳又叫的,解释这全是青阳的错,不关他的事。

直到程娘子送了四个女童过来,逗弄陈乔江的事才告一段落。程娘子送来的女童,四岁到七岁不等,最大的是程娘子自己的女儿,剩下的三个都是程娘子亲戚家的孩子。

这下子五对童男童女便凑齐了。他们个个系了红腰带,男孩子的胸口别了折的红色小扇子,女孩子的胸口别了折的红玫瑰,然后男左女右地站成两列,青舒教他们说简单的吉祥话。

这时候忙活接亲的来请卢先生,说是迎亲的已经进了镇子,过不久便到了。

青舒一挥手,“童男童女们,咱们走喽!赚喜钱喽!”

不多时,康溪镇上跟着迎亲队看热闹的人便发xiàn

,古家的迎亲队遇到了阻碍。什么阻碍,只见一辆马拉的板车堵住了去路。马头顶着一个红绸花,马脖子上缠着红布条,牵着缰绳的李大郎站在一旁呵呵笑。板车的前缘右手边坐的是头戴帷帽的青舒。挨着她坐的位置,板车左右扶手上固定着一个红绸子包起来的牌子。

还有,板车上排排坐了五对童男童女,最大的男孩子是陈乔江,最大的女孩子是程娘子的女儿。这十个小孩子,正以各种调调儿冲着迎面而来的迎亲队喊着喜钱拿来。板车的后头跟的,是保护他们安全的小娟,主要是怕好动的小孩子们摔着碰着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古元河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摆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他要下马,跟着的喜娘不让,说这样不吉利。古元河无法,哭笑不得地问,“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青阳一脸欢喜地向古元河挥了挥手,“我们来闹喜讨喜钱。”

虽然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但吃喜娘这碗饭的妇人都是圆滑而能说会道的。只见喜娘一脸喜气地上前,“哎呦喂,今日这对新人真是有天大的福气,竟有五对童男童女路上接亲,可不是儿孙满堂的好兆头嘛!这喜钱得给,必须得给。”

一听给喜钱,头戴帷帽、坐在前车缘上的青舒把牌子上遮的红绸子一掀,于是古怪又喜气的画进入众人的视线。

喜娘先是一愣,立马喜笑颜开的拍手叫好。

青舒咳嗽一声。

陈乔江得到暗示,立kè

背了小手喊道,“十全十美的福娃们在这里祝新郎、新娘新婚大喜。”

与他配对的程娘子的女儿立kè

接道,“百年好合。”

青阳接上,“健康长寿。”

下一个女娃子接上,“幸福美满。”

洛小荣跟进,“白头偕老。”

接下来的女娃子怯怯地接不上,她一紧张,忘了要说的话。

青舒小声提醒,“儿孙满堂。”

女娃子这下想起来了,赶紧喊道,“儿孙满堂。”

再小的没有单独要说的词儿,青舒小声数一、二、三。

十个孩子一起扯开嗓子喊,“恭喜,恭喜,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喜钱拿来。恭喜,恭喜,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喜钱拿来……”

所有看热闹的人大笑出声,喜娘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催着赶紧给喜钱。

古元宝笑咧了嘴跑上前,把临时备出来的装喜钱的红色荷包分发给车上的童男童女们。这是青舒出门前准bèi

,另外派人先一步和迎亲队汇合并塞给元宝的。有童男童女路上闹喜的事,元宝也是半刻钟前才知dào

的,不过有青舒的吩咐在,于是他并没有告sù

其他人,古元河这个新郎官也不知情。

孩子们的喜钱到手,李大郎便掉转了马头,成了给迎亲队打头阵的。小家伙们并不闲着,一路喊着白头偕老儿子满堂,很快来到府门前,为了不影响预定的仪式进程,他们的板车让开去。

青舒的意思是让迎亲队走正门进府,管家和苏妈妈说这样不合规矩,要让迎亲队从府后门进入。最后折衷了一下,青舒拍板说不走正门那就走偏门吧,总之,一定要从前边进,哪有走后门的道理。

前边接亲正热热闹闹地放鞭炮的时候,青舒拿开了帷帽,带了十个小的去了新房那边,等着拜堂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过来。陈乔江今日玩儿的高兴,还算听话,听从指挥老实地站着。其他九个更好说,表现的乖巧的很,对青舒的话是言听计从。

不多时,拜过堂的新郎新娘来到新房,喜娘喜笑颜开地问滚新床的童男童女来了没有。

十个小的便扯开嗓子喊,“来了,来了,来了……”然后左右站成两列进了新房。

喜娘吞了吞口水,“你们都是?”十个孩子滚新床,那喜钱就得多包八人份的。

十个小的又喊,“是啊,是啊……”

新娘头上的盖头还没掀,看不到人,只看到一堆小脚,人有些晕乎。

程娘子这个媒人也在,从旁笑着说道,“五对童男童女滚新床,整个康溪镇都没有过的喜事,这叫子孙满堂,这叫十全十美。”

喜娘赶紧接口,让滚新床。

小娟是跟着进来的,按青舒的吩咐先让陈乔江和程娘子的女儿上去滚,接着是青阳和小丫,再接着是洛小荣和一个小女娃子……

喜红的新床上,除了陈乔江和程娘子的女儿这对儿以外,其他的滚的那叫一个欢实,个个不愿意下来。旁边的喜娘说吉利话说到嘴干舌燥,小娟又是对小家伙们一阵哄,再加上旁边有新郎亲自发喜钱,这滚新床一项才结束。

接下来没小孩子什么事了,小娟赶紧带着他们出去。

等在外边的青舒看着青阳他们乱掉的头发和红噗噗的小脸,一挥手,“走喽,去吃好吃的喽!”当然,吃东西前得给他们重新梳头。

世事难料,原本只是青舒临时起意,为哄小孩子而带着小孩子们玩闹了一场,却不想,自此之后,康溪镇人婚嫁中多了童子闹喜一项,而且变得非常流行。因为每家每户条件不同,这童子拦路闹喜一项,普通人家就让准bèi

滚新床的一对童男童女来,滚新床和闹喜的喜钱只给一份儿。大户人家讲究,爱铺排场,童男童女的数量两对儿起、五对儿封顶,自然喜钱另给,不和滚新床的喜钱掺合到一起。

因为有了这意wài

的喜钱,康溪镇上的小孩子们视古家小姐为偶像(因为得了喜钱,爹娘多半会买了好吃的给他们吃),康溪镇上家里有小孩子的爹娘视古家小姐为小财神(因为冬天婚嫁多,家里孩子得的喜钱多少都是他们的一样进项,是意wài

之财),这是后话。

酒席办在风味小食铺,古元河挑了新娘子的盖头来不及说话,便急急地转去了铺子上招待客人。他这个掌柜当了快一年,街坊邻居都认识,关系不差的,都来喝喜酒。

大古家村那边,来了里正李初和古二丰。古二丰是一早就来的,进进出出地帮忙做事。酒席开了,他也不坐,随了礼金继xù

帮着忙活。

小古家村那边,里正古大树虽然是新娘的舅舅,可也在男方这边随了礼金,还让大儿子早早过来帮忙了。

陈乔江他们十个小的还被特意请来坐了一桌吃席。

青舒没在这边露面,她觉得有青阳在,便代表了一切。她还得盯着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盯住古叶氏,不给古叶氏任何趁机搞小动作的机会。

古强他们自不会忘了青舒,酒席开的时候,早派了人特意往府里送了一个席面的菜肴。

青舒便让摆到了古叶氏的院中,她和古叶氏一起吃。古叶氏挑挑拣拣地吃的并不多。青舒的胃口不错,八菜四汤,她先每一样都尝了尝,最后可着六样菜吃了不少。收桌的时候,她一点基本没动筷子的红烧肉、小鸡炖蘑菇、肉片炖青菜和卤猪头肉,向小娟使了个眼色,“叫上关婆子”。

小娟应着,收拾妥当了,便扯了不明所以的关婆子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青舒这才问,“娘有事?”若是没事,古叶氏怎么可能用过饭还呆在小食厅中,看着她吃东西。

古叶氏起身,却不是为离开,而是走到门口,推开门向外张望,确定门外无人,这才回到原位坐下,“娘有重yào

的事情告sù

你。”

青舒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古叶氏张口要说,又觉不妥,“你坐近点,到娘这边来。”见青舒不动,她蹙眉,“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

青舒站起来,把椅子挪到了古叶氏身边。

古叶氏,“再近一点。”

青舒有些不耐烦。

古叶氏见青舒不痛快,站了起来,挪自己的椅子,让两把椅子挨到了一起,坐下。

青舒也不好说什么,坐了下来。

“吴镇江图的,是你爹的虎狼卫。”古叶氏贴近青舒的耳朵,话说的极轻。

“虎……”

“嘘,不要说出来。”古叶氏一脸惶恐不安地如此阻止青舒。

“那是什么?”青舒眉皱的死紧。虎狼卫,没听过。

“是你爹一手培养出来的精英卫队。你爹死后,不知去向。时间过了这么久,娘早就忘了。你那日说过的话,娘有听进去。之后娘一直在想,吴镇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接近娘的,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曾经风光无限的……卫。”

“我怎么不知dào

?爹去的时候我已九岁,若是有人提过,或者爹说起过,我一定记得。”青舒质疑。

“那是机密,当时你年纪又小,你爹怎么可能会告sù

你。在娘面前,你爹也只提过一次。你爹培养出来的……上边都赞不绝口。只是,你爹一去,再没人提起过。也不知是散了,还是上边收去了,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隐匿了踪迹,只等青阳长大再出现。”

青舒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古叶氏失控,一把抓住青舒的肩膀,眼睛瞪的大大的,激动得浑身在抖,“会不会,会不会,我的儿,我的儿……”

青舒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放开我。”

古叶氏似悲似喜的,“呵呵……太好了,太好了,我儿还在,我儿活的好好的。”

青舒觉得这女人疯了,掰开她的手,推开,迅速起身后退几步,冷着一张脸,“别在这里装疯卖傻的,我不吃你那一套。”

古叶氏完全失控,失态地离了椅子,在地上手舞足蹈起来,“呵呵……我儿,我的儿,他好好的。云虎,云虎,是蓝儿误会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你怎会狠心弃了自己的亲儿,原来你把我们的青阳交给了虎狼……唔唔唔……”

青舒紧紧地捂住疯言疯语的古叶氏的嘴巴,“你给我闭嘴,再敢说些不该说的话,管不住自己的嘴,直接毒哑了你。”

古叶氏的瞳孔一阵收缩,挣扎着,拿脚踢青舒,双手乱挥要抓青舒的头脸。

青舒躲闪着,松开古叶氏,左右一扫,冲到桌边,拿了茶杯往地上一摔,弯腰拣了碎片,冷冷地看向背贴在墙上正尖叫的古叶氏,“若是活腻了,不介yì

送你一程。”

古叶氏捂着胸口,不叫了,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嘴唇直抖,“你,你……可是,我的儿,我的儿他……”

青舒一脸狠绝地盯住他,“放心,只要你够老实、够安分,我一定说话算话,兑现承诺。同样的,你生事、你找麻烦,我也说话算话,不介yì

送你一程。”

古叶氏忆起青舒曾经丢了青布给她的样子,忆起青舒说“要死快些动手,我也好快些安排你的后事”时的样子,眼一闭,软软地倒在地上。

青舒转过身,闭了眼,心中默念,“爹,为了青阳,女儿要对不起你了。”她不能弑母,不能把祸害留在身边,便只能那样了。就算将军爹的功劳再大,就算将军爹培养出来的虎狼卫再有本事,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和青阳,只能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绝对不能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吴镇江所图真的是那所谓的虎狼卫,如果虎狼卫真的令人觊觎,而且有人认定虎狼卫仍然在古府左右,那么,向古府伸手的人就不会只有吴镇江一个,还会有其他人。

青舒觉得烦的不行,看什么都不顺眼,把手里抓的茶杯碎片大力甩出去,大步过去蹲下来,揪了古叶氏的领口使劲儿摇,“起来,你这个蠢货,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就不能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吗?啊?既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为什么不一头撞死算了?你死乞白赖地活着干什么?一天到晚摆出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你在摆给谁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的是你,而不是爹。”

古叶氏紧闭着眼,可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暴露了她装晕的事实。

青舒挨近她耳朵,“你就作吧,继xù

作,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你,不信走着瞧。”说罢,一把推开她,站起来走出去,并大力甩上门。青舒站在院中,忍着泪,深吸一口气,再吐出胸中的浊气,慢慢平复躁动异常的心绪。

上一辈子,这一辈子,似乎她的父母缘都特别的薄。大概这就是她的命!洛家认定她是有福之人,她是吗?她才不是。若她有福,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是,说她无福,她又多了比别人多活一次的机会,还遇到了乖巧可爱的弟弟。她到底是有福还是无福,只有老天知dào

了。

喜庆而忙碌的一日结束,累翻的众人熄了灯倒头便睡。只有青舒,毫无困意,打发了小鱼和小娟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

虎狼卫,是护卫队还是什么?长公主有个和青阳一般大的孽子,交给了将军爹养。古叶氏觉得青阳不是她的亲子,她的亲子应与消失的虎狼卫在一起。古强从未提过虎狼卫,是他不知dào

,还是他觉得没必要提。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公主的孽子和消失的虎狼卫在一起。

青舒起身,走到窗前,开了窗栓,把窗户推开一点,任月辉射进屋内。凉气袭来,她轻轻关窗,落了窗栓,在屋中走来走去。最后,她披了件衣裳,没有吵醒睡在耳房的小鱼和小娟,轻手轻脚地出去,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只缺了一角的月亮。马上就到八月十五的团圆节了,这日子过的可真快。

真凉,她裹紧披在身上的衣裳,转身准bèi

进屋。但,她只走一步,立kè

停下,侧头看向文澜院的方向。她眨了眨眼,难道是眼花看错了?刚刚文澜院的屋顶上有个模糊的黑影,站着一个人似的,这会儿瞧又没有了。

她挪了挪脚,错开挡住视线的凉亭,仔细往文澜院的屋顶上看,看的不错眼。直到她眼睛盯的酸了,也不见什么黑影。她这下确定自己看错了,准bèi

回去,不曾想,恰恰这个时候文澜院的屋顶上似乎有什么一动,然后一个模糊的黑影立了起来,挪动着。她心里咯噔一下,想叫一下又捂住了嘴巴,眼瞅着黑影好像跳进了文澜院中,她捂住嘴,抬脚冲进屋中,冲进耳房,根据身形确定了人,便着急地一边拍一边小声喊着小娟。

小娟被惊醒,刚要喊,青舒及时捂住她的嘴,“嘘,是我,快起来,出事了。”

小娟听出青舒的动静,七手八脚地下床。

青舒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吩咐,“赶紧拿钥匙,咱们院门的钥匙。”

小娟急的团团转,“小姐,钥匙小鱼不知收到哪里去了,一时不好找。”

青舒一听,“行了,走,墙不高,爬出去就是了,快点。”往外急走时,看到针线笸箩,顺手拿了里面的剪子。

主仆两个爬了墙出去,青舒吩咐小娟,“去找管家,赶紧的,就说我有急事,记得让他拿称手的武器,快。”

小娟不敢丢下青舒一个,“小姐,那你……”

青舒眼睛盯着文澜院的方向,“别问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快去。你就说内院进了贼人,让管家不要声张,来抓贼便是,不可惊动他人。”

小娟跑的飞快,准bèi

去搬管家这个救兵。

青舒站在原地咬了咬唇,竟胆大地猫着腰来到文澜院外,侧耳细听,安静的很。她慢慢站直,从栅栏上往里望,院中所有屋子的门窗基本都关着,唯有古叶氏内室的窗户敞开着。

进去,还是不进去?喊,还是不喊?她犹豫不决,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剪子。

“姑娘,别伤了自己。”淳厚的,微带着沧桑感,又满是温柔的声音自右手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传来。

青舒的腿一抖,吓得差点坐地上。不过,她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转过脸的同时举了剪子欲刺出去,却在见到坐在栅栏上的白衣翩翩的男子时,愣了。脑中很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黑夜里穿了白衣做贼,傻子还是呆子?

男子就像没有看到青舒指向他的剪子一样,声音依旧沧桑中夹杂着矛盾的温柔,“姑娘就是古青舒吗?”

青舒想着输人不输阵,质问道,“你是谁?大半夜闯入别人的府邸意欲何为?”距离不是很远,月色也不错,可男子的脸给人一种朦胧感,让人觉得看不真切。

白衣男子反问她,“姑娘听过虎狼卫吗?”

青舒艰难地问话,“虎狼什么?”其实她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的很厉害,感觉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一样。

男子又问,“姑娘希望自己继承他,还是希望弟弟继承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继承什么东西?”青舒祈祷着:管家赶紧来,管家赶紧来。

一个黑衣人从古叶氏内室的窗中跳了出来,以一种奇怪的低哑的声音说话,“话多的男人,与妇人无异。”话落,似乎向上抛了一样东西,整个人像攀着什么东西一样往屋顶上爬了上去。

白衣男人轻轻一笑,“难得遇上一个有趣的姑娘,可惜不能聊的尽兴。”“青舒是吧!很好听的名字,我会记着的,再会。”说罢,他在栅栏上站起,像踩在平地上一样,顺着栅栏顶走着。

已经到达屋顶的男人似乎抛了一样东西出来,白衣男人张手接住,同样像攀着什么东西似的移动,转眼上了屋顶。他回头,冲着看愣的青舒摆了摆手,然后与黑衣人在屋顶上跑,不多时,他们似乎借着什么东西,人在空中一下滑出去老远,不多时就看不到了。

青舒微张了嘴,这,这怎么看着像电视电影上演的技艺高超的贼一样。光线的关系,她虽然没看清他们抛的东西及攀的东西是什么,但跑不了绳索、铁索之类的东西。

当管家古强和小娟一人提了一个棍子没命地跑过来的时候,青舒站在小娟离开时她自己所站的地方,像从来没有乱走一样。

“小姐,怎么回事?内院进贼了?”古强气不喘匀乎就急着问情况。

青舒一指文澜院的方向,“睡不着,在院中站了站,却见那边的屋顶上有黑影移动。以为看错,又仔细看了看,那黑影似乎跳进了夫人的院中。我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大声喊,只得叫醒了小娟去叫你。既然你来了,我们悄悄过去看看,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古强一听,那还得了。这时候,苏妈妈手里拿了把剪刀,元宝手里提了根棍子也过来了。

古强不给苏妈妈问话的机会,也不让青舒靠近,带上儿子元宝靠近文澜院的栅栏。当他注意到古叶氏屋中的窗户大开时,心里咯噔一下,再顾不得其他,带着元宝从栅栏上跳了进去。跟过来的苏妈妈自然也看见了敞开的窗子,心里一突,居然也跟着要跳栅栏。小娟见了,赶紧上前搭一把手,把苏妈妈送进院中。

虽然知dào

闯入者走了,可青舒还提着心,因为她不清楚闯入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而屋中毫无动静的古叶氏又如何了。

在青舒走神的时候,古叶氏的屋中亮起了油灯,古强和元宝推开门出来,拿了钥匙打开院门,请青舒进去。

内室中,关婆子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而床上的古叶氏缩在被子里、蒙了头脸,整个人正瑟瑟发抖。

青舒见此,不由上前问,“娘,你怎么了?”

古叶氏不做任何回应。

苏妈妈和小娟把关婆子扶到了椅子上,正在掐人中。待到关婆子幽幽转醒,说是听到夫人屋中似乎有动静,她以为夫人要解手,于是从耳房出来准bèi

点了油灯伺候,不想脑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见问不出什么,青舒让她们出去,自己坐到了床沿上,“娘,出了何事?娘在怕什么?”

古叶氏还是不做任何回应,只管自己躲在被子里发抖。

青舒恼,抓了被角使劲一扯,露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并目露恐惧之色的一张苍白的脸来。青舒哑然,这是她见过的古叶氏哭的最不注意形象的一次。

古叶氏还在哭,是那种无声的哭,而不再是嘤嘤的磨人的哭。她颤着手,指着脑后的方向。

青舒不解,探身去看,这才发xiàn

贴着古叶氏的后脑勺床上插着一把匕首。青舒吞了吞口水,拨拉开古叶氏的脑袋,仔细打量钉在床上的这把匕首。似乎很锋利,匕首的刀身泛着冷光,匕首的金属柄上烙着什么图案。光线的关系,她一下没看清,于是跪到了床沿,双后握住匕首柄使劲儿拔,居然没拔出来。

青舒便叫了小娟进来,让了位子给小娟。小娟用力,拔了两次才拔出插在床上的匕首来。

青舒拿了匕首,到油灯下打量,看清那一虎一狼的烙印,沉默许久,走到床前,对着蜷缩在床里侧的古叶氏晃了晃,“娘,它代表了什么?”

古叶氏闭了眼,不看它,只是摇头。

青舒皱眉,“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古叶氏歇斯底里地大哭出声,哭了足有一刻钟,这才哭声渐歇,哑着声音说话,“娘听话,娘只管享福,娘再不乱说话,娘再不出门,娘会听话,娘消消停停地过日子,阿舒别不要娘,好不好?”

青舒的眉头皱的死紧。

“他们来了,他们要杀了娘。阿舒,你要保护娘,你告sù

他们,告sù

他们别杀娘。阿舒,他们听你话,你快告sù

他们啊,告sù

他们,唔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提供不了,白痴就是白痴,话都讲不清楚。青舒不耐烦起来,“娘,没事了,洗洗脸,睡吧!”

古叶氏却突然扑了过来,扯住青舒的手臂不放,“别走,别走,陪陪娘。”

青舒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关婆子,你好些没有?”

候在外间的关婆子应了一声好些了。

青舒不理会古叶氏的哭叫,走出来,“端盆水给夫人洗洗脸,稍作整理,睡下吧!夫人做了个恶梦而已,自己吓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苏妈妈不放心,和古强低语了几句,跟青舒说今晚想留下来伺候夫人。

青舒没有反对,算是同意了,带上古强、元宝和小娟走。

小鱼披了衣裳,打着灯笼迎上他们。她今日太累,所以睡的沉了些,刚起夜才发xiàn

小姐和小娟不在,于是正要出来寻人。

青舒让小鱼和小娟陪元宝站在院外,自己只带了古强进院,进了小书房。

点上油灯,青舒把用帕子包住的匕首放到书桌上,“在夫人的床上发xiàn

的。夫人吓的不轻,什么也问不出来。”

古强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不言语。

青舒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夫人似乎很怕它。”

古强一脸正色地道,“虎狼卫配的匕首。”

青舒一下坐正了身体,“虎狼卫,那是干什么的?”古叶氏提虎狼卫,她持怀疑态度。但古强也提虎狼卫,说明虎狼卫真实存zài

,并不是古叶氏的随口一说。

古强开始解释,“将军亲手培养出来的战场上的先锋营。因其极具杀伤力,被命名为虎狼营,后圣上为其更名为虎狼卫。虎狼卫成名,觊觎它的人就多了,是非不断,人心散乱,接二连三地有人自动退出虎狼卫。将军见此,很是忧心,便交出了虎狼卫,之后的虎狼卫归圣上一人调动,被编入了皇家锦衣卫队。跟在彥公子身边的,便是皇家锦衣卫队的一支。”

青舒的脊背一寒,“你是意思是,今晚这事,是……是上边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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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5凉拌

古强答的为难,“小姐,恐怕不是。”

青舒被弄糊涂了,“什么叫恐怕不是?”

古强答道,“自从虎狼卫编入了皇家锦衣卫队,代表虎狼卫的特制匕首上边收回熔了,重造为刀剑等兵器。”

“这是假的?”青舒一指桌上的匕首。

“真的。”

“怎么回事?”青舒觉得头疼,难道是另有隐情!

“那些提前退出虎狼卫的少年,都是发誓只忠于将军的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他们退出时,无论是将军还是上边,都没有收回他们手中的匕首。之后虎狼卫编入了皇家锦衣卫队,之前离开的少年仍然留在军营追随将军,虎狼匕首留在他们手中成为对过去的辉煌的一种纪念。只是,将军总觉得不妥,留他们在身边怕有人会说将军别有用心。于是,将军为避嫌把他们分散到了各军中去,驻守栖霞关时没有带走任何一人。过不多久,将军去了,他们卸甲归田,再没了消息。”

“再没了消息是什么意思?”青舒现在对虎狼卫的事好奇的很,不问清楚心难安。

“他们陆续卸甲归田。最先离开军营的人,被人杀死在回乡的半路上。第二个离开军营的人,同样在半路上被人劫杀,但好在被人救起。后边离开的,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没有回乡,而是隐匿了足迹不知去向,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古强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一股沉重的味道。

青舒说不出话。这是“不为己用,便要除之”的作派

“小姐,虽然他们出现的突兀,但以他们对将军的忠诚度,小姐不必担心,他们没有恶意。”古强如此说完,气息一滞,觉得说错了话。这要如何说?既然没有恶意,为什么又闯了夫人的屋子,留了一把匕首。小姐若是如此问,他该如何解释。

青舒却没有质疑古强的话,也没有继xù

追问什么,而是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还有古叶氏之后的反应和说过的话。

一黑一白两个人,给她的感觉,对她没有敌意,更没有伤她的举动。

再有古叶氏。居然说会听话,只管享福,再不乱说话。好像还说再不出门,之后应该还说了什么会消消停停地过日子什么的。后边又说他们要杀人,要她保护,好像还说他们会听她的话之类的。

这刚有人惦记虎狼卫,消失的虎狼卫就出现了,唉!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古强见青舒一脸的烦忧,也不知如何安慰。总之,消失的虎狼卫再次出现,他能确定这些人对小姐和少爷并无恶意,对夫人的态度,却是不好说的。

青舒揉了揉眉心,“算了,既然没有恶意,由他去吧!不管了。时辰不早了,都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回去安歇吧!”

古强便告辞出来,带了古元宝回去。

小娟和小鱼这才进屋来,一副守着青舒要坐到天亮的架势。

青舒不要她们如此,“没事了,赶紧去睡。吹了油灯再走,我也要睡了。”说着,躺了下来。

小鱼和小娟答yīng

着,吹了油灯进耳房,却毫无睡意。

她们主仆三个翻来复去好长时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到了第二日,苏妈妈一早急匆匆地离开文澜院,回了住处。今日是喝儿媳妇茶的日子,她自然要急着回去。

青舒吃过早饭的时候,苏妈妈一脸喜色地带了儿子和儿媳妇过来给青舒请安。青舒送给阿琴的是一对银镯子,纯银的。阿琴送给青舒的是一件亲手缝制的鹅黄色绸子的女子秋裳。农家出身的女子居然准bèi

了绸子的衣裳,说明陈家很重视,大出血了一回。

坐下说话时,青舒问,“夫人那边去了吗?”

苏妈妈忙答,“夫人今日身子不妥,老奴自作主张地带了他们直接来了小姐这边,夫人那边不敢叨扰。”

青舒点头,“既是夫人身子不妥,不去打扰是应当的。”然后微笑面对阿琴,“直接叫你嫂子,怕你不答yīng

,以后直接叫名字可好?”

阿琴有些无措,“不能叫嫂子,叫名字就成,叫阿琴就成。”

古元河也从旁说叫名字,万不可叫嫂子。

青舒见她紧张,笑着对苏妈妈说,“新嫁娘不习惯,等慢慢熟了,见到我大概就不紧张了。苏妈妈今日带着阿琴熟悉一下府里,记得叫上铃兰,她们是旧识,说的上话,估计就不生分了。”

苏妈妈谢过青舒,带着儿子、儿媳妇告辞出去了。

到中午的时候,小娟这个好事儿的就把阿琴今日送的见面礼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古叶氏那边送了一双绸面的绣花鞋过去,古叶氏没有回见面礼。青阳那边送了一双绸面的男孩子的鞋,青阳还小,不需yào

回礼,可他大方地拿了一颗金花生要做回礼,吓的阿琴推托着跑开了。管家古强和苏妈妈二人收到的是一人一套衣裳鞋袜,他们两口的回礼是一对银镯子,自然没有青舒送的银镯子好,却也不差。古元宝也得了一套衣裳鞋袜。

青舒敲小娟的额头,“看到没有?姑娘出嫁是要给婆家人送衣裳鞋袜的,就你那半调子的女红可如何是好!自今日起,赶紧勤加练习,省得出嫁时丢了本小姐的脸。”

小娟急急地表态,“小姐,小姐,奴婢不嫁的,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吃肉。”

青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瞧你那点出息,就知dào

吃!你嫁个富足的相公,自然日日有肉吃。”

小娟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那不一样,跟着小姐吃肉痛快。嫁了人,吃肉要看人脸色的。看相公的脸色,还得看公公婆婆的脸色,一点都不好。”

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说词,青舒这次没有笑,只是语意不明地说道,“你呀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小娟的话不华丽,很简单,可一下说中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在婆家活的不容易的事实。可是,看主子脸色过日子,若是遇到个不好相与的、狠辣的,也会活的不容易。

下午的时候,古强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来见青舒,说是吴镇江的夫人吴叶氏派人去了京城,恐怕是要从娘家搬救兵。

吴家大老爷和三老爷现在可是只说空话、不办实事儿的;吴家老爷子气病了起不来床,无力救二儿子;从前交好的人家与官员也只是敷衍着,并没人真zhèng

为他们出力。这种状况,让吴叶氏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娘家求援。吴镇江犯的案子并不光彩,说出去都丢人,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为这种丑事像娘家张嘴。

青舒听听也就罢了,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古强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个事儿,咳咳……”

青舒觉得奇怪,盯着他,“哦!什么事儿?”

古强是一脸的不自在,“听说,不管是德县还是锦阳城,街上有不少孩子在传唱,传唱吴镇江风流成性,祸害了许多好人家的姑娘,那词里说,这样的人不杀也得……咳……”

看着古强一脸的不自然,青舒更是好奇的不行,“也得什么?”

古强说的含糊不清,“除了子孙根。”

青舒听清楚了,差点儿笑出声来。但想到这个时代的女子听到这种事肯定会不自在,绝对不会笑。于是很努力地憋笑,弄的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古强以为青舒是连羞带吓才会如此,于是后悔说了这种事,匆匆告罪就出去了。

确定古强走远,青舒趴在桌子上开怀大笑,觉得这编小曲儿的人实在太有才了,编的好,编的实在太好了。像吴镇江那样的无耻色狼就该阉了,看他还如何祸害穷苦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见过彦公子。”小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青舒以为听错,并不理会,继xù

笑。

“请彥公子留步,小姐正忙,不好打扰。”小娟提了声音说道,“喂,你干什么?找打是吧?”

“姑奶奶,别。”这是顾石头的声音。

青舒觉得有异,止住笑,抬脸,正见周伯彥推门而入。她以为看错,微张了嘴,呆住。

周伯彥面带微笑地走上前,绕过桌案,停在了青舒的身侧,抬了手摸向青舒的脸颊。

啪的一声。青舒不客气地大力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离本姑娘远点儿。”

周伯彥挑了挑眉,“多日不见,似乎更凶了。”

青舒不看他,“哼!你把我的红果怎么着了?”按理,差不多已经到了京城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傻子都知dào

他说了谎。他,要么就是没离开过这里,要么就是走半路上折回来的。

周伯彥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居然伸手要握青舒的手。

青舒没好气地挪开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一旁躲,准bèi

出去。

周伯彥不放过她,追着她,一下抓到了她的手腕,把人往身上一扯,一下搂入怀。

青舒情急中给了他一拐子,往他的胸口顶去。

周伯彥一下挡住了,居然坐到了青舒刚刚坐的椅子上,还把青舒按在自己的腿上,圈在了怀里,声音低低地问,“想不想我?”

青舒这下不敢挣扎了,恨恨地说道,“想你个头。”

周伯彥不以为意,“我倒是想的紧,你说怎么办?”

青舒咬牙说道,“凉拌。”

No.146反戏

“凉拌是怎样一个拌法儿?”周伯彥煞有介事地问。

青舒被迫侧身坐在他的腿上,他又搂的紧,不好脱身,于是赌气地不理他。

“怎么不说话?”周伯彥盯着她的脸问。

青舒还是不理他,心里却在斟酌着,是该过后拣了青砖拍他脑袋上,还是该拿了菜刀跺了他老是不安分的爪子,或者……

“在想什么?”周伯彥挑眉问,一向张牙舞爪的人变得安静,他不认为是变乖顺了。

青舒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弧,本是抵在他胸前的双手收回了退拒的力道,先是拍了几下他结实的胸口,而后无所顾及地拿手指猛戳他的胸膛,“喂,你是不是木头做的?这里怎么这么硬!”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被男子强抱在腿上的羞恼与尴尬,一脸自得。

一直注意她神情变化的周伯彥心生警惕之余,只觉被她戳过的地方像烫到一样,点点炙热之咸冲击着神经,令他一时哑然。

青舒戳够了他的胸口,改捏他的胳膊和肩膀,“看你外表文质彬彬的,没想到里面还挺有料儿的。”她这儿捏捏,那儿捏捏,捏完左边的捏右边,“你这一身硬梆梆的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她研究的认真,问题问的也认真,没有一星半点的不自在。

沉稳如周伯彥,这会儿也不免脑子当机。这还是见他就躲的阿舒吗?这还是触碰一下便努力要甩脱他的阿舒吗?

青舒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变化,心里暗哼一声。她捏够了他的胳膊和肩膀,盯着他的脸,却不直视他的眼,视线只在他的脸、鼻子、嘴巴和下巴周围游移。不多时,她点了点头,竟上手以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很郑重地评价,“你长的还行,虽然不能貌比潘安,但还是能跻身英俊公子行列的。”

周伯彥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她作乱的手,“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青舒很是严肃认真地与他对视,并抬了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

周伯彥眼中带着审视与警惕,还有疑惑与探究。

青舒自这才说话,“公子,此言差矣!调戏是什么?调戏是男子心术不正,对女子行不轨之举。我嘛,虽然被你这心术不正的调戏了。但是,我以着这世间最公正无私的眼光看你,避开个人喜恶,非常中肯地对你的相貌及体魄做了一番研究,并得出了最公正无私的结论,那就是:公子,你长的还行。”

周伯彥彻底风中凌乱了。

青舒这时候推开他碍事的手,两只手上去对着他的脸又摸又捏的,“哎,你一个男子,皮肤这么好做什么?”

周伯彥的风中凌乱也只是那么一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眼底漫出了笑意,“还算满yì

吗?”他可以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突pò

么!

“什么?”青舒此刻真是不客气,继xù

摸,继xù

捏,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古瑞星那厮的脸摸起来不知dào

是什么感觉?不知dào

你们中谁的脸摸起来更舒服一些。”

有人不爱听了,咳嗽一声。

青舒的摸与捏还在继xù

,嘴也不闲着,“不用臭美,要说摸起来最舒服的,其实还是我家青阳和小荣的,你们和我家青阳、小荣比起来,差远了。”

周伯彥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青舒完全把他放到了青阳和洛小荣的等级上,就是他被当成孩子了。哪个男人愿意被自己喜欢的女子当成孩子?他环在青舒腰上的手臂一紧,“还要淘气下去吗?”

青舒大言不惭地争辩,“本姑娘如此地成熟、稳重、仪态万千,何时淘气过?”

闻言,周伯彥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你怎么了?”他总觉得青舒今日很不对劲。

青舒却是拍了拍他的脸,“公子,家里有没有长的如你这般还行,又是十六七岁年纪的弟弟?”

“你怎么了?”他还是那个话。

“嘻嘻……笨啊,自然是拿来给本姑娘当上门女婿喽!本姑娘今年十五,定要找个十六七岁年纪的上门女婿。太小的还不算男人,不要。超过这个年纪的又太老,都可以给本姑娘当大叔了,自然更不能要了。”

周伯彥这下淡定不下去了,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裂纹,“我哪里老了?”

青舒惬意地轻晃双脚,“嘻嘻……大叔,别不承认,与本姑娘相比,你哪里都老?”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早先的约定,你想反悔?”

青舒却是突然打了个哈欠,“唉!昨晚没睡好,好困。行了,行了,你不老成不?快松手,本姑娘要回去睡觉。”

周伯彥,“话不说清楚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青舒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嘟了嘟嘴,一下环住他的脖子,娇柔地说道,“讨厌,人家想睡觉,你不松开人家,难道你想陪人家睡觉不成?”

少女清幽的体香若有似无地飘入鼻间,成熟稳重如周伯彥当场僵了身子,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青舒见此,收回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轻松推开他禁锢她的手臂,从他的腿上跳下来,还拍了拍他的脸,“不想老的太快,记得好好保养,嘻嘻……”说罢,她非常神气地扬了下巴,好心情地出了屋子。见到满院追打顾石头的小娟,她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竟低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往内院走。哼哼,他的人被她的人打,痛快。

等她回到房间,竟是迫不及待地扑到床上,哈哈大笑起来。谁说只有男子可以调戏女子!谁说只有周伯彥可以调戏她!自今日起,哼哼,只要他有所动作,她便要反调戏回去。以后,她不再只守不攻,她要主动出击。

听着内室中传出的青舒欢快无比的笑声,小鱼一脸疑惑地看向刚进门的小娟,“小姐似乎很高兴,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小娟只顾着追打顾石头,还真不知dào

彥公子和自己主子之间发生了一场调戏与反调戏的好戏。

周伯彥其实有追出来,只不过青阳收到消息刚好跑来见他,一下就破坏了他把人追回来并惩罚一通的打算。其实他的时间很赶,和青阳没说上几句话,护卫就提醒他该走了。他觉得遗憾,向内院的方向看了几眼,与青阳告别,由护卫们护着离开古府,离开了康溪镇。

出了镇子,与等在那里的古瑞星汇合时,周伯彥不名所以地看了古瑞星好几眼,下就把古瑞星给看毛了。

古瑞星一脸怕怕地说道,“我说兄弟,别这么看我。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对兄弟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很恶心知不知dào

?”

周伯彥的视线在古瑞星的脸上又停了停,哼了声,再不肯多看一眼。

古瑞星抱着手臂嚷嚷,“我说兄弟,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兄弟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等青舒收到周伯彥离开的消息,愣了。她还以为那厮与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会停留个把月的,这次怎么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他到底过来干什么的?难道是特意来占她便宜的?

阿琴三日回门,青舒批了假给古元河,让古元河不必惦记铺子里的生意,还让他们赶车回去,没让他们步行。当日是青阳他们几个的沐休日,青舒便把青阳派去了风味小食铺,让青阳充当一天的临时掌柜,负责记帐与收银钱。

青阳对这个任务很重视,不仅带了小尾巴洛小荣,还带了元宝当帮手。洛小荣有自己的一名护卫,青阳又有丁家宝护,青舒并不担心他们,让人准bèi

了马车,去了庄子上。

明日是八月十五团圆节,她一为庄子上送些过节的肉,二为查看十亩嫩苞谷长的如何了,三为顺便送节礼。

马车先去了小古家村。古大树带着儿子们在地里收豆子,只有古陈氏一人在家。青舒没有进门去,挑了车帘和古陈氏说了两句话,留了节礼匆匆离去。之后去了大古家村,青舒没有进村,只是派人把节礼送到了三爷爷家,这才赶去了庄子上。这两家的节礼一样,二十斤的白面,二十斤的白米,十斤猪肉,四包糕点。

青舒让马车停在了十亩苞谷的地头儿,吴管事带着三个人已经等在这里。

青舒下车了,看着依旧秸秆翠绿的苞谷,“如何?”

吴管事答道,“小姐,我们大致看过一遍,米长的差不多,用指甲按破了出白色汁水的并不多。大多的米还没长好,还需yào

一些时日。”

青舒点了点头,“你现在带着人掰上三十几棒子,我要带走。再有,明日早起你带着人掰上五六十个棒子,用背篓装好,上边盖上东西,别让人看出来是苞谷。记得赶在辰时前送到镇门外,我会派人接走。”

吴管事答yīng

一声,亲自带人进地里。因为先前看过,几个人很快便掰了三十六个棒子出来,装好,放到青舒带来的板车上。

青舒看着与周围明显不同的十亩苞谷地,“今日便罢了,自明日起,你们辛苦些,要盯牢了咱们这十亩地,别让人把嫩苞谷偷了去。”

No.147不如从前

青舒把三十几个嫩苞谷拿回府,取了二十个在自己的小厨房煮熟了,在锅里闷了一会儿,捞了十个出来。往卢先生的住处送了四个,管家和苏妈妈那边四个,剩下的两个给了小鱼和小娟。

不多时就到了晚饭时间,厨房准bèi

的饭食端过来的时候,青阳他们三个结伴来了,后头居然跟着小笙歌。

陈乔江闻着味儿第一时间冲进了小厨房,青阳和洛小荣并不学他的猴急样,领着笙歌进了小食厅,挨着坐下来。

这时候小娟端了热气腾腾的苞谷进来,后头跟着着急吃的陈乔江。苞谷一上桌,陈乔江便不管不顾地抓了一个切段的啃了一口,口齿不清地申明,“笙歌,不许你跟我们抢,要吃回去吃。”

笙歌小声抗议,“不要。”爹爹说,家里的是给爹娘吃的,姐姐这边的才是给他吃的。

青舒警告性地瞪了还要说什么的陈乔江一眼,拿了一段苞谷给笙歌,顺便问,“笙歌,你爹娘在做什么?”

笙歌非常认真地举了一下刚抓到手的苞谷,“吃。”意思是在吃苞谷。

青舒立kè

就懂了,卢先生真是一个吃货,为了自己多吃一些,居然把儿子支到她这边来吃,这爹可是当好了。

日升日落,又到了新的一天,八月十五团圆节。

府里有古强在,青舒也没什么特别要交待的,等车马套好,便出了门。三辆马车,被家丁们簇拥着,出了镇子。镇门外,庄子上送嫩苞谷的已经到了。丁家宝接过装嫩苞谷的背篓,放到最后一辆车里,与来人挥手告别,向锦阳城的方向进发。

第二日下午,青舒他们到达了锦阳城,直接去了陈知府的府上,得到知府夫人的盛情款待。出发前,青舒原打算住客栈的,那样进出方便、也不会觉得太过拘束。可管家提醒她,那样虽然行动上更方便一些,但情理上会让陈府不舒服。

陈乔江住在古府读书,任何人见了都明白陈府和古府关系匪浅,交往甚密。这会儿青舒来了锦阳城,不住陈府,反倒住在了客栈里,外人看了会怎么说?别说外人,就是陈家人也会多想。

所以,到锦阳城的第一时间,青舒登了陈府的门。一是送陈乔江回来探亲,二是未来的几日内都要住在陈知府的府上。

青舒不是自己来的,不仅带了小的出来,还有卢先生在。团圆节,卢先生给三个弟子放了三日的假。一听青舒要来锦阳城,卢先生就改了主意,要给三个弟子多放几日的假,并允许陈乔江跟着青舒回家探亲。卢先生又一想,他左右无事,便决定来锦阳城会老友。再之后,青舒拍板,把青阳和洛小荣也带上了。卢先生见此,便把自己家的笙歌给抱上了马车。外人看,他们一行人根本不像出来办事的,反倒像是拖家带口出门走亲戚的。

因为有青阳和洛小荣同来,并在陈府里作客,陈乔江非常高兴。他拉着青阳和洛小荣满府跑,谁也管不住,一刻都不能安生。他是府里受宠的小少爷,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他就像那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不说,小霸王的本性展露无余。也只有陈知府或卢先生在场的时候,他的横冲直撞,他的小霸王脾性才会收敛一些。

直到天黑透,陈乔江才松开青阳和洛小荣,被自己的亲娘叫走。玩儿的满头大汗的青阳和洛小荣这才被陈府的管事婆子给送回青舒身边。

青舒正抱着犯困的笙歌哄,见他们的模样,吩咐他们赶紧擦汗,担心他们不小心会着凉。

青阳和洛小荣擦过汗,凑到青舒身边坐了。青阳盯着赖在青舒怀里不停打瞌睡的笙歌,“笙歌要睡哪里?”

这个问题,让青舒想叹气。大概天下男人在带孩子这方面都是粗枝大叶的吧。卢先生高兴地抱了儿子上马车,一路上还算照顾儿子。可到了陈府,他被陈知府请去喝酒后一去不回,把儿子丢给了她这个黄花大闺女照顾。

小孩子要睡觉,自然是要找娘的,两岁多的笙歌也不例外。卢娘子远在康溪镇,青舒又没有法术,自然不能把犯困找娘的笙歌送回去。怎么办?只有哄着。笙歌还算乖,哄一哄就不哭了。相比而言,他比较亲近青舒,因此小鱼她们几个丫鬟及陈府的丫鬟婆子有心帮忙,但笙歌并不买她们的账,这哄孩子的任务只能落在青舒的头上。

洛小荣伸手,摸了摸笙歌的小手,“弟弟不哭,晚上和哥哥睡。”

笙歌的眼睛红的像兔子,瞅了瞅洛小荣,小小声地喊哥哥,想滑下青舒的膝头。

青舒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把他放到地上。青阳和洛小荣一下围上来,抢着和他说话,逗他。

孩子就是孩子,没一会儿,笙歌脸上有了笑模样,挪着小短腿跟着青阳和洛小荣在屋里跑,咯咯地笑。

这时候陈府有丫鬟来送信,说是卢先生喝醉了,已经被送回房,人睡的很安稳。

青舒摇头,一拍手,叫停三个小的,“好了,不早了,该睡了。来,咱们洗漱,洗漱完姐姐给笙歌讲故事。”

这事儿倒不用青舒动手,有小鱼她们手脚俐落地伺候。看着笙歌躺到床上,青阳和洛小荣坐在那里不走。

青舒不解,“你们怎么不回去睡?”青阳和洛小荣被安排在了隔壁的房间,而笙歌,只能留在青舒这里睡。

青阳和洛小荣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不说话?”青舒又问。

洛小荣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小荣也要听故事。”

看他们还算精神,青舒便让他们留了下来,给三个小的添油加醋地讲了三个小猪的故事。故事讲完,青阳和洛小荣这才恋恋不舍地去睡了。

笙歌揉着犯困的眼睛,还没有睡。青舒想了想,躺到了他身边,轻声哼摇篮曲。不知dào

哼了几遍,这才把笙歌给哄睡着。

青舒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哄孩子居然比干一天的活儿还要累人。这还是比较听话,比较乖巧的孩子,换一个淘气又叛逆的,不累死,也得气死。身边睡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还真不习惯,就怕翻身时给压着。于是,这晚青舒睡的并不踏实。

早起青舒把笙歌还给了卢先生,想到自己困倦的厉害,而卢先生却是神清气爽的模样,她心里严重不平衡起来。她不客气地说道,“先生这日子过的可真舒坦,带了儿子出来不好好照顾,反倒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把儿子丢给了别人,哼!”

卢先生一点都不生气,对儿子说道,“笙歌,姐姐那么照顾你,快谢谢姐姐。”

笙歌便声音软软地说,“姐姐,谢。”

青舒弯了腰,摸了摸笙歌的头,“回家给你娘告状,让你娘骂爹爹。”说罢,她不看卢先生哭笑不得的表情,出门去了。

离开陈府,走过城中繁华的街道,到了外表并不华丽,铺面虽小而生意一直不错的古记包子铺。铺子有客上门,正带着两个九、十岁的男孩子在招呼客人的张娘子一脸笑意地抬头,欢迎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认出来人是东家,她便一脸惊喜地上前来,“小姐,您什么时候到的?”

青舒笑笑,一指靠边的一张桌子,“坐那里可以吗?”

张娘子自然说可以,引着青舒过去,而铺中忙活的一个小伙计(男孩子)先一步过来,拿了搭在肩膀上的白布巾将木凳拂了几拂,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恭敬却并不畏缩地退后几步,等待吩咐。

青舒坐定,并不说话。

小娟开口了,“店家,把你们铺子里拿手的吃食都来上一份儿。”这是青舒出门前交待给小娟的,不想在客人面前暴露自己是铺子主人的事实。

张娘子答yīng

着,和小伙计走开,很快的亲自端来一壶茶,给青舒斟上。

等几个客人结账离去,青舒她们一桌的东西已经上全,吃上了。无论是主食还是菜肴,青舒挨个儿尝了一口,每一样都是慢慢品,想知dào

厨子的手艺是精进了,还是没什么改变,或者出现下滑。

等青舒放下筷子,张娘子这才走到桌边,“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的脸色倒是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很平和,“这个月的客人比之上个月多了还是少了?”

张娘子不假思索地答,“差不多,没多也没少。”

青舒用筷子夹了刚咬过一口的包子,“这包子是怎么回事?”

张娘子愣住,“小姐,包子怎么了?”她心里微紧,但想到什么,安心下来。

青舒说道,“馅料的味道不对,让张师傅解释一下。”

张娘子的脸色一白,“小姐,这,这,味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小姐怎么会尝出不同来?

“不如从前。”这四字出口的同时,青舒脑中闪过好几种猜测。

张娘子吓的一下跪到了地上,“小姐恕罪,请小姐恕罪,一切都是奴家的错,和奴家当家的无关,请小姐不要怪罪他。”

No.148兰林子

青舒不急着追问,反倒一脸平静地说道,“先去忙着,有事等会儿再说。”

诚惶诚恐的张娘子愣了愣,立kè

答yīng

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退开,拿了抹布擦桌子,一脸的愁容。

青舒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娘子几眼,意wài

地发xiàn

隔开前堂与后厨的帘子在动,应该是刚刚有什么人在偷看这边的情况。青舒把这事放在了心里,让小娟和铃兰坐下,跟着她一起吃。

陆续的又有几桌客人进来吃东西。张娘子虽有心事,却也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青舒她们吃好,放下筷子。

小娟便站起来,手里抓着装银钱的荷包,走到了张娘子身边,“店家,要付你多少银子?”

张娘子吓了一跳,“这,这……”东家在自家铺子里吃东西还要付什么银钱?这也太奇怪了吧!

正这时,铺子里进来一个穿着青色绸料长袍子的男人。这男人小眼睛,厚嘴唇,塌鼻子,看年纪大概在二十三四岁左右。别看这人眼睛小小的,小眼睛里全是精明之色。

见到这个男人,无论是张娘子还是两个跑堂的小伙计都没有迎客之态,抿着唇,不动地方。

小眼睛男人对此视而不见,竟是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后,坐在专为掌柜准bèi

的椅子上。然后,他扫过铺子里的客人,最后把视线定在了张娘子的身上,手里把玩着柜台上先前离开的客人结账留下的铜板,“刚才那几桌客人一共收了多少银钱,仔细报来。”

小娟愣了,看看张娘子,再看看坐在柜台里的男人,最后看向青舒。

青舒挑了挑眉毛,她怎么不知dào

自己的铺子里何时请了这样一位掌柜的。

这时候,张娘子已经走到柜台前,低着头,对这个不是掌柜却坐在掌柜位子上的男人报备着每桌客人结了多少银钱。

小眼睛男人听罢,把柜台上的铜板快速数完,“你可以去做事了。”

张娘子张了张嘴,向青舒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的迟疑。

小眼睛男人似乎很不高兴,皱眉,“还不去做事?东家请你来不是让你偷懒的。”

张娘子霍地转身,和小伙计一起做事去了。

小眼睛男人这才看向捏着荷包呆站着的小娟,“这位姑娘是要结饭钱吧,请来这边。”

小娟听了,再次看向青舒的方向。见青舒点头,她走到了柜台前,“结账。”

小眼睛男人喊了一声大毛。

男孩子中稍大的小伙计不情愿地走上去,低着头不说话。

小眼睛男人小眼睛眯的更细,“这位姑娘那桌都点了什么,报一遍。”

小伙计大毛低着头,把青舒点的满桌菜报一遍,包子、豆沙包放到了最后说的。

小眼睛男人翘着小指,在小伙计大毛报的时候就打起了算盘。小伙计报完,他打算盘珠子的手一停,“十五两三吊另十七文。”

小娟立kè

瞪大了眼睛,“什么?十五两多,你这账是怎么算的?”

小眼睛男人很是不悦,“姑娘,我们虽是小本买卖,但同样讲究一个童叟无欺。你们点的菜,个个都是店中的特色佳肴,这个价钱已经很低了。同样的菜,不说一品楼,就是那普通的酒楼都得上二十两银子。”

小娟可不是吃素的,一拍柜台,“放你娘的屁,这里是古记包子铺,它姓古,不姓别的。古记何时多了你这么一号人,本姑娘怎么不知dào

?报上名来听听。”

小眼睛男人先是被小娟拍柜台的行为惹怒,之后被小娟口无遮拦的骂人行为惊到,再之后被小娟的质问声弄的火起,“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地没有教养!本掌柜是何人,何时来的古记,跟你无关。别想赖帐,赶紧给银子。古记虽是小铺子,可东家大有来头,岂是你能赖帐的。”

小娟气的一下不知dào

说什么好了。这时候,被青舒派过来的铃兰对着小娟一阵耳语。

小娟点头,看向柜台内的男人,“你们东家大有来头?说来听听,到底大到何种程度,还能大过我家小姐不成?”

男人眯缝着眼睛看向唯一一张坐了女客的一桌,也就是青舒所坐的桌子。他自然明白,坐着没动的才是主子,而柜台前这两个,只是丫鬟而已。让他在意的是,张娘子的举动。此刻,张娘子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低声对女客说着什么。

小娟见小眼睛男人不理自己,再次拍响柜台,“喂,问你话呢,聋了不成?”

小眼睛男人面色不虞,“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我们是哪个府上的,与你何干?”小娟狠瞪一眼。

铃兰拉了小娟一下,“小姐在叫我们。”

“你给姑奶奶等着,哼!”小娟对男子说了这么一句,和铃兰回到青舒身边。

青舒刚要吩咐她们什么,却见周伯彥推门入得包子铺来。她惊讶,看着周伯彥走了过来。

周伯彥来到桌边,不用别人让,直接坐到了青舒的右手边,“听说你来了锦阳城,一早去看你,却得知你已出门,便只能寻到这里来。”

青舒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

说不清为什么,周伯彥觉得青舒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青舒侧了头看他,“你带了多少人?”

周伯彥不知dào

她要干什么,但也没有细问的意思,“你希望我带了多少人?”

青舒也不跟他客气,“你的人借我用用,现在就借。”

“外边有二十人,你随便用。”周伯彥也大方,“石头,把人全叫进来。”

很快,铺子里一下拥进来二十个护卫模样的青年,部分人身上还配有刀剑。客人们吓了一跳。而坐在柜台后的小眼睛男人也大吃一惊。他不知dào

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吞了吞口水,“大毛、二毛,你们别傻站着,赶紧请客人入座,茶水伺候。”

被称作大毛、二毛的两个小伙计不敢上前,惊慌失措地躲到了一边,背靠在墙上站着。

有个客人往桌子上丢下一吊钱,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其他客人见了,也有样学样,留下大概的饭钱跳窗户逃了。

等客人一个不剩地走掉,青舒沉了脸,“把柜台里的王八蛋给本姑娘拿下。”她自己的铺子,她居然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掌柜的,说出去定要笑掉别人的大牙。没有比这更窝火儿的事情了。

顾石头得令,一挥手,“拿下。”

小眼睛男人见情况不好,一边嚷嚷着,“你们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一边跑出柜台往后边的厨房跑。厨房有后门,完全可以逃出去。

顾石头带了四个人追了进去。

张娘子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

青舒淡淡地看了张娘子一眼,“过后再找你算帐。去,窗子上板子,今日不做买卖了。”

张娘子一脸愧色地扯过两个小伙计,到外边给窗子上板子。

后厨内,一阵锅碗瓢盆的落地声及碰撞声过后,顾石头带着人把小眼睛男人押了出来。不仅如此,押来的还多了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

铺子上了板子,里面一下就暗下来许多。好在,门没上板子,而且正敞开着,不会太影响视线。

小眼睛男人被按跪在了青舒的脚下,可他没有一点惧色,大声说道,“你们知dào

这里的东家是谁吗?是忠武将军的掌上明珠。我们东家别看是女子,一点都不好惹,是整个辉州响当当的人物。不妨告sù

你们,小到锦阳城中的衙役捕快,大到辉州的母父官陈知府,全是我们东家的人。不想惹下祸事,赶紧赔了银子走人。”

闻此,周伯彥讶异极了。铺子的掌柜不认得自己东家,反倒恐xià

东家,这事可奇了。

青舒看了小眼睛男人一眼,“陈府二老爷房里的兰姨娘是你妹妹,陈府三老爷面前的管事是你舅哥,对吧?兰林子。”

小眼睛男人没有说话,他转了转眼珠子,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青舒哼了一声,“张娘子,把这两个月的帐本拿上来,铺子里做事的全部叫过来。”

“是,小姐。”张娘子答yīng

着,向小眼睛男人即兰林子要钥匙。兰林子不给,自然由顾石头等人拿了给张娘子。张娘子接了钥匙,转到柜台后,打开一个匣子,取了帐本拿给青舒。之后,她又去了后边,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前边。

青舒的视线扫过铺子里做事的人员,“张师傅人呢?”

张娘子一下掉了眼泪,“他被兰掌柜辞了。他不服,骂了兰掌柜几句,兰掌柜派了人把他打伤了。这都六七日了,他伤还没好,一直在躺着。”

青舒目光一寒,“张师傅不在,馅料是谁在调制?”

“是,是小的。”叫大毛的小伙计抖着身子说道。

张娘子赶紧从旁解释,“小姐,小姐,大毛不是偷学的。是兰掌柜逼的紧,要让奴家当家的把馅料的调制法交出来,不交出来就要把我们子侄三人都要辞掉。奴家无法,又不想让兰掌柜得手,便劝着当家的,让他指点了大毛几句。没想到,大毛这孩子就调的似模似样的。小姐,小姐,一切都是奴家的错,与当家的、大毛、二毛没有关系,求小姐不要责罚他们。”

------题外话------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马年大吉!

No.149内情

啪的一声,青舒把手边的桌子拍的震天响。掌心很痛,可她没工夫计较这点痛,“好一个‘兰掌柜逼的’。我古记自开门以来,从未聘过掌柜,哪里来的掌柜?何来‘兰掌柜逼的’一说?”

张娘子被拍桌声吓的一抖,却在听到青舒的质问时大吃一惊,“什么?兰掌柜不是小姐聘的?不对啊,兰掌柜说他是小姐特意聘来当掌柜的,来的那日还拿着小姐写的聘信。”

青舒目光凌厉地看向兰林子,“本小姐何时聘的你,又是何时交给你聘信的?”

这会儿,兰林子猜出了青舒的身份,暗暗叫苦的同时,还不忘嘴硬,“这位小姐好生无礼,此时此刻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兰某?”

顾石头瞪圆了眼睛,刚抬了手要抽兰林子一耳光,却见小娟比顾石头更快一步,一脚把兰林子踹翻在地。

兰林子闷哼一声,当时就翻了白眼儿,不过没有昏迷过去。他手脚抽搐了几下,竟是捂着胸口哼哼了起来。

顾石头张大了嘴巴,看一眼小娟,再看一眼兰林子,之后眼睛落在小娟脸上,然后往下移,盯着小娟的大脚吞了吞口水。这,这还是姑娘家吗?这一脚到底使出了多大的劲道,才能把一个跪在地上的大男人硬生生地踹翻。这力道,并不比身强体壮的男人小。

铺子里做工的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对此,青舒眼睛都不眨一下,问被按在地上的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少年怵的不行,“兰,兰竹。”

青舒,“和兰林子什么关系?”

兰竹有问必答,“他是,是小的同族的叔伯。”

青舒又问,“刚才你在偷看什么?”她猜,那个自帘后偷看的人便是这少年。

兰竹不敢隐瞒,“叔伯怕张娘子贪下客人银钱,出门前交待小的,让小的时刻盯着铺中生意。”意思是,兰林子专门安排了他监视张娘子。

青舒不再对少爷提问,“去两个人,把张师傅抬过来。”

不多时,由大毛带路,顾石头带了两人过去,到后院,用板床把张师傅抬了过来。

这张师傅,就是张娘子的男人。他是瞎了一只眼,左脚还微跛,身体高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见到人,青舒很是吃惊。张师傅原来是高高瘦瘦的,却很强壮。可如今的他,不仅面色很差,瘦的居然眼睛深陷,没到只剩皮包骨的程度,却也离的不远了。

张师傅被人抬过来放到地上,便自己翻身滚下床板,趴在地上哽咽道,“小的没用,小的太熊,小的在外护不住小姐的铺子,在内管不住自己的婆娘,还泄露了馅料的制法,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小姐饶过大毛和二毛,不怪这俩孩子,全是小的两口子的错。”

大毛和二毛却是爬过来,一个喊着三叔,一个喊着爹,不让张师傅乱动,哭了起来。

青舒被吵的头疼,“都闭嘴。”

这下,谁也不敢出声,终于安静了。

青舒皱眉,“张师傅,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为何本小姐的铺子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虽然牌子仍然是古记包子铺,可银钱早就进了别人的腰包。还好她走这一趟,否则等发xiàn

异状再派人过来,就得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中间,可以有许多的变数和危险。

铺子里一直没有掌柜的,也没有账房,原因有二。一,开这间铺子的时候卖的东西单一,包子和豆沙包,再加一个豆芽。这分类少,账目记起来也简单,根本不需yào

专门请掌柜和账房。后来加了几样,这粗略的记帐管账,张师傅夫妻二人完全拿的起来。二,青舒手里没有合适的掌柜及账房人选,再加上她的铺面并不大,人手方面也够,根本不需yào

特意请掌柜或账房先生。

后来生意一直不错,铺子里招了阎厨子及两个打杂的,陆续地上了几道特色菜,还有时下的酒楼或小食铺子里有的菜色。客人都很认可添的菜色,生意还算不错,于是铺子里越来越忙。青舒考lǜ

招掌柜的,记账的事就由请的掌柜一起做了,就像古元河那样。可是,还是没能找到既合适又可信赖的人。

没请厨子和打杂前,张师傅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还要兼顾前头的收银钱及记帐。有了厨子和打杂的,张师傅的活计被分去一大半,他便早早地调制好每日所需的馅料,再到前头专心收银子兼简单的记帐目。张师傅识字有限,但壹到拾及佰和仟还是会写的。每次收了银钱便在帐本上记上银钱数目。到了铺子打烊的时候,张师傅会数当日所收银钱,并与帐目上的进项和做比对,就怕自己弄错。

他们的记帐法虽然粗略,可也过的去。每月初,铺子里的进项帐目与采购支出帐目会送到青舒手上。青舒会重新整理过,作一本明帐,作一本暗帐。如此,倒也没出现过差错。但,青舒曾对张家夫妻明确表示过,若有合适人选,铺子里定要放一个掌柜的。

可是,现如今在青舒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古记包子铺里便无端多了一个兰掌柜。在没有掌柜前,这铺子是青舒交给张家夫妻管的,现在被他们管出一个连她这个东家都不知dào

的掌柜,她自然得找张家夫妻要说法。

东家问话,张师傅的表现与张娘子极力遮掩着什么的态度正相反,把事情的前后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数日前,这兰林子到古记包子铺打听是否缺掌柜或账房,张娘子说不缺,便准bèi

打发了他。不想,他说认识铺子里做事的阎厨子,阎厨子可以给他作保,他的确能胜任掌柜之职。

张娘子喜出望外,认为人是阎厨子认识的,既然阎厨子能作保,这人定是不错。若是她办成此事,那小姐不得夸赞她能干,指不定还要涨工钱。于是,她热情地请兰林子参观厨房,让他和阎厨子见上了面。当她看到这兰林子和阎厨子说话的时候表现的很熟稔,她就想留了兰林子下来。

张师傅知dào

了,却是坚决不答yīng

。他一口拒绝了兰林子,说铺子里缺不缺掌柜只有东家知dào

,即便真缺掌柜,那也得是东家自己送人来,他们做不得主。于是打发了兰林子。之后,他们两口子为这事吵了一架。张娘子的意思是阎厨子得罪不得,以后铺子里不再是他们夫妻说了算,这又得罪了被东家认可的阎厨子,以后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冲着阎厨子的面子,他们也得留下兰林子,以后在铺子里也好做人。再有,他们夫妻能毫无芥蒂地请来掌柜的,东家也会高看他们一眼。这是大家都乐呵的事,就不该拒绝。张师傅倔的很,就一名话,不行。

这事过去没几天,一名捕快带着陈府的一名管事和兰林子到铺子里吃包子。这管事打量了铺面一阵儿,说起自己的身份,并一指兰林子,“我是他的大舅哥,他是我妹夫。你们东家与陈府关系密切,以后我这妹夫就是你们东家手下的一名掌柜的,到时候,麻烦你们夫妻多多关照了。”

张娘子吃了一惊,并后悔的不行,责怪张师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张师傅并不怎么相信,直接说道,“只要东家点头认下这个掌柜的,谁还敢为难不成?到时候,应是掌柜的关照我们夫妻,哪有我们夫妻关照掌柜的一说?”

听了这话,无论是那管事还是兰林子,非常不高兴,甩袖子便走,连饭钱都不给。张师傅拦住讨要,那管事才黑着脸付了饭钱。这晚,他们夫妻又吵了一架,张娘子嫌男人又得罪了人,陈府管事岂是他们小小的平头百姓能得罪的。

又过得几日,陈府这名管事与兰林子又来了。这次,兰林子拿出一封信,说是古记的东家已经答yīng

聘他为掌柜,并写下聘信作证明,他要即刻上工。

张师傅认字有限,看不懂信,提出质疑。陈府管家说张师傅这是在公然怀疑陈府的威信,兰林子却是当场辞了张师傅,说是古记不需yào

像他这样的废人。张师傅不服,说东家不点头,谁也辞不了他的工。争辩中,张师傅忍不住骂人。于是,兰林子指使人当场把张师傅打的半死,还打断了张师傅跛脚的小腿骨。

兰林子原想把张师傅一家赶走,可古记包子铺的特色包子全靠张师傅调配馅料。于是,他威胁张师傅交出调配方法,若是不从,张家夫妻连同大毛、二毛都得滚蛋。

张师傅是打死都不交出去。而张娘子却是怕的不行,求兰林子给些时间后,便开始劝张师傅。她说既然掌柜是东家自己请的,他们以后还得看掌柜的脸色吃饭,这方子交给掌柜是对的,东家根本怪罪不到他们头上。

张师傅不答yīng

,要张娘子带着他去康溪镇找东家。张娘子不肯,说指不定他们去告新掌柜的状,东家会认为他们夫妻舍不得管铺子的大权,反倒会怪罪他们,把他们全家都赶出铺子去。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No.150可怜可恨

兰林子与张师傅之间,张师傅与张娘子之间,是日日火药味十足。如此焦灼了几日,铺子里几日没能卖上包子。而张师傅自己无法下床,身上的伤又重,媳妇又不听自己的,他气的吃不下饭、喝不进药,身子越来越差。

张师傅怕耽误东家的生意,又不想把馅料的调制法透给兰林子,便把大毛叫到身边,让大毛发誓绝对不会透给任何人,这才教大毛调制法,并告sù

大毛一些保密技巧。他如此谨慎,是怕兰林子根据用去的材料摸到调制法的重点。

有张师傅从旁指导,一次又一次地试,大毛整整练了两日才得到张师傅的许可,匆促地接下了张师傅调配馅料的位子。他还根据张师傅的指示,每次调配馅料都是关紧门窗,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每次调出来的馅儿还要先拿给张师傅过目。

刚开始的那两日有几个客人说古记的包子味道不如从前,第三日基本没人再如此提了。对此,张娘子表现的比张师傅还要激动。她觉得一家人有了新的倚仗,兰林子赶不走他们一家。再说她先前极力讨好兰林子,可兰林子并没有买账,反倒处处为难她与大毛、二毛。于是,觉得有了新倚仗的她终于不再兰林子面前唯唯诺诺的了。

到此,张师傅把自己所知的全部说清楚了。张师傅一脸等死的表情,张娘子和大毛在旁边是簌簌发抖。还有阎厨子,他面色苍白地急着向青舒表忠心,说他认得兰林子不假,但绝对不是兰林子的帮凶,他对铺子里近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青舒沉着脸,一指兰林子和阎厨子,“他们俩个拖到后院去,本小姐自有话问他们。”然后指着张娘子,“小娟,先把她单独关起来,看住了,匀出空,再问她话。”

一直安静地坐在青舒旁边的周伯彥突然说话了,“张娘子交给你,至于他们俩个,不劳你亲自过问。石头,把人带下去,好生招待。其他人,哪儿也别去,就在这里呆着。”

虽然借用了他的人,但并不想让他的人介入太多。所以青舒开口拒绝,“我知你是好意,我心领了。我还应付的来,不必……”

周伯彥打断她,“阿舒,就这么定了。”

后院的柴房中,张娘子跪在地上,青舒坐在椅子上。青舒并不看张娘子,也不张口问张娘子任何问题,就只是那么坐着。越是这样,张娘子越紧张、越害pà

,心里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一声惨叫,一声痛苦的“我招了,我全招。”传入她们的耳中。青舒不为所动。而张娘子,竟是以跪姿软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求小姐,别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唔唔……是妇人有了不该有的贪心,想要一直掌管铺子,却因小姐说要必须请掌柜,心里有了不平。妇人觉得不公,我们夫妻二人辛苦为小姐撑起了铺子,可小姐要请了掌柜回来压在我们夫妻二人头上,妇人很不甘心,心中有怨,行事没了规矩,给了兰掌柜钻空子的机会。唔唔……小姐要如何惩罚妇人都没关系,只求小姐别赶我们一家子走,求小姐,求小姐……”

看着张娘子一边哭一边求饶的样子,青舒想到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古青舒所为,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那简直就是张家四口人的再生父母。可张娘子是如何回报她的?明知有异,却不理会张师傅的主张,趁张师傅不能动,专断独行,任居心叵测的兰林子在铺子里横行,不仅不阻止,还任其作威作福,也不及时给东家报信儿。是何居心?

她给张家四口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她让张家四口人都有活计可做、有工钱可拿,让他们一家四口人有了全新的开始,又让他们攒下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积蓄。一个退伍的残兵,一个妇人,两个还未成年的男孩子,换了其他任何人,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活计吗?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什么辛苦为她撑起了铺子,可笑;说什么请掌柜回来掌管铺子就是不公,一样可笑。

翅膀长硬了,就起了小心思,真够现实的。等着替她做事的人多了,当初若不是看在张师傅是退伍残兵且品性良好的份儿上,哪里有张娘子的出头之日!

青舒漠然说道,“犯下哪些错事,一个一个地讲出来。你自己招了,本小姐还能网开一面;若是不够老实,让本小姐翻出什么来,哼!”

于是,张娘子吞吞吐吐地招了几件事出来。兰林子曾拜托她,让她向张师傅套古记包子的馅料调制法。兰林子许诺,事成,带她离开古记,并许给一百两白银的好处。她没有答yīng

。再有,兰林子能将厨房打杂的迅速收服住,她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她和兰林子暗地里达成协议,铺子里的银钱进了兰林子的手,要分一成给她。不过,她很快就发xiàn

自己上了兰林子的当,这才两人反目。她气的不轻,很后悔,可这种事又不好讲出来,便只有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小娟得了青舒的指示,把张娘子绑在柴房里。

青舒先一步走出柴房,见周伯彥背对她、背着手站在后院当中。她问,“你那边有问出什么来吗?”

周伯彥闻声转过身,“有。”

青舒皱眉,抬头看天,“你说,我该不该打上陈府,揪了他大舅哥狠揍一顿?”

“你呀!别冲动。不必你去要人,陈府自会把人交出来,任你处置。敢背着主子做下坏主子名声的事,这样的奴才,没有哪个主子肯护的。”

青舒不说话了,她也就那么一说。以古府和陈府的关系,有事自然会坐下来说清楚,怎么可能真动手。只是,她心里很不痛快,下边奴才的异动,作主子的,不会没有察觉。有些人,定是装聋作哑地默许了的,要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陈府的二老爷和三老爷,她从未见过。二夫人和三夫人却是见过一面的,就在昨晚陈夫人款待她的时候。这是初次见面,她只是出于礼节向二夫人和三夫人请了个安而已,话也没说两句,无论是以前还是昨晚,她应该没得罪过二老爷和三老爷这两房的人。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快到中午时,陈府派人过来请青舒回去用午饭。青舒拒绝了,并故yì

让陈府来的人见到了绑在铺子里的兰林子。陈府来的一个丫鬟很惊讶,拉了小娟说话的时候就顺带把事情问明白了。

不过半个时辰,陈府的管家和三老爷身边的另一名管事就到了。并不需yào

青舒出面,自然有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们二人听。

下午,等青舒安排好铺子里的事,就回了陈府。她刚一脚迈进府门,就见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三十左右岁的男子。看那穿着,便知是陈府中的管事级的人物。看他又是被绑、又是跪的,应是犯了错的奴才。

陈管家迎上前来,深深一揖,“古小姐,老爷已知贵铺中发生的不愉快,也查知此事与府内叛主的奴才相干。这人叫刘安,平日里做事还算妥当,便升为一名小管事。他有个妹夫叫兰林子,正是在古小姐铺中生事的那人。古小姐铺中事,既与刘安相关,夫人便命小的将刘安绑上交给古小姐,夫人嘱咐说,但凭古小姐处置。”

青舒说了句不敢,没有接手刘安,而是径直去了陈夫人的院中。一番见礼过后,青舒这才坐下。“夫人,这刘管事是否有罪,得问过并证实过后才能下定论。现在也只是兰林子的一面之司,一切要等他们二人当面对峙才会有结果。在这之前,刘管事是无罪的。所以,即便人是夫人绑了送与晚辈的,晚辈也不能接受。”

陈夫人亲昵地拉住青舒的一只手,“看看你,小小年纪便扛起了一府人的生计,说话办事都有了自己的一套,好,好,呵呵……。孩子,真是辛苦了你。这刘管事既是带着那姓兰的登过你的铺子找事儿,他自然是和姓兰的勾结到了一起,定脱不了关系。这人呐,你押走,定要仔细审问。”

青舒微微一笑,“谢夫人的大度。不过,在锦阳城,晚辈一没有自己的宅院,二又不敢确定刘管事是否参与其中。所以,晚辈冒昧地想,刘管事还是留在贵府中为上,只要在晚辈需yào

的时候,夫人能让晚辈随时见到刘管事,并问些问题,晚辈对夫人感激不尽。”

陈夫人听了,笑着说,“你这丫头!成,就这么着了。”

青舒回到陈府给安排的院子时,青阳和洛小荣正坐到回廊下默书,而陈乔江却不时捣乱,不是拿手指戳青阳的背,就是不时揪洛小荣的领子或扯一下头发,一点都不让人安生。

“青阳、小荣,姐姐回来了。”青舒隔着一段距离便出声打起了招呼。

青阳和洛小荣立kè

抱了手中的书,甩下陈乔江,跑上来迎接青舒。

No.151我陪你

古记包子铺一关就是三日,在人们的猜测中,第四日终于卸了门窗上的板子,开门做生意。光顾的客人这才发xiàn

,古记来了个大变样。如今的古记,相同的地方是,还是做早晨与中午的生意,还是以包子做主打,以豆沙包与特色菜为辅。不同的是,青舒在经营模式中稍作变通,加入了现代快餐店的一些小元素。

早餐,四种馅儿的包子,豆沙包和肉夹馍,配上四种粥、两种清汤、茶叶蛋和小咸菜。每日开门时在铺子里特定的位置挂上特制的牌子,牌子上会注明当日的包子都是什么馅儿的,粥都是什么粥,汤又是什么汤。客人可以根据这个牌子上的单子,依据自己的喜好来点早点。

午餐,大概分两种。一种,客人可以根据当日挂出来的菜牌子和主食牌子点餐,这是现点现做,中间有个等菜的过程。第二种,吃铺子里现成的方便饭。什么叫方便饭?说白了就是快餐。饭菜在上客人的时候已经做好,一饭三菜配一汤成一套方便饭,客人进门点好,马上就可以吃,免去了中间的等待时间。

为了这方便饭,青舒特意找工匠做了盛方便饭的餐具。这套餐具以木头制成,托盘式的,底部是平的,无论托着走还是放到桌面上都合适。上边,就像现在的快餐盒一样,有三个装炒菜的小格子,有一个装米饭的稍大的格子,右边细长的凹槽是放筷子的,左边圆形的凹槽是用来坐碗的。碗也是木头的,是专为坐到这个圆形凹槽里而量身订做的。

古记的常客还发xiàn

,铺子里招呼客人的张娘子、大毛和二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新面孔的小伙计,还有一名四十左右岁的中等个子的掌柜。

午时客人最多的时候,一品楼的林掌柜来了,后头跟着一个提食篮的伙计。

林掌柜往柜台的方向走,“老杜,听说你成了古记的掌柜,我原是不信。好奇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是真的。哈哈……恭喜恭喜。”

古记新上任的杜掌柜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多谢林兄记挂,这边请。”

铺子里吃饭的客人有认识林掌柜的,惊讶极了,推了推身边坐的另一人,低声问,“这人是不是一品楼的掌柜?难道他也是来这里吃饭的?”

旁边的那人飞快地看了林掌柜一眼,继xù

埋头吃饭,还分心说话,“古记的东家和一品楼的东家是相识的,以前一品楼的伙计经常来这边,不是送东西就是取东西的。掌柜的会亲自过来,倒是少见。”

这时候,林掌柜坐到了离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前,说道,“听说你们这儿今日要推出一样叫方便饭的,来上一份儿,我也尝尝鲜。”他一得到消息,好奇的很,便特意来了这么一趟。

杜掌柜说稍等,亲自去厨房,亲自用特制的餐具端来一饭三菜一汤,摆到林掌柜面前的桌子上。最后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坐在了林掌柜的对面,“荤素搭配,尝尝味道如何。”

林掌柜当时就看直了眼。他在意的不是白米饭,不是肉片炒蘑菇、素炒青菜和锦绣小炒,也不是红果鸡蛋汤,而是餐具。“这,这是什么?”

杜掌柜笑着解释,“这是专为方便饭准bèi

的盛器。别瞅了,赶紧趁热吃,尤其是这道锦绣小炒。”

林掌柜这才注意到菜色,看到杜掌柜所指的锦绣小炒,“咦,这菜有点意思,这黄粒儿的是什么?难道是苞谷?”胡萝卜丁和肉丁一看便知,另一样看着像苞谷,但他从不知dào

苞谷也可以做菜。

杜掌柜笑着点头,“尝尝,这菜以后的身价可是不低。今日会以平常菜的价格放进方便饭里,是东家为感谢照顾古记生意的客人们而破的例。”

林掌柜拿了筷子,不看别的,先是夹了一粒炒的油亮的苞谷放进嘴里,一脸新奇地嚼了嚼,眼一亮,“活了大半辈子,今日才知dào

原来苞谷还可以这么吃。”

杜掌柜示意他拿放在旁边的汤匙,“它既是为喝汤,也是为舀它而准bèi

的。”

不多时,林掌柜把白米饭和三个菜全都吃了,最后把汤也喝了。他满yì

地擦了擦嘴,“老杜,下午关了铺子,到我们一品楼坐坐。东家团圆节时赏了好茶下来,正好拿出来给你尝尝。”

杜掌柜爽快地答yīng

,“成,有好茶招待,一定去。”

林掌柜要掏钱袋子,杜掌柜不高兴地瞪起了眼睛,“收回去,否则不许你再登古记的铺门。”

林掌柜收了钱袋子,“成,收回去。”之后悄声道,“老杜,不瞒你说,今晚一品楼有一桌贵客,里面有位小公子,那可是吃遍了天下的好东西,一般的东西还真入不了他的眼。能不能用你古记的锦绣小炒让我借花献佛一次?”

杜掌柜心里高兴,脸上却表现的有些迟疑,“这,这成吗?若是贵人不喜欢,怪罪下来算谁的?”

林掌柜一拍他的肩,“是我找你拿的,若是贵人怪罪下来,自然算我的。不过,若是贵人有赏,自然少不了你的。”

杜掌柜略一沉吟,“稍等,我去去就来。”他留林掌柜在铺子里坐等,自己去了后院,敲开一道门。很快,他就出来了,先进厨房,拿了一棒煮好的苞谷用油纸包好,回到铺子里,“拿上,不要你银子,送你了。”

林掌柜不解地接了,打开油纸包看了一眼,又包回去,拿手捏了捏,竟然有些软,“咦,苞谷的米粒不应该是硬梆梆的吗?这怎么……”

杜掌柜却往外推他,“别管那么多了,先拿回去。我这边关了铺子,自然会过去找你,有话到时候再问不迟。”

林掌柜这才告辞出来,把手里的一棒苞谷递给身后的伙计,“收好,晚上那关能不能过,全看全福宴和它的了。”贵人吃过的山珍海味太多,若想打动贵人,便只能从新、奇这两点入手。只要占据了新与奇,味道又不错,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伙计接了,放入提在手里的空食篮中,然后一脸宝贝地抱紧食篮。

送走了人,杜掌柜回到后头复命,“小姐,林掌柜回去了。”

青舒站起来,“剩下的交给你了。对了,张师傅那边你多照应一些,等他好利索了,就让他上工,撤下来的大毛留在厨房。”说罢,带着小娟和小鱼从屋中出来,再由后门出去,坐进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马车回到陈府的府门前,却并不进去。须臾,青阳和洛小荣一人牵了笙歌的一只小手,自陈府中走出来。等在车下的小鱼掀了车帘。小娟先把笙歌抱进马车内,再扶着洛小荣和青阳坐进马车里。小鱼这才放下了车帘子,并把车壁门关上。

马车一路往东行去,大概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左转右拐的,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小府邸门前。

站在府门前等待许久的顾石头见了,笑咧了嘴迎上来,挤开小娟,并不由分说就把青阳、洛小荣和笙歌给一一抱下马车,然后退开几步站定。

青舒踩着马凳走下来,看了他一眼,“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顾石头笑的更欢了,“见过小姐。得知小姐要来作客,公子很高兴,哪里也没去,一直在府中坐等。嘿嘿……公子高兴,石头就高兴,嘿嘿……”

青舒哼了一声,带着三个小的和两个丫鬟进了面前的顾府。迈入府门的第一时间,她便看到了站在门里等他们的周伯彥。难得的,他今日居然舍弃了蓝色而穿上了黑色的袍子。黑色锦衣,称得他的人更加挺拔,肤色称的更白皙了一分。

青阳和洛小荣带着笙歌上前,抢着喊彥哥哥。

周伯彥眸中含笑,看了青舒一眼,带着青阳他们走在前头。青舒默默地跟在了后头。

周伯彥先是带着他们熟悉了一下府中各处,然后带他们参观建在府中的练功房。顾府中的练功房很大很宽敞,兵器架上是各种武器,刀、剑、枪、勾、叉等应有尽有,其中青舒叫不上名字的武器有很多。

见了这么多兵器,青阳和洛小荣的眼睛便粘在上边再也摘不开了。笙歌还小,见到这些东西只当是没见过的玩具。他挪了小腿上前,居然还踮了脚、伸了小手,努力要够上头的一对弯刀。

顾石头赶紧上前,“小祖宗,这可不是你能玩儿的。”

周伯彥摸了摸青阳的头,“喜欢哪个,让人取下来试试手。要注意安全,别伤了自己。”

青阳郑重地说是。

周伯彥立kè

叫进来三个护卫,吩咐他们陪三个小的练功。

青舒撇嘴,他这是拿护卫当看孩子的保姆用了。

周伯彥正看过来,见到了她撇嘴的样子,走了过来,“想不想试试架子上的武器,我陪你。”

青舒一口拒绝,“没兴趣。”

周伯彥挑了挑眉,“好吧,既然你没兴趣,我们到旁边说话。”

虽然来的不情愿,但她的确有事找他。因此,她没有拒绝,往旁边挪过去,站定。

No.152抱歉

周伯彥跟过来,“走吧,去前边,边喝茶边说。”

青舒摇头,“就在这里说吧!”

周伯彥倒是没坚持,“调查的事,有眉目了。”

青舒诧异,她还以为那事还要查段时间,没想到会这么快。“是谁?”

“黎夫人。”

青舒一脸的茫然,“黎夫人?”

“黎海棠的娘。”

青舒的眉头微皱,“怎么回事?过去黎海棠找我麻烦已经够莫名其妙了,如今黎海棠死了,却又跳出一个黎夫人来了。”

周伯彥做了个请的动作,“边走边说。”

青舒一心要个答案,对走着说还是站着说倒是没什么意见。

周伯彥带着她走出练功房,一边走一边说,“据我分析,大概是有人误导了黎夫人,让黎夫人以为黎海棠的死与你有关。黎夫人过去对兰林子有救妻之恩。黎夫人开口相求,兰林子为还恩便应了下来。兰林子的娘子是刘成的异母妹妹,名叫刘小花。她出嫁前得了怪病,被夫家退了亲事,刘家人觉得她是不详之人,把她丢到了破庙中,任她自生自灭。兰林子路过破庙,背了她回去,机缘巧合下得黎夫人相助,救活了她的命。”

“后来,刘家人得知刘小花病愈,便抢了刘小花回去,要给刘小花说下另一门亲事。兰林子请了媒人到刘家提亲,接受刘家人的所有要求,娶走了刘小花。自此,刘小花自断与刘家的关系,跟着兰林子去了南边谋生,一直没有回过娘家。”

“兰林子这些年在外边闯荡,精明的很。他回来,直接找上了在陈府做事的刘成,给了刘成不少的好处。刘成贪财,再加上他的媳妇因你而丢了陈府的差事,他怀恨在心,便助了兰林子一臂之力。他自然不知兰林子的最终目的,以为兰林子图的仅仅是古记包子的配方。兰林子给了他承诺,配方到手,分他一份。他自然动心,这才有了后边的事。”

青舒听着不对,“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刘成的媳妇因我而丢了陈府的差事?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他们。”

周伯彥可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查的一清二楚,任何一个小细节他都不曾放过。“陈府派去康溪镇伺候陈少爷的一名婆子,因行为不端,惹怒了你。陈知府得知后,将其带回锦阳城,交给陈夫人处置。陈夫人先是赏了一顿板子,后把人赶出了陈府。”

青舒想起来了,“哦,原来是那个爱生事儿的婆子。”她还记得甩了那目中无人的婆子一巴掌。只是,那婆子看上去明显比刘成大五六岁,是人显老呢,还是他们就是女大男小的少见组合?

周伯彥的口气听起来带着那么一点无奈,“你呀你,做事一向直来直去的,又容易冲动,真不让人省心。”

青舒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停下来不走了。

周伯彥只得跟着停下来,“生气了?”

青舒不看他,抬脚继xù

走,“说正事。”

按照兰林子和刘成的计划,兰林子混入古记,利用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拿到古记包子的配方。之后,兰林子把配方分刘成一份儿,再把自古记得的银子分刘成一半,立kè

离开锦阳城,永不回来。兰林子敢如此行事,自然利用了古记的东家不在近前的一点,同时也把张师傅、张娘子不堪大用的一面算计到了的。他行动前可是从阎厨子嘴里套出了古记的许多事。

刘成的打算是,兰林子得手离开后,他会若无其事地呆在陈府。若是古记的东家寻来,他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他只是跟着兰林子去古记吃过包子而已,什么事都没干过。等风头过去,他会拿了银子出来为自己赎身,然后去没人认识的地方,用古记包子的配方开个包子铺。如此,他既脱了奴籍,又有了挣大把银钱的铺子,这日子可就有大奔头了。

不成想,古青舒突然来了锦阳城。而他刘成正被主子派去德县办事,不在锦阳城更不在陈府。于是,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么重yào

的消息传给兰林子,使得他们所图之事功亏一篑。

这件事中,只能说古府比较走运,而兰林子和刘成并不走运,被突然而至的青舒给抓了个现形。

只要青舒再晚来个几天,兰林子就得手了。兰林子拿到古记包子的配方后,会离开锦阳城,把配方交给黎夫人。而黎夫人,会把这个方子散布出去,无论是京城的一缕香包子铺,还是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别想再赚银子。这只是黎夫人报复行动的一个开始。

青舒问,“黎夫人身在何处?”这个时候,她才发xiàn

,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竟被周伯彥握住了。她停下来,狠狠地瞪住他,“你倒是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

周伯彥一脸无辜地回视他,“我有吗?”

青舒二话不说,往他的脚上重重地踩了一脚,留了小半个鞋印给他。

周伯彥疼的发出嘶的一声,并咕哝一句,“狠心的女人。”

这五个字,却像可以穿透一切的利器一般,又像来自遥远的、不可企及的未来时空的魔咒一般,令青舒的心口毫无征兆地剧痛起来。她微白了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凌厉而愤nù

的眼神盯住他,大声喊道,“有胆子再说一遍。”喊罢,她愣住,不懂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眼中一片迷茫之色,并氤氲着水气。

周伯彥承认,他吓了一跳。看着青舒脸上表现的一系列的情绪变化,他心中一紧,轻声问,“阿舒,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似深情的呢喃,又像害pà

惊到眼前人似的轻柔。

而青舒,眨了眨眼睛,不想竟有几滴泪溢出眼角,顺着颊边滑落,落在了周伯彥正伸过来的大手的手背上。

周伯彥伸出去的手一顿,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水渍,怔怔的,一时无言。

青舒也低头,自然也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水渍,愣了一下,立kè

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那,那个,我……”

不等她说完,周伯彥像被什么东西蜇到了一般,突然甩开正握在手心里的青舒的左手,人后退两步,用一种很无奈、一种很受伤的眼神看了青舒几眼,竟然霍地转身,背对着青舒轻轻地说了句“抱歉”,头也不回地走开去。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青舒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娟和小鱼寻来,青舒才回神,竟是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奇怪感觉。

这之后,直到青舒带着青阳他们离开顾府,周伯彥再没出现在青舒的面前。

目送古府马车走远,顾石头摸了摸后脑勺,蔫儿蔫儿地转身进府,却见自家公子竟站在府门内,绷着脸望着远去的古府马车。

顾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公子,您和古小姐吵架啦?”

周伯彥像没听到一样,抿着唇转身往里走。

伴着夕阳,青舒他们回到陈府。青舒把笙歌交给了卢先生,又让青阳和洛小荣早些休息,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让人准bèi

了热水,洗了澡,放下床幔躺到床上,盯着床顶一言不发。

她一直静静地躺着,小娟和小鱼以为她睡了。两个人便熄了屋中的油灯,端了另一盏小油灯到耳房,准bèi

准bèi

也躺下睡了。

这时候,青舒轻轻地翻了个身,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周伯彥你混蛋”,无声地掉眼泪。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要握她手的,是他总是千方百计要占她便宜的,这样的他凭什么甩开她的手?他就是个讨厌鬼,他就是个莫名其妙的大混蛋。

越想越气,青舒爬坐起来,拿了枕边的帕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恨不能这会儿揪住周伯彥踢上几脚。她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她会吼他,还不是全赖他,居然说她是狠心的女人,混蛋,混蛋。他老欺负她,她只不过吼他一句,他就敢翻脸,敢不理她,混蛋,混蛋。

青舒恨恨地拿了枕头要打,又想到睡在耳房的两个丫鬟,咬了咬唇,忍了。她气的不行,最后握了握拳头,对着空气挥了挥,想像着周伯彥就在眼前,声音小小的、表情却凶巴巴地放狠话,“知趣的话,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本姑娘的前面。否则,定要赏你一对熊猫眼。”

这样一来,总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她这才躺回去,拉好被子,可还是睡不着。狠心的女人,狠心的女人,这话是如此的熟悉,好像自己听过千百遍一样。

的确,在前世,她听过千百遍。父亲这么骂她,只因她不肯开口求莫云铎,让莫云铎借大笔的周转资金给他。生母这么骂她,只因生母寻来,要认回她这个嫁入豪门的女儿时,作为女儿的她说不认识生母。

后来,莫云铎这么骂她,只因她痛快地签下了离婚协议书,一次又一次地签下,不管协议书中的内容是不是有利于她。直到他们正式离婚,拿到了离婚证的那一刻,莫云铎才没有再吐出“狠心的女人”五个字。

No.153雪山

对前世的一切,青舒本就忘记了大半,早已学会了不去回忆,今日却是破了功。别问她为什么突然失控,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或许,她是讨厌别人这么说她吧!也或许,她只是讨厌周伯彥这么说她吧!谁知dào

呢!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青舒恢复了常态。她还是那个时而温柔、时而凶悍、时而孩子心性的青舒,神色间没有任何异样。她带着青阳他们三个小的去给陈夫人请安,之后把他们带出府去,在自家铺子里吃了早餐。

这之后,她带上三个小的逛起了锦阳城。因为铺子里出了变故,她一直忙着物色掌柜、物色厨子,忙着招伙计及增加方便饭的事等等,一直没能带了他们出来玩儿,她觉得很抱歉。如今铺子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她自然想好好弥补他们三个,带他们四处走走,不枉来一趟繁华的锦阳城。

既然是带三个小的玩儿,自然要去看小孩子喜欢的杂耍。陈府派给他们的管事和婆子果然办事俐落,几句话的工夫就让周围看杂耍的百姓让出一条道儿来。青舒带着青阳他们几个走进内圈儿,丫鬟及家丁们将几个主子紧紧护住,就怕有个闪失。

卖艺的发xiàn

了他们,根据衣着确定他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表演起来更加卖力,惹来叫好声一片。

青阳他们几个看的开心,激动的时候也跟着大人们呼喊起来。卖艺的少年以腾空后翻作结,抱拳谢过看客的夸赞,便有一个大胡子拿了铜锣过来,说着讨喜的话收银钱。

青阳拿了自己的钱袋子出来,上面绣着一只正抱了松籽啃食的小松鼠。他从钱袋子里拿了十个铜板出来,看向青舒。

青舒笑着点头。

青阳便笑咧了嘴,把手中的十个铜板放进大胡子的铜锣里。

洛小荣有样学样,拿了和青阳一样的钱袋子出来,拣了十个铜板出来放进大胡子的铜锣里。

笙歌急的不行,可他没有钱袋子,也没有铜板。青舒被逗乐了,拿了十个铜板出来放在掌心,低下身子让他拿。笙歌用小手抓了三个铜板,非常小心地扔进大胡子的铜锣里,前后抓了三次,这才把十个铜板全给了大胡子。

大胡子乖觉的很,一直配合着青阳他们的个头儿把铜锣端的低低的。没得碎银虽然遗憾,但想到三十个铜板不是谁都肯给的,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继xù

说着讨喜的话转一圈儿收银钱。

接着,杂耍又表演了一通,青阳他们加起来又给了三十个铜板的赏钱。之后他们挪了阵地,改去逛小吃摊子。看着笙歌吃的小腮帮子鼓鼓的,青舒忍不住刮他的鼻子,“小馋猫儿,慢点吃。”

走走停停的,他们这一逛,直逛到午饭时间。青舒没有带他们回陈府,而是去了一品楼。这是她第二次来一品楼。林掌柜认得她,看到她,亲自迎接,带去了二楼的包间。

青舒没让伙计上茶水,只是吩咐他送一壶开水,然后点了一品楼有名的六道菜,主食点了白米饭。

等饭菜上齐,他们正吃着,步五步飞鹄从外边轻扣包间门,“青舒妹妹,五哥进去可方便?”

一声青舒妹妹,听的青舒差点被食物呛到。她赶紧咽下嘴中的食物,拿了帕子擦了擦嘴,“五哥请进。”

有伙计从外推开包间门,步五便眼中含笑走入。立kè

的,身后的门关紧。

青舒、青阳和洛小荣起身相迎,“见过五哥。”

只有小笙歌坐在椅子上。因为他人小,应青舒的要求,伙计特意拿来了厚厚的板子,上边铺了垫子摆到椅子上,这才让小小的笙歌可以同青舒他们“平起平坐”。此刻,他眨巴着眼睛,小嘴吃的油汪汪的,正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好奇地歪头看步五。

青舒也在看步五,她心底微讶。步五还是那个一袭月牙色云纹长袍,脚踩月牙色缎面男鞋,墨黑的长发用银色发带高高束起的贵公子步五。步五还是那个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身体颀长且略显消瘦的步五。步五还是那个没有步家男人所特有的英武气,却依然气质出众而英俊儒雅的步五。

但是,他脸上的笑、眸底的笑意,不再给人很淡很淡的感觉,也不再隐隐的带着那么一丝的忧伤。这种变化,应是心境的变化所引起的。就像为某种事忧愁苦恼的人突然想开了,放下了思想包袱。这种心境上的豁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使得整个人都有了朝气。

步五并不知dào

青舒所想,要青舒他们不用多礼,一起落座。他看向笙歌,“这是?”

青舒收回心神,介shào

道,“这是卢先生的爱子,名叫笙歌。”

步五难得地吃了一惊,据他所知,卢先生不曾成家,亦没有相好的女子,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不过,他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青舒妹妹,来了锦阳城,为何不告sù

五哥一声?妹妹如此见外,五哥可是会生气的。”

青阳着急了,“五哥不要生气,姐姐很忙很累,嘴里都起泡了。还有,还有,姐姐都瘦了。”

洛小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帮腔,“对,姐姐瘦了,姐姐睡不好觉。”

被抢去了说话机会的青舒哭笑不得。

对上认真争辩的两张小脸,步五生出一种自己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的错觉来。他无奈,看向青舒,以眼神向青舒救援。

青舒没有救他,却是一脸伤心状地以手捂眼,说话带着一点哭腔,“五哥竟说风凉话,人家遇到了难事,忙的昏天暗地的,哪有时间想其它!五哥最讨厌了,都不主动来帮妹妹渡过难关,就在一旁看热闹了,讨厌。”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很着急,同样送给步五一句讨厌,然后一左一右地贴在青舒身上,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在安慰伤心的青舒。

听了这种指控,步五心道坏了,“青舒妹妹别生气,这事确实是五哥的错,五哥不该在妹妹有需yào

的时候不在锦阳城,更不该说些让妹妹难过的话。全是五哥的错,妹妹想如何整治五哥都没关系。”

青舒立kè

拿开了捂住眼睛的手,眼角、脸颊一滴眼泪都没有,反倒笑吟吟地盯着步五,“这可是五哥说的,五哥要任妹妹整治。”

青阳和洛小荣仰着小脸盯着青舒,呆呆的。

步五自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你呀你,怎么比语嫣还淘气!”

青舒一手一个搂了两个弟弟,笑吟吟地看着步五说,“五哥,说话要算话,不许耍赖。”

步五笑道,“好,好,说话算话。但有一样,妹妹可不能让五哥太惨,否则语嫣会心疼。”

青舒笑眯了眼,“五哥放心,妹妹做事一向有分寸的。这笔帐先记下,过些时日再找五哥讨。”“小阳,小荣,快回去坐好。这顿饭五哥请,还想吃什么,赶紧点。”然后捏了捏坐在身边的笙歌的小脸,“笙歌还想吃什么?告sù

姐姐。”

笙歌歪着脑袋想了想,“香香的布谷。”

“布……谷,是什么?”步五问的迟疑。

笙歌很不高兴,“布谷是布谷。”

步五觉得没法儿沟通,看向青舒。

青舒只是笑,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步五无奈地笑,“妹妹,五哥都道歉了,你还要继xù

看五哥的笑话不成?”

青舒不回答他,看向青阳,“小阳,告sù

他。”

青阳正夹了一小块儿肉,探着身子给笙歌。直到笙歌张了小嘴,把肉含进嘴里,他才替步五解惑,“五哥,笙歌要吃苞谷,煮的香香的苞谷。”

步五觉得,眼前这三个小的就是专为找他茬儿来的。他的一品楼美味佳肴无数,小家伙儿却偏偏点没有的,这不是找茬是什么?“青舒妹妹,听到了吧,笙歌要吃苞谷,五哥这就派伙计去你铺子里取,没问题吧!”

青舒笑道,“一早,你就派了人把仅剩的六个苞谷死皮赖脸地取了来,现在还说要去取?故yì

的吧!”

步五跟着笑,“妹妹真没有藏私?”

青舒,“我能藏什么私?带过来的本就有限,还让五哥的人赖去了最后六个,真是的。五哥实在想要,后日派人随我回去拿。”

“等的就是妹妹这句话。好,就这么说定了。”步五心满yì

足地笑。他本就对青舒种出来的嫩苞谷感兴趣,不等他主动提,却被笙歌引出了话题,成全了他的买卖。

说笑间,伙计又给上了四道菜。步五没有离开,陪着青舒他们吃完午饭,之后他请青舒、青阳他们到了三楼。三楼是他的私人空间,有书房,有会客厅,还有三两间休息的房间。

因为一直有午睡的习惯,青阳和洛小荣打起了哈欠,笙歌早已在小娟怀里睡着了。步五的意思是让三个小的到他房间里睡,青舒没接受。

青舒,“有个事儿要请教五哥,用不了太多时间。让他们再坚持一会儿没关系。是这样的,听说在辉州的东北方向有座终年不化的雪山,是真的吗?”

No.154出事了

步五一脸意wài

地看着青舒,“是有这么一座山。它在辉州的东北边,却不在辉州地界。它位于涂州东部荒凉贫瘠之地,高耸如云,连绵几千里。此山因积雪终年不化,故得名雪山。雪山以四季酷寒且险峻闻名于世。山的这边是我大安疆土,山的那边是楚国的疆土。此山与美黛河为大安与楚国的天然分界线。”

青舒按捺住心底的雀跃,“涂州可有五哥的产业?”

步五也不瞒她,“涂州最大的城中五哥开了一家酒楼。”

对涂州,青舒所知有限,自然要问清楚的,“五哥去过雪山吗?你在涂州的产业离雪山近吗?”

步五说道,“不曾去过雪山,而涂州最大的城在涂州的中部,离雪山很远。妹妹,你为何要打听雪山?那里四季酷寒,积雪终年不化不说,即便是山下,夏天也只有短短的半月左右。山下方圆几百里,除了守疆土的将士,根本没有人烟。”

青舒问的仔细,“五哥,若有人敢去雪山探险,可以随便上雪山吗?”

“过去有人进山去猎珍禽,有人进山去寻宝。不过,珍禽没有猎到,宝也没寻到,进山的人基本都不能活着走出雪山。待到一年之中那短暂的夏天,驻守在隘口的士兵会进山搜索,但他们也不会太深入,只是把发xiàn

的尸骨运出山。这些尸骨若是无人前来认领,将士们便埋在山下。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人们开始畏惧雪山,没人敢再进雪山。近年来,也只有驻军在夏天的时候进山例行搜索一番。青舒妹妹,雪山是个让人有去无回的地方,你打听它做什么?”

“意思是说,驻军并不阻止进山的人?”

“若是在二十多年前,驻军并不阻止百姓进山。”

“什么意思?难道现在不让百姓进山吗?”

“是。据闻,二十多年前为生计被逼无奈进山的人很多。可活着出来的,一百个人里难有一个。当时,年少的长公主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便长跪御书房外,恳请先帝下旨,禁止百姓入雪山。先帝责骂了长公主,却在不久之后,雪山下的驻军再不允许百姓入山了。慢慢的,不知从何时起,民间有了一种说话,说雪山是个不祥之地,擅入者死。自此,不用驻军追赶,没人再敢进雪山。偶有偷偷进山的,一去不回。这让百姓们对传言更加信服,没人再接近雪山。”

青舒失望之极,看来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她向步五告辞,带着青阳他们回陈府去。青阳和洛小荣是沾床便睡。笙歌却是睡醒了,没缠着青舒,去缠自己爹爹去了。

当晚,步五和周伯彥一起喝酒的时候,提起了青舒向他打听雪山的事。

周伯彥放下酒杯,“她打听雪山做什么?”

步五给他斟满酒,“我问过她,她没有说。不过,听说不让进山,她似乎很失望。”

周伯彥立kè

道,“估计又在琢磨什么事,一点都不安生,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步五脸上有揶揄之色,“恐怕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大概吧!”周伯彥并没有反驳,只是面色不太好,情绪有些低落。

步五讶异极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

周伯彥摇头,“无事。”然后话锋一转,“听说你此次回锦阳城,是为避难。”

步五有片刻的晃神,然后苦笑,“或许吧!”

周伯彥举杯,“恭喜我们的大安第一才子走出情殇,成功渡过命中的桃花劫。”

步五笑骂,“去你的。有工夫坐在这里打趣我,不如早些套牢了你那不安生的姑娘,省得夜长梦多。”

周伯彥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又对饮一刻多钟,有了三分酒意,这才散席。

步五送周伯彥出来时,似玩笑似认真地说道,“若不是你毫不掩饰对她的势在必得,怕是有很多人会争抢她。”

正在往外走的周伯彥停步,一脸不解地回头。

步五背着手站在那里,天还没有黑透,悬挂在他头顶上的灯笼的光亮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的,并不十分清楚。他的语气很平静,“钟太师跪请太后娘娘懿旨,为他的孙子求娶青舒妹妹。若不是圣上阻止及时,恐怕,这会儿太后娘娘的懿旨已经到了。”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多谢。”

看着周伯彥大步离去的背影,步五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周伯彥,或许,他会听从娘和妹妹的意见,真的会娶了古青舒过门。毕竟,那样一个生命力旺盛且坚韧又善良的女子并不多见。武人家族,永远离不开流血牺牲;武人家族,需yào

的是心志坚韧的妻子,而不是只能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美娇娘。想到她灵动而爱笑的眼,他转身进酒楼。

周伯彥回到府邸,洗漱过了,让顾石头出去,自己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坐到床沿上想着步五所提之事。雪山,青舒打听雪山做什么?钟太师,还有太后娘娘,他们想干什么?

第二日的时候,青舒出门去了古记包子铺。卢先生也有安排,他带上了三个弟子,还有小笙歌,走访了锦阳城中最大的书院,文杰书院。

青舒在古记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之后去了好几家镖局。每到一家镖局,青舒自己都会留在车上,然后派人进去寻问镖局走不走雪山的镖,不进山,只到驻军的隘口就成。得到的答案都一样,不走雪山的镖。之后她又打听有没有哪个商队是去雪山驻军营地的,还是没人去。

青舒觉得遗憾,最后只能放qì

。明日就要离开锦阳城,这剩下的小半天,青舒决定花在逛街和买东西上。大多数女人逛街,精力和银钱基本都花在胭脂水粉、美丽精致的布料或金银首饰上。青舒不在大多数女人的行列,她只进了一家胭脂铺,为自己买了一盒上等的胭脂,之后又选了六盒中等的胭脂,一番讨价还价后,差不多以七折的价钱买下了选定的七盒胭脂。

接着,青舒开始逛杂货铺子、米粮铺子、蔬菜铺子、手艺匠人的铺子等等。直到小鱼从旁提醒时候不早了,青舒才作罢,准bèi

回陈府去。

铃兰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跟着她们的顾石头,“小姐,石头哥怎么办?”

顾石头那个激动,想着终于有人想起他了。

青舒却是看也不看他,回到马车边,由小娟扶了坐进马车里。

见此,铃兰不敢再提顾石头,把手里抱的东西放到马车上。

这时候十名护卫上前,把青舒乘坐的马车护在中间,一路护送着到了陈府府门前,这才准bèi

回去。

青舒突然掀开车帘一角,冲着准bèi

离去的护卫们说道,“回去告sù

你们的主子,让他去死。”

护卫们个个低了头,快步走开。

青舒哼了一声,放下车帘。

丁家宝一挥手,李大郎牵了马车要进陈府大门。

“等一等,等一等,小姐,小姐请等一等……”

丁家宝示意李大郎别管,然后转过身,大步过去拦人,“张家娘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小娟也过来拦,“张家娘子,别给脸不要脸,赶紧走开。”

张娘子穿着粗布衣裳,人相比之前瘦了一些。她此刻正抹着眼泪过来,“小娟姑娘,丁管事,行行好,行行好,让我见见小姐,求你们了。”

小娟一脸的不耐烦,“别废话,赶紧滚。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并不少见,可明明干下了忘恩负义的事,还能厚脸皮地寻上门来的倒是真不多见。”

张娘子被说的脸色青白交错,可依然不死心,“小娟姑娘行行好,丁管事行行好,让我见见小姐吧,求求你们了。小姐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我知dào

错了,我知dào

错了,让我回去上工吧,求你们了。当家的和大毛两人要做三年白工抵这次的过错,这惩罚我们认了。可是,可是得让我上工,我得赚银钱才能养家不是!以后的三年,当家的和大毛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二毛也被辞了。我得上工啊,我必须得上工养活一家四口人啊,行行好,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小娟听的不乐意,“张家娘子,你要不要脸?你忘恩负义,你吃里扒外我都不说你什么了,没想到,你脸皮可以厚成这样!滚,别让姑奶奶再看见你。没把你送官,那是有原因的,一是张师傅认错态度良好,二是张师傅主动承诺要带着大毛做三年工偿还铺子里的损失。有了这些,小姐才决定网开一面,放你一马的。你别不识好歹。再敢无理取闹,你们一家四口都得去见官。”

张娘子被堵得哑口无言。

丁家宝也赶人,“滚,再不滚,自有人出来将你乱棍打走。”

张娘子捂着脸,哭着转身跑走了。

小娟和丁家宝直到张娘子跑的不见了踪影,这才准bèi

进陈府。

“丁兄弟,等一等,丁兄弟,等一等啊,府里出事了……”伴着疾驰的马蹄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呼喊。

No.155夜路

小娟没反应过来,一脚迈进了陈府的角门去。

走在小娟后边的丁家宝却霍地转身,停了下来,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

马蹄声近了,呼喊声也近了,“丁兄弟,等一等,丁兄弟,等一等啊,府里出事了,快告sù

小姐,府里出大事了……”

丁家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人有点蒙。他努力甩了甩头,大喊一声,“小娟,快回来。”

须臾间,枣红马驮着穿风味小吃铺伙计装的宁四冲到了陈府府门前。

陈府守门的家丁们冲出来,有吆喝让下马的,也有吆喝快停下的。

已冲至的枣红马却长嘶一声,威风凛凛地人立而起,拿前蹄刨人。这么一来。吓得陈府家丁纷纷后退逃命。而坐在马背上的宁四一个不擦,被人立而起的枣红马掀翻,滚下马背去。

丁家宝心道坏了,拨拉开陈府的两个家丁,嘴里喊着红将军,人已冲到了前头去。

枣红马就像能听懂人话一样,丁家宝的一声红将军,立kè

让它安静下来,不再追着要刨人。

丁家宝赶紧牵住它的缰绳,拍了拍马头安抚着,然后分神问,“宁四兄弟,你没事吧!”

滚出去一段距离的宁四正抱着头躺在地上,听到丁家宝的问话,他先是动了动手脚,然后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没事,好险。”还好他急中生智,护住了重yào

部位,又是以冲击力最小的滚落的方式着的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宁四没有大碍的样子,丁家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宁四兄弟,这红将军可是一匹烈马,认主的,你怎敢骑了它出来?”

宁四当时脸色一变,“赶紧通知小姐回府,府里出事了。”

被刚才的一幕吓的惊魂未定的小娟急声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宁四的脸色很不好,“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

小娟惊的大叫一声,“什么?”她们出门前夫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说怕是不行了。

丁家宝也是吓坏了,但他告sù

自己别慌,还甩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疼痛使他清醒了一些,“快,小娟快,快带宁四兄弟去见小姐,快。”

小娟哎地答yīng

一声,也顾不得其他,竟是抓住宁四的手臂,扯了人进陈府。

丁家宝一抹脸,“抱歉,各位,这是战马的后代,性子烈,惊扰了各位,抱歉,抱歉。”好在没伤到人,真是万幸。

陈府众家丁说没事,一脸忌惮地盯着不停喷响鼻且已浑身汗湿的枣红马。

丁家宝不敢耽搁,赶紧牵了“红将军”进府,去找李大郎。一为告sù

李大郎等人赶紧套车准bèi

回康溪镇,二为让李大郎照顾“红将军”。红将军应是马不停蹄地一路疾驰到锦阳城来的,否则不会汗湿成这样。这个时候,若是照顾不当,马也是会生病的。这“红将军”可是将军在世时所骑战马的后代,小姐少爷都喜欢,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当小娟风风火火地把宁四扯到青舒面前的时候,青舒心里咯噔一下,霍地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宁四赶紧回到,“小姐,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要小的快马加鞭来锦阳城寻小姐回去。”

青舒以为听错,“什么?什么叫夫人怕是不行了?”

心急火燎的宁四,在被小娟扯来的一路上已经冷静了许多。这会儿,他倒是能够条理分明地将自己所知的讲出来了,“小姐,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就是今日早起,铺子里生意正好的时候,古元宝哭着跑到铺子里,要古掌柜赶紧回府,说是什么人把夫人给伤了。当时客人多,很吵杂,小的听的不是很清楚。古掌柜当时很急,招集了两个铺子里的人手往府里跑。”

宁四早晨从康溪镇出来,到临近傍晚时赶到锦阳城,路途中不曾下马,是一粒米没吃,一滴水没喝,这会儿早已嘴干唇裂,嗓音也哑的厉害。他因为嗓子痛,在这里停顿一下,见到桌上的水壶,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勉强移开视线,想继xù

说。

青舒虽然急,却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既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指挥小娟倒水,自己迅速拿起水壶,注满旁边的茶杯,递给宁四,“喝水,润润嗓子再讲。”

宁四实在渴的厉害,犹豫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双手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几下就把一杯水喝光了。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抹了下嘴,“古掌柜带着我们刚跑到府门口,管家正一身狼狈地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管家见到小的,就说让小的来锦阳城寻小姐回去,说是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亲自扶了小的上马,又吩咐小的,说是途中不能下马,否则这枣红马再不让小的骑上。小的不敢怠慢,一路从康溪镇跑到了这里。小姐,您快回府吧!”

青舒心神不宁地大喊一声,“来人,赶紧准bèi

,立kè

启程回康溪镇。”古叶氏虽然可恶,她恨不能将古叶氏踢的远远的,可是当听到古叶氏不行了,她无法控zhì

自己,还是着急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谁敢怠慢,青舒带过来的人全部动了起来。青阳和洛小荣也不落人后,七手八脚地装自己的东西。

陈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带人过来帮忙收拾的同时,不忘安抚青舒的情绪。

青舒自然知dào

这是陈夫人的好意,只是她心神不宁的,集中不起精神来。她想到一事,赶紧解释,“陈夫人,晚辈离开的匆促,怕有照顾不周,就不带陈少爷走了。晚辈回府后,将府中一切安顿妥当,立kè

派了人过来接陈少爷。”

陈夫人说道,“你这孩子,赶紧回府要紧。乔江的事不急,等你回府后一切安妥了,让人捎个信儿过来,老爷自然会派人送乔江过去,你不必担心这些。”

这时候铃兰来报,一切准bèi

妥当了。

青舒起身,向陈夫人行礼告辞,并请陈夫人留步。

陈夫人没有留步,亲自相送,直到青舒他们登上马车,然后马车动了,这才回转。

当晚,陈夫人招集了膝下儿女及孙辈,当场发作,先是训斥了二儿媳及三儿媳对房里人与事管束不力之错,接着命人将二房的兰姨娘打个半死。这之后,她又下令让三儿子罚跪祠堂两个时辰。那刘成可是她三儿子面前的管事,她自然要罚纵奴犯事的儿子。古府人没有离开前,她不好动手。如今古府人离去,她自然开始了秋后算帐。

因陈知府的一句话,他们陈府与古府交好,这是世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却不想,他们陈府对下人管束不力,竟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让陈知府和她的老脸在古青舒这个晚辈面前丢尽。

古青舒虽年仅十五,虽顶着凶悍霸道之名,却是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低调处理了事,没有把陈府牵扯进去。外人只知古记的掌柜娘子与外人联手偷包子配方并贪下不少银钱时人赃俱获,却不知这外人能得手是因为有陈府中人作帮凶。古青舒顾全了陈知府和陈夫人的脸面,陈知府和陈夫人不会说破,但对古青舒的好感倍增。

一开始,陈夫人会盛情款待青舒,那是有陈知府的交待在。后来表现的亲密,那是发自真心的。一个直来直去,说话不弯弯绕绕且不失聪慧的女子,对于见过世面、又经lì

过风浪的老人来讲,一般没有不爱的。陈夫人现在是真心喜爱古青舒的。

三老爷被罚跪祠堂,陈府不少人动容。三夫人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家老爷求情,也为自家老爷鸣不平。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刘成之事只是小事一桩,追责到三老爷头上,有些小题大作,为了小小的一个古府,至于么。

这下,发火儿的不再是陈夫人,而是陈知府。陈知府当场下了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关押起来的刘成连夜乱棍打死;第二个命令,三老爷罚跪祠堂的时间从两个时辰延长到一夜。谁敢再多言,不管男女,不论老少,一律杖打二十。

这下谁也不敢出声。六老爷和六夫人两口子从头到尾最是安静。他们的儿子陈乔江呆不住,想出去。六夫人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儿子,轻轻摇头。陈乔江虽然调皮,但并不笨,于是安分地呆着,并未惹人注目。

伴着夕阳出了锦阳城的青舒一行人,自然不知dào

当晚在陈府发生的事情。

都说老马识途,那些受过训liàn

的战马良驹也有老马的这项本领。夜路不好赶,而且很容易走错。因此,李大郎很有经验地让“红将军”走在队伍的前头。有“红将军”带路,他们并不怕迷路走错道儿。

不仅如此,随行的古府家丁,陈府派出来的六名护送的家丁,再加上青舒从步五那里匆促借的两名护卫,保护车驾的人并不少。

到了深夜,坚持要陪青舒的青阳和洛小荣坚持不住,一左一右地靠在青舒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输给了周公。

青舒毫无睡意,搂紧了他们,就怕他们凉着。

衣物轻微的摩擦声中,小娟轻唤了一声小姐。

青舒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娟这才爬过来,用单被把挨在一起的三人个裹住。小鱼也爬过来,将一条大垫子盖到他们三个人的腿上。

青舒不悦,低声道,“垫子拿回去,我们盖的很暖和,不需yào

。”这垫子是分给三个丫头御寒的,他们姐弟三个捂的很严实,并不冷。

No.156遗言

夜路并不好走,速度也快不起来。丑时之后,一队人停下来,随行人员分成两队,守着篝火,轮流睡了一个多时辰。天亮时,他们修整好队伍再次出发。

过了午时,康溪镇的影子隐约可见。随车步行的小娟见了,向车内的青舒禀报,“小姐,丁管事说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青舒嗯了一声,从首饰匣子里取了梳子,认真小心地为洛小荣梳头,接着是青阳。梳好了头发,她又给洛小荣和青阳整理身上的衣服。这之后,才是自己的。

到达镇门之时,一早就出来守在此处的古元宝激动地迎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元宝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青舒自车帘的缝隙看过去,沉了脸色,“你那脸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古元宝精神不济,眼下乌青,左脸上留了几道未愈的抓痕。他听得青舒的问询,忍不住哽咽,“小的没用,没有保护好夫人……”他说不下去,拿袖子抹起了眼泪。

青舒闭了眼,没有追问。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追问,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不急在这一时,很快就能回到府中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经过洛记布庄时,青舒让马车停了下来,把洛小荣放下。随行的洛府丫鬟小梅和护卫站到了洛小荣身后。洛记的掌柜得讯跑出来迎小主子。

青阳自马车里伸了头出来,“小荣,要听话,不要乱跑,哥哥很快就来接你了。”

洛小荣挥着小手,“哥哥放心,小荣不乱跑。”

古府的车马动了,洛小荣被人簇拥着进了洛记布庄。

路人见到风尘仆仆地归来的古府车马与随从,三俩个聚到一处窃窃私语着。

甲说,“古小姐回来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乙说,“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对方又是家大业大的,这亏吃定了。”

丙摇头,“不见得,锦阳城的萧家都让古小姐弄垮了。”

甲一脸神mì

地又说道,“听说古夫人不行了,吊着一口气,只为见儿子最后一面。”

丙,“都这么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乙说,“是真的。我邻居家的小儿是慈济药铺里负责洒扫的。古府把慈济药铺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所有大夫都摇头,都让准bèi

后事。连老东家也被请去了,也是这个话。”

甲说,“那位看着温柔善良,没想到狠起来竟是要人命的。听说,那位硬生生给古夫人戳出了几个血洞,大夫说是伤到了心肺。”

丁却左右张望,一脸的小心翼翼,“嘘,不要命了么!”然后赶紧走开。

其他人这才想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不敢再多言,吓得纷纷散了。

此时,得了主子归来的消息,古府府门敞开,古强等人竟是站成左右两列迎接青舒和青阳。

待得车马入府,古强带人跟在后头进府,古府沉重厚实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挡住了无数好奇张望的视线。

丁家宝得了青舒的吩咐,负责安排招待一路护送他们的陈府的六名家丁及步五的两名护卫。

青舒和青阳下了马车,沉着脸往里走。古强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姐少爷,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为了见小姐和少爷最后一面,强撑着一口气在挺着。”古强一脸憔悴地禀报道。

青舒听罢,握紧青阳的手,默默地往内院的方向走。

文澜院门口,苏妈妈和卢娘子(柳碧烟)正在焦急地向外张望。见到青舒姐弟走近,熬红了眼的苏妈妈竟是跑了过来,“小姐、少爷,可下回来了,快,快,夫人熬不住了。”

青舒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什么,看向身旁的弟弟时,见到弟弟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底一阵酸楚。她控zhì

住情绪,脚下的步子不停,“夫人是怎么伤到的?谁伤了夫人?”

苏妈妈低了头,“夫人的亲妹妹,吴叶氏吴夫人。”

青舒的眼神立kè

变得凌厉,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你说什么?”

苏妈妈听出了青舒的怒意,答的战战兢兢的,“吴夫人突然来看望夫人,夫人得信儿很是欣喜,不顾劝阻,执意要见。当时……”

“小姐、少爷快请,夫人急着见小姐和少爷。”憔悴的关婆子挑了帘子出来,一脸急切地说道。

青舒阴沉着脸,轻捏弟弟的手,“走吧!”

进了屋,汤药味儿扑鼻而来。周大夫和一名老大夫正在洗手,旁边是忙着端茶倒水递布巾的古元河的媳妇陈琴。

周大夫看到青舒姐弟说道,“现在不是讲礼数的时候,快进去见见你娘。”

青舒点头,和青阳一起走入里间。

里间的汤药味儿更大,床上的古叶氏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等青舒有所反应,跟进来的关婆子和苏妈妈已经上前,安抚着面色蜡黄的古叶氏躺下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工夫想古叶氏不着调儿的一面。愣了一瞬间的青舒和青阳快步上前,站到了床前,无法相信古叶氏竟然要死了。

青舒默默地看着头发散乱、面色蜡黄且眼神涣散的古叶氏,一时无言。

青阳已经哽咽,“娘。”

古叶氏难得地笑了,以前所未有的柔和的目光盯着青舒,“阿舒,娘总算等到你了。”

青舒不自觉的眼底微湿,轻声道,“娘。”

古叶氏似乎很开心,眼睛变得亮而有神。她打量青舒一阵儿,移开眼,看着青阳,“小阳,娘对不起你,别怪娘。”说罢,有泪自眼角溢出。

青阳喊了一声娘,哭出声来。

古叶氏似乎很激动,咳嗽了起来。

关婆子和苏妈妈变了脸色,一人小心地扶了古叶氏起来,一人拿帕子不停按古叶氏的嘴角。

被挤开的青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盯着苏妈妈给古叶氏按嘴角的帕子。当帕子上浸染了嫣红色,她的瞳孔一阵收缩,古叶氏这是在咳血。

陈琴哭喊着叫外间的大夫。

周大夫和老大夫一起进来,二人互看一眼,那老大夫点了一下头。周大夫便让关婆子把咳个不停的古叶氏放躺下来,之后让所有人都退开,他自己上前,拿出银针扎了古叶氏四处的穴道。

如此,古叶氏的咳嗽才慢慢停了下来。

周大夫这时候把过脉,退开,经过青舒身边时低语,“有话赶紧说。”

青舒愣愣的,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古叶氏却突然精神了似的,声音大了许多,“小阳,听姐姐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与姐姐相扶相持。”

青阳哽咽着答yīng

,再次走到床前。

古叶氏笑的一脸温柔,“去吧!”抬手指了关婆子等人,“带他们下去,娘想单独和你姐姐说说话。”

青阳迟疑地看向青舒。

青舒点头。

青阳恋恋不舍地看了古叶氏一眼,带着苏妈妈他们下去。

待到屋中只剩母女二人,古叶氏向青舒无力地招了招手。

青舒上前,坐到了床沿。

古叶氏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很轻、很柔,“阿舒,娘就要见到你们的爹爹了,娘很高兴。你放心,叶紫不会得逞,娘已经教xùn

过她了,她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青舒看着明显与过去不同的古叶氏,不敢相信,也不是很理解古叶氏所谓的教xùn

过了是指什么意思。

古叶氏笑的温柔,“娘激怒了她,她拿簪子刺伤了娘。如此一来,两家结了生死的仇怨,娘的女儿怎么可能还会嫁入吴家!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能作这个主。娘死后,你尽管报复叶紫,尽管报复吴家没有关系,谁也挑不出你的错。”

青舒震惊的睁大了眼。

“娘想开了。如此寂寞孤独地活着,还不如早些去地下与你爹爹相伴来得快乐。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你过来,娘有几句重yào

的话要告sù

你。不能让人听见。”

青舒迟疑地俯下身,侧了脸,耳朵贴近古叶氏。

“周伯彥,是长公主与周桥的儿子,最得当今圣上宠爱。楚风,两岁夭折,是长公主与被灭门的前楚相嫡长子楚南风的儿子。灏,是长公主与西昌国皇子耶律灏真的儿子,他在白日里出生,青阳在当天夜里出生。娘不知dào

,你爹是不是把灏和青阳换了。虽然青阳长的像你爹,可是,娘生青阳的第二日醒来时发xiàn

,包孩子的襁褓变了,变了。不是娘亲手缝的襁褓,不是。里面,里面绣着一个不大的‘灏’字。”说到此处,虚弱的古叶氏微笑着落下泪来。

青舒的身体抖着,可眼中是一片迷茫之色。

“娘当时,当时问你爹是怎么回事,你爹说是长公主送给青阳的,娘没多想。后来,后来遇到紫衣,娘,很痛苦……阿舒,以前娘想不开,娘爱胡思乱想,娘怀疑你爹,一切都是娘的错。娘有一事求你,求你,求你找到长公主的灏,照顾灏。”

青舒只觉心神一震,想要调头走人。

古叶氏却抓住了青舒的衣服,紧紧的抓着,眼中是满满的祈求之色,“阿舒,这,这是你爹的遗愿。信,你爹留了信。娘误会他,恨他,一直没打开那封信。娘知dào

时日无多,才,才拿它出来,打开。”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No.157黑白二卫

青舒不自觉地摇头,已是泪流满面,“不要,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上辈人的恩怨与她无关,与青阳无关,她不要知dào

,不要知dào



古叶氏的手抓的更紧,害pà

青舒头也不回地走掉,害pà

青舒不肯听她把话说完。“阿舒,娘知dào

,自己很笨很傻。原来,你爹出征前就知dào

自己有去无回,才写下那封信。你爹写清楚了,青阳是娘的亲儿,是娘的亲儿。长公主托付给他的灏,灏,他没守住,被人在半路上截去了,只剩绣了‘灏’字的襁褓。”她说的急,呼吸有些不稳,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等她觉得舒服些了,继xù

说道,“你爹说,灏的左脚脚心里有状如花瓣的胎记。灏被抢,他派出了虎狼卫中的黑白二卫去追踪了。只要黑白二卫不死,一定能找到灏。黑白二卫不完成使命,绝不会回来。若是回来,必是带回了灏。若有一日,自称黑白二卫的人带了左脚脚心带了胎记的孩子回来,你一定要收留那孩子,照顾好那孩子,这是你爹交待下的,明白吗?”

青舒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娘,你累了,休息吧!”她害pà

,她有些六神无主。她想到了那把代表虎狼卫的匕首,她想到了那晚见到的穿的一黑一白的两个神mì

男人。古叶氏只见到了穿黑衣的人,而在外边的她见到了穿的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虎狼卫中的黑白二卫是不是指他们?不要,她不要知dào

这么多,她下意识地摇头。

“不,不,阿舒,照顾灏,照顾灏,这是你爹交待的。”古叶氏说的急,再次停下来休息。

青舒抿唇,不说话。她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她扛不了太多,更不想去扛不属于自己的担子。

古叶氏缓过气儿,说道,“周驸马是个好丈夫,好男人,像你爹一样顶天立地。他的儿子,也不差的,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男儿。娘会告sù

你长公主的风流性子,是,是要你心里有个底,让你明白自己要嫁的男人到底有个怎样复杂的娘。若是,若是有朝一日那黑白二卫将灏送回,你一定要照顾好灏。灏,可能会带来麻烦,不过也会是你和青阳的护身符。照顾好他,听你爹的话。”说着,古叶氏松开了青舒的衣服,指着脑下的枕头,“信,你爹的信,你收妥。”

青舒在古叶氏一脸祈求的视线中伸手到枕下,摸索几下,拿出一封微微泛黄的信皮来。

古叶氏眼角有泪,却是安心地笑了,“你过来,娘告sù

你一个秘密。”

青舒看着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古叶氏,慢慢地俯下身。

“日后,若是无路可走,又退无可退,全府人活不下去,记得带全府人回京,跪到皇宫南门前。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只是跪着,自有人给古家一个活路。”

青舒脑中一片空白。

“傻孩子,这是你爹临终前写给娘的遗书里的话。遗书娘早就烧掉了,谁也不知dào

。既是你爹交待的,定有什么深意。”古叶氏闭了眼,“娘累了,让青阳……进来,陪陪娘。”

青舒慢慢地坐正,一脸木然地把信收进袖子里,离了床,走出里间。

青阳几步冲过来,哭着喊姐姐。

青舒搂了搂他,一脸疲惫地轻语,“进去吧!陪娘呆一会儿。”

“姐姐,我怕。”青阳泪汪汪地说道。

青舒轻声说道,“姐姐陪你。”说着,她牵了青阳的手,再次来到古叶氏的床前。

苏妈妈和关婆子跟了进来,一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到了床前。

青舒和青阳坐下,一人喊了一声娘。

古叶氏睁开了眼,眼睛盯着青阳,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

青阳不懂,只是看着。

青舒站起来,探过身子,一手抓了古叶氏的手,一手抓了青阳的手,然后把青阳的手放进古叶氏的手心里,轻轻放到床边。她明白的,先前古叶氏有力qì

和她说那么多的话,是老人们常说的人死前的回光返照。过了这个劲儿,人也就完了。

古叶氏侧过脸,温柔地盯着青阳,不错眼地看着青阳,“娘不是个好娘,你爹一定很生气。”“终于能见到你爹了,娘很开心……”“娘有支梅花银簪,样子很普通,不是很值钱,可那是你爹送娘的第一个首饰,是娘最喜欢的簪子……娘要穿着那件桃红色的衣服,穿着绣了粉莲的鞋,再戴上那支梅花簪……去见你爹……”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古叶氏絮絮叨叨地、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她本就不高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话语越来越含糊不清。最终,她一脸平静地合上眼,离开了人世。

哇的一声,青阳大哭出声,喊着娘。

青舒只是默默地落泪,抱住了无助的弟弟。过去的纷纷扰扰与争吵,在此时此刻像是一场梦一般。

在哭声中,古府府门两侧挂起了白幡。

待到天黑时,整个康溪镇人都知dào

,忠武将军的遗孀古夫人没了。

马上就要离任的白县辅重重地一跺脚,叹气。

白夫人也叹气,“唉!只差两日,就差了两日。这可如何是好?”

白县辅焦躁地踱步,骂粗话,“他娘的,一个一个的没一个安生的。招惹了那姑奶奶还有个好!你瞧着吧,瞧着,又得乱。唉!这可是杀母之仇,不是抢铺子烧铺子的事儿。于正雄那个混球,早该来接任的,这拖来拖去的可是害惨了本老爷,唉!”

洛记的掌柜闻讯,赶紧修书一封,让人十万火急地送往京城。

第二日消息传至德县吴府,二夫人吴叶氏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碎片与茶水落了一地。

病愈不久的吴老爷闻得此消息,栽倒在管家身上,颤着手大喊一声,“快,快召集吴氏所有子孙。”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不好了……”有家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边跑一边喊,只为找到管家。

吴管家把吴老爷扶坐到椅子上,交给小厮照顾,赶紧出去,“闭上你的狗嘴,再敢胡言,拉出去杖毙。”

那家丁窟通一声跪到地上,六神无主地禀报道,“饶命,小的有事禀报,前边……府门上……血淋淋的……箭。”

吴管家吓了一跳,“什么?”

家丁说不清楚,只得带路,把管家带到了府门口,从角门出去,站在外边,让管家抬头看正门顶上。

只见吴府的朱漆大门顶上,挂的高高的《吴府》二字的门匾上,一支滴着血的箭羽射在吴字上。不仅如此,这支箭将一个长长的白布条插在了门匾上。白布条垂下,上面是用血写就的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吴管家大吃一惊,“快,快,拿梯子,取下来,取下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家丁们慌张地动了起来。吴管家冲着看向这边的百姓吆喝,“去,去,去,看什么看?找打是不是?”

好奇张望的众人赶紧四散走开。

在吴府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农夫打扮的青年骑了一头毛驴出了德县,取道康溪镇。路经一处苞谷地时,他吁的一声,让毛驴停了下来,挖了挖鼻孔,“我说后边的,别躲了,老子早就看到你了。出来,咱们聊聊。”

过的片刻,“装死是吧!成,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也不用你辛苦地装死了。”青年说着,手里就多了一把锋利的似匕首又不似匕首的武器。他作势要抛出去。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苞谷地里传出,“不妨试试,到底是你的飞镖快,还是我的箭快。”

青年吊儿郎当地笑了,歪斜地坐在驴背上,“我说兄弟,我知dào

你是好手,我又没得罪你,你一路跟着我干什么?”

“不想我跟着,可以,回答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要那么做?第二,你是谁?第三,你是谁的人?”

青年嘻嘻地笑,“我这人吧,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捉弄人。哎呀呀,最近一段日子没捉弄人,心里难受的紧,浑身难受的紧,就像几辈子没睡女人一样难受,兄弟一定懂。所以吧,手痒,嘻嘻……和本地最有势力的老爷开了个玩笑而已。哎呀呀!兄弟不会是那老爷的手下吧!倒霉,倒霉,居然被抓了个现形,啧啧啧啧……退步了,退步了。”

“‘血债血偿’可不是捉弄人那么简单。你这火点的大了,嫁祸于人的手段也卑鄙了一些。第一个问题我当你答了。剩下的两个问题,不说清楚,别想离开此地。”

青年正了脸色,“这位兄弟,出来一见如何?”

回应他的,是嗖的一声射出且擦着他的脸飞过,半截没入地里的箭。

青年抱住头,“我的娘,我说兄弟,咱动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胆子再小点的,不被你射死,先被你吓死了。”

庄稼地里除了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再无其它动静。

青年一脸无奈状地说道,“成,成,你赢了,告sù

你也无妨。我这人,爱捉弄人是真,不过呢,只捉弄有过节的人。这吴府里吧,有几个不是东西的东西。这几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前些时日惹了不该惹的人,竟敢欺到我家主子捧在掌心里的姑奶奶身上。我跟你说,我有个冰块儿主子,那小子,忒不是东西,一到气儿不顺的时候,就拿我出气。”他说着,大力扯开了领子,啪啪地拍了两下胸口,“看看,看看,前些日子被他踢的一脚还青着呢!”他身子晃了两晃,“哎呦我的娘!”从毛驴上向另一边摔了下去。

不过,他既没摔死,也没摔残,而是表面上看动作很狼狈,实jì

上非常快速且熟练地滚落,顺手拔了地上的箭,人滚进了路边的杂草丛生的土坑中。一阵簌簌声中,不见了踪影。

庄稼地里并没有再射出箭,也没有人现身。只剩一头毛驴在原地,甩着尾巴啃食着路边的草。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头顶草屑的青年从路边的坑中爬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嘴里碎碎念,“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走路被人当靶子射,睡个觉让人偷了驴。”他摇头,一路喊着小花走开去。

直到青年走的不见了影儿,庄稼地里走出一名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男人。他横过土路,跳进青年刚刚爬出来的坑中一阵搜索,出来时,手中多了先前被青年拔走的那支箭。他再次走入庄稼地,与一名白衣男子汇合。

“如何?”背上背着弓箭的白衣男子问。

“不知是敌是友。不过……”黑衣男子蹙眉。

“嗯?”

“看的并不真切。他身上的腰牌很像代表宫廷密探的腰牌。”

“走吧!我们的人也不是白给的,会查清楚的。”摸了一下背上背的弓箭,“这么好的弓箭他都舍得丢弃,不爱惜,怕是偷来的。”

“古、吴两府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人借机从中作梗,火上浇油,怕是要出大事。”

“毋须担心……”

他们的声音在苞谷秸秆及枯叶的沙沙声中消失。

再说那青年,走出一里多地后,花了三十个铜板自农人手中拿回了毛驴骑上,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天黑了照样赶路,第二日天亮后进了康溪镇。他找了家客栈大睡一觉,午饭时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出去吃饭。

食铺中,当他听到食客们窃窃私语的内容时,他一下被食物噎住,咳的脸红脖子粗的。最后,他灌下小二递来的满满一碗水,这才缓过劲儿来。他站起来,走过去,抓了临桌一名中年男人的领子,“你说什么?古夫人没了?”

No.158守灵

突然被人抓了领子,中年男人吓了一跳,想骂青年几句,却被青年凌厉的眼神吓到,点头,“是,是没了。”

青年的脸色非常骇人,“什么时候的事?”

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答,“前天,就前天。”

青年以眼神逼退了店小二及另两个客人,扯了中年男人到旁边落脚的客栈。房门一关,他问,“怎么没的?”

中年男人吓的不敢说话。

青年拿出一块儿碎银粗鲁地塞进中年男人手里,“说。”

中年男人是很害pà

,不过在见到碎银时眼睛一亮,赶紧收起来,左右瞅了瞅,一脸神mì

地压低声音说话,“德县的吴府,有权有势的吴府,听说过没?”

青年点头。

中年男人胆子大了起来,“整个德县,前后只出了两个四品大员,一个是我们康溪镇的忠武将军,一个就是吴府的二老爷。听说这二老爷的夫人叶氏与古夫人是姐妹。吴夫人从德县过来看望古夫人,不知何故起了争执,吴夫人用簪子戳了古夫人好几个血窟窿,真可怕。”

青年追问,“然后呢?”

“当时古小姐和古少爷不在,说是去锦阳城游玩儿了。古小姐和古少爷得到消息赶回来,只和古夫人说上几句话,古夫人就咽了气儿,没了。”

青年听罢,心道坏了,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射出去的一箭,他捉弄人的“血债血偿”,坏了,坏了,他可是惹大祸了。“去古府怎么走?”

中年男人被青年自己甩自己巴掌的狠劲儿给吓到,战战兢兢地答道,“从这里出去,随便问个人都知dào

,正在办丧事的就是古府,好找。”

青年烦燥地一踢凳子,“你可以走了。”

中年男人闻言一喜,跑的比兔子还快。

青年迅速翻过床铺,将一样东西放进怀里。他出了房间,来到柜台前,抛了银钱给掌柜的,喊着让小二牵了他的毛驴出来。

古府的确很好找,随便问个人都知dào

。古府的大门敞开着,白色丧布挂的到处都是,带着奠字的灯笼,沿着进府的正路分列左右悬挂着,从府门口一直挂到了祭奠的灵堂。

青年牵着毛驴停在古府府门前,面无表情地往里望。

古府专门负责看管车马的家丁上前,“若是前来拜祭夫人的,请把毛驴栓到这边的栓马桩上。”

青年说了声多谢,牵了毛驴过去栓上,之后踏入古府。

有家丁上前为他引路,“这边请,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青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农户人的粗布衣裳,讶异地审视带路的家丁,不知这公子的敬称从何而来。但他面上不显,答道,“在下姓安。”

管家古强站在灵堂门前,迎了上来。

引路的家丁后退一步,“回管家,这位是安公子。”

古强向青年深深一揖,“安公子请。”

青年走入灵堂,看了眼摆在正中位置的上好棺材,接过旁边递来的三柱香,在烛火上点燃,插到香炉里,三拜。

披麻带孝的青舒和青阳还礼。

青年看了眼哭红了眼的青阳和一脸疲色的青舒,“请节哀!”

青舒和青阳轻声答谢,“多谢。”

管家上前,请青年到会客厅喝茶。青年拒绝了,往外走,在经过府门里摆设的桌案时,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到桌案上,连名字都没报,走出古府。

坐在桌案后的账房先生准bèi

追出去。管家阻止他,并吩咐道,“记上安公子。”

青年取了自己的毛驴,走出一段距离才骑上,唉了口气,吊儿郎当地歪斜在驴背上嘀咕,“希望那小子不会追杀老子。”

隐约的有马蹄声传来,青年竖起耳朵听,立kè

坐正了身体,嘀咕道,“至少有十五匹马,此地不宜久留。”他一拍驴屁股,“小花,赶紧走,老子不想被揍。”

等他躲进了小巷子里,须臾间有二十余骑飞驰而过。他摸了摸下巴,咂舌,“这小子改性子了,居然以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他刚想着从巷子里出来,又是一阵马蹄声。他又躲了回去,继xù

偷瞧,眼睛睁老大,“步飞鹄,他怎么在这里?”

古府门前,快马加鞭赶来的周伯彥翻身下马,急步进府。

管家的一声彥公子,让青阳迅速抬头。

青阳喊了声彥哥哥,想要站起来,奈何跪的时间太长,才起一半就要摔倒。

周伯彥已经赶到,一把扶住青阳,并把青阳整个人抱起来,搂在了怀里,“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青阳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小声喊着哥哥。

周伯彥抱着青阳,眼睛看向一言不发的青舒,“你还好吗?”

青舒不看他,淡漠地回道,“还好,多谢关心。”然后又无喜无怒地说道,“小阳,下来,不要撒娇了。”

青阳听了,挣扎着要下来。

周伯彥这才把青阳放下来,走过去,拿起三柱香点燃,插到香炉里,退后,磕了三个头。

青舒和青阳回礼。

“步公子,请。”管家说道。

步五抬步进门,也顾不得说话,先是上香磕头。接着,周伯彥和他走了出去。

管家走到青舒身边,“小姐,现在没什么客人上门,请小姐带少爷回去歇息片刻。有客到,老奴自会派人请小姐。”

青舒看了一眼弟弟,“嗯。”

关木头立kè

上前,扶了青阳起来。小娟和小鱼上前,一左一右地慢慢扶了青舒起来。

目送青舒和青阳离去,周伯彥叫住管家,“他们俩个有没有好好吃饭?”

管家摇头,“少爷多少能吃些东西,小姐她……唉!小姐太累了,要操心的事太多,这两日基本没时间合眼,什么都是吃两口就说吃不下。”

周伯彥蹙眉,“有没有往京中送消息?”

古强一愣,“京中?”问罢,立kè

又反应过来了,“洛尚书的府上、徐副将的府上、顾大人的府上,还有步将军府上,已经派人前去报丧。”

“叶府没送?”他指的自然是古叶氏的娘家。

“没送,夫人留了话,既已一刀两断,便不需再往来。”

对此,周伯彥不好再说什么。“明日出殡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古强回道,“安排妥当了。”

周伯彥,“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对吴府。”

古强摇头,“小姐对此只字不提。”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对吴府,小姐定不会善罢甘休。眼前的平静只是表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起波澜。过去有什么事,小姐定会和他商量。可这次,小姐什么也不说,这种反常最是令人忧心。

周伯彥对此也颇为忧心。“晚些时候,陈府吊唁的人会赶到,提前做好迎接的准bèi

。我这边带的人手充足,有什么要他们做的,尽管吩咐下去。”

有周伯彥带着手下从旁搭手,管家身上的担子轻了几分,不过他仍不敢松懈,事事要亲自过目才放心。

天黑前,陈知府的嫡长孙陈乔翰带着堂弟陈乔江到了。做为古府唯一的男丁,待客便成了青阳不可推卸的责任。周伯彥穿了一身的黑,寸步不离地跟着青阳,从旁指点他。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跪在灵堂内的青舒轻声道,“扶我起来。”

守在一旁的小娟和小鱼赶紧过来,一左一右地慢慢扶了青舒起来。

“放好垫子,我要坐一会儿。”

铃兰答yīng

一声,过去抱来厚厚的垫子,把蒲团拿开,铺好垫子。

青舒在灵堂内走了一阵儿,觉得腿不再那么麻了,血流畅通了,这才回去,弄了弄素白的裙摆,盘腿坐到垫子上。“少爷睡下了吗?”

小鱼答,“睡下了,有周公子陪着,少爷睡的很安稳。”

青舒点头,“你们退下吧,明日还有得忙,养足了精神,别出了差错。”

小娟不走,竟然劝走了小鱼和铃兰,自己靠着墙坐到了一个垫子上,“小姐,奴婢坐着都能睡着,真的。”说着,闭上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模样。她一向是个粗神经又大大咧咧的姑娘,不像小鱼和铃兰那样害pà

守灵。所以,她是陪青舒守灵守的最没心理负担的一个。

青舒没再赶她,而是坐着闭目养神。也不知dào

是什么人定下的规矩,人死后三日才能出殡,出殡前的三晚子孙们一定要守灵到天亮。虽然守灵这种事是男丁的责任,可弟弟还那么小,她怎么舍得让弟弟守灵,于是便只有她自己亲自上阵。这一守,便是三晚。待明日发丧完毕,她倒出手来,便是算帐的时刻到了。

旁边有轻微的打呼声起,青舒睁眼看过去,就见小娟歪靠在墙上睡着了。外边有脚步声,还有低低的几句交谈声,好像是管家和周伯彥在说话。须臾间,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有人走到她身边。

“冷不冷?”周伯彥轻声问。

青舒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你可以走了。”

周伯彥一撩袍角,竟然挨着青舒坐下了。

青舒蹙眉,再次选择闭目养神,表明了不想再说话。

时间再流逝,小娟依然在睡,顾石头抢了关婆子的差事,轻手轻脚地进来续上油灯的油,悄悄退出去。

等门一关,周伯彥往青舒的方向挪了挪,伸了手过去,轻轻扣住青舒放在膝盖上的手,感觉她的手很凉。

对此,青舒没有一点反应。

No.159谁是凶手

小娟尿急醒来,迷糊中揉了两下僵住的脖子,一手撑地要站起来。只是,她突然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张大了嘴巴,眼睛瞪老大看着前方。

周伯彥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再若无其事地转回脸,搂着窝在他怀里熟睡的女子,默默地坐着。

小娟被他的那一眼看的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回地上。看着侧坐在周伯彥腿上,头靠在周伯彥胸前,脸正对着她睡的正沉的自家小姐,她张了好几次嘴,愣是发不出一个声音来。

周伯彥并不看小娟,把滑下去一些的垫子往上拉了拉,在青舒的腿上盖好,然后挥手让小娟出去。

小娟像被催眠了一般,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门边,扶着门框站起来,拉开门出去。秋夜的凉风一吹,她一哆嗦,立kè

醒神,张大了嘴,转身要回灵堂。

原本靠在门外打盹儿,被小娟一脚踢醒的顾石头赶紧爬起来,挡住小娟,探头往灵堂内瞅了一眼,立kè

关回门,并对小娟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娟抬手要打他。

顾石头恼,低声骂她,“笨蛋,不许弄出动静。你家小姐好不容易可以合眼休息一会儿,难道你想吵醒不成?”

小娟立kè

把手收回去,藏到了身后。她狠瞪顾石头一眼,赶紧离开去解手。等她回来,顾石头挡着不让进灵堂。她不客气地揪了顾石头的耳朵就拧。

外边守夜的家丁见了,纷纷扭过头去。

顾石头疼的呲牙,又不敢叫出声,只得给让地方。

小娟放开他的耳朵,威胁意味十足地挥了挥拳头,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再轻轻关了门,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靠墙坐了。她抓耳挠腮地一阵纠结,纠结于要不要叫醒小姐的问题上。

正这时,睡在周伯彥怀里的青舒动了。

周伯彥的反应是,立kè

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青舒动了好几下,只觉得有什么阻碍了手脚的动作一般。她慢慢睁眼,有点不在状况内,先是眨了几下眼睛,再摇了摇头要自己清醒。当她明白过来当前的状况时,盯着周伯彥的脸足足呆了有十秒钟之久。接着,她倒吸一口冷气,手脚并用地从周伯彥的腿上下来,环顾四周,见小娟歪靠在墙上睡着,她们仍然在灵堂。

青舒暗恼,恼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睡的还那么沉,连怎么睡到周伯彥身上的都不知dào

。她小心地瞄了周伯彥一眼,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熟睡的人一样,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一动不动的,于是她稍稍安心,赶紧铺好垫子,盘腿坐了回去。守着亲娘的灵,却睡到了男人怀里,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要死了。

小娟装睡实在匆促,姿势没摆好,很不舒服,又不敢乱动,于是只能硬挺着。

其实青舒睡的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都不到。她是太疲累了,要不然也不会坐着睡着。她正了正头上戴的白花,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闭了眼睛坐着。

过了片刻,周伯彥动了动,睁开眼睛,慢慢伸展坐麻的腿脚,一手撑地站了起来,离开了灵堂。

直到身后传来了关门声,青舒才松了一口气。

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小娟也是松了一口气,顺势躺到了地上,再不肯硬挺着了,累人。

周伯彥回到房间,油灯亮着,关木头趴在桌上睡着。他走到床前,为睡在床里侧的青阳盖好被子,合衣躺在了床外侧。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天还很黑,古府所有人都起身了,开始忙碌了起来。天边泛白时,古府府门大开,古府家丁有举白幡的,有举火把的,形成长长的方队缓缓走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专门请来念奠文的中年男人。一出门,此人就开始按规矩念念有词地说着发丧奠文。跟在后边走的,是披麻带孝的青舒姐弟及几个下人。再后边,是专门请来抬棺材的十人。再加上古府自己的家丁,周伯彥派出来护棺的,步五派出来的两人,陈府派出来的两人及镇子上自愿来发丧的,整个队伍竟有七八十号人。

队伍快到镇门时,镇门正好开启。洛小荣穿了一身的素白,带着护卫和洛记掌柜等在此处。在青舒和青阳要经过时,洛小荣从路旁走入队伍,和青舒青阳并排走。他认了青舒为姐、青阳为兄,他便是古叶氏的义子。他以义子的身份出现,无可厚非。

队伍出了镇子,就见古大树、陈琴的爹、三爷爷的大儿子、古二丰等十几个男人站在路边。队伍走过,这些人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头。从康溪镇走到忠武将军墓不是闹着玩儿的,途中青阳和洛小荣稍有疲惫之色,青舒便示意古元河和洛府的护卫过来背人。如此,古元河背着青阳,洛府的护卫背着洛小荣,继xù

赶路。

到达忠武将军墓的坡下时,青舒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的厉害。她的脚底板更是刺痛的厉害,大概是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了。

坡上,古叶氏的墓穴已经挖好。这是由风水师和老人指点,吴管事连夜带人挖好的。经过一系列的仪式,大概用去了半个时辰,古叶氏终于入土为安。青舒、青阳和洛小荣跪下磕了最后三个头,这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木偶般的行程才算结束。

坡上哭声渐歇,却听坡下传来尖利的妇人的哭声。

古强随手叫了一人,“去看看。”

那人答yīng

一声,不等跑下去,丁家宝却跑了上来,对着古管家耳语了几句。

古强听罢,脸色冰寒,快步过去向青舒禀报,“小姐,是德县吴府的二夫人,吴叶氏。”

青舒听了一点都不觉得yì

wài

,“别让那些无耻之徒弄脏了这里,扰了祖父祖母及爹娘的清静。”

古强得令,带了坡上的二十来个男丁下坡去,正好堵住了准bèi

上坡的吴叶氏及其丫鬟婆子们。

吴叶氏穿了素色的裙子,腰间缠了行丧的白布,哭的是肝肠寸断,声音尖利无比。她一脸沉痛状地走的歪歪斜斜的,由两个婆子扶着,走走停停的,使劲儿嚎,使劲儿叫,很怕周围的百姓听不到一样,“大姊,紫儿的大姊啊!你的命好苦啊!我们姐妹重逢这才几日,你怎么说走就走啊!我苦命的大姊啊!你为何如此地想不开!老天爷啊!您不开眼啊!为何早早地带走了我的大姊……”

不知内情的,看了她这一番作派,一定以为古叶氏与吴叶氏姐妹情深,十分要好。

跟随吴叶氏的丫鬟婆子也似模似样地哭两嗓子,时不时喊一句“姨夫人,夫人来看你了。”

从坡上带人下来的古强气的额角的青筋暴起,大喝一声,“杀人凶手,滚。”

吴叶氏既没有吓退,更没有理亏的表现,而是张牙舞爪地要冲上来打古强,“你这个狗奴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她的丫鬟婆子哭着抱住她不放,往后拖拽她。她挣扎着,不肯走,指着古强的鼻子骂,“你这个狗奴才,本夫人去看望大姊,你这个狗奴才拦着不让我们姐妹相见,是何居心?是你,是你为夺得古府家财,趁我外甥出门之际,你和你的妻儿一起害死了本夫人的大姊。你是凶手,你才是凶手,你才是杀人凶手。”

古强暴怒,“你这个贼喊捉贼的恶毒妇人,来人,打,给我打,为夫人报仇。”

古强身后的家丁们握紧拳头跑上去。

吴叶氏与丫鬟婆子们尖叫着往后退,什么杀人灭口啦,什么打死人了,一通乱喊。

“住手。”女子的一声冷喝,喝住了古府这边的人。

古强等人回头,然后左右一分,让出一条道儿来。

青舒目露冰寒之色,逼视着吴府人等,一步一步走下坡来。

吴叶氏不是古叶氏,她手段阴狠、脸皮厚且诡计多端,一肚子算计人的坏水儿。十五六岁便能设计陷害亲姐而抢了亲姐未婚夫的女人,如今都三十多岁了,经lì

的更多,参与的争斗更多,手段与演技自然是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为精进了的。她看向青舒的目光透着心疼,拍着胸口,号啕大哭起来,“姨娘可怜的舒儿,可怜的舒儿,你的命好苦啊!可怜的舒儿,没了娘的舒儿……”

青舒抿着唇,一步一步地走近吴叶氏。

吴叶氏哭的更来劲儿,一脸的眼泪鼻涕,“舒儿,舒儿,你要相信姨娘,不是姨娘害了你娘,是他,是你的管家,是你的管家害死了你娘……”

再有十来步,青舒便能到了吴叶氏的近前。她一步一步走的又稳又坚定,“哦!管家是如何害我娘的?”

吴叶氏很激动,像个与亲儿分别许久的亲娘一般,张开了手迎上青舒,“可怜的舒儿,过来,快过来,姨娘这就告sù

你真相。”

吴叶氏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竟是屈膝行礼,“见过表小姐。”当场认起了亲。

同时,古强等人从后头急喊,“小姐,不要过去,不要上当。”

No.160岂能如愿

无论是认亲的,还是劝青舒不要过去的,谁也没想到,青舒会毫无预警地突然发难,明目张胆地攻击吴叶氏。

啊的一声惨叫,吴叶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整个人往后倒。吴叶氏后头的丫鬟婆子们尖叫连连,手忙脚乱地要接住向后倒的吴叶氏,却是一个撞一个、一个绊一个的,摔做一团,尖叫连连地滚了下去。还好她们所在的位置离平地不远,坡度也不是很高,因此即便是滚下去的,也很快就停了下来。

守在下边的吴府管事及家丁们喊着夫人冲了上来,冲到前头,站成半弧状,把吴叶氏等人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个踹完人之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们的古青舒。

吴府的丫鬟婆子们狼狈地爬起来,顾不得整理仪容,围拢上去,七手八脚地扶起了吴叶氏。

吴叶氏已经晕了过去。一是疼的,二是吓的。她头上的贵妇发髻乱了歪了,钗环也跟着歪斜了,身上的素服沾满了草屑和灰土。她狼狈不堪地软着身子,紧闭着眼。

吴府丫鬟婆子们又搂又扶地把吴叶氏从地上弄起来,见吴叶氏人事不醒,个个吓的不轻,哭喊着夫人。

动脚踹人的青舒站在原地,俯视坡下的吴府人。一阵风吹过,她素白的孝服的裙裾在风中飘动,她头上戴的纸扎的白花在颤动,她的发丝飘飞着,配上她清冷又漠然的表情,让坡下看她的人生出一中她即将乘风归去的错觉来。

远远的,穿着黑色锦衣的两个男子端坐于马背上,望着这边。

黑瘦的一人问,“那是谁家的女子?”

体格壮实的那人答,“古家女子,古云虎的长女。”

“此女太过放肆!”

“哼,换作是你,只会一刀砍了面前的人,而不是踢一脚了事。走了,赶路要紧。”说着,掉转马头,驾一声,让马小跑起来。

黑瘦的那人也调转马头,跟上,“怎么回事?”

“没听客栈内的小二讲么!吴镇江的夫人用簪子刺死了古云虎的夫人,吴、古两家结下了血海深仇。今日是古夫人下葬的日子,罪魁祸首却跑来哭丧,换作你是古家女儿,你待要如何?”

“犯案的吴镇江?”

“没错,就是那个丢尽文官的脸,在寺院奸淫农妇的吴镇江。”

“你似乎很得yì

!”

“看到那些只会之乎者也地打口水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人们羞愤的掩面而去的熊样,老子就高兴,哈哈……”

再说另一边。

在丫鬟婆子们又摇又嚷中,吴叶氏悠悠转醒,可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睁眼。等到她睁眼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对策。她弯着腰,任由丫鬟婆子左右撑着她的身子,她抱紧了肚子,哭的凄凄惨惨的,“肚子,肚子痛……大夫,找大夫……快……”

丫鬟们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年长的婆子似有所悟,张口大喊,“大夫,快请大夫,夫人腹中的胎儿怕是不保,快,快……”

另一个婆子一愣,收到前者的眼色,立kè

了悟,忙喊,“快,快,都傻站着做什么,夫人前儿才诊出已怀胎月余,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远处张望的百姓倒吸一口冷气,看向青舒的眼神立kè

变了。他们可是看的真切,古青舒狠狠地踹了吴叶氏,吴叶氏才滚下了坡儿的。

吴府的管事吆喝着车夫赶紧把车赶过来。丫鬟婆子们更是护紧了吴叶氏要走。

青舒面沉似水,“哪里走?”“来人,给本小姐围起来,不能放走一个。”

古强dà

喊出声,传达青舒的命令,“小姐有令,把吴府人等围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古府这边的人,坡上的往下冲,坡下待命的也全部围拢了过来。转眼前,吴府上下与车马一起,被古府这边的人团团围住。

吴府的管事心里又惊又惧,今日之事本就是棋行险招,二夫人能不能翻身在此一举。若是事情不成,办砸了事又伤了二夫人,他唯有以死谢罪。原以为对方只是个莽撞又没有心计的小姑娘而已,哪曾想对方竟是不买夫人的帐。他急,带着人把主子紧紧护在中间,盯着逼近的古府男丁们,“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古小姐,你怎能如此恶毒!动手踢长辈本就不敬,伤了长辈腹中的胎儿却不知悔过,还不允许看大夫,是何居心?这可是一条人命!不,是两条人命。”

青舒冷哼一声,“拿下。”

小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大声重复青舒的命令,“小姐有令,全部拿下。”

古府这边的人本就磨拳擦掌的,得了命令,一下冲了上去。他们人多,再加早就憋着一股气,出手自然不留余地。吴府来的家丁加上车夫一共就十五六人,没用多少时间,全部被拿下。

小娟跟着青舒下坡来,让青舒停在安全距离内,她带着铃兰来到吓的面色青紫的吴叶氏跟前。

吴府婆子已被家丁控zhì

住,只有三个丫鬟瑟瑟发抖地站在吴叶氏左右。

小娟迈步上前,随手扯过一个丫鬟,再使劲儿一推,把人推倒在地。有一个丫鬟上来要打她,她顺势抓住了这丫鬟的手腕,使劲一拧,再把人推倒。

铃兰有样学样,早把第三个丫鬟推倒了。

吴府这三个丫鬟吓坏了,早没有反抗能力,因此轻易被解决。

小娟冷哼一声,抓了吴叶氏的领子,“老实点儿,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警告完,她扯了古叶氏往围观的百姓跟前去。等到离百姓只有十五六步的距离时,小娟扯了吴叶氏停下,并把吴叶氏强硬地按坐到地上。

吴叶氏猜不出青舒要做什么,一脸痛苦状地抱住肚子,“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肚子,本夫人的肚子很痛,大夫,请大夫……”

为避嫌,百姓中的男人们往后退开了一些。而妇人们睁大了眼,竖起了耳朵,一脸八卦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有些好事儿的,更是往前凑了凑。

青舒一步一步走过来,停在离吴叶氏几步远的地方,俯视着吴叶氏,“你,吴府二老爷吴镇江之妻叶氏,闺名紫,全名叶紫,乃是京城书香世家叶府的女儿。未出嫁前,你看上了嫡姐的未婚夫,并暗中勾搭上了嫡姐的未婚夫,与之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闻言,吴叶氏面色大变,“住嘴,胡说,你胡说。”

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看向坐在地上的吴叶氏。

小娟一拍吴叶氏的后脑勺,“闭嘴,不许打断小姐的话。”

青舒冷眼瞅着吴叶氏被小娟收拾,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你心思歹毒,设计陷害嫡姐,在寺院中安排了恶人调戏嫡姐,欲毁了嫡姐清白。好在老天有眼,你的歹计并未得逞。不过,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动你的奸夫,让你的奸夫退了婚事,让你的嫡姐成了全京城人的笑柄。”

吴叶氏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没有,胡说,住嘴,你这个贱人,住……唔唔……”

小娟觉得这女人太不识相,呲啦一声,撕坏了吴叶氏的衣裳,团巴团巴布条,堵住了吴叶氏的嘴。吴叶氏挣扎的时候,小娟不客气地又往她的后脑勺上赏了一记锅贴,重新堵了她的嘴后,又撕下一个布条,绑住了她的双手。

青舒继xù

翻吴叶氏的底,“你以为你毁了嫡姐的一生,却不想,你善良的嫡姐找到了更好的归宿,嫁给了我爹,与我爹恩爱非常,成为京中贵妇艳羡的女子。而你,挺着大肚子,连个正经的拜堂仪式都没有,做贼似的、匆促地跟着奸夫吴镇江从京城回到德县,谎称已成亲半载有余,又谎称旅途劳顿而早产,生下了你的第一个儿子,吴天斌。”

见不得人的过去被无情地翻开,没能正经拜堂的痛被撕裂开,吴叶氏青白了脸色,疯狂地扭着身子挣扎着。

小娟按着她,根本不给她脱逃的机会。

既是她不要脸地跑来闹的,青舒自然不会客气,说道,“你机关算尽得来的男人风流非常,一年至少要抬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做妾。你妒忌,你不甘。你灌过毒药给得宠的妾,你也灌过绝子汤给得宠的妾,你还让婆子闷死过庶子……你恶毒又下作,明明与嫡姐断绝关系数年之久,却为了给得怪病的儿子冲喜,趁我出门之际,厚着脸皮跑上门来与我娘套近乎,哄骗我娘。”

“却不想,我娘并不中计,我娘戳穿了你的诡计,我娘骂你下作、不要脸,你恼羞成怒,打了我娘一巴掌。我娘已不是当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女子。我娘以牙还牙,还手甩了你两巴掌。你怒极,拔了头上的簪子刺伤我娘,并在混乱中带着人打出府去,连伤我府中六七人后逃之夭夭。杀母之仇不报,我妄为人女。”

“我哀痛之极,我忙着安葬我娘,我没时间找你算帐。你倒好,贼喊捉贼,竟是在我娘入土为安之时跑来捣乱,你该死。你在此大放厥词,你谎话连篇,你颠倒黑白,你再施诡计,欲博得不知情者的同情,借机脱身。像你这等恶毒妇人,老天为何不收了你去?天理何在!”

妇人们一个个听的睁大了眼,对吴叶氏指指点点的,还互相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什么。

吴叶氏面如土色,不停发出唔唔唔声。

青舒冷眼看着,“来人,去请大夫,去请县辅大人。附近村中的游医郎中也请。”

管家不知dào

青舒要做什么,却并不阻止,只是安排人去办交待下来的事。

青舒直视吴叶氏的眼,“你是否怀胎月余,你是否有落胎的危险,大夫一看便知。你想讹我,我岂能让你如愿!”

事到如今,被绑了手、被堵了嘴的吴叶氏无计可施,只望后援能够快快到来。她哪里知dào

,她今日注定等不到后援。

听命于青舒的人,不仅是府里的这些家丁。天下间最不起眼,最不可能的人群,早已成了青舒的忠实属下。古叶氏去世的消息一出,那些人便暗中集结,等待着青舒的调遣。恰恰是这些人,轻易地把吴府打头阵的吴叶氏及后头压阵的吴府的另一波人给从中切断,让吴府白忙一场。

古府这边的人,为赶时间,是骑了马去镇子上请人的。

在众人耐心的等待中,马蹄声声,尘土飞扬,一队锦衣护卫出现在将军墓的坡下。马停,古强诧异之余不忘带人上前,把坐在锦衣护卫们身后的人一一扶了下来。

准bèi

离任的白县辅和准bèi

接任的于县辅,再加上慈济药铺的两名大夫,共四人。他们四个从马背上下来后,均是抖着腿,任人扶着,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又有一骑奔来,坐在马背上的是去请人的家丁和周大夫。

白县辅和于县辅是有苦无处说。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锦衣护卫们闯进去,二话不说揪了他们的领子,把他们甩到了马背上,将他们带到了这里。

白县辅早该离任走了,奈何下一任迟迟不到,他只能等。

作为下一任的于县辅会迟迟不到,那是因为康溪镇上发生的大事早有人悄悄送了消息给他。他为了避这个风头,将行程放慢了又慢,到底还是没能躲过,昨日天黑时才到的康溪镇。

当着两位县辅大人的面,三个大夫先后为吴叶氏把脉,得到的结果一样,吴叶氏没有喜脉,身上也没什么大毛病。至此,吴叶氏怀胎月余的谎言被戳破。有妇人当场呸了一声。

如此一来,青舒先前所言之事,在场的所有人都信了。

No.161什么人

青舒一脸倦容地柔弱一拜,“两位县辅大人,今日本是家母的安葬之日,却不想为恶者恬不知耻地前来捣乱,扰了家母之亡魂不说,还企图给小女子扣上一项殴打致其落胎的罪名,实属可恶、可恨且恶毒之极。人言死者为大,有天大的恩怨,小女子今日都没有心思追究,一切要过了今日才会着手清算。”

说话间,青舒的眼中有了水雾,“如今有两位县辅大人为小女子作证,有左近的父老乡亲为小女子作证,小女子只是制止了吴叶氏扰亡者之魂的恶行,并未伤人,亦没有打得吴叶氏落胎之恶事发生。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小女子甚慰。”此时的她柔弱万分,令闻者动容,令见者怜惜。人们早忘了她曾一脚踹得吴叶氏滚下坡的一幕。

白县辅和于县辅只是含糊其词地应着,心里连连叫苦。

青舒再拜,“小女子这就放了吴夫人及其丫鬟仆妇。有两位县辅大人作证,有父老乡亲作证,还有德高望重的三位大夫作证,谅他们也不敢在人前人后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再起了栽赃陷害小女子的恶毒心思。”

被兜进去的众人有认真点头的,有含糊地应着的,也有为急着回去八卦而大声答yīng

说帮忙作证的。

吴府一行人得以脱身,下人们护着没脸见人的吴叶氏坐进马车里,灰头土脸地快速离去。

这么一折腾下来,时间就到了午时。青舒、青阳和洛小荣坐进了来接他们的马车里,一队人打道回府。三位大夫是跟着古府的队伍回去的,而白县辅和于县辅并没有一起。他们俩位可是怕了锦衣护卫们骑马的速度,说是要等衙役们抬了轿子来才走。

锦衣护卫们倒也没有强求,没有坚持非要把人原路带回去,而是骑上马跟在了古府的马车左右。

古强自然不会把两位大人这样扔在将军墓前。他吩咐丁家宝带着四个人留下,在衙役们赶到前行保护两位大人安全之责。

青舒他们回府的时候,府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开了流水席。古府办的自然是红白喜事中的白喜。不需yào

主人的特意招待,来吃席的人坐下吃罢快速离去,即便有交谈也都很小声,没有大声喧哗,没有笑闹,这些都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

另外,在府中摆了一个席面,由青阳招待步五、陈知府的两个嫡孙及周伯彥等人。步五和陈知府的两个嫡孙坐过席就要离开,要回锦阳城去,不再留宿。

陈乔江不留下,因为古叶氏的头七还没过,大安王朝的人很讲究这些。过了头七,这丧事才算正式办完,一切才能步入正轨,青阳才能坐回学堂读书。到那时,陈乔江再回来。

在大安王朝,长者逝,子孙守孝有严格的规定。男子必须守孝满三年,三年内不得婚娶,不得科考,不得纵情酒色。相对而言,对女子的规定相对宽松一些。女子一般也是要守孝三年,但,若是女子到了适嫁的年纪,若是守孝满三年会变成老姑娘,那么这个女子守孝满一年即可,可以婚嫁。

这白喜的流水席在继xù

,青舒并不得闲,依然在忙着。直到天黑下来,流水席结束,桌椅板凳收回,她才能喘口气。在这之前,傍晚的时候没了客人,她打着积福积德的幌子,将剩下的几桌席面的菜肴及剩饭剩菜全部摆出去,碗筷给摞到一起,任由乞丐们自己取了碗筷盛着吃。

康溪镇的人见到此情此景都咂舌不已,一为古府对乞丐的大方,二为当日人数突然多了几倍的乞丐。

人若是累极,真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感觉不到饿,不管什么食物,一口都不想吃。青舒便是如此。她喝了一杯温水,软倒在床上,感觉浑身酸软的连动一根手指的力qì

都没有。

小鱼端来了洗脚水,小娟扶了青舒起来,两人忙活着要给青舒洗脚。

袜子脱下来的时候,青舒不自觉地一缩脚。

小鱼轻呼出声,“小姐,你的脚。”

青舒无力地低语,“咋呼什么?起了几个水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铃兰正端了燕窝粥进来,她把粥放下,凑过来看了一眼,忙找针线笸箩,“还有两个血泡没破,必须挑开才成。”

小娟扶着青舒,看不到,却一样着急,“赶紧给小姐洗脚,洗好了再挑。”“小姐,您忍着点儿,不是很疼,挑开才能好的快。”

青舒靠在小娟身上,眼皮都睁不开,轻应了一声。

趁着小鱼给青舒洗脚的工夫,铃兰端了燕窝粥过来,舀了一勺递到青舒的嘴边,“小姐,这是苏妈妈亲自熬的燕窝粥,多少吃一点。您若是不吃,苏妈妈又得一晚上睡不好。”

青舒没力qì

说什么,闭着眼睛,只得张了嘴,把铃兰递来的燕窝粥含进嘴里,吞咽下去。她就这么机械地张嘴、含住、吞咽。

铃兰从头到尾都是细心地一点一点地喂她,直到碗见了底,这才拿了帕子为她擦嘴。

这时候,小鱼已经给青舒洗好脚并擦干。铃兰端了空碗一让地方,小娟和小鱼便合力让青舒躺进了被子里。

铃兰拿了一根针,在火上烤了烤,走过来,“小鱼姐姐,帮我拿油灯。”

小鱼答yīng

一声,接过油灯。

小娟掀开了盖在青舒脚上的被子,“轻点儿挑,别把小姐吵醒了。”

小鱼和铃兰一阵忙活,不仅给青舒挑了脚底没破的几个血泡,还拿来药膏仔细给涂上,并用柔软的棉布给青舒裹了脚,最后把被子盖好。

她们三个迅速收拾好东西退出里间,各自洗了脚,回到耳房爬上床。小娟的脚没事,铃兰的脚底起了一个大泡,小鱼的起了三个小泡。小娟给她们俩个挑了泡,不理会她们的拒绝,把用剩下的药膏还给她们抹了一点,这才吹熄油灯爬上床去躺下。

铃兰翻了个身,低声问小娟,“已经抓到了吴叶氏,明明可以报仇的,小姐为什么又把人给放了?”

小娟打着哈欠说道,“不知dào

,睡吧,困死了。”

小鱼从旁说道,“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别乱问,做好自己的本分要紧。睡吧!”

夜深人静的时刻,三更敲过,沉睡中的青舒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小声叫了两声小娟,无人应答。她又叫了一声小鱼,还是没有动静。她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站起来来的时候感觉到脚底的刺痛。这使得她清醒了一些,摸黑慢慢走到桌前,拿起水壶摇了摇,有水。

她坐到椅子上,拿了茶杯倒满水,一点一点地喝着。凉水入胃,她整个人都清醒了,瞌睡虫全部跑光。舒了一口气,放下茶杯,慢慢走回床边,上床躺下。

睡不着,大概是她心思太重,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复去的很难受,她无奈地坐起来,忍着脚底板的刺痛感下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栓,窗户推开一半。

凉风袭来,她瑟缩了一下,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心下一片宁静。

“很美,对吗?”淳厚而温柔,又微带着沧桑感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

青舒吓的一哆嗦,还好是扶着窗框站的,否则肯定要扑倒。她惊魂未定地盯着院墙上的不速之客的身影,拍了拍胸口,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使劲儿剜了一眼过去。

白衣男子温柔低语,“吓到了?抱歉,在下以为你胆子很大,莽撞了。”

青舒的眼睛四下搜索,穿一身白的既然坐在她的墙头儿上,没道理穿一身黑的会不在。

“不用找了。他害羞,躲在屋顶上不肯下来。”说话的时候,白衣的他还不忘往屋顶上的某一点指了一下。

屋顶上似有磨牙声传来。

对他们的到来虽然早有心理准bèi

,但青舒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来的这么快。黑白二卫嘛!该来的迟早会来,逃避是没有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白衣男子问,“决定了吗?要如何对付吴府。”

青舒有些无力地趴在窗台上,“我以为,你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早有人传了消息给她,她娘去世的第二日就有人把吴府的门匾射穿,还奉送鲜血写就的“血债血偿”四个惊怵的大字。

白衣男子跳下墙头,走近青舒站定,“过去,没有将军的指示,我们从不擅自行动。现在,没有将军的接任者,没有新的首领,我们更不会擅自行动,只会蛰伏。”他们归来后,已经蛰伏了两年半近三年。他们不想继xù

蛰伏下去,他们等不到少爷长大成人,他们亟需将军的继承者出现,他们需yào

走到人前,再不能隐在暗处。

青舒不会轻易相信,“那么,‘血债血偿’的血书是怎么回事?”

白衣男子说,“不是我们做的,是另有其人。”

青舒一脸的不信。

“你见过的,那人一身农夫的打扮,二十出头,骑着一头毛驴,昨日曾进府拜祭夫人。此人身份不明,跟了两日都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不知小姐是否认得此人?”

青舒抿紧嘴唇,话锋一转,“你们是什么人?”

No.162吵架的节奏

即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可还是要问清楚比较稳妥些。于是,青舒终于问出了口。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身边。除了衣物的摩擦声外,没有弄出其他任何响动。

青舒承认,又吓了一跳。

穿着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抱拳,单膝跪地,“属下……”

“慢着。”青舒阻止道。她因为急,声音有些高,担心吵醒了睡在耳房的丫鬟,一阵紧张。

没来得及报上名号的两人对视一眼,“小姐。”

青舒忙一摆手,“你们快走。明日午时,将军墓前相见。但有一样,希望你们换一下衣服,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这样扎眼地一黑一白地出现在人前。”自从知dào

他们是虎狼卫的黑白二卫那一刻开始,她就见不得穿了一身黑和一身白的两个男子走在一起,她觉得头疼。

“是。”黑白二卫异口同声地答yīng

。自然,声音压的低低的,怕吵醒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今晚会出现在这里,只为行暗中保护之责,保护将军之女古青舒和将军之子古青阳的安危,并没想过和古青舒或古青阳的任何一人打照面。现如今,吴府和古府的关系势如水火,他们不得不妨。他们进来才发xiàn

,古青阳和周伯彥在一起。他们知dào

,周伯彥身边的锦衣护卫警惕性极高,他们不想暴露身份,于是没有接近古青阳,双双退到了古青舒居住的院子的屋顶之上。

他们没想到,古青舒会半夜不睡推开窗子。自始至终,黑衣人都没有现身的想法。而白衣人没有和同伴商量就现身,是故yì

的,他故yì

让古青舒知dào

他们的存zài

的。究其原因,就是他不想让虎狼卫继xù

蛰伏,他希望虎狼卫能早日认新主,让虎狼卫重见光明。

待黑白二卫离去,忍了许久的青舒连打四五个喷嚏。她赶紧关了窗子,往床边走的时候又打了几个喷嚏。

睡在耳房的小鱼惊醒,来不及披衣裳,忙下了床,鞋子都没穿好就过来了,“小姐,奴婢要进来了。”

青舒已经坐在床上,只来得及说声好,又打了一个喷嚏。

小鱼走入里间,点了油灯赶紧走到了床边,“小姐,您着凉了?”

青舒正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的跟粽子似的,“睡迷糊了,不知怎么就起来开了窗子,凉风一吹清醒了,赶紧关了窗子回床上。不过,似乎是晚了……阿嚏。”

小鱼探了探青舒额头的温度,“小姐,您先别睡,奴婢这就去煮碗姜汤来。喝了姜汤再睡,明早起来就好了。”

青舒觉得抱歉,“多穿点儿。记得姜汤多煮一碗,你也喝。夜里太凉,以防万一。”

“什么以防万一?”小娟和铃兰一脸迷糊地也过来了。

青舒没想到铃兰也在,不过煮姜汤实在不需yào

三个人,她说道,“你们去睡吧,这里有小鱼伺候就够了。明早小鱼可以晚起半个时辰。”

小娟和铃兰还要说什么,小鱼不由分说地把她们推了出去,“听小姐的,你们赶紧回去睡。明早你们要早起伺候小姐梳洗,我要多睡半个时辰。”

小娟和铃兰没在坚持,回去倒头继xù

睡。

小鱼去小厨房生了火,煮了两碗姜汤端过来,趁热给青舒喝了一碗,又替青舒盖好被子,这才当着青舒的面端了另一碗自己喝掉。见青舒点头,她才收了碗,吹了油灯出去,回去继xù

睡。

第二日早起,青舒倒是没再打喷嚏,也没流鼻涕。但前几日实在太过劳累,整个人不怎么精神。

青舒让人套马车,说要去庄子上。古管家不答yīng



青舒今日一定要出门去,已经约好了的,“管家,不管发生什么事,日子总是要过的。我那十亩地的嫩苞谷是要拿去换银子的,可不能就这样扔在地里。府里的事有你照应着,我出门也放心。”

古强一脸的自责,“小姐,老奴愧对小姐的信任。”

青舒一摆手,“你不用自责,那是意wài

。谁也想不到吴叶氏会那么恶劣。再说,你有尽责地阻止夫人,是夫人一意孤行要见吴叶氏,才有了这场意wài

。”

古强还是自责,也关心另一个问题,“那夫人的仇?”

这几日事情太多,青舒也没顾上和古强谈这事。她借此机会解释了一下,“放心,我一定会为我娘报仇的。至于是如何报的,你看着便是。”报官,让衙门介入,然后双方拼背后的势力和财力。那太磨人,也太没有报复性了。弄到最后,就算她赢了官司,得到的结果无非是砍了吴叶氏的脑袋。那样,就太便宜吴叶氏了。她会慢慢来,不急。

古强一下就不知dào

说什么了。昨日小姐放走了吴叶氏,他便猜不透小姐的想法和打算了。他试着琢磨,小姐会如何对付吴家的问题,于是想到了好几种可能性。小姐要么是暗地里派人解决了吴叶氏,要么就是正在酝酿扳倒整个吴家的计划,要么就是在等过了夫人的头七。

他又想到小姐办事向来直来直往,而且不喜欢拖泥带水,喜欢干净俐落地解决问题,于是他更偏向于后者。他估摸着,小姐大概只是在等夫人的头七过完,之后才会对吴叶氏动手。

知dào

青舒出门是为庄子上的苞谷生意,古强便安排人准bèi

车马。

听说青舒要出门,青阳找过来,“姐姐,你去哪里?”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姐姐要去庄子上,先前答yīng

五哥的事情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姐姐要履行承诺。”生意不等人,地里的嫩苞谷不等人。再有,她要和黑白二卫好好谈谈。

青阳很没精神地要求道,“我也要去。”

青舒拒绝,“不可以。”

青阳眼露失望之色,“为什么?”他想帮姐姐,他不想姐姐每天太累。可他不知dào

自己能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和姐姐呆在一起。因为彥哥哥说,姐姐看到他在身边就会开心。

青舒怜惜地轻捏他的脸,“因为小阳这几日很累,因为小阳很不精神。姐姐想让小阳在家好好休息。等小阳能跑能跳了,姐姐才能放心带小阳出门。”

青阳粘到了青舒身上,“坐马车一点都不累。”

不知何时周伯彥走了过来,“带他去吧!带他出去走走,让他天天闷在屋子里,早晚会闷出病来。”

有了支持者,青阳越发粘着青舒了,“小阳要去庄子上。”

青舒不看周伯彥,只是看着弟弟眼中的渴望,最终点头,“好吧!”

青阳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抱着青舒的手臂不放。

古强说要多派几个人跟着小姐和少爷。

周伯彥一摆手,“不需yào

,他们的安全交给我。”

古强满yì

。非常时期,小姐和少爷出门时带的人一定不能少。有精英卫队跟随保护,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青舒立kè

拒绝,“不必,我知dào

你公务繁忙,你只管忙你的,不必担心我们姐弟的安全。我这边人手足够,不需yào

特意麻烦你的人。再有,你帮过我们很多忙,我一直想向你道谢,却总是阴错阳差地,嗯,该怎么说呢,就是……”她不肯和周伯彥对视,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周伯彥的视线。

见她如此,周伯彥蹙眉,没有说话,只是把青阳抱了起来,放进马车里。然后,他自己钻了进去。

青舒傻眼,“喂,这是我准bèi

去庄子上的马车,你坐进去干什么?”她可是要去见黑白二卫的,她可不想让黑白二卫暴露在人前。目前情况不明,她绝对不会让周伯彥知dào

黑白二卫的存zài

。因为,这里涉及到周伯彥同母异父的弟弟,皇家密辛可不是随便乱翻的。

周伯彥生硬地说道,“想去就上来,不想去就在府中呆着。”

青舒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来,“喂,你……”

周伯彥按住青阳,没好气地对青舒说道,“你不想带他出去走走,我带他去。”

这是什么状况?这是吵架吗?她为什么要和周伯彥吵,这也太奇怪了吧!青舒有些烦躁,“周伯彥,你给本姑娘下来。”

周伯彥却道,“原来你还记得本公子的名字,可喜可贺。”

青舒词穷,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周伯彥怪怪的,她自己也怪怪的。她讨厌这种感觉。

青阳有点蒙,“哥哥,姐姐,不要吵架。”

“谁要跟他吵架。”青舒不满地说道。

“哥哥从不和女子吵架,来,坐好,咱们不管她。”周伯彥如此安抚青阳。

青阳被弄的一头雾水。

青舒是听的火大,“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女子!哈,我不是女子,难道你是女子不成?”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数落,“骂粗话,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女红很差,厨艺一般,《女诫》《女训》一窍不通。走路横冲直撞的,说话夹枪带棒的,不知dào

温柔为何物,这样的你,确定是女子吗?”

青阳听的张了小嘴,眼睛瞪的溜圆。

------题外话------

TT,居然没够一万,差两千多,讨厌。泪流满面,再等青青一日,不信明日还达不到一万。

No.163讨厌你

青舒气的差点跳脚,大喊一句,“周伯彥,你给姑奶奶赶紧滚下来。”

古强等人见势不好,匆匆避走。

那清场的速度,连周伯彥都不由一愣。不过,他想到什么,贴近青阳耳边,低语,“别出声,在车上等我们。”

青阳眼露问号之余,小脸上是满满的担心。

周伯彥再次对他耳语,“你姐姐心里憋着一股火,不发泄出来容易生病。哥哥这是在帮她。你乖乖坐等,哥哥和姐姐马上回来。”

青阳听的一愣一愣的,点头表示知dào

了。

周伯彥从马车上下来,还顺手把车门给关了,阻断了青阳好奇又担忧的视线。他站在青舒面前,先是左右一瞅,除了怒瞪他的青舒以外,其他人果然都不在近前,很好。他一脸认真地盯着青舒,“难道我说的不对?”

青舒深吸一口气,“走开,别碍眼,姑奶奶现在烦着呢!”说着,绕过他要上马车。浪费时间跟讨厌的周伯彥吵架,还不如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赚银子的大业上去,实在。

周伯彥长臂一伸,拦住她,“说,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你从不跟我道谢,为什么突然要道谢?”他宁可青舒每时每刻都对他张牙舞爪的,也不希望青舒对他客气,客气地对他说道谢的话。那样一来,显得他和她之间很疏离,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密感。这不是他想要的。

青舒气笑了,“你有病吧!别人对你客气,别人向你道谢,你却觉得别人不正常。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可真可笑!”

周伯彥目不转睛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说道,“这样好多了。”

青舒被弄糊涂了,“什么?”

“终于正常了。”周伯彥非常认真地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上车。”

“等一下,等一下,你没病吧?”青舒问的迟疑。刚刚他们之间不是充满了火药味儿吗?他们好像在吵架来着,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一星半点的火药味!

反观周伯彥,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打开了车门,“上车,别让小阳久等。”

车门一开,坐在车里一脸忐忑的青阳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往门边挪了挪,伸了手出来,“姐姐,快点上来。”

青舒对周伯彥准bèi

出口的所有不满,在看到弟弟伸来的手时便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她微弯了嘴角,轻握了一下弟弟的指尖一下,然后放开,“往里去,姐姐这就上车。”

青阳答yīng

一声,挪回原位坐好。

青舒一低头,这才发xiàn

车下没摆可踩的马凳,于是转身想让人搬过来一个。

不想,有人直接把她给拦腰抱了起来。

“呀,放开我,你干什么?”青舒又急又气,不自觉地脸红了。弟弟正看着呢,气死她了。

周伯彥不由分说地直接把人给抱起来,放进车里,然后自己快速上去,堵了车门的位置,并向对面古强等人藏身的地方一招手,把车门关上了。

青舒咬牙切齿地低声放话给周伯彥,“走着瞧,早晚有一天本姑娘把你……”她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因为是背对着青阳做的动作,因此青阳并没有看到。他靠过来,亲昵地挽住了青舒的手臂,“姐姐,你和彥哥哥在说悄悄话吗?”

青舒赶紧正了正脸色,“小阳,你坐中间好不好?姐姐想坐里边。”她不要挨着周伯彥,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当着弟弟的面把周伯彥给揍成猪头。那晚的事,她有好好想过,就算她再累,就算她坐着能睡着,可也没有梦游症,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到周伯彥怀里去睡觉。唯一的解释就是,是周伯彥把她抱过去的。她可是在守灵,就算他是为她好,那也不能在灵堂内那样。每次回忆起当时自己醒来时的囧样,她就不舒服。

还有刚才,这个家伙,居然把她说成那样,过分。她哪里脾气暴躁了?她的女红哪里差了?她的厨艺好的很,什么叫一般?那《女诫》、《女训》有什么可学的,一窍不通就一窍不通,要他管。她走路好的很,哪里横冲直撞了?她这个人比较好说话,不是很温柔也算得温和。好吧,她承认,她的好脾气每每遇到周伯彥都要破功,这怨得了她吗?还不是周伯彥的错的!总是有事没事的要招惹她一把。

在去庄子上的一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很微妙。还好中间坐了个青阳,否则青舒老早发飙对周伯彥动手了。

好不容易到了庄子上,下了车,憋了一肚子气的青舒总算觉得好过了一些。看着精神了许多的弟弟,她眼中带笑,“跟着姐姐去地里,还是在庄子里玩儿?”

“去地里。”青阳雀跃地说道。

“那好,走吧!中午我们在庄子上吃苞谷。”青舒浅笑着说道。

到了嫩苞谷的地头儿,青舒没让青阳往里进。因为苞谷的青叶子会刮伤人的脸,也会刮坏好衣裳。他们就是在边儿上看了看。青舒先物色好苞谷棒子,剥开一点皮看苞谷米粒儿的成熟度,觉得可以掰下来吃的,就交给青阳,让青阳来掰。

每掰下一棒子苞谷,青阳都会拿过去给周伯彥看。每当这个时候,青舒虽然心里对周伯彥不爽,但见到弟弟终于开朗了起来,不再一味地伤心,心里好过了许多。

他们在地头儿没有呆太久,掰了一百来个苞谷棒子带回了庄子上。苞谷搬到厨院,青舒让人搬了烧火的矮凳摆到太阳底下,然后自己带着青阳一起扒苞谷棒子的皮。吴管事站在一边,向青舒汇报着近些日子里庄子上发生的大事小情。

听完汇报,青舒低头扒着苞谷皮问,“一品楼没有派人来?”

吴管事答,“小姐,没有。”

青舒点头,“明日你们起个早,掰两车的嫩苞谷装好。记得苫上苫布,别让人看出来。”

吴管事应着,“是。”

“明日我会派了丁管事过来,你把两车苞谷交给他便成。”

“是。”

“你先去忙着,有事再找你。”

吴管事退下了。

周伯彥一直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直到吴管事离开,他才走了过来。一撩袍角,他蹲到青阳身边,取了一个苞谷棒子看了看,慢条斯理地扒皮。

青阳当起了师傅,“这个,这个须子要拣干净。”

周伯彥很受教地认真拣着须子问,“好吃吗?”

“好吃,姐姐爱吃,我也爱吃,小荣和陈乔江也爱吃。对了,先生也爱吃。先生吃完姐姐送过去的,还把我的抢去吃了,还不让我告sù

姐姐。”青阳不高兴地告状。

这事,青舒还真不知dào

。她心里悄悄骂卢先生是个没品的吃货,居然连弟子的食物也抢,太没品了!天底下大概只有一个卢先生干的出来这种事情。

周伯彥咳嗽一声,对此,他一点都不怀疑。毕竟,卢先生这样干不是第一次了。时间久了,若不是青阳提起,他还真就忘了卢先生有这么一项恶劣的嗜好。在他小的时候,卢先生还是他的先生的时候,卢先生经常干这种事。那时,卢先生不是抢他的点心,就是抢舅舅特意送给他的稀罕吃食。尤其是周姨母特意做给他吃的点心,只要卢先生得到消息,定抢不误。现如今,物是人非,即便是活着的也都变了,唯有卢先生还是那个卢先生,可敬又可恨。

午饭算不得丰盛,却也不差。四菜两汤配白面馒头,还有一个煮的嫩苞谷。

看青阳捧着一个金黄的苞谷棒子啃的欢实,周伯彥伸手去拿。

拍的一声,青舒一筷子打在他的手背上,没好气的说道,“本姑娘难登大雅之堂,厨艺一般,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极差,不合高贵的彥公子的胃口。”她就小肚鸡肠,怎么着,哼!

周伯彥心下感叹自己的眼光。天底下的女子何其多,他却偏偏看上了这样一个暴力非常且爱记仇的女子,唉!

青阳突然觉得彥哥哥很可怜。于是,他不捧着苞谷棒子啃了,而是耐心地剥苞谷粒儿,等到牙咬过的几排剥完吃了,他再剥下来的都放到了碗里,也不吃,只是很认真地剥着。

青舒也没多想,还把自己的剥下米粒儿来放进青阳的碗里。不多时,青阳面前的碗里装满了金黄的米粒儿,满满的,都冒了尖儿。

正好小娟进来,说是吴管事有事找。青舒饭吃一半,出去了。

立kè

的,青阳把冒尖儿的碗推到周伯彥面前,“哥哥快吃。”之后,他还从盘子里抓了最大的一棒子苞谷,不由分说地塞进周伯彥手里,“哥哥悄悄拿回去吃。”

周伯彥是哭笑不得,刚想推回去,青舒去而复返。

青阳紧张的很,不管不顾地把苞谷棒子塞进了周伯彥的袖子里,还飞快地把冒尖儿的碗挪回自己面前。

周伯彥觉得尴尬又无措,他曾几何时偷吃过东西!他曾几何时让小孩子同情过!不拿出来吧,他觉得不舒服。拿出来吧,就等于出卖了青阳。这可真是两难。

青舒坐回位子上,看着盘子里明显少了一棒苞谷,也不说破,继xù

吃饭。

吃过饭,坐了片刻,青舒让青阳跟着周伯彥去午睡。确定支开了人,她问小娟,“什么时辰了?”

小娟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刚到午时。”

到底还是晚了。青舒停步,转身,“告sù

李大郎,套上马车,我要再去苞谷地里看看。”

小娟赶紧去传话,很快回来了,“小姐,马车没卸,李大郎赶到庄门口等着了。”

青舒点头,到庄子口坐上马车,并带上吴管事走了。不多时,后边追来两骑,是周伯彥的锦衣护卫中的两名。

青舒抚额,却也无可耐何,只得带上这两名护卫。她先到地头儿意思意思性地走了走,突然说想去将军墓,于是带着人赶到了将军墓近前。

车马停在坡下。青舒由小娟扶着下车来,“我想和爹娘说几句体己话,顺便一个人静一静。小娟跟着,其他人等在下边,不用跟上来。”

护卫甲却道,“请小姐稍等,容小的们上去查看一番是否安全。”

青舒不想引起他们的怀疑,硬着头皮点头,只希望黑白二卫能藏好,不会被发xiàn



不多时,上去查看的两名锦衣护卫下来了,“无碍,小姐请。”

青舒不确定黑白二卫是否还在。上得坡来,她让小娟等在坡口,并交待小娟不召唤不得上前,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上前去。到了将军墓前,她跪下磕头。之后挪到古叶氏的墓前,同样跪下磕头。

将军墓后探出一个脑袋来,是一个白白净挣的男孩子的脸。男孩子看着青舒,怯怯地低喊,“姐姐。”

青舒愕然,这是谁家的孩子?没病吧!怎么到处乱认亲戚!

“灏儿,你是男孩子,不要像个女孩子一样胆小又害羞。你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必须改。”男子的语气很无奈,却也透着疼惜的温柔。

“哼,就你那软绵绵的教法儿,这辈子他都改不了胆小、害羞的性子。”低哑的男声表达着自己对同伴的不满。

这两个声音,青舒记得。没想到他们会带着个孩子过来,青舒觉得头疼。她按了按额角,“你们可以出来了。”

声音低哑的开口,“先前上来的两人并不简单,还请小姐移驾。”

青舒慢慢地站起来,往回走。

小娟见了,迎上来,“小姐,要回去了吗?”

青舒摇头,对她耳语,“我要见一个人,不能让人知dào

。你守在这里,不管谁上来,你都要提醒我。”

小娟眼睛睁老大,“小姐。”

“嘘,小姐约了人要秘密讨论为夫人报仇的事,即便是自己人也不能透露出去。守好这里,明白吗?”

小娟猛点头,学青舒小声说话,“奴婢知dào

轻重,奴婢一定守好这里,小姐,您放心。”

青舒点头,回到将军墓前,回头看了小娟一眼,然后转到了青砖巨石砌成的将军墓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两个穿了暗青色普通袍子的男子,以及同青阳年纪相近的一名白白净挣的男孩子。

声音低哑的男子单膝跪地,“属下狼组隐卫黑白二卫之黑卫杜仲夏见过小姐。”

声音温柔又隐隐透着沧桑的男子同样单膝跪地,“属下狼组隐卫黑白二卫之白卫洛三见过小姐。”

青舒被他们打个错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长的白净又害羞的男孩子退后一步,怯怯地看着青舒,“我是古,古灏,灏儿见过姐姐。”

青舒愕然,以为自己幻听了,忙追问道,“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不是应该叫耶律灏吗?怎么是古灏?

男孩子似乎吓到了,一下躲到了白卫,也就是洛三身后去。也不管现在的洛三是单膝跪地状态,他把小脸埋到了洛三的后背上,再不肯抬头。

黑卫杜仲夏抽了抽嘴角,别过脸去,假装不认识男孩子。

白卫洛三的笑也有点勉强,“咳咳……小姐,这是,这是将军的义子,名灏,即古灏。幼时,他的境遇不太好,造就了他胆小怕羞的性子。现在这样,已经,已经很好了。”

黑卫杜仲夏在旁听了,不由自主地咳嗽一声,提醒同伴不要睁眼说瞎话。他们带着古灏躲避追杀,颠沛流离了近两年时间,后来安定下来,隐身市井之中两年多近三年。前后加起来有五年了,五年里,他一直瞧着古灏,这小子除了个子长高了以外,他没看出胆小又害羞的性子有任何改变,这哪里是更好了?

青舒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不认为那位长公主和临国皇子会生出这样性子的孩子来。长公主可是个敢想敢干的女子,闯过金銮殿,混进过军营,曾和她父皇的妃子大打出手,还不止一次地挥剑杀人。再说那位临国皇子,传闻他足智多谋而文武双全,也是个狠角色。所以,她不得不怀疑,“你们确定,他就是……嗯,就是我爹托你们照顾的义子?”

杜仲夏黑着一张脸说道,“属下宁愿他不是。”

青舒感受到了杜仲夏语气中的怨念,无语。

洛三不得不出声解释,“小姐,将军下达给属下们的命令是救回灏儿,属下们谨记于心,一刻不敢忘。实事上,我们一直没有跟丢灏儿,只是没办法救他出来而已。那些人很小心,带着灏儿不停地走,不停地换地方,不停地换看管的人。我们无法救出他,便只能辗转追踪,暗中跟随。看着灏儿几次差点命丧于他人之手,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得以混入敌方之中,一边保护灏儿,一边花去了几年时间制定救人方案。小姐,属下们一路看着灏儿过来的,属下们不会救错人。”

青舒忙道,“我不是怀疑你们,也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刚刚会那么说,只是单纯地想到了他的爹娘,觉得他这个性子,很不可思议。”

不曾想,古灏拿小脸蹭了蹭洛三的背,轻声喊了声“娘”。

瞬时,洛三整个人都僵住。

青舒不明所以,却见杜仲夏别过脸,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洛三警告性地瞪了同伴一眼,深呼吸,僵着脸,“灏儿,告sù

过你多少次!我是洛三叔,叫我洛三叔。洛三叔不是你娘,洛三叔是男人,懂吗?”

灏很执着,“娘。”

洛三额角的青筋暴起,却是有气无处发。

杜仲夏飞快地说道,“小姐,容属下告退片刻。”尾音未落,他的人已经飞快地冲入了旁边的林木中。

洛三那个憋屈,“杜仲夏你这个混蛋。”

灏自他身后怯怯的说道,“娘,灏儿会乖,以后不叫娘,只叫洛三叔,不要生气好不好?”

洛三露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僵着脸无力地答,“好。”

“娘。”灏儿意识到叫错了,立kè

急急改口,“不,不,是洛三叔。”“洛三叔,灏儿会乖,杜爹爹和洛三叔不要离开灏儿好不好?”

洛三尴尬地对着青舒一笑,然后给身后人一个承诺,“不离开,我们不离开。”

灏抬头,从洛三身后狠瞪青舒一眼,并做了个鬼脸,然后立kè

就低了头,小声说道,“洛三叔,灏儿饿。”

这下换青舒露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了。胆小、害羞个屁,这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才八岁就知dào

玩儿这种把戏了,还玩儿的这么顺手!哪个敢说这货不是长公主和那什么皇子的私生子,她敢拿一百两银子出来赌他百分之百是。

等杜仲夏回来的时候,洛三正一脸尴尬地背着灏站在青舒面前。

这时候,趴在洛三的背上,一直拿眼睛瞪青舒的灏立kè

变了个模样,怯怯地看着走过来的杜仲夏,小声喊了一声杜爹爹。

杜仲夏抽了抽嘴角,“叫杜叔叔。”

灏一脸委屈地小小声改了称呼,喊了一声杜叔叔,然后开始吸鼻子。

杜仲夏忍不住再次抽了抽嘴角,不说话。

洛三却不乐意了,批评他,“爹爹就爹爹,喊一声又不会掉块儿肉,你至于为一个称呼凶他吗?”

杜仲夏咕哝道,“你让他喊你娘,我就让他喊我爹。”

洛三瞬间没词。

虽然被雷了个彻底,但青舒立kè

脑补了一下。她想像着他们三个在一起,过着有爹有娘有儿的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立kè

哆嗦了一下,一阵恶寒,感觉胳膊上起了一片子的鸡皮疙瘩。

这时候,杜仲夏迟疑地问道,“小姐,您……什么时候接灏少爷回府?”

根本没想过他们会带了传说中的灏过来,如今再被这么一问,没有一点心理准bèi

的青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灏抬头,泪汪汪地盯着杜仲夏片刻,然后递给青舒控诉的一眼,吸着鼻子趴回洛三背上,“灏儿饿。”

青舒无语。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又怎么惹到这只扮猪吃老虎的货了,郁闷。还是她家青阳好,又乖又懂事,才不像对方这货那么讨厌。不行,若是遵照将军爹的遗愿接了这货回府,这货还不得欺负老实孩子青阳。不行,不能接回去,无论如何不能接回去,不能让这货和青阳呆在一起。

想到这里,青舒问道,“你们到康溪镇多久了?住在哪里?”

灏很会找时间表明自己的存zài

,“灏儿饿。”

青舒一摆手,“你们先带他去吃点东西。”讨厌的小孩儿,忍一下会死么!三番五次地打岔,不让人好好说话。

洛三觉得今日的灏不太对,于是顺着青舒的吩咐行事,“属下马上回来。”

杜仲夏拦他,并盯着他背上的灏,黑着一张脸,“下来,自己走。胡四就在下边,自己过去找胡四拿吃的。”

灏似乎有些怕杜仲夏,瑟缩了一下,小声说道,“洛三叔叔,灏自己去找吃的。”

洛三看了一眼杜仲夏的黑脸,没说什么,把灏放下来,“去吧!”

灏怯怯地看了一眼青舒,“姐姐,灏一会儿回来。”说罢,向旁边跑去。

这时,围绕着将军墓的树木后头走出一个农户人打扮的男子来。男子接了灏就走,再次消失于树木之后。

青舒将惊讶掩藏好,没发表任何意见。这周围,到底藏了多少人?

这时候,洛三说道,“来到康溪镇有一个月了,我们在镇东租了一处民宅住着。刚才那人叫胡四,也曾是狼卫的一员。至于其他人,他们全在山里,只等小姐的召唤。”

“什么?不只你们三个?”青舒以为她要接受的人只有黑白二卫,还有一个灏。因为将军爹的信中写的明白。黑白二卫不出现,不是灏死了,就是黑白二卫死了。不需yào

打听,不需yào

找,只当什么也不知dào

,再不能提及此事。黑白二卫出现,表明救回了活的灏。古府必须接受并照顾灏,至于黑白二卫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选。万万没想到,黑白二卫出现,带回来的不仅是灏,多了一个胡四,还有其他人。

洛三解释道,“是的小姐。他们同胡四一样,全是将军忠实的部下。将军走后,他们离开了军营,隐姓埋名在市井中讨生活。而我们,救回了灏少爷,才知dào

将军不在了。我们不知dào

该不该出现,更不知dào

夫人、小姐和少爷是否知dào

我们的存zài

和使命。我们拿不定主意,于是躲了起来,无意中遇到了曾是隐卫的胡四。我们这才知dào

,胡四带着躲过劫难的另外七名兄弟在镖局走镖。”

风起,周围的树木发出哗哗的响声,

青舒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为了他爹的一个命令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两个男子,眼泛湿意,“游走在死亡边缘上的日子你们还没有过够吗?无论是你们,还是另外的八个人。我爹死了,而你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何不趁机一直隐姓埋名下去?何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何必再出现?”

杜仲夏和洛三万万想不到青舒会这样说。他们以为青舒这是在拒绝接纳他们。

青舒又说道,“因为你们曾创下的不败传说,你们才有了杀身之祸。因为你们创下的不败传说,有许多人相信,你们仍然守护在古家左右。这些人都在盯着,盯着你们出现的一刻。而你们出现了,盯着你们的人会如何?一样会重复过去的作法,‘不为其所用,便毁之’。”

杜仲夏和洛三大吃一惊,“小姐,您怎么知dào

的?”

青舒背过身去,“我爹留了信,你们若是带回了灏,灏便是古府的责任。而你们,自由了。古府会给你们俩每人五千两银子作补偿,让你们后半辈子不必为生计而烦忧。给你们三日的考lǜ

时间。离开,一人拿到五千两的银票。不离开,没有银票可拿,继xù

为古府流血流汗的同时,还要提心吊胆的防备觊觎者的暗箭。”

杜仲夏和洛三愣住了。

“麻烦转告胡四等人,同样要考lǜ

清楚。他们想继xù

隐姓埋名下去,我愿意出一千两银子给他们开个铺子;他们想追随青阳,便要有承shòu腥风血雨的准bèi

。声明一点,即便他们决定追随青阳,但在未来的五年内,我才是他们要言听计从的主子。再有,我不是我爹,我做事的方式方法与我爹大相径庭。也别欺我年少,狠起来,我不比任何人差。三日后,还在这里,午时二刻,给我答复。我言尽于此,先走一步。”青舒说完该说的话,转出墓后,不动声色地拭掉眼角的泪,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向小娟。

青舒这是在替将军爹高兴,有这么多人,还在想着将军爹,还在想着回来追随将军爹的儿女,她的将军爹真的很厉害。

青舒从将军墓回来的时候,青阳正站在庄子大门前向外张望着。青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青阳凑上来问她累不累,渴不渴。

青舒感动的一塌糊涂,进去的时候忍了一路,进了房间,门一关,往青阳嫩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青阳的眼睛立kè

变的亮亮的,写满了开心。

青舒的目光一柔。自从古叶氏去后,弟弟一直郁郁的。能让弟弟高兴的事,她自然愿意做。于是她凑了脸过去又要亲一口,却听身后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青舒吃了一惊,霍地转身,对上周伯彥微带恼意的面容,她愣了愣。待她反应过来,立kè

变脸,“谁上你进我房间的?”她恼火,这厮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境地,女子的闺房岂是男子可以随意进出之地?古人定的那么多臭规矩是摆设不成?明明是他不对,她都没恼,他恼什么?

周伯彥哼了一声,居然转身又进了里间去。

青舒火大,“混蛋,给本姑娘滚出去。”

青阳一脸做错事模样地拉了拉青舒的袖子,“姐姐,不是彥哥哥的错,是我带彥哥哥来的,我和彥哥哥在这里午睡的。”

“什么?”青舒气的差点跳起来,她的床,周伯彥怎么可以睡在她的床上,讨厌,讨厌。

青阳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你怎么了?”

青舒告sù

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对着弟弟发脾气。她忍着暴走的冲动,抓住弟弟的肩,“小阳,你忘了吗?男女授受不亲。还有,姐姐是女子,女子的房间不可以让其他男子进入。”

青阳小声说道,“彥哥哥不是别人。”他哪里知dào

,他一心维护的彥哥哥这会儿正在吃他的醋呢!“是小阳带彥哥哥进来的,小阳一直和彥哥哥在一起,别人不会说姐姐的坏话。”

青舒郁闷的差点吐血,她的笨蛋弟弟啊!能不能不要为了周伯彥那混蛋老跟她唱反调!算了,算了,她不管了,“姐姐累了,要休息,带着你的彥哥哥……嗯,走,出去。”

“小阳,出去玩儿吧!哥哥有话跟你姐姐说。”站在里间的周伯彥说道。

青阳闷闷地答yīng

,“好。”

青舒,“不行。”

周伯彥走过来,站在里间的门内,“你的那批首饰全部打好了,随时可以派人过去取。接下来你准bèi

怎么办?是如何打算的?”

原来是生意上的事。青舒没有再赶他,也没让青阳走,而是让青阳坐在身边,示意周伯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周伯彥走过来坐了,唤了一声石头。

顾石头答yīng

一声进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周伯彥一脸正色地说道,“放公文的包裹里有个用绸布包的金钗,去拿过来。”

顾石头愣了,想说什么。

周伯彥一个冷眼飞过去,成功让顾石头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他这才说道,“还不快去。”

顾石头飞快地看了青舒一眼,低了头,出去了。

青舒的眼一亮,盯住周伯彥,“你带过来了?”这个金钗可是让她等待了太长的时间,等的她都快忘记了。毕竟是拜托人家帮忙的事,她不好总催,于是拖来拖去的,便拖到了今日。当初周伯彥送给青阳玩儿的珠子,即珍珠,她只留了九颗给青阳玩儿,其它的先后全部交给了周伯彥,只为打出一个系列共一百支的钗环来。

周伯彥嗯了一声。

三个人安静地等待着,却不见去取金钗的顾石头回来。

周伯彥皱眉,对青阳说道,“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青阳很认真地答yīng

,“好。”

周伯彥面露不悦之色,“去看看顾石头,他去的太久了。”他的不悦自然不是针对青阳,而是不见了人影儿的顾石头。

青阳看向青舒。

青舒也没多想,“小阳,去吧!”

等青阳走了,屋里只剩青舒和周伯彥。他们谁也不说话,而且青舒别过脸根本不看周伯彥。

过了一会儿,连出去催顾石头的青阳都不见回来。青舒觉得有异,坐不住了,“怎么回事?不会出事了吧!”说话间,她站了起来,准bèi

出去看看。

周伯彥迅速站起来,迅速移到门口,掩住门,挡在了青舒面前,“有护卫们在,不会有事。是我有事要跟你谈。”

青舒绷住脸,想到一个可能,“你是故yì

支开青阳的?”

周伯彥选择避开她的质问,“你打听雪山做什么?”

青舒皱眉,“谁告sù

你的?”

周伯彥说道,“你在锦阳城里四处打听有没有人去雪山,这事你做的太扎眼了。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议论开了。”

青舒立kè

缓了脸色,退回原位坐下,“不用你操心,本姑娘决定不去雪山了。”

周伯彥却坚持要知dào

原因,“我只要你告sù

我,你打听雪山是为了什么?”

“告sù

你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带我进雪山不成?你以为自己是谁?驻军不让进山,谁也没办法。”青舒实话实说,其实没有瞧不起周伯彥的意思。

“谁说我不能带你进雪山。”周伯彥说的一脸自信。

“什么?”青舒以为听错了。

“你得告sù

我,你去那里要做什么。如果不是太危险的事,我可以考lǜ

帮你。”周伯彥背了手,直视她的眼,说的非常认真。

青舒有些激动,“你,你真能带我进山?”

“嗯。”周伯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当你对某事死心的时候,有人告sù

你他能帮你,他能帮你促成你所想之事。这种峰回路转的心情,这种意wài

的惊喜,真的,真的好让人兴奋。只是,当欢呼声就要脱口而出时,青舒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一脸怀疑地看向周伯彥,“就算你能进山是真的,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我心知肚明,非要我再说一遍吗?”周伯彥苦笑。

青舒听了怔住。他说他要等她五年,他答yīng

了她所提的条件。可是,那日在顾府,他为什么又要甩开她的手?他为什么要转身就走?为什么?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丢她一个人在那里,直到她离开他都没有出现。

他撬开了她心的一角,却莫名其妙地甩开了她的手,害得她忍不住哭了一场。她抿紧嘴唇,下了逐客令,“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打消了去雪山的想法。谈话结束,你可以走了。”

“阿舒。”周伯彥无奈地轻唤她的名字。

“别叫我阿舒,不许这样叫我。”青舒大声说道。

“怎么又发脾气了?谁惹你了。”周伯彥靠近,想要握住她的手。

“还能有谁?除了你,还能有谁?出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青舒避开他的手,不留情地赶人。

周伯彥不解,一脸担忧地伸了手过来,再次要握住青舒的手。

青舒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别碰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抓我的手就抓,你想抱我就上来抱,你想沾我便宜就死皮赖脸地缠着。等你心情不好了,等你觉得厌了,又一把甩开我。你当我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随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容易得手?我告sù

你周伯彥,即便你是皇亲贵戚,本姑娘也不稀罕,走,你给我走,我讨厌你。”

------题外话------

终于,终于爬到了一万,好激动。

No.164没安好心

周伯彥从没想过青舒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想过他那日无意的举动会伤到青舒。他慌了,“阿舒,你听我说,听我说。”

青舒很激动,握紧拳头作势要打他,“走,你给我走,听到没有?”

周伯彥知dào

她误会了,急着解释,“阿舒,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那日我……嘶”他捂住被攻击的左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青舒。

没想到自己真能打到他,青舒不相信地收回打人的拳头,看了两眼,抬头,看向他。他确实在捂着眼睛,而她挥出去的拳头确实有点痛。没有想像中的开心,她皱眉,她恼,“你走不走?”

“你?”周伯彥猜自己的左眼肯定青了。

“不走是吧!好,本姑娘今日定要把你打成猪头,让你欺负我,让你沾尽本姑娘的便宜。”说罢,青舒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挥拳打向周伯彥的右眼。她要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xùn

,那就是送他一对熊猫眼。

周伯彥迅速往旁边闪开,躲过了这一拳。他真的恼了,“你这女人,简直欠收拾。”

“混蛋,本姑娘忍着不发飙,你当本姑娘就好欺负是吧!打死你个色狼。”青舒毫无章法地挥着拳头,下盘也没闲着,只要有机会就抬脚踢过去。反正她是豁出去了,十拳打出去,打到一拳算她赚,打到两拳算她中了大奖。十脚踢出去,踢中一脚是一脚,她绝对不会嫌少。

周伯彥一时被她毫无章法的攻击弄得手忙脚乱的,很是狼狈。其实,除了打中眼睛的那一拳很痛以外,其它都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不过,总让她这样打着也不是办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来,不躲不闪地挨了青舒的几拳,然后瞧准机会迅速抓住了青舒的两只手腕,“阿舒,别打了,别伤了自己。”

青舒想挣脱他的钳制,试了几下,根本抽不回手。她不放qì

,脚下继xù

踢他。

小腿上挨了好几下,周伯彥哼都不哼一声,抓着她的手腕欺近她,迫使她不停后退,最后把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口气颇为无奈,“还没娶你进门,你就把未来夫君打成了内伤。若是娶进了门,我这未来夫君还有命在吗?”

一通乱打、乱踢下来,青舒觉得有些累。她喘着粗气,一时使不上力qì

挣脱,于是只能拿眼睛瞪人,“谁要嫁给你,美的你。走开,别想再沾本姑娘的便宜。”

周伯彥一脸的苦恼,“我该拿你怎么办?”

青舒白了他一眼,暗暗积蓄力量,想着如何才能挣脱他的钳制。

这时候,周伯彥整个人都贴在了青舒身上,就在青舒变脸的时候,他抓着青舒的手腕,让她的手臂被动地环在了他的腰上。

“你,你,你干什么?”青舒无措的说话都结巴了。

周伯彥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很重yào

的决定一样,低着头,紧紧地盯着青舒的眼,“那天,你突然喊的很大声,我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不过,这不是我甩开你手的原因。你哭了,你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那一瞬间,我感觉手背被你的眼泪灼伤了。我……明知dào

你不情愿……我没有勇气再牵你的手。”所以,他逃了。

震惊,错愕,还有迷茫,这种种情绪在青舒的胸臆间翻滚,并在眼中显露出来。她慢慢地低头,垂下眼皮,选择不再与他对视。

周伯彥没再说话。青舒也没再作挣扎。

过了片刻,青舒依然低着头,突然开口,闷闷地说道,“知dào

我不情愿,你还纠缠不休做什么?哼!还说自己没有勇气再牵我的手,那请问彥公子,你现在在做什么?”现在何止是牵手,都已经强迫她搂着他的腰了!

周伯彥脸上闪过不自在,低声咕哝了一句,“人总有犯傻的时候,傻劲儿过了自然会恢复正常。”步五说的对,他得早些套牢了眼前这个不安生的姑娘才行,省得夜长梦多。只是,唉!眼前这姑娘正在守孝期,耍点手段先把亲订下来的计划怕是不成了。好在,未来三年内,即便有人惦记眼前的姑娘,也和他一样,无可奈何,只能等她孝期过了。

青舒以为听错,立kè

抬头,“你刚刚说什么?”她可不可以认为,他对那天的行为很后悔,他是特意来找她解释的。

周伯彥要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小娟一边敲门,一边急切地问。

青舒低声说道,“还不快放开?”

周伯彥不太情愿地松开青舒的手腕。

双手得以自由,青舒迅速从他腰上收回,抵在他的胸口上,推他,意思是要他让开。

周伯彥突然抬手,青舒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要躲开。周伯彥低声说了句别动,然后在青舒不解的目光中,大手落到了青舒的发髻上,为青舒正了正头上的银钗,这才退开。

青舒没说话,低着头迅速走开。她来到门内,隔着门板问话,“什么事?”

小娟,“小姐,吴管事问小姐要不要带些嫩苞谷回去。”

青舒回头瞅了一眼,周伯彥不见了,而窗户关的好好的。她往里间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脸,打开门,“带些吧!正好少爷爱吃。”

“奴婢这就去告sù

吴管事。”小娟急匆匆地去回信儿了。

青舒站在敞开的门口,“出来,这么半天不见回来,你把小阳支去哪里了?”

周伯彥从里间走出来,走到青舒身边,“什么时候出发回镇子上?”他刚才在里间特意照了照镜子,左眼圈儿没有乌青,只是有点红,不太明显。应该没人会注意。

青舒白了他一眼,“把小阳找回来就走。”

“哥哥,姐姐,我回来了。”青阳一手抓了一颗鸡蛋跑了过来。

青舒迈出门,迎上他,“鸡蛋哪里来的?”

青阳的脸跑的红扑扑的,“从鸡窝里拣的,张大陪我拣的。”扬了一下左手,“这颗给姐姐吃。”又扬了一下右手,“这颗给哥哥吃。”

青舒点了点他的鼻子,“不是去找顾石头了吗?怎么又拣鸡蛋去了?”

青阳解释道,“护卫哥哥说,石头哥哥回镇子上去了,很快就回来。护卫哥哥不让我出去,说那样危险,让我在庄子门口等。我等的无聊,碰见张大,他带我玩儿,还带我拣鸡蛋了。”

听完,青舒转过脸白了周伯彥一眼。全是他整出来的事儿。

周伯彥却一脸恍然状地道,“糟糕,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说着,来到青阳身边,一脸抱歉地说道,“哥哥忘了这是在庄子上,而不是家里。装公文的包袱放在家里了,石头怕是回镇子上取去了。他也是,怎么不提醒我一句!”

青阳一脸恍然地点头,他这是信了。

而青舒并不好骗,看向周伯彥的眼中明明白白地传达着一句话:你在撒谎。

回镇子上的时候,还是那辆马车,马车里坐的还是青舒、青阳和周伯彥三人,不同的是气氛。青舒不再一副要气炸了的模样。青阳和周伯彥也不再一路沉默,两个人不时低语着,主要是周伯彥讲这些年在外边闯荡的见闻,而青阳认真地听着,不时一脸崇拜地盯着周伯彥,缠着周伯彥问许多问题。

回到府中,三个人陆续从车上下来。青舒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早晨离开时周伯彥和青舒之间产生的剑拔弩张的情况没有了,显得很平和。

晚饭还是青舒、青阳和周伯彥三个人一起吃的。饭桌上,青舒基本没开口,但青阳注意到了,姐姐和哥哥不吵架了。他疑惑的同时,开心不已。

饭罢,青阳被卢先生叫过去了。周伯彥趁丫鬟们不注意,对青舒低语,“陪我出去走走。”

青舒扭过头去,不理。

周伯彥退而求其次,“我陪你,去你书房坐坐。”

青舒快速说了句不需yào

,出去了。

周伯彥赶紧起身跟上,也不管丫鬟们的侧目,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舒不放。

眼瞅着青舒就要走入内院了,周伯彥赶紧提她感兴趣的话题,“两年前我去过雪山。”

青舒立kè

停步,但忍着没回头。

周伯彥见奏效了,准bèi

打发无关人等,“你们俩个下去吧!本公子有重yào

的事和你们小姐谈。”

小娟和小鱼面面相觑,然后看向青舒。

青舒霍地转身,“我的丫鬟凭什么听你的?”

周伯彥知dào

自己又说错话了,“你的丫鬟自然只听你的。”

青舒哼了一声,转了方向,“去书房。”

很快,他们来到书房,青舒坐在了书案后。小娟在书案的对面摆了一把椅子,请周伯彥坐。小鱼端来了两杯热茶,为两人摆上,退下。

书房门一关,里面只剩青舒和周伯彥两人。

青舒先开的口,“雪山我不准bèi

去了。”

“理由。”

“都说那是不详之地。我虽然爱银子,但银子和命相比,命更重yào

。”

“道听途说罢了,当不得真。”

青舒不说话了。总之,即便有人能带她进山,她今年都不打算去了,因为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明年,如果有需yào

的话,或许她会去。

周伯彥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

青舒有些走神。当温热的大手握住她放在桌沿上的手时,她回神,盯着那造次的大手片刻,没好气地说道,“我就知dào

,你肯定没安好心。”

No.165试探

清晨醒来,青舒觉得不舒服,赖在床上没起。于是,她派了小娟出去看丁家宝是不是出发了。

不多时,苏妈妈跟着小娟过来了。

青舒要起身,苏妈妈不让,站在床前给青舒掖着被角说,“小姐,您放心,早起管家亲自送丁管事出镇去了。看这个时辰,管家差不多快回来了。门房那边老奴交待下了,管家回来,第一时间向小姐回禀。”

青舒,“好。”

苏妈妈细细地打量过青舒的脸色,说道,“小姐,不舒服就要看大夫。老奴这就去请周大夫。”

青舒赶紧拉住苏妈妈的手,“不用麻烦周大夫,我躺一躺就好了。”

苏妈妈劝道,“这怎么成,还是请周大夫……”

小娟却大大咧咧地从旁说道,“苏妈妈,小姐难受是月事来了肚子痛,您可别请周大夫。”

青舒一阵无语。小娟这臭丫头,干嘛说的那么白,真是的。

苏妈妈听了,确实打消了请大夫的打算,不过却热衷于给青舒煮红枣糖水。她还不让别人插手,一定要亲自煮了给青舒喝。

早晨一碗红枣糖水就算了,中午还有一碗。青舒受不了,接了碗,连哄带骗地把苏妈妈支开,然后迅速把碗塞进伺候的小娟手里,小声说道,“小姐命令你,快点喝掉。”

小娟一脸的疑惑,“小姐,这是给您补身子的,您怎么……”

青舒板起脸,“闭嘴,让你喝,你就喝,赶紧的。”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甜度,太甜了,也不知苏妈妈放了多少糖进去,能甜死个人。即便吃点心,她也会吃微甜的,太甜的东西一向不喜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小娟不解,可她对青舒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于是接过碗,把红枣用勺子弄到一边去,豪迈地一口气灌下去。

看着小娟喝到嘴后迅速露出苦瓜脸,青舒坏心地捂嘴笑。与人同甘共苦的感觉就是好啊!

小娟拿开碗,盯着碗底剩下的红枣和一点糖水,一脸惊怵地看着青舒,“咳咳……小姐,苏妈妈这是,这是咳咳……”她一阵猛咳。这是放了多少糖啊!简直是甜的发苦。怪不得小姐早上会喝的那么痛苦。

很想发表一点感慨的青舒听到院中有小鱼和苏妈妈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她一把夺过小娟手里的碗,快速说道,“赶紧擦擦嘴。”然后不管不顾地伸了手进去,从碗底捏了半个红枣出来先在嘴唇上抹了一下,然后扔进嘴里。她立kè

被红枣上沾的糖水给弄的一哆嗦。她心下发苦,发誓再也不要因为来月事身子不舒服为由赖床了。

青舒这边“现场”刚准bèi

好,苏妈妈和小鱼进来了。

苏妈妈见青舒嘴唇上沾了一点糖水,嘴里还吃着红枣,手里拿的碗已经见底,很是安慰,“小姐,是不是好点儿?”

青舒猛点头,“完全好了。”能不好吗?再不好,可是要出人命了,被红枣糖水甜死的。早上喝的时候,她委婉地提意见要少放糖,苏妈妈便振振有词地讲了小半个时辰多放糖的重yào

性。因此,她再不敢跟苏妈妈提少放糖的事了。

苏妈妈接过碗,用勺子舀了碗底的红枣喂给青舒,“小姐,红枣不能剩,要全吃掉。”

青舒心下哀嚎,面上却不动声色,乖乖地把碗底的红枣全部吃掉。

青阳正好来看青舒,“姐姐,好些没有?”

青舒心下一动,从苏妈妈要端走的碗里拿了勺子,对上苏妈妈疑惑的眼,她解释说她的小厨房正好缺一个小勺子,她要留下来用。苏妈妈不疑有他,高兴地端着空碗走了。

青舒一招手,让青阳到了跟前,“张嘴。”

青阳不解,张开小嘴。

青舒把勺子递到青阳的嘴边,“含住,看看甜不甜。”

小娟睁大了眼,眼瞅着少爷苦了一张脸,差点笑出来,于是赶紧转过身去。

青舒把勺子一丢,一把抱住弟弟,可怜兮兮地说道,“小阳,小阳,以后生病千万千万不要让苏妈妈给熬补汤。你尝到了吧,这样的补汤,姐姐今日被苏妈妈盯着喝了两碗,姐姐好可怜。”她这时候根本不提第二碗由小娟代劳的事。

青阳一脸怕怕地轻拍青舒的背,“姐姐,以后我们多练枪,不生病,不用喝苏妈妈熬的补汤。”

青舒感叹苏妈妈熬的红枣糖水的杀伤力之余,猛点头,“对,对,多练枪。”

青阳继xù

轻拍姐姐的背,“对了,听说姐姐不舒服,彥哥哥很担心,问姐姐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青舒轻轻摇头,“姐姐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想到昨日周伯彥死皮赖脸地握着她的手不放的样子,她不自觉地微勾了唇角。

姐弟两个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分开。青阳回去午睡,青舒也躺下来眯了一小觉。

傍晚的时候,刚吃过晚饭,铃兰偷偷来给青舒报信儿,说是苏妈妈正在厨房熬红枣糖水。青舒当时正在内院中散步,听罢脚下一个踉跄,一脸惊怵地盯着铃兰,“你没看错?”中午她都说已经好了,没有不舒服,苏妈妈怎么还来!

铃兰不解地答道,“奴婢没有看错,奴婢亲眼见苏妈妈拿了红枣放进锅里。”小姐下午吩咐她,说是苏妈妈若去厨房一定要盯牢了,若有熬红枣糖水的举动,一定快快来报。她不太明白小姐的用意。

还来,会死人的。青舒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小娟见了,虽然也是一脸怕怕的,但勇敢地往前一站,“小姐别怕,有奴婢在呢!”虽然她爱吃甜的,可是她也受不了苏妈妈的煮糖水的手艺。不过,为了小姐,这个甜,她还受的住。

青舒自然明白小娟的意思,可是,她还得吃里边的红枣不是。里边的红枣若是整的还好,糖水的甜浸入的有限,可苏妈妈总要掰半取了籽放,那样连带的红枣也甜的要死。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同甘共苦很重yào

,但也不能总让一个人来和她同甘共苦。“小娟,请彥公子到书房,我有事与他说。”“铃兰,你去忙吧!别把这事儿说出去。”“小鱼,若是苏妈妈端了红枣糖水来,就说我在书房,你接了送到书房便是。”

为三个丫鬟分派好事情,青舒赶紧躲到了书房去。

不一会儿,周伯彥和苏妈妈前后脚地找来了。苏妈妈为了亲自盯着青舒喝掉,没把糖水交给小鱼。

青舒一本正经地请了周伯彥坐,然后对苏妈妈说,“放下吧,和彥公子说完两句话再喝。”然后看向一旁伺候的小娟,“倒一杯清水放我手边,等下漱口用。”

小娟立kè

倒了清水来。

青舒一挥手,“都退下,有事自然会喊你们。”她明白的,小娟和小鱼在跟前,苏妈妈肯定不放心,怕她偷偷给了小娟或小鱼喝。只有全部打发出去,才能打消苏妈妈紧迫盯人的作派。

等屋里就剩青舒和周伯彥,青舒面不改色地把糖水推到周伯彥面前,小声问他,“你想娶我对不对?”

周伯彥诧异,却也心下一喜。不过,他知dào

,一向回避谈及这个问题的青舒提这话题,肯定有什么缘由,“有事尽管说。”

青舒一指糖水,“喝掉它,一滴不剩地喝掉,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周伯彥挑了挑眉,看一眼糖水,看一眼青舒,“这是什么?”

青舒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红枣糖水,苏妈妈亲手煮的,非常好喝。”嗯,非常好喝,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甜死人不偿命。

周伯彥听了,心下一突,总觉得今日的青舒有些反常,这个糖水,似乎不一般。“你想试我的诚意,可以有许多种方式。这糖水就算了,换一样。”

青舒立kè

假装变脸,“周伯彥,你连糖水都不敢喝,还敢跟我提诚意,你一直在耍着我玩儿对不对?”

周伯彥盯着她瞅了片刻,幽幽地说,“你喂我,我便喝。”

她白了他一眼,真是的,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沾她的便宜,“你敢跟我提条件?”

“只要你喂我,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喝的一干二净。”

他说的太认真,认真的让青舒听着不舒服,让青舒没了玩笑的心情。她哼了一声,把糖水挪到了跟前,端起来自己要喝。

周伯彥迅速伸了手过来,一把夺过青舒手里的碗。

青舒蹙眉,“你干什么?”

周伯彥不语,用碗中的勺子舀了一勺子糖水放进嘴里,立kè

僵了脸,想吐出来,却见青舒瞪过来,于是他只能吞下,然后问,“这是什么?”虽然青舒说这是糖水,虽然有心理准bèi

它是甜的,可这甜……他宁可汤喝药,也不想喝这么一碗东西。

青舒哼了一声,不理他。

男人大多数都不吃甜食,周伯彥也在这大多数之列。这个,他只喝了小小的一勺子都觉得受不了,剩下的怎么办?这果真是个试人诚意的一个好方法。

“本姑娘今日都喝两碗了,你就喝那么一小勺子就露出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喝这种东西?”

“补身子。苏妈妈特意熬的,不喝苏妈妈会伤心。”

周伯彥一阵无言。他这下明白了,青舒叫他来,就是要他替她喝掉这碗糖水。“你可以倒掉。”

“你倒一个试试,只要不让苏妈妈发xiàn

,我是没意见。”能倒,她早倒了。

周伯彥起身,背过身去,拨拉开红枣,一口气把糖水喝掉,然后面无异色地转回身,把碗放到桌上,盯着青舒。

青舒对此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还是人吗?她一指碗中的红枣,“这个也要吃掉。”

周伯彥强压下要吐的感觉,“你吃。”

“不要。”

“好吧!”他又要背过身去。

“不许转过去,我要看着你吃。”

周伯彥点头,面不改色地当着青舒的面,把碗底的红枣吃了个干净。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保持着贵公子的形象喝完里面的清水。

青舒看直了眼,一时没忍住,走上前,伸了手出来捏他的脸,“真的假的,你怎么做到的,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面瘫不成!”

胃里正翻滚着难受的周伯彥趁机拽她到腿上,“你这个没良心的。”

青舒回神,捶了他一拳,“放开。”

“别动,舅舅来信,要我速速回京。明日就得动身,大概过年才能回来。”

青舒听了,安静下来,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

“你那批首饰,珍宝阁定在年前推出。卖得的银子全部归你,到时候自有人送来给你。”

“我只要五成。”她爱银子,可不喜欢沾他的便宜。珍珠是他给的,打首饰的活计全是他的人做的,打首饰的金银也是他出的。只有设计草图出自她手。以后这个设计归珍宝阁,因此她要拿五成,而不是三成。

“好,五成。吴镇江的事,你不用担心,即便被放出来了,也是个废人。”这个案子他没有插手,并不代表欲讨好他的人不会插手。还有,吴镇江曾用了手段抬了一名大家族的嫡出小姐为妾,那妾又在产子时死于非命,是一尸两命。那小姐的父兄一直记着这个仇,有了报仇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我知dào

。”

“或许你不爱听,但听我一句劝,对付吴叶氏不要明着来,毕竟她是你的姨母,将来容易落人把柄。”

“哼!”

“我留三个护卫给你。”

“不用,我有可用之人。”

“谁?”

“我爹曾经的部下,也是我爹的贴身护卫,被称为黑白二卫。他们回来了,正好可以给小阳当护卫,偶尔帮我做些事。”她看着周伯彥的脸说道。她如此,既有不瞒他的意思在,也有试探他的意思在。她不确定,他知不知dào

黑白二卫,知不知dào

黑白二卫失踪是为了什么。她敢大方地讲出黑白二卫,是因为黑白二卫是将军爹的隐卫。隐卫的意思就是,不是明面上的护卫。

其实,虎狼卫分虎卫和狼卫。虎卫就是明面上的,大家所知dào

的虎狼卫,最后被编入锦衣护卫队的那部分人。还有一个狼卫,是虎狼卫中的虎卫并不知dào

的存zài

。狼卫人极少,就像黑白二卫一样,它是古云虎的私人护卫,还是隐在暗处的。当年的狼卫,除去黑白二卫还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栖霞关一战结束后再不曾现身,是生是死无从得知。或者,如同对黑白二卫的安排一样,古云虎死前放走了那些人,给了他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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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犯的错,用往后的努力更新来弥补,不解释了。

No.166离别

黑白二卫回归,意味着长公子的私生子被救回来了。除了已故的将军爹和得到将军爹留的密信的她,真就没有其他人知dào

吗?皇帝不知dào

吗?作为长公主长子的周伯彥不知dào

吗?

她既希望周伯彥知dào

,又不希望周伯彥知dào



她希望周伯彥知dào

的理由是:她说将军爹的旧部黑白二卫回来了,就代表了她告sù

他,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救回来了。她对他是坦诚相待,没有隐瞒。

她希望周伯彥不知dào

的理由是:没有谁会愿意看到亲母背叛的证据。灏就是活生生的证据,长公主背叛驸马的证据。周伯彥若是不知dào

他的娘背叛了他的爹,不知dào

灏是谁,那样更好,对他来说便是少了一份伤痛。

然而,听到黑白二卫的称呼之后,周伯彥很惊讶,“他们还活着?”

青舒心里咯噔一下,头不再靠着他的肩头,紧张地盯着他的脸,“你知dào

黑白二卫?”

周伯彥点头,“曾听两位长辈提过。”

“两个长辈?”

“是。以前我爹对我提过,说你爹身边有两个非常厉害的护卫。因为他们一个喜欢穿白衣,一个喜欢穿黑衣,于是就有了黑白二卫的称呼。再一个是舅舅。舅舅去年跟我提过一次,说黑白二卫失踪多年,怕是凶多吉少。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青舒提了心,“你的哪个舅舅?”希望他不是指皇帝。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周伯彥不知她的心思,“自然是坐在龙椅上的舅舅。”

青舒的面色一白,心神不定地问,“那,那他知不知dào

黑白二卫失踪的原因?”她怎么那么笨,怎么就忘了问黑白二卫当年夺走灏的人是谁,要除掉灏的人又是谁。灏虽然是长公主生的,可毕竟是敌国皇族的后代。将军爹这是给她留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若是当年要除掉灏的人是大安的皇帝怎么办?

周伯彥发觉她的神色有异,环紧她的腰,“你怎么了?”

青舒急,“别管这个,他到底知不知dào

黑白二卫失踪的原因?”

周伯彥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幽暗,但立kè

又恢复如常,“舅舅不曾提过。”

皇帝不曾提过,不代表皇帝不知dào

黑白二卫失踪多年的原因。古叶氏告sù

她说,将军爹曾留遗言,在古家上下活不下去的时候,全府人要长跪皇宫南门前,自有人给古家一个活路。她可不可以认为,这个遗言中所指的活不下去,就是皇帝发xiàn

古家收留了灏,古家会面临被满门抄斩的危险。

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长跪皇宫南门前,自有人给古家一个活路。这个活路,会是谁给的呢?

周伯彥见青舒的眉宇间满是郁色,留了心,“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青舒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靠在了他的胸前。

见她如此,周伯彥转了话题,“想去雪山的理由,还是不肯告sù

我吗?”

青舒咕哝道,“都说不去了,你干嘛老问?”

周伯彥收紧搂住她腰肢的手臂,“说不说?”

青舒拿手指戳他的胸口,“敢弄痛我,定叫你好kàn

。你信不信?”

“信。”他说着,放松了力道。

青舒满yì

,不拿手指戳他了,而是警告他,“记住了,以后要管好眼睛,不准看漂亮姑娘,更不准招惹别的姑娘给你自己惹来烂桃花,听到没有?”

周伯彥挑了挑眉,“看你行不行?只招惹你行不行?”

青舒嘴角微勾,忍着笑说道,“那得看你的表现。”

外边传来小鱼的声音,“小姐,苏妈妈问小姐有没有趁热喝糖水?”

一听糖水二字,周伯彥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青舒推他的手臂,“搂够了没有,被人看见怎么办?”

周伯彥不放人,还不忘重申,“明日我就走了,会有两三个月见不到你。”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那也得让苏妈妈把碗端走。苏妈妈不亲眼确认糖水喝光了,是不会罢休的。”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让你得寸进尺,等下趁苏妈妈进来收碗的时候本姑娘就跑。

说实在的,周伯彥实在是再不想听到糖水二字了,于是不情愿地松开青舒。

青舒这才从他腿上下来,冲外边说道,“让苏妈妈进来。”

立kè

的,苏妈妈推门进来,给青舒和周伯彥二人行了礼。她看糖水的碗的确空了,还不放心,眼睛往四下打量,确定没有倒掉的痕迹,这才高兴地端了空碗要出去。

青舒不动声色地跟在苏妈妈身后往门口移。

周伯彥可精的很,眼睛一眯,迅速起身走过去,长臂一伸,适时拉住马上就要迈出门去的人。

青舒心下暗恨,脸上却不显,收回前脚,关上书房的门后,回头一边瞪人,一边小声数落,“干嘛!没看到我要关门吗?”然后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腕,“让丫鬟们看见怎么办?”

周伯彥自她身后搂住她,低语,“不会让她们看到就是了,你放心。”

青舒无奈地说道,“我们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说话,一定要动手动脚的吗?”

周伯彥一本正经地自她头顶上说道,“放心,我只对你动手动脚的,别的姑娘看都不看。”

青舒不知dào

该哭还是该笑。

周伯彥把人抓回,也不传丫鬟进来,自己点了桌上的油灯,然后再次把青舒搂在腿上,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直到青舒困了,他才不情愿地放人,亲自看着青舒迈进内院的门,这才转身回青阳居住的院落。

这几天他一直在陪青阳住。天黑了不见他回来,青阳也不睡,洗了脚坐在床上专心等人。外边关木头报彥公子回来了。青阳一喜,着急下床。

周伯彥已经走入内室,“怎么还不睡?”

青阳仰起小脸,“我在等哥哥。”

周伯彥把他抱上床去,“睡吧!”

青阳摇头,“哥哥明日要走了,小阳想和哥哥说说话。”

周伯彥答yīng

着,叫顾石头端洗脚水进来。

另一边,青舒回去洗漱后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灏到底要如何安排?是要遵从将军爹的遗愿,还是把人交给周伯彥?或者,为灏改名换姓,掩人耳目带到别处去。

第二日一早,青舒顶着黑眼圈儿为周伯彥送行。

周伯彥见了,以为青舒这是舍不得他,想他想的,顿时心里美滋滋的,一脸关心地问青舒,“昨晚没睡好?”

不仅是周伯彥,连管家等人都误会了。大家都有眼睛看,周伯彥和青舒之间微妙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管家带着其他人退开了。

青舒自然不知dào

这些人都误会了,实话实说,“嗯,心里有事,睡的不太安稳。对了,若是对嫩苞谷有兴趣,你可以绕到庄子上,带一些走。”

周伯彥以玩笑的口吻问,“真舍得送我?”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不要算了,赶紧走,省得看着碍眼。”她说着,抬手将散落在颊边的发丝轻勾到耳后,宽大的袖子向下滑,露出手腕上戴的盈白的玉镯。她弄好了发丝,把手放下来,垂在身侧。

虽然她的动作很快,可周伯彥还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剑眉下的凤目中盛满毫不掩饰的喜悦,胸腔中似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涌动着,令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化为一声深情的呢喃,“阿舒。”

青舒低眉轻斥,“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她故yì

做的弄发丝的动作,就是想让他看到。没想到他一下就注意到了。

周伯彥如玉的面庞上满是温柔的笑,“好。”他不舍地转身,大踏步往外走去。

青舒捏了捏袖子里装的信,犹豫不过几秒,最终叫住了即将远去的身影,“周伯彥。”

周伯彥闻声停步,回头。

青舒笑问,“你到底要不要带走嫩苞谷?”

周伯彥顺口答,“阿舒肯给,我就拿。”

青舒拿出了袖子里的信,“这个给你。没有它,你拿苞谷也是浪费。”

周伯彥快速走回,拿信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轻捏一下青舒的指尖。

青舒轻哼一声,转身往回走。她不想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周伯彥才把信收妥,转身离去。走出古府门时,他拍了拍在此送行的青阳的肩,“照顾好姐姐,哥哥会尽量赶在年前回来。”

青阳一脸认真地承诺,“哥哥放心,小阳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姐姐。哥哥要保重身体,早些回来。”然后一脸神mì

地压低声音说,“姐姐今年酿了很多果酒,哥哥想喝要早些回来,否则会被卢先生喝光。”

“好,哥哥一定早些回来。”周伯彥说罢,迈出府门,翻身上马。回头又看了青阳一眼,这才轻夹马腹,带着护卫们离去。

青舒站在游廊的拐角处,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想到刚才,他发xiàn

她戴了他送的镯子后,他的脸上、眉目间展现的惊喜之色,她的心里有丝甜蜜,还有一股隐隐的不安。灏,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她只希望,灏不会成为他们俩个感情发展的阻碍。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不容易。他对她的好,能走多远多久,只待时间来验证。四五年后他们能否走到一起成亲生子,没人知dào

。现在,她只想慢慢和他谈一场恋爱,谈一场现代人眼中的异地恋。

出了康溪镇,周伯彥他们二十几骑跑出了五六里地后,与等在路边的另一队人马汇合。

古瑞星捅了捅身边的一名护卫,“是本少眼花还是怎么着?咱们的御史大人似乎在微笑。”

那护卫答,“回大人,您没看错,御史大人确实在微笑。”

古瑞星大力一拍护卫的肩,凑上来与翻身下马的周伯彥说道,“兄弟,什么好事儿让你笑成了一朵牡丹花?”

周伯彥一把推开好事儿的古瑞星,钻入停在旁边的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内。他急着看阿舒给的信,没空理会贫嘴的古瑞星。

古瑞星摸摸鼻子,“看你笑的那傻样就知dào

是为了什么,肯定是舒妹妹对你和颜悦色的,因此你才像吃了蜜一样陶醉,都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

车内人来了一句,“闭上你的狗嘴,赶路要紧。”

古瑞星走过去上马,嘴里也不闲着,“看看咱们的御史大人心虚的。他一心虚,说话就刻薄,嘴就毒。”

周伯彥不理他,撩开车窗的帘子,叫来两名锦衣护卫队成员,低声交待了几句话。

那两人得了命令,快速离去。

古瑞星见了好奇,“他们去哪儿?”

周伯彥淡淡地扫过他的脸,“自然是去办事。别磨蹭了,赶紧走。”他本没打算拿嫩苞谷的,因为去京城的路途太远,运到地方能不能吃还不知dào

。前段时间运走的红果,到达京城的时候坏了一大半。那为数不多的完好无损的红果,成了抢手货。他的那份儿由管家送进宫去。听说东西还没到御膳房,就被景阳公主给半路截走,拿回了公主府去。舅舅无法,出宫去了公主府,这才喝到一碗红果汤并带回一颗红果给太后。

他不拿苞谷的打算,在看过青舒给他的信后立kè

改了。他不仅派了去过古家田庄的两名护卫去取嫩苞谷,还交待他们抓紧时间找运货的车马,至少要拉上五车走。

青舒在信里告sù

他,嫩苞谷掰下来,只要不扒皮,不让太阳直晒,保持好阴凉度,运到京城完全没问题。会失水份,不过因为煮好才会做菜,因此影响不大。不仅如此,青舒还给他写下四道用嫩苞谷做主材料的菜谱。

如此一来,他自然要拿这嫩苞谷作一番文章。京中的达官贵人最喜欢吃新鲜花样的东西,在今年的酸菜上场前,嫩苞谷定也能风靡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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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区有个置顶的作者公告区,以后有什么通知会放那边。

No.167派了任务

往锦阳城运送嫩苞谷的丁家宝回来时,青舒与黑白二卫约定的三日之期正好到了。青舒让管家把手边的事情交给了丁家宝,然后带上丫鬟、管家及家丁再次去了将军墓。

青舒让管家和家丁留在坡下,自己只带了小娟上去。与上次相同,小娟守着坡口处。而青舒站在将军墓前,让黑白二卫出来相见。

躲在将军墓后的杜仲夏和洛三听了,依命从石墓后走到石墓前,单膝跪下给青舒问安,并异口同声地道:

“属下杜仲夏愿追随小姐和少爷,从今尔后但凭小姐和少爷调遣,万死不辞。”

“属下洛三洛九青愿追随小姐和少爷,从今尔后但凭小姐和少爷调遣,万死不辞。”

虽然猜到了这种结果,可当他们亲口说出了选择时,青舒还是觉得yì

wài

。“你们可要想好,日后万没有你们后悔的余地。”

杜仲夏,“属下不后悔。”

洛三,“属下不后悔。”

青舒盯视他们片刻,略一沉吟问道,“其他人怎么说?”

洛三答道,“胡四等八人的心意与属下相同,他们都表示愿追随小姐和少爷,万死不辞。”

听罢,青舒要他们起来,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三张折叠着的纸条,慢慢打开其一,带字的一面冲着杜仲夏和洛三,“先回答这个问题。”

只见纸条上写着:当年是谁夺走了灏?

杜仲夏和洛三见了,面色大变,谁都不说话。

青舒不急,把纸条收起,捏在两指间等着他们作答。

许久,杜仲夏开口了,“是楚南风,是被灭门的前楚相的嫡长子。按理,楚南风早已被斩首,却不知为何,他没死,他突然带了一批死士出现,夺走了灏少爷。”

洛三接了,“人是他夺去的,但主谋并不是他。属下们一心追回少爷,当时没有精力去彻查此事。因此,这幕后者为谁,属下们不知。”

青舒蹙眉,拿出第二个纸条给他们看。

只见上面写着:是谁要取灏的命?

这个问题是洛三答的,“是幕后操纵者。属下们发xiàn

,灏少爷虽是楚南风夺去的,但楚南风似乎背叛了幕后操纵者,极力护着灏少爷逃往他国。最后我们救出了灏少爷,楚南风一直追杀我们,却在最后一战中,他临阵倒戈,杀死了所有同伴,并对我们说了句保重,抛下长剑扬长而去。在我们渡江时,他立在渡口,目送我们离去。自此之后,再无人追杀我们,亦无可疑之人出现在我们周围。”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小心翼翼地辗转在三国之间,直到确定安全无虞才返回了大安。

青舒拿出最后一个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你们的使命,都有谁知dào

?圣上可知dào



杜仲夏压低声音回道,“出事前几日的一天夜里,圣上密诏将军入宫。将军出宫后没有回府,而是连夜出京,去了城外的皇家别苑外待命。几日后,周驸马的乳娘抱了襁褓中的幼儿出来,交给了将军。将军什么也没说,抱着襁褓快马加鞭地准bèi

回京,却在途中生变,被人夺去了襁褓中的幼儿,手中只剩空襁褓。”

洛三补充,“据属下所知,当日在皇家别苑外接襁褓中的幼儿的人,除了将军还有两名副将。无一幸免的,三个人手中的幼儿都被夺去了。将军曾抱在怀中的被验明是正主儿,没有丧命,另两个幼儿被夺去后让人当场摔死了。”

青舒听的胆寒,却也明白了一点,将军爹和另两名副将是得了圣命去抱灏的。三个人分别接走三个婴儿,本是为混淆视听,却不想三个都被夺去,且另两个冒牌灏被人当场摔死,唯有真zhèng

的灏没有被人当场杀掉。

这个幕后黑手是谁?灏才出生,他便知dào

如何分辨真zhèng

的灏,说明一定是皇室中人,且是与长公主非常亲近之人,还是个神通广大之人。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表面上要救灏,暗地里又另外作了安排,夺走了灏。本该砍头的人没有被砍头,普天之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谁能让死囚存活于世?仔细想来也没几个人,而第一个能办到此事的,非皇帝本人莫属。

青舒暗叹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灏是死是活,她说了不算。她想把灏藏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她能做的,唯有顺从将军爹的遗愿,接了灏回去照顾,然后走一步看一步,等待皇帝的发落,等待长跪皇宫南门前的一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没有天大的能耐去改变这个局面。

她拿出火折子,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三个纸条烧成灰烬,任那些灰烬随风飘散。收好火折子,她才开口,“今日是夫人的头七,你们可有办法在今夜子时前赶到德县,照应吴夫人一二?”

杜仲夏和洛三对视一眼,齐声道,“但凭小姐吩咐。”意思是能办到。

“那好。”青舒说着,拿出一封信来,向前一递,“把事情办的漂亮些,别丢了我爹的脸。”

杜仲夏和洛三齐伸手,一人抓了信的一角,接了过去,“是。”

青舒说道,“办完事回来,你们俩个带着灏大大方方地回府,余下的,我自会安排。”

杜仲夏和洛三,“是,小姐。”

青舒,“今日胡四可来了?”

洛三,“今日他留下照顾灏少爷,并未前来。”

青舒,“回去告sù

胡四等人,让他们少安毋躁。待我安排妥当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自会召他们回府。”

杜仲夏和洛三,“是,小姐。”

青舒望着他处问,“古强可认得你们?”

杜仲夏和洛三两人答,“认得。”

青舒再问,“他可知你们失踪的使命?”

杜仲夏和洛三答,“不知。”

青舒向小娟的方向一招手。

小娟见了,急步走过来,好奇地看杜仲夏和洛三。

青舒吩咐她,“去传话给管家,让他带上银子上来。”

小娟答yīng

一声,赶紧去传令。

古强得信儿,拿了青舒出门前交给他的五十两银子上坡来。待他走近,看清杜仲夏和洛三的长相后,竟是惊的掉了手中装银子的包袱,“你们,你们……”

杜仲夏只是冲着古强点了一下头,并不言语。

洛三微笑,打招呼道,“强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古强激动的说不出连贯的话来,“你,你们……活着……”

青舒从旁说道,“好了,管家,冷静冷静,先把银子交给他们。有什么话,等他们完成任务归来再说不迟!”

古强终于找回了正常说话的能力,疑惑地看向青舒,“任务?”

青舒眼中射出几分冷意,“你知dào

的,我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总会还击回去。更何况,这次发生的不是打骂那么简单的小恩怨,而是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我岂能什么也不做!”

古强看看杜仲夏和洛三,又看看青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弯腰拣起落地的包袱,打了打上边的灰土,交到洛三的手上。

洛三欲推辞不要。

青舒看向杜仲夏和洛三,“拿上,手头宽裕些,你们也好办事。去吧!你们还得回去安顿灏少爷,时间紧迫,耽搁不得。”

杜仲夏和洛三自然明白,于是辞别了青舒和管家匆匆离去。

忍了一路,回到府中,古强有些急切地追问青舒,“小姐,他们,他们是何时回来的?他们在将军在世时便失踪了,一直杳无音讯多年,不想如今却突然出现,老奴心下忐忑,总觉得不妥?”

这下青舒相信了杜洛二人的说词,原来古强真的不知dào

他们的使命。不过,她到底不敢对古强实说实说,于是编了个介于谎言和真相之间的说词,“他们在夫人去世后突然出现在将军墓前,拿了我爹的密信,自称是我爹的护卫。他们说,多年前我爹交待他们出去寻故人之后,还命令他们寻不到人不得回来。他们根据我爹给的线索寻人,这一寻便是多年,待他们寻到人回来,才得知我爹已去了多年。他们俩个犹豫不决,最后带着我爹的故人之子灏生活在乡间,后来他们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拿了当年我爹给的信来见我。”

听到此处,古强已经信了大半。因为他认识的将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兄弟、对部下真诚且会竭尽所能地照顾着。

青舒注意到了古强的神色,暗松口气的同时,又说道,“我当时很吃惊,也不吃惊。我会吃惊,是因为没想到我爹真有这样的两个护卫。我不吃惊,是因为我娘临终前交待下了,说是我爹当年承诺要照顾好一位故人的后人,当时因为不知故人之后是男是女,我爹便说若是男孩子便是义子,若是女孩子便是义女。我爹就派了两名贴身护卫出去寻人,只是派出去的护卫多年来音讯皆无,我娘便一直没提及此事。直到最后,我娘才说给我听。”

青舒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我娘再三叮嘱我,说若是将来有护卫带着与小阳大小的孩子回来,而回来的护卫管家又认得,我必须收留这个孩子,遵照我爹的意思将其养育成人。那日在将军墓前见到这两人,我并不敢信,于是约了今日见面,还特意请了管家前去。我不为别的,就是想让管家帮我认人。您认得他们,说明他们所言不假,正好印证了我娘的话。”

古强这下是全信了,“原来如此。不过,小姐您也太大意了,既然上次去将军墓就见到了这两人,又不敢确定他们所言是真是假,为何当时不喊了人上去保护?再有,您若早些告sù

老奴知dào

,老奴今日定是早早地上去认人了。”

青舒怕被念叨,赶紧认错,“大概是最近太累,我这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了,竟是没想这么多。管家,我知错了,以后定会加倍小心,再不犯这样的错误。”

管家一摆手,“小姐,您最近确实太累,赶紧回去歇着。”

青舒得以脱身,乖乖地回内院去了。因为隐瞒了部分真相,她觉得对管家非常抱歉,却也知dào

她必须这么做。

再说黑白二卫,他们看过青舒给的信后,迅速赶回镇子上,向胡四转告了青舒的话,并交待胡四要照顾好灏,立kè

弄来两匹马,出发前往德县。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子时前到达了德县县城外。他们把马栓在林子里,潜到了县城城墙下,拿出所带工具,将三角勾子抛出,并拉了拉握在手中的一头,确定勾的稳妥了,穿了一身黑的杜仲夏迅速顺着绳子爬了上去,确定安全,他轻轻晃动勾索三下,向站在下头的洛三传达信息。

No.168闹鬼

寂静的夜里,德县吴府中突然传出女人尖利的叫喊声,接着便是凄厉的哭声。

丫鬟婆子们惊醒,有衣衫不整地进进出出的,有跌跌撞撞地跑去点亮油灯或灯笼的,有哭喊夫人的,整个乱成一团。

吴叶氏穿着素白的里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院中的花丛下,抱着头正边哭边放声尖叫。

丫鬟婆子们跑上前来扶,她却一脸惊恐地喊着有鬼,躲开不让人扶不说,还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花丛中不肯出来。

丫鬟婆子们围拢过来又劝又哄的,好不容易劝住了吴叶氏,正要把吴叶氏从花丛中扶出来时,一阵冷风自众人头顶吹过。

火光明灭间,有一白衣女子低声啜泣着凌空飞过众人头顶。那白衣女子的胸前是触目惊心的暗红。

吴叶氏看了个正着,双眼恐惧地瞪的大大的,再次放声尖叫,并向后摔倒在花草中丛。

一个小丫鬟也看到了凌空飞过的白影,喊了一声有鬼,吓的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得了主子的吩咐,前来看情况的其它院子的两个婆子正好过来,她们只看见空中有白衣一角一闪而过。她们两个愣住,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正好吴叶氏尖叫出声,而有小丫鬟喊了一声有鬼。这两个婆子吓的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对方,“来人啊,快来人啊!捉鬼啊!”

吴叶氏的院中,哭声与尖叫声一片。在一阵人仰马翻之后,吴老夫人亲自出面,杖打了一个婆子,这才控zhì

住乱成一团的局面。

院中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吴老夫人坐在上首审问,问出了一些事。

女子低低的啜泣声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的。有小丫鬟看到了从众人头顶上飘过的白衣女子浑身是血的样子(这是小丫鬟吓傻了,形容的有些夸张)。吴叶氏神神叨叨地不停咕哝着有鬼。后来的两个婆子证实看到了白色衣角。

所有这些加起来,得到一个结论,确实闹鬼了。在古叶氏头七的夜里,子时前,吴叶氏的院中闹鬼了,这意味着什么?

吴老夫人力持镇定地痛斥众人,说她们妖言惑众,警告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谁敢乱说话,乱棍打死。

镇住了下头的人,吴老夫人坐在吴叶氏的床前,看浑身脏兮兮的吴叶氏还在神神叨叨的,她斥责道,“没用的东西!你手上沾了几条人命娘知dào

的一清二楚,以前你不曾怕过,以后也不能怕。记住了,死人永远赢不过活人。”

吴叶氏抬了无神的眼看吴老夫人,“娘,不一样,不一样的。”以前她取人命,她只动口,并不曾亲自动手。可这次,她无意要叶蓝的命,只是一时控zhì

不住自己而已,不曾想,叶蓝就死了。是她杀了叶蓝没错,是她杀的。她刺伤叶蓝之时,叶蓝看向她的目光中透着不屑、透着冷,还有一种解脱似的畅快。

过去这么些年,她一直瞧不起叶蓝,尤其是叶蓝的懦弱无能。却不想,那一刻的叶蓝很可怕。叶蓝用鲜血淋漓的手甩了她一巴掌,并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生是死,我总比你活的幸福。我的女儿,定会让你和吴镇江付出惨重的代价。我死后,定会常常去看你们,定会好好欣赏你们最后的下场。”

对叶蓝的话,她本来是不以为意的。可是那日,被古青舒一脚踢下坡后,她开始夜夜做梦,梦中的场景千篇一律。她和叶蓝吵起来,她动手刺伤了叶蓝,叶蓝笑着对她说会好好欣赏她和吴镇江的下场。

今晚更甚,她同样做了这个梦,惊醒时却发xiàn

自己不在床上,而是躺在院中。她吓的爬起来,一下就看到了院墙上站着一个白影儿。那白影儿似乎发xiàn

了她,竟是伸了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的手向她飘来,并以女子低柔的声音轻唤“紫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她吓的抱着头尖叫,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知dào

,今晚是叶蓝的头七,叶蓝来找她报仇了。

对吴叶氏要死不活的样子,吴老夫人看不下去,大声斥责道,“闭嘴,收拾妥当了躺下睡,今夜之事再不能提。小小的一个古府算什么?别忘了我们吴府家大业大,子孙枝繁叶茂,岂是失了双亲且人丁单薄的古家能打倒的!再者,别忘了你还有一个背景雄厚的娘家。”

吴叶氏痛哭出声,“娘,那也是叶蓝的娘家。”她可以耍手段欺负叶蓝,她可以抢叶蓝的未婚夫,她可以夺走叶蓝的一切,整个叶府都没人会吭声。但她唯独不能夺走叶蓝的命。

叶家还有一个不问世事的曾太祖。这个曾太祖脾气秉性非常古怪。他可以对子孙之间争权夺利的行径视而不见,却不允许子孙们自相残杀。她杀了叶蓝一事,只希望她娘能在曾太祖面前一瞒到底。否则,依叶家曾太祖的脾气,即便她是出嫁多年的叶家女儿,曾太祖照样会抓了她回去,在叶家祠堂前赐她一杯毒酒,结束了她的性命。

吴老夫人也是烦的不行,“既然知dào

那也是叶蓝的娘家,知dào

叶蓝是你嫡亲的姐姐,你为何还要犯下杀孽,杀了亲姐?”

吴叶氏痛哭出声,拿手捂脸。她怎么知dào

叶蓝一改懦弱的性子,敢对她恶言相向?她怎么知dào

叶蓝会那么容易死?

不曾想,这个时候,吴老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盯着吴叶氏的手和脸,竟是抖着声音,“来,来人啊!快来人。”

站在吴老夫人身侧的婆子抖着手扶住吴老夫人,同样瞪着吴叶氏,心惊胆战地喊,“来人,快来人,来人啊!”

候在外边的丫鬟婆子冲入屋内,见吴老夫人与近身的婆子正颤巍巍地往后退,一群人喊着老夫人围拢上去,却在见到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的吴叶氏满脸、满手血污时,一个个吓的尖叫连连,再次乱作一团。

吴叶氏不明所以,泪眼模糊地看着一个个躲的老远的众人,发xiàn

众人看她的眼神像见了鬼一样,她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脸。脸上湿湿的,是眼泪;脸上粘粘的,是……她一惊,脸上为什么会粘粘的?还有,为什么她觉得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儿?为什么她身上有粘腻感?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双手,血淋淋的。她吓的尖叫,把手胡乱往床上被褥上抹,却发xiàn

越抹越多,她差点吓晕过去,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和姿势跳下床向众人的方向跑去。

众人本就吓的半死,又见冲她们跑来的吴叶氏穿的白色里衣的裤子上尽是血,众人开始没命地尖叫、没命地喊“鬼啊!”,一个挤一个地往外跑。

吴老夫人毕竟不年轻了,刺激过大,晕倒在当场。还有两个胆小的丫鬟软倒在地,陪着吴老夫人躺在了地上。

吴叶氏尖叫连连地跟着众人跑,也没注意脚下,一下绊在吴老夫人身上,摔倒在了地上。等她哭喊着爬起来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里衣裤子上有未干的血渍。她啊地大叫一声,白眼一翻,终于支持不住,昏倒在地。

跑出去的丫鬟婆子不敢进去,而没跑出去的、昏倒的又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恐惧弥漫在整个院落中。直到呈叶氏的长子和次子赶到,找到主心骨儿的下人们才停止了尖叫与哭喊。

吴天斌叫来两个壮实的婆子,让她们背了昏迷不醒的吴老夫人和吴叶氏出去,安置到其他房间中。之后他又指挥人在屋中点亮数盏油灯,屋外院中点亮十几个火把,然后亲自带着管事婆子、管事和几名家丁里外搜查。

管事婆子翻吴叶氏的床铺时大惊失色地大叫出声。知dào

有异,立kè

有家丁冲上前去。大家这才发xiàn

,吴叶氏床铺上的褥子上尽是暗红的血液。先前没人发xiàn

,是因为被子盖在上面。那时候下人把吴叶氏从院中扶回房间,让吴叶氏上床躺着。吴叶氏不肯躺下来,于是靠里侧坐了,下人便随手将被子的一角给盖到了吴叶氏的身上。

大家都是魂不守舍的,都没有注意到异常,吴叶氏自己也没注意到。于是,褥子上的血及浸染到被子里侧的血沾染到了吴叶氏的里衣裤子上。吴叶氏又是一会儿捏紧被子,一会儿把手放进被子里,手上也沾了血。然后她哭,拿手捂脸,于是弄得脸上也是血,这才吓到了吴老夫人,才有了接下来的混乱。

至此,吴叶氏身上沾的血解释清楚了,却解释不清楚吴叶氏床上的这一大摊血是哪里来的。于是,事情又回到原点,闹鬼,有白衣女子在院中低泣着飘来飘去。再有,今夜是被吴叶氏害死的古叶氏的头七。

在吴府闹的人仰马翻的时候,一黑一白两个影子站在德县县城的墙上。他们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府邸,转过脸,纵身一跳,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夜色中。

吴府上下,尤其是女眷们,人心惶惶地终于迎来天边的朝霞。天亮了,大家不再战战兢兢的,虽然个个睡眠不足的样子,可想到青天白日里鬼魂不能再作怪,不少人盼着太阳不要落山。

吴老爷不信邪,认定这是人为的,封了二房的这处院子,让人彻查到底,吩咐家丁们就连院中的一草一木也不能放过,一定要找到异常之处来,一定要查出是谁在兴风作浪。没想到,数十个家丁搜索了大半天,什么也没发xiàn

,闹鬼之事是不是人为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阴险狠毒如吴叶氏,这次吓的不轻。闹腾了一夜,她根本不敢睡,当然,吓晕过去那段不算。她困倦的厉害,趁着白日想补觉,却也不能安心地睡下。她辗转反侧,最后吩咐人拿了一把菜刀来,把菜刀放到了枕下。她还是不敢睡,于是叫来两个丫鬟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边,吩咐这两个丫鬟不得走开、不许干别的,必须盯着她。

如此,过了片刻,她终于睡着了。可即便如此安排,她还是惊醒了好几次。

到了晚上,她更是不敢睡,一直坐到天亮。自然,她不是一个人坐着,身边有丫鬟婆子陪她坐到天亮。

屋外,灯笼、火把点了不少,把院子里的一景一物照的清清楚楚的。特意派来守夜的家丁们个个睁大了眼,半个时辰巡逻一回。

天亮后,吴叶氏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于是顶着乌青的眼,叫来长子,要长子派人去请康德镇宁雲寺里的高僧,让高僧来家中作法驱鬼。吴天斌的病还是时好时坏的,他去和吴老爷一说,吴老爷没有反对,立kè

让管家安排。

去宁雲寺请高僧需yào

时间,这中间怎么办?

吴叶氏寝食不安,整日里疑神疑鬼的,整个作息时间都颠倒了。她白日里睡觉,晚上不是做女红就是拉着丫鬟婆子陪她说话。再有,无论白日还是黑夜,她从不自己一个人呆着,身边至少要留两个人。就连去如厕,她都不让丫鬟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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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了十几分钟来

No.169忙生计

在吴叶氏寝食不安的时候,古府田庄上的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忙于秋收。

一品楼那边派了人来,拉走了五车的嫩苞谷。同时,周伯彥的一支商队特意转到了康溪镇上,拉了整整八车的嫩苞谷走。原来,周伯彥离去时,途经锦阳城时给自己的商队留了信,要他们回京时务必到古府上找青舒拿货,并把货运回京去。这货自然是指嫩苞谷。

嫩苞谷已经有了销路,青舒便把心思放到了别处,开始大量采购腌酸菜的盐和腌酸菜用的大缸。还有一样,要腾出足够大又适合放酸菜缸的地方来。酸菜缸放哪里也有讲究。太冷,腌制的时间太长,难入味儿;太暖,又容易烂。所以,一定要放到室内,还得是不冷又不太热的地方。

大致看了一下,庄子上差不多可以放一百五六十个大缸。而府里,空房间不少,再把厨院的杂物房收拾出来,差不多也能摆下一百来个酸菜缸。

去年腌的酸菜挣了大钱,因此全府上下对腌酸菜的事非常重视。古强提议往他房里摆两大缸。青阳自告奋勇地表示,他的房里也可以摆几个酸菜缸。

青舒不答yīng

,“不行,酸菜腌好了总会有些气味散出来,难道你们想每天都闻着酸菜味儿睡觉?”

古强却不这么认为,“老奴受得住这个味儿,多放几缸也没问题,只要留了进出的地方就成。”转过脸又对青阳说,“少爷屋里可不成,且不说那家具用品都是上好的,少爷还得会客,屋中可不能弄出异味儿来。”

正端了参茶进来的苏妈妈附和,“就是这个理儿,少爷屋里可不能放酸菜缸。”“小姐,阿琴、三娘和五娘都说了,她们屋里也能放上几缸。”

青舒忍不住笑,“行了,按你们这意思,府里没个不放酸菜缸的地方了。”

苏妈妈把一碗参茶放到青舒手边,一碗参茶放到青阳的手边,“小姐,少爷,这要趁热喝。”

青舒觉得,再这样补下去,用不了几日定要流鼻血了。“苏妈妈,明日别再煮参茶了,补的太过也不好,不信你问周大夫。”她很是无奈。不提周大夫,苏妈妈是不会妥协的,坚持要给他们姐弟补下去。不是苏妈妈煮参茶的手艺不好,除了煮红枣糖水的手艺实在吓人之外,苏妈妈煮别的东西的手艺都很不错。

果然,一听周大夫,苏妈妈就迟疑了,“那,不煮参茶了?”

青阳猛点头,“对,不煮了。”姐姐说了,补的太过会流鼻血,对身子不好。他不要再喝参茶了。

等青舒和青阳喝了参茶,苏妈妈有些失落地端了空碗走了。

古强看了直摇头,“小姐、少爷,不必放在心上,过一会儿她就好了。”

青舒不明白,近段时间苏妈妈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热衷于给他们姐弟补身子?她把这事放一边,“管家,我琢磨了几日,想着带几家和府里亲近的人家腌酸菜,让他们也跟着咱们挣几个银子,你觉得如何?”

古强听了意wài

又高兴,“小姐,您想带着哪几家赚银子?”

“我看程娘子两口子人不错,会做人,人品也不差,可以带着。还有阿琴的爹娘和阿琴的里正舅舅。就算他们一家腌上两缸,一共也就六缸。到时候我们代他们卖掉,卖得的银子我们扣上一成,九成都给他们,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大进项。”

古强搓了搓手,“这是好事儿。不过小姐,就算做好事儿也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最后好事变成坏事。”

青舒觉得有理,“管家说的对。”

“小姐,这样,得五五分成。您教会了他们腌酸菜的法子,还帮他们卖,该拿的必须得拿,还得让他们明白小姐您是给了他们大人情的,省得日后人心不足,弄些妖蛾子出来。”他这是把人性看的通透了,因此什么都要想在前头。

青舒觉得身边有古强这样的管家在,简直太好了。许多她想不到的地方管家都会替她想到,会提醒她,会替她从旁给圆周全。“程娘子那边我自己说,阿琴爹娘和舅舅那边谁去说,你看着办。不过有一样,必须说在前头,我带他们挣银子是看在有交情的份儿上,他们可不能把腌酸菜的法子给我传出去。”

古强答yīng

了,下去做事。

青舒轻捏弟弟的鼻子,“你都支着耳朵听半天了,听明白什么了?”

青阳一脸希翼地问青舒,“姐姐,今年不收豆子了吗?收豆子的时候,小阳还去记帐付银子好不好?”

青舒笑了,“哎呀,还好小阳提醒了姐姐,要不然姐姐都忘了收豆子的大事儿。成,过几日,过几日农人们秋收的活计差不多了,咱们就收豆子,还要收白菜。到时候,小阳还是姐姐的记帐先生。”

得偿所愿,青阳笑弯了眉眼,“我想带小荣弟弟去,让小荣弟弟帮我,可以吗?”

青舒一口答yīng

,“好啊!”

青阳坐不住了,“我去告sù

小荣弟弟。”

青舒笑道,“去吧!正好姐姐要出门。”

青阳立kè

不走了,“姐姐去哪里?”

青舒答,“去程娘子家。你要跟吗?”

青阳想了想,摇头,“我要和小荣弟弟玩儿。”

洛小荣是过了古叶氏的头七才被青舒接回来的。这两日卢先生恢复了学堂,他们的生活已经慢慢回到了正轨上。

青舒没让人准bèi

马车,而是选择了步行。她把小娟和小鱼带上,临出府门时正看到互相追逐着玩耍的麦子和笙歌,旁边还有看管这两个小家伙儿的小丫。她笑着一招手,把小丫他们三个叫到近前,“想吃什么,赶紧说,回来时给你们买。”

麦子举了小手,“糖。”

笙歌鼓了鼓腮帮子,“吃糕糕。”

小丫眨巴着眼睛说,“小丫不花铜板。”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好吧,给麦子买糖,给笙歌买糕糕,给小丫买两根漂亮的头绳好了。”

小娟赶紧说道,“小姐,我要吃肉。”

青舒既没说答yīng

,也没说不答yīng

,只管往外走。

小娟赶紧跟上,“小姐,我要吃肉。”

小鱼看不过去,小声数落,“你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嘴怎么那么馋?”

小娟嘀咕,“人家几日没吃肉了。”

青舒停下来,霍地转身,抬手往小娟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臭丫头,前日才给你吃肉,你居然说几日没吃肉了,讨打。”

小娟瞬间老实了。

蔡铁牛和另一个守门的家丁给青舒行礼。见青舒身后没有家丁跟着,蔡铁牛着急,“小姐稍等,容小的叫两个人过来保护小姐。”

青舒一指蹲在蔡铁牛的脚下正甩着尾巴的黄狗,“让它跟着就成,不用叫人来。”这黄狗通人性,府里的孩子抱着它脖子玩儿都没有关系,温顺的很。可一旦有外人来,管他是男女还是老少,它摇身一变,立kè

凶悍无比起来,很会看家护院。

蔡铁牛一脸的为难。见小姐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去取了栓狗的绳子过来,拍了拍黄狗的头,给黄狗栓上绳子,然后问,“小姐,小的牵了它跟着,成不?”

青舒点头,蒙上面纱,抬步走出府门。

小娟和小鱼赶紧跟上,而蔡铁牛嘱咐另一名家丁看好门户,牵了黄狗跟在最后头。

青舒慢悠悠地走,先到糕点铺子里买了一包糕点,再到自家杂货铺里拿了一包糖果,让丫鬟拿了,走去了程家。

程牙人和程娘子独门独户地住着,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虽然院门开着,青舒还是示意小娟出声。

小娟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问,“程娘子在家吗?”

堂屋门开了,露出一个小脑袋探头瞅了他们一眼,迅速又缩了回去。立kè

的,程娘子出来,笑脸相迎。

青舒这是第二次来程家。与第一次来相同,院子里干净整洁,屋内也收拾的一尘不染的,东西摆放的也非常的规整。程家有二女一子,儿子在私塾里读书,大女儿出去串门子了,家里只有小女儿在,还有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刚才探头瞅他们的四五岁年纪的男孩子。

青舒和程娘子闲话家常片刻,使了个眼色,让小娟和小鱼带了两个小的出去。

程娘子注意到了,见小娟哄了她的女儿和小侄子要出去,便明白青舒这是有话要对她说,于是吩咐女儿带着弟弟出去玩儿。

等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青舒笑问,“酸菜,听过没有?”

程娘子笑道,“听当家的提过,说是锦阳城里的大户人家吃的稀罕菜,好像是过年时候才能吃到的菜。”

青舒笑,这当牙人的,消息就是比一般人灵通。“过年的时候,想攒几个银子不?”

程娘子笑道,“看小姐说的,自然是想的,谁家不想?”

青舒正色道,“你们若能不说出去,即便是亲戚朋友之间你们也不会说露嘴,不会泄密,我便给你们一次攒几个银子的机会。和你当家的商量一下,愿意的话,过两日去我那边说一声,我会安排。”

程娘子也不是糊涂人,青舒先提了酸菜,后提了给她机会攒银子,于是大概明白了,“小姐,您是说那酸菜……”

青舒笑着点头,“我可是指着它赚银子的,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可不能传出去,不能让人知dào

它是出自我的府上。”

程娘子喜出望外,“小姐放心,我们都明白。若不是小姐瞧得起我们,为了帮衬我们,有银子小姐自己会赚,哪里需yào

说给我们听!”

青舒起身告辞,“没别的事,我就回了,以后有空了再过来。”

“哎,小姐慢走。”程娘子一脸喜色地送青舒出来,一直目送青舒走远,这才牵了女儿和侄子进屋去,然后盼着男人早些归家。富贵人家吃的酸菜呢!听说锦阳城有个大酒楼,那酸菜可是一两银子一碗卖的。

从程娘子那边出来,青舒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街上闲逛。她买了两根小女孩子喜欢的头绳儿、一包糕点、一包糖果。最后来到风味小吃铺,她让厨子切了一斤猪头肉给小娟包上、两个肉夹馍给蔡铁牛包上,给小鱼包的是半斤肉丸子。

看到趴在脚边的黄狗,青舒问厨房打杂的,“可有大骨头?”

骨头二字,让黄狗立马抬了头,竖起了耳朵。

打杂的说有。

青舒说道,“取几块儿给大黄。”

打杂的忙取了三两块儿骨头过来。

小娟见了上前接了,“我来,我来,平日里净是元河哥提了剩骨头回去给大黄,弄得大黄只会讨好元河哥,都不理我了。”

青舒摇头,叫了古元河到一边问话,“你觉得宁四这人如何?”

古元河想也不想就说,“能吃苦,肯干,人也实在,一点都不滑头。”

青舒点了点头又问,“他娘或娘子来没来过铺子里?”

“从没来过。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他娘还在给人缝补衣裳、洗衣裳吗?”

“是。宁四在铺子里做活计,工钱已经涨到了四吊钱,他觉得家里日子好过了,不想让他娘再吃那份儿苦,劝他娘别再接这些活计。可他娘不肯,说这样好歹是个进项。宁四说服不了老娘很愁,他娘子便身体好的时候就帮着他老娘作缝补了。”

“那孩子谁看着?”

“说是他老娘和娘子轮流看着,就是一个缝补、洗衣裳,另一个就看孩子。”

“这样,今日下工的时候你问问宁四,他老娘和娘子切菜的手艺如何?若是好,你让他回去说一声,洗衣裳的活计别接了,过得几日我有其它活计交给她们做。”她来前没有这个想法,刚看到宁四,想到宁四的表现一直不错,她才起了心思。

这时候,最后一锅炸好的肉丸子从油里捞出来。青舒赶紧吩咐说一半给她包起来,她要带回去给少爷们吃。

青舒回府的时候,等在府门口的麦子和笙歌欢呼一声,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小丫在一旁要他们安静,不许他们吵闹。

青舒走过来,从小鱼手里拿了一包东西塞进麦子的手里,“你的糖。”拿了另一包东西塞进笙歌的手里,“诺,你的糕糕。”之后从荷包里拿出两根一蓝一绿的头绳递给小丫,“你的头绳。”

小丫的眼睛亮亮的,双手接过头绳,“谢小姐。”

青舒挨个儿点他们的鼻子,“去玩儿吧!”说罢,往府内走。

跑去一旁的麦子和笙歌忙着打开各自的吃食,然后抢着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给小丫。

青舒回头,看着两个小的唧唧喳喳地抢着要给小丫吃东西,笑着转过头。当看到往这边走来的青阳和洛小荣的身影时,她一拍手,喊了一句,“跑第一的给一包肉丸子。”

青阳和洛小荣听了,互看一眼,拔腿就跑,嘴里喊着姐姐。

“肉丸子是我的,是我的。”陈乔江喊着从后头的拐角冲出来,拼命往前跑。

先起跑的青阳和洛小荣回头瞅了一眼,都加快了速度。

洛小荣明显跑不过青阳,他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边张了小手要拦陈乔江,一边喊,“小阳哥哥快跑。”

青阳哎地答yīng

一声。

陈乔江立马不乐意了,“喂,洛小荣你什么意思?走开,走开,别挡路。”

“不许过,不许过。”洛小荣张了小手挡着,挡不住了就伸了小手抓住陈乔江不撒手,“不许过,不许过。”

陈乔江气的跳脚,又不敢对洛小荣动手,只能喊出来发泄不满,“耍赖,你们耍赖,我不干。”

青阳已经跑到了青舒他们跟前,小娟笑咧了嘴,把一个油纸包的肉丸子放进青阳的手里,“少爷,快吃,丸子还是温的。”

青阳笑的眉眼弯弯的,扬了手中的油纸包冲洛小荣喊,“小荣弟弟快过来,咱们一起吃。”

陈乔江一蹦老高,“还有我,还有我,敢不给我,我揍你们。”

青舒抚掌大笑,拿了小娟手里的另一个油纸包晃了晃,“这是什么?这是第二包肉丸子,想吃的,尽管来抢。”说摆,往左边跑去。

陈乔江拔腿就追,“这包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青舒回头看了一眼,喊道,“大黄来,给你吃骨头。”

汪的一声,刚被解开绳子的大黄嗖的一下冲了出去,追在青舒和陈乔江的后头。

陈乔江别看是个小霸王,却怕狗。他喊了一声娘,火烧屁股似地跑的飞快。不过,他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大黄,发xiàn

大黄就在身后,他吓得大喊大叫的一把抱住了廊柱,整个人都吓傻了。

大黄才不稀罕和他玩儿,嗖的一下从他身侧跑了过去,追在青舒的后头。

青舒笑着改了方向,往小丫他们的方向跑。

麦子和笙歌根本不知dào

什么叫怕,居然拍着手、挪着小短腿迎上来,想要抱住大黄。

青舒怕大黄撞倒了两个小的,于是一边跑,一边从手里的油纸包里拿出一颗肉丸子往旁边一丢,“大黄,给你骨头。”

大黄向那边飞扑过去,一下就接住了丢出去的肉丸子。这惹得跟在后头的青阳和洛小荣看直了眼。就连麦子和笙歌都看呆了。

青舒已经停了下来,她有些喘,但脸上的笑容不减,“这,这一包,你们分着吃。”

“姐姐,小心后面。”青阳急喊出声。

青舒来不及反应,刚刚还被狗追的脸色青白的陈乔江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青舒的后方,一把抢了青舒手中的油纸包得yì

洋洋地跑了。

青舒笑骂道,“臭小子,你的这种机灵劲儿一半用到读书上就好了。”

小娟跑过来报信儿,“小姐,苏妈妈就要过来了。”

青舒一听,赶紧跑走,找地方躲去了。

当闻讯的苏妈妈找来的时候,青阳正大方地把手里的肉丸子分给洛小荣及小丫他们吃。

苏妈妈看看左右,“小姐人呢?”

青阳和洛小荣几个低头专心吃东西,并不说话。

小鱼轻道,“小姐不是回内院去了吗?苏妈妈您没遇到?”

苏妈妈疑惑,“是吗?我还以为小姐又失了分寸,跟个孩子一样乱来了。没事,没事,只要小姐不蹦蹦跳跳的,没忘了大家闺秀的作派就成。”要走的时候,意识到不对,瞪住小鱼,“小姐回内院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鱼忙道,“小姐让奴婢拿了买的糕点给少爷们吃。”

苏妈妈看青阳他们吃的高兴,倒是没再说什么,回去了。

见此,小鱼拍了拍胸口,心道好险。

躲在不远处的青舒冲小鱼竖了一个大姆指,表示赞许。然后她回头,往躲在她身后的小娟的脑袋上狠敲了一下,“臭丫头,人家小鱼帮小姐我打掩护,你呢!你却躲到了小姐我的后头去。”

小娟伸了一下舌头,搔了搔头,一脸的无辜。

青舒不敢耽搁,赶紧溜回了内院去。

过了几日,几车的大白菜拉到了古府。白菜在太阳底下晾晒了一日,青舒便招集了人手腌第一批的酸菜。

宁四的老娘和娘子两人,程娘子一人,阿琴的娘和舅娘陈氏两人,这就是五个人。再加上古府上的人,共十几个女人凑到一起,开始分工合zuò

腌起了酸菜。考lǜ

到早晚天气太凉,再加上女人的体力远不如男子,青舒便固定了做工的时辰,每日辰时过半开工,午时吃饭兼休息半个时辰,下午申时收工。

青舒把监督、管理的差事交给了管家和苏妈妈后,自己带了青阳、洛小荣和陈乔江跑去庄子上收豆子和白菜了。今年的豆子再不是三文两斤或两文一斤的价了。

青舒定的收购价是,黄豆和红小豆五文一斤,花腰豆三文到四文不等。白菜的收购价与去年康溪镇上的市场行情相同,一斤一文半到两文不等。

因为大多数人家的农忙还没有结束,第一天收上来的豆子并不多。而白菜,因为许多人家都没从地里拔,所以没有一个来卖的。

青舒发xiàn

,一向不怎么安生的陈乔江居然对记帐和付帐异常专注,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捣过乱。青舒觉得诧异,难道这孩子的兴趣在作买卖上?

青舒这边过的充实而忙碌,而吴叶氏那边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是非常的不好过。

------题外话------

码的太专注,忘了时间,汗一个

No.170闹鬼,道士

吴府请了康德镇宁雲寺的两名高僧及普通僧众数人到府上,请他们在府上连续颂经三日。

自那夜之后再没有闹鬼的事发生,再加上这三日的颂经法事做下来,吴府所有人都觉得这鬼是压服住了,便安下心来。

吴叶氏也觉得这颂经法事起了作用,整个人精神了一些,也不再疑神疑鬼地草木皆兵了。送走了僧众们,吴叶氏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总算安稳地睡了一晚。

第二日,她便恢复到从前,端回了当家主母的架子,坐在上首,先是招集了他们二房所有的妾室及子女,说话不温不火地很是收拾了几个趁机兴风作浪的妾室及庶女。二房没有庶子,只有庶女。因为她绝对不允许他们二房有庶子存zài

,为了不留后患,她都早早处理了的。

再之后,她叫来了大房和三房的嫡夫人,即大夫人和三夫人。人到了,她却像没看到一样,低着头摆弄手指,既不请她们坐,也不说让她们走。大夫人和三夫人心里极不痛快,却也没有调头走人,而是面色不虞地坐了。

许久,吴叶氏似乎摆弄够了手指,慢慢抬头,见到大夫人和三夫人,一脸惊讶状地说道,“哟,原来大嫂和三弟妹已经来了,我这儿想着事儿,一下就走神了,也没注意大嫂和三弟妹是何时进来的,真是该打。”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没说话。

三夫人慵懒地抬眼,一脸温婉状地说道,“俗语说的好,这贵人多忘事,像我们这样无足轻重的二嫂自然容易忘。”

吴叶氏挑眉,“哎呦弟妹,二嫂错了还不行?你也知dào

,二嫂最近太忙,身子都拖垮了,在这种时候,弟妹你可不许挑二嫂的理儿!”

三夫人理了理云鬓,“二嫂要忙的事情多,忙着为二哥的事情跑前跑后的还不算,还得为天斌的病操心,再加上近些日子二嫂院中并不太平。这事儿赶事儿的,身为贵人的二嫂自然没闲情把我们这些妯娌放眼里。我们明白的,二嫂不必劳累了自己解释这些,我们明白,我们一点都不怪二嫂。是吧,大嫂?”

大夫人并不接三夫人的话,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吴叶氏,“二夫人,请问有事吗?我家浩儿病了,正是离不开娘的时候。”意思是,有话快话,有屁快放,她没工夫陪吴叶氏耍嘴皮子。在以前,无论如何,面子上她都要喊吴叶氏一声二弟妹,现在连弟妹的称呼都免了,直接叫了二夫人,摆明了要和二房划开界限。

吴叶氏气的不轻,一拍桌子,“我们还是一家人吗?是一家人吗?兄弟还关在衙门里,你们便个个不安生,不帮衬兄弟就算了,还处处挖自家人的墙角。趁我病的几日,你们手伸的多长?你们搜刮走了公中多少东西?我心里明镜似的。”

大夫人冷了脸,“二夫人,饭不可乱吃,话不可乱说。你想栽赃陷害,对不起,你找错人了。”说罢就站起来往外走。

吴叶氏恨极,“你!”

大夫人在迈出门槛时回头,“二夫人,说话要凭良心。这些年,爹娘偏疼你,让你管家,你从公中搜刮走了多少,我们大房没兴趣知dào

,我们大房感兴趣的只有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儿家财。再者,别再跟我提什么一家人,让外人听到,可是会笑掉大牙。前年夏天,大老爷有事求到二老爷跟前,二老爷只顾搂着艳妓亵玩,可曾帮过大老爷一丝一毫?还有你,二夫人,为了一千两银子装头疼避不见面,让我们大房在人前低声下气地受尽了嘲弄。”

吴叶氏万万没想到大夫人会提旧事,立kè

回过味儿来,看来今日对大夫人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想明白了这点,她立kè

站起来,要过去拉大夫人,“哎呦大嫂,不是都说清楚了吗?那时候我可是真病了,娘都能作证的,还有……”

大夫人一把挥开吴叶氏伸过来的手,“少来这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吴叶氏铁青了脸色,气的转过脸瞪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三夫人,“三弟妹,你和大嫂前日从公中的账上拿走了三千两银子,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内必须一个子儿不差地还回来。听到没有?”

三夫人叹了口气,“二嫂,那银子是大嫂拿的,又不是我拿的,你跟我发什么火儿?根本跟我说不着嘛!”“好了,好了,别气了,大嫂正在气头儿上,来硬的不行。依我看,二嫂最好说给爹娘知dào

,省得爹娘偏听偏信的着了大嫂的道儿!”她说着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气,“唉!这日子没个消停的时候。”

吴叶氏脸上的怒气立kè

烟消云散,一脸平静地坐了回去。

她身边的嬷嬷一脸担忧地道,“夫人,大夫人和三夫人怕是联手了,怎么办?”

吴叶氏不甚在意地道,“随她们折腾去,她们越折腾,爹娘越看不上她们,本夫人当家主母的位子坐的便越稳。”

嬷嬷,“可是老爷还关在衙门里,老爷若是倒了,对夫人十分不利。”

吴叶氏哼了一声,抿紧嘴不说话。只要她娘家不倒,她在吴家照样独大,大夫人和三夫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吴镇江的风流无情她早看透了,将来她能依靠的只有两个儿子。她得救儿子,她得想办法救儿子的命,吴镇江是死是活她已经不想管了。那个男人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否则她怎么会失控地错手杀了叶蓝!

目前,适合给她儿子冲喜的还是只有古青舒一个。她杀了叶蓝又如何?既然明的不行,既然不能正经八百地用八抬大轿抬了古青舒进门给儿子冲喜,她便来暗的。她有的是手段。哼!八抬大轿的抬不干,明媒正娶不答yīng

,好,她就让古青舒为婢为妾地给她儿子当一辈子的奴才。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思谋了一阵儿,觉得此事得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这一次,一切要安排妥当了,万不能像当年对付叶蓝一样,中间出了差错,让人搅了局。当年她原本可以毁了叶蓝的清白的,万万没想到让古云虎给破坏了。

想到这里,她去了吴老夫人那边请安,顺便一脸为难地提了一句大夫人和三夫人私自从公中的帐上取了三千两银子的事。

吴老夫人听了蹙眉,却没有说话。

吴叶氏聪明地不再提这话茬儿,陪吴老夫人又坐了片刻,回去了。夜里,她在枕下放了一把剪刀躺下,屋中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打地铺陪她,她便安稳地睡了。

到了丑时,吴叶氏院中的屋顶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两个黑影儿。不多时,一个黑影身上套了女子素白的长裙,再拿了个面具戴上,然后束发的带子一扯,头发立kè

披散开来。此人用手指梳理了几下头发,最后系上准bèi

好的素白的女子腰带,向同伴点头,表示准bèi

好了。

立kè

的,黑衣人双脚倒勾着屋檐,整个人挂在屋檐上,一下就弄开了窗栓。窗户开了,黑衣人手扶窗框,勾着屋檐的脚挪开的同时,像个杂技演员一样身体柔软且轻巧地跳进了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虽然屋中的光线非常昏暗,可他没有任何磕绊地迅速来到床前,从身上拿出一块儿布捂住了吴叶氏的口鼻,心中默默地从一数到十,然后把布拿开,收好。之后,他先探了一下吴叶氏的鼻息,再扯开吴叶氏身上的被子,把毫无知觉的吴叶氏抱下床放到地上,再从身后特制的包袱里拿出一样水袋之类的东西来。他拔开这东西的塞子,往床褥上倒里面的东西,然后用被子的里侧擦了擦这东西的口儿,再按好塞子,装回身后的包袱里。

他把被子盖到倒在床褥上的东西上,然后把吴叶氏像扛麻袋一样地扛到窗口。

白衣人从窗外接了吴叶氏,等黑衣人从屋里跳出来,并关好窗子上了屋顶,他才扛着吴叶氏“飘”到院中的花丛跟前,然后居高临下地把吴叶氏丢到了花丛根下。

黑衣人藏身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整个吴府。

而白衣人站在吴叶氏的院墙上,在吴叶氏醒来第一眼便能看见的地方,算计着时间,等待吴叶氏醒来的那一刻。

时间并不长,也就数五十几个数的工夫,白影儿站在院墙上以柔弱女子低柔且凄婉的声音哭了起来。

躺在花丛下的吴叶氏动了一下。

白影儿哭的更加凄婉,间或还呼唤着,叶紫,紫妹妹等。

吴叶氏痛苦地低吟出声,双手抱紧了身子,很快便惊醒。她睁大了眼,当她捕捉到身下的冰凉,眼前的昏暗及那低泣中不时呼唤着紫妹妹的白影儿时,她抱住头尖叫出声。

白影儿口中呼唤着“紫妹妹”,慢慢飘了过来。

恐惧使得吴叶氏眼睛瞪的大大的,尖叫个不停。

白影儿嘻嘻笑出声,自她头顶上飘过。

被吴叶氏的尖叫声吵醒的丫鬟婆子正从屋子里冲出来。在昏暗的夜里,白色就是最扎眼的存zài

。躺在地上尖叫的吴叶氏,及吴叶氏头顶上正飘过的“鬼魂”,使得丫鬟婆子闭紧了眼睛尖叫了起来。

白影头也不回,嘻嘻笑着飘到了对面的屋顶上,并不动声色地触动手腕上的机关,呲呲几声收回细似线的某种东西来。而这不大的呲呲声在下边几人卖力的尖叫声中成了最微不足道的的动静,根本没人会注意。

吴叶氏的院中吵杂而灯火通明时,两个黑影儿已经离开了吴府,借助着独属于他们的工具,已经滑行着接近县城的城墙。

这是第二次了,已经第二次了。吴叶氏崩溃了。同样的,她在院中花丛下醒来;同样的,鬼魂呼唤着她向她飘来;同样的,她的床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大摊血。

惊惧加上着凉,吴叶氏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她病了,病的起不来床。

吴老爷暴怒,亲自带人查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最后他私下找来一个欠他人情的捕快,让这名捕快帮忙看现场,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来。遗憾的是,那捕快看了又看,也是一无所获。若是人为,把人从屋子里挪到院中的花丛下,至少院中该留下脚印吧!可蹊跷就蹊跷在这里,偏偏院中没有可疑的脚印。再者,门窗都好好的,一点都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这下,整个府中除了吴老爷之外,人人都相信是古叶氏的鬼魂在作怪。

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仅仅是两日的时间,吴叶氏整个人都脱相了。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无神,眼下乌青一片。一到夜里,她就拉着丫鬟的手不松开,还不让熄灯,油灯一定要点到天亮才让人吹熄。

吴老夫人也是吓的够呛,整日坐在庵堂里敲木鱼。

在吴叶氏病倒的第三日,县城里来了一名游走四方的道士。这位道士白须白眉白发,满脸的褶子,看年岁至少七八十了,不过整个人非常健朗。老道士手持拂尘,背上背着竹制的箱笼,里面装的桃木剑的剑柄露在外面。而箱笼上插的一个小小的幡上写着“斩妖除魔,驱鬼辟邪”八个字。

No.171吐血

“斩妖除魔,驱鬼辟邪”的老道从集市上走过,却没有吆喝生意,而是停在卖面的摊子前,吃了一碗素面后离开了集市,往县城里富贵人家聚集居住的区域去了。

在经过吴府前时,老道咦了一声,停了下来,眯了老眼打量了又打量吴府,口颂道号,掐指算着什么。

吴府的家丁见府门前停了个老道,出来驱赶,“去,去,去,这里岂是你能停留四看的地方。”

老道再次口颂道号,操着南部地方的口音问道,“敢问小哥,这里是否夜间不太平,有污秽之物现身作乱?”

赶人的家丁张大了嘴巴,看向老道的眼神立kè

就变了,不再是轰苍蝇一样的嫌恶,而是满满是敬畏。

另一名家丁表现的比较淡定,“请问道长从何处来?如何称呼?”

老道不答,却是摇了摇头,往吴府上空看了一眼,转身就走,边走边嘴里嘀咕,“怨气太重,不好收伏。”

吴府的两个家丁惊愕地面面相觑,最后先前表现比较淡定的那一个一推另一人,“赶紧跟上去看看,别让道长走远了。”然后让第三个家丁守好门户,自己往府中急走。

管家得了信儿,也不多说,将前来禀报的家丁领去了吴老爷跟前。那家丁又把老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老爷沉吟片刻,向管家一摆手,“让二夫人自己拿主意。”

不多时,二夫人得了信儿,吩咐管家赶紧把老道请到府上来。吴老夫人也得了信儿,叫了管家过去问话,也有意请了老道进府。

因为派了人盯着老道的行踪,因此吴府的一名管事很快就找到了老道,请老道到吴府帮忙驱鬼辟邪。

那老道起初不肯,说是在吴府的东南角作乱的厉鬼怨气太重,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收伏住。二房占据的就是吴府的东南角,那管事立kè

对老道点头哈腰的缠着,定要请了老道回去。

吴管家冷眼看了片刻,拿出了五两银子往老道手里塞,并说这是主子们的小意思,还说若是道长能把事办妥,主子们另有赏赐。

老道接了银子,并没有见财窃喜的表现,而是一脸郑重地一手拿了五两银子,一手掐指算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把银子放入袖袋中,“这个差事,老道接了。”

老道被请进了吴府。由吴管家亲自领着老道去了吴叶氏居住的小院前。老道眯着眼睛从外边打量片刻,往回走。

吴管家陪着小心问,“不知dào

长都看出了什么?”

老道当时没有说话,回到为他安排出来的房间,他才对吴管事说,“在此作乱的鬼魂怨气太重,戾气太重,你们主子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卧床不起。要想收伏它,不仅老道要设坛作法驱鬼,你们主子也得办下两件事安抚此鬼。”

吴管事便说道,“有话道长尽管说。”

老道弄了弄道袍的袖子,“备笔墨。”

有小厮很快端了笔墨及纸张进来,并把墨磨好,这才垂手退下。

老道伏案,迅速写下几行字,吹干墨迹,把纸折了三下,交给一旁的吴管家,“交给你们主子。”又从箱笼里拿出两张灵符来,同样交给吴管家,“灵符贴于床头,保你家主子安稳睡上一晚。天亮后,揭下灵符烧成灰,用温水冲了,让你们主子喝下。”

吴管家将疑问放在心底,告别老道出来,往二房的院子方向走。经过花园时,遇到吴老爷,他停下来见礼。

吴老爷背着手,“这是去哪里?”

吴管家便把事情说了。

吴老爷说道,“拿上来。”

吴管家把老道交给他的纸交给了吴老爷。

吴老爷拿过来,展开了看,立kè

沉了脸,把纸丢回给吴管家,“别提见过本老爷,只管把信交给二夫人。”

吴管家诺诺地答yīng

着,拣了落地的纸恭敬地后退。

吴老爷追加一句,“见了此信,二夫人会有什么反应,尽管报来。再者,盯牢那老道。”

吴管家诺诺地答yīng

着退下。

老道写的信到了吴叶氏手里,吴叶氏看罢,青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差点晕厥过去。她喘着粗气,无力地由婆子扶着躺下了。不由自主的,她的眼角流出泪来。这辈子,她最后悔的莫过于年少时遇人不淑,瞎了眼、托付错了终身。那些难以启齿的事,现在成了她欠下的债,她都病怏怏的了,还得替羁押在牢里的那个混帐男人收拾烂摊子。她不甘,她恨。

夜里,吴叶氏只留了当年陪嫁过来的嬷嬷在身边,让其他人全部退下。

吴叶氏无声地落泪,“奶娘,当年紫娘年少无知,不听奶娘的劝,执意要和老爷相好。现如今,紫娘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晚了。”

叶嬷嬷一边为吴叶氏轻轻拭泪,一边低声劝道,“小姐,人生在世谁不犯几个错误,一切要往前看,即便是错,也要抬头挺胸往前走。您看,两位少爷既孝顺又有出息,往后呀,只有您享福的份儿。那些遭心事只管抛一边儿去,为了两位少爷,您也得挺过这一关去。”

吴叶氏点头,把老道给的纸拿给叶嬷嬷。叶嬷嬷看罢,忙看吴叶氏的脸色,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迟疑地道,“小姐,此事不可信。”

吴叶氏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虽然老爷不肯承认,可我心里清楚的很,几年前老爷的确从叶蓝手里拿了大笔银子。否则,当时他哪里拿得出四五千两银子在京中秘密置办私宅,养小妖精。到头来,他欠下的债全部算到了我的头上,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叶嬷嬷一脸愁容地问,“小姐,道士的话可信吗?”

吴叶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欲驱怨鬼,必先还清欠怨鬼之财物,并祭奠其亡魂一次,而后作法驱之,事半功倍。若不减弱其怨恨之气一二分,贫道不敢保证能将其彻底驱除。’嬷嬷,有了这句话,我对道长是深信不疑。老爷向叶蓝伸手拿银子的事,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dào

。道长能算出此事,证明他的确法力高深。”

叶嬷嬷迟疑地提醒,“小姐,您别忘了,前段时间那古青舒可是提过让老爷还银子的话。这道长会不会是古青舒派来的?”

吴叶氏皱眉想了想,很快摇头,“不会。那古青舒所提只有两千八百两,实jì

上,不止这个数。这说明,古青舒当时只是在诈本夫人而已,实情她并不清楚。”

叶嬷嬷想到一事,“小姐,这古青舒也太过安静了一些,怕不是什么好事。”

吴叶氏虚弱地闭上眼睛说道,“她只是在积蓄力量而已,她明白,扳倒吴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派人盯紧了她,我要在她发难前先一步动手,我要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叶嬷嬷应下,问道长的信该如何处理。

吴叶氏低低地说道,“放我枕下。再有,明日午前让叶掌柜来见本夫人。再不情愿,我也得咬牙还了这债。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别让爹娘知dào

,也别让两位少爷知dào

。无论如何,不能让少爷他们知dào

老爷办的糊涂事。”

过了片刻,对老道深信不疑的吴叶氏问叶嬷嬷,“道长给的灵符可是贴了?”

叶嬷嬷说贴好了,要吴叶氏安心睡。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过不多久,吴叶氏竟难得地睡着了。

叶嬷嬷心下大喜,对着贴在吴叶氏床头的灵符拜了又拜,觉得请的这位道长确实不是俗人,是有大本事的。她只顾高兴,根本没注意屏风后藏了个人,此人把她和吴叶氏先前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等到坐在床前守着吴叶氏的叶嬷嬷开始打盹儿,藏在屏风后的一个丫鬟悄悄出去了。

过不多时,吴管家去见吴老爷禀报事情。

吴老爷听罢,眉头皱的死紧,最后骂了一声混账东西,再不言语。

第二日,安稳睡了一晚的吴叶氏气色好了许多。等她洗漱过了,叶嬷嬷传饭。有丫鬟端了三菜一汤加一碗白米饭进来,叶嬷嬷亲自摆饭。端饭菜的丫鬟趁叶嬷嬷不注意的时候,向吴叶氏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立kè

垂下脑袋,等叶嬷嬷摆好饭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吴叶氏不动声色地用过早饭,稍作整理后由丫鬟扶着去给吴老爷和吴老夫人请安。

吴老夫人一边劝吴叶氏身体没好前不必前来请安,一边数落了几句大夫人和三夫人,说她们没病没灾的都不肯来请安云云。

近段时间对吴叶氏很不满的吴老爷今日不再板着脸,而是和颜悦色地吩咐吴叶氏要好好养身子,近几日不必前来请安。再有,他让小厮拿了一个小小的锦盒,说里面装了五百年人参的须子,让吴叶氏拿回去补身子。

吴叶氏虚弱地谢过吴老爷的赏,让人左右扶着回了。回到了房中,她只留叶嬷嬷一人在屋中,其他人都让退下了。打开锦盒,里面的确装了人参须子,而人参须子的下面,是三千两的银票。

叶嬷嬷吃了一惊,“小姐,这是?”

吴叶氏面无表情地将银票收起,面向里躺在床上不言语。她是谁?她是从不吃亏的叶紫。吴镇江欠下的债,她凭什么还?她顺势略施小计,既得了吴老爷的心,又让吴老爷心甘情愿地拿了银子出来替儿子还债。无论何时,她都是最后的赢家。不过,戏要作全套,绝不能舍不得银子坏了自己的事儿。

于是,午前叶掌柜来时,她吩咐叶掌柜准bèi

一千两银子出来。然后,叫来他们二房的一名管事,她把吴老爷给的三千两银票和自己准bèi

的一千两银子都交给了这名管事,让这名管事把银子送到康溪镇的古府上去。

这名管事带着人午后出发,在第二日正午前到达康溪镇,来到古府前。

一听是德县吴府上的人,蔡铁牛等人挥棍赶人。那管事一边躲一边说明是他们二夫人派了他来送银子的,引来数名路人驻足观望。

蔡铁牛向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家丁忙进府去禀报。

许久,青舒由丫鬟、家丁们簇拥着站在府门口,冷眼盯着吴府人等,“我古家未曾找上门去报仇雪恨,吴家倒是恬不知耻地上门来闹了,岂有此理!”

吴府的这名管事是得了嘱咐的,还银子要高调,还要尽量误导他人。因此,他也不怕外人听到,也不要求进府去说事儿,站在那里向青舒作揖,“小的是德县吴府的管事。小的得了主子吩咐,带了四千两银子给表小姐。”他对还银子只字不提,只说是给表小姐送银子。不知情者,对此肯定会多般猜测。

果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甲:难道是两府有了说法,四千两银子抵古夫人的命不成?

乙:杀母之仇不报,居然收银子抵消恩怨,这古家小姐真是……

丙:嘘,不要乱说话。

青舒并不理会窃窃私语声,沉着脸,“你们主子吩咐的,是哪个主子?再者,这四千两银子是要还你们二老爷欠我古府的旧债不成?”

那管事又作了个揖,“回表小姐,小的是得了二夫人之命前来送银子的。旧债一说,二夫人并未交待,小人不知。”

青舒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们二夫人是如何交待的,银子先拿出来看看。”

那管事觉得,有这么多人在看着,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示意下边的人把车上的一个木头箱子搬下来,放到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躺在箱子里,银子上是摊开的一千两面值一张的三张银票。在众人的盯视下,古强上前确认,须臾向青舒点了一下头。

吴府的管事大声问,“三千两银票,一千两现银,可对?”

古强答的干脆,“对。”

青舒面无表情地下令,“来人,抬银子。”

吴府管事挡在木箱子前,“且慢。”

吴府派出来的家丁也上前,护住箱子。

青舒冷眼看过来。

吴府管事说道,“表小姐抬银子可以,请给小人写下已收银两的亲笔信,小人好拿回去向二夫人复命,证明小人没有贪墨一个子儿,小人已把差事办好。”

青舒冷笑一声,“且等着。”她转身进府,来到前厅坐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一伸手,“剪子。”

小娟赶紧递了剪子过来。

青舒让小娟和小鱼退后之后,把信展开看了几眼,斟酌不过几秒,只要有“蓝妹”二字出现,便小心地剪掉其中的蓝字。确定没有其他不妥之处,她放下剪子,为求妥当又仔细读一遍信的内容。她觉得可以了,把剪下来的字装入信皮中,“小鱼,拿火折子。小娟,拿痰盂过来。”

小鱼和小娟迅速把青舒要的东西送上。

青舒打了火折子,亲手把装了一些剪下来的字的信皮点燃,在就要烫到手的时候,她将其丢入痰盂中,眼见着信皮完全变成灰烬,她拿了手边的半碗茶水往痰盂里倒了进去。

元宝拿了信皮过来,交给小娟,“小娟姐姐,少爷听说小姐要用,给拿了两个。”

小娟拿给青舒。

青舒接过一个,“另一个还给少爷。”她把剪了部分字的信装入空信皮中,交给小娟拿了,背着手再次来到府门前。

吴府来的家丁加上管事一共十一人,古府此时聚在府门前的家丁加上管家和丁家宝这个管事,一共十三人。

青舒一点头。

小娟便把手中的信丢向吴府的管事,“拿去。”

青舒一挥手,“搬。”

青舒一声令下,古府这边的人一拥而上,将准bèi

弯腰拣信的吴府家丁撞倒,并撞开吴府的管事,同吴府的其他人动起手来。

趁着两方人起冲突的工夫,丁家宝已经挤到了木头箱子跟前,一把举起木头箱子,扛到肩上往府里走。

吴府人要拦,古府这边的人挡着。吴府的管事嚷嚷着这是要干什么。

小娟叉腰站在青舒的面前喊,“借契都还你们了,你们还拦着不让搬银子,是何道理?”

小鱼帮腔,“你们不会是打算骗小姐拿出借契,然后抢走借契,还把银子原路带回去吧?”

吴府管事有嘴说不清,急的不行。

不过片刻的工夫,古府这边的人已经退到了府门前,而丁家宝已经把装银子和银票的木头箱子扛进了府里。

吴府的管事这时候才拿到丢到地上的信,他取出里边的纸,展开一看,当时变了脸色,慌乱地将纸塞回信皮中,看着青舒,“这,这……”

“不认得你们老爷的字?还是不认得你们老爷的名儿?拿上借契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古吴两家势如水火,再敢多呆,惹得本小姐压不住脾气迁怒于你们,将你们打残,到时候可别怪本小姐没有提前警告过你们。”青舒警告完毕,一甩袖子,转身进府。

吴府管事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带着人脚步不稳地急急离开。第二日他带人回到德县,第一时间向吴叶氏复命,并抖着手送上信,禀明当时发生之事。

这两日吴叶氏的床头一日贴两个老道给的灵符,每日还要喝烧灵符得的灰水,睡的是一日比一日安稳。再加上吃药、吃各种补品,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让管事下去后,她拿出管事带回来的信皮中的信来看。当认出上面的字迹,读到里面的内容并看到落款之处的名字后,她感到胸口有一团火向上翻滚而来,在一阵眩晕中,哇的一声,她吐了一口血出来。

叶嬷嬷先前在低头做事,听闻动静抬头,看到吴叶氏灰白的脸色及嘴边的血丝,她当时变了脸色,迅速上前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吴叶氏呆呆地盯着地上的一口血,想到闹鬼之时无端出现在床褥上的一大摊血,她两眼一翻,整个人从椅子上栽歪了下去。

叶嬷嬷哭喊着勉强扶住了吴叶氏,“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No.172理由

昏迷的吴叶氏被安置在床上,大夫诊过脉,说吴叶氏这是怒极攻心所致。大夫还说,吴叶氏先前的病没有好利索,如今又吐血,不是好事,接下来必须让吴叶氏静养个把来月,否则会留下病根,再难治愈。最后,大夫开了药方,嘱咐了煎药事项,拿了诊金告辞。

吴叶氏转醒的时候,已是傍晚十分。

叶嬷嬷收起脸上的忧色,一脸关心地轻声问,“小姐,觉得好些没有?”

吴叶氏却不言不语地盯着床顶。

叶嬷嬷见了,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吴叶氏的视线转到了叶嬷嬷的脸上,“信在哪里?”

叶嬷嬷愣了,“小姐,什么信?”

吴叶氏急切地问道,“本夫人拿在手里的信,在哪里?”

叶嬷嬷的面色一白,窟通一声跪到了床前,“请小姐恕罪,老奴见小姐昏倒,太慌了,居然没注意小姐的信。”她当时乱了方寸,太大意了,居然忘了信的事。

吴叶氏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她不能起身,便按着心口位置直喘粗气。

叶嬷嬷吓的不轻,伸了手一边替吴叶氏顺气,一边劝道,“小姐莫急,小姐莫急,左不过屋子里伺候的丫鬟给收起了,老奴这就找她们问。”

吴叶氏气的大喊一句,“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去找!”

叶嬷嬷不敢耽搁,赶紧去办事。

在吴叶氏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被叶嬷嬷一个不落地招集到一起问话。没想到,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什么信,也没人承认拿了信。

吴叶氏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下令,打,丫鬟婆子一个也不放过,全都打,直到问出信的下落为止。

板子打下去,丫鬟婆子们受不住,个个哭喊着冤枉。

这时候,一个粗使丫鬟说她看到品红姑娘曾神色慌张地离开过院子,当时夫人正昏迷不醒,大夫还没到。

立kè

的,一名婆子也说看到品红姑娘出去过。

名为品红的丫鬟也在挨打的行列,她喊冤,说她是出去迎大夫的。吴叶氏身边的大丫鬟赐名都带一个品字,这品红便是可以进出吴叶氏房中、近身伺候吴叶氏的大丫鬟之一。

粗使丫鬟说品红撒谎,大夫到的时候品红还没有回来,明显是在撒谎。

吴叶氏躺在床上,一听矛头指向了品红,便猜到了信的去处,于是冷笑一声,让人喊了叶嬷嬷到床前,低声交待,“了结了那下贱丫头。”不管是不是品红拿的,机会难得,正好可以除了品红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她以前一直怀疑品红是吴镇江放在她身边的耳目,不曾想闹鬼之事扰得她心神不宁之时,品红行事时少了往日的警觉性,露了破绽出来。

没想到,品红根本不是吴镇江的人,而是吴老爷的人。她那晚和叶嬷嬷私下谈论吴镇江曾跟叶蓝拿银子的事前,提前叮嘱了可信的丫头要盯住品红的一举一动。果然,品红偷听了她们的对话后,借故出去将此事报备给了吴管家。所以,她在第二日得了吴老爷的三千两银票。

表面上,吴老爷给这三千两的银票是为了补大夫人和三夫人拿走的三千两的缺口。实jì

上,他在替他次子即二老爷吴镇江安抚吴叶氏。他明白,吴叶氏得了道长指点,肯定要拿一大笔银子出来给古府,心里定是怨恨无比。于是他借着大夫人和三夫人从公中拿走三千两银子的事由,私下给了吴叶氏银票,想让吴叶氏觉得他这个公公是比较偏向她的。

这样一来,吴叶氏心中的芥蒂会少了几分,在救他次子出来的事情上会更卖力。现在的吴府,需yào

吴叶氏的娘家叶府鼎力相助。因为,吴府目前的敌人不只古府一个,还有更难缠的对手存zài

。不过,吴老爷万万没想到,品红露了马脚,被吴叶氏借故打死。

吴叶氏房中的品红手脚不干净,被乱棍打死的消息不过片刻便传进了各院主子的耳中。

吴老爷喝茶的动作一顿,传管家来见。“怎么回事?”

吴管家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吴老爷身边的小厮,“回老爷,八成它就是祸根。”

吴老爷眉头皱的死紧,让小厮把信放到桌边,然后一挥手,让小厮退下,只留吴管家一个在屋中,“这是什么?”

吴管家解释,“二夫人昏倒后,奴才着人请了大夫,正急等大夫,品红姑娘悄悄来见奴才。品红姑娘将此信交与奴才,说二夫人是看了这封信才昏倒的。奴才当时斥责她行事太过鲁莽,她似乎不太高兴,扭头走了。老爷当时出门会友,不在府中,奴才便收妥了信,等着老爷回府。不巧,老爷回府的时候,老夫人正派了奴才出去办差事。奴才这也是刚从外头回来,一进府便听说了品红姑娘的事,奴才便猜肯定是这信惹的祸。”

吴老爷沉着脸,打开信,第一眼看过去发xiàn

有五六处的字被抠掉了,而且抠掉的基本都是一个字,只有一处似乎是抠掉了五六个字的样子。他愣了一下,然后盯睛看信。待他通篇读下来,脸色极其难看。他啪的一声把信拍在桌子上,大骂一句混帐。

吴管家吓了一跳,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站在下边。

吴老爷已经明白了吴叶氏打死品红的理由,同时也明白了吴叶氏吐血昏倒的理由。过去,次子的官越做越大,整个吴府风光无限,让他忽略了次子在某些方面的混账性子。如今次子犯了不太光彩的事羁押在衙门大牢里,过去的风光不再,使得次子办的混账事一件一件地被人拿出来说事儿。

他虽然气愤,可因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风流好色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因此,他打心里并不觉得次子犯了什么大错,只当次子运气不好,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头而已。即便次子被人揪住了这事儿,别人拿这事儿文章作的再大,最后定罪时肯定也不会太重。再者,他们加大活动的力度,叶府再出手帮忙走动走动,或许次子还能无罪脱身。他的想法是不错,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次子居然糊涂成这样,怎能把这样的把柄留给他人?

不用看落款,从字迹上他便认出这是他的次子写下的亲笔信。信里都写了什么?通篇都是爱慕之语、倾心之词,还把不知名的什么妹给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不仅如此,信中还提到,府中之妻是如何的恶毒、如何的面目可憎,与这个什么妹比起来,府中之妻就是那母夜叉。还写到,娶此等母夜叉不是他的本意,实在是形势所迫,且爹娘逼的紧等等。

这样的一封信,别说吴叶氏看了会气吐血,就是吴老爷见了都气的差点掀了桌子。事已至此,这封惹祸的信自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不过,也不能留在他手里就是了。吴老爷阴沉着脸坐了片刻,招手让吴管家上前,并对吴管家耳语了几句。

第二日,和品红同住一屋的品玫向叶嬷嬷禀报,说是在收拾品红的东西时,在品红的床下发xiàn

了可疑的灰烬。

叶嬷嬷带人去看,在床腿里侧不太容易发xiàn

的角落里的确有烧东西的灰烬,同时还有未烧尽的信的一角。叶嬷嬷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到帕子中,捧去给吴叶氏过目。

吴叶氏看到余下的信的一角上没有烧掉的两个半字,不言语。

叶嬷嬷低声问,“小姐,是丢失的信吗?”

吴叶氏嗯了一声,蹙眉,对先前的判断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品红没来得及把信送出去?品红怕信被搜出来,于是烧掉了?

叶嬷嬷不知吴叶氏的心思,“小姐,既然信找到了,您放宽了心养身子,万不可再动怒。”

吴叶氏回神,“道长有没有说何时作法?”

叶嬷嬷赶紧回道,“道长原说要明日作法的,需yào

的东西都已备齐。小姐,您现在身子不好,不如作法之事延后几日可好?”

吴叶氏一口否决,“不好,就明日作法。”她可不想再被叶蓝的鬼魂缠着不放了。

再说康溪镇那边,除了古府田庄,还有大古家村和小古家村的部分村民正在如火如荼地继xù

着秋收外,镇子周围其他地方的秋收都已结束。

古府田庄一个,还有大古家村和小古家村的部分村民会迟迟没有完成秋收,不是他们秋收的活计动的晚,也不是他们偷了懒,而是在秋收的中间他们用了四到七日不等的时间来种冬小麦。

大古家村的里正李初带着村中的小半数人家,跟着古府田庄种了冬小麦。村中大半数的人家都持着观望的态度,并没有放开胆子跟风。

小古家村虽然比大古家村小,但小古家村的村民是一切以里正为准的。古大树敢种,百分之八九十的村民都敢种。而且,小古家村的村民比大古家村的村民会来事儿,种冬小麦他们可是要仰仗古府田庄的,因此在古府田庄忙着秋收、忙着种麦子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抽出了人手,甚本都给古府田庄帮了一两日的工。

如此一来,在指导种冬小麦的事情上,相对而言,吴管事吴榔头对小古家村的村民更为照顾一些,还借出了专门用来种麦子的两个铁犁给他们用。这让古大树和村民们高兴坏了,过后他们村拉了两车的白菜萝卜送到古府庄子上,表达他们的谢意。

如此,古府庄子上的种麦犁杖一下就出名了,不仅是条件好的农户来打听哪里有卖,就连大户人家田庄上的管事都慕名而来。

吴管事便指点这些人到古记杂货铺打听。青舒提前交待过了,这种麦的犁是他们庄子上自己弄出来的,自然要放到自家铺子里卖。铁匠铺那边也已经说好,古记杂货铺收一个订单,铁匠铺便要打出一个犁来。同时承诺,铁匠铺的工钱是按件儿结的,打出一个犁便给结一个犁的工钱,绝不拖欠。

这日,青舒正坐在书房拨拉算盘,古管家过来低声禀报了一句什么。

青舒听罢说道,“很好。房间准bèi

好了吗?”

古管家回道,“都收拾妥当了。还有,依小姐的意思,已经从官牙手里买了伺候的书童回来。这书童原是官家的家生子,那官家没落后,发卖了一批奴才出来。因这书童识字,能多卖几个钱,也被卖了出来。至于他的爹娘,奴才查了一下,早他一年卖去了别的地方。不幸的是,他的爹娘跟着新主子远行时遭了土匪,没能生还。他现在无亲无故的,了无牵挂,日后只会忠于小姐少爷,不大可能生异心。”

青舒点头,“你看着给他起个名字,再观察几日。”

古管家,“是,小姐。”

青舒翻着书页问,“吴府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古管家,“听说,前日午后吴叶氏吐血昏倒了。再有昨日,吴叶氏命人打死了一个大丫鬟。依传话的说,今日吴府要设坛驱鬼。至于结果如何,明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青舒微微一笑,“咱们坐等好消息。”

No.173变化

古府田庄的秋收完成,而留在地里的嫩苞谷秸秆虽然也在从底下开始一叶一叶地枯黄着,可大体上仍然没有失去它的绿色,成了左近最扎眼的存zài



而农人们种下的冬小麦已经破土而出。这些麦苗,趁着没有霜冻,趁着土层没有结冰,它们努力地生长着。

德县那边传来了消息,吴府的驱鬼法事似乎很成功。不过,被吴府请去驱鬼的老道失踪了,在吴府内失踪的。驱鬼法事结束,道长似乎不满yì

吴府给的赏赐,没有立kè

离开吴府,而是在吴府多住了一晚。就在当晚,老道失踪了,在吴府内失踪的。

吴府请了老道在府中做法事,很多人都知dào

。老道做完法事却没有从吴府出来,就那么失踪了,便不得不令人想入非非,私下里人们怎么议论的都有。但大体都差不多,很有吴府卸磨杀驴的意思在。就是吴府因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原因,把老道给杀了,来了个毁尸灭迹。

这还不算完,有个自称是老道的徒子徒孙的道童出现在德县,找到吴府,要吴府交出他的师祖。吴府的下人一口咬定老道拿了五十两的赏银离开了吴府,警告道童不要乱说话。

道童没要到人,哭着跑去县衙击鼓鸣冤。到了知县的大堂上,道童拿出一封信来,说这是几日前师祖交给他的信。他的师祖当时给了他这封信,并嘱咐他说,在吴府的法事结束的第二日,他们在县城外的某地汇合,然后去下一个县城。道长说自己若是不能在约定的时间和道童见面,道童就得上吴府要人。吴府不交人或说道长已离去,道童便拿着信到衙门去,让衙门帮忙找吴府要人。

萧知县虽然觉得荒唐,却也让人呈上信。他打开看罢,脸色异常古怪地派了两个衙役陪小道童再去吴府要人。

即便来的是衙役,吴府家丁也客气不到哪里去,说了声等着,便把衙役和道童晾在一边。左等右等,也不见管事的出来,道童很生气,于是站到路中间,拿出道长给的信当众大声读了起来,连落款都不放过。

道童此举,再次让吴府成了县城的焦点。

原来这信不是别人的,正是吴镇江吴老爷写给某个相好的倾诉衷肠的私密信。同样的,在此信中,吴叶氏就是那手段毒辣的母夜叉,而信中提及的某个相好就是那天上的仙女,美丽又善良,后边还有赞颂这位相好的诗为证。

道童第一遍念下来,路人没反应过来,吴府的家丁也没反应过来,连两名衙役也没能反应过来。但等道童念到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再加上有个经过此地、好事儿地听仔细的穷酸文人摇头晃脑地解释了一下那赞颂某个女子的诗,在场的除了小孩子以外,只要是成年人就没有一个不懂是怎么回事的。

吴府家丁这才慌了,往里报信的报信,出来捉人的捉人。

道童一见不好,喊着打人了、杀人了的躲到两名衙役的身后。衙役不敢得罪吴府,也不敢把知县大人交给他们的道童让吴府捉去,正在他们左右为难的时候,道童趁机逃走了。

且不管信的真假,吴府都闹了个大笑话。别人不确定信的真假,但见过另一封内容大同小异的信的吴老爷和吴叶氏心里明白道童手中的信八九成是真的。吴老爷即便知dào

信是真的,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吴叶氏起疑。吴叶氏明白信是真的,虽然没有吐血,却也气的不轻,咬紧牙关说这是在有人污蔑她家老爷。

吴老爷非常非常想知dào

信中所提的儿子的相好的是谁,因为明显,是这个相好的手里保存的信成了攻击他儿子的武器。他迫切的想知dào

,这样的信,到底还有几封?他要如何做,才能把这些不利于儿子的东西拿回来并销毁干净。

吴叶氏把房中可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却依然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她自然明白这些信的出处,第一封信既然是古青舒给的,那么第二封必定也是出自古青舒之手。古青舒为什么有吴镇江的亲笔信,答案很明显,左不过从叶蓝的遗物中找出来的。

叶嬷嬷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吴叶氏砸够了东西,喘着粗气坐到床上,一脸阴郁地盯住叶嬷嬷,“你说的对,古青舒的太过安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她早已开始布局,早想好了要如何对付本夫人。”

叶嬷嬷不解,“小姐……”

吴叶氏一摆手,“没错,这肯定是古青舒的手笔。我明白了,她不跟我硬碰硬,原是要这样折磨我。”

叶嬷嬷绞着手中的帕子,“小姐,您说,道长……会不会是老爷……”她很怀疑是吴老爷让人作掉了道长。因为她听到了一些消息,道长失踪的当夜,吴管家叫了道长出去,之后道长再没回来。

吴叶氏按了按额角,“别管那该死的老道,既然是古青舒设的局,那老道跑不了就是古青舒派来的。”四千两银子,她的四千两银子。虽然她先前会给的痛快,是想着日后控zhì

住古青舒,她可以拿回五千两、六千两甚至翻一倍的银子来,没想到,她一时疏忽,居然就着了古青舒的道儿。

叶嬷嬷的心蹦蹦的跳,“小姐,既然道长是古青舒找来的,那,前些日子的闹鬼之事……会不会是人为?”

吴叶氏一愣,但想了想,立kè

否决,“不会。”若是人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再者,若是人为,怎能在空中飘来飘去?如此一想,她糊涂了。若闹鬼是真,若道长是古青舒派来的,那道长怎么会真的帮忙驱鬼?难道是为了取信于她,道长才拿出了真本事不成?

当晚,吴府再次传出尖叫声,再次闹鬼。而这一次,这鬼不是古叶氏,而是失踪几日的老道。这鬼先光顾了吴叶氏的院子,而后在众人聚集在吴叶氏这边的时候,又光顾了吴老爷和吴老夫人的院子。

如此一来,吴府下人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有了答案。原来这老道的确是死了,死在了府中的三个主子手里。

康溪镇古府。

每日都要向青舒报gào

最新消息的古强欲言又止。

青舒问,“怎么了?”

古强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小姐,从闹鬼到道长上门,还有后边的这些,都是您的安排?”

青舒摸了摸鼻子,“实话跟你说吧。让‘鬼魂’夜里照应吴叶氏是我的主意;适时准bèi

一个道长出场,也是我的主意;银子的事,当时只想试试能不能拿回来一些;道长失踪和夜里出来折腾折腾,却不是我的主意。其实,我当时觉得我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估计难成事,扮鬼吓吴叶氏的事儿大概也只能来一次。没想到,他们那么厉害。还有他们,也很厉害。”她光有想法,没人帮她去做、去实现也是白费。好在,将军爹留下的黑白二卫确实有本事。

古强看向青舒的目光变得很古怪。

青舒不解,“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古强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老奴是觉得,小姐的主意太过孩子气,不过,结果并不孩子气。”没有上门拼命,没有喊打喊杀,却把整个吴府给搅的乌烟瘴气、人心惶惶的。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再有,他觉得小姐变了。现在的小姐,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地、以正面冲突的方式解决问题的小姐了。

青舒有些闷闷不乐,“我没有告官,也没有直接上门找吴叶氏报仇,整日忙着挣银子的事儿,不知dào

九泉下的娘会不会生气?”

古强听了却说道,“小姐,夫人不会生气。因为,小姐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夫人报仇。夫人地下有知,一定会觉得很欣慰。”

青舒低头,伸了手摩挲着桌上的算盘,“但愿吧!”

古强好奇追问,“小姐,接下来有何安排?对吴府。”

“暂时就这样,等到吴镇江回来了,游戏再继xù

。”周伯彥走前告sù

过她,吴镇江会放出来。

古强皱眉,“吴镇江会放出来?”

“嗯。承诺蓝娘的东西都准bèi

好了吗?”

古强,“准bèi

好了。”

“那就好。”青舒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问道,“谁在外边?”

古强迅速冲到门口,从里边打开书房的门,就见买回来没多久的书童初一瑟缩着跪到了门口。古强沉了脸,“谁允许你接近书房的?”

初一今年十岁,还是个孩子,但经lì

的多了,早已不是单纯的十岁的孩子了。他明白自己怎么做才不会被新主子讨厌,更知dào

只有说实话才有机会不被卖掉。

他跪在门外,冲着青舒连嗑四五个头,带着哭腔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是要偷听小姐说话的。是陈少爷,是陈少爷偷偷爬墙要出去,奴才见了劝陈少爷下来,陈少爷不肯,奴才着急乱了方寸,一边喊人,一边抱住了陈少爷脚。奴才不是故yì

的,奴才不是故yì

让陈少爷摔下来的。”

古强要训斥他,青舒却摇头阻止了他。

------题外话------

状态不好,来的晚,哭。

No.174是祸不是福

非常时期,用人这方面青舒也是怀着小心谨慎的态度,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她没有发脾气,语气还算和气,“怎么回事?说清楚。”

初一抹了一下眼泪说道,“陈少爷要一个人偷偷爬墙出去玩儿,奴才抱住了陈少爷的脚不敢松开。陈少爷很生气,踢奴才,奴才也没敢松开,陈少爷摔、摔下来了。”

青舒这下皱了眉头,“伤到了没有?”

初一赶紧摇头,“没有,没有,陈少爷摔在奴才的身上,没伤到。陈少爷很生气,要打死奴才,奴才不敢躲,是小娟姐姐,小娟姐姐告sù

奴才跑,让奴才来寻小姐……小姐饶命,奴才不是故yì

让陈少爷摔下来的,奴、奴才不是要偷听小姐说话的。”

青舒看向古强,见古强点头,她便懂了。初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古强这是听清楚了,初一确实没有偷听。她便问,“你伤了哪里?”初一这孩子给陈乔江当了肉垫,肯定很疼。

初一愣了一下,急忙答,“没有,没有,奴才长的结实着呢,没伤到,没伤到。”说着,他赶紧把眼泪擦掉。

这时候,陈乔江气呼呼地追了过来,嘴里喊着要打死初一。小娟和小鱼追在陈乔江后头,还有陈府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

听了陈乔江的威胁之语,初一吓的直哆嗦。

青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书房的时候,陈乔江已经追到了。

陈乔江除了袍角沾了些灰土以外,衣裳还算整洁。他气呼呼地抬脚要踢初一。

“你动他一个试试。”青舒警告他一句。

陈乔江踢人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这狗奴才害的本少爷摔下来,该打。”

青舒也不管陈府的丫鬟和小厮在场,直接上手揪了陈乔江的耳朵,“臭小子,还敢恶人先告状!说,你为什么会摔倒?”而后对初一说道,“起来吧!错不在你,你做的很好。”

初一连磕三个头,“谢小姐,谢谢小姐。”这才爬起来,退到一旁去。

被揪了耳朵的陈乔江疼的直呲牙,“臭女人,放开,放开本少爷。”

青舒揪着他耳朵不放,这小子滑头着呢,不这样控zhì

住,说不上两句话肯定会跑掉。“你偷偷爬墙是要去哪里?说。”

陈乔江狠瞪一眼坏他事儿的初一,“哪里都不去,不去。”

青舒才不信,大力拧他耳朵,“不去哪里爬什么墙?还一个人?”

陈乔江呲牙喊疼,“疼,疼,疼,本少爷说,本少爷说。就是想出去玩儿,昨日和别人约好的,本少爷要在街上玩儿。”整日被卢先生盯着读书,他憋闷的厉害,很想出去和外头自由跑跳、玩耍且不需yào

上学堂的孩子玩儿。

古强觉得不对,顾不得礼数,抢在青舒前头问,“陈少爷,您跟谁约好了?”

在青舒的拧耳朵攻势下,陈乔江老实招了。他说他前日踩着放在墙跟下的梯子爬到墙头上趴了一会,于是认识了在府外玩耍的几个男孩子。其中一个男孩子要陈乔江从墙上跳下去跟他们一直玩儿,陈乔江当时没答yīng

,不过约了在今日爬墙出去跟他们玩儿。只是,墙他刚爬了一半,就让初一给看见了。

古强二话不说,跑去陈乔江刚刚爬墙的位置,顺着梯子爬上去往外看,马上又下来,回到青舒身边时脸色不是很好,“小姐,外边除了几个玩耍的孩子,还有一个可疑的中年男人。见到我,那男人快速转过脸,急步走了。”

青舒一阵后怕,这要是让陈乔江这小子给混出去了,若是有个好歹,她如何向陈知府交待!她生气,拿手指戳陈乔江的额头,“臭小子,听见没有,外边有个男人正等着抓你走呢!居然胆敢计划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一块儿,胆子不小啊你!什么也别说,罚抄今日所学文章十遍。”训斥过陈乔江,她交待陈府的丫鬟、小厮要时刻跟着陈少爷,一定要把人看住,不能让乱跑乱走,更不能让出府去。

再有,今日这种事情再不能发生。这之后,青舒要古强提醒值夜的家丁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万不可给屑小可乘之机。

过了几日,杜仲夏、洛三和胡四三人风尘仆仆地带着灏出现在古府,他们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这信是将军当年吩咐他们去南边寻找故人之子时交给他们的信。如今人找到了,将军虽然不在了,但他们依然把人给带了回来。这些事情自然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为了让灏慢慢适应府中的生活,青舒让杜仲夏、洛三二人和灏同住一个院子。灏比较粘洛三,暂时住在一起,初来乍到的灏会多些安全感。

府里多了一个同龄的男孩子,还是以将军爹的义子的身份出现的,青阳他们非常好奇。不过,青阳和洛小荣的好奇只是从旁观察灏,之后和灏打招呼,发xiàn

灏只是害羞地躲着,他们便不怎么上前和灏搭话了。

陈乔江不同,他觉得灏这样的男孩子很好欺负,于是时不时地捉弄一下灏。每当灏眼泪汪汪的跑去找洛三,陈乔江便笑的很得yì



青舒冷眼看了两日,摇头,觉得陈乔江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因为灏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无害,他可是很会玩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

果不其然,灏来到古府后的第六日开始,只要陈乔江欺负过灏,陈乔江便会很巧合地在当天被卢先生抓到他淘气或惹事。然后,卢先生便会变着花样罚陈乔江。

这日,青阳和洛小荣在青舒的院子里用饭,青阳和洛小荣对青舒咬耳朵,说灏是坏人。

青舒以为几个小的发生了口角,要青阳和洛小荣不要说灏的坏话。

青阳有些不乐意,“才不是,灏坏。他前日让乔江哥哥摔了一跤。还有昨日,他自己打翻了先生的砚台,却赖在了乔江哥哥头上,害的乔江哥哥被先生罚写今日功课十遍。”

洛小荣也有话说,“灏哥哥老瞪小荣,小荣不喜欢。”

青舒听了头疼,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灏融入青阳他们中间?怎么办才能让灏不再打心底里排斥府中众人。那孩子在洛三面前非常乖巧,在杜仲夏面前很胆怯,在其他人面前时便是那种不友好的瞪视。

青舒正在愁,卢娘子过来请青舒过去,说是卢先生有话要对青舒说。

等青舒过去,卢娘子带着笙歌进了里间做女红,青舒和卢先生便坐在外间低声说话。

卢先生的面色有些凝重,“你怎么敢……敢如此?”

青舒一脸问号地看着卢先生,“先生,您在说什么?”

卢先生站起来在地上不停踱步。

青舒越发不解,“先生,您怎么了?”

卢先生听了,停下来,坐回椅子上,叹了一口气,“灏,你怎么敢?灏,那可是灏,你怎么敢大咧咧地留在府上?”

青舒的神经立kè

绷紧了,“先生,灏是我爹的故人之子。灏是我爹交待下来,要我们尽心照顾的孩子。灏也是我爹认下的义子。灏现在没爹没娘的,既然是我爹承诺的责任,我自然要大大方方地把人放在府中养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卢先生语塞,老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爹就是个傻瓜!”什么破事都往身上扛,也不怕连累了子孙后代,不是傻瓜是什么?

青舒眨了眨眼睛,“啊?”

卢先生强调,“你爹就是个傻瓜!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青舒有点搞不清状况,“先生,我爹怎么就是傻瓜了?”

“灏。”卢先生握紧了拳头,似乎隐忍着什么,“他居然,居然把灏丢给了你和青阳,混蛋,他怎能不为你们姐弟考lǜ

?”

青舒想,卢先生难道知dào

了些什么,关于灏的。这怎么可能?“先生,灏,有什么不妥吗?”

卢先生忍了又忍,最后一脸气闷地轻道,“对你们姐弟而言,他是祸不是福,你明白吗?”

青舒不敢确定,卢先生难道真的知dào

灏的身份?若是知dào

,又是怎么知dào

的?“祸?先生,麻烦您把话说清楚,您说话没头没脑的,我根本听不懂。”

卢先生赌气地不说话了。

青舒是被吊在那里,心里七下八下的,根本不知dào

卢先生这是怎么了。

卢先生摇头,“容我再想想,你去吧!等我想明白了,自然会告sù

你。”

青舒一脸疑问地离去。等她一走,卢先生准bèi

了笔墨,写下一封信。

青舒回自己的院中,坐在床沿上,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有些想念周伯彥。再有,刚刚卢先生欲言又止的举动令她很不安。

铃兰提了一篮子苹果来,进门和小娟小鱼说话。

青舒坐在里间,似乎听到了下雪什么的,她起身走出来,“外头下雪了吗?”

铃兰行礼,“奴婢见过小姐。回小姐,外边正在飘雪花。”

青舒推开门,往外看了一眼,赶紧又关上,“又到寒冷的冬天了。”

No.175什么

外边已经天寒地冻的,室外,人们的视野中再不见绿色植物。

青舒的屋中很暖和,火炕烧的很热乎,取暖用的壁炉也烧的很好。今日是青阳的沐休日,青阳和洛小荣一整天基本都呆在青舒这边。青舒被他们缠的没办法,讲了小半个时辰的故事给他们听,然后让他们俩个默记九九乘法表。

她教他们默记九九乘法表的前提是,他们俩个要把这事当成秘密,不能说给别人知dào

。还要求他们,只能默记,有需yào

的时候在心里默算,绝对不可以说出来。再有,她悄悄教他们算数知识,教他们那些把大数目的加减乘除简单快速地运算出来的方法。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在人的生活中有大作用。

青阳和洛小荣绝对是好学生,青舒教的东西,他们不仅记的牢,而且也会灵活运用。看着他们俩个正襟危坐地认真做题的样子,青舒的神思有些飘远,曾经,她也是个认真好学的学生,只是那些过往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再也触及不到。

青阳做完自己的题,推到青舒面前,“姐姐,看我做的对不对?”

青舒这才回神,拿过去看。

洛小荣也做好了,把自己的题放到青舒面前,等着青舒过目。

不多时,青舒便看完两个人做的题,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不错,你们俩个都只算错了一道题。”

青阳和洛小荣急问自己做错了哪道题。

青舒把他们俩个做的题分别推回去,“小阳的第五道题算错了,小荣的第九道题算错了。你们可以互相看对方的题,看看正确算法和答案。”

青阳和洛小荣赶紧换了各自运算的题,找自己错在了哪里。

这时候,小鱼禀报,灏少爷过来了。

青阳和洛小荣立kè

抬头,一致看向青舒。说实在的,他们俩个并不喜欢灏。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个见灏安静乖巧又容易害羞的样子,觉得合的来,想过和灏友好,和灏一起玩儿。不过,小孩子也是敏感的,他们俩个发xiàn

灏对他们的友好并不理睬,再加上灏时常能让陈乔江吃亏,于是他们俩个与灏划清界限,跟灏并不亲近。同时,他们俩个发xiàn

府中的丫鬟、家丁很多都喜欢灏,灏只要有哭的迹象,这些人便围着灏,哄着灏。这让他们俩个很不舒服,而且对灏动不动就哭的这一面很不喜欢。于是,他们俩个以眼神传达给青舒一个信息,那就是别让灏进来。

青舒往他们的鼻子上各点一下,告sù

小鱼,“请灏少爷进来。”

古灏进来,怯怯地看了青舒一眼,又怯怯地喊了青舒一声姐姐,然后飞快地扫了青阳和洛小荣一眼,垂下头。

青舒让小鱼搬了把椅子放到桌边,然后让灏坐。

灏再次飞快地看了青阳和洛小荣一眼,坐到了椅子上。

青舒看青阳和洛小荣不理人,轻声说道,“哥哥来了,怎么不叫人?”

青阳有些不情愿,勉强道,“见过哥哥。”

洛小荣跟着小声问道,“哥哥冷吗?”

灏摇头,好奇地看向青阳和洛小荣面前的运算题,小声问青舒,“姐姐,这是什么?”

青阳和洛小荣听见后,迅速把各自的题收了,孩子气地抱在胸前,一脸警惕地盯着灏。

青舒倒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见灏的脸上没有那种被同龄人排斥的受挫感,安心不少,微笑着解释,“那是姐姐留给他们的功课,就像卢先生留给你们的功课一样。”

灏不说话了,只是那么坐着。

青阳和洛小荣互看一眼,抱了各自的习题离开椅子,坐在炕上头碰头地研究着习题。

灏的眼底隐隐地透着羡慕与向往,却在转过脸,发xiàn

青舒在盯着他瞅的时候,立kè

把羡慕向往的情绪收起,对着青舒腼腆一笑。

青舒觉得,他的性格会如此的别扭,大概和过去的经lì

有关。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被人劫走,从婴儿长到八岁,时刻在死亡边缘上,一定也亲眼目睹了他人的死亡场面,被救出来后,又是逃亡,再到最后安定下来。这些经lì

,很可能会影响他的一生。

青舒第一次伸出手去,摸了他的头

灏霍地抬脸,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时常能看到这个姐姐微笑着摸古青阳和洛小荣的头,还会捏古青阳和洛小荣的鼻子。他也时常能看到,这个姐姐动不动就拧陈乔江的耳朵。每当那个时候,他心里都怪怪的不舒服,他觉得这些人都很讨厌。

青舒揉了揉他的脑袋,“是自己来的吗?”

灏愣愣地盯着青舒答,“是。”

“怎么不让人跟着?不喜欢初一跟着你吗?”

灏依然愣愣的,随口就答,“喜欢和洛叔叔在一起。”

青舒轻笑出声,向对待青阳或洛小荣一样,轻点他的鼻头一下,“留下来,晚上在这里吃饭,小阳弟弟和小荣弟弟也会留下来。”

青阳和洛小荣没有看过来,而是坚起了耳朵,希望灏拒绝。

灏心里想着拒绝,可鬼使神差的,他答了是。

青阳嘟了嘴,洛小荣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青舒假装没看到,一拍手,“好了,过来,都过来坐下,姐姐心情很好,接着给你们讲《陈香救母》的故事。”

青阳和洛小荣立kè

从炕上跳下来,把习题迅速收好,坐回位子上等着听故事。

因为青舒很会偷懒,而且从一开始就是隔段时间才讲一小段,因此青阳和洛小荣都习惯了,并不要求天天听,有机会了才会缠着青舒要听接下来的内容。

这次,青舒只讲了一刻多钟,便停了下来。

青阳和洛小荣听的意犹未尽。而灏却一脸茫然的问青舒,陈香为什么要救娘,娘长什么样子。

青舒语塞,不是讲不出陈香救母的原因,也不是不会形容一个女子的样貌,而是意识到,灏并不知dào

母爱是什么,更不知dào

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的这一事实。

这时候,小娟的一声彥公子来信了,打散了青舒心底凝聚起来的那股酸涩。如今,周伯彥的来信全部都是先送达到青舒这里的,而且,从以前写给青舒的信要夹在青阳的信里,改为写给青阳的信夹在青舒的信里了。

青舒拿到周伯彥的信,并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收了起来。吃过晚饭,她才拿了信出来,打开,把写给青阳的信拿出来,交给了青阳。

灏见青阳和洛小荣头碰头地一起看信,犹豫半天,小声问,“你们的彥哥哥,长的很高吗?”

青阳和洛小荣一脸神气地答是,不过很不喜欢被灏打扰,于是向青舒告辞,拿着看了一半的信回去了。

青舒不得不替两个不礼貌的弟弟作答,“他们的彥哥哥长的挺高的。”

小鱼自门外禀报,“小姐,卢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青舒说知dào

,吩咐小娟送灏回去,自己带着小鱼往卢先生的院中去了。

卢娘子见青舒到了,牵着笙歌的手避了出去。

卢先生让青舒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知dào

灏的身份吗?”

青舒没有正面作答,“先生,有什么不对吗?他不是我爹的故人之子吗?”

卢先生沉吟许久,“你真的不知dào

灏的身份吗?他爹娘是谁,你不知dào

吗?”

青舒不安地动了一下,“先生,难道您知dào

。”

卢先生悠悠地道,“你把那孩子送到先生的学堂上,告sù

先生他叫古灏时,先生没什么想法。不过,第二日,当那孩子坐在先生的学堂里听课的时候,先生看着那孩子,总有些熟悉感,只是没个头绪。先生也没太在意。直到第四日,当那孩子对着洛三笑的时候,先生看到他的笑容,还有他的侧脸,突然想到了一位故人。那孩子和先生的一位故人有些像,不是特别像,是有些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若不是太过熟悉,先生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于是想到他是你爹派人找了多年才找回来的,再加上找他回来的那两个护卫对你爹而言很不一般,先生便确定了他的身份。”

青舒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居然就有人认出了灏,她有些蒙。

卢先生,“不用怕,先生不会做危险你们姐弟的事情。先生知dào

那孩子留在这里对你们姐弟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写了一封信,让那个应该扛这个责任的人回来,把那孩子带走。”

青舒吃了一惊,“先生,您说什么?”

卢先生,“先生已经通知了那个应该扛这个责任的人。他已经回信,让先生确认一下那孩子的身份,”青舒吃了一惊,“先生,您说什么?”

卢先生,“不用怕,先生不会做危险你们姐弟的事情。先生知dào

那孩子留在这里对你们姐弟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写了一封信,让那个应该扛这个责任的人回来,把那孩子带走。”

青舒吃了一惊,“先生,您说什么?”

卢先生,“先生已经通知了那个应该扛这个责任的人。他已经回信,

No.176势同水火

虽然预料到灏的身份迟早会被人挖出来,但万万没想到那不一刻会来的这么快。青舒张了张嘴,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

卢先生看着青舒无措的模样,想到死去的古云虎,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说道,“长公主。”

青舒沉默着,而且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卢先生又低声说道,“关键是,他不是驸马的孩子。”所谓的祸,就在这里。想让这个孩子活着的人占少数,而想让这孩子死的人太多了。虽然事隔多年,当年的知情者中的部分人已经淡忘了这个孩子的存zài

,可有三个人永远不会忘记。还有,后来无意中发xiàn

了真相的周伯彥。

青舒沉着脸,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抿紧唇往外走。

就在她要推开门的时候,卢先生说了一句话,“阿彥已经知dào

了。”

青舒僵立在原地。

卢先生幽幽地说道,“知情者中,谁都不忍心让阿彥知dào

这事。遗憾的是,阿彥凭自己的能力查了出来。他受了很大的打击,很长时间不肯开口说话,而肯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开始大动作地查一些危险的事情。结果,因为他的这一举动,死了一些人。他很自责,他住了手,然后时隔两三年后才开始着手秘密地查那些陈年旧事。”

青舒觉得很难过,替周伯彥难过。

卢先生告sù

她,“确认了那孩子的身份,阿彥就会派人过来。”这是他和周伯彥能想出的最好且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只要周伯彥把灏接过去,时刻把灏带在身边,便表明了要护住灏的态度。周伯彥摆明了态度,皇帝就会摆明了态度,除了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神mì

人外,整个大安基本没人敢动灏。

一听周伯彥要把灏带走,青舒想也不想大喊出声,“不可以。”

卢先生吃了一惊,“舒丫头,你……”

青舒转过身,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她快速走到卢先生前面站定,“不可以,他不可以插手。”

卢先生不解,“为什么?”

青舒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插手,有心人便会联想到许多事情,到时候秘密想瞒也瞒不住。”

卢先生想要反驳,青舒截了话过去。

“灏是我爹的义子,我爹不在了,照顾灏长大的责任便落到了我的头上。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对他而言唯有呆在我这个姐姐的眼皮子底下才会有好日子过。先生,把灏送走这种话,再不要说了。”

卢先生并不这么认为,“舒丫头,你不能这样固执。”

青舒有自己的道理讲,“先生,权贵们会时刻注意失势的小小的古府,还是会时刻注意受圣上青睐的贵公子?”

卢先生立kè

就懂了。周伯彥突然接了一个男孩子回去照顾,立kè

就会引来权贵们的注意和探听。周伯彥不插手,窝在一个小小的镇子上的失势府邸的小姐,遵从亲父的遗愿去接纳并照顾一个孩子,除了当地百姓会夸这位小姐一句善良、仁义外,没有哪个大人物会理会这种不算事儿的事儿。如此,灏便是安全的。

青舒从卢先生的脸色变化中明白,卢先生这是认同了她的观点。她又说道,“先生,希望您的信不会走漏消息,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卢先生要她安心,“放心,这么重yào

的事,通信都用了暗语,就算别人看到了内容也没关系。既然你执意如此,先生也就不反对了。剩下的,你和阿彥看着决定,先生就不参与了。”

青舒向卢先生告辞出来,回到住处,赶紧打开周伯彥的信看。周伯彥这次给青舒的信很简短,他要青舒安心,他说一切都交由他解决。整个信中用语隐讳且从头到尾没提过一个灏字。即便如此,为安全起见,青舒还是把信给烧了。

这一晚,青舒在前半夜的时候一直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睡着。

沉寂了几日后,青舒决定在来年春天到来之前购置大面积的土地。平原田地也好,坡地、山地、荒地也成,只要是能长植物而且是大面积连在一起的地就成。于是她让古强去找程牙人,让程牙人帮忙在整个康溪镇地界寻找符合她要求的地。

这个时候,吴镇江被放出来的消息传来。过了一天,吴镇江路遇土匪被抢劫一空的消息传了过来。又过了一天,吴镇江被人打晕在雪地里的消息传了过来。后来,又传来消息,吴镇江回到德县的时候非常狼狈。

青舒听了这些消息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等到被派出去送走陈谷子夫妻的杜仲夏回来,她还是没有什么动作。

有天夜里,十个黑衣人闯入古府,触动了墙上用细线拉的铃铛,立kè

就被警觉的守夜小队发xiàn

,被打退。古府以前的家丁基本都是上过战场的,如今又有归来的黑白二卫,还有胡四为首的八名前虎狼卫成员在,古府的安全等级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盯着铩羽而归的手下们,吴镇江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在思考,他手下的这队人可不是吃素的,为什么轻易被古府的守卫打出来,恐怕只有一个解释:前虎狼卫的部分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古青舒和古青阳的传言为真。想到虎狼卫余部,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能控zhì

住的古叶氏叶蓝,想到自己败在女色上,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废人的丢人事,他的面色愈发的阴沉了。

被羁押在衙门大牢里时,他便想通了关键。他着了古青舒的道儿。他为得到虎狼卫的余部,没少往叶蓝身上费工夫,到头来反倒被一个年轻小姑娘算计去,说出来都丢人。

实jì

上,当时青舒给他挖的坑很简单。吴镇江和古叶氏虽然有通信往来,可毕竟多年未见,再加上他们俩人严格说起来根本算不得熟人。因此,青舒利用了这一点,先有古叶氏的亲笔亲相约,再准bèi

了貌美又侧脸肖似古叶氏的女子出现在约好的地点。不仅如此,青舒选的这名女子名叫蓝娘,同样和古叶氏一样名字中带了一个蓝字。

因为是偷偷见面,当吴镇江看到貌美的蓝娘出现时,他立kè

心中窃喜,而且动了色心。再者,他也是有打算的,他来前就打算好了,趁着私会的机会,他哄上古叶氏几句,再占有古叶氏,到时候古叶氏便成了他的人,古叶氏再难翻出他的掌心,他便能控zhì

古府,将前虎狼卫余部招入麾下,供他驱策。

于是,他见到这个貌美的布衣女子,对古叶氏的长相记不太清了的他便试着唤了一声蓝妹。他们这是私会,他觉得古叶氏乔装打扮成农妇并不奇怪。

当时,蓝娘闻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要走。

吴镇江便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上前抓住了蓝娘,蓝妹蓝娘地一阵叫,把蓝娘拉到了隐蔽处。蓝娘半推半就地被他带到隐蔽的地方,一脸羞涩地低着头。

吴镇江心中大喜,说着赞美之词抱住了蓝娘。蓝娘先是惊慌地要吴镇江别这样,后来很快便从了吴镇江的意思,任由吴镇江把她扑倒在地。不过,在吴镇江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又开始挣扎,娇媚地求吴镇江住手。她的表现,在男人看来,尤其是对好色的男人看来,简直是一种邀请。

蓝娘不动声色又非常有技巧性地一直挣扎着,却又勾引着吴镇江。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附近又出现了脚步声,她才真zhèng

让吴镇江得逞,欲拒还迎地把吴镇江迷的神魂颠倒的。

因为附近有自己的护卫在,吴镇江非常放心地随心所欲,却不知身边的护卫们一个一个被人袭击并绑了起来。再之后,便是提前有计划地安排好的撞破吴镇江所做恶事的好戏。

吴镇江被押到锦阳城,后有朝廷旨意下来,将过堂审案之事交由陈知府负责。而审案过程中,吴镇江一是解释不清自己出现在那里的真实原因;二是他压着蓝娘,他和蓝娘衣衫不整的样子有太多的目击证人;三是仇家从中作梗。这些加起来,对他来说无罪脱身成了不可能。他在大堂上挨板子,在牢房里被其他犯人收拾,很快他的身子就垮了。

若不是京城叶府的人脉多,若不是最后陈谷子收了一千两银子的补偿,他根本走不出锦阳城的大牢。牢狱之苦是免了,可他的官职没了,回来的半路上又被人打残一条腿,还打残了命根子,他余下的半生算是废了。

吴镇江恨,非常恨,恨设计害他的人,恨让他变成废人的仇家,更恨吴叶氏叶紫那嘲讽的嘴脸。回府没几日,他已经和吴叶氏吵了不下十次。不仅如此,他的性情大变,还动手打了吴叶氏两次。现如今,他和吴叶氏势同水火,已成仇人。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他们恨着彼此,恨不能把对方掐死。

吴镇江正因手下办事不利而阴沉着脸的时候,吴叶氏进来了。

吴叶氏看着跪在吴镇江脚下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怎么?失败了?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定能宰了古青舒那个贱人吗?”

No.177砸上门

被黑衣人夜袭后的第三日,青舒骑着被称为“红将军”的枣红马,带着八名护卫出现在德县。在德县,没有哪家的小姐会骑马出行。因此,街上突然出现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姐,一下就成了经过的路人注目的焦点。

青舒头戴御寒的藏青色锦帽,身穿藏青色的女子骑马装,披着黑色的斗篷,脚踩马靴,挺直脊背端坐在马背上。再有,她的马鞍上按着一把红缨长枪,而她的后背上背了弓和箭袋。箭袋中,则装了九支箭。

跟在她后头的除了小娟是步行的以外,那八名护卫也是个个骑了高头大马。八人中,其中一人背着弓箭,其他七人均背着剑。

青舒他们一路行来,最后停在了德县大户吴府的府门前。此时,护卫们摆开阵势,把青舒护在最中间,小娟则站在青舒的马下。

吴府守门的两个家丁,在见到青舒的红缨长枪和弓箭后,在见到护卫们背在后背上的剑后,心里便犯了嘀咕。

一名家丁上前,但也不是太上前,他隔着一段距离站定,“请问小姐是哪个府上的?不知要拜访府上的哪位主子?”

青舒并不回应,却是拿下了背上的弓,从后背上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放到弓上。然后,她弯弓搭箭,瞄准了问话的家丁的眉心位置。

那家丁吓到了,连连后退,“小姐,这位小姐,别……这,这……”

另一个家丁也是吓的不轻,已经跑进去送信儿了。

青舒稳稳地拉满弓,在倒退的家丁绊了一跤仰面摔倒的时候,她突然双手一动,箭头指向上方的同时,快速地射箭出去。只听嗖的一声,伴着箭射入木头的声音,一支箭羽插在了吴府的门匾上。

很快的,自吴府内冲出数十名手持棍棒的家丁来,他们站成半圆形,一脸警惕地盯着青舒一行人。

吴府的吴管家跟在后头出来,大声质问,“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对吴府不敬?”

青舒又抽出一支箭,再次弯弓搭箭,箭头直指吴管家的眉心。

吴管家大吃一惊,“住手,你要干什么?”

手持棍棒冲出来的家丁们也吓到了,战战兢兢地盯着青舒手中的弓箭。

青舒不答,只是瞄准着吴管家的眉心。

吴管家力持镇定,“小人是府中的管家。不知小姐是哪里人士,是哪府的人?小姐此来有何贵干?”

青舒的回答是,放箭。嗖的一声,射出的箭划破空气,从离吴管家的脸仅有一指宽的距离飞过,噌一声钉在了吴府府门左边的木头门框上。

吴管家吓的双脚发软,勉强才能站稳。那些家丁也有人吓的双脚发软,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

这时候,小娟拍手叫好,“小姐好厉害,再来一箭。”

青舒却微皱了眉头,说道,“一点都不厉害,没见小姐射偏了吗?再往右一些,肯定能射中这狗奴才的一只耳朵。”

吴管家气的差点坐地上去。

自吴府侧门跑出一名家丁来,那家丁对吴管家耳语了两句什么。吴管家一脸不信地盯住青舒。

小娟大声斥责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敢盯着小姐不放,本姑娘便戳瞎了你的狗眼。”

不等吴管家说话,青舒先一步开了口,“戳瞎就不必了,一箭射瞎算了。”说着话,她又抽出一支箭,搭到弓上。

吴管家稳了稳神,硬挤出笑脸来,“小人眼拙,原来是表小姐。小人是府内的管家,小人见过表小姐。小人不知表小姐今日到访,拦了表小姐在外头,全是小人的错,小人的错,实在是抱歉。”说完这番话,他吩咐家丁们让出路来,再点头哈腰地要请青舒进府。

青舒当他的话是空气,和小娟说话,“接下来,本小姐要真刀真枪的来了,能射中几人,替本小姐数着。”

小娟答的欢快,“是,小姐。您还有七支箭,若能射中五人,您便可以出师了。”

吴管家和家丁们以为听错,吓呆了,这是要拿他们当活靶子的意思吗?

“住手,你一介女子,不在闺阁之中做女红,却跑到这里撒野,成何体统?”得了信儿的吴天斌一脚刚迈出门来,就开口训斥青舒。

青舒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倒眼一亮,对站在马下的小娟说,“本小姐决定了,就拿他当靶子好了。”于是,她拉满弓,用箭尖对准了吴天斌的眉心位置。

吴管家意识到不好,立kè

招呼人把吓白了脸的吴天斌弄进府去,还吩咐人全部进去,抓紧时间关好府门。

小娟喊道,“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留下,他可是我家小姐练箭的靶子。”

回应小娟喊话的,是迅速关上并落栓的朱漆大门。

青舒并不言语,而是快速把剩下的七支箭射了出去,而两支是射到了上边的门匾上,五支全射在了吴府的朱漆大门上。

青舒把弓背到身后,“箭拔回来。”

胡四骑马上前,先是拔了钉在朱漆大门门板上的箭,还有门框上的,而后他又站在马背上拔下钉在门匾上的箭。

青舒下令,“那门匾本小姐看着碍眼,给本小姐取下来砸了。”

胡四把手中的箭交给其他人,与另一名护卫一起,一左一右地立在马背上,把吴府的门匾取下,哐一声丢到地上,任上好的门匾摔裂。

这边门匾已经处理,已经没有停留的必要,于是青舒掉转马头,带着人离开了此处,后来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是这里吗?”

一身青衣的洛三答,“小姐,是这里。”

青舒一挥手,洛三带着三个护卫留在青舒身边,其他三个由胡四带着骑马上前。没等客栈里的人发xiàn

异常,胡四便带着人摘下了客栈的牌匾丢到了地上。

客栈里的伙计和客人听闻动静出来的时候,客栈的匾额已经摔坏了,而青舒正带着自己人离去。接下来,短短不过两刻钟,青舒便带着人砸了吴府名下的十余家店铺的匾额。

等捕快带着衙役们追到的时候,青舒正让人砸吴叶氏名下的铺子。

因吴府报了官,捕快们先去了吴府,之后跟在青舒一行人后头一个店铺又一个店铺地一路追过来的。被折腾够呛的捕快见到青舒一行人的阵仗,便猜到也是有来头的,于是没有直接抓人,而是很客气地问他们来自哪里,为何要砸人匾额等问题。

青舒示意小娟作答。

小娟便对捕快说,“我家小姐是康溪镇古府的小姐。至于为何砸吴府名下店铺的匾额,理由谁都知dào

,没必要讲出来。”

捕快和衙役们面面相觑。立kè

的,有一个衙役想到了,便悄声告sù

捕快古府和吴府之间结下了血海深仇,沉寂许久的古府开始找吴府的麻烦了。

捕快明白了,可吴府已经告官,他身为公职人员,必须按律抓人。

青舒冷笑,“吴府二夫人叶紫杀害古府的当家主母在先,本小姐前来寻吴二夫人晦气在后。想抓本小姐,可以,先把吴二夫人绳之于法。否则,本小姐不从。”

捕快说道,“古府与吴府的恩怨如何,不在本捕快管辖之内。但,古小姐今日带人当街砸人匾额已触犯了律令,这事在本捕快管辖范围内。古小姐,得罪了。”

洛三挡在捕快面前,“吴府可曾报官?”

捕快点头,“已报官。”

洛三闻言说道,“大人还是去吴府确认一次较为妥当。或许,吴府想私下解决。”

正这时候,十数名家丁簇拥着一顶软轿来到近前。软轿落地,厚厚的轿帘掀起,吴三老爷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三老爷上来便笑着对捕快说,“误会,一切都是误会。”然后看了一眼青舒,“这是府上的表小姐,不是歹人。一切都是误会,让大人白走一趟,对不住,对不住。”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一名管事往捕快的手里塞了银子。

捕快拿了银子,什么也没说,带着众衙役走了。

吴三老爷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青舒,便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把人弄回去。

青舒对吴三老爷视而不见,对着自己的护卫们说道,“走了。”

吴三老爷试图阻止青舒一行人,没想到枣红马不安地打了几个响鼻,躁动起来,并张了嘴过去要咬三老爷和跟前儿的家丁。三老爷吓了一跳,由家丁护着躲开。枣红马却扬了前蹄要刨人,吓得他们躲的远远的。

青舒拍了拍马头,“红将军,咱们回家。”然后轻夹马腹,骑着马,如来时般吸引无数好奇的目光后离开了县城。

盯着青舒一行人走远,吴三老爷冷哼一声,钻进了软轿中。

他身边的管事问,“三老爷,您没把人带回去,老爷和二老爷会不会怪罪下来?”

吴三老爷并不作答。他出来的并不情愿,二房惹的祸凭什么让他们三房出人又出力地忙前忙后的跑腿。他爹和二房的派他出来想办法请古青舒回去,他爹和二房肯定打着什么主意。不论他爹和二房的打了什么主意,分好处的时候肯定没他们三房什么事,因此他是不会真心帮zhù

二房做事的。他会走这一趟,也是走个过场而已。

得知三老爷没有带回古青舒,吴老爷和二老爷吴镇江当时就发火儿了。三老爷冷嗤一声,只是听着,也不辩解,任那二人数落着。

No.178示好

古家小姐专门跑去德县寻吴府晦气,连砸吴府门匾和吴府十余个铺子牌匾的消息没几日便传开了。康溪镇上消息灵通的一些人也得了信儿。

于县辅于正雄和师爷张景天躲在书房谈事。

于正雄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师爷,本官去见吴老爷是否不妥?”

张师爷琢磨了一会儿,回道,“大人,依小人之见,大人还是赴约比较妥当。无论如何,大人初入官场,当地的高门大户得罪不得,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

于正雄停下来,“这点本官也想到了。不过,吴府和古府势不两立的局面已定,本官若是去见了吴老爷,古府会如何想?萧大人会如何想?”虽然古府和萧知县明面上没有什么往来,但他从萧大人的师爷那里得到了暗示,古府有恩于萧大夫。去年萧府倒台之事动静不小,他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萧大人的师爷这是在告sù

他,遇到大事萧大人定会站在古府这边。因此,视萧大人为恩师的他,怎能与吴府亲近!

张师爷便细细地分析起来,“大人,官场上为人处事要学会圆滑,左右逢源也是必不可少的,某些时候还要会做表面功夫。大人毕竟初来乍到,不必太过亲近吴府,却也不能与吴府划清界限。这次约见,大人必须去,而且要听一听吴老爷要说什么。”

于正雄听的认真,“然后呢?若是吴老爷暗示本官给古府下绊子,本官该当如何?”

张师爷回道,“大人多虑了。以吴老爷的精明,第一次见面定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拉拢关系。吴老爷会通过这样一次会面观察大人、琢磨大人。若是他觉得能够拿下大人,定会再见一次,并试探大人能不能帮忙做些事。与之相反,他觉得大人不会靠向他,他再不会联系大人,会另寻目标。”

于正雄坐到了椅子上,“依师爷的意思,赴约是最明智的?”

张师爷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卷宗,一边答,“是,大人。见一面,对大人没有任何坏处,大人也可以观察吴老爷、琢磨吴老爷,若是大人能够发xiàn

什么端倪,可说与萧大人听。”

于正雄点头,觉得很有道理,“那好,本官后天定赴吴老爷的约。”他的官职来之不易,因此他自到任之日起便做事小心谨慎,不允许自己踏错一步。再者,他初入官场,不懂的事太多,因此公事上他基本事事都与师爷商量着来。

张师爷,“大人,还有一事。”

于正雄,“说。”

张师爷,“小人听闻,古小姐近来要购置大面积的良田或荒地,只是还没有遇上合适的。小人查了一下,镇外北边的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有一片近百亩的荒坡。”意思是,可以把这一消息传给古府。这是一个向古府示好的机会。古府背后有御史大人撑腰,示好是必须的。

于正雄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为了尽快了解自己的辖地,他下足了工夫,一有时间便会查阅各方面的卷宗。张师爷一提荒坡,他迅速搜寻记忆中关于这方面的信息,立马就找到了。他说道,“白大人离任前说过,农人们以前开垦过那边的荒坡。农人们试种两三年,却发xiàn

那里只长荒草,不长粮食。这样的地,说与古府不妥。”

张师爷有自己的一套说词,“大人别忘了,那可是种出了冬小麦的古府。再者,小人让人传消息时,定会把农人们所说的只长荒草、不长粮食的话带上。”总之,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示好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于正雄也想到了春季时轰动辉州的冬小麦一事,“你看着办吧!”他本以为,朝廷会下令让康溪镇的农人们大面积地种植冬小麦。不曾想,关于这方面朝廷没有任何动静。虽然如此,在古府种植冬小麦的时候,他这个新到任的县辅还是亲临田间地头看了一下。

张师爷又说道,“大人,冯家村往北到凉州的边界,有荒地近千亩,还有一座小山头。”

于正雄犹豫,“这……”即便古府真的有意买下大面积的荒地,可那里近千亩,而且还不知dào

能不能种出粮食来,古府敢冒这个险买下来吗?其实他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现在的他正在学习如何当官,因此他在决断前时不时地会犹豫一些,而犹豫的工夫,他一是想听听师爷的意见,二是在思考。到了最后,拍板的还是他自己。

张师爷微笑道,“大人,我们只是告知哪里有荒地而已。再者,若是古府真能在荒地上种出粮食来,整个康溪镇食不果腹之人会大大减少,大人也能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买不买,古府自己拿主意。他们只是好心提供了荒地的消息而已。

于正雄点头,“好,依你的意思办。不过有一样,一定要传话的说清楚,以前有农人开垦过,但没有多少收成这一项。”

事情这么定了下来。到了第二日,张师爷派人叫了程牙人过去说话。

程牙人从张师傅那边告辞出来,立kè

去了古府见管家古强。

送走了程牙人,古管家立kè

派苏妈妈去内院找青舒。

青舒得知古管家有事禀报,放下手中的针线去了书房,并通知古管家到书房说话。

青舒坐在书案后,“听说程牙人来过?”

古管家禀报,“是的,小姐。衙门里的张师爷让程牙人来传话,说是镇外北边的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有一片近百亩的荒坡。还有,冯家村往北到凉州的边界,有荒地近千亩,还有一座小山头。”

青舒的眼一亮,“正愁找不到大片的土地,这是个好消息。”

古管家,“小姐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先说近百亩的荒坡,听说过去有农人开垦出来种过粮食,只是那里只长荒草、不长粮食。因此,农人们放qì

了,再没人去动过这处荒坡。再说近千亩的荒地,开出来种,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可交完极低的荒地税,基本就剩不下什么了。再有那座小山,又不能种粮食,小姐要来何用?”

青舒笑问,“这些都是张师爷要程牙人转告的?”

古管家,“是,小姐。程牙人也说张师爷说的一点不差,要小姐慎重考lǜ

。若是小姐有意买下来,程牙人自会去衙门问价。”

青舒起了心思,光说没用,要亲眼看过才成。于是她沉吟片刻,“安排下去,明日我要去这两处看看。”

古管家立kè

劝阻道,“小姐,这天寒地冻的,去了也看不出什么。小姐忍上一忍,到了来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之时,小姐再去看可好?”

青舒坚持要去,“天寒地冻怕什么?过去看看,指不定能发xiàn

什么好东西呢!安排一下,看程牙人明日能不能带我去看荒地?”

古管家便明白,这事是他阻止不了的。

青舒评价,“这个张师爷很会做人。”

古管家同意,“是,接触过两次,发xiàn

这位张师爷很会办事,为人圆滑,且事事为县辅大人考lǜ

,正帮着县辅大人一步一步地打开当地的人脉。就说荒地这事,张师爷还特意告sù

程牙人这是县辅大人授意他做的。张师爷还说,若有大面积的良田也会着人送消息过来。”

事情说完了,青舒从书房回来,拿起针线继xù

做女红的同时,想到了杜护卫查到的关于于正雄的信息。

于县辅,名于正雄,人偏瘦,个子中等,长相一般,性情平日里算得上随和,不过在有些时候非常偏执。而这个偏执,主要表现在政见上。他的祖上是布衣百姓,曾出过一个秀才,到了他祖父那辈,家中开了一个铺子,一大家子人靠铺子的薄利维持着生计。他的祖父没了,他爹接了铺子,生意不好做,日子过的并不富裕。

他十四岁为童生,十八岁为秀才,取得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之后他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由于是在秋季举行,又称秋闱),连考三次才考取了举人。参加三次的乡试,这就用去了九年,他考取举人时已经二十七岁。

这个时候,供他读书的家里已经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铺子也卖掉了。好在,他考取了举人,得了朝廷的补给,没让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饿死。

之后,他参加了在乡试第二年春天在礼部举行的会试,即春闱。第一年参加他没考过,第二年参加也没有考过。这时候,他已经三十一岁。到了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前途渺茫,他没有名师,他没有丰厚的财力继xù

在科举的道路上前行,他代表寒门子弟的政见无人理睬、无人欣赏。于是,他放qì

了,他到处寻门路,只希望能以举人身份某得个小差事,养家糊口。

也算他走运,辉州某地方上陈县辅大人的师爷暴毙,陈县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师爷,于是想到了已考取举人的他,匆促地把他放到了师爷这个重yào

的位置上。过了两年,陈县辅任期只剩半年的时候,陈县辅告sù

他,让他提前寻门路。意思是陈县辅离任后不再需yào

于正雄,不会带走于正雄这个师爷。再有,县辅好心暗示他,来接任的县辅有自己的师爷,同样不会要于正雄。于正雄很愁,虽然也四处走动了,可门路有限,处境变得艰难。

这位陈县辅为人还算不错,于是替他写了几封举荐信。最后回信打听于正雄的品性及办事能力的只有一人,德县的萧知县。这位县辅见了信,立kè

叫了于正雄到跟前,提示于正雄去拜访德县的知县大人,并提醒他德县知县欣赏什么样的人,欣赏肯实干的寒门子弟。

所以,于正雄是萧知县向朝廷推荐的康溪镇下一任县辅的候选人。当朝廷公文下放,于正雄在秋季赴任德县康溪镇县辅时,不仅于正雄吃惊,连替于正雄写过举荐信的县辅都吃惊。他们原本以为萧知dào

给他的差事左不过是某个小镇上的师爷或师爷的小跟班而已。如此一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从官场上的规矩来讲,于正雄可以说是萧知县的门生了。

于正雄知dào

自己以后会到德县的某个镇子上做事,因此提前对归属于德县的三个镇子上的大致情况都略作了解,忐忑地等待着消息。任命为县辅的公文一下来,他先是不敢置信,而后是欣喜若狂,再到努力冷静下来,并以最快的速度找自己的师爷,最后从同为寒门子弟的同窗中选择了年过四十且当过三年师爷的张景天。

原本,萧知县也要在今年离任的,但不知为何,上头传下话来,他不会调动,他还是任职德县知县一职。得知自己还要留在熟悉的地方任职,萧知县喜出望外的同时,想到古府的冬小麦,于是准bèi

利用这五年有所作为。

No.179破事儿

启用毫无经验的于正雄为县辅,萧知县也是做了多番考量,并花了大力qì

的。萧知县不希望再来个像白县辅那样的老油条,把整个康溪镇治理得死气沉沉的,毫无变化不说,百姓依然挨饿受冻的多,吃饱穿暖的少。

萧知县希望于正雄这个刚刚步入官场的举人老爷能够以“初生之犊不畏虎”的精神做些事,打破常规,有所建树。他认为,也只有于正雄这样的,还没有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染黑的、又有抱负的人才会真zhèng

追随他,同他一条心地努力让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好。

萧知县一手把于正雄扶上县辅之位,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于正雄努力适应、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学会掌控、培养县辅威仪的过程。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于正雄这个人,他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看到手里握信的萧知县难掩喜色的模样,旁边的师爷说道,“能让大人笑的信,定是于大人写的。”

萧知县不言语,收妥了信。

师爷见屋中没有别人,于是问道,“大人,小人不懂,吴府让人砸了门匾,为何又忍气吞声地放走了古小姐?听捕快讲,先是吴府的管家报了官,可当捕快准bèi

抓人的时候,吴府又以一句误会放走了古小姐,这又是为何?”

萧知县端起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热茶,“换作是你,你也不敢轻易动古小姐,只能眼睁睁地把人放走。”

师爷更加疑惑,“小人还是不懂。”

萧知县没有正面为师爷解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第二日来当差,师爷趁萧知县不忙的时候走过去说话,“大人,小人懂了,是信。”县城里有吴府杀死道士毁尸灭迹的传言时,有道童寻来,曾当众读过一封信,落款署名为吴镇江的信。虽然吴府曾极力辟谣,说信是假的,是有人恶意编造的。但有人言之凿凿地讲道童手中的信是真的,而且已经进了古小姐的手。若此事属实,古小姐手中就有了吴府的把柄。所以,无论古小姐做什么,吴府都得忍。

萧知县没有言语,不过笑了一下。

正这时,有衙役请了师爷出去,对师爷一阵耳语。

师爷诧异,“没弄错?”

那衙役小声回道,“小人打听过了,吴府今日确实有人坐了马车出了县城,往康溪镇的方向去了。”

师爷还是不信,“那媒婆呢?”

那衙役答道,“这事小的托人打听了,吴府马车刚出了县城,城东的李媒婆就跟在后头也出县城去了。”

师爷夸了这名衙役做的好,赶紧进了屋去禀报给萧知县知dào



萧知县听了,一下沉下脸,“没有听错?”

师爷,“大人,XXX刚来禀报,这事千真万确。传话出来的人,是他的远房亲戚。”

萧知县立kè

拿笔,写下简短的一封信递给师爷,“找个可靠的人立kè

送到古府去。”

师爷答yīng

着,把信封好,出去办萧知县交待的事情。

康溪镇,青舒花了两日的时间去看荒地和山头儿,基本没什么收获。荒地上都是枯草和树;山头儿上长满了灌木丛,山头儿的阴面有一个小小的泉眼。

即便没有多大的收获,青舒还是很高兴,并不觉得此行浪费了时间。因为她记住了一路上看到的七八个村子,大略地了解了一下各村土地情况及粮食亩产等看似琐碎、实则重yào

的信息。程牙人这个人很健谈,而且知dào

的事不少,青舒问的那些问题他基本都能答上来。

回到镇子上,程牙人回家,青舒带着自己人回府去。

青舒一进门,古管家一脸急切地表示有事禀报。青舒让青阳他们先回去,叫管家去书房说话。

因为青舒出门前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因此书房没有生火,很冷。她没有脱掉斗篷,也没坐,书房门一关,站着问话,“什么事?”

古管家,“昨日古二丰来过。”

青舒觉得奇怪,这种事没必要告sù

她不是么,“哦,找铃兰吗?”

古管家,“不是的,小姐。古二丰是偷偷来送信儿的。他说,昨日大古家村突然来了一辆马车,直接去了他爷家,送了他爷家不少东西。他觉得奇怪,于是想进去看看,他奶连门都没让他进,直接把他撵走了。他觉得不对,找人打听,还哄了几个孩子去偷听屋里人说话。”

青舒立kè

变得严肃,“打听出什么了?”

古管家,“吴府的婆子领着媒婆去他祖父家提亲了。”

青舒一下笑了,“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人家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

古管家摇头,“不是的,小姐。古二丰着急来送信儿,是因为吴府跑去他爷家提亲,提的是小姐的亲。”

青舒一脸不相信,“什么?”

古管家,“您没听错,吴府跑到他爷家,是要请他爷作主,让他爷把小姐许配给吴府某个少爷的。”

青舒气的站了起来,“吴府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找死。古二丰人在哪里?”

古管家,“他怕被他奶发xiàn

通风报信儿的事儿,事情说完就回去了。老奴想派人过去打听,又怕打草惊蛇,没敢妄动。不过,古二丰答yīng

会注意那边的动静,他说有事儿会让同村的兄弟过来送信儿。再有,老奴让人过去守在通往县城的官道上了。已经吩咐下去,见到吴府马车要离去,一定要截住,不能把人放走。”

青舒握紧拳头,“看来不动真格儿的是不行了。派人去大古家村看看,吴府派过来的人一个不放过,全给我抓起来。”

古管家准bèi

去办事,想起一事来,赶紧从身上掏出信放到书案上,“小姐,这是萧大人昨日派人送过来。”

青舒拿了信,锁了书房门赶紧回自己的院中。屋中,铃兰已经生上火,但暖起来还得一会儿。这时候小娟抱了炭盆来,放到了青舒的脚边。

青舒顾不上别的,赶紧撕了信皮,取了信出来。看罢,她气的恨不能把吴府里的那几个不要脸的个个揍成大猪头。

小娟注意到青舒在生气,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怎么了?”

青舒站起来,解了身上的斗篷扔给小鱼,“叫管家过来,立kè

马上。”

小娟吓了一跳,“小姐!”

青舒有些激动,“快去。”

小娟答yīng

着,赶紧跑去找人。

古管家来的很快,站在外间的门内,“小姐。”

青舒从里间出来,手里是捏成一团的纸,“管家,我问你,我娘的亲娘那头儿都有什么人?”

古管家愣了一下,把“我娘的亲娘”这个称呼消化了那么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回小姐,您外祖母出身京城宋府。您外祖母在夫人很小的时候便辞世了,过后不久您外祖父娶了继室。这事惹怒了宋家,当时您有位舅父年少鲁莽,把您外祖父暴打一顿,丢进了湖中。自此,宋、叶两家关系破裂,基本断了往来。夫人在世的时候,从来不提叶府,也不提宋府。”

这事儿,青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你的意思是,我娘和宋府没有往来?”

古管家,“是。”

青舒松了口气,“还好,既然没有往来,那便管不到我头上。”她把信推向古强,“看看。”

古管家拿了信看,脸现怒色,“小姐,吴府实在欺人太……等等……”

青舒的心一紧,“怎么了?”

古管家,“小姐,坏了。”

青舒疑惑,“什么坏了?”

古管家,“小姐,夫人在世时不喜欢宋府,更不喜欢去宋府作客。不过,夫人曾非常喜欢一个人,也很依赖那个人。”

青舒,“谁?”

古管家,“您的舅父,宋将军。”

青舒有种不好的感觉。

古管家,“夫人的表兄,也就是小姐少爷的舅父,名宋万里,是昔日名将。年轻时为报家仇,宋将军曾单枪匹马地一夜之间斩杀百余名山匪,名动一时。十多年前,宋将军带领五百名官兵出海,夜遇风暴,因为船沉,整船人全部失踪。”

青舒,“失踪了?”

古管家,“是,失踪了十来年。小姐,若是宋将军在,夫人和小姐少爷怎么会吃那么多的苦!可宋将军不在了,若是吴府和叶家连手,许了什么好处,宋府指不定会替小姐作主,答yīng

吴府的求亲。”

烦的就是这个。古代就是这么烦人,什么事都是长辈说了算,一切以孝为先,且许多时候的孝都是愚孝。

青舒的爷爷奶奶及爹娘都没了,按理没人能再管束青舒。可是,宋府有长辈,叶府也有长辈,虽然早不来往了。但不公平的是,你需yào

帮zhù

的时候这些长辈可以想不起你,可在你遇到婚嫁之事时,这些人定会以长辈自居要摆弄你。

过日子就是这样,不是这个破事儿就是那个破事儿的,没几天安生日子过。吴府倒是想的美,知dào

从青舒这边下手没用,因此找上了古锄头,想利用古锄头长辈的身份摆布青舒的婚事。吴府怕古锄头搞不定青舒,因此还往京城叶府和宋府写信过去,当然也没有落下古云福。吴府这是铁了心要把青舒弄进府去,给吴天斌冲喜。

No.180蹊跷

看着青舒烦闷地在地上踱来踱去,古管家突然想到了一事来,觉得他们的担心很多余,“小姐根本不必担心,不管吴府如何折腾,他也摆布不得小姐的亲事。”

青舒说道,“你说的对。祖父祖母辞世多年,爹娘也已不在,我的亲事谁也摆布不得。那些没安好心的想要插手,即便麻烦些,我也会一一地好好回敬他们。”

古管家知dào

她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小姐,老奴说的不是这个。”

青舒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哦?说说看。”

古管家说,“小姐,您忘了吗?您和少爷正在为夫人守孝。”

闻言,青舒懊恼地说道,“真是关己则乱,居然忘了守孝期间不得婚嫁的事。”她和青阳正在为亲娘守孝,哪个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在这个时候把她许出去!不过,吴府也不傻,怎么会打这种主意,太蹊跷了。想到这层,她吩咐古管家,“这事不对,你安排人好好查一查吴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古管家,“小姐,那吴府派出来的人抓还是不抓?”

青舒以指轻扣桌面,许久才开口,“不,这样,你亲自去,亲自去一趟衙门,直接见张师爷,然后告sù

张师爷,大古家村的村民们正在私下议论一件事,议论说古锄头以我的长辈自居,要替我做主允了吴府派来的媒婆,让我嫁去吴府冲喜。这事儿,村民都在私下里骂我大不孝,骂我在亲娘的孝期内忙着嫁人等等。总之,你就编点村民们骂我的难听话。”

古管家觉得不妥,“小姐,告官可以,可您……”

青舒一摆手,截断他的话,“就这么办。吴府的人不是还没有离开吗?正好,让衙门去抓人,让衙门去审问他们。而我们的人,要全力追查吴府的事儿。”

古管家领命去办事后,青舒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努力去想所有的可能性。吴府明知dào

她在守孝,为什么要这样做?再有,吴府派的人是昨日来的,为什么没有当日离开,而是留在了大古家村?富贵人家的马车出现在村里,那得多惹眼,为什么停留不去?不怕被她发xiàn

吗?不怕她的手段吗?

她相信萧知县,萧知县信中所提的也就这两件事。一是吴府派了媒婆到大古家村的古锄头家。二是吴府写信送往京城的叶府和宋府,还有狼心狗肺的古云福的府上。目的只有一个,要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点头把她许给吴府。

古锄头这边知dào

她在守孝,可京城那边的人不知dào

。古云福那边没有报丧,叶府那边没有报丧,还有她以前根本就不知dào

的宋府那边也没有报丧。难道吴叶氏想钻这个空子不成?

“小姐,小姐,小姐……”小鱼连叫五六次。

想事太过专心的青舒这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小鱼禀报,“小姐,后门外有好几个乞丐来要饭,厨房给了些剩饭,可他们不要,只说要见什么头儿,不停地拍打着门板。守门的想出去打他们走,可小姐曾嘱咐过府中家丁不许打乞丐的。这会儿管家出去办事,丁管事又不在,守门的只得来请示小姐。”

青舒立kè

站起来往外走,走出门,她又马上停了下来,想了想,“让少爷过来一趟,让少爷一个人来。”

小鱼很快请了青阳过来。

青舒把准bèi

好的一个油纸包塞进青阳手中,并低声吩咐,“后门外来了几个乞丐,姐姐准bèi

了一些糕点,你帮姐姐分给他们。记住,不许嫌他们脏,你要把糕点亲手放进他们的手里。”

青阳连个为什么都不问,答yīng

说,“好,小阳这就去。”

“等一下。”青舒把他双手捧住的油纸包打开,从里边捏出一块儿巴掌大的糕点,翻过来给青阳看反面,“记住了,放进他们手里时,这一面要朝上,带着这种记号的一面朝上。”

青阳盯着青舒所指的记号,一个圆里面画的像字又不像字的图案。糕点上本来没有图案,这是用尖细的东西在糕点上抠出来的。他点头说记住了。

青舒把糕点放回油纸包,把油纸包弄好,“你给他们糕点,他们会跟你说话。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听就可以,不需yào

回应,但要把他们的话记牢,回来再告sù

姐姐。只能告sù

姐姐,不能告sù

别人,彥哥哥也不行。”

青阳说明白了。

青舒这才领了青阳出来,对小娟说,“带少爷过去。”

小娟应声,带着青阳离开内院,很快出现在后门处。守门的怕出事,这会儿还叫来了另外的两个家丁。这三人见到青阳,忙向青阳行礼问安。

小娟问家丁外边有几个乞丐,家丁答有四个。小娟便说打开门。

后门打开的时候,四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就争先恐后地说着行乞的话,什么善人、什么富贵老爷的,请求施舍。

三个家丁不让乞丐们往青阳跟前凑,虎视眈眈地盯着乞丐们。

小娟随手一指瘦小的一人,“你,进来。”

家丁们以为听错,“小娟姑娘!”

小娟一摆手,“无碍,让他进来。”

家丁看向青阳,见青阳点头了,他们才让小娟点的乞丐进去。

小娟把青阳护在身侧,把乞丐往里带进去一些后停下来,然后她冲青阳点了一下头。

这时候,青阳打开手中的油纸包,取出一块儿糕点,把有标记的一面朝上,然后站在乞丐面前,放进乞丐黑乎乎的手心里。

乞丐弯着腰双手捧着糕点,看了一眼糕点上的标记,激动地喊了一句“头儿”,跪下来给青阳磕头。

青阳不明所以,不过按青舒嘱咐的,没有说话。

乞丐磕完头站了起来,飞快地低声说道,“镇子上多了十几个生面孔,身上都藏了刀。谢头儿施舍。”话说完,他大口咬着手中的糕点跑出去了。

小娟叫家丁放第二个乞丐进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这第四个乞丐佝偻着身体,似乎年岁不小了。青阳给他一个带标记的糕点后,油纸包里还剩好几块儿。他想也不想,连油纸包都送出去了。

之后青阳回去向青舒复命。

青舒拉着他进里间,“他们都说了什么?”

青阳便转述那四人的话,“第一个人说,‘镇子上多了十几个生面孔,身上都藏了刀’。第二人个说,‘昨日镇外的林子里藏了两辆奇怪的马车,今日有一辆停在原地,另一辆停在镇子口。’第三个人说,‘去庄子的路上有陷阱。’第四个人说,‘别出门’。”

青舒抓着他的手,“害pà

吗?”

青阳仰脸看着她,“不怕,他们听姐姐的话。”

青舒怔了几秒时间,捏着他的鼻子笑问,“哪里看出来的?”

青阳笑咧了嘴,“他们听姐姐的话,姐姐才肯让他们接近小阳。”

青舒笑了,“呵呵……算你聪明。去吧!等会儿小荣就该找你了。”

青阳准bèi

走的时候,想起一事,问青舒,“差点忘了,他们开口第一句说的都是‘头儿’,姐姐,‘头儿’是什么?”

青舒凑过去,在他耳边极轻极轻地说,“他们在喊你少爷。”之后她捧住青阳的脸,看着青阳诧异的表情,她对他眨了眨眼,“我们的又一个小秘密。”

等青阳走了,青舒又开始踱步,事情不太对,她讨厌这种不安的感觉。“小鱼,去前头把杜护卫和洛护卫叫过来。”

杜仲夏和洛三是一前一后到的。

青舒看着他们,“发xiàn

什么异常没有?”

杜仲夏先开的口,“府外有两个生面孔的男人在晃荡,若是猜测无误,是在盯梢。”

洛三附和,“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青舒觉得不妙,“你们两个,一个留在府里加强警戒,一个出去探情况。需yào

注意的是,镇子上来了十几个生面孔的危险人物,以及镇子口和镇外树林里停的可疑马车。”

杜仲夏和洛三领命去办事。

青舒坐不住,听说古管家从衙门回来了,立kè

让人叫了过来。

古管家不等青舒问便禀报捕快们已经出发去抓人了。

青舒说很好,问道,“上次和萧府对峙的时候,宁四带了不少人来帮忙。那些人里,除了留在铺子里做事的三个,剩下的你能不能找到?”

古管家立kè

作答,“能。因为小姐说过,若有合适的差事还找他们帮忙,老奴便把他们的名字和住处记下来了。”

青舒到了现在也不会看时辰,每次都得问别人,“什么时辰了?”

古管家出去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再进来禀报,“快到午时了。”

“这样,你派人告sù

宁四,说府中今晚需yào

增加守卫,他的那些兄弟里身体健壮、拳脚好的,若是愿意过来挣些铜板当几日的守卫,让他尽管把人带过来。工钱方面,一日给三十个铜板。”

古管家觉得这工钱给的高了些,可想到安全问题,没有异议地去安排了。

吃过午饭,后门又来了乞丐。这会儿古管家在府里,青舒没有再派青阳过去。

这次乞丐送来这样一条消息:镇子上突然多了一队巡视的官兵。

No.181血色的夜

一声狗吠打破夜的宁静。睡在门房里的蔡铁牛立kè

惊醒,一轱辘下了地,抓起放在床头的木棍倾耳细听外边的动静。

栓在狗窝中的大黄汪汪叫了几声后安静了下来。

守夜的打着火把四处看了看,没有发xiàn

什么异常,于是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杜仲夏穿着一身黑趴在青阳的屋顶上,自高处监控着整个府邸。

寂静的寒夜还在继xù

,蔡铁牛在地上站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问题,于是再次合衣躺回床上,木棍放回原位。

子时过后,在人最困倦的时候,古府的后墙上爬上三个人来。他们似乎知dào

铃铛的位置,没有触响一个,非常容易地攀着绳子下来,站在了古府的地盘上。然后,两个人警戒,另一个人过去想要从里面打开后门的门栓。

等这人碰了门栓才发xiàn

,古府的门与别府不同,不仅有门栓,门栓还用粗铁链缠锁着。这人没办法,只得和同来的人换工。

换过去的人摸到粗铁链上的锁子,从身上拿出一样极细小的东西去捅锁孔,几下就弄开了锁子。然后,这人避免弄出动静,小心翼翼地把缠在门栓上的粗铁链拿了下来,却在最后一刻弄出了点小动静。

三个人都吓坏了,以为会被发xiàn

,谁也没动,细听周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发xiàn

没有人来,他们知dào

没有惊动任何人,于是慢慢打开门栓,再慢慢推开木门。

七八个黑衣人手里提了刀从打开的后门进来,和先进的三个人汇合,然后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准bèi

往女子内院的方向潜过去,一队准bèi

往古青阳居住的院子潜过去。

正这时,他们身后哐的一声,声音很响。古府的后门关住了。

有一人大喊一声不好,有一个人喊赶紧撤。十来个黑衣人提了刀转头,想要杀出去。

这时候,奔跑声纷至沓来。古府守夜的举着火把喊着有刺客冲了过来。

十来个黑衣人没能跑出去,因为古府的后门被人从外边锁住了,他们一下打不开。爬墙进来的三个跑到墙根下,抛出勾索准bèi

逃走。怎奈古府早有准bèi

,箭声破空而来,嗖嗖嗖三声,爬到一半的两人先后滚落地面,最后另一人直接被钉在了墙上。

其他黑衣人见此,提了刀迎向赶来的古府守卫们。

前虎狼卫的五人冲在最前头,手中的长剑闪着寒芒接下对面黑衣人挥出来的刀。

后院正在上演刀光剑影时,前院的大黄冲出狗窝,对着古府正门的方向猛吠。

蔡铁牛提了棍子冲出门房,正看到有个黑影儿从墙上跳下来,落在院中。

蔡铁牛大喊一声有刺客,跑上去,用手中的棍子往闯入者的头上砸了过去。闯入者躲开了这一棍子,手中的刀往蔡铁牛身上砍去。蔡铁牛忙用棍子挡,可他毕竟缺了一条胳膊,灵活度和力量上都受到了影响,到底是慢了一步,闯入者的刀眼瞅着就要砍到他的肩膀上了。

突然,斜下里左右各伸来一根棍子,险险挡住了闯入者砍下来的一刀,救了蔡铁牛一命。古府这边的增援到了,可又有黑衣人爬墙进来。

前院、后院都有打斗,除了熟睡的笙歌和麦子,还有睡的跟个小死猪一样的陈乔江以外,其他人都被惊醒了。

青舒随手拢了披散开的头发,用发带绑起来,并迅速穿戴好,披了斗篷,把事先准bèi

好放在房中的弓箭背上,然后抓了红缨长枪,带上打灯笼的小鱼和抓着一根棍子的小娟往灏的院中去了。

青舒到的时候,初一和灏抱成一团,缩在炕角,一脸的惊慌。而胡四站在里间默默地陪着他们。

青舒让胡四出去,把手中的长枪交给不娟,伸手向灏,“来姐姐这边,姐姐保护你。”

灏看了看青舒,摇头,带着哭腔小声问道,“洛叔叔、杜叔叔在哪里?”

青舒坐到炕沿上,柔声答,“在外边打坏人。来,姐姐带你去小阳弟弟那边。”

初一已经镇定了许多,他推了推灏,“少爷,快去小姐那边。”

灏吸了吸鼻子,迟疑了一会儿,往青舒跟前一点一点地挪。等他挪近了,青舒一把抱住他,轻拍他的背,“不怕,灏不怕,洛叔叔他们那么厉害,坏人很快就能赶走了。”

灏吸着鼻子,小脸埋在青舒的颈侧,不出声。

青舒往他披散着发的脑袋上揉了两下,“走吧!小阳弟弟和小荣弟弟一定也吓坏了,我们这就过去陪他们,”

灏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青舒牵着灏的手到青阳那边的时候,洛小荣的护卫抱着剑站在屋檐下,一身黑衣的杜仲夏立在屋顶之上。

小娟挑了防寒的厚门帘,小鱼推开门,请青舒和灏进去。屋里,洛府的下人,关木头和元宝都在。青舒把小娟、小鱼和初一留下,牵着灏走入内室。

趴在被窝里的青阳和洛小荣立kè

钻出了被子。

青舒赶紧阻止,“赶紧躺回去,会着凉。”

青阳和洛小荣乖乖地钻回了被子里,眨巴着眼睛看着青舒。

青舒走到炕前,摸了摸灏的头,“别怕,看,小阳弟弟和小荣弟弟都不怕的。来,姐姐给你脱衣裳,脱了衣裳上炕,和小阳弟弟、小荣弟弟一起睡。”

青阳明显的不愿意,噘了小嘴,不过没有出声就是了。

青舒很快给灏脱了衣裳,把青阳的被子掀开一角,“来,先和小阳弟弟挤一下,姐姐马上给你铺被褥。”知dào

青阳会不愿意,她紧接着摸了摸青阳的头说,“哥哥很害pà

,你要安慰哥哥知dào

吗?”

青阳看了一眼一脸不安的灏,往旁边挪了挪,明显是答yīng

了。

青舒示意灏上去,灏迟疑了一下,最后爬上炕,钻进了青阳暖乎乎的被窝里。青舒挨个儿摸了摸炕上的三个小脑袋,过去从炕柜中拿出备用的一套被褥出来,挨着青阳铺好了,看着灏说,“等下焐热了你再躺过来。”

灏点头,安静地躺着。

外边有人低声说话,须臾小鱼进来禀报,胡四没有把陈少爷带过来,因为陈少爷睡的很沉,没有一点醒的迹象。

青舒吃惊之余觉得这样也挺好,命令胡四过去保护陈乔江的安全。

洛小荣眨巴着眼睛问青舒,“姐姐,你背着弓箭是要射坏人吗?”

青舒搬了把椅子过来,挨着炕沿坐下,看着他回答道,“是啊,要是坏人进来,姐姐就拿它射坏人,保护你们。害pà

吗?”

洛小荣点了一下头,立kè

又使劲儿摇头,“不怕。”

青舒微笑。

青阳伸了手进旁边的被子里,“暖和了,哥哥可以躺过去了。”他这是着急把人从自己的被窝里赶出去。

灏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钻出青阳的被窝,躺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青舒挨个儿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不会有事的,赶紧睡吧!姐姐会坐在这里看着你们睡觉的。来,都闭上眼睛。”

青阳他们很听话,都闭上了眼睛。不过,他们的眼睫毛动啊动的,一点要睡的样子都没有。

青舒站起来,挨个儿亲了亲他们的额头,然后坐回椅子上哼唱着摇篮曲,摇篮曲之后哼唱的是那种轻柔的古典歌曲。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哼唱着,洛小荣是最先睡着的,之后是青阳,最后才是灏。

青舒松了口气,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到桌边,挑了挑灯芯,走出内室。外边已经静了下来,似乎是结束战斗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管家正带人做最后的搜查,搜查有没有漏网之鱼。又有人来报,外边李捕头和官兵来了,问能不能打开府门放他们进来。

青舒没有自己拿主意,而是告sù

下人这事得听管家的。

最后,古管家打开府门,放李捕头和官兵们进来。

李捕头一脚迈进府门便发问,“府上是不是遭了贼人?”

古管家,“是,李捕头。一伙儿黑衣蒙面人突然闯入,见人就砍。好在府里加强了人手,还有府里养的狗十分机警,一直吠叫着,这才惊醒了我们,否则……唉!后果不堪设想。”

李捕头闻到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儿,“没事吧?府里人有没有伤到?”

“虽然制止了黑衣人的恶行,不过府里有五六人受了伤,其中一个伤的很重。”古强看着李捕头和官兵的小头目说道,“实不相瞒,还有一个黑衣人没抓到,这个人现在就躲在府中的某处,非常危险,还得麻烦李捕头和这位大人帮忙找找。”

李捕头和官兵自然不会拒绝,和古府的人一起细细地搜查了起来。镇子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必须得上心。一圈儿搜查下来,最后只剩古叶氏生前居住的文澜院。

不管是李捕头还是官兵们,都很小心,先是包围了文澜院,然后互相掩护着走进院中,开始搜查。

大概是知dào

逃不掉了,躲在屋中的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冲出来,举刀向走在最头前的官兵砍了下去。官兵也不是吃素的,举刀挡下来,而其他人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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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82来而不往

天色微明,捕快和官兵抬走了十三具尸体,押走了活捉的两人。古府男丁们开始打扫现场并清理血迹。

周大夫和慈济堂的另一名大夫已经给伤员止血包扎过了,正在指挥药童煎药。

青舒以为,被活捉的死士会吞毒自杀只是小说中才有的情节而已,没想到,那是真实存zài

的。本来,他们可以活捉五个人的,没想到其中三人在被捉的刹那就吞了毒药,当场七窍流血而亡。第四个被捉的也是要吞毒药的,可有了前头三人的教xùn

,洛三出手迅猛地一击将其打昏。第五个人,就是躲在文澜院的那一个,捉的时候也是及时打昏了的。

衙门会将这活捉的二人投进牢中进行严刑逼供,结果什么时候出来不知dào

。不过,即便没有逼供青舒心里也清楚,这些死士是吴镇江的人。无论如何也是当过四品大员的人,手中留有死士并不稀奇。上一次这批人光顾古府时,他们触动预警铃铛的当下,和古府守卫没过几招儿就逃了,并带走了一名受伤的同伴。

那晚的袭击事件落幕很快,没有惊动左邻右舍或官兵。

这次,黑衣蒙面人有备而来,自以为摸清了预警铃铛的位置,自以为毒死了坏事儿的大黄,还想出了声东击西的策略。他们兵分两路,一队人从后院潜进来,杀人放火,趁乱要除掉古青阳,劫持古青舒。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的时候,另一小队从前面潜进来,然后前后夹击,搜索古府财物的同时,还要搜索陈乔江。条件允许带走陈乔江,条件不允许当场杀掉陈乔江。

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落空,第一时间就被发xiàn

,没有秘密刺杀,只有惨烈的正面交战。就算正面交战,若不是对上了前虎狼卫的精英们,占上峰的一定是他们。他们还有一项计划落空了,大黄没死。

原来,夜里大黄第一次吠叫的原因是有人从外边丢了肉骨头给它。它当时汪汪叫了几声,外边的人退走,于是它安静了下来,趴回铺了干草的窝中,但没有吃丢到它窝前的肉骨头。

蔡铁牛是第一个发xiàn

躺在狗窝前的肉骨头的人,他当时擦了把冷汗,赶紧把这块儿可疑的肉骨头弄走,给周大夫看。周大夫从气味儿判断这是抹了砒霜的肉骨头。

蔡铁牛激动地抱住不停摇尾巴的大黄,拍了拍它的脑袋,把准bèi

给它吃两日的骨头一骨脑儿地全部倒进了它的食盆中。

天大亮的时候,古府的整个清理工作已完成。这时候,青舒才允许府中的女人孩子们迈出屋门去。清理的工作也是古管家带着那些曾浴血战场的男人们干的,因为他们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场面。而女人孩子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怕他们受到惊吓。

伤员里,轻伤四人,重伤一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从外边找来的守卫之一在轻伤者的行列,其他人没什么事,身上只有些擦伤而已。擦伤对男人而言根本不算伤。战斗的时候,古府的人尽量不让他们冲在前头,而前虎狼卫的余部锋芒不减当年,一直是冲在最前头的,这才避免了死亡事件。

找他们来只是为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青舒让古管家转告他们,伤者的医治费用全由古府出,而且没按说的三十文付工钱,而是给了每人五十文钱。只一个晚上就挣了五十文,虽然经lì

了凶险,但他们都很高兴,拿上工钱,说好晚上再来,各自回家歇息去了。其中受伤的那人,由丁家宝赶车送回家中,并把大夫开好的药留给他,还嘱咐他娘子按时煎药给他喝,又留下五斤白面、五斤白米,说是给他补身子的。

镇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只一天的时间就传开了。人们乍听说昨夜里,一群黑衣蒙面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杀入古府时没有不害pà

的,人们怕的是黑衣蒙面人。而听说黑衣蒙面人被古府的守卫杀死了十来个人时,听说古府的守卫们只是受了伤、没人丢掉性命时,人们吓的一个激灵。他们的害pà

对象立kè

从黑衣蒙面人变成了古府的人。

古何氏挎着小篮子进镇子,她要到衙门大牢里探视古锄头。今日是赶集日,进镇卖东西的农人及小商小贩还没有散,正三俩成堆地谈论着昨晚在古府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大事件。古何氏听人们提起古府,便停下来听。听着听着,她一下煞白了脸,挎篮子的手臂都有点抖。她拉住一个卖山货的妇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大妹子,那古府真杀人了?”

卖山货的妇人瞅了古何氏两眼,明明很想八卦,却又强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杀了,听说杀了十七八个人。那血流的……哎,不说了,不说了,听了晚上会做恶梦。”这话说的,好像她亲眼看到现场了似的。这就是传言的奇妙之处,人们总喜欢按自己的喜好去夸大些东西。继xù

这样传下去,指不定会传出古府杀了不止百人的流言。

古何氏听了,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们收了吴府的不少好处,正高兴的找不到北呢,官府的人就冲进家里把吴府的四个人和她家老头古锄头给抓了。她急的不行,怎么办?他们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古府说杀人就杀人,她家老头子不会也被杀吧?想到这里,她转了方向,拔腿就跑。她没去衙门,而是跑回了村。她跑的满头大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村,她歪倒在路边,放声大哭起来。

古何氏的名声实在太坏,她倒在地上哭了半天,村人见了都绕道儿走,没人搭理她。她哭够了,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没有回自己家找大儿子、二儿子,而是去了被她赶出去的四儿子的家。

夏末的时候,古家老四和古吴氏夫妻两个听了两个儿子的劝,提出分家。古锄头没说话;古何氏不答yīng

,把古老四和吴氏骂的那才叫一个难听,还把古大丰和古二丰两个孙子骂的抬不起头来。闹腾了几日,古锄头有意答yīng

老四家的,可何氏不答yīng

。何氏说分家可以,古老四家得净身出户,不分给田土、不分给银子,除了他们房里的一些家什,什么也不能带走。

又闹腾了一段时日后,夹在中间的里正李初不胜其扰,找古锄头谈话。

之后,古锄头分给古老四家的四亩薄田,五吊钱,让古老四家的找好住处再搬出去。古何氏气够呛,当时就把古老四一家赶了出去。除了他们的衣裳,除了古锄头难得硬气地分的四亩薄田和五吊钱,古老四一家子连个木头箱子都没分到,一人抱了个包袱被赶了出去。

古二丰年纪不大,可在村中一向人缘好,村中同年龄段的男子半数以上都是他的朋友。因此,古二丰当天就找到了借住的房子,带着一家子人住了进去。这个家,算是正式分了。

古老四沉默寡言只知dào

低头干活儿;古大丰虽然有些滑头,但也很能干;古二丰的能干更是村人有目共睹的;再加上吴氏和自己的大儿媳妇也是个家里家外一把罩的人,他们的日子过的是前所未有的和睦。而且脱离了何氏的控zhì

,在吃食上,吴氏开始一点一点地改善,希望全家人能吃饱穿暖,再不用只吃半饱,饿着肚子干活儿了。

古何氏虽浑,可也知dào

关键时刻能依靠的是谁。于是,她没回家找大儿子和二儿子,而是跑到了四儿子古老四借住的家。她见到古老四,一边哭一边命令古老四赶紧让古二丰去古府说好话,把古锄头从牢里救出来。

见到亲娘上门,脸上刚挂上笑容,就听见亲娘分派的差事,古老四脸上的笑当时就散了。他低了头,不言语。吴府给他爹娘送来不少的好东西,他娘不仅没给他分点什么,连叫过去吃顿饭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他有事经过爹娘的院门前,他娘见了他呸了一声进屋去了,让他连个喊娘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遇事了,他娘就跑来给他分派差事,他的心凉的不能再凉。

古何氏见古老四不言语,知dào

古老四这是不愿意,于是坐到地上开始撒泼耍赖,“你这丧良心的,你这白眼儿狼,娘养一头畜生都比养你强。老天爷啊!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怎么养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出来……老天爷啊……”

古老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头低的不能再低。没分家前,地里的农活儿基本都是他们父子三个干的,大哥、二哥带着各自的儿子只会偷懒。可他娘看不到他们父子三个的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可着大哥、二哥那边。这些年,若不是他媳妇泼辣能争,他的三个孩子能不能长这么大还不一定。若不是伤透了心,他怎么可能不阻止媳妇对抗婆婆的事!

吴氏看不过去,推了自家男人古老四一把,“大丰、二丰去破冰捞鱼,这半天不回来,怕是遇到麻烦了。还傻坐着干嘛,赶紧看看去!”她的大儿媳妇怀了孩子,需yào

补身子,因为买不起补品,所以她的两个儿子去破冰捞鱼了。

古老四嗯了一声,不理会何氏,低头出去了。

何氏见此,骂的更凶,还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靠墙站在地上的大丰媳妇不知所措地看了婆婆吴氏一眼。

吴氏走过去挡在儿媳妇身前,大声冲着何氏喊,“大丰媳妇,你没事吧?别怕,别怕,你可不能惊到,你可是怀着孩子的。”

大丰媳妇有些懂了,立kè

抱着微凸的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何氏脸色一变,“老贱蹄子加小贱蹄子,像讹老婆子,没门儿!”

吴氏冲外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丰媳妇怕是动了胎气,赶紧来人帮帮忙。”

古老四还没有走远,而古大丰和古二丰正提了水桶进篱笆门。他们听到呼声,古大丰第一个冲进了堂屋,不小心撞翻了正要爬起来的何氏。他没理会何氏这个极品奶奶,冲到了自家媳妇跟前,急问出了什么事。

大丰媳妇向大丰使了个眼色,继xù

抱着肚子喊痛。

古大丰愣了一下。

吴氏掐了大儿子一把,一边使眼色一边说赶紧去请大夫。

古大丰大概明白了。听何氏骂的越来越难听,他一脸怒容地回头,“奶,我媳妇动了胎气,要到镇子上看大夫,我不朝奶多要,就要一吊钱。”

何氏尖利地喊了一声凭什么,然后发xiàn

吴氏、古大丰,还有刚进门的古老四和古二丰都一脸不善地瞪着她。她心虚,骂骂咧咧地赶紧走了。

何氏走后,古大丰扶着媳妇回自己屋去。

古老四闷头坐了一会,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二儿子的名字。

古二丰抬头,“爹,是不是有话对儿子说?”

古老四叹了口气,“二丰,明日你去镇上,找你铃兰妹子说说,看能不能……”

吴氏从旁打断,“不行。铃兰在那儿为奴为婢的,全看主子的脸色过活,多不容易。她一个丫鬟,哪有资格跟主子提要求,你少打铃兰的主意,别想害了铃兰。”因为铃兰对古二丰好,听说他们被赶出去后铃兰还贴补了他们几吊钱。这让吴氏的态度大变,再不把铃兰当晦气的扫把星,每次古二丰进镇去,她都要弄点东西给铃兰带上。

古老四叹了口气,低了头。

古二丰想了想,往古老四跟前凑了凑,“爹,不用愁,儿子问过古管家了。他们只想给爷一个教xùn

,关几天就把爷放出来,爷没事。”

古老四激动地一把握住儿子的手,“不早说,害的爹一晚上没睡好。”

古二丰嘱咐起来,“爹,这事儿心里有数就成,千万别说出去,要不然爷奶不长记性,还会……犯错。”他考lǜ

到自己爹的感受,勉强把“犯浑惹事”改成了“犯错”。

古老四安心了,“成,爹听你的。”

古二丰看了眼自己的娘,又说道,“过两天儿子和爹到镇子上接爷回来,送爷回家。爷和奶肯定高兴,不会再看爹娘不顺眼了。”

吴氏冷哼一声,却没有反对。

古老四很高兴,笑咧了嘴,“成,成,爹都听你的。”

青舒不管外边的纷纷扰扰,一整天都在想一件事情:如何才能釜底抽薪,将吴府弄垮。

傍晚的时候,临时雇的守卫们结伴来报到。虽然昨夜很凶险,但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的家人,想到一个晚上的差事就能挣回五十个铜板,想到古府自己的护卫很厉害,现实的生活困境战胜了可能面临的危险,他们仍然来了,为了五十个铜板。

天色黑透,守卫们定时举着火把四处巡逻。蔡铁牛还牵了大黄在前院走了一圈儿,没发xiàn

什么异常,于是把大黄栓到狗窝里,回到门房里准bèi

睡觉。

青舒的书房里亮着油灯。杜仲夏坐在书房的屋顶上,古管家和洛三走入书房。

青舒让他们坐到对面,“我有一个想法,想说给你们听听,看看可不可行?”

古管家的左脸上有道浅浅的划伤,是昨晚打斗的时候被枯树枝刮的。他说道,“小姐请讲。”

青舒低头看着自己左一笔、右一行地随手写下的东西,“不能再放任吴府了,我不准bèi

要他们的命,可我要给他们釜底抽薪的一击。县城里,吴府有大大小小的十一个铺子,吴叶氏有三个铺子。康德镇,排除德县吴府亲族的私产,吴府在那边有四百八十亩的良田。京城,吴镇江有一座价值四千两的府邸,吴叶氏有一个胭脂铺、一个绸缎庄。目前查到的吴府产业就这些。”

“古人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昨晚吴府送来了大礼,我们不能只收不还。”青舒看向洛三,“你和杜护卫差不多掌握了吴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么,知dào

吴府存放银两的地方吗?”

洛三答,“据我所知,吴府的银两存zài

两个不同的库房内,一个库房归吴老爷支配,另一个库房是公中的,归吴叶氏支配。除此之外,吴叶氏有自己的大笔私房银,所藏之处我们也摸清了。”

青舒暗想,洛三和杜仲夏幸好是她这边的人,假若他们是敌人,惨的一定是她。“你们有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把他们的库房银和私房银搬空?”

洛三愣住。

青舒用炭条在纸上写下库房、私房,并分别用圆圈儿圈住,“这事你回去和杜护卫一起琢磨琢磨,看看可不可行。”然后点了点吴府在德县的铺子名,“下一个议题,一夜之间能不能搬空这些铺子。”

古管家反驳,“小姐,这种事,谁也做不到。您不是要搬空一个铺子,而是要搬空十几家铺子。第一,肯定会惊动住在铺子里的伙计,然后发生冲突,引来巡城的官兵。第二,我们得派多少人过去,才能一夜之间搬空别人的铺子?第三,就算没有被巡城的官兵抓到,就算真能搬空吴府的铺子,可夜里城门是关着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把货运出县城去。再有,不能运出城,便只能藏起来。可货那么多,根本没个藏处,无论如何都会被人发xiàn

。”

青舒摇头,“一,我们不把货运出县城去。二,我们也不把货藏起来,我们要做的只是搬空吴家的铺子而已。”

古管家张大了嘴,以为青舒经lì

了昨晚的血腥事件后,因刺激过大,人已经吓糊涂了。

洛三可没有古管家的那种想法,“小姐有办法?”

青舒站了起来,在书案后头走来走去,“兹事体大,不能走露任何风声。这事,我只要你和杜护卫去办。”

古管家的担心飙到最高处。只有两个人,两个人要在一夜之间搬空十几家铺子,开什么玩笑?小姐不会真糊涂了吧!

这下,连洛三都起疑了,怀疑青舒有些神志不清。

青舒坐回椅子里,看着对面两人毫不掩饰的怀疑神色,抚额说道,“我只要你和杜护卫弄昏睡在铺子里的伙计,把铺子的后门打开。必要的时候,你们得把巡夜的官兵引开。”

古管家一惊,“那谁来搬空铺子?”

青舒勾起嘴角,“意wài

之财,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一百个人里至少会有九十个人去拣。再者,不想失去得来的东西,这九十个人一定会小心又小心地去拣、去藏,他们绝对不想让人发xiàn

,绝对会护住到手的东西。”

洛三虽然还没有弄懂青舒的计划,但大概意思他懂了,于是说道,“这事好办。明日属下启程前往德县,摸清了这些铺子的情况后再动手。”前些时日能装鬼吓住吴府人,一半是他们伪装的好,一半是他们提前摸过吴府的地形,可进可退。古叶氏受伤的当下,他们俩个就赶到德县,把吴府的情况摸清楚了。这是他和杜仲夏两人行动前必做的一件事。他们俩个不是冒失冲动的人。

青舒嗯了一声,“希望萧大人不会大发雷霆。”

古管家咳嗽一声,若是青舒琢磨的这事真能成,不用想,萧大人肯定会大发雷霆。谁愿意看到自己的治下发生这种事!

青舒又说道,“若是这事能成,吴府只有两个选择。继xù

经营铺子,只有重新进货;不继xù

经营铺子,只有卖掉铺子。这时候,若是吴府的银子不翼而飞,他们想重新进货会有点难度,卖铺子的可能性会更大。到那时,我们再想办法把吴府的铺子变成我们的。”

吴氏一族再枝繁叶茂又如何,她倒要看看,若吴府面临垮台,吴家其他族人会不会帮衬失去官职的这门族亲。树倒猢狲散,不是白说的。

关系到自身利益,没几个人会大方地去资助落魄的人。吴镇江入狱时,吴家族人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别说族人,若吴家铺子出事,吴镇江的两个亲兄弟,大老爷和三老爷都不会让吴镇江好过。

------题外话------

节日快乐!爬到了六千啊啊啊

No.183非礼也(上)

一夜无事。天亮,雇来的守卫们拿了各自的五十铜板的工钱回家去。

用过早饭,洛三出发前往德县县城。

青舒不想做女红,也不想看书,于是在院中走了走。一抬头,突然看到挂在小厨房门侧偏上位置的一串红火的干辣椒,笑了。她进屋,“小鱼、小娟,咱们有事做了。”

刚拿起针线的小鱼和小娟抬头,“小姐,我们要做什么?”

青舒笑眯了眼,“小鱼,你去厨院那边,把女人孩子吃饭用的食厅内的炉子点了,要烧的热乎乎的。”

小鱼答yīng

着,收妥了针线,戴了帽子出去了。

青舒接着差遣小娟,“你去找苏妈妈,告sù

苏妈妈,把库房里存的干辣椒拿一半出来,送去小鱼那边。”

小娟也戴上了御寒的帽子,临出去时回头,“小姐,您让取干辣椒做什么?”

青舒笑道,“尽管去就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说罢,她进了里间,打开柜子,翻出一件黑蓝色的布衣裳来,把身上穿的上等料子的绸衣外裳脱掉,换上了布衣裳。她把脱下来的衣裳和斗篷一起挂到木头衣架上,然后戴了帽子和棉手套,关好门出去,准bèi

去厨院那边。

迈步出了内院门,就见古管家立在一侧,似乎在等她。

青舒的步子一顿,“什么事?”

古管家回禀,“小姐,衙门刚派人过来送信儿,活捉的两个蒙面人夜里死了。”

青舒一惊,“什么?”

古管家的脸色不太好,似乎很生气,“牢头早起发xiàn

那两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牢头不放心,打开牢门进去看,这才发xiàn

人已经死了,尸体都凉了。衙门正在查,初步判断问题出在了昨晚给那两人吃的饭食上。具体怎么发生的,还要再查。”

青舒抬头望天,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可好天气不能保证不发生坏事。“没有闯入的痕迹?”除掉被活捉的两人,明显是幕后人杀人灭口的伎俩。

古管家,“说是没有闯入的痕迹。”

青舒沉了脸,“告sù

衙门,我要一个交待。”

“是。”古管家退下了。

青舒在原地站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去了厨院。小娟听到脚步声,从食厅出来挑了厚门帘,小鱼打开了门。

青舒进了食厅,一股温热之气扑面而来。看到长长的饭桌上面已经摆了不少串的干辣椒,她的心情好转,“去三娘那边拿两个大木盆来。”

小娟答yīng

一声要走。

青舒又道,“再拿个干净的布袋子,小袋子就成,不要太大的。”

小娟哎地答yīng

着,去了隔壁的厨房。

青舒把帽子和棉手套摘下交给小鱼,拉开一把木凳坐到桌前,“前几日丁管事是不是给麦子做了个玩耍用的木头锤子?”

小鱼答,“是有这么回事。”

青舒想到自己要跟麦子抢玩具,不觉得好笑,“你去把那木头锤子借来。”

小鱼愣了一下,赶紧出去借去了。

不一会儿,小娟和许三娘一起拿来了两个大木盆和可装十斤米的空布袋子。

青舒让她们把木盆放到桌上,然后自己取了用线串起的一串干辣椒放到面前,把辣椒干掉的绿色根蒂掰断,将根蒂留在线上,把去了根蒂的辣椒丢入干燥的空盆中。

小娟好奇地盯着,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青舒一边弄第二个辣椒,一边解释,“根蒂不能用,要扔掉。辣椒等下要捣碎,取了部分籽儿做种子,剩下的籽儿和辣椒碎沫一起用来炸辣椒油。这是一种好佐料。”

小娟哦了一声,坐到青舒的对面,把另一个盆拉到自己手边,学青舒的样子开始给辣椒去根蒂。

许三娘也坐到了一边,伸手帮忙。

青舒一边弄,一边对许三娘说,“厨房有事你尽管去,不用管我们。”

许三娘说已经收拾完了,继xù

手里的活儿。

青舒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一事,提醒她们,“这可辣着呢!现在辣椒没破,还好些。等下捣碎了,有你们辣的时候。所以啊,只要沾了手,千万别去碰脸,千万别去揉眼睛之类的,否则,难受的是你们。”

小娟拿了一根辣椒闻了闻,“小姐,真有那么辣?”

青舒笑,“不信你可以试试。”

小娟直说不敢,继xù

做事。

苏妈妈来了,在外边喊,“小鱼,赶紧过来开开门。”

小鱼还没回来,小娟便站起来去开门,然后把厚帘子挑了起来。

只见苏妈妈两个手臂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红辣椒,两只手里也抓了不少串辣椒,那样子非常逗,根本倒不出手来开门。

小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苏妈妈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骂,“臭丫头,敢笑话妈妈,等下再收拾你。”

青舒回头,见了苏妈妈的样子,不禁莞尔,“苏妈妈,你可以找人帮你拿。”

苏妈妈自有自己的理由,“谁也不闲着,不用招呼别人。再说,这东西轻着呢,一点重量都没有,拿多少都没问题。”

青舒和许三娘笑着一边站她一侧,把她手上抓的、手臂上挂的干辣椒全部取了下来,堆到桌子上。

苏妈妈盯着两个木盆,“这是要干嘛?”

小娟关了门过来,“小姐说要炸辣椒油。”

苏妈妈拉了把凳子坐下,“正好手头没事。”说着,跟着她们去辣椒根蒂。于是,她们几个坐到一起,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边手不停地做事。

不一会儿,小鱼回来了,手里拿着木头锤子,锤子的柄不长,锤头差不多有女人的拳头大。她把锤子放一边,笑着说道,“奴婢说借锤子用,麦子不高兴,抱着不给。奴婢就说小姐要用,小姐要用它做好吃的,麦子高兴地把锤子直往奴婢手里塞。”

青舒笑,“都是小馋猫。”

苏妈妈接上,“还不都是小姐您给惯的!”

许三娘附和,“是这么个理儿,小姐最会惯这几个小的。不知dào

你们瞧出来没有,这几个小的现在吃的一个比一个胖乎。”

苏妈妈和小娟点头说是胖乎了。

青舒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孩子长胖才可爱。你们想想,摸上他们的小手,感觉肉乎乎的,软乎乎,多舒服!”

说说笑笑间,两个木盆装满了。许三娘去厨房又拿了两个空盆来。青舒拿过布袋子,把盆中的干辣椒往布袋子里装了半袋子进去,然后拿过口袋绳,把布袋子的口子系紧。

青舒提着松松的半袋子干辣椒,视线在小鱼和小娟身上转了转,最后把布袋子递向小娟,“诺,你不是想知dào

它有多辣么,给你一次机会。拿上它。”说着,一指食厅的东北角,“拿个凳子去那边,把它摆在凳子上面,平铺开。还得拿上麦子的木头锤子,用锤子隔着布袋子轻轻地捶打,直到里面的辣椒捶打细碎。去吧!拿去慢慢捶吧!”

小娟也没多想,接过布袋子,拿了个凳子去了青舒所指的位置。等她准bèi

好了,开始用锤子隔着布袋子捶打里面的干辣椒。干辣椒碎的很快,辣味儿从布袋子里冲了出来。正在努力捶打的她阿嚏阿嚏地连打好几个喷嚏,不一会儿就眼泪汪汪的了。她停了手,可怜兮兮地看向青舒,“小姐,奴婢不行了,奴婢要和小鱼姐姐换。”

青舒假装听不见,偏过脸去偷笑。她们这边离着段距离都闻到辣味儿了,何况是近距离地正在做捣碎任务的小娟!

苏妈妈感慨,“是够辣的。”

小娟阿嚏、阿嚏地又打了几个喷嚏,提出抗议,“小姐,您不能这样。”然后转了语气求道,“让奴婢跟小鱼姐姐换换好不好?”

青舒还在偷笑。

小鱼接收到小娟泪眼汪汪又可怜兮兮的求救表情,犹豫了下,站起来,“小姐,奴婢跟她换换。”

小娟感动坏了,“小鱼姐姐,你真……阿嚏……阿嚏……好。”

青舒偷笑够了,这才开口,“行了,都来摘辣椒。捣碎的事儿,过后再说。”

苏妈妈想了想,提建议,“小姐,要不,拿到石磨上磨吧!这样来的快,还不用这样。”她一指小娟的惨样。

青舒觉得有理,“可以试试。”随后又一想,“不过,拿到石磨上磨,籽儿可能会碎,没办法取种子。”

许三娘提议,“要不,先掰开取籽儿,取完籽儿再拿到石磨上磨。”

青舒点头,“可以。那成,你们摘根蒂,我取种子。”然后笑着指挥小娟,“去取个小盆来,要干的盆。再拿一个干布子。出去见了风,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等小娟取了东西回来,青舒便挪了位置,坐到离她们最远的位置去。她把小盆放到面前,接着从大盆里取那些相对大的干辣椒,用干布子包着一个一个地掰开,把里面的籽儿抖进小盆中,一点一点地收集种子。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屋里所有人都有点泪眼汪汪的趋势。阿嚏、阿嚏……青舒也开始打喷嚏。

麦子、笙歌和周星挪着小短腿儿跑进厨院,小丫跟在后头不停嘱咐他们慢点儿跑。再后头是许五娘,手里抱着针线笸箩。

麦子、笙歌和周星钻进厚门帘下,推开门进了食厅。

等小丫走过来,刚要掀开厚门帘子,麦子、笙歌和周星三个啊啊叫着从屋里冲了出来,串成一串撞到小丫身上,害得小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屋内传出青舒她们的笑声。

不紧不慢地走着的许五娘赶紧过来,把小丫他们一个一个扶起来,问有没有摔疼。

麦子、笙歌和周星抬了小脸,泪眼汪汪地盯着许五娘告状,“眼睛,痛痛。”

许五娘愣了,这是摔的很疼吧,要不怎么都哭了?可是,又没摔到眼睛,眼睛痛什么?小鱼从屋内走了出来,细声问,“他们没事吧?”

一股呛辣味儿从打开的门里冲出来,许五娘后退两步,“这,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呛人?”

麦子又告状,“眼睛,痛痛。”

屋里又传出一片笑声。

等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许五娘没敢进去,带着小丫、麦子他们赶紧走了。

实在是太辣了,青舒也没能坚持多久,最后放qì

了这种取种籽的办法。她带着大家收工,决定明天再继xù



到了第二天,青舒改变了主意,大家围坐在一起就是去掉根蒂,不再取种籽。等到收获的一半干辣椒都去掉根蒂,大家把干辣椒装进五个布袋子里,扔上套好的板车。

青舒穿戴好御寒的衣物,带上小娟和关婆子,带上六个护卫,赶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有个大石磨,庄子和府里吃的粗粮、白面都是在这个石磨上磨的,只有白米是从米铺里买的。自然,若是自家地里出产的麦子不够吃的时候,还是会从外头的米铺里买。

庄子上的石磨不是露天的,它安置在一个空屋子里。为了让空气流通起来,青舒让人把窗子打开了。这样,大家就不会被呛的流眼泪了。

吴管事拿了用在石磨上的小扫帚,把石磨的台子扫了扫,提了一个布袋子问,“小姐,要倒多少?”

青舒看着大石磨说道,“一袋子分三次磨吧!”整个的干辣椒占地方,看着多,等磨碎了,会变得很少。

吴管事打开布袋子的口子,估摸着倒了三分之一出来,然后把干辣椒在石磨上平铺开了。他走过去抓了上边的石滚子的把手,慢慢地推。

等他推了三圈儿,青舒叫停,走上前用树枝扒拉几下开始碎的干辣椒,“再走几圈儿看看。”

吴管事推磨又走了几圈儿。

青舒再次拿树枝扒拉着看了看,笑道,“可以了,先取种籽。等取了种籽,要尽量把它磨细。”

小娟拿了筛子等着。庄子上的一个妇人用小扫帚把石磨台子上的碎裂大片的干辣椒扫到一边去,空出一块儿地方来。

小娟把筛子放到这空处,那妇人便用簸箕盛了些碎裂的干辣椒倒进筛子里。小娟开始轻轻地筛,辣椒的籽儿从筛孔中钻出,落在石磨台子上。如此筛了几次,得到了其中大半的种籽。关婆子拿了提前准bèi

好的小布袋子,把这些种子收了起来。这时候,张大过来,和吴管事一起推磨,而妇人跟在他们身后,用扫帚不停往里扫正在磨的辣椒。

用石磨就是比手捣的快,等到辣椒沫足够细了,扫到一处,用簸箕盛了,倒入事先准bèi

好的大坛子里。

青舒上前看了看,果然,等到磨细,里面剩下的小半数的籽也碎了。

就这样,在庄子上耽搁了两个时辰,既收集好了辣椒种籽,又磨好了辣椒碎沫。

青舒让厨房拿来一个二斤装的小坛子,给装了大半坛子的辣椒碎沫,然后跟去了厨房,亲自动手热了些油。当油热了,要冒烟的时候,把油倒入了辣椒碎沫的坛子里。嗤的一声,热油淋在辣椒碎沫上,辣椒的香辣味儿冲出,飘的满厨房都是。

小娟吸了吸鼻子,“小姐,真香。”

青舒擦了擦手,告sù

在厨房的妇人,“这是做菜的佐料,很辣的。爱吃辣的人,吃面的时候也可以放一些。这留给你们用。”

青舒带着磨好的辣椒碎沫回去的时候,府里正准bèi

做晚饭。青舒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告sù

厨房今晚的主食是面条,主菜是辣子白菜。许三娘不知dào

什么是辣子白菜,青舒便说,这菜由她掌勺。

晚饭上桌,卢先生盯着面前的面碗,盯着面碗上飘的可疑的一片红,“这是什么面?”

卢娘子让笙歌坐好,给笙歌盛了小半碗的白米饭,头也不抬地答道,“今日小姐下厨,做了一道叫辣子白菜的菜,还煮了特别的肉丝面。说要给你尝鲜,刚派人送过来。”自从卢先生娶了柳碧烟回来,没多久,青舒便让他们院子里自己做饭吃了。所以,在府里没有大事或特殊情况的话,他们一家三口的饭是单独做的,卢娘子亲手做的。

卢先生拿了筷子,挑了挑面条,低头吃面。一口面吃下去,他迅速变脸,转过脸去一阵猛咳。

卢娘子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笙歌也睁大了眼盯着已经脸红脖子粗的自家爹。

等咳嗽够了,卢先生气的大骂,“青舒这丫头又在使坏了,难道还想辣死先生不成?”然后盯着一样红的可疑的所谓辣子白菜,“这菜肯定也有问题。”

卢娘子一脸狐疑地看了卢先生两眼,夹了一片辣子白菜送进口中。之后,她立kè

瞪大了眼,辣的嘶嘶出声,跑去旁边拿起茶碗喝水。

笙歌觉得爹娘奇怪,伸了自己用的小筷子过去要夹辣子白菜。卢先生见了,立kè

用手挡住,“儿子,儿子,咱不能吃这个。”吃了会出人命的。

另一边,青舒院中的小食厅里,青阳、洛小荣他们四个都在。青舒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肉丝面,然后在每人面碗上给撒上一点炸好的辣椒油,“吃吧!有点辣,不过很好吃的。”

于是青阳他们四个开始吃面。他们是第一次吃辣,虽然青舒给放的少,但每个人都辣的嘶嘶出声。不过,他们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没人说不吃,配着桌上的菜,各个吃的高兴。

青舒看他们爱吃,高兴的笑眯了眼,一边吃面,一边不停夹了辣子白菜吃。

看她一个劲儿吃白菜,灏伸了手去夹。等青舒抬头,准bèi

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灏已经吃了,而且白皙的小脸变得通红。

大概是小孩子都有敢于尝试的胆量吧!明明灏的惨样摆在面前,青阳他们不怕死地都尝了白菜的味道。结果不言而喻,个个辣的伸了舌头喊救命。

青舒见了,笑的很大声。

被青舒的辣椒油整到的不只他们,还有古管家,还有杜仲夏,还有摸底回来的洛三。

不过,虽然整人得逞,可到了后来,青舒真是后悔莫及。因为卢先生和洛三爱上了辣椒油的味道,每到吃饭的时候总喊着把辣椒油拿来,简直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

看似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这天夜里,德县县城内出现了两个可疑的黑影儿,他们移动迅速,又无声无息地越过众多的屋顶,最后落在了德县最大的绸缎庄的屋顶上。

他们合zuò

无间。这个行动时,那个掩护。那个行动时,这个掩护。他们翻进铺子的后院,对熟睡的伙计用了迷烟,里面的伙计不到天大亮是醒不过来了。之后,一人在屋顶上警戒,一人去打开了铺子的后门。

后门外,站着两名同样穿了一身黑的男人。而他们的身后,停着一辆马拉的板车。开门之人一挥手,这两人迅速进了院子。一匹又一匹的各种上好的料子从铺子和库房中移出,装到了板车上。以防掉落,这板车是提前做了栅栏的。有了栅栏,不仅能防止掉落,还能摞的高高的装的更多。

等板车装不下了,两个黑衣人赶车走。因为马蹄上提前包了厚布,车轮子上也包了一层粗布,因此马车在黑夜里行走,既没有马蹄声,也没有车轮声。

No.184非礼也(下)

绸缎庄中,上等的料子都搬走了,剩下的那些基本都是成匹的普通布料、不是整匹的布料和卖剩下的散布料。留在铺中的一个黑衣人,迅速扯开一大块儿布铺到地上,并从剩下的布匹中随手拿了一些丢到铺开的布上,然后包了很大一个包袱出来放到一边。之后,他再铺开一大块儿布,依样照葫芦地又打包好一个大包袱。

这时候,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跳了下来。这两个人一人背了一个大包袱,往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急走。三两下转到了地方,他们一个负责巷北的人家,一个负责巷南的人家,扯开身上背的包袱的一角,一边走一边往路过的人家院里扔布料。包袱中的布料扔完了,他们解下身上背的当包袱皮的大块儿布,扔进了最后两家人的院中。

接着,他们一拐弯,急走,离开平民区,很快到达了第二个目的地,成衣铺。他们如法炮制,一人警戒一人打开后门。

后门一开,二十多个乞丐涌入。这些乞丐进了铺子,打了火折子,找到油灯点上,然后把铺子的后门一关,把一室的光亮关在了门内。乞丐们迅速翻找,一人抱了一大堆成衣放在脚下。然后,乞丐们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层又一层地迅速把铺子里现成的里衣穿在身上。里衣没了,穿袍子里穿的裤子。直到个个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很臃肿,乞丐们这才把脱下来的脏兮兮的里层的衣裳穿上,再把外面穿的又脏又破的衣裳穿了回去。

穿好了衣服,乞丐们迅速一人打了个大包袱背到身上。似头目的一个乞丐低声说,“走了。”乞丐们立kè

都住了手。似头目的那人吹熄了油灯,拉开铺子的后门走出来。其他人都跟上。直到乞丐们走出了铺子后院的门,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才跳下来与站在地上的黑衣人汇合,两个人把铺子的后门和铺子后院的门轻轻关上,往下一个目标赶去。

米铺。后院门打开,蹲在门外等着的两个壮汉立kè

站了起来。可发xiàn

开门的人蒙着脸,这两个壮汉有点蒙,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开门的黑衣人一招手,要两个壮汉进来。两个壮汉迟疑的不敢进。他们是外地人,冬日里进城只会靠力qì

挣几个铜板回去贴补家用。昨日有人雇他们,说好让他们俩今晚在这家米铺后头等,自有人会叫他们进去背粮食。因为承诺给的工钱多,他们俩个才会大着胆子在夜里过来。

见两个壮汉迟疑,黑衣人掏出两块儿一两的碎银,丢给他们一人一个。两个壮汉摸了又摸,知dào

是银子,激动地赶紧收妥,大步进了铺子。他们根据黑衣人的要求,开始摸黑把铺子里的粮食和库房里的粮食背出来放到后院外的小巷子里。大袋、小袋的粮食在小巷子里堆了起来,不远处有许多黑影儿在晃动着,只是没人敢靠近。

因为黑,其中一个壮汉有一次差点绊倒,默默地守在旁边的黑衣人出手如电地扶住了他肩上扛的粮食,帮了壮汉一把。两个壮汉确实力qì

大、体力好,也就两三刻钟的工夫,他们就把米铺的粮食搬空了。站在后院中的黑衣人拿了两吊钱出来,分给两个壮汉每人一吊钱,并一指推放在小巷子里粮食,以粗哑难听的声音说话,“能背多少,背多少走。”

两个壮汉听了害pà

又兴奋,他们一晚上挣的银钱比一冬天干活儿挣的都多,还白得了粮食,这辈子估计再没有这种好运气了。两个壮汉大步走过去,一人扛了两袋子粮食高高兴兴地走了。他们决定明日就回乡。

这时候,黑衣人照样把铺子的后门和后院的门关上。屋顶上、地上的两个黑衣人汇合,不看堆在外头的粮食,不看那些张望并晃动的黑影儿,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他们的身影一消失,那些在不远处晃动的人影慢慢接近,最后到了近前。这些人,有一人扛了两袋子粮食的,有一人扛了一袋子粮食的,总之,都是扛了粮食就走,谁也不吭声。

有几个小乞丐,在聚集的人扛了粮食走后从角落里出来,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有背半袋子的,有背小半袋子的,总之使尽了吃奶的力qì

把到手的粮食弄走了。天亮前,米铺后巷子的地上只有一些洒落的粮食,那些堆成小山的粮食早已不知所踪。

一夜之间,吴府的铺子和吴叶氏私有的铺子一间接一间地被搬空。吴府的一个绸缎庄、一个茶庄、一个绣庄,三个杂货铺、三个米铺,吴叶氏的一个胭脂铺、一个首饰铺、一个绣庄,无一幸免。吴府还有一家酒楼、一家客栈。这两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去搬空,因此唯有这两处黑衣人没有光顾。

天微明,县城城门内平日里农人或小商小贩摆摊子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的乞丐。

马蹄踢踏声、车轮辘辘声中,陆续地来了二十几辆拉货的马车。马车上的货物都苫了苫布,车上装了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这些马车停在城门内,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城门开启的时刻。

还有许多普通百姓。他们或背了背篓,或担了沉重的担子,或扛了一袋子的东西,等着出县城。慢慢的,又有人来,还有几辆板车。板车上都多少不一地拉着东西,上面坐了几个妇人,后头是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的人。

过了片刻,守城的官兵换了岗。之后,有官兵长长地吆喝一声,在人们的期待中,县城的城门终于开了。一边是出县城的车马和行人,另一边是入城的车马和行人。若没有特殊情况,官兵不查出城的人,只查进城的人。因此,进城的比较慢,而出城的,畅通无阻地离去。

天光大亮。吴府杂货铺、米铺等铺子的掌柜陆续到了各自负责的铺子前头。他们意wài

地发xiàn

,平日里早已卸了板子的铺子依然门窗紧闭。这些掌柜的很生气,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掌柜的开始啪啪地拍门,扯开喉咙喊里面的伙计。左右铺子的人好奇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kè

又缩了头回去。

直到惊动了整条街,这些铺子里的伙计才被吵醒。伙计们像游魂一样打开铺门。掌柜们进得铺子,看到里面的样子,有昏倒的、有气的大骂的、有以为做梦……总之表现不一。

吴叶氏早起眼皮就跳的厉害,心气儿也不顺,骂了一个丫鬟,罚了一个婆子。当第一个掌柜的跑来说铺子被盗一空时,她气的拿茶杯砸人。当第二个掌柜跑来说同样的话时,她打碎了一个花瓶。当第三个掌柜跑来、第四个掌柜跑来、第五个掌柜跑来……

吴叶氏觉得这是天下间最荒唐的一件事,她狠瞪下边排排站的十来个掌柜,觉得他们都疯了。她一拍桌子,“来人,备马车,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如何一个盗空法儿?”

于是,不仅吴叶氏去了铺子里。就连得了信儿的吴老爷、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去了。看过一个又一个基本被打劫一空的铺子,吴老爷昏倒了;大老爷和三老爷围住二老爷(即吴镇江),问是不是二老爷把铺子里的东西连夜拿走了。最近三兄弟正闹分家产,大老爷和三老爷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

吴叶氏心里直突突,沉着脸丢下这些人去了自己名下的铺子里。她先去的胭脂铺,再去的绣庄,最后去的首饰铺。看着面目全非的铺子,想到那些不翼而飞的金银首饰,她两眼一翻,倒了下去。这三家铺子可是她的私产,是独属于她的东西,如今成了这模样,她不昏倒才怪。

吴老爷还没醒,吴叶氏又昏倒了,而吴家三兄弟正忙着互相撕扯、吵架。吴府的下人,铺子中的掌柜,忙着喊大夫、忙着唤醒昏倒的主子、忙着拉三个主子的架,场面那才叫一个乱。

吴天斌几个孙子辈的赶到的时候,吴家三个老爷兄弟之间的撕扯、吵架已经升级。这场架,人数已经不再限定在三兄弟之间了。三兄弟都有各自的管事和下人,拉架的时候一个没弄好,事情发展到了三房之间主子、下人全员参与战斗的另一重境界。

大老爷和三老爷认定是二老爷派人搬空了所有铺子,他们认定这是二老爷多分家产的卑劣手段。因此,大老爷和三老爷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心火,埋藏心底多年的怨气一下窜上来,彻底爆fā

了,决定在此时此刻与二老爷死磕到底。

大房、三房对二房的战斗在不断升温,吴老爷清醒了一次,拼了老命喊住手都没用,反倒被人撞到墙上,一口气没上来,嗝儿一下又昏过去了。

吴天斌、大老爷的两儿子、三老爷的一个儿子扯着喉咙喊别打了。可是,此刻正是众人酣战之际,再说带头儿的不是他们的亲爹,就是他们的大伯或叔父,谁会听他们的!

吴天斌几个没办法,冲进去拉架。很快的,吴天斌一脸青白地被人踢了出来,其他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捂脸就是抱头地退出了战圈儿,继xù

扯着喉咙喊别打了。

吴管家赶到,看到铺子前头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让家丁哄走部分人,赶紧进了铺子。他看到里面的混战,吓的面如土灰。他好不容易挤进去,找到了靠墙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吴老爷,赶紧把带来的家丁叫过来,让家丁背了吴老爷,尽量躲着打红了眼的众人,出了铺子。吴管家喊着让开,要带吴老爷去看大夫。

有两个捕快路过,看到聚了很多人,扯了一人问怎么回事。那人说吴府的几个老爷打起来,打的很凶。捕快们听了,根本不往里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大户人家的内斗,精明的捕快可不会瞎掺合,更不会找不自在。若是有一方报了官,他们出现是职责所在。若是人家没报官,他们过去是费力不讨好、就是找不自在。

吴府,废弃的小院中,杜仲夏和洛三面对面地坐在铺了干草的柴房里,一人抓了个鸡腿在啃。他们的手边,摆了一个取暖的炭盆。

杜仲夏:“只顾内斗,还没人去报官。”

洛三抓起水袋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这消息不错。”

杜仲夏点头,“大房、三房的怀疑是二房的把货搬空了。”

洛三挑眉,“难道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杜仲夏夺过装了酒的水袋,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大概。”

洛三不言语,很快把鸡腿啃的只剩下骨头了。他随手丢掉骨头,打开摆在干草上的油纸包,捏了一条肉干吃。

杜仲夏抬头看了眼挂满蛛网的柴房顶,再想到此院中的所有房间都积满了灰尘,“至少两年没打扫过。”

洛三说道,“确切地说,是三年又两个月没打扫过。吴镇江用了手段把官户人家的小姐抬来作妾。这妾怀了孩子,算命的说是男胎,日后必成大器。”他摇头,“成什么大器,直接一尸两命了。”

杜仲夏的神色有些阴郁,“大概是没人敢住,这才废弃了。”一尸两命,权贵府中的所谓贵妇们惯用的手段。

洛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灌了一口酒,“吃完睡一觉,我来守着。养好了精神,晚上好办事。”

再说另一头,吴老爷醒了,可是嘴巴歪了,说话也不利索了。

吴老爷还有两个兄弟在德县,一个是嫡亲的兄弟,一个是庶出的兄弟。这两个兄弟的家财没有吴老爷丰厚,和吴老爷的关系也一般。既不亲近,也不太疏远。吴老爷吭哧半天,吴管家听了半天,这才弄明白,吴老爷这是要请这两个兄弟过来。吴管家立kè

去办。

这时候,吴镇江三兄弟的架也打完了。他们会停手,绝对不是哪一方示弱的结果,而是吴老夫人拿鸡毛掸子抽他们的结果。

闹腾了大半天,午后,嘴巴歪掉的吴老爷和两个兄弟坐在主位上。鼻青脸肿的吴镇江三兄弟跪在下边。

吴老爷抖着手,写下一行字。他知dào

二儿子和二儿媳最近动作不断,似乎在秘密策划着什么;他知dào

二儿子暗地里的手下很多。因此,他也开始怀疑起来。再者,若不是自己人,若不是对铺子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把那么多铺子里的东西搬空?

他的嫡亲兄弟辨认着,帮他念出来,“镇江,是不是你让人搬空了铺子?”

吴镇江捂着肿了大半边的脸气愤地说没有。

大老爷和三老爷立kè

出声,同仇敌忾地指着吴镇江骂,说一定是吴镇江干的。

吵吵嚷嚷到傍晚,也没弄出个结果。最后,吴老爷抖着手写下两个字:报官。

报官又如何?经过了一个白日,现场早就被破坏了。再者,报官时已是傍晚,天色暗了,捕快们想勘察现场根本不可能,只能等到第二日。现场的细微之处,不是举着火把能发xiàn

的。

而那些得了“好处”的百姓,提心吊胆地把得的东西藏好,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这一年冬天,德县许多贫困百姓以半饱的状态度过了一年中最为艰难的季节。这一年冬天,德县境内的乞丐饿死冻死的人数减了大半。破庙、废弃的破屋,是乞丐们遮风挡雨的地方。当他们乞讨不到东西时,会聚在自己的“地盘”上,拿出藏的严实的粮食,用破锅煮粥吃。

现如今,德县境内的乞丐,只要不是“单兵作战”的,只要是有组织地聚成一个小团体的,基本都是丐帮的成员。丐帮,有两个头目,一个是被称为“帮主”的乞丐,一个是被称为“头儿”的神mì

人。而知dào

去哪里找“头儿”的,只有四个乞丐。

深夜里,两个黑衣人进了古府,有节奏地轻扣青舒的窗子。等待片刻,窗子开了。两个黑衣人解下背上的特制背包,其中一人从窗户外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先后把两个特制的背包轻放进去,然后退后,离开。

窗子轻轻地关上,阻断了外边的寒冷。

青舒试着双手提起一个背包,很重。她一点一点地挪,把背包挪到了木箱跟前,放到地上,空出手来摸出身上的钥匙,打开箱子,把背包放了进去。再去拿另一个,同样放进了箱子里,锁了。明明刚被寒风吹过,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她摸黑回到炕上,脱掉临时穿上的棉衣棉裤,钻进了暖乎乎的被窝里,一夜好梦。

清晨起来,青舒一直弯着嘴角,眼中含笑。

吃过早饭,她让小鱼去通知厨房,今日全府上下的午饭是白面馒头配大骨头炖酸菜。今日全府上下的晚饭是豆沙包配红烧肉。再有,她让管家通知丁管事,让丁管事去猪肉摊子上买下半扇猪肉。买回来的猪肉要一分为二,一半府里人吃,一半送到庄子上。今日,庄子上的伙食与府里的保持一致。

No.185买荒地

一日三餐吃了两顿肉菜,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娟。她在府里走动,见到谁都要热情地打招呼。看到笙歌他们在外头玩耍,她还特意跑过去,挨个儿把每个小家伙都抱起来转了两圈儿,惹得他们咯咯笑。

青舒笑骂一句吃货,带着小鱼转身走了,不准bèi

等她。

天气越来越冷,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今年古府的庄子上养的猪比去年还多。春天的时候,买了十五头小猪仔,养的过程中因为闹毛病死了两头,成活并长成肥猪的一共十三头。天寒地冻的时节,猪已经不长膘了。因此,虽然离过年还有段时间,青舒还是给庄子那边下了命令,先宰杀六头猪。

陈乔江说要去庄子上看杀猪,青舒没批准,直接给否了。陈乔江不高兴,噘了半天的嘴。

未时的时候,庄子里送肉的板车来了,古管家指挥人把板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了下来。庄子上只留了一头猪的肉,另外五头猪的肉全部送了过来。这些肉,在送来前就已经剔好了,此刻已经结了些冰茬子,没有冻死,但外层已经硬了。

肥肉都切成了豆腐块儿大小,排骨、大骨头已经剔好,尾骨砍的一节一节的炖着吃正好,五花肉都切成了长条,肘子、蹄膀也已经分开。而那些零碎的,如猪心、猪耳朵和猪蹄全部送了过来。至于猪头、猪肝等,庄子上留了一半,另一半已经送去了风味小吃铺。

还有猪皮,都已经一片一片地剥下来了,全都送来了府里。这些猪皮,许三娘和关婆子会切了做成皮冻,然后府里会留一部分吃,剩下的都要送到风味小食铺中去卖掉。皮冻是冬日里下酒的好凉菜,也是男女老少都爱吃的一道凉菜。

灌好的血肠,一分为三。一份儿庄子上留着吃,一份儿府里吃,一份儿放到风味小食铺里卖。血肠这种东西,想要保存,得生着冻上。什么时候想吃,可以提前拿出来化开,然后大锅水里煮了,味道和新鲜时候的一样好。如果你煮好了再冻上,等你化开吃的时候,血肠发干不说,拿刀一切,里面的血块儿会变得散碎,味道上也会差了很多。所以,古府灌了血肠,除了当日吃的会煮熟外,其它的都会拿去生着冻上。

这次杀了六头猪,年前还要杀四头,肥肉根本不缺。因此,古管家让人抬了一百多斤的肥肉和三盆肥膘送去厨房,让厨房全拿来炼油。他又让人端了大盆来,装了一大盆的血肠送去厨房。这是煮了晚上吃的。

小娟走了过来,“管家,小姐吩咐下来,留些大骨头和尾骨给厨房,晚上要给府里上下添一道大骨头炖酸菜。还有,称出大骨头十斤、五花肉和肥肉各二十斤,送去卢先生的院里。”

古管家听了,从准bèi

拿去冻上的大骨头和尾骨里留了三十来斤出来,让人送去了厨房。接着立kè

又准bèi

了卢先生那边的,让人装背篓里送去。

张大是跟车来的,他把吹好气、系好了口子的五个猪膀胱递给关木头,“干净的,洗过了。拿给少爷玩儿。”

关木头抓住猪膀胱上系的线,跑去课堂外。青阳他们正在上卢先生的课,关木头没敢进去,站在外边等。

不一会儿,卢先生的课结束,陈乔江第一个跑了出来。他看到关木头手里提的五个奇怪的东西,“这是什么?”

关木头往后退了退,“小的不知。”顿了一下立kè

补充,“给少爷的。”

陈乔江好奇的很,手一伸,“拿来。”

关木头再退,“这是给少爷的。”

青阳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关木头提在手里的东西,眼一亮,“球,是球儿。”

陈乔江要抢,关木头找到了主心骨儿,躲开陈乔江冲到了青阳跟前,“少爷,这是张大拿来给您玩儿的。”

青阳的眼睛亮亮的,“小荣弟弟,灏哥哥,快出来,我们踢球玩儿。”

陈乔江非常不满,趁青阳不注意,抢了一个过去。

青阳挥了一下拳头,不过没有真动手。

洛小荣从学堂里出来,看到青阳手里的东西,跳了起来,“球,是球。”他还认得,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祖父去古府的时候和青阳一起踢过。

灏也出来了,他只是好奇地盯着。

青阳把三个塞给关木头,“拿给姐姐,让姐姐给我藏起来。”会这样安排,是因为他知dào

,他姐姐收起来的东西,陈乔江没的抢。见关木头走了,青阳把手里留的一个扔地上,抬脚一踢,猪膀胱滚开了。他去追,“快来,快来踢。”

洛小荣拉上灏,跟着追了过去。

陈乔江呆了下,看着青阳他们三个一边抢着踢,一边追着滚动的所谓的球儿,他瞅了瞅自己抢到的一个,赶紧扔到地上,抬脚去踢。所谓的球儿滚开去,他高兴,哦哦喊着去追。

这时候,青阳突然从一旁跑来,先他一步把球儿踢走。

陈乔江气的跳脚,“我的,是我的,不许抢。”

青阳哦哦叫着一边追一边踢,很快和洛小荣他们踢到了一处去。

看着乱喊乱叫地追着球儿跑,互相抢来抢去地玩的开心的四个学生,卢先生捋了捋胡子,呵呵直笑。

青舒正好抱着一本书过来,“先生,您有时间吗?”

卢先生点头说有,率先进了学堂。

青舒跟着进去,把书放到桌上,然后拿下戴在手上的棉手套。她把书中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翻开,推到卢先生面前,“先生,这页上写的果树,哪些是生长在辉州地界儿的?”

“怎么又对果树感兴趣了?”卢先生说着,把书拿到跟前,低头看了一会儿,“据先生所知,辉州有苹果树、梨树、桃树和杏树,枣树并不多见。”他一点桔子树三个字,“只在安宁河的南岸见过。”“这个李子树,先生听闻过,不曾见过。至于这酸果,长在山里,不容易见到。其它的,有听过的,有没听过的,总之先生是不认得它们。”

不事稼穑的人能认得一些果树已经很难得了,青舒把书收了起来,“那,先生知不知dào

辉州哪里有果园?说几个给晚辈听听。最好是果树的品种多,又肯卖果树苗儿的果园。”

卢先生捋着胡子看青舒,“你又开始琢磨事儿了?”

青舒直接承认,“是啊!晚辈准bèi

买荒地。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开垦荒地,栽种果树,过个几年,等果树结了果子,晚辈就有自己的果园了。”

“果园可不好伺弄。”卢先生说了这么一句,顿了顿,“决定了?”

青舒答的干脆,不见一丝的犹豫之色,“决定了。”

卢先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片刻,说道,“你且去吧!果树苗儿的事,先生来解决。你回去想想,需yào

哪些果树苗都写下来,在栽种前,先生会尽可能地找全。”

只是来向见多识广的卢先生打听果园的,没想到卢先生却揽下了找果树苗的差事,这可真是意wài

之喜。青舒行了个标准的女子礼,“谢先生。”

卢先生笑着一挥手,“赶紧走,赶紧走,你不走,外边那几个借故只顾着玩耍,根本不会进来上课。”

青舒嘻嘻一笑,戴好手套,抱着书退出学堂。

第二日,青舒让管家跟着程牙人去了衙门。镇外北边的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一大片近百亩的荒坡,还有冯家村往北到凉州边界的近千亩的荒地及一座小山头,这些地方,青舒决定全部买下。

程牙人和张师爷很惊讶,他们没想到古府真会买下来。

古管家问张师爷,“请问师爷,买下这些荒地要多少银子?”

张师爷说,“稍等。”然后急匆匆地出去了。片刻后,他返回来,“已经请示过于大人。于大人的意思是,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荒坡收七十五两银子,千亩荒地收八百两银子,山头儿是附赠的,不收银子。这价钱,古管家以为如何?”

古管家听了,忙道,“多谢师爷在于大人面前替古府美言,这价钱,古府没意见。”

张师爷呵呵笑,“没意见就好。古管家,是这样的,贵府得先交一百两银子的定钱。交过了定钱,衙门会派官差去重新量亩数,划定界线。到时候,亩数多出来不需yào

贵府加银两,亩数差了一些,价钱还是那个价钱,衙门绝不少收。怎么样?没意见吧!”他立kè

补充,“不过放心,惯常只会多出几亩,没有少亩的道理。”因为以前那都是没人要的,根本没有仔细量过,衙门里留底的数据是大概估摸的,实jì

亩数只会多,不会少。

古管家说没意见,打开带过来的包袱,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交给旁边专门负责土地买卖事宜的官差。

张师爷心里激动,面上却不显。白县辅留给于大人的基本就是个空壳子,他们目前的情况是比清水衙门还清水衙门。如今意wài

地卖出了荒地,一下就能收八百七十五两银子,这勒紧裤带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张师爷走路带飘,迅速安排了去丈量荒地的官差出来,并且亲自跟上,与官差一起,要陪着古管家去荒坡和荒地。现在的康溪镇衙是穷的叮当响,而县辅老爷本人也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因此,衙门没有远行的交通工具。

古管家看出来了,回府把身上的银子和银票交给青舒,并让人套好了一辆马车,到衙门前接人。他把张师爷和四个官差请上马车,自己最后坐进去。车夫甩了一下鞭子,载着一车人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当日没能赶回来,第二日辰时才回到镇子上。丈量的结果出来了。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荒坡有一百一十二亩。冯家村往北到凉州边界的荒地是一千零六十七亩,附赠的小山头没量。

按照提前说好的,衙门没有加银子,还是按原来说好的八百七十五两银子成交。这两处的地契办下来,青舒让古管家在地契上写了她的名字。古府的其他产业,写的全是青阳的名字。因此,这是青舒在古代的第一份个人产业。在外人看来,青舒买下这两处地,一点都不明智。

青舒拿到属于自己的契纸,先是给青阳看,然后收起来。

青阳眨巴着眼睛问,“姐姐,都要种上果树吗?”

青舒说出自己的想法,“不,都种上果树很不明智,因为那里是不是适合果树生长,我们还不知dào

。等开春了,能买到多少果树苗,我们就栽多少果树。不过,估计也没有多少,买到的果树苗能够栽种二三十来亩地出来就不错了。先看看吧,若是成活率好,苗木长的也好,我们第二年的时候接着栽。”

青阳感兴趣地追问,“若是长的好,第三年、第四年也要栽吗?”

“是呢,长的好,能结果子,而且果子又好吃,说明那里适合果树生长。到时候,我们继xù

栽,然后栽出三四百亩的果园来。”

“那,还剩好多地方,要种苞谷和麦子吗?”

青舒眨了眨眼睛,“姐姐准bèi

种辣椒。”

青阳立kè

缩了脖子,想到几天前被姐姐炒的辣子白菜辣到的感觉,仍心有余悸。

青舒捂嘴偷笑。明年她要多多地种辣椒,辣椒是个做菜的好佐料,她还指着它挣银子呢。不长粮食的地方,不代表不长蔬菜。手头买下的这些地,明年她会好好利用的。既然不是盐碱地,草木长的很茂盛,那么,多翻两次,增加了足够的肥力,种菜不成问题。或许,等土质改善了,还能变成种粮的良田。

改造荒地,前期的投入会很大。不过,再如何投入大,花的都不是她自己辛苦挣回来的银子,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院子里有急促的脚步声。青舒把箱子锁好,钥匙带到身上。

进来的是小娟和铃兰。

小娟很兴奋,“小姐,小姐,杜护卫和洛护卫回来了。他们买了好多东西,整整装了四辆马车。小姐,您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银子?奴婢猜,他们一定是把小姐给的银子花光了才不得不回来的。”

No.186挣铜板

青舒明知dào

是怎么回事,却不能说出来。因此另有准bèi

的说词,“本小姐交给他们多少银子,要你多嘴问!赶紧通知厨房给他们准bèi

热乎饭。他们这一走就是七八天,外边天寒地冻的,他们还要冒着严寒四处去打听和采买‘采买单子’上列的物品,还要赶远路回来。这会儿,他们不定累成什么样儿了!”

小娟一向直肠子,立kè

想像了一下青舒所描绘的场景,认定杜仲夏和洛三又冷又饿,认定杜仲夏和洛三马上就要累瘫了。于是,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小姐,奴婢这就去通知厨房准bèi

热乎饭,还得给他们烧洗澡水。”

青舒莞尔,“好,你快去。”

小娟往外走,临出门又想起一事来,回头问,“小姐,要不要给杜护卫和洛护卫烫壶好酒?”

青舒批了,“嗯,别烫一壶了,烫上两壶。吃饱喝足,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解乏。”他们俩个可是大功臣,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到处跑,替她办事。如今人回来了,得先让辛苦的他们好好休息上几日才成。

前院,古管家没像以前一样,让人在前院卸货,而是在前头带路,直接把四辆马车带到了库房门前。

载满货物的四辆马车,车夫只有两个人,就是杜仲夏和洛三。他们把套在第二辆车里的马,栓到第一辆车的后车缘上;套在第三辆车里的马,栓到第二辆车的后车缘上;套在第四辆车里的马,栓到第三辆车的后车缘上。如此,四辆马车串到了一起,杜仲夏坐在第一辆车上赶车,而洛三坐在第四辆马车上看管货物。

就这样,他们二人一路把四辆马车从锦阳城赶回了康溪镇。他们这一路上,一直和过路的商队结伴赶路,因此没因为只两个人看管四辆马车而引来别人的侧目。

卸货的时候,古管家没叫太多的人,只叫了古元河、古元宝和丁家宝三人。杜仲夏和洛三站在第一辆马车两侧,把固定苫布的绳子解开,齐力合zuò

,从一头把苫布揭开,并卷着把苫布收起来。

这时候,古元河、古元宝和丁家宝三个上前,将车上装的袋子一个一个地往库房里扛。

前三个车上装的,全是装袋子的货物。这些袋子,有份量重的,有份量稍轻的。轻些的,古元河和丁家宝会交给古元宝背;而重的,古元河和丁家宝两人背,不让正长身体的古元宝碰。第四个车上装的,有背篓、有木桶、有扫把、有锄头、有铁锨、有镐头、有镰刀……装的东西五花八门的,满满的一大车。

古管家见车上有农具,把旁边的另一个库房门打开,“篓子、木桶,这些农具,放这边。”

古元河抱起一个装了草料的篓子,意wài

地发xiàn

它很重。但他什么也没说,抱着篓子往放农具的库房处走。

洛三一拍他的肩膀,几不可擦地摇头。

古元河微愣,低头看。他怀里抱的篓子上面盖的粗布掀起了一角,瞅着的的确确是喂牲口的草料不假。不过,依这重量,里面定有乾坤。他懂了,转了方向,把背篓搬进了放贵重物品的库房里。

这时候,杜仲夏从车上搬下来一个篓子,抱进了放贵重物品的库房里。第四车上载的篓子,只有这两个是有说道的。

四车货搬完,古元河他们几个都冒了汗。

古管家嘱咐他们,“戴上帽子,赶紧回去,汗下去前别出来,小心着凉。”

古元河他们哎地答yīng

一声,戴上帽子要走,正碰上青舒独自一人走过来。

青舒说了声辛苦了,示意他们赶紧回屋去。待他们走远,青舒笑望杜仲夏和洛三,“辛苦你们了。”

杜仲夏和洛三说不辛苦,然后请青舒进库房。

确定外边没有别人,洛三走到特意搬进来的两个篓子前,伸手把上头盖的粗布揭开,然后把篓子里紧上面铺的厚厚的草料迅速往外拨拉,任草料掉到地上。确定可以了,他收手,退后几步,对着青舒作了个请的动作。

青舒凑近了看,草料下是包起来的各种颜色的绸帕。她伸手进去,将上面仅剩的一些草料碎屑拨拉了一下,取了个粉红色的绸帕出来,将绸帕打开。绸帕里,躺着一对外观精美的金镯子。她挑眉,“全是?”她是问篓子下边是不是都装了首饰。

洛三答,“五副金镯子、九支金钗,三百两的金锭。”然后一指旁边的另一个背篓,“八副银镯子,十二支金钗,三百两的银锭。”

杜仲夏从旁解释,“这些是没有任何标记的,拿出来自己戴或送人都没有问题。其他的金银首饰最近不好拿出来,我们便找了稳妥的地方藏起来了。等这阵儿风声过了,我们自会取回来交给小姐。”

青舒相信他们,他们说的道理她心里也清楚。她是不会怀疑他们俩个会私吞的。“其它的,若让你们转手,大概能拿回来多少银子?”

洛三考lǜ

了片刻,保守估计,伸了两指出来。

青舒猜洛三指的肯定不能是两万。因为任何首饰,无论古今,店家卖出时很昂贵,而到了个人卖出时,肯定是大跌其价的。再说,他们弄到这些首饰的来路不正,出手的时候考lǜ

的事情多,肯定卖不上大价钱。两千就两千,再说两千又不是小数目。想到这里,她弯了嘴角,“我只要其中的一个数。剩下的,全归你们。”她不能只让属下做事,却不给属下好处。

洛三很吃惊,“小姐,这不妥。”

“有何不妥?得多得少,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反正我只要其中的一个数。不过有一样,小心为上,别露了马脚。”青舒说着,弯腰,把背篓中包着首饰的绸帕一个一个拣出来。

古管家提了一个空篮子过来,给青舒举着。

青舒见了,把包着首饰的绸帕拣出来,全部放进了篮子里。等首饰取完,隐约露出下边的金锭来。

古管家低声说道,“小姐放心,老奴点清了数目,立kè

给小姐送过去。”

青舒没有反驳,意思是同意了。

古管家又说道,“待老奴与杜护卫、洛护卫点清了货物,自会把单子呈给小姐。”

青舒点头,看向杜仲夏和洛三,“厨房正在准bèi

热饭,回去梳洗一下,用过饭早些歇着,剩下的,交给管家便是。”说完要说的话,她接过古管家手里的篮子,转身要走。

古管家和洛三同时出声。

古管家:“小姐且慢。”

洛三,“慢着。”

青舒停步,不解地回头。

这时候,杜仲夏抖了一下手里抓着的一块儿粗布,确定上面的草屑掉了,他把粗布盖到了青舒手中所提的篮子上。

青舒意识到自己确实粗心了些,诚恳道谢,“多谢。”

洛三走过去,在堆起来的几个袋子上摸着什么,“小姐请稍等。”不一会儿,他把其中一个袋子拖下来,靠在其他袋子上立到地上。接着,他迅速解开捆紧的袋子口,伸了手进去,立kè

捧出一大捧的红枣来。

青舒心中暗想,为了把东西安全带回来,他们俩个在细节方面到底做了多少工作?将军爹真有眼光,居然把这么厉害的两个人留给了他们姐弟。她见洛三捧了红枣过来,赶紧把刚盖上的粗布掀开。

洛三先后捧了两捧红枣放进青舒提的篮子里,说可以了。

青舒道了谢,手里抓了两颗红枣,把粗布盖上,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她还不嫌冷,吃起了红枣,恐怕别人不知dào

她拿的是什么似的。

为了给所载金银、各种高档的锦、绸缎、丝绸及价格昂贵的绣花线锦丝锦线等打掩护,为了混淆视听,杜仲夏和洛三两个不仅把东西分开转移到好几处,还特意跑去锦阳城接货,并杂七杂八地什么都带了些回来,还在人前做做样子,买了些东西。

他们运回来的四车东西,每车上都有打掩护用的散碎不起眼的货物。第一车货物,添了点一般的料子;第二车的货物,添了几袋子碎布头子;第三车的货物,添了一袋子的瓜子或一袋子红枣;第四车的货物,更是添了蜂蜜、红枣、瓜子、盐巴及农具等。任谁见了,都以为古府这是正常的采买,而不会往别处想。

晚些时候,古管家和杜、洛二护卫一起,把四车货清点完毕,把单子递到青舒面前。递单子的同时,他们还往青舒院中送了四篓子的东西来。青舒找了个借口,把小鱼和小娟支出去了。

古管家和洛三赶紧把其中两个篓子上盖的粗布拿开,把包着三百两金锭的包袱和包着三百两银锭的包袱拿出来,给青舒放到桌上。

放下东西,古管家和洛三一人拿了个篓子,杜仲夏左右手各提了一个篓子,三个人往外走。被支开的小鱼和小娟正好回来。

古管家截住她们,说篓子里的都是小姐爱吃的零嘴儿,让她们赶紧去拿盘子,在放进库房前盛了一些出来给小姐摆上。他又递出了钥匙,让她们其中的一个过去打开青舒院中的小库房的门。

小鱼和小娟不疑有他。小鱼去厨房拿装零嘴儿的盛器,小娟则是从古管家手里接了钥匙,过去打开小库房。

小鱼取来的是青舒专门用来装零嘴儿的木头圆盘子,它的里面栅开了三个格子,可以拼装三样东西,青舒称它为果盘。小鱼从篓子里取了红枣、瓜子和花生分别添满木头圆中的三个格子,然后端了盘子站在一边,她要和小娟一起回去送钥匙。

古管家他们走后,小鱼端了零嘴,小娟拿上钥匙,进屋见青舒。

这时候,青舒已经把金锭和银锭收好了,正坐在外间看古管家送过来的物品单子。整整六页单子,上面的毛笔字写的很小。最前头的都是值钱货,只有最后一页上列的,才是为掩人耳目从锦阳城采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零嘴儿、比如农具,比如红纸。这个时代,红纸并不便宜,康溪镇上卖的很贵,锦阳城卖的相对能便宜一些。因此,杜仲夏和洛三为她买了很多红纸回来。因为她提过一嘴,过年时会用到很多红纸。

青舒把单子一收,“小娟,去请少爷,就说我有事跟他说。”

小娟答yīng

一声走了,然后老半天才回来。她喘着粗气进门,“小姐,呼……少爷,少爷他马上就来。”

青舒正在喝茶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娟喘匀了气,把额头上的细汗擦了一下,“少爷不在学堂,也不在竹苑,奴婢去了好几处再寻见少爷。小姐,少爷和陈少爷又打架了。”

青舒一点都不吃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用想,最先挑事儿的肯定是不安生的陈乔江。

不等小娟作答,青舒便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出现在院中。之后是哐的一声,外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发出好大的声响。

陈乔江没头没脑地冲到青舒面前,一头扎进青舒怀里,“青阳欺负我,你打他,你打他。”

青舒被他撞的有些疼,“臭小子,干什么?赶紧走开,你这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

陈乔江立kè

拿开脑袋,跳开,指着青舒的鼻子喊,“你偏心,你偏心,你都不打青阳,就知dào

打我,我很生气。”

青舒的额角滑下三根黑线。她这才看见,陈乔江身上穿的衣裳满是灰土。

这时候,青阳、洛小荣和灏排成一串儿进屋了。

同样的,青阳身上的衣裳也满是灰土,就像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青舒故yì

板着脸,一指陈乔江和青阳,“你,你,给我站好。”然后一指洛小荣和灏,“你们俩个,去那边坐着。”

陈乔江噘了嘴,不过还是站好了,不敢乱动。

青阳背了小手,站的笔直。

青舒淡淡地问,“说吧!为什么打架?”怕他们抢说话权又吵起来,她马上指住陈乔江,“你,先说。”

陈乔江递给青阳得yì

的一眼,“是他先动的手,不怨本少爷,你得罚他。”

青舒觉得这是一句废话,看向青阳,“你说。”

刚还算情绪平和的青阳,立kè

怒瞪住陈乔江,说道,“姐姐,他坏,他说姐姐是凶女人,是没人要的。我说彥哥哥要姐姐。他说彥哥哥在骗人,还说彥哥哥是坏蛋。”

青舒抚额。她就知dào

,青阳忍不住动手,肯定是为了她。在青阳心里,她这个姐姐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zài

。当然,在青阳心里还有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那就是周伯彥。这下可好,陈乔江不只说了她的坏话,还说了周伯彥的坏话,怪不得青阳会找他打架。男孩子啊!

她板着脸一指屋子的东南角,“陈乔江,过去,罚你面壁半个时辰。”

陈乔江刚要张嘴抗议,青舒又下令了,指着屋子的西南角,“青阳,过去,罚你面壁半个时辰。”

青阳委屈地红了眼眶,不过乖乖过去面壁了。

陈乔江张了张嘴,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也过去面壁。不过,他是好动的性子,最受不了面壁这种事了,他一会用左脚踢踢墙,一会用右脚鞋底擦擦地的。

青舒左右一看,看见了鸡毛掸子,她走过去拿了,往陈乔江后脑勺上敲了一记,“老实点儿。”

陈乔江一缩脖子,咕哝一句,“凶女人,没人要。”

青舒无语。不过,她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走到另一头,把鸡毛掸子丢掉,一把从后头搂住青阳的小肩膀,“小阳乖,以后咱不跟他打架。”

青阳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他坏。”

青舒摇头,“姐姐告sù

你,乔江这样的男孩子,他最受不了的是没人理他、没人和他玩儿。所以啊,下次他再这样,你告sù

他你很生气,你躲的远远的,不理他,为跟他说话,不跟他玩儿。到时候,他肯定会受不了,会主动找你道歉。”

陈乔江在一边哇哇大叫,说青舒乱说。

青阳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只要是姐姐说的,肯定有道理。不过,他想确认一遍,“真的?”

青舒笑,“真的。”然后把沾在他头发上的一根草屑拿掉,“姐姐有挣铜板的差事交给小阳,小阳要认真干。到时候挣了多多的铜板,小阳要记得请姐姐吃好吃的。”

青阳扭过头看青舒,眼眶中的水气还没有消失。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明亮了,“什么差事?小阳会好好干。”

青舒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真的能挣铜板吗?”

“能,小阳会挣很多很多的铜板。到时候,姐姐可是有口福了,能吃好吃的。”

青阳激动地也不面壁了,转过身,搂住了青舒的腰,“给姐姐买好吃的。”

支着耳朵听的陈乔江没听到关键处,跑过来扯青阳的袖子,“不许说悄悄话,要大声说话。”

这还面壁个头!青舒向好奇张望的洛小荣和灏招手,“你们俩个若是乖乖听话,姐姐也让你们挣铜板。”到时,希望没人会指责她用童工。

No.187挣零花钱

刚吃过早饭,卢先生的课堂还没有开始,小鱼抱了一大卷儿的红纸在学堂外等。

元宝已经把学堂中的炉火生好了。他擦拭完里面的桌椅,提了空竹篓推门出来,“小鱼姐姐,你在这里等谁?”

小鱼浅笑,“在等卢先生,小姐有事要请教卢先生。”

元宝听了,把刚关上的门推开,“外边冷,小鱼姐姐进去等。没关系,先生不会说你的。”他特意解释一下,是因为有的夫子不允许女子进入学堂,而卢先生不讲这个规矩。

小鱼浅浅一笑,道了谢,抱着红纸走进学堂。她只是拘束地靠边站着,并不坐。

元宝离开,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背上背着装满劈柴的竹篓。学堂中的炉子烧的很好,屋里已经上来热气了。元宝把竹篓放炉子跟前,取了两块儿劈柴,把劈柴从炉子的侧口添进烧的正红的炉火中。

这时候,青阳、洛小荣他们陆续地来了。

青阳身上斜挎着蓝色书包,书包上绣着一只正抱竹子吃的憨态可掬的熊猫。洛小荣身上斜挎着深青色的书包,书包上绣的是抱着竹子打滚儿的熊猫。

灏睁大了眼,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洛小荣书包上的熊猫,小声问,“这是什么?”

洛小荣抿了小嘴笑,“姐姐说,这是猫儿。”

陈乔江冲过来,一把撞开灏,“猫儿我见过,才不长这样。”

被撞开的灏立kè

红了眼眶,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兮兮地看着青阳。

青阳见了,绷着小脸,一把推开陈乔江,“你干嘛撞他?道歉。”

陈乔江小脸一扬,“才不跟爱哭鬼道歉。”

“你……”青阳很生气。

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

青阳他们立kè

各回各位,站好,然后大声说:先生早!

卢先生背了手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坐进椅子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早!都坐吧!”

青阳他们坐下。然后青阳和洛小荣拿下自己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拿出来。而陈乔江的书童和灏的书童初一,则是把各自小主子的书抱来,轻放到桌角,退到了后边去。

灏的眼睛不时瞄向青阳和洛小荣的书包上。陈乔江也是。

卢先生挑了挑眉,“青阳、小荣,你们拿的是什么?”

青阳和洛小荣赶紧站起来。

青阳一脸骄傲地说,“这是书包,装书的。姐姐送的。”

洛小荣补充,“姐姐亲手做的。”

卢先生点头,然后坏心地看向灏和陈乔江,“你们怎么没有?”

灏又红了眼眶。

而陈乔江,伸了脖子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偏心,她就是偏心。”

一直不敢出声的小鱼犹犹豫豫地从旁小声解释,“小姐说,送灏少爷和陈少爷的还差一点没有缝好,就快好了。”

她说的小声,可陈乔江耳尖,听见了。他立kè

看了过来,“真的?”

小鱼没想到自己一下成了注目的焦点,不安地答,“是的,陈少爷。送陈少爷的,小姐说还差一只猫儿耳朵没绣完。送灏少爷的,小姐说还差一片竹叶没绣好。”

陈乔江心下窃喜,立kè

仰了脖子,鼻孔朝天地说道,“算她识相。”

青阳立kè

嘟了嘴,有些不高兴。

卢先生笑呵呵地看着小鱼,“有事?”

小鱼忙上前几步,给卢先生请了安,“先生,小姐想请教先生,写对联的红纸得裁多大?”

卢先生捋了捋胡子,“她又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写对联不成?”青舒的字写的如何,他心里一清二楚。若让青舒写对联,那绝对是在浪费纸、浪费笔墨。青舒的毛笔字算不得太烂,可也只是差强人意而已。在坐的青阳他们四个孩子,随便叫出一人来随手写下几个字,写的都比青舒的好。

小鱼哪里知dào

卢先生是怎么想的,“奴婢不知。”她把抱在手中的红纸放到卢先生的书案上,“小姐说麻烦先生给裁一对出来当范例。”

卢先生疑惑,“范例?范例是什么?”

小鱼忙解释,“样子,范例就是样子,小姐是这么说的。”

卢先生没再说什么,把卷起来的一卷儿红纸展开,铺到书案上,并示意元宝过来按住一角。之后他比量着从红纸的边上折出印子来,收了手,“拿去,让你们小姐自己裁。”

“谢先生。”小鱼把没折出印子的部分卷起来,抱上,慢慢退出学堂。她把学堂的门给关好,匆匆回去见青舒。

青舒让小鱼展开了红纸,看了眼折出的印子,“先生有没有说这是写多少字对联的?”

小鱼被问的傻眼,“小姐,对联不都一样的吗?”

青舒忍不住轻敲小鱼的头,“傻丫头,对联也分长对联和短对联的。再者,对联有上联、下联和横批。先生折的这个大小,小姐也不知dào

是写长对联的还是写短对联的。再者,先生没给折出横批的大小来。”

小鱼很懊恼,“小姐,奴婢马上再去问。”

青舒摇头,“这会儿去没用。午饭时你带上红纸直接去先生的住处,记得带上一小罐子的辣椒油。”前几日,卢先生拐弯抹角地跟她要辣椒油,她说要拿去卖钱,只给了卢先生一小碟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拿辣椒油的借口。

小鱼记下了青舒的交待,收起红纸,“小姐,奴婢这就去五娘姐姐那里做绢花,您身边不留人没关系吗?”

青舒拿起绣花针,“去吧!小娟一会儿就回来,有事我自会差遣她。”

小鱼这才放心,走前还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

青舒手里拿着紫色的书包,绣下最后几针,拿了剪子小心地把绣线剪断。她把针线放好,拿开绣花绷子,举起书包看了又看,觉得满yì

。旁边,还放着一只靛青色的书包。这两个书包上绣的也是熊猫,也有竹子,只是熊猫的姿态不一样而已。小孩子都喜欢比较,所以她都绣了熊猫和竹子。小孩子又不喜欢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所以她选择了质地相同、颜色不同的料子,而且绣的熊猫姿态不一。

做第一个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只想给弟弟做一件漂亮的书包而已。可第一个做到一半,她立kè

想起来,府中还有陈乔江,还有洛小荣,还有灏。她做为一个大人,怎么可以厚此薄彼!他们都只是孩子而已。

青舒把做好的两个书包放进炕柜里收起来,然后拿出一个大布包,解开系在口子上的蝴蝶结,撑开口子,把各种颜色的锦线、丝线、绣花线一一拣出来,在炕桌上摆的满满的都是。

看来看去,挑来拣去,最后她选择了如天空般蔚蓝的锦线,把桌角的其它线推开,单独把它放到桌角。她下了炕,找出钥匙打开装重yào

物品的大箱子,一阵翻找。最后,她拿了两块儿汉白玉的环形玉佩出来。她回到炕上坐下,把玉佩和蓝色锦线放到了一起。

她发了一会儿呆,拿起锦线,拿起一只玉佩,低头专心做事。

“小姐,奴婢回来了。”小娟人未到,声先到。她进屋,没在外间见到青舒,于是轻扣内室的门,“小姐,奴婢要进来了。”

青舒头也不抬,“进来。”

小娟得了许可,推门进来。她走到青舒身边,“哇,好漂亮!小姐,您是怎么弄的?”

青舒不出声,直到把流苏打好,她用小指勾了要挂到腰带上的编出来的五彩锦绳,任环形玉佩左右晃动,任玉佩下的流苏划出蓝色的波纹来,“本姑娘还算心灵手巧,对不对?”

小娟绝对是那种盲目崇拜的人,“对,对,对,小姐是天底下最最心灵手巧的姑娘。”

正自我感觉良好的青舒听了,立kè

无语,放下弄好的这一个,去弄另一个。

小娟一脸垂涎地盯着摆满桌的漂亮锦线、丝线等,“小姐,奴婢喜欢这个红色的。哦哦,喜欢这个草绿色的,这个也喜欢,粉的……”

青舒没好气地笑了,“知dào

了,知dào

了,这里没一个你不喜欢的。去,把你宝贝的那支银钗拿来。”

小娟傻愣愣地答yīng

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捧着青舒春天时买给她的首饰匣子。她把首饰匣子往青舒跟前一放,把盖子打开,然后眼睛又粘到了漂亮的线上。

青舒摇了摇头,很快用彩线装饰好玉佩,再用锦帕把两只玉佩包好,这才看小娟的首饰匣子。里面有两支木钗、一支金钗和一支银钗,有一对银手镯,有一对银耳环,有一根红、一根暗绿、两根粉红色的发带,还有一把木梳。金钗、银钗、银手镯和银耳环是青舒赏的,小鱼也有。青舒取了其中的银钗,钗头的样式很普通,有点梅花的形状,梅花的花心中空。

青舒取了粉红色和绿色的锦线,又缠又绕,又编花色,可怎么也不对。她在耐心用尽前全部拆掉,托腮琢磨了一阵儿,眼一亮,把银钗放回去,除了刚才取的粉红色和绿色的锦线外,她又取了红和蓝,问小娟喜不喜欢。

小娟猛点头。

“过来,把手腕伸给我。”青舒说道。

小娟不解,不过还是乖乖伸了手腕给青舒。

青舒拿线松松地往她手腕上绕了一圈儿,心里有谱儿了,低头编着什么。

小娟一脸稀罕地趁青舒不注意,把桌子上的线小心翼翼地摸了个遍。因为她的女红不好,这些好东西平日里她是接触不到的。

等青舒编好一条手链的时候,发xiàn

小娟的嘴角有可疑的液体。她立kè

翻了个白眼,“行了,别眼馋了,赶紧擦掉口水。来,伸手。”

小娟哦哦地傻愣愣地应着,一只手抹嘴,一只手伸到青舒的面前。

青舒把编好的手链给她手腕上略松地系了上去,并在她兴奋地尖叫前把她赶出去。看来,府里的女人们又有挣零花钱的活计了。她立kè

动手,把东西全部收拢妥当,关上门出去。

许五娘这边,有古元河的媳妇陈琴、有陈琴的娘和舅母、有丁家妹、有铃兰、有小鱼、有宁四的娘和媳妇,还有苏妈妈。她们一群女人围坐在一起,正在埋头做绢花。

这个时代本就有做绢花的手艺人,只因人们受时代的限制,所见所识有限。因此,如今的绢花花样少,样式也很单一。青舒偶然中发xiàn

,许五娘用碎布头给小丫做了个绢花玩儿。于是她上了心,向许五娘打听关于绢花的事,并发xiàn

了绢花的市场,也找到了让府里的女人们挣零花钱的办法。

于是,青舒琢磨了几日,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根据前世的记忆做出了牡丹、月季、康乃馨、玫瑰、紫罗兰这几样花的绢花来。会编手链、会做绢花,这得要感谢她前世的前夫的妈。她的前婆婆婚前婚后都不喜欢她,从她嫁入莫家的第二天开始,她的前婆婆就给她安排了无数个贵妇养成班,弄的她挺惨的。

布艺班、绢花手工艺班、茶道班、插花班、国画班,居然还有一个育儿班。当然,这个育儿班绝对不是为了让她生下莫家的孩子并养育的意思,而是要她当好后妈,别想其它的意思。当初,若能提前知dào

嫁入的是这样一个家庭,或许,她根本没有勇气为爱而迈入莫家。生活,不是只有爱就可以的。有时候,她也是个懦弱的人;有时候,她也会选择逃避,不敢面对。

想到周伯彥,她心中喜忧参半。无论如何挣扎,她到底还是落入了他的网。他的背景,比莫云铎还要复杂!她嫁入了莫家,日子过的不如意,以离婚收场。若她嫁了周伯彥,日子过的不如意时,该当如何?

“小姐,您怎么了?”

发呆的青舒立kè

回神,“没事,挑帘子吧!”

小娟答yīng

一声,把厚帘子挑开。

青舒推开门进去,听到动静的许五娘她们正放下手里的活计要起身迎接她。

青舒一摆手,“别起,干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

众人又坐了回去。

青舒挨个儿看做出来的成品。牡丹,有红、粉红、蓝、紫、粉白双色五种颜色。月季,有红、粉红两种颜色。玫瑰,有蓝、红、粉红、黄四种颜色。紫罗兰,有紫、蓝、深粉三种颜色。康乃馨,有红和粉红两种颜色。还有深粉色的桃花和浅粉色的杏花。

现在她们做的绢花,全都是要戴到头上的头花。至于装饰房间的绢花,青舒没考lǜ

,因此没教她们做。人们到了小年才开始正经办年货,因此,利用到小年前的一个来月,她们能做出很多头花来。

既然她们负责制作头花的差事,那编手链的人只能另找了。该找谁呢?青舒暗自琢磨。绸缎庄、绣庄、茶庄、胭脂铺和首饰铺里的东西都很值钱,所以杜仲夏和洛三基本都打劫给了青舒。而米铺和杂货铺里的东西,杜仲夏和洛三在前头开路,全部便宜了贫民、普通百姓与乞丐。因此,青舒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做头花、编手链的材料。

前几天许五娘她们开始做绢花是用的管家从镇上的绸缎庄、布庄收来的碎布头。现在嘛!那可是成匹成匹的好料子堆在那里用。当然,青舒不会傻到把成匹的好料子拿到人前来,昨晚睡前,她可是辛苦地把几样颜色的整匹的料子各剪了一些出来,然后掺到了碎布头里。

把好布剪成一条一条的,这活儿干起来并不轻松,青舒仅用半晚时间就尝到了个中滋味。与其这样浪费,不如好好利用,因此,她又生出一个主意来,只是愁人手不够用而已。她想用手里的好料子做一批书包出来,这样一来碎布头也有了,又得了能够卖出好价钱的书包,一举两得。

青舒一边看绢花,一边琢磨事,突然咦了一声,“程娘子没来?”

苏妈妈停下手中活计,“说是她娘家小辈今日成亲,昨日告了假,今日去喝喜酒了。”

青舒哦了一声,“明日她过来,你带她去我那边,我有事与她说。”

“是,小姐。”苏妈妈答yīng

着。

青舒的视线在陈琴的娘和古大树媳妇的脸上游移片刻,转身往外走,“阿琴,你来一下。”

陈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青舒到了外边。

青舒只是默默地走,直到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看着陈琴,“在你娘家村里,你娘和你舅娘,谁更有号召力?”

阿琴愣了,“号召力?”

青舒这才知dào

说错话了,赶紧改正过来,“就是村中的妇人更服谁?比较听谁的话?”

阿琴这下懂了,“小姐,村中妇人自然听我舅娘的。我娘那人,性子软绵绵的,说话轻声细语又慢吞吞的。这些年我娘在村中没吃过亏,那是全仗着我舅和舅娘的面子。”

青舒不由笑了,“让你娘听见你这么说她,看不打你的。”

阿琴却扬了笑脸,“小姐,从小到大,我因为淘气干的坏事儿多去了,我娘每次只会戳我的额头一下,然后软绵绵地骂一句坏蛋,从没打过我。”

“哪天你干了坏事儿,我一定鼓动你婆婆打你,让你臭美。”青舒开起了玩笑。

阿琴有些不好意思,“我婆婆才不打人。”

“这倒让你说着了。听说,元河和元宝长这么大,你婆婆从没打过他们。”

阿琴有些不信。

“不相信?”“那好,晚上你问元河去。”见阿琴红了脸,青舒摸摸鼻子,她没说错什么啊!阿琴这是在脸红什么?难道是想到了儿童不宜的事情?她赶紧言归正传,“你娘家村里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妇多吗?”

阿琴点头。

“这就好。我想让你舅娘和你娘回村去,让她们带着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挣点零花钱。”

阿琴很惊喜,忙替自己的舅娘和娘道谢。

“行了,行了,别那么见外。找个时间,避开人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她们。若她们愿意,你让她们下午别急着回村,让你婆婆带着她们去我那边坐坐。好了,回去忙吧!”

阿琴高兴坏了,向青舒告了罪,急匆匆地回去了。

青舒笑笑,转身往自己的院中走。阿嚏,她突然鼻子一痒,打了好大一声的喷嚏。她不解地揉了揉鼻子,没有着凉的感觉啊!怎么就突然打喷嚏了?

小娟搔了搔自己帽子上缝的小花,“小姐,不会是彥公子在念叨您吧!”

青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理,继xù

走。

京城,周府,兵部侍郎周大人的书房中。周大人在书案后正襟危坐,周伯彥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案前。

周大人目光凌厉地盯住名义上的儿子,“为什么不答yīng

?”

周伯彥垂下眼皮,“因为晚辈已有论及婚嫁的女子。”

周大人一脸的不耐,“别拿古青舒当晃子。不仅是爹,就是太后娘娘,就是皇上,都知dào

你在拿古青舒当晃子。太后娘娘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dào

!既然太后娘娘认准了钟家小姐,你什么也别说,只管等着接懿旨就是。”

周伯彥抬了眼,直视周大人的眼,“您错了一次,害死了您最小的弟弟。现如今,您还想再错一次不成?”

啪的一声,周大人一掌拍在书案上,脸色铁青地死瞪住周伯彥。

“别告sù

我,我爹的死与你无关。”周伯彥冷冷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转身,一步一步,迈步向门。

No.188进宫

“站住。”周大人铁青着脸大喝出声。

周伯彥回头,目光清清冷冷的,不见一分温情,“大伯,还想让我喊你一声大伯,那就继xù

对我视而不见吧!继xù

对我不闻不问吧!”意思是,还像以前一样,不要管他,他会感激不尽。

“你……”周大人瞬间被堵的无言。不错,自周桥死后,他不敢面对这孩子。他一直对这孩子视而不见,一直对这孩子的事不闻不问,任这孩子四处游走,像个无根的浮萍一样。他只是,只是不敢面对酷似周桥的这张脸而已。

“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是太后娘娘的天下。奉劝大伯一句,放聪明点,别找错了尽忠的主子。”周伯彥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大力推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从大开的门吹入,吹的周大人书案上的纸张哗哗直响。

回廊中,周伯初背着手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盯着刚从周大人的书房中走出来的周伯彥,“你果然不是我爹的儿子。”

周伯彥一脸寂寥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终于不继xù

装糊涂了?”

“你是小叔的儿子?”周伯初问罢,垂下眼,“早该想到的,所有兄弟中,唯有你长的最像小叔。唯有你,最受圣上喜爱。”

周伯彥没有说话,目光清清冷冷地直视前方,抬脚,与周伯初擦肩而过。

“还会回来吗?回来这里?”周伯初声音低低地问。

“不会,这里已经没有了令我留恋的东西。”周伯彥虽然没有停下,却回答了他的问题。

周伯初握拳,霍地转身,年轻的脸庞上写满认真,“告sù

我,小叔的死与我爹无关。”

这一次,周伯彥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他大步走回“桥苑”,迈进门槛的一刻就开始吩咐了起来,“石头,收拾东西,我们即刻离开。”

等在桥苑中的顾石头什么也不问,着急进屋收拾。

周伯彥见锦衣护卫中的护卫长抱剑立在廊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护卫长答,“刚到。”

“有事?”

“无事。”

“既然无事,搭把手,帮石头拿东西。转告石头,我们自己的东西一个不能落下,全部带走;同样的,别人的东西一个不能拿。”

护卫长一脸黑线地把剑背到身后,跟在顾石头后头进屋去了。

不多时,顾石头和护卫长一人抱了个包袱出来了,包袱很瘪,说明他们的东西很少。护卫长抱的包袱里,只有周伯彥换洗用的两套衣裳,以及周伯彥非常喜欢的一副棋子,这是他爹的遗物。顾石头抱的包袱里,只有顾石头换洗用的衣裳等为数不多的东西。

这时,周伯彥正站在“桥苑”外,抬头看挂在院门上的匾额。

顾石头走出来,“公子,您在看什么?”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说道,“去搬个梯子过来。”

顾石头不解地搔了搔脸,把手里的包袱交给护卫长,不知去哪里弄了个梯子过来。

周伯彥接过梯子,比量着把梯子靠在院门左侧的墙上,然后一甩袍角,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顾石头吓了一跳,“公子,公子,您要做什么?让小的来,小的来。”

周伯彥不言语,已经爬到上边,几下就摘掉了已经有年头的门匾。他把门匾夹在腋下,顺着梯子下来了。

年近五十,仍风韵犹存的周夫人由丫鬟扶着走了过来。周夫人眼中含泪,“彥儿,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伯彥脸上有一丝动容,不过他偏过了脸,没让周夫人看到。他对顾石头和护卫长说道,“走吧!”

周夫人甩开丫鬟的手,走上前紧紧地抓住周伯彥的手不放,“彥儿,彥儿,不要走,娘再不骗你了,别走好不好?”

周伯彥不看周夫人,眼睛看着别处,“大伯娘,请放手。”

周夫人一惊,“不,不,彥儿,是娘,是娘,不是大伯娘,不是大伯娘,叫娘……”

这些年,即便周伯彥回京的次数少之又少,可他每次回京,总会回周府,总会看望周夫人,喊周夫人一声娘。如今,周伯彥不再喊周夫人娘,周夫人吓坏了。

“大伯娘,在您称病骗我回京的那一刻起,我与您之间的微薄的母子情分就尽了。”说这话的时候,周伯彥也是伤心的。若不是他爹“生前”非常尊重周夫人这个大嫂,若不是他受了他爹的影响,这些年是不会如此地信任并亲近周夫人的。被信任的人背叛,他心里并不好受。既然他爹死里逃生,活在异国他乡,借着这次机会,他该断了与周府的关系。以后,他不必呆在桥苑中思念亲爹。信任的周夫人又不再值得信任。周府,真的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或物了。

周夫人声泪俱下,“彥儿,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听老爷的,娘不知dào

老爷是要给你议亲。原谅娘一次,好不好?”

周伯彥狠了狠心,推开周夫人的手,“大伯娘,保重。”说罢,他带着书有“桥苑”二字的门匾,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是他爹多年前亲自题字的门匾,他不会把它留在这里。

一名贵公子抱着陈旧的门匾走街串巷像话吗?当然不像话。顾石头连抢带夺的,总算在周伯彥迈出周府府门前的最后一刻把门匾弄过去,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周伯彥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背着手在前头走。护卫长抱了两个包袱,顾石头扛了个陈旧的门匾,郁闷地跟在周伯彥后头走。

憋了老半天,顾石头也没看出自家公子这是要去哪里,于是忍不住发问,“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宫。”周伯彥吐出惊人之语。

顾石头一个踉跄,“公子,公子,先把门匾放回府去可好?”

“不好。”周伯彥直接给否了。

顾石头瞬间没词了。

于是,他们这一行三人,在引来无数目光后,走到了皇宫南门前。

宫门守卫见到周伯彥,跪下问安。可是,当顾石头扛了门匾要进去的时候,宫门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dào

是该拦住,还是该放行。周伯彥有进宫的腰牌,他可以畅通无阻地任何时间入宫面圣。而且,宫中人都知dào

,在皇帝面前,周伯彥比皇子们还要有地位。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向宫门守卫解释,“这是拿给皇上的。”

众人惊怵。大家都在想:大概,就算彥公子拿了乞丐乞讨用的破碗去面圣,圣上都会高兴吧!圣上对彥公子的偏爱,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可怕。

周伯彥像个无事人般往里走。

顾石头愣了愣,赶紧扛了门匾跟上。

经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在惊掉了无数个宫中守卫的下巴后,周伯彥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后宫宫门前。皇宫那么大,一路走下来,扛着门匾的顾石头早见了汗。

太后宫中,有宫女细声禀报:彥公子求见。

妆容精致,穿着华贵非常,头戴吐珠金凤牡丹钗的太后娘娘眼皮都不抬,低头摆弄着茶盅,“宣。”

过了片刻,由宫女引路,周伯彥腋下夹了陈旧的门匾,走入金碧辉煌的太后娘娘的宫殿。

宫女屈膝禀报,“回太后娘娘,彥公子到了。”

太后娘娘头也不抬,轻挥了一下手。

宫女垂头,小步退了出去。

这时候,周伯彥将门匾竖着立到地上,一手扶了门匾,单膝跪地,“微臣周伯彥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过去,他还喊一句太后姥娘,像民间百姓一样喊姥娘。现在,已经不必了。而且自称微臣,已经是明显的拉开了距离。

太后娘娘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头,盯着下首行跪礼的周伯彥。待看到周伯彥一手扶着的东西,“那是什么?”

周伯彥低着头,“回太后娘娘,这是家父留给微臣的唯一念想,是家父生前亲手题字的门匾。”

一听“生前”、“家父”这样的字眼出来,太后娘娘的眼皮一跳,“大胆。”

“家父为救家母,血染战场,微臣至今视家父为英雄、为榜样。家母为一己之私当着微臣的面跳下万丈悬崖,离微臣而去。微臣过去没有勇气承认,现在已有勇气承认,微臣恨家母入骨。”

啪的一声,太后娘娘手边的茶盅已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太后娘娘的手微抖,脸色惨白。

“微臣恨家母入骨。是她害死了家父。是她不负责任地带微臣来到这人世。是她不负责任地抛下了微臣。是她将微臣置身于冰冷无情的帝王之家。是她留给微臣以长辈自诩却从不考lǜ

微臣幸福,只想操控微臣命运的一些人。是她造就了这一切,是她害得微臣苦苦挣扎却不能挣脱这令人痛恨的命运。如果可以,微臣宁愿自己是家父与乡野中无知妇人所生之人。”

“放肆。”太后娘娘呵斥道,气的她胸口起伏的厉害。

“家母自私、懦弱、自以为是,又不负责任,她妄为人母,她白活了一遭。”

太后抖着手,指着周伯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自私,所以她任性而风流。她妄为人母,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却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被人无情地杀死。如今想来,微臣能够活下来,原是家父在微臣呀呀学语之时便带离了京城,远离是非,游走天下的缘故。太后娘娘不必惊讶,家母生过其他孩子之事,微臣多年前便已知晓,只是没有说透罢了。”

太后娘娘突然落下泪来,“彥儿,你娘没有错,你娘并不风流。这都是谣传,你不能相信谣传。”

“太后娘娘,微臣不会像家母那般伪善。以国家大义为借口,就能掩盖一个人自私而任性地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过错吗?微臣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国家大义去娶不喜欢的女子。微臣的婚事,皇上心里有数,就不劳太后娘娘操心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世上,肯成全微臣的,只怕除了家父,便只有皇上了。”

太后娘娘一惊,看向周伯彥的目光晦暗不明起来。

“微臣告退。”周伯彥躬身站起来,带上陈旧的门匾,一步一步退出了太后的视线,而后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太后的宫殿。他原路返回,准bèi

去皇帝的御书房。

周伯彥到达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经去用膳。不过,皇帝让值勤的小太监转告周伯彥,让周伯彥到了过去一起用膳。实在是周伯彥进宫的方式太调高(扛了个破门匾),早有人禀报了皇帝,皇帝才知dào

他会来。

周伯彥转去了皇帝用膳之所。也不用人招呼,他直接坐到了皇帝对面的椅子上,拿起事先准bèi

好的筷子,夹了菜就吃。

准bèi

为他布菜的太监躬身退后。

皇帝也不生气,指挥布菜的太监把几样菜肴摆到周伯彥的手边去,然后挥退布菜的太监及一旁伺候的一干宫女太监等人。这时候的皇帝,褪去一身的威仪,像个平常百姓家疼爱子孙辈的长辈一样说话,“别跟太后置气,前头有舅舅给你挡着,你跑去跟太后叫什么板?”

周伯彥喝了一口汤说道,“不想让舅舅为难。舅舅和太后同住皇宫之中,时不时地要见面。彥不同,彥若是愿意,一年不回京都没有关系。不中听的话,还是由彥来说为好。”

皇帝一脸的无奈,“你呀你,好姑娘那么多,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古云虎家凶巴巴的丫头?”当日,他这外甥求到他面前,要他下令,命全京官兵不得接近以蔚然书院为中心的方圆五里内。他讶异,问起缘由,他这外甥彥只说还恩。彥唯一认准的恩人,非故去的古云虎莫属。于是他成全了彥,并出于好奇,特意出宫去蔚然书院前看个究竟。这个究竟看回来,古青舒挥棍子打丁泽的一幕他至今未忘。

周伯彥听了嘴角微翘,“就是看上她了。”

皇帝表示无语。只要彥回京,太后也好,皇后也好,总要招了环肥燕瘦、貌美如花的数名大臣之女入宫,让彥过目。每到这个时候,彥不是跑出了宫,就是躲到了他的御书房里不出来。那些能歌善舞的女子,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华与美貌并存。只是,她们都没能入彥的眼。最后,竟是那样一个凶丫头勾走了彥的心魂。皇帝想到此处,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了,夹了爱吃的菜大口吃了起来。

周伯彥见了,站起来,挪了椅子到皇帝身边,舅甥两人一个没有皇帝的样子,一个也不再是贵公子,两个人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地埋头猛吃。不仅如此,若有哪样想吃的菜离的远,舅甥两个还站起来过去夹。

等到舅甥两个吃的撑了,放下筷子。他们懒散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然后看着彼此大笑出声。

外头,亲自守着的总管太监脸上忍不住有了笑模样,见有太监或宫女要过来,他无声地挥手,示意那些人不许靠近。

等笑够了,皇帝问,“你真的扛了破门匾进宫?”

周伯彥表示不满,“那是我爹亲笔题字的门匾。”

皇帝失笑,“成,成,不是什么破门匾。你扛它进宫是为何?”

“舅舅不是时常夸我爹写了一手好字么!正好,把它带进宫送给舅舅了。”顺便,让某些人能够时常看到,提醒某些人回忆起往事,希望能勾起某些人的愧疚之心(如果还有心的话),不要总跟他过不去。

“好吧,舅舅收下了。”然后叹气,“若古云虎的夫人没出那样的事,舅舅便能下一道旨,为你和古云虎的丫头指婚,如此一来,也就没了后边的这些烦心事。算了,不提也罢,事已至此,你若执意娶古云虎的丫头,只能等上三年了。”

周伯彥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既然舅舅如此体谅彥与阿舒,彥定会在阿舒面前替舅舅多多说好话,让阿舒多送舅舅一些酸菜和果酒。”

皇帝立kè

来了兴致,“送多少?酸菜送少些没关系,果酒要多给些。”关键是,酸菜京城有的卖,而果酒没的卖。

周伯彥一点都不心疼地替青舒承诺,“三十斤。”

舅甥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彥留了门匾,带着顾石头和护卫长出宫去。

皇帝回到御书房看奏折,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辰。用过晚膳,皇帝去了太后的寝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心情不太好,见到皇帝,发了脾气,“皇帝,你把彥儿宠成什么样子了?他今日进宫,对哀家说的那些,让哀家寒透了心。他居然,居然说对景辉恨之入骨,这像话吗?像话吗?”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边的茶盅,“母后,他不应该恨吗?”

太后娘娘面色大变,“皇帝,你在说什么?”

“母后,景辉当着亲儿的面跳下了万丈悬崖。”

太后娘娘无力辩驳,怔住。

“母后,您想让彥知dào

景辉跳崖的真zhèng

原因吗?”

太后娘娘失控地大喊一句,“不。”

“既如此,母后,请别再插手彥的婚事!因为母后,景辉没有点想点的驸马。因为母后,儿失信于中意的女子,没能把皇后之位给她。母后,景辉的一生会遇到如此多的挫折,一是她生在帝王之家,二是因为母后,三是因为儿。作为补偿,请母后别再插手彥的事,别让彥求而不得。”

太后铁青了脸色,“皇帝,原来皇帝还在怨恨哀家。”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起身,“母后,阿彥执着起来,任何人都挡不住。不想旧事被翻出来……”皇帝没有说完,住了嘴,一脸疲态地离开太后的寝宫。

周伯彥在京城与太后娘娘抗争之时,青舒正热火朝天地指挥大姑娘小媳妇赚零花钱。再者,青舒监督,青阳和洛小荣为童工,正利用每日的闲暇时间写对联。因为青舒答yīng

卖对联的时候带着陈乔江,陈乔江才答yīng

不捣乱,并和灏一起帮青阳和洛小荣磨墨。灏没能被选中写对联,因为卢先生说灏的运笔功力不够。

No.189腊八风波

时间就像指间的沙,不知不觉间,腊八就到了。再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

腊八,就得吃腊八粥。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腊八吃腊八粥的概念,是青舒突然想念腊八粥的味道了,因此兴致使然,昨日下午突然想到,便让小娟去厨房传了话,告sù

厨房明早不必准bèi

主子们的早饭。再有,青舒派人通知了青阳、洛小荣、灏和陈乔江四人,让他们早起洗漱过了就来她这边吃早饭。

因此,腊八这天,青舒早早地起身,洗漱过了都没有去练功,急急忙忙地去了小厨房。剥好的花生昨晚就放水泡上了。泡了一夜的花生,吸了水,个个鼓涨起来。

小娟生了火,往锅中倒了半锅水进去,搬了矮凳坐在灶口旁,专门负责添火。

青舒把分装了白米(大米)、糯米和红小豆的木盆递给小鱼,让小鱼淘米。从周大夫那边得来的莲子和桂圆,青舒自己处理。莲子要去心,桂圆要去壳。莲子和桂圆入药,只有药堂有的卖,市场上没有,所以青舒走了周大夫的后门,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薏米没有找到,因此青舒决定用高粱米来代替,勉强凑个数。再加上一个干红枣,八样东西就齐全了。

锅中的水烧开时,青舒把莲子、高粱米、红小豆和花生先下锅,盖上锅盖让小娟接着添火。

待到锅中的水再次烧开,打开祸盖,用笊篱把下锅的各种米搅一搅,以免糊锅底。再次盖回锅盖,小火慢慢煮,以免溢锅。等先下的米和豆差不多有八成熟时,这才把白米和糯米下了。

红枣和桂圆是要最后加的。而且,加的红枣最好去核儿切碎,这样入味更好。还有一样,加盐还是加糖,这得依个人口味而定。爱吃甜食的,可以加糖,不爱吃甜食的,可以加些盐。

腊八粥,青舒个人觉得煮的软烂的好吃。因此,她按着自己的口味来了。还有,她喜欢微甜,因此加了适量的糖。

腊八粥不能太稠,有些稀稀的粥汁味道更好。出锅前,青舒突然觉得粥里应该添些绿色,因此让小娟去弄来了几片嫩绿的白菜叶子。白菜帮子没要,用的只是嫩叶部分。把白菜的嫩叶部分洗干净了,切碎,撒到还在开锅的粥上,再加了些调味料调味,忙活了一早上的腊八粥终于好了。

青阳他们已经到了,正坐在青舒的小食厅等饭。陈乔江喊着饿,问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小鱼端了托盘进去,为他们摆下四样小咸菜,还有每人一双筷子、一个汤勺儿。

这时候,青舒正忙着在小厨房的炉子上煎鸡蛋。她前些日子突发奇想,让铁匠铺的师傅依着炉盘大小,给她打了个特制的平底锅。平底锅可是个好东西,炉子小火烧上,坐上平底锅,然后往锅底抹少许的油,煎鸡蛋、煎薄饼还是煎肉片,好用的很。

青舒手边摆了十二颗鸡蛋,旁边的案子上摆了六个白瓷盘子。平底锅热了,抹上油,拿一颗鸡蛋轻轻往锅沿上一磕,手移向锅中,蛋清和蛋黄一起落在了锅底,慢慢扩散外淌,形成一个圆。她再拿鸡蛋,再磕,如此反复,一锅里能煎出三颗鸡蛋来。

迅速给鸡蛋翻个儿,很快就煎好了三颗鸡蛋。三个三个地煎,十二颗鸡蛋煎出来一共也没用多长时间。

锅从炉火上移开,小娟拿去清理。

青舒站在案前,面前摆了两个小罐子,还有装了六盘的十二颗煎鸡蛋。一个罐子里装的是磨细的盐,她捏少许的出来,往煎蛋上撒。之后,拿了勺子,用勺子的把子处从另一个罐子中舀出红果酱,用果酱往煎鸡蛋上弄出太阳的笑脸或弯月的笑脸出来。

小鱼已经把粥端去小食厅回来了。

青舒把其中一盘的煎鸡蛋点名留给小娟和小鱼,剩下的全部端去了小食厅。

陈乔江拿筷子戳着煎鸡蛋上的果酱,“这是什么怪东西?”

青舒坐下,“快吃,一会儿就凉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桌子上还摆了一个碗,碗中是糖。她说明,“觉得粥不够甜的,自己加糖。”

洛小荣小脸埋在盘子里,小口咬着煎鸡蛋吃,然后小声惊呼,“姐姐,有红果的味道。”

青舒竖姆指,“小荣好厉害,立马就吃出来了。这是红果做的果酱。”

灏显得一脸疑惑,迟疑地去咬煎鸡蛋。

已经吃完两个煎鸡蛋的青阳抬头,“姐姐,红果不是没有了吗?”

青舒笑着解释,“你忘了吗?降霜前,姐姐把红果秧上未成熟的红果都摘了,藏起来了。”

青阳点头,“我有帮姐姐摘。”

“过了好多天,外边都冻上了,姐姐去看藏起来的红果,然后发xiàn

绿绿的红果居然都红透了。所以呀,姐姐悄悄地把它们做成了果酱。红果做成了果酱,在寒冷的天气里不会坏掉,可以保存很久。快吃吧!果酱还有,过几天再拿出来给你们吃。”

青阳他们都是先吃完了煎鸡蛋,才吃的腊八粥。

看着四个男孩子呼呼地埋头吹热粥的模样,青舒觉得特有意思。然后她吩咐站在一旁伺候的小鱼,“取个干净小木盆,盛一盆端过来,这边你们就不用伺候了。哦,对了,盛几碗的份量给卢先生那边送去,回来了你们自己从锅里盛了吃。”

小鱼说,“奴婢这就去。小姐,粥煮的太多,怕是吃不完,要不要让厨房分去一些?”

青舒也觉得粥确实煮的多了,“成,你看着安排吧!”

于是,趁青舒他们吃腊八粥的工夫,小鱼和小娟一阵忙活,留够了这边吃的,她们不仅用小木盆盛了腊八粥给卢先生那边送去,还用一个大木盆盛了腊八粥给负责厨院的许三娘送去。

这天早上,古府的人多少都尝到了腊八粥的味道。男人们倒是没说什么,女人孩子都表示好吃。尤其是小孩子,问明天还有没有。

中午下了学堂,青阳他们四个跑去青舒跟前,问中午还有没有腊八粥吃。

青舒被问愣了,然后迟疑地反问他们,“腊八粥不是只有腊八早上才吃的吗?”

青阳他们四个面面相觑,然后跑出去了。不一会儿,青阳自己跑回来了,“姐姐,你怎么知dào

腊八粥?”

青舒被问倒了,老半天才迟疑地问,“那个,你们先生有没有提过,农历腊月初八是佛祖成道之日?”

“有。”青阳答的肯定。

青舒松了口气,可下找到圆过来的地方了。“是这样的,相传,佛祖成道之日,佛祖家乡的佛寺常于腊八这日举行诵经法事,并效法佛祖成道前的某个传说故事,取香谷及果实等熬素粥供佛。此粥名曰:腊八粥。后来啊,佛祖家乡那边的民间,有了一个习俗,每到腊八,百姓用自己种植收获的谷物、干果等熬成腊八粥,庆祝一年的辛苦劳动硕果,并祈求来年五谷丰登,生活富足。”

青阳睁着乌黑的眼睛,听的非常认真。见青舒住了口,他问,“姐姐,没了吗?”

“啊!”这个,这个也不算是她瞎编的,现代的民俗里好像是这么解释的,至于还有没有,她不是很清楚哎!有了,她一拍手,“其实吧,时间长了,故事流传的广了,大家对吃腊八粥的事给了非常多、又非常美好的意义。吃腊八粥吧,还有这样的意思,比如温暖、吉祥、圆满、和谐、淡泊、结缘,对了,还有健康。”好像很多,人们把各种美好的愿望都按到了腊八粥的身上,其实挺令人无语的。

“温暖,为什么吃腊八粥有温暖的意义?”

“粥是热乎的,所以温暖。”青舒已经想抹汗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不妙。

“那吉祥呢?”

“你看,粥里有多么好东西,好不就是吉祥吗?”青舒解释的有些勉强。她后悔了,早知dào

就说没了。是她嘴欠,非得把后头的什么意义给讲出来,这下好了,好奇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上来了。

“和谐……”

“那么多东西凑到一处,没打架,就是和谐。”青舒欲哭无泪,随口抢答,也不让青阳把话问完。

“哦,不打架就是和谐。”青阳自以为学到了新东西,嘴里嘀咕。

青舒转过脸,抹额头的汗,十万个为什么终于结束了,老天保佑。

“姐姐,那淡泊是什么意思,结缘又是什么?”

青舒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居然还有?有没有搞错!她有些讷讷的,“淡泊,淡泊是……”淡泊是什么来着,“淡泊啊,呵呵……这个,姐姐不是很懂,好像,好像是心胸开阔、不在意功名利禄的意思,就是想的开的意思。你看啊,腊八粥是素的,没有肉,不吃肉,只吃素,大概,呵呵……也是比较想的开的人……比较淡泊……”不行了,关于淡泊的话题得拍死,“结缘,这个结缘……”

青阳眼睛瞪的老大,大概是听的高兴,小脸红扑扑的,“是什么?”

青舒瞬间被萌到了,哪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把拉住青阳的手,笑眯了眼,“这个结缘啊,有诗为证,姐姐念给你听。‘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生结善缘。’”

青阳双眼明亮,掂起脚尖,往青舒的脸上吧叽一口亲上去。

青舒感动啊,就跟做梦似的,摸着被亲到的脸颊傻笑。等她脑袋上冒出来的幸福的泡泡全部飞走了,她回神,这才发xiàn

,弟弟早不知dào

跑哪儿去了。她有些小失落,嘴里咕哝了一句臭小阳。

下午的时候,青舒与麦子、笙歌低声说着话,经过学堂前。

一声轻响,元宝推开学堂门出来,唤住青舒。

青舒不解地看过去,“元宝,怎么了?”

元宝古怪地看了一眼青舒,“小姐,先生请您进去说话。”

青舒刮了刮麦子的小鼻子,“先去玩儿吧!等下去找你们。”见麦子和笙歌跑远,她跟着元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走入学堂。

卢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青阳和洛小荣是一脸崇拜地盯着她。灏似乎哭过鼻子,而陈乔江正耷拉着脑袋站在角落里。

什么情况?青舒扬了笑脸,“先生,您找阿舒有事?”

卢先生一指下边的一张空桌椅,“坐。”

情况不对啊!青舒忙道,“先生,坐就不必了,阿舒和笙歌他们约好,要陪他们玩儿到晚饭时间的。”

卢先生手里拿了戒尺,“坐。”

呃,戒尺,这个东西有些怕人。只是青舒不明白,卢先生这是要她坐下来听课吗?她可是女娃子,还是个大姑娘,难道还能上学堂不成?她狐疑地看了卢先生一眼,在卢先生指定的位置坐了。

卢先生清了清嗓子,“青阳,解释一下淡泊。”

青舒心里一突,不会吧!

青阳很自信地站起来,“淡泊就是心胸开阔、不在意功名利禄的意思,就是想的开的意思。吃腊八粥的人比较想的开,比较淡泊。”

青舒的手抖啊抖,终于还是举了起来。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讲的,没必要把她讲的话拿到课堂上来这么较真吧!

卢先生对此视而不见,目视青阳,“你再说说,什么是结缘?”

青阳非常崇拜地看了青舒的背影一眼,“结缘,有诗为证,‘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生结善缘。’”

青舒举在半空的手抖啊抖,想着世上若有时光倒流,她宁可用一年的生命作交换,让时光倒退到早晨。这样,她就可以不再嘴欠地乱说话了。

卢先生让青阳坐,再次似笑非笑地看着青舒,“有话要说?”

青舒强忍着狂殴卢先生一顿的欲望,站起来,弱弱地表态,“先生,阿舒错了,阿舒再不会不懂装懂地解释什么淡泊了。”

卢先生挑眉,“先生以为阿舒很懂,先生没看出阿舒哪里不懂装懂了!”

青舒想像着殴打卢先生的一幕,表面上却低眉顺眼地放低了姿态不说话。

卢先生不怀好意地宣bù

,“你们几个听着,阿舒说还要给你们讲几个佛祖家乡的风俗。认真听,听完了,明日写一份相关的文章交上来给先生过目。”

什么?还要讲?青舒霍地抬头,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住卢先生。

卢先生绷了脸用戒尺指着青舒,“讲,若是讲不出来,罚你默写万字经卷五百遍。”

青舒刚想抗议,卢先生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服,加至六百遍。”

青舒气够呛,“先生,若是先生能背出名篇《春江花夜月》,阿舒讲一个民俗也无妨。”

卢先生的眉峰微动,目光中划过一道不明的光亮,“背名篇《春江花月夜》?”

青舒确信卢先生背不出来,于是自信地道,“是。”《春江花月夜》,这可是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杰出古人写出的千古名篇,大安怎么可能有?

卢先生放下戒尺,抚掌,“好,阿舒既然想听《春江花月夜》,先生便满足阿舒一次。”说罢,他表情一变,一脸正色地盯着青舒,“阿舒怎么知dào

《春江花月夜》的?”

青舒心里一突,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感觉。她回忆起孔老先生手里有一本名为《蛋糕世界》的杂志,想到黎海堂曾经营的福顺斋是以蛋糕做主打的,她的后背一寒。坏了,安逸日子过的久了,她居然忘了潜在的危险,忘了大安可能还有其他穿越者。

“承认是阿彥告sù

你的,真有这么难吗?”卢先生戏谑地问题。

吓够呛的青舒愣住,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周伯彥也知dào

《春江花月夜》?她说的《春江花月夜》和卢先生说的《春江花月夜》是同一个《春江花月夜》吗?她要自己冷静,一字一顿地问道,“先生,《春江花月夜》写的真有那么好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阿舒,这便是《春江花月夜》,长公主笔下的名篇。”卢先生捋着胡子,面带喜色地说道。

青舒瞬间凌乱,居然是长公主!长公主居然是穿越者!长公主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把别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切,原来,所谓惊才绝艳是这么来的!怪不得她娘古叶氏曾说长公主不是才女,原来她娘古叶氏也有聪明的时候。

上午,她引用了关于写民俗的一首普通诗,都说有诗为证,证明人家的诗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想到,长公主穿过来后大大方方地把名篇纳入自己的名下,靠此出尽了风头,被人称为惊才绝艳的女子。别告sù

她,长公主风流的本钱是这么来的。

这么一比较,长公主这个穿越者活的风光,活的调高。她这个穿越者,简直有些夹起尾巴做人的低姿态了。她这个小心,那个小心的,就怕被人看出不寻常来,就怕被当成妖怪烧死。这人和人,简直没法儿比。

青舒决定继xù

夹起尾巴做人。因此,她低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突然抬头,一脸茫然状地看向卢先生,“先生,这就是名篇吗?不像啊!您一读出来,阿舒听了都明白了大概。所谓名篇,不应该是只有文人墨客能听懂、看懂的吗?像我一样只认得字的人听了,不应该是像在听天书一样吗?”

卢先生听了,差点气吐血,“你这臭丫头,臭丫头。”这么好的诗,她居然怀疑不是名篇。这丫头实属可恶。

青舒一脸无辜地眨眼,“难道阿舒想错了?”然后状似无意地嘀咕一句,“这样子就叫名篇,奇怪。”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张若虚先生,晚辈绝对不是怀疑你的诗不好,实在是盗你诗作的人太可恶。

卢先生瞪眼睛,“出去,出去,臭丫头,以后不许再进先生的学堂。”

青舒心里高兴,在背后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却假装很伤心地捂脸,跑向学堂的门。在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她背对卢先生,面向不知所措的青阳、洛小荣和灏的方向,狡黠地一笑,还做了个鬼脸,然后闪人。

总算逃出了卢先生手中戒尺的淫威之下,青舒站在学堂外,叉腰大笑出声。

卢先生似乎回过味儿来了,知dào

上当,拿了戒尺出来追,“臭丫头,站住,你还欠先生几个民俗没讲。”

大笑的青舒见卢先生追出去,知dào

要不好,一手提了裙摆拔腿就跑。她一边跑,嘴上也没闲着,“先生,先生,文人要讲斯文,您的斯文讲哪里去了?”

刚要停下的卢先生,这下更来气,改变了主意,继xù

举着戒尺追。

听到后头追来的脚步声,青舒边跑边喊,“先生哎,您可真是让文人斯文扫地,您怎能和一个小女子如此过不去?”“先生哎,‘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以改一改了,就叫‘唯小人与先生难养也’算啦!”

这么些年,只有卢先生戏耍别人的时候,哪有卢先生被人这样戏耍的时候。卢先生也不知dào

此刻的自己是怎样一个心态,举了戒尺追不停,“臭丫头,看先生不打断了你的腿!”

这时候,青阳他们四个追在先生的后头,嘴里喊着先生别生气。

青舒眼见惊动了管家及几名家丁,她忙喊救命,“救命啊!快拦下先生,先生刺激过大,不认得人了。”

管家和家丁弄不清状况,不过面前的这一幕实在诡异。于是管家一挥手,“拦住先生。”

于是,卢先生华丽丽地被青舒摆了一道。

家丁有抱住卢先生胳膊的,有抱住卢先生腰的,也有抱住卢先生的腿的。赶到的青阳更是过去帮卢先生顺胸口,要卢先生别生气。

卢先生被送回了所住的院中,卢娘子诧异地问怎么了。

卢先生来气,甩袖子进了内室,面向里躺炕上不动。

干了坏事的青舒跑回了内院,躲在自己屋中捂嘴偷笑。她从来不知dào

,自己也有这么会搞怪的时候。

不多时,青阳他们四个来看青舒。青阳拍了拍青舒的背,“姐姐,别怕,小阳保护你。”

青舒差点笑出来。

洛小荣却学青舒在学堂时在背后做的那个小动作,“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青舒打马虎眼,“高兴的意思。”

灏歪了头,跟着摆出所谓高兴的手势。

陈乔江蹦蹦跳跳的,“姐姐真厉害,把先生气倒了。”他最怕先生的戒尺了。自今日起,他决定崇拜青舒这个姐姐,因为青舒这个姐姐打败了先生和先生手中的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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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每日更新日间已定,【16:45】即下午的四点四十五。

No.190买卖开始

快到晚饭时间了,听说下午被青舒气到的卢先生还躺在炕上不起来。

青舒听说了,抿嘴笑,并吩咐小娟送一小碗的辣椒油过去。小娟回来告sù

青舒,见到辣椒油,卢先生立kè

坐起来了,喊着晚上要吃汤面。看来这气是消了。

晚睡前,古管家去找卢先生说话。卢娘子便避了出去,牵了笙歌的手去自己的小厨房,看热炕的灶火熄了没有。

古管家对着卢先生一顿念,“你说说你,一肚子的墨水不说,还是几位少爷的先生,天下有什么大道理是你不知dào

的?看你今天办的事儿!你也不知dào

收敛一些,也不顾丢不丢人的,居然当着下人的面追打小姐,你羞是不羞?”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儿卢先生心气儿就不好了,“别提那臭丫头,居然胆敢戏弄先生,太不像话了。”

本来就不怎么笑的古管家板着脸,样子有些凶,“小姐是晚辈,是没长大的年轻小姑娘。你是小姐的长辈,还是曾风光一时的才子,又是当过军师经lì

过战争的人物,你就不能不幼稚?你就不能让着小姐一点儿?”

卢先生一摆手,“行了,行了,走,走你的,别再教xùn

了。臭丫头的本事大着呢,都能气到本先生了,还有什么是臭丫头做不到的!你不用替臭丫头瞎操心。”

“什么叫瞎操心?你说说你……”

卢先生赶紧打断,“停,停,别念叨了。臭丫头现在可是阿彥的心头肉,哪个不长眼的敢真和臭丫头过不去?行了,有阿彥操心臭丫头的事,你就安心当好你的管家得了!回去,赶紧回去睡。”

一提周伯彥,古管家又想到担心的一件事来,“这以前,彥公子住在府里,好歹夫人这个长辈在,外人也不好说什么。现如今,夫人也不在了,彥公子若是还来府中住,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对小姐的名声不好,外边会传不中听的话。”

“瞎操心。”卢先生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什么叫瞎操心?女子重名节。”古管家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一些。

卢先生微怔,略一沉吟,“阿彥那边我来说,臭丫头那边你自己说去。”不过,依他看来,无论是阿彥还是臭丫头,八九不离十会我行我素地行事。

古管家这下满yì

,不过还是继xù

絮叨了卢先生一通才肯回去。

第二日,周伯彥专门派出来拉酸菜的三十人的队伍到了。

酸菜腌好后的这段时间,府里会切菜的人,还有风味小食铺中会切菜的人,只要有闲暇时间就会聚在府里厨院的食厅中切酸菜。庄子上会切菜的人也一样,有闲暇时间也会聚在庄子上厨院的食厅里切菜。因此,周伯彥提前预定的拉往京城的酸菜七八日前就已经切出来了,并像去年一样,古府都是把切好的酸菜丝一团一团地团好装木桶里,冻上了的。

与这队人同来的,还有锦阳城一品楼的林掌柜。锦阳城一品楼这边也是提前跟青舒订的酸菜,只是预定时间比周伯彥晚了几日。因此,在供货上,青舒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满足了先一步预定的周伯彥,再满足晚了一步预定的一品楼。

一品楼预定的酸菜,听说一半要在锦阳城的一品楼中做菜出售,另一半则同周伯彥一样要拉到京城去出售。因为周伯彥和步五、步六都有交情,因此,步五决定一品楼送往京城的酸菜由周伯彥的人帮忙运送。

所以,锦阳城一品楼的林掌柜跟过来就是要说明这件事,还有就是送来了步五的亲笔信,并奉上了买酸菜的银子。

青舒接了信看罢,确定林掌柜所言是步五的意思,于是说马上把为一品楼准bèi

的部分酸菜搬出来。

林掌柜忙问,“古小姐,不知这次为一品楼准bèi

出了多少酸菜?”

青舒侧过脸问古管家,“库房里准bèi

出来的还剩多少?”

古管家答,“回小姐,还有一百零九桶。”

青舒听了松了口气,笑对林掌柜,“林掌柜,说好第一批为贵楼准bèi

一百桶的,现下正好够数,让管家这就着人搬了一百桶出来。”

林掌柜搓了搓手,“古小姐,咱们商量一下。走一趟京城不容易,要不,再加一桶,凑成一百一十桶算了。”

青舒看了看旁边装货已近尾声的商队,“还差一桶,得耽误一会儿工夫。他们若是不急着出发,那就等上一等,请他们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歇歇脚。他们歇脚的工夫,一桶酸菜也就准bèi

出来了。”

林掌柜一阵感激。

也不用青舒交待,一直跟在青舒身侧的古管家立kè

去安排。他让厨房做事的放下手边的事情,先把一桶酸菜切出来。为了不耽误商队太多的时间,小鱼和小娟也去帮忙了。

大家齐动手,一桶酸菜切的也快,很快就把酸菜丝一团一团地码好装进木桶里,盖上木桶盖子,抬到了前头去。

如此,搬货的搬货,装车的装车,一品楼的一百一十桶酸菜也装载好了。

这时候,青舒让人搬来了两口大箱子,请商队的首领宋全帮她把这两口箱子运去京城,并亲自交给周伯彥。青舒还说,若东西到了,而周伯彥已经离京,这两口箱子就交给步大将军府的五公子,步五步飞鹄。

宋全满口应下,管家给他的谢银他都拒绝没要。

见他不要银子,青舒没办法,让人拿来两个小罐子给他,并告sù

他,一个是红果做的果酱,送给他的娘子和孩子尝尝,可以抹到糕点上吃。一个是辣椒油,做菜或吃面可以当佐料,是送给他的。

宋全还要推脱,古管家扯了他过去,“赶紧拿上,这都是好东西,天下独一份儿的。就是你们主子想吃,也得求到我家小姐跟前才有。”

宋全这才接了,连连称谢。银子推了可以,可东西还推,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儿。红果的名字他听过,只是没见过,也没吃过。

青舒又让小娟送上一个包裹着什么东西的青色丝帕。

管家从旁拿过,塞入宋全之手,要宋全赶紧收起来。

宋全接了,好奇地打开看,里面居然是栩栩如生的一红、一粉的不知名的极漂亮的两朵花儿。他愣住,这寒天腊月的,哪儿来的鲜花?

青舒笑道,“是绢花。拿回去送你娘子,你娘子一定喜欢。”然后一指她托付给宋全的两口大箱子,“里面全是,你可得妥妥当当地送到地方。这可全是银子。”

宋全把绢花包回去,收起来,并向青舒一抱拳,“小姐放心,定把小姐的东西稳妥地送到地方。”

青舒盈盈一拜,“多谢宋大哥!”

商队没有继xù

停留,宋全吆喝一声,启程。他们要尽快到达锦阳城,并与南来的周记另一个商队汇合,一起回京。商队走南闯北的运货,队伍庞大且带家伙什的人多,即便走过不太平的地区,各路匪类也会忌惮一些,轻易不敢动他们。因此,一向以人多势众且小心谨慎出名的周记商队走货的时候,比别家商队遭遇匪类的几率要低。

林掌柜是跟着商队一起走的。走前他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希望古府这边能够尽快准bèi

出第二批的酸菜来。这第一批的酸菜,全部运往京城了,这么一来,锦阳城的一品楼还没可卖的酸菜。为了能早些赚上酸菜的银子,林掌柜可是急的不行。

送走了林掌柜和商队,古管家去前厅见青舒,并向青舒提议,“小姐,不如让妇人们停了手里的活计,先去切酸菜。”

青舒不答yīng

,“不行,酸菜挣银子不假,可妇人们现在手里做的活计也是挣银子的。再者,酸菜可以慢慢切,慢慢卖,可这绢花和编的手链不同,它们是要赶在年前卖出去的,耽误不得。”

今天是腊月初九,送往京城的绢花和手链差不多小年前后就到京了。周伯彥也好,步五也好,一定能帮她卖出个好价钱。除去送往京城的,做出来的成品还剩一些,而且妇人们现在还在继xù

做。到了小年左右,普通的她会在康溪镇上卖掉。而那些料子好又花样好的,她要拿去锦阳城卖。

古管家觉得青舒说的也有道理,“要不,从外边找些人回来切酸菜?”冬日里活计少,闲在家里的妇人多,用人可以随便挑。

青舒还是不答yīng

,“不是知根知底的,用着不放心。不用担心,到了小年,这做绢花和编手链的活计就停了。空出来的人手,肯定都分派去切酸菜了。到那时,酸菜正好集中切出来。而且,过年的时候是酸菜最好卖的时候,耽误不了我们挣银子。”

“成,就按小姐的意思办。”古管家也明白青舒的意思。古府与别的府邸不同,府里的孩子们每日里无所顾忌地跑跳玩耍,几位少爷淘气、玩耍或追逐的身影也是随处可见,都不用人跟着。

若是放了不知根底的人进来府中做事,不仅得时时让人跟着少爷们,就是府中玩耍的孩子也得安排大人跟着,以免出差错。再说,古府出了豆沙包、出了酸菜、出了红果等等不少好东西,在左近非常出名,因此觊觎这些好东西的人就多了,想进府做事的,指不定是带了什么目的。还是稳妥、安全要紧。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府上下整日里依然是忙的团团转。

小年前一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二这天午饭前,青舒宣bù

今年做绢花和编手链的活计到此为止。

青舒的安排是:今日下午结工钱给大家;所有人小年(腊月二十三)休息一日,大家和家人吃小团圆饭;后天,哪个还想继xù

做事,挣些手头儿的零花儿,那就还来古府报到,古府有另外的差事安排。

接着,青舒让苏妈妈带她们去吃午饭,而她自己收走苏妈妈和古大树的媳妇陈氏交上来的记录本,拿去做最后的核算,核算每人该发多少工钱。

每日里,谁做了多少朵绢花,做的是好是坏,合格的有多少,苏妈妈都有记录。元宝基本每晚都抽空教苏妈妈写常用字,因此,作简单记录已经难不倒苏妈妈。

每日里,谁编了多少条手链,编的是哪一种手链,古大树的媳妇陈氏都有记录。而且,哪个想贪下古府供应的好线,或是哪个想滥竽充数,第一个就过不了陈氏这一关。这方面,陈氏管的很严,她手下做事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其实,陈氏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听说她的记录都是她的三儿子古哲三在帮忙记。古哲三在镇上的学堂读书。刚开始的几天,每日古哲三下学回去了,陈氏才让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把编好的手链交上来。陈氏会当场清点、当场检察,确定没问题,这才收。古哲三就在旁边作记录。收妥了编好的手链,陈氏会发下来第二日编手链的线。谁领走多少线,应该交上来多少条手链,古哲三也记录的清清楚楚的。

后来古哲三读书的学堂放了年假,他每日都在家。陈氏便把收手链的时间改到了每日早饭后。如此,她每三日或每四日来一趟镇上,到古府报道,交上成品和记录,领了线,呆上半日再回村去。

青舒很快就归拢好了数据,也算出了每个人该发放的工钱。

绢花依照难易程度分三个等级发工钱。最难做的绢花,两朵一个铜板;难度次一等的,三朵一个铜板;容易些的,五朵一个铜板。

编手链,青舒只给了四个样式,且没有难易之分,每编十条付一个铜板。

青舒把记录、账本和花名册都带到了充当临时作坊的许五娘的绣房里,手边还放了装碎银和铜板的匣子与算盘。她坐下,翻开花名册,“程娘子。”

站在门里的小娟推开门,“程娘子,请进。”

程娘子正了正色,答yīng

一声,先一步走进去。立kè

的,小娟把门关上,将外边等候的其他人的视线阻隔在外。

青舒笑着柔声说道,“你的是:一等绢花八百八十二朵,四吊钱四十一文;三等绢花五百一十四朵,加一朵凑整,一吊钱又三文。你大姑娘的,二等绢花三百八十四朵,一吊钱二十八文。加起来是六吊钱另七十二文。拿铜板还是碎银?”

程娘子很激动,“铜板就成。”

青舒取了六吊钱,又数出七十二文来,再加上一个精致的荷包,一齐推向前,“拿上。”然后一点花名册上程娘子的名字,“按个手印儿。”名字上按手印儿的代表工钱已经领了。

程娘子道谢,按了手印儿,用青舒赠的荷包装好了工钱,收妥,退出去。

青舒接着叫第二个名字。如此,一个一个地把人叫进来付了工钱。最后,她叫的陈琴的舅娘,也就是古大树的媳妇陈氏。

青舒说道,“一等绢花四百一十二朵,二百零六文;二等绢花八百九十一朵,二百九十七文;手链九百六十条,九十六文。手链的事没少上婶子费心,加二百文的工钱。统共是七百九十九文,凑整儿,发婶子八吊钱的工钱。要碎银还是铜板?”

陈氏激动的手都有些抖,“都成,都成……不,不……铜板,铜板吧!”

青舒取了八吊钱出来,再加一个精致的荷包推给她,“还有事要劳烦婶子,婶子别急着回去,等一等苏妈妈。”

陈氏满嘴应着,也用青舒送的荷包装了工钱,走路带飘的出去了,都忘了问村人的工钱。

青舒说自己人的工钱晚点再发,然后叫了苏妈妈进来,把一个单子交给苏妈妈,还交给苏妈妈七吊五十一文钱,“这是小古家村人的工钱。等下套好了马车,你送陈氏回去,让陈氏按单子上的把村人的工钱给发了。”她又交给苏妈妈一个装了不少铜板的精致荷包,“这是阿琴娘的工钱,五吊。人没来,只能由您给带过去了。”

苏妈妈略一想,替儿媳妇问,“小姐,阿琴许久没回娘家了,要不,老奴去时把她带上?”

青舒失笑,“苏妈妈,阿琴是您的儿媳妇,您是她的婆婆,带不带去您说了算,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她婆婆!”

苏妈妈被逗笑了,“小姐怎么还拿老奴打趣起来了?既然小姐同意,老奴这就通知阿琴去。”

不多时,马车准bèi

好了。苏妈妈和陈氏坐进马车里等了片刻,阿琴才抱了个包袱急步过来。

苏妈妈挑着马车帘子,“慢点儿,慢点儿,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走路可不能再着急忙慌的了!”

阿琴脆生生地答yīng

着,坐上马车。

陈氏诧异地盯着阿琴平坦的小腹,“有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讲的欢快,“她近日嘴馋的厉害,总找东西吃。元河也说她最近不早起了,总赖床。元河想着她多睡一会儿没关系,就留她一个人睡,自己收拾收拾去铺子里做事。元河本是好意,可过后她总要对元河发脾气,说元河没叫醒她。第二日元河叫她,她还那样,赖床不起。到了晚上,她又和元河发脾气,小孩子似的。我觉出不对,问她月事准不准,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前儿个,你和亲家母都没来,府里来了大夫,我便请了大夫给她把脉。这才知dào

,原是她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子。”

听闻喜讯,陈氏一高兴,忘了阿琴已经出嫁的身份,还像过去一样,拿手指猛戳阿琴的额头,“你这大大咧咧的丫头,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知dào

,还当自己是孩子不成?这要是一个不注意,有个好歹来,你对得起你公婆吗?你对得起元河吗?”

阿琴讪讪的,忙往自己婆婆身后躲。

陈氏这才想起人家的婆婆就在近前,尴尬地笑。

苏妈妈心情好,笑着要求儿媳妇坐好,不让儿媳妇乱动。

这天,小古家村领了工钱的大姑娘小媳妇高兴,古大树一家人高兴,阿琴的娘家人也高兴。要当奶奶的苏妈妈更是高兴。

天黑前,苏妈妈才带着阿琴坐着马车回府来。

元河站在马车下头,先扶了自己的娘下车,然后扶了自己的媳妇下车。

李大郎一指绑在马车前缘上的两只公鸡,笑着说道,“元河,你丈母娘给你媳妇补身子的,赶紧拿走。”

古元河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把两只公鸡取下,拎在手里。

大家闹哄哄地吃过晚饭,青舒把参与做绢花的女人们叫到跟前,每人给发了六吊钱到一两银子不等的工钱。府里的所有女人,不论大小,青舒允许她们从紫罗兰、康乃馨和桃花中选自己喜欢的一样戴到头上。

见到小丫的头上戴了一朵深粉色的紫罗兰,笙歌和麦子吵着也要。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男娃子不能戴花,会被人笑话,他们不听,坚持要戴花儿。

青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取了两朵蓝色的紫罗兰,分别给笙歌和麦子别到了衣襟上。他们这才满yì

,摸着胸口的蓝花不吵了。

转天就到了小年,古府的女人不管老少每人头上都别了一朵绢花来来去去地做事。

笙歌和麦子胸前别着花,一脸神气地在府里走来走去,惹笑了不少人。

吃过早饭,青阳抱着青舒的右手臂不放,“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卖对联?”

青舒捏他的鼻子,“明日就去。”

陈乔江不答yīng

,“不要,不要,今天就要卖。你答yīng

我的,答yīng

让我卖的。”明日一早他爹过来,要带他回锦阳城去,多一天都不让他留。他赢不过他爹,便只能争取今日卖一天的对联了。

青舒头痛,“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多穿些衣服,姐姐这就去安排。提前警告你们哦,要站在外头卖,很冷很冷。只要去了,谁也不许喊冷,更不许喊渴了、饿了的。”

陈乔江兴奋地跳了起来,还跑过来和青阳击掌,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青阳也跑了,说要回去加衣服。

青舒摇头,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寒冬腊月里站外头卖东西,真以为是什么好差事不成?真是的,让他们感受一下也好。

No.191历练

辰时和巳时之间,阳光充足,空气中的寒气去了几分。

风味小食铺中的伙计陆续搬了五张桌子出来,并把五张桌子摆到了风味小食铺与古记杂货铺前的空地上。五张桌子,摆出中空的方形阵。左右两侧各一张桌子;前面并排的两张桌子;后头只一张桌子,留一张桌子的缺口是为进出方便。

这时候,古记杂货铺的两个伙计抬了个大木板出来,将大木板立着靠墙放了。这个大木板上,钉了不少的木楔子。

不一会儿,古府的马车到了。风味小食铺的掌柜和古记杂货铺的掌柜带着各自的手下出来迎接。

帽子、脖套和手套一个不少,捂的严严实实地跟在车左右的小娟走到车门跟前,把马凳摆上。这时有陈府的丫鬟过来,将车门外的厚帘子挑开。

小娟这才打开了车门,“少爷们,到了,请下车。”

陈乔江迫不及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连凳子都不踩,嘴里喊着准bèi

好了没。

后头的青阳、灏和洛小荣由小娟扶着,都是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踩着凳子下车的。

这时候,古府的另一辆马车到了。小鱼扶着青舒下来。

青舒抬头就见陈乔江站在外面摆出来的桌子上面哇哇大叫,而陈府的下人和古元河正在哄他,要他下来,就怕他摔着。

青舒立kè

一眼瞪过去,冷声命令,“下来。”

陈乔江顶嘴,“不。”

青舒转过脸,不看他,“古掌柜,去客栈知会一声陈老爷,就说陈少爷要马上回锦阳城去。”

陈乔江立kè

蔫儿了,不过嘴上还要硬撑,“下来就下来,有什么了不起!”

古元河也顾不上许多,在陈乔江准bèi

往下跳的时候一把抱住,把人轻放到地上。

陈乔江因为没能自己跳下去,很不高兴,扬了手要打多事的古元河,却接到青舒警告的一眼,他只得作罢。

这时候,有人从青舒乘坐的马车上搬下来一摞又一摞的春联来,他们把春联摞到了围成方的桌面上。成摞儿的春联搬完,小鱼手里提了一串儿穿线的长短不一的对联过来,“小姐,这些放哪里?”

青舒一指钉有木楔子的大木板,“穿的线都是打好活扣儿的,你拿过去,一个一个分开,都挂到那上头去。”

小鱼答yīng

一声,过去把手里当样子的春联一个一个地分开,按青舒的指示挂了上去。高处的位置她够不到,有伙计递了个长树杈给她。如此,她便利用树杈,在高处的木楔子上也挂上春联。

立kè

的,内容各异、贴于不同地方的春联便挂了一个木板出来,红红的一片子,老远就能把路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只是,今天是小年,来镇子上办年货的人很少。

陈乔江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挂出一片红的春联,“这个好玩儿。”

丁家宝走过来,将装了十个铜板的小木匣子放到桌子上,看了青舒一眼,退开了。

青舒看准bèi

的差不多了,便指挥陈乔江他们四个男孩子站到围出来的桌子中间去,“听好了,姐姐只说一遍。等下你们自己卖对联,自己收铜板,遇到麻烦要自己解决,不要想依靠除你们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然后看了眼旁边待命的杜仲夏,“姐姐派了杜护卫过来,一不是让他帮你们卖对联的,二不是让他听从你们指挥的。杜护卫在此,只是姐姐命令他在此而已。除非有恶霸想要伤害你们,否则他不会出面帮你们做任何事。听懂没有?”

陈乔江喊的很大声,“懂了,懂了。”卖春联的事他惦记了很多天了,早就迫不及待了。

青舒看了在场的众人一圈儿,“铺子里的,进铺子做事去。其他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需yào

任何人伺候。都回去。”

立kè

的,当场只剩陈乔江、青阳、灏和洛小荣四个男孩子,还有一个面无表情地靠边站的杜护卫。

青阳他们四个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想过姐姐会有这样的安排。他们有点蒙,不知dào

接下来要干嘛。那种即将为卖春联而兴奋又跃跃欲试的情绪,因着青舒带走了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而消了个干净。他们的心底只剩不安。

青阳几个偷瞄杜护卫。杜护卫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一向小霸王又胆儿肥的陈乔江都有些受不住,想问杜护卫怎么办,但他一直以来很怕杜护卫的冷脸,于是把求救的目光递向灏,并小声对灏说,“你让他过来。”这个他自然是指杜护卫。

灏摇头拒绝,“我怕杜叔叔。”他没说谎,他从来只敢和洛叔叔撒娇,却不敢和杜叔叔撒娇。就算他装可怜,也只有洛叔叔吃他的这一套,杜叔叔从来不买他的账。

青阳纠结了又纠结,拉着洛小荣的小手上前,站到前头,把脖套往下拽了拽。他鼓足了勇气,本想大声吆喝的,可张了嘴,最后出口的却是小小的声音,“卖,卖春联。”

杜护卫的冷脸依旧,不过眼底闪过笑意。

青阳暗恼,偷瞧身侧的小荣弟弟,却发xiàn

小荣弟弟正一脸崇拜地盯着自己。青阳立kè

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也自信了许多。他决定豁出去,想到集市上商贩们吆喝的样子,大声喊,“卖春联,卖吉祥如意的春联,卖便宜的春联。”

陈乔江一愣,一脸陌生地看着青阳。

洛小荣拿星星眼看青阳,并小声附和,“卖吉祥如意的春联。”

灏小步小步地挪过来,靠到了青阳的另一边,张了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青阳看着洛小荣咧了小嘴笑。

风味小食铺的雅间里,捅破了窗户纸正往外看的青舒抿嘴无声地笑。关键时刻,小霸王都没有她家小阳勇敢,有些意wài

。洛小荣嘛,明显是小阳的跟班兼崇拜者。至于灏,这孩子,很会察言观色,喜欢跟在给他安全感的人身边,也很会博人同情,不简单呢!

这时候,一个穿了绸袍的大胡子路过。他看到穿着不俗的四个小少爷站在一堆春联中间,而旁边站了个事不关己模样的冷脸男子,他觉得希奇,走了过来,眼睛往挂了一板子的春联上扫过,“春联怎么卖?”

青阳很紧张,“三两……”他脸红,赶紧改口,“不是,不是,三个铜板。”

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洛小荣和灏吓到了,都躲到青阳后头去了。

大胡子这么一笑,青阳反倒不紧张了,他觉得这人顺眼多了,于是,说话就利索了,“大叔,长对联四个铜板,短对联三个铜板。还有福字,一个铜板。”

大胡子不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家有老母,今年大寿,可有对应的春联卖?”

青阳愣了一下,然后猛点头,推了推身后的洛小荣,“帮哥哥找出来,‘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洛小荣得了任务,过去从一摞短对联里翻找。灏也过去了,帮忙找。

大胡子本来是在逗他的,这是寿联,春联一般没人会拿寿联出来卖才对,没想到人家真有,他觉得有趣,“你说说横批,横批对味儿就买下它了。”

青阳高兴,挺了挺小胸脯,“福寿无疆。”

大胡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好,买了。”然后掏出钱袋子,扒拉几个碎银,捏了三个铜板放到桌子上。

青阳在下头悄悄踢陈乔江。

陈乔江回神,把铜板拣起来,丢进旁边的钱匣子里。

这时候,洛小荣和灏终于找到了买家要的对联,拿给青阳。

青阳摆到桌上让大胡子看过,然后连横批一直卷起来,双手奉给大胡子,“多谢大叔光顾。”

大胡子哈哈大笑着拿了对联走了。

买卖开张了,青阳笑咧了嘴,这下放开了吆喝,“卖春联,卖吉祥如意的春联,卖便宜的春联。”

陈乔江觉得气闷,扯开嗓子比青阳喊的更大声,“卖春联,卖春联,名师写的好春联……”

青阳听了立kè

傻眼,也不吆喝了。名师写的?他和洛小荣怎么就成名师了?

有两个文人模样的经过。这二人走上前,看了看挂在木板上的对联,摇头走了。一人对同伴说,“看着字写的很稚嫩,哪里是名师写的!他们是哪里来的孩子?大人怎么都不管管?”

这下,陈乔江也不吆喝了,青阳皱着小脸,两个人都觉得很气馁。

风味小食铺的雅间内,偷看外边的青舒见到几个小的蔫儿蔫儿的,无声地笑。

小娟也在看,“小姐,您真不帮少爷他们?”

“嘘!”青舒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小娟一眼,就怕外头的会发xiàn

她在偷看。

小鱼拨拉开小娟,往外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小姐,少爷他们小脸冻的通红,要不要请进来暖暖身子?”

青舒的回答仍然是嘘的一声。有杜护卫在,他们的安全不是问题。御寒措施做的也好,也不怕他们冻坏。她就是要他们知dào

,铜板并不是那么好挣的,买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她不想让弟弟总看到人生顺遂的一面,却不知挫折为何物!人总要长大,她身为长姐,不能一味地保护他,她必须陪着他一点一点地成长。

外边的几个小的很气馁,真的很气馁。他们提不起勇气再吆喝,也没人过来看他们的春联。不过,青阳的恢复能力还不错,只见他纠结够了,立kè

开始分派任务,“小荣弟弟、灏哥哥,你们负责给客人拿春联;乔江哥哥收铜板;我来吆喝。”

另三个表示服从分派,都点了头。如果可以,他们其实很想撤tuì



一个穿着普通的青年路过,青阳吆喝,“大哥哥快来看啊,这里有喜庆又便宜的春联。”

一个中年人匆匆走来,青阳吆喝,“大叔买个春联吧,祝你财源广进!”

一个挎了篮子的妇人走过,青阳吆喝,“大婶儿买个春联吧,祝你年年有余!”

一个老汉背着竹篓经过,青阳吆喝,“爷爷,这里有‘谷满粮仓’,有‘金鸡满架’,有‘肥猪满圈’……买一个吧!”

马上到午时了。钱匣子里,除了青舒给放进去的十个铜板和大胡子给的三个铜板外,一个子儿都没多。街上的人,实在是少。

青阳不让另三个气馁,怕他们会冷,四个人手牵了手在原地蹦哒。

午时了,有几个要进杂货铺的,还有几个要进风味小食铺吃饭的。

青阳见了,赶紧又吆喝上了,“卖春联,卖便宜的春联,卖吉祥如意的春联。”

这些人过来看,有一个人花了三个铜板买了一对春联。

陈乔江嘟嘴,他可是向青舒夸下了海口,说能全部卖完的。现在却只卖了两对春联出去,怎么办?

远远的,几骑不紧不慢地踢踢踏踏地由远及近,正往这个方向来。

马背上,正左右四顾的顾石头突然咦了一声。

周伯彥看了他一眼。

顾石头眼睛瞪老大,“公子,公子,您快看,那不是古少爷、洛少爷和陈少爷吗?咦!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爷。”春联摊子前只有一个客人在看,再加上他们是骑在马上的,因此将那边的情况看的分明。

周伯彥的脸上波澜不惊。他的视线不在青阳身上,也不在顾石头嘴里说的“没见过的少爷”身上,而是落在了春联摊子旁边站的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身上。

到了近前,周伯彥在青阳的欢呼声中翻身下马,并一脸笑意地弯腰接住冲过来的青阳,感慨,“长壮实了,很好,男孩子就该这样。”接着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青阳笑咧了嘴,“卖春联。”然后扯了周伯彥往前走,“都是我和小荣弟弟写的,哥哥看看写的好不好?”

周伯彥挑眉,看了眼木板上挂的其中一对春联,“‘春回大地人增寿,福到人间门生辉’,不错,写的不错。”

被夸奖,青阳高兴,参与写的洛小荣也高兴。

周伯彥左右看了看,除了旁边这个眼生的黑色劲装的冷面男子,古府居然一个人都没跟着,“你姐姐人呢?”

“姐姐在府里。”青阳高兴地答着。

周伯彥眼尖,早看见钱匣子里那为数不多的铜板了。他用手指刮青阳冰凉的鼻头,“要不要回去?跟哥哥一道。”

青阳立kè

摇头,“卖不够六十个铜板,我们不可以回去。”出门前,陈乔江夸下海口要全部卖完。姐姐说不用全卖完,只要他们能卖够六十个铜板就可以回家。

周伯彥觉得这事古怪的很,“成,哥哥在这里等你。”

青阳高兴地点头,然后一指风味小食铺,“哥哥进去等,里面热乎。”

这时候,古元河正出来往他们这边看。

周伯彥看出古元河似乎有话要说,于是把青阳整个抱起来,从桌子上头把他送了进去,放到了洛小荣的身边。然后,他刮了一下洛小荣冰凉的鼻头,隔着帽子轻点一下陈乔江的脑袋,大手往灏的脸上去了。只是,他的动作有些凝滞。

巧的是,灏因为怕生往后退了两步。

周伯彥顺势收回大手,面无异色地走到了风味小食铺门前,问古元河,“有话要讲?”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个面生的男孩子是谁。

古元河作了个请的动作,把周伯彥让进去,然后低声解释,“小姐不让任何人帮几位少爷。见公子和少爷们说话,小的怕公子不知情,特来告知。”

“你们小姐人呢?”他不认为青舒会放任弟弟不管,会安心呆在府里。

“在雅间。”

“带路。”

青舒正专心偷看外边的情况,就听雅间的门打开,还有古元河的一句“公子请。”

青舒勾起唇角,慢慢转过脸。

周伯彥眼中含笑,迈步进雅间,自动自发地坐到了门口的位置,笑看青舒。

青舒的眉眼含笑,轻道,“来了?”

周伯彥一点都不知dào

避讳,专注地盯着青舒的眉眼,“来了。”

青舒微微一笑,转过脸,继xù

从捅破的窗户纸往外看。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亲昵地抱住小阳的样子,她承认,她是欢喜的。

静坐片刻,周伯彥轻声问,“你让他们卖春联?”

嘘,青舒头也不回,要他别说话。

隐约的,外头传来吵闹声。

周伯彥挑眉,然后细听,似乎青阳几个和什么人在吵架。他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待青舒转过脸的时候,周伯彥已经出去了。

这时候,小娟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直低着头的小鱼也是舒了口气,抬起脸。

青舒诧异,“你们这是……”

小娟和小鱼摇头,表示没事。

青舒没去追问,忙转过脸继xù

偷看外面的情况。只见她立kè

变了脸色,霍地站起来,跑出雅间去。

小娟和小鱼吓了一跳,喊着小姐追了出去。

青舒跑的飞快,撞倒了一把凳子却无心停下来扶,也听不见古元河的寻问声,很快就冲出了铺子,冲到了春联摊子前,大喊一声,“放开他。”

No.192阴谋

古记杂货铺和风味小食铺前,青阳他们四个的春联摊子前,一摞春联四散在地上不说,陈乔江装铜板的匣子也落到了地上。而杜护卫,把陈乔江、青阳他们四个紧紧地护在身后,右手按在剑柄之上,一副随时准bèi

拔剑的模样。

还有先青舒一步赶到的周伯彥,他带着随从顾石头和两名锦衣护卫站在杜护卫的前头,与对面的一伙儿人形成对峙之势。他赤手空拳地立在那里,淡漠地直视对方为首之人的眼。而立于他左右的顾石头拔了配刀、两名锦衣护卫拔了长剑,虎视眈眈地紧盯敢冲撞他们公子的这伙儿人。

这伙儿人里,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少年身穿华贵非常的楚锦的紫色袍子,脚踩青色莽靴,身披白狐毛皮的斗篷。少年的脸很白,粉白粉白的那种,再配上似少女般的唇红齿白,狭长的凤目,如果忽略他浓黑的剑眉的话,那就是个长的极标致的少女。

恰恰是他浓黑的剑眉,还有开始凸显的喉结,证明了他不是女子的事实。不仅他的穿着华丽,就连束发的冠带都嵌着宝石,嵌着那种名贵非常的血红血红的宝石。

此刻,这个明显出身显贵的少年,正一脸挑衅之色地看着周伯彥。

站在少年的右手边,且错后少年一步站的,是名手捧宝剑的貌美如花的侍女。站在少年的左手边,且错后一步站的,是个高大粗壮的青年。除去这侍女和青年,少年的左右及身后还有数十名身披铠甲、手持刀剑的将士模样的男子。

此刻,少年左手边的青年正单手将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举过头顶,一副随时要把这个孩子摔下去的架势。这孩子吓坏了,挣着小手小腿,正在哇哇大哭,且声音破碎地喊着娘,喊着爹,喊着小阳哥哥。

青舒正是这个时候冲出铺子的。虽然她跑出来的时候已经预料到自己遇到了麻烦,却万万没想到这个麻烦居然升级到了这种程度。对方居然抓了周大夫的儿子周星,还作势要把周星摔出去。周星是如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的,她没有时间去考lǜ

。虽然受制于人的不是她的亲弟弟,可她一样着急,一样愤nù

,于是想也不想,人冲到,便大喊出声,“放开他。”

周伯彥可能是怕青舒会冲过头,往旁边一移,一把拦住了从风味小食铺的方向冲过来的青舒。

这时候,或许是对方从没想过,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下还有女子胆敢冲过来。于是,身份不凡的少年一脸不悦地将视线挪到了青舒的脸上,并上下打量青舒几眼,一脸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青舒愤nù

到了极点,站在周伯彥的身侧,向少年发出警告,“本姑娘数到十,若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还不住手,不把这孩子放了,休怪本姑娘对你们不客气。”

这时候,古元河带着铺子里的伙计冲到了青舒身后。他们有拿凳子的,有拿烧火棍的,有拿菜刀的,还有拿木盆的……都是急急忙忙拿了随手的家伙什出来的。杂货铺那边也冲出来一群伙计,扁担、木桶、农具上的木头把子……抓什么的都有。这时机抓的,让人瞧着就像是故yì

来配合青舒的一样。

少年身后手持刀剑的将士中,不知是何人大喝出声:大胆,还不快跪下向主子请罪!

青舒盯着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星,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大胆你个头。你们这些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畜生,有什么恩怨光明正大地解决,有必要如此卑鄙地拿小孩子撒气吗?”

众人变脸。他们一方的变脸,是觉得青舒这话若激怒了对方,孩子可就救不回来了。对方的人变脸,是因为集体被个女子骂了。有个将士脸都气绿了,握紧手中的刀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另一名将士扯了回去。

“你们还是男人吗?是男人,就把孩子放了。要打要杀,冲着大人来。”青舒毫不畏惧地又丢出这么两句话。

少年突然狞笑一声,一下就把他的好皮相给毁了,“愚蠢,你的激将法用错了地方。”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青舒早把这少年给杀死了。她的目光凌厉,带着十足的杀气,不避不躲地迎上少年的眼,无一丝退缩之意。

少年冷嗤一声,“不知死活。”然后视线落到了周伯彥的脸上,话却是对青舒说的,“趁爷还不想杀你,赶紧磕头谢恩后滚蛋。”

周伯彥也是气极,可他很冷静,浑身散发着冻人的寒意,“他只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他不懂什么是冲撞了贵人。再者,他撞到你下人的身上摔地上了,并没有冲撞到你。对此,他的哥哥已向你道歉了。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本可一笑置之。你身份尊贵,有必要去为难一个无知的孩子,有必要非得要这孩子的命吗?”

少年眼微眯,“想要他活命,拿他的哥哥换。”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转到杜护卫那边,盯着被杜护卫护着的四个男孩子中的其中一个。

迎上少年看过来的视线,青阳绷着小脸,握紧拳头就要上前。

杜护卫冷声警告,“少爷,站着别动。”

周伯彥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转过脸,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大安王朝的皇亲贵戚及显贵的子弟,本公子不敢说全认得,但本公子敢确定,你既不是我大安皇亲贵戚子弟,亦不是我大安显贵子弟。你是谁?来自哪里?”

少年笑了,唤了一声玉珠。

顾石头等人以为少年叫的是右手边的侍女。可是,应声的却是少年左手边的举着周星的青年。

“请主子吩咐。”

少年盯着周伯彥笑,不紧不慢地问,“换,还是不换?”言外之意,只要周伯彥拒绝交换,他便要手下将周星摔死。

“慢着。”周伯彥出声,“容我们考lǜ

一下。”他需yào

时间来弄清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只是,他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吗?

再迟钝的人,到这时也明白少年的出现绝非偶然,少年的目的并不单纯。这里,似乎藏着什么阴谋。青舒抿紧唇,回头,看向杜护卫身后的四个男孩子。她不确定少年要的人是哪个,可无论是哪个,她都不会交出去。

少年的视线在周伯彥和青舒的脸上转了转,“好,容许你们考lǜ

。”然后不怀好意地说道,“玉珠,从一数到十。若你数到十,他们还没有做出决定,你知dào

该怎么做。”

叫玉珠的青年举着正在抽噎的周星,恭敬地回道,“是,主子,奴才知dào

怎么做。”

少年正了正色,“开始!”

他的始字刚落,“一……”青舒紧紧盯着被人举在半空中的周星,数出了一,抢在了名为玉珠的青年前头。

有人怔住;有人狐疑地盯着青舒;而名为玉珠的青年明显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主子。

少年一摆手,“无妨,到了十,做你该做的事。”

“二……三……”青舒数的很慢,但再慢也是离十越来越近。

别人或许不知dào

青舒数数的意义,可杜护卫知dào

。在青舒的一字出口的同时,他右手按在剑柄上,左臂张开,不动声色地带着身后的青阳他们四个慢慢往后退,退往身后离的很近的古记杂货铺的门。

古元河正回头看过来,杜护卫低声道,“让铺子里的人都退回来,快。”

“四……五……”青舒还在慢慢数,心里却急的不行,想着一定来得及。因为她的人应该就在附近。这边动静这么大,他们不会不出现。

这时候,杂货铺和风味小食铺的人由古元河指挥着一个一个退进杂货铺的门里,而杜护卫带着青阳他们四个已经先一步退进了杂货铺中。

他们有这么多人退下,对面的人不可能不发xiàn

。有人要上前,少年却不作任何指示,只是一脸讥讽地笑着。似乎并不担心有人躲进铺子里。

“八……九……”青舒已经数的咬牙切齿了。

马上就要数到十了,那名为玉珠的青年,在寒天腊月里,额角竟流下汗来。

突然,青舒转身,伸手向顾石头,“刀借来一用。”

正蓄势待发的顾石头一愣。等待那关键的“十”的所有凝聚起力量的人们都破功了。

旁边伸来一只女子的手。女子二话不说握住了顾石头手中的刀背,一只手去掰顾石头握刀的手,“松手,没听小姐说借吗?”

顾石头只来得及哎一声,刀就被小娟抢去了。

周伯彥变脸,以身去挡小娟向青舒递刀的动作。小娟却改递为抛,把刀抛向青舒。

青舒侧退两步,伸手漂亮地接过空中抛来的刀,大喊出声,“鹰卫听令,对贼子屑小不必留情,一个不剩,全部打倒。有顽固抵抗者,杀无赦。”喊罢,她一脸杀意地挥刀冲向那名为玉珠的青年,嘴中喊出“十”。

哪家的闺阁小姐会拿着大刀喊杀无赦?哪家的闺阁小姐会挥着大刀冲向一群身披铠甲、手持刀剑的男人?答案是没有。因此,青舒这算是突袭,而且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外的突袭。

无论如何,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姐,不,正确的说法是,面对一个思想及行为举止不正常的小姐,对面的人确确实实地反应上有慢半拍的,还有慢一拍的。这就给了青舒这一方人可乘之机。

周伯彥可以说是极为恼怒的,可现在不是恼怒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因青舒惊世骇俗的表现而在第一时间忘了行动的人。刷的一声,他拔了身边一个锦衣护卫的剑,跟着青舒冲锋陷阵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有三名普通家丁打扮的青年从左边逼近,另有三名普通家丁打扮的青年从右侧逼近。他们这六人,气息平和,没有杀气,一脸沉静地逼近。而且,他们的左右手都以奇怪的姿势握着什么东西,而他们手里的东西却被散开的宽大的袖子遮着,让人无法确认。

这时候,在后头一阵“小姐不要”的喊声、尖叫声及“公子且慢”等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的声音乱糟糟地响成一片的时候,青舒和周伯彥已经杀到了敌人的面前。青舒是没头没脑地挥刀乱砍,周伯彥是挥剑保护青舒。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反应上慢了些,可毕竟是训liàn

有素的将士,立kè

把少年护住,展开了一场战事。

周伯彥的锦衣护卫也冲进战局,失了大刀的顾石头赤手空拳地也加入。

青舒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抢回名为玉珠的青年手里的周星。

少年被几个将士护在中间,阴沉着脸,“废物,给本王摔死那小杂种。”

名为玉珠的青年不敢迎视拼命砍杀而来的青舒,他双手举了哭声渐弱的孩子,准bèi

丢出去。只是,突然之间,他丢出去的动作一滞,目露恐惧,双脚打颤,整个人像活木偶一样动弹不得。而他手中的孩子,掉了下来。

青舒因为眼睛一直盯着青年和青年手中的周星,因此突变一生,她立kè

弃了手中的大刀,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砍到,竟是伸了手臂向那边跑了过去。

一直专心保护青舒的周伯彥见了,自然是跟着青舒走。而保护周伯彥的顾石头和锦衣护卫自然是跟着周伯彥移动。

青舒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因为只差一点点,只差了一点点,她来不及了,她接不到周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子在她触不到的地方接近了地面。她脑中一空,整个人向前扑到。

周伯彥从后头一揽,把她揽到胸前,急切地呼唤,“阿舒,阿舒,阿舒……”

此时,一身白衣胜雪的洛三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全胳膊全腿儿的周星,“小姐,属下记得您胆子很大啊!不到最后一刻,您怎可断定属下会失败?”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幽怨。

顾石头的眼睛都直了,他眼睛瞪老大,“你是谁啊?你在跟谁说话?”

洛三不理他,拍了拍抱在怀里的周星的背,“来,来,咱们醒一醒,哭一嗓子给小姐听听,否则伤心的小姐是不会理会我们的。”

大概是他拍的力qì

够大,失去知觉的周星抽噎一声,醒了。他睁开眼,看到陌生的一张脸孔,嘶哑着声音又哭了。

洛三抱着周星站起来,走到被周伯彥扶着的青舒跟前,“小姐,属下可是完成了任务。您不夸属下就算了,可您得把这小家伙抱回去不是!属下可哄不住他。”

青舒不敢相信,也不知dào

此时的自己已是满脸泪痕。她抖着手去轻触周星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小脸。

周星向青舒伸了小手出来,“星星要娘,要娘。”然后接着哭。他时常去古府和笙歌他们玩儿,青舒又不时给他们东西吃,青舒对他而言也是个非常熟悉的人。因此,他向青舒要娘。

洛三把周星往前一递,青舒伸了手抱过去,紧紧地抱住,“星星不怕,小星星不怕,我们一会儿就去找娘。”她不知dào

,此刻的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大胆,主子岂是你们能动的,还不住手!”一名身披铠甲的大汉自己都软倒在地,被五花大绑了,却还在叫嚣。

青舒闻声看过去,她的鹰卫们正按住了那为首的少年要绑起来。都成阶下囚了,还敢摆谱儿!

青舒抱了笙歌走过去,站在被绑坐在地上的少年跟前,“本姑娘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本姑娘只知dào

你欺上门来,要杀人命,要夺本姑娘所珍爱的弟弟。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皆因你而起。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少年神色莫测地看了青舒一眼,不言语。

“阿舒,让你的人退下。”周伯彥眼睛盯着这条街的尽头说道。

青舒转过脸,“怎么了?”

周伯彥看着已经被绑起来的少年,“若猜测无误,外国使臣到了。”

“外国使臣到了与我何……”青舒反应过来,惊愕地盯着神情倨傲的少年,“他不是我们大安国的人?”

周伯彥,“恐怕不是。”

听罢此言,青舒却道,“小娟,过来,你来抱着星星。”

小娟跑过来,把哭累的周星抱到了怀里。

青舒弯腰,扯了少年的领子,“说,你是哪国的?”

少年冷冷地吐出一字,“滚。”

青舒没有暴怒,而是松开了少年的领子,站直了身体,盯着少年不言语。突然,她抬起右脚,猛踹少年的肚子。

少年啊地大叫一声,窟通一声向后倒在了地上。

“王爷。”

“主子。”

“放肆。”

“老子要杀了这妖女。”

青舒抬眼,“哪个骂我是妖女的?”但,王爷二字,在她心中掀起波澜。是她太倒霉吗?居然和外国的一个王爷无端结下了仇怨。这事太怪异,好像哪里不太对。阴谋,会是什么阴谋?

一名鹰卫踢了一脚坐在地上的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表示是此人骂青舒妖女的。

No.193谈条件

青舒眯了眯眼,“呸,外国的就是外国的,外国的狗屁王爷居然跑本姑娘地盘上来嚣张,岂有此理。”她说罢,抬脚,重重地往少年的肚子上踩了下去。

啊的一声,少年又发出一声惨叫,耐何手脚被绑,他只能受着。

“妖女,住手。”

“不得对王爷无礼。”

青舒的脚踩在少年的肚子上还没有挪开,听到有人不识相地再次发出噪音,她叉腰,“来,再骂一句听听,再教xùn

本姑娘一句听听。”说罢,将踩在少年肚子上的脚抬起,重重地跺下去。

少年这次没有惨叫出声,而是一脸隐忍地闷哼一声,额头却见了汗。

少年的下属们各各青白了脸色,再没人敢骂青舒一句。

鹰卫们面色沉静地立在那里。

周伯彥的两名锦衣护卫面色有些古怪,低下了头。

顾石头一脸怕怕地躲到了周伯彥身后去,小声对周伯彥嘀咕,“公子,古小姐真凶。”

周伯彥却是盯着青舒的侧脸出神。在他眼里,此刻泪痕未干、发髻散乱的青舒一点都不狼狈。她的眼睛,无论在欢笑的时候、愤nù

的时候,还是伤心的时候,里面都不会是死寂,总会有火光在跳跃,好像光明就在前方,好像前方有无限的生机在等待。

他发xiàn

,青舒发泄愤nù

的方式,似乎就是要把对手打的落花流水,而后再次一脸明媚地出现在人前,照旧过自己的日子,不消沉、不悲伤、不怨天尤人。

街边,马蹄声、车轮声及铠甲摩擦而发出的金属声传来。

青舒抬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而后低头,盯着踩在脚下的少年,“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

少年似乎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他压抑着胸腔内似乎要炸裂的火团,紧闭着眼,一言不发。

青舒也不再问,就那么单脚踩着少年的肚子,让六名鹰卫一字排开站在她身后。她在等所谓的外国使臣的到来。

不多时,于县辅亲自带着衙役开路,将左右并列而行的两队人引至青舒等人所站之处。这左右并列而行的两队人马中,左列乃辉州知府陈知府为首的大安官员及将士,大安王朝的锦旗在众人头顶上轻轻飘动;右列乃官服样式不同的另一队人,这队人头顶上飘着另一顶锦旗。

看到外国使臣头顶上轻轻飘动的锦旗的图案,青舒微皱了眉头。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两队人马停下,外国使臣团中有一人惊呼出声,“王爷,是王爷。”

外国使臣的队伍中,有个矮个儿的老头从马车里钻出来,“王爷在哪里?在哪里?”语气显得十分急切。

大安礼部的官员过来,迎上矮个儿老头,似乎说着什么。

青舒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要的,只是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那边似乎争执不下,外国使节队伍中的一部分将士提了刀往青舒他们这边气势汹汹地走来。

陈知府见了,一挥手,自有大安的武将带了一队将士介入,将青舒等人护在里头,把对方的人拦下。场面立时有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多时,陈知府和礼部官员带着那矮个老头儿和一名武将过来,走到青舒他们跟前。

陈知府看着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男子,捋了捋胡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得yì

:王爷又如何!胆敢私自脱离使节团,跑到这里来撒野,本已理屈,却不想又让一个姑娘家给弄的这么惨,还踩在脚下,你们国家的皇家颜面何在?

礼部官员有些愕然,他刚才只顾着和对方谈条件,倒是没注意这边。他看到周伯彥,一抱拳,恭敬地道,“礼品侍郎郭义见过公子。”

周伯彥回礼,“见过郭大人。”然后转向陈知府,“见过陈大人。”

他们这边忙着互相见礼寒暄,却不急着处理眼前的事,对方可是急的不行,尤其是那武将,恨不能把踩着他们王爷不放的女子给砍了。

寒暄了片刻,郭义似乎才想起外国使节,忙做介shào

,“彥公子,这位是西昌国左相耶律湖耶律大人,这位是西昌国的安则将军。”

耶律湖心里气够呛,可他们王爷私自脱离使节团在先,即他们西昌国理亏在先,因此,人家无论如何慢待你,你都得受着。于是他对这不知所谓的公子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郭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麻烦郭大人解释一下。”虽然理亏,但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

郭义似乎这才想起西昌国的王爷一般,看过去,然后一脸惊愕状地盯着青舒,再看看被青舒踩在脚下的王爷,“这,这,这,成何体统?这位姑娘,你可知你踩的是何人?”

青舒皱了眉,一脸的不高兴,“本姑娘怎么知dào

他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问他是谁,他不但不回答,还对本姑娘恶言相向,实属可恶。”

“你……”至少二十人气绿了脸。当然,都是西昌国的。

青舒才不管气到了谁,“他突然带人闯过来,掀了家中四个小弟的春联摊子,还抓了年仅四岁的小星星。”她说话的时候指了一下眼泪鼻涕一脸,正窝在小娟怀里吸鼻子的周星,“还威胁本姑娘说不把四个小弟交出去,就要摔死小星星,岂有此理!”

这下,不仅耶律左相和安则将军变脸,就是郭大人和陈大人等都变了脸。春联摊子上乱成一团,长眼睛的都看到了。而且,青舒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把青阳他们四个从铺子里带了出来。

陈乔江看到自己的爷爷,哇一声哭了,扑过来开始告状,“爷爷,爷爷,你要给孙子报仇,痛,这里痛。”他摸了一下屁股。这时候,不痛也得说痛,他心里明白着呢!

事关爱孙,陈大人沉了脸,“怎么回事?”

陈乔江开始笔笔划划地讲。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青阳他们四个人正在卖春联,周星从路对面挥着小手,高兴地喊着哥哥跑了过来。这时候,少年正带着一队人向他们的春联摊子走来。周星撞到了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身上,一屁股摔地上了,开始哭。

这青年不但不扶起周星,还嫌周星碍事,骂周星。青阳和陈乔江赶紧从摊子里转出来,跑上去扶了周星起来。陈乔江本要骂人,可青阳不让,青阳还替周星向少年和青年道了歉,说周星小,不懂事,要贵人别怪罪。

不想,少年不但不接受,一挥手,有两个人上前,把陈乔江、青阳和周星三个推倒在地。周星摔疼了哭。青阳和陈乔江很生气,爬起来和他们理论。

灏和洛小荣也跑过来了,杜护卫忙着把他们俩个先拦下来。

这时候,少年示意手下抓青阳和陈乔江。

青阳和陈乔江见有人要抓自己,转头就跑。陈乔江是跑开了,可青阳停下来,拽了坐在地上哭的周星,动作就慢了。这时候,对方的人追了上来,一人抓了周星,一人抓了青阳。青阳虽然被抓住了,可不服,往对方身上一阵拳打脚踢,趁机逃开了。对方生气,追上来要再抓青阳,这时候杜护卫赶到踹翻那人,把青阳救了回去。

正好,听到外边的动静,顾石头和两名锦衣护卫从食铺中冲出来,拦下了其他人。接着是周伯彥赶到。

少年似乎不知dào

青阳他们有这么多的帮手,问谁是古青阳。

无论是周伯彥还是杜护卫,都没来得及阻止青阳。

“我就是古青阳,你们放开小星弟弟。”青阳气乎乎地自杜护卫后头探了头出来。

于是少年说,“你过来,爷就放了他。”

杜护卫按着青阳,不让青阳乱来。

周伯彥蹙眉,“你们想干什么?”

这时候,少年就让身边人将周星举了起来,作势要把周星摔下去。也是这时,青舒从食铺中冲了出来。这才发生了后头的一切。

耶律湖觉得脸上无光,不是因为他们的王爷要摔死小孩子,而是他们西昌国堂堂的王爷居然败给了一个小镇上的女子。

安则将军觉得脸上无光,堂堂王爷居然跑到异国他乡来欺负弱小妇孺,反被弱小妇孺给拿下了,简直能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可是,再如何丢人,耶律大人和安则将军都得带了王爷回去。他们要人,可青舒不给。

青舒对使节耶律大人怒目而视,“凭什么把人交给你?”

耶律大人恼羞成怒,对郭大人说道,“你们大安的女子都是如此不知礼数吗?”

不等郭大人接话,青舒反问,“你们西昌国的男子都是如此猪狗不如,当街欺负弱小吗?你们西昌国的男子都是如此不中用,个个都是姑娘家的手下败将吗?”

耶律大人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竟敢冒犯皇家威严,如此侮辱王爷?按律当斩,诛九族。”

青舒像看白痴一样地看耶律大人,“本姑娘只尊崇、维护大安王朝的皇家威严,你们的劳什子西还是昌的什么国的皇家威严,关本姑娘屁事?”

咳咳……虽然青舒的话让陈大人和郭大人听了很爽,可一个姑娘家说出“屁”字,实在是……于是他们用咳嗽来掩饰尴尬。

自古,出使他国的使者都是能言善辩的。自古,出使他国的使者与东道国的臣子会来一场唇枪舌战。可是,再能言善辩的,离了他发挥作用的战场,而对上一个明显不把他当回事儿的民间女子的时候,他也得是张口结舌的,奈何不得一个小女子。耶律湖现在就是那张口结舌的使者。

“想带他走,可以。”青舒一指混乱的场地,那些在打斗中东倒西歪的桌子,飞的到处都是的春联,还有自己身上已经毁了的上等料子的长裙,“如数赔偿。”然后把青阳他们四个招呼到跟前,还让小娟把周星抱了过来,“道歉,向他们五个道歉,让他道歉。”她指踩在脚下的少年王爷。反正已经无端地结了仇,她干嘛还要客气,她就是要极尽所能的羞辱脚下的这个王八羔子。

在自己的臣子前丢尽了颜面的少年王爷气的就快吐血了。而西昌国的人也受不了了,有部分将士拔了刀,一副要抢要杀的模样。

眼看场面要失控,陈知府大喝一声,“大胆,哪个敢在本大人的辖下撒野,来人,全部绑了。”

“陈大人且慢。”耶律湖赶紧阻止,并以眼神制止了妄动者。他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女子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跟她谈,根本就说不通。还有陈知府,毕竟此事牵扯到了陈知府的孙子,真要起了冲突,陈知府指不定要借机报复,对他们外来者而言大大地不利。于是他示意郭侍郎借一步说话,并虚心拜托郭侍郎帮忙解围。要赔偿,他们可以给,可让王爷道歉,这一项万万不可以。

郭侍郎故yì

吊了他一会儿,低声提醒,“关键在彥公子。若彥公子肯帮忙,这位小姐自不会再为难王爷。”

“彥公子?”耶律大人不明所以。

“耶律大人有所不知,彥公子乃是圣上最为喜爱的公子,且与古府关系匪浅。只要他点头,这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圆满解决。”

耶律湖心里暗骂:你他娘的竟看热闹了,你说一声放人,哪个敢不放;你说滋事者杀,这些刁民哪敢拿乔。可他面上不显,一脸诚挚地笑,“多谢郭大人提醒。只是,郭大人,本相与彥公子不熟,怕是说不上话,一切,有劳郭大人了。”说着,他一脸友好地抓住郭大人的手,顺势往郭大人的袖子里塞了几张银票。

“好说,好说,既然耶律丞相看得起本官,本官自当尽lì

。”郭大人说完场面话,不动声色地走去了默然无语地站在一侧的周伯彥身边,且不动声色地将袖子里的银票给周伯彥看,并说明耶律湖的意思。

周伯彥觉得郭侍郎这人很滑头。郭侍郎既得了对方的银子,还要把对方卖给他(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向他证明自己对大安的忠心,同时也有讨好他(御史)的意思。他的面子可真不小!他没有表态,看向踩着人家王爷不放的青舒,有一股想笑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声音清清冷冷地问道,“他们愿意出多少?”

郭侍郎微怔,不过脑子转的还算快,懂了,“一千两。”

周伯彥连一秒都没有考lǜ

,“五千两,否则免谈。”

郭侍郎明白,彥公子这是表态要帮忙解决了。于是去了耶律丞相那边。

这工夫,周伯彥走去了青舒身边,低声说话,“你什么也别说,剩下的交给我。”

青舒挑眉。

“听我的,闹大了,对你没好处。”顿了一下,周伯彥又道,“我给你真相。”

青舒听了,很是心动,低头瞅了一眼脚下装死的劳什子王爷,拿开了踩在人家肚子上的脚,低声威胁周伯彥,“敢骗我,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语落,招呼了青阳他们四个,并从小娟手里接过小脸冻的红红的周星,走进了风味小食铺里。

先前前头出事,食铺里吃饭的客人由店中的宁四安排着从后门走了。因此,此时食铺里没有客人。

青舒把周星放进椅子里,他的帽子和手套早不知掉哪里去了,脖子上的脖套还在。青舒给他的脖套摘了,也不嫌脏,用自己并不怎么热乎的手给周星捂脸、捂手。等他的脸和手不再那么冰了,她才让小娟端来了温水,拧了布巾子亲自给周星擦脸擦手。

青阳歪着头,摸了摸周星的额头,“星星,难受吗?”

周星摇头。

擦完了,青舒点了点周星的小鼻子,“怎么自己一个人乱跑?你娘知dào

你在这里吗?”

周星先是摇头,马上又点头。

青舒被弄糊涂了,改了个问题,“你是来找小阳哥哥玩儿的?”

周星点头。

“那,谁送你来的?是你娘吗?”

“娘没送,姨姨送的。”

“姨姨,什么姨姨?”

“娘说是姨姨。”

青舒听的晕,“小娟,告sù

古掌柜,马上派两个人出去,一个去周大夫家请周娘子,一个去药堂请周大夫。”等小娟出去了,青舒看着青阳他们四个,“谁送小星星过来的,你们看见没有?”

“没看见。”青阳答。

“小星星一个人来的。”洛小荣说。

“没看到。”陈乔江说着,还摸了周星的脸一把,“干净了。”

灏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玩手指。

青舒看过来,“灏,你看见了吗?谁送星星过来的?”

灏抬起脸,见青舒没有生气的样子,点了一下头。

青舒放软了声调问,“是认识的人吗?”

灏小声答,“不认得。”见青舒专注而温和地看着他,他又说,“穿蓝袄”,一点自己嘴角左边偏下的位置,“有个黑点。”

青舒摸他的头,“谢谢灏。”黑点,大概是指黑痣。

灏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扯着青阳的袖子。

这时候小娟进来,“小姐,古掌柜已经派了人出去。厨房那边蛋花汤煮好了,豆沙包是热乎的,问小姐什么时候用?”

No.194为什么

听说简单的饭食准bèi

好了,青舒说道,“摆到旁边的雅间去,少爷们饿了。”想到另外一事,她吩咐道,“今天生意是做不成了,做好的吃食让大家分着吃了。对了,让古掌柜把鹰卫请进来,让他们也吃口热饭。”

生意做不成,蒸出来的包子、豆沙包和馒头都得剩;还有熟食窗口的生意,肯定也得受影响,那些做好的熟食估计也剩了不少。虽说现在是冬季,无论是馒头还是熟食,放上几天也坏不了,可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下边的人忠于她,都是在卖力为她办事的,关键时刻没有哪个是临阵退缩的。因此,这点东西,她舍得拿出来让大家伙儿吃。

小娟问,“小姐,周公子的人要不要请进来?”

青舒想也不想,“请。”陈知府会照应她们姐弟,朝廷命官没有上来就为难她,得益于谁,她心里明镜似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即便在此次事件中她占着理字,可民就是民,官就是官,朝廷降罪于她,她也没办法,只能认命。没有他在,人家礼部侍郎会任由你站在那里同外国使节讲条件?

小娟答yīng

一声出去,安排好了,又过来请青舒他们去隔壁的雅间用饭。午饭没吃,刚才又经lì

了那样一件事,青阳他们都饿了。虽然只是豆沙包和蛋花汤,可他们个个吃的高兴。周星小手里抓了豆沙包,一口又一口地吃着,沾的满嘴的豆沙馅儿的碎沫儿。

青舒为他晾了小半碗的蛋花汤,确定不烫嘴了,才在汤碗里加了勺子,推给他,“来,喝汤。”

周星的眼睛还红肿着,可脸上已经有了笑模样。他张了小嘴,意思是让青舒喂。

看他情绪恢复过来了,青舒放心了不少,舀了汤一勺一勺地喂他。

这时候,小娟从外边进来,对青舒耳语一句什么。

“青阳,你们几个慢慢吃。吃完不许走,就坐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姐姐一会儿就回来。”青舒嘱咐道。

“姐姐放心,小阳不乱走,也不让哥哥弟弟们乱走,小阳会看着他们。”青阳郑重其事地承诺。

青舒笑着点头,这才出去。雅间门一关,她交待小娟,“你进去守着,看好少爷们。咦!”她面露疑惑之色,左右张望。

小娟不知出了何事,学青舒的样子左右看。“小姐,怎么了?”

青舒的面色一沉,“小鱼呢?这么半天,怎么不见小鱼?”

“呀,小姐,好像外头打起来的时候,小鱼姐姐就不见了。都怪奴婢,这么半天居然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小鱼姐姐不会被坏人抓去了吧?”小娟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

丢了个大活人,青舒觉得心慌,“嘘,别声张。你进去,看好少爷们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小鱼,我自会派人去找。”

等小娟进了雅间去,青舒面色沉重地走至柜台前,低声询问古元河,“你最后见到小鱼是什么时候?”

古元河微怔,想到什么,一脸震惊地问,“小姐,您是说小鱼姑娘不见了?”

青舒点头。

古元河在柜台里走来走去,突然一停,“小姐,您突然冲出了铺子,小鱼姑娘和小娟姑娘也跟着跑出去了,之后是小的带着铺子里的伙计出去的。到了外头,小鱼姑娘是靠墙站着的。后来,后来就不曾注意,似乎再没见到小鱼姑娘。”

这和小娟说的差不多,看来小鱼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青舒百思不得其解,“派个人回府看看,看小鱼是不是自己回去了。以防万一,你再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人知dào

小鱼的去向。”

这边交待下去,青舒出了铺子,就见周伯彥等在门口外头。而曾被她的属下绑了的少年王爷及其属下们都不见了。入目的,只有远去的两队人马的背影。“你把人放跑了?”

周伯彥把手中的银票放进青舒的手里,“这是给你的赔偿。”

青舒一脸财迷地展开银票看了看,三千两,“是我们大安的银票吗?若是敢拿西昌国的来糊弄我,我定要追上去再踩他几脚。”

旁边的顾石头咕哝,“王爷都敢踩,都让公子给惯的。”

青舒耳尖的很,凶巴巴地瞪过去,“你说什么?”

顾石头吓了一跳,“没,没,什么也没说。”他否认的同时连退几步,不小心绊到了半截桌腿上,窟通摔那儿了。

青舒一点都不同情他,哼了一声,然后斜睨了周伯彥一眼,“你答yīng

的真相呢?”

周伯彥眼中含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了,自然告sù

你。”

青舒咬了咬唇,不看他,小声问,“午饭用过没有?”

“没有。”

“那还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吃饭。”青舒一扭身子,先一步进了铺子里。

周伯彥嘴角含笑,跟在她后头进了铺子。

青舒为他单独准bèi

了一间雅间,还亲自端了热气腾腾的豆沙包和蛋汤给他,“将就着吃吧!”说话的时候,为他摆上筷子。

周伯彥一下抓住了她摆筷子的手。

青舒嗔了他一眼,低声道,“赶紧吃你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伯彥轻捏她的手指,“陪我吃饭。”

青舒抽回手,“美的你。”然后正了正色,“好多事还没弄清楚,我忙着呢!你想吃什么,先想着,晚上做给你吃。”

青舒一走,顾石头进来了,神神mì

秘地凑近,和周伯彥声音低低地说话,“公子,您注意到没有?”

“嗯?”

“古小姐的鹰卫,不简单。”

“嗯。”

“公子,成子刚跟小的说,鹰卫放倒人的手法有些眼熟。”

“嗯。”

“公子,您别嗯、嗯地不说话啊!您就不好奇古小姐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鹰卫?”

“嗯。”

“看,您也好奇是不是?小的刚才过去和鹰卫搭话,没成想,他们坏着呢!”顾石头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把手腕露出来给周伯彥看,“看,公子,看看,看给小的手腕给拧的,都青了。”

周伯彥盯着顾石头手腕上的一圈儿瘀青,“你是怎么搭话的?”

顾石头一滞,搔了搔头,“就,就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

“从前边过去的?”

“后,后边。”

“自找的。”周伯彥评价完毕,自顾自地吃豆沙包。他见过虎狼卫放倒敌人的手法,确切地说,他见过由虎狼卫改编的锦衣护卫队壹队放倒人的手法。而青舒的鹰卫,放倒人的手法与之相比,更胜一筹。

曾威震敌胆的虎狼营本就是古将军一手训liàn

出来的,如今黑白二卫回归,紧接着便有鹰卫出现。不用想,这些人,非古将军的旧部莫属。况且,年龄上也对的上。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现如今成长为成熟稳重更胜当年的青年鹰卫。

只是,战场上的虎狼营为杀戮而存zài

,他们放倒敌人时,敌人便已陨命。青舒的鹰卫,不再为杀戮而存zài

,他们放倒敌人,只为让敌人失去战斗力,不为取人性命,只为护卫主子。

放人时,他特意确认过。西昌国王爷毫发无伤,不提青舒踹的那一脚和踩的那几脚的话。其他人,虽然手腕、脚踝有割伤,但伤口把握的很好,除了让这些人站不住且无法握紧武器外,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没有对他们的手脚筋脉造成太大的损伤,将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七七八八。

他不太确定,青舒让鹰卫走到人前,是逼不得已,还是故yì

而为之。

青舒正焦急地等待小鱼的消息时,派去药堂找人的回来了,说周大夫出诊还没有回来。周大夫现在人不在镇子上,是被镇北的孙家村人用牛车接走的,天黑前才能赶回来。

不一会儿,去周大夫家的人回来了。说是在外头叫门没人应,后来是邻家妇人出来,帮忙进屋去看,这才发xiàn

,赵氏昏倒在床上,人事不醒。

青舒觉得不妙,“快去请大夫。”

周伯彥已经用过饭,走过来,“出了什么事?”

“周大夫外出看病不在镇子上,周夫人被发xiàn

昏倒在家里,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青舒有些坐不住,急的在地上打转。

周伯彥要她冷静,“你去吧,把你的人都带上。青阳他们几个有我,你不必担心。”他的锦衣护卫队的其他人差不多该到了,人手他不缺。

也来不及说别的,青舒带上小娟和四名鹰卫赶去了周大夫家。她让杜护卫带着两名鹰卫留下保护青阳他们。

青舒前脚迈进周家门,大夫后脚就到了。

来的大夫不是别人,正是慈济堂的老东家。老东家听闻周大夫的夫人出事了,很少出诊的他便亲自来了。把过脉,老东家脸上的凝重之色散了,“无碍,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药。着急就泼一碗凉水,人立kè

就醒。不着急且等上一等,两刻钟左右便能醒。”

这天寒地冻的,泼凉水可不是好玩儿的。青舒便说等,不急。反正周星已经救下来了,而带周星出去的人肯定也跑远了,早两刻钟知dào

实情和晚两刻钟知dào

实情,没什么差别。

知dào

人没事,青舒心里便定了下来,她开始注意屋中的小细节。外间会客的桌子上,摆着两个茶碗,茶水已凉,一碗茶水剩了小半碗,另一碗茶水剩半碗。如此看来,家里曾来过客人。

青舒见老东家正准bèi

离开,便说道,“麻烦大夫帮晚辈看看,这两杯茶会不会有问题?”

老东家走过来,将两碗剩茶一一端起来,拿到鼻下嗅了嗅气味,将小半碗的放至青舒面前,“这里掺了迷药。”另一碗放到桌角,“这碗没有。”

青舒道了谢,要给诊金,老东家不要,气乎乎地走了。青舒没搞懂自己怎么就惹到老人家了,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去弄懂。她派了小娟出去,让小娟向左邻右舍打听周大夫家今日来过什么人。

答案很快就有了,周家今天只来过一个女客。这个女客,在邻人眼里,是个穿着不俗且大概二十四五岁模样的妇人。妇人穿着蓝绸子的衣裳,头戴金钗。至于妇人的长相,邻人形容不出来,说只是从墙头看了一眼,没瞧仔细。不过,说是妇人的嘴角下有颗黑痣。

看来,邻人看到的妇人,与灏看到的妇人是同一个人无疑了。到底是何人所为,赵氏醒了,答案便能揭晓。

于是,青舒便坐等赵氏醒来的那一刻。

须臾,还站在院中,和邻家的姑娘闲话家常的小娟跑进了屋,一脸喜色地说道,“小姐,小姐,小鱼姐姐有消息了。她没事,她没事,说是正在回来的路上。”

青舒提着的心落了地,“谁送来的消息?叫进来回话。”

“小姐,是府里收了消息,古管家派人来传话的。具体的,来传话的也不清楚,您叫进来也问不出什么。”

“好吧!人找到了就行,其他的,回去再说。”青舒说罢,难免要发几句牢骚,“小鱼这丫头,平日里乖巧的很,不曾想也有让人操心的时候!”

这时候,床上躺的赵氏醒了。她皱紧了眉头,抱着头慢慢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头昏沉的厉害。”当看到青舒和小娟,吃了一惊,“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一边问,她一边着急下床。

青舒忙按住她,“婶子,别乱动,药劲儿还没过,不急,缓缓再下床。”

赵氏似乎想到了,脸色大变,“星儿,星儿在哪里?星儿,星儿……”

青舒和小娟齐上阵,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赵氏的情绪,说明周星和青阳他们在一起玩儿,并问她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客人为什么要把周星带走。

赵氏紧紧地抓着青舒的手,“少爷没事对不对?少爷没事对不对?”

青舒觉出不对,“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星星没事,小阳也没事,他们都没事,这会儿正在府里玩的高兴。”

赵氏哭了,便把自己知dào

的讲了出来。

赵氏十三岁时被兄嫂卖入大户人家,当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十八岁时,她攒够了赎身的银子,与同为丫鬟的好姐妹芸娘一起赎身出府,之后两个人一直一起谋生。后来,芸娘遇到了贵人,委身于贵人,做了贵人的妾。赵氏孤身一人留在绣庄当绣娘,吃过不少暗亏,日子过的很艰辛。后来她遇到了大她十岁且一直未曾娶妻的周大夫,便嫁了周大夫,夫妻二人这才有了周星。

一个多月前,芸娘突然寻上门来。芸娘解释说,她跟着她家老爷路过康溪镇时看到了赵氏,想到过去的姐妹情深,这才前来相认的。两人相谈甚欢,说过去的经lì

,讲现在的日子,她们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古府的事。等送走了芸娘,赵氏后知后觉地发xiàn

,芸娘后边的话题都是围着青阳转的。赵氏心里犯了嘀咕,但也没想太多。

今日,芸娘再次登门,送了周星许多零嘴儿,还要送赵氏一支金钗。赵氏推了金钗没要,沏了茶,两个人坐着说话。没说上几句,芸娘的话题又转到了青阳身上。赵氏这会儿觉着不对,不时岔开话题。不想,芸娘去逗弄周星,并向周星套话,话不离青阳。赵氏生气,问芸娘是什么意思。

芸娘解释说,她上次回去和她家老爷提了古府的事。这才知dào

,原来她家老爷和古府有姻亲关系,她家老爷很想认回这门亲戚,便嘱咐她要打听清楚古府小少爷的喜好,也好带了礼上门认亲。

赵氏留了个心眼儿,让周星到院子里玩儿,话题开始围着芸娘不肯透露身份的老爷转。芸娘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从不说正点上。赵氏有了逐客的心思。巧的是,周星跑进屋,说要找小阳哥哥玩儿,小阳哥哥在街上卖春联之类的,也不知dào

他是从哪里知dào

的。赵氏想着逐客的借口来了,于是开始给周星穿戴起来,说要带周星去找青阳,意思是让芸娘赶紧走。

在赵氏忙活的时候,芸娘在两个人的茶杯中续水,说姐妹两人喝完茶再一起出门不迟。赵氏喝了茶,意识开始模糊。芸娘扶了她到床上,把穿戴好的周星给哄出了家。

事情的经过大致便是如此。可是,芸娘的背后人是谁,无解。

青舒最恨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如此看来,西昌国王爷和这个芸娘不是一伙儿的,他们有各自的目的,而他们的目标又很一致,全瞄准了青阳。为什么?他们想干嘛?

No.195小甜蜜

日头偏西,回到药堂的周大夫得知家里出了事,便匆匆回家。这时候,丁管事正把周星给抱回来。周大夫既已回家,青舒也就放心了,对今日周星所遇凶险之事只字不提,带了自己人回府去。

府中,正是用晚饭的时间,可青阳他们没用饭,在等着和青舒一起用。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安排给弟弟们的历练被打乱,青舒心里堵的慌,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白米饭。

筷子才放下,前头来传话,小鱼回来了,是庄子上的张大给背回来的。

青舒诧异,“小鱼怎么了?”

前来传话的说,看着似乎伤了头,额头包着白布。

青舒霍地站了起来,“赶紧请大夫。”

这时候苏妈妈匆匆进来,“小姐,张大说已经带小鱼姑娘看过伤了,周大夫说是要将养些时日,倒是没有大碍。小姐,小鱼带伤不能伺候小姐,不如安排她去下人房将养可好?”

“不必,让张大把人背回我院里去。”青舒如此吩咐苏妈妈,又道,“小娟,赶紧去,看看你们住的炕烧了没有,没烧赶紧烧上。”她们一整天不在府中,她的院中其他人又不能随便进,烧炕的可能性不大。

众人一阵忙活,不多时,磕破了额头的小鱼被安置好了。小娟拧了帕子帮沉睡的小鱼擦脸擦手。过来帮忙的铃兰守着灶火,一边烧炕,一边烧稀粥。小丫也过来帮忙了,她在一旁守着炉火煎药。

这时候,青舒在前头问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大便把他救人的经过讲了出来。上午,吴管事吩咐他往府里送一篮子的咸鸭蛋。他提了篮子往镇子上走,离镇子还有几里地时,迎面来了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他与马车错过去的时候,马车里有女子喊救命,声音听着很耳熟。他诧异,停下来听,可之后就没声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继xù

赶路,不曾想,才走出去十来步,又听到女子喊救命的声音,车里还有碰撞的异响。

他停下来,回头看。那车夫正好慌乱地回头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车夫一见不好,甩了鞭子把马车赶的飞快。呼救声实在耳熟,他便把咸鸭蛋藏路边,跑去追。他追出去六七里地,在马车经过一个村庄时,他抄了近路,这才在马车出村时给堵住了。他把车夫揪下去打了几拳,一掀马车帘,就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女子喊救命。

他以为自己弄错了,想着赶紧走,却发xiàn

被妇人抱在怀里、看不到长相的女子浅色衣裙上有几滴血迹。于是他把女子从妇人怀里扯了出来,这才看清女子是青舒身边的丫鬟小鱼。当时,小鱼的额头破了个口子,手背上有好几道划伤,眼睛闭的紧紧的。

因为妇人喊救命,又尖叫个不停,引来了不少村里人。当时那个情况,有理说不清,搞不好救人不成,自己还会被当成恶人被村人攻击。张大见不好,只得抢过小鱼背上,拔腿就跑。他怕妇人有其他同伙儿,怕被人追上,于是没敢原路返回,绕道儿回了庄子上。

张大咸鸭蛋没送成,反倒背回了昏迷的小鱼。吴管事问明情况,派人请了附近的郎中,并派了人出去往古府送消息。送消息的人顺便把张大藏路边的咸鸭蛋给找着了,连同消息一起送去了府中。

庄子上。看过郎中,小鱼醒过一次,没说上几句话,说头晕的厉害,又睡过去了。大家都担心的不行,可郎中说没事。吴管事见此,吩咐张大把小鱼带去给镇子上的周大夫看看。于是张大和庄子上的一对夫妇套了板车,准bèi

把小鱼送到镇子上。快到镇子了,可板车突然掉了一只轮子。张大便把小鱼背上,让那对夫妇修好车轮就回庄子上,不用过来了。

张大把人背进镇子上。慈济药堂大夫都回家了,他就把人背去了周大夫家。那时候青舒刚离开。

周大夫诊过脉,看过伤口,说小鱼无性命之忧,静养几日便可。他给小鱼额头上的伤口抹了药膏,用家里的药材配了三天的药出来,并嘱咐了些煎药的注意事项,让张大把人带走。因此,青舒的筷子才放下,张大正好就把人送回来了。

天已经黑透,小娟正伺候青舒洗漱。

坚持要帮忙守着小鱼的小丫欢快地走过来,轻扣里间的门,“小姐,小鱼姑姑醒了。”

青舒答yīng

一声,把小娟派了过去,然后自己快速洗漱完,擦干脸上的水珠也跟过去了。不过,她没进去,站在门外往里看。

这时候,小鱼靠着枕头坐着,小娟正端了温热的药给她喝。而小丫,端了温热的稀饭跪在小鱼的另一侧,着急给小鱼吃粥。

等小鱼喝过药,粥也吃了一些,青舒才迈步入内,走过去坐到了炕沿儿上。

青舒还没开口骂人,小鱼就先哭了。搞了半天,在铺子前起冲突的时候,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的小鱼只是躲在后头,像古元河说的一样,靠墙站着的。只是,她看到有个穿蓝绸裳的妇人探头探脑地不时往这边偷看。街坊邻居知dào

要出事儿,紧闭门户没人敢出来。整条街的人都躲起来了,却有这么一个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边偷看的妇人,着实奇怪。小鱼便留了心注意。

当青舒带头儿与对方打起来的时候,偷看的妇人曾试图接近,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调头跑了。小鱼见了,本想叫人,可古元河他们躲铺子里了,小娟又拿个桌腿儿冲上去跟人拼命,她没个可叫之人,于是贴着墙过去,去跟踪那妇人。

之后她看到那妇人坐进了停在路边拐角处的一辆马车里。她跟了上去,却发xiàn

那马车最后绕到了古记杂货铺的后门外停下来了。妇人下车,扒着后门的门缝儿往里看了一会儿,又过去扒着风味小食铺的后门不放。

小鱼很害pà

,想绕回前头报信儿,于是没命地跑,可跑着跑着,不小心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等她爬起来,却发xiàn

那车夫追上来了。这时候她跑的已经离自家铺子有些远了,她喊着救命继xù

逃,可后巷中没有一个人出现。不一会儿她就被抓住,被人打晕了。

“知dào

妇人的身份吗?”青舒问。

“奴婢迷糊中听到的,车夫喊妇人芸夫人。车夫问妇人:不回府,先去青杏阁,老爷会不会生气?妇人说了一句表少爷当家,没说别的。”

青舒让小鱼好好养着,回去躺下了。她一时睡不着,一直在想青杏阁是什么地方。第二日清晨,青舒打着哈欠起身,一脸困倦地洗漱,晨练时冷风一吹,这才精神。用过饭,她让小娟留下来照顾小鱼,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门轻响,小丫用稚嫩的声音通报,“回小姐,彥公子求见。”

看着小丫努力装大人的样子,青舒觉得好笑,“知dào

了,让彥公子进来。去玩儿吧!有事小姐自会叫你。”她昨晚就让小丫回去,可小丫偏不,小丫说自己是小丫头了,可以伺候她了,坚持要留下来伺候。

小丫哎地答yīng

一声,还跑去给烧的正旺的炉子里添了几根柴,这才出去请周伯彥进来。

大冷的天,周伯彥连个帽子都没戴,右手背在身后进来了。

青舒坐着没动,“我要真相。”

周伯彥把门关好,走到了书案后头。

一看他靠近,青舒推了他一把,“离我远些,你身上一股寒气。”

周伯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丢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不客气地把青舒拦腰抱了起来,“这样会更暖和,哪里来的寒气。”他说着,坐到了青舒坐的椅子上,把青舒放到腿上抱着。

青舒往他胸口上捶了一下,倒是没说什么。

“耶律灏辰,是西昌国皇帝的十六弟,是西昌国的十六王爷。”周伯彥直言。

“然后呢?”青舒蹙眉,那王八羔子的名字中居然也有个灏字!如果她记的不错,好像灏的亲爹名字里也有个灏字,叫灏什么来着?

“他找错了人。”

“怎么说?”

“他是冲着……总之,他弄错了,他以为青阳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周伯彥的眼底有浓重的郁色。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耶律灏真,现在是西昌国的皇帝,是当年那个孩子的亲爹。”周伯彥丢了个炸弹出来。

青舒震惊极了,一把抓住周伯彥的衣襟,“你说什么?”灏的爹,好像就叫耶律灏真。不能吧!当年和长公主闹绯闻的西昌国皇子居然当了皇帝!简直不敢想像。

周伯彥幽幽地叹了口气,“十六王爷虽不是太后所生,可一出生便养在太后膝下,与耶律灏真亲密无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十六王爷是为数不多的了解当年隐秘事的人之一。只是,他知dào

的有限,有些事,他想差了。”错把青阳当成了耶律灏真的亲骨肉。

青舒愣了老半天才回神,“你的意思是,他把小阳当成……咳,那谁了?”她想到周伯彥的感受,硬生生地把准bèi

出口的不怎么中听的话给咽了回去。不能吧!天下有个认不出亲儿的古叶氏就算了,难道还有错认青阳为孽子的其他人存zài



周伯彥一手揽着青舒的腰,一手握住青舒的手,“嗯。”

青舒抬脸,盯着周伯彥有些阴郁的神色,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收回,然后伸了手臂,慢慢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炉子里,劈柴烧的噼啪做响。炉子上坐着水壶,水壶中的水开了,沸腾的水顶的壶盖啪啪啪啪地轻响。

青舒转头看了一眼,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水开了,我给你沏碗茶水。”

周伯彥不让她走,“不渴。”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渴,本姑娘渴,行了吧!”

周伯彥这才不情愿地松了手上的力道。

青舒笑着,扶着他的肩膀从他的腿上下去。她走过去拿了桌上的两个茶碗,先用开水烫了一下,然后拿来一个漂亮的罐子,从中取了一些薄片,数着数,每个茶碗里放进去五片,并把剩下的丢入罐子中盖好。最后在茶碗中冲上沸水,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周伯彥。

周伯彥看着水中飘浮的东西,“你沏的这是什么?”

青舒把周伯彥的披风拿开,挂到门口放置的衣架上,坐到了周伯彥的对面,“这是晒干的山楂片,养胃的。”她觉得椅子有些凉,不舒服地动了动。她自己的椅子上有皮毛垫子,这个椅子上可没有。

周伯彥伸手向青舒,意思是让青舒过去。

青舒先是撇嘴,可坐惯了带皮毛垫子的椅子,这没有垫子的椅子坐着总觉得屁股底下凉的厉害,于是她不太情愿地起身,端了自己的茶碗过去,“你去对面坐着。”

周伯彥拿了她手里的茶碗放到桌上,扯了她坐到腿上,“别想逃。”

青舒哼了一声,伸了手,意思是要喝水。

周伯彥伸了手臂出去,立kè

端了她的茶碗给她。她接了,一点一点地抿着喝。实在太烫嘴,不能大口喝,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抿着。她喝了一半不想喝了,示意周伯彥把茶碗放回去。周伯彥接过,却是几口就把茶碗里剩下的水给喝了。

青舒眼睛瞪溜圆,这可是她喝剩的水,这人怎么这样!

周伯彥放回茶碗,端了自己那碗,问她,“要不要再喝些?”

青舒摇头。

他又几口给喝了,把茶碗放回去。

“你……”

“怎么了?”

青舒憋了半天,“没什么?”“问你一个事儿。你听过一个叫青杏阁的地方吗?”

周伯彥不动声色地看青舒,“青杏阁?你哪里听来的?”

青舒便把小鱼的事告sù

了他。

“锦阳城有个青杏阁,只是不知是不是小鱼听来的那个地方。”

“那,你知dào

那是谁的府上吗?”

周伯彥的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难道你不知dào

?那好,我派人去查。”她作势要走。

周伯彥一把按住准bèi

出去派任务的青舒,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那不是谁的府上,是,是青楼。”

青舒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什么,凶巴巴地盯住他,“你怎么知dào

那里是青楼?难道你去找过里面的姑娘?”

周伯彥怕她误会,怕她发脾气跑了,于是把她搂的死紧,“别乱想,我从不涉足那种地方。”

青舒拿手指使劲儿戳他的胸口,“敢说谎,本姑娘定给你好kàn

。”

“是,是,是,我若说谎,你尽管给我好kàn

。”

青舒盯着他的脸猛瞅,“真没骗我?”

他无奈地笑,“没有,从前没去过,以后也不会去。”

青舒凶巴巴地宣bù

,“好吧!本姑娘信你一回。”

他用指腹轻触青舒的脸颊,“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没有手段是探不出消息的。这事,我会派人查,你别管了。”

她抓开他的手,“你可不能让古瑞星去,要是让语嫣知dào

他去了青楼,语嫣可是会伤心的。”伤心之余,指不定把古瑞星这个美男子的腿给打断了。

“他那长相,进青楼容易,出青楼难,自是不会派他去。你别管了,我身边跟的这些人都不合适,有个合适的人选欠下我一个大人情,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青舒正矫情地想着要不要对他说声谢谢的时候,外头传来青阳等人的说话声。她急,“快点,你到对面坐着去,小阳他们就要进来了。”

他心中不爽,不情愿地放开青舒,走去青舒指的位置坐了。

青舒赶紧把他用过的茶碗推到对面去,坐到了自己皮毛垫子的椅子上,心说怎么感觉他们俩个跟做贼似的呢!有一股想笑的冲动。

小丫喊着少爷,把书房的门给打开了。

青阳、洛小荣和灏连成一串儿进来了。见过礼,青阳舍了青舒,向周伯彥作起报gào

来,“读了半个时辰的文章,写了半个时辰的春联,先生夸我的字有进步,要我勤加练习。”

“还想卖春联?”周伯彥淡笑着问。

“卖,姐姐说做事要有恒心。”

洛小荣从旁补充,“姐姐还说,不可以半途而废,不可以遇到困难就躲。”

周伯彥看了青舒一眼,点头说是该如此。

灏看着青阳和洛小荣围着周伯彥转,有些眼红。可周伯彥对他而言很陌生,他脚下挪了又挪,竟挪到了青舒跟前去。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没戴帽子,不冷吗?”

灏摇头说,“不冷。”

青舒微笑,用手轻揉他冰凉的耳朵,“还说不冷,再不戴帽子,小心耳朵都冻掉了。”

灏腼腆地笑,往青舒的身上靠。

青舒把桌上的罐子拿过来,打开盖子,捧了罐子到他面前,“诺,酸酸的,你爱吃的。”

灏说了谢,取了几片,准bèi

往嘴里送时,瞄了一眼周伯彥,低头。

No.196一起郁闷

周伯彥收到灏偷瞄过来的一眼,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知dào

灏是无辜的,可他目前还无法以平常心去对待灏。

灏何其有幸!遇到了古将军,得古将军的关照,虽经lì

艰险,可依然活着,如今活在青舒的羽翼下。

而楚风,那个同样被称之为孽子的孩子,却没有机会长大,没有幸运地遇到另一个古将军,因此早早地夭折了。

周伯彥心下一阵唏嘘。无论是死去的楚风,还是活着的灏,他们所经lì

的,全是拜那个生他们而不曾养他们、保护他们的娘所赐。若不是他亲眼看着她跳下悬崖,打死他都不信,他的娘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竟然连亲儿都可以弃之不顾。

“哥哥,洛护卫的箭法很厉害的,哥哥要不要和洛护卫比箭法?”青阳一脸兴奋地提议。

周伯彥回神,“洛护卫?”

“洛护卫就是穿白衣服的很厉害很厉害的护卫,他这样这样……”青阳一阵比划,“就把坏蛋给缠住了,把星星救回来,很厉害的。”其实他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知dào

洛护卫甩出什么东西,几下就把对方的手脚给困住了。

当时的场面很乱,周伯彥还真没注意白卫是怎么控zhì

住十六王爷的手下并接住周星的,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护青舒周全这件事上。他听青阳如此说,来了兴致,“哥哥的箭法差强人意,不过跟着哥哥的护卫长箭法了得,可百步穿杨。让他们二人比试如何?”

这下,青阳一下想起护卫长曾随手摘了身上的弓箭,连瞄准都没有,连射两箭将古二丰祖父祖母家到处乱窜的鸡钉在地上的事情来。他的眼一亮,“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找洛护卫。练武场上见。”话音未落,他已经扯着小跟班儿洛小荣冲出书房去了。

周伯彥起身,笑对青舒,“要不要跟去看看?”

青舒拒绝,“我就不去了。你也别总由着小阳的性子,若是护卫长或洛护卫不愿意,你们不许强迫他们。”

周伯彥但笑不语,回去招集自己的护卫队。

灏咬着山楂片,眼睛粘在了关住的门上。他很想跟去,可青阳走时没叫他,周伯彥走时也没有叫他,他落寞地留在了原地,想着或许小阳弟弟会跑回来喊他一起去。

青舒盯着灏的后脑勺片刻,伸了手,把他的脸转过来,对他眨了眨眼睛,“想去吗?”

灏怯怯地看了青舒一会儿,轻轻地点了下头。

青舒明知dào

灏这小子就是以这副模样博取别人同情的,可她还是中了他的这一套。她明明刚才跟周伯彥说不去的,可为了灏立马改了主意,“走吧!姐姐其实也很想看洛护卫大显身手的样子。”

灏高兴,笑的腼腆。

青舒让人把灏的帽子和手套送过来,然后盯着灏自己把帽子和手套戴好,这才一起去了练武场。到了地方,见到周伯彥的十一人护卫队一个不缺,全在场,青舒眉一挑,一脸狐疑地盯着周伯彥,“不是洛护卫和护卫长要比箭吗?你把人都招集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参观的人数似乎多了些。

周伯彥走过来,站在了青舒的身侧,“只两个人比箭法,不够热闹。”

青舒听出他另有想法,“嗯?”

“让我的护卫队和你的鹰卫比划比划,不是很热闹!”

青舒听罢,瞪他,“不行,鹰卫可是本姑娘的最后一张王牌,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使出来的王牌,你别想探他们的底。”她就说嘛,最先跑出去找人的青阳和洛小荣还没现身,洛护卫也不在,反倒是周伯彥的人全到齐了。大概,青阳这会儿正试图把鹰卫召集起来,因此费了些时间。

周伯彥任她瞪,“只是切磋而已,你想太多了。”

“哼,切磋也不成。我不发话,谁也别想调动鹰卫。”

“难道你不想知dào

,是我的护卫队更出色,还是你的鹰卫更胜一筹吗?切磋可使人进步,这可是古将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别拿我爹说事儿。我告sù

你,鹰卫的成员是我爹的旧部没错,可现在他们都是我的人,是我一手组建的鹰卫。在我心中,鹰卫是最强的护卫队,他们不需yào

与他人切磋来证明自己的强弱。”

“可有人想看他们切磋。”周伯彥若有所指地示意青舒看后边。

青舒回头,就见青阳右手拽着面无表情的杜护卫,左手拉着一脸无奈的洛护卫过来了。再后头,洛小荣有样学样,右手扯着胡四,左手拽着鹰卫中的一员过来了。

青舒扭过身子,有些哭笑不得。青阳这是有多想看人比试啊!居然连耍赖这种招术都用上了。

到了近前,被动跟来的杜护卫等人给青舒见过礼,然后洛三问,“小姐,属下昨晚带着四人小队值夜,白日里得抓紧时间补觉,这比试不参加行不行?”

青舒淡笑,“比不比试,你们自己决定,我路过,这就要走了。”

“属下困的很,这就回去继xù

睡。”洛三心里已经有谱儿,他说着,调头要走。杜护卫自然也是要走的。胡四和另一名鹰卫见了,也要跟着走。

青阳急了,跑过去抱住洛护卫的胳膊不放,“比嘛!比嘛!就比箭法,好不好?”

洛护卫没办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灏小跑过来,抱住洛护卫的另一只胳膊,小声说道,“小阳弟弟要看,比嘛!比嘛!”

洛小荣不落人后,过来抓住洛护卫身上的衣裳,这是在给青阳助阵。

杜护卫和胡四等三人,见洛三被缠住了,赶紧脚底抹油要开溜。不想,锦衣护卫队的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抱拳,说请赐教。

青舒抚额,难道今天不打不成了吗?

气氛正紧张的时候,古管家来了。

古管家觉得场上的气氛不太对,可他没时间去了解,“小姐,洛府来人了,要接洛少爷回去。”

洛小荣立kè

舍了洛三,冲到了古管家面前,仰了小脸,惊喜地追问,“管家,管家,是哥哥来接我了吗?”

这一打岔,一下就分散了青阳他们三个男孩子的注意力。趁别人不注意,青舒对着周伯彥做了个鬼脸,然后过去扯了愣住的青阳和灏,“小荣要回家过年了,走,咱们去前头看看去。”其实她心有疑惑,洛府若要接了小荣回去过年,应该早些来人接才对,今天都腊月二十四了,哪里还来得及赶回京城过年?再有,她与洛府有通信往来,最近洛府送达的信中并未提及接洛小荣回京过年的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这个疑问,青舒带着青阳、洛小荣和灏来到前面的会客厅。

见到来人,洛小荣激动地冲了上去,“爹爹,爹爹,爹爹……”

洛九茂这个当爹的见到小儿子,同样激动。他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看。儿子的面色健康红润,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明亮,人也精神,明显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笑的合不拢嘴。

旁边的洛铭川也是满面笑容的,“爹,您眼里只剩小荣了,儿子可是会吃醋的。”

洛九茂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把小儿子放到地上,和青舒、青阳说失礼了。

原来,洛九茂夫妇思儿心切,却又怕接了儿子回去,对儿子的身体不好,于是一直忍耐着,没有动过接儿子回京团聚的心思。只是,洛郭氏实在想儿子想的紧,进了冬,有些茶饭不思,整个人轻减了不少。

于是,洛小荣的祖母发了话,让洛九茂夫妇带着另几个儿子过来探亲,还让他们过了正月再回京。洛尚书便说,一大家子人过去会给古府添麻烦,不妥。他便嘱咐儿子洛九茂,到了锦阳城停下来,置办一处宅邸,全部弄妥当了,再去古府接了洛小荣,一家人在锦阳城过年。

如此,洛九茂七日前到了锦阳城,只用三日时间便买下了一处宅邸,并抓紧时间打扫,马不停蹄地置办宅邸里所需之物,还要置办年货,可以说是忙翻了一府的人。大致的都置办差不多了,剩下细枝末节的事,有郭氏在、有次子和三子在、有管家在,他便放心地带长子过来接小儿子了。

他们在前厅寒暄的工夫,古管家正带人清点洛府送来的年礼。满满四车的年礼,全是京城富贵人家眼中的好东西。补品、茶叶、各种好布料、山货、香米(南边出产的一种带有香气的白米)、京城有名的糕点等应有尽有。

洛郭氏还亲自为青舒和青阳每人缝制了一套冬衣、每人两双冬鞋。青舒姐弟在守孝,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洛郭氏细心地都想到了,无论是衣裳还是鞋子,料子选的都是上乘的,但颜色很素淡,上边绣的花也是素淡的。不止这些,洛郭氏还给青舒绣了一副屏风上用的寒梅图,给青阳绣了一副屏风上用的竹林图。

除此之外,洛府送了青舒一套金首饰,送了青阳和灏每人一个玉佩、每人一套纸墨笔砚。

洛氏父子下午就得起程回锦阳城。于是青舒拟了午饭的菜单送到厨房去,让厨房赶紧张罗起来。而她自己,开始准bèi

给洛府的回礼。

青舒心里明白,论财力,她比洛家差远了;论手里的好东西,她跟洛家更没法儿比。所以,这回礼,她只能把握住稀奇二字来准bèi



切好的酸菜,六桶。亲自酿的果酒,一斤装的小坛子十坛。深秋的时候晒干的嫩苞谷米粒十包。先前周伯彥的商队捎给她的南方海产每样一百斤。绢花牡丹、月季和康乃馨各十朵,装进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她亲手设计,由周伯彥珍宝阁中的师傅精雕细刻出来的珍珠金钗一对。再加上她手里存的好布料,为过年她亲自制作的各样点心等等,林林总总地加起来,勉强备了两车的礼出来。

等洛氏父子用过午饭,洛府的下人已经把洛小荣的日常用具都整理好了,装上了马车。

当洛小荣准bèi

登上马车的时候,青阳舍不得,拉着他的小手不放。

青舒手里提了一个不大的方形的竹篮过来,“小荣,这里放了你爱吃的东西,拿着。”

洛小荣接了小小的竹篮子,吸着鼻子,泪眼汪汪的。

青舒见青阳也红了眼睛,双手搭在了青阳的肩上,笑道,“小荣,赶紧上车,正月十五两个哥哥要去锦阳城看灯,到时候一定去看你。半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了,不许哭鼻子。”

洛小荣吸了吸鼻子,“姐姐,是真的吗?”

青阳抬头盯着青舒,“姐姐,是真的吗?”

居然问个问题都能问成一样,果然是对形影不离的兄弟!青舒失笑,点头答是。

在青阳和灏恋恋不舍的视线中,洛小荣被自己的大哥洛铭川给抱上了马车。洛府的马车驶出了古府,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青阳和灏才一脸失落地跟着青舒回去。

青舒回头,见了他们俩个无精打采的模样,挨个儿轻敲他们的脑袋一记,“来,抬头,挺胸,咱们是男子汉,怎么可以像个小姑娘一样软绵绵的。”

青阳和灏摸了摸脑袋上被敲到的地方,还是无精打采的。早晨陈乔江才被接走,下午洛小荣也被接走了。四个人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习惯了,现在走了俩个,剩下俩个,他们一时无法适应,很不习惯。

青舒见不得他们这个模样,突然一挥手,“走,姐姐教你们一个好玩儿的。”她说着,一手扯了一个,把他们带到了书房,然后把紧跟着不放的小丫给打发走了,然后书房门一关,给炉子添了柴,不仅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还动手给青阳和灏脱了穿在外面的袍子。

她把觉得碍事的椅子等物全部挪走,靠墙放了,在地中间弄出一块儿空地来。她在前头一站,“来,来,来,姐姐今日教你们一个特豪迈的歌舞,名字就叫《霸王别姬》。传说啊,在一个战乱的年代,江的南边,有个叫楚的小国;江的北边,有个叫汉的小国。为了称霸天下,称霸,你们知dào

什么是称霸吗?”

青阳和灏摇头。

青舒一撸袖子,“这所谓的称霸,就是当天下最厉害的人的意思。楚的王,绰号楚霸王。汉的王,绰号草莽王。为了称霸,两国打起来了。草莽王手里的能人异士多,不乏那些足智多谋的军师。楚霸王那人只信自己,不信别人。最后,草莽王智取楚,楚霸王未败却以为自己败了,与他的虞姬自刎江边。有人说楚霸王傻,有人说楚霸王大丈夫。总之,人们把这个故事传来传去的,最后有了《霸王别姬》的故事。”

青阳和灏听的专注,已经忘了洛小荣的离开。

青舒一挥手,“管他是傻子还是大丈夫,反正《霸王别姬》唱的挺好的,配剑舞更好。我们手里没有剑,就配拳吧!”她说着,摆开了架势,然后一边故yì

粗着嗓子唱霸王别姬,一边把从洛三那里学来的半调子的拳法配合着歌曲的节奏练了起来。

青阳和灏听着青舒怪声怪调地唱歌,看着青舒练的拳法都变了味儿,张了小嘴。他们看了一会儿,觉得虽然怪了点儿,但奇怪的歌配着变了味儿的拳法,还挺好kàn

的。于是,他们俩个互相看了看,开始学青舒的样子比划。

牺牲形像卖力表演的青舒差点就哭了。因为她觉得,如果青阳和灏的动作真的是模仿她而来的,这说明,她这个示范者实在是太失败了。好好的、刚劲十足的拳法,居然被青阳和灏练的跟揉面团似的,太打击她了。难道她练的就跟揉面团似的?

见青舒怪歌不唱了,怪拳法也不练了,而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一脸受挫模样地盯着他们俩个瞅。他们俩个一脸迟疑地跟着停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青阳脸上写满问号。

“姐姐,你,肚子痛吗?”灏小心翼翼地小声问。

青舒郁闷的差点坐地上。什么叫肚子痛吗?她看上去哪里像是肚子痛的人了?

对上青舒一脸幽怨的神情,青阳和灏面面相觑。最后灏小声说去请大夫,然后就跟火烧屁股的人似的,嗖一下冲到了门边,拉开门没头没脑地往处冲。

之后,他大夫没请来,却是被周伯彥拎着领子进来了。

见到周伯彥,青阳眼睛一亮,“哥哥,哥哥,快看看姐姐,姐姐她不舒服。”

周伯彥一急,随手放开不敢乱动的灏,几步过去,一撩袍角,在一脸幽怨地蹲在地上的青舒面前蹲下。他先是摸青舒的额头,之后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青舒幽怨地瞅了他一眼,不出声。

灏从旁小声插话,“姐姐肚子痛。”

青舒那个郁闷,顺势把头顶在周伯彥的肩上,咬牙切齿地小声对周伯彥说,“我现在很想把他们俩个的屁股打开花儿。”

扑哧一声,原本担忧非常的周伯彥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青舒捶了他一拳,“不许笑。没看到我被他们打击的快郁闷死了吗?”

虽然不清楚青舒在郁闷什么,也不清楚青阳和灏怎么让她郁闷的,可他仍然觉得这事很好笑。

青舒恼,她突然觉得,一个人郁闷太寂寞,要郁闷大家一起郁闷好了。于是她眼一亮,扯着周伯彥站起来,“我们一起练拳法吧!”翻译出来,就是一起找郁闷。

No.197丢出去

青舒虽然热情高涨地邀请了周伯彥一起练拳,可下一秒,苏妈妈急匆匆地送来的一则消息,让她拉着周伯彥一起找郁闷的计划胎死腹中。

青舒以为听错,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苏妈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妈妈忧心忡忡地再禀报一遍,“大老爷带着全家大小迁出京城,来了康溪镇。大老爷说,要在府上住些时日,以便教导小姐和少爷为人处世之道与礼仪规矩。”

青舒沉了脸,“大老爷?我古府没有什么大老爷,只有小姐和少爷。”

周伯彥轻捏青舒的手一下,暗示她不要动怒,而后松开她的手,“你去吧!他们俩个我来照看。”他说罢,向不知所措的青阳和灏招了一下手,先一步走出了书房。

青舒从门边的衣架上取了青阳和灏两人的外袍、帽子与手套,示意他们自己穿上。虽有书童和丫鬟伺候,可青舒会时不时地要求他们自己穿戴。因此,对他们来说,自己动手穿衣服只是小事一件,与别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小少爷不同。

青阳和灏很快穿好了,向青舒告辞出去,跟着站在院中等的周伯彥去了。

青舒沉着脸,“苏妈妈,让小丫传话给小娟,让小娟赶紧过来伺候。至于你,派人知会杜护卫一声,让杜护卫带着今日值勤的守卫去前院待命。”

苏妈妈领令,出去安排。

青舒把自己的披风披上,再把披风的帽子扣到头上,出了书房,锁好门,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走。她一边走,一边在思考,要如何对付古云福这只吸惯了人血的寄生虫。这时候,小娟赶来了,见了礼,安静地跟在了她的后头。

待她走到前院,见到停在前院空地上的两辆坐人的普通马车及载满家当的两辆牛车,还有为数不多的七八来个家丁与车夫时,她心中起疑:难道古云福的日子也过的这般落魄了?还是说,他这是故yì

做给外人看的,为了博取什么人的同情心?

古管家带着六七个家丁也在。他们不是在招呼这些突来的造访者,而是在盯着他们,不许他们在府中乱走。古管家对古云福的吸血行径印象深刻,因此想也不想,带人做了防范。

杜护卫的动作很快,正好带了白日里的守卫赶到,一字排开站在那里,等待差遣。

青舒见了,“杜护卫,你跟着我进去。其他人,在此待命。”她做了安排,不再看前院的情况,走近会客前厅,便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就跟到了露天的菜市一样。里面有孩子的哭声、男人的斥责声、女人哄孩子声、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议论些什么的声音……她立kè

不悦地皱了眉头。

候在门外的丁家妹挑了厚门帘子。小娟上前,把前厅门打开,请青舒进去。

青舒面无表情地抬脚迈进门槛儿,却见府上的会客厅已经乱成了一团。

发福的古云福挺着肚子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崭新的青色绸袍,脸上却失了往日的满面油光,正一脸不耐烦地数落着哄不住孩子的两个小媳妇。

古云福的右手边,坐着他的夫人马氏。马氏的模样倒是没多大改变,她还是那个长相并不出挑的妇人,穿着上等料子的素色衣裳,眉眼间依然透着一骨子的温和,给人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

马氏的后头,站着两个衣着鲜艳且低眉垂眼的妇人,还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她下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了簇新的桃红色漂亮衣裳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

再看古云福的左下手位置,按年龄大小坐着四个男子,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来岁的模样。

地中间站的,就是那两个抱孩子的小媳妇。她们一人手里抱了个孩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忙着哄各自怀里哭闹的孩子。

而造成混乱的最主要的元凶,是两个四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他们满厅乱跑,随手拿到什么东西就丢什么东西。地上已经有了茶碗和花瓶的碎片,鸡毛掸子、作装饰用的编出花样的小竹篮小花篮滚落在地,为待客而装盘摆在桌上的瓜子洒的满地都是。这两个男孩子如此胡闹、如此祸害东西,古云福、马氏等人作为大人,居然视而不见,没一个出面管束的,任他们在别人的府上作乱。这家教,实在是太好了!

青舒扫过众人,盯着一厅的混乱,冷笑出声。

青舒一进门,古云福就看见了。他不出声,是觉得自己是长辈,理应由青舒这个晩辈上前给他见过礼,他才能搭理青舒这个晚辈。当然了,他的搭理,就是要训斥青舒姐弟的不是,打压不敬长辈的青舒姐弟,并接下这个古府的一切。

青舒腹诽。身上穿的再光鲜亮丽又如何,看看他们停在外边的那点家当,明显是京城待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离京归乡的。当日她带着一府的人归乡,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带着全府人努力奋斗,要让全府人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古云福倒好,明明是潦倒离京的,归了乡,不想着去辛勤经营自己的日子,却跑到她面前来装起了大瓣儿蒜。想干什么?又想不劳而获地搜刮他们的钱财不成?她既不是懦弱可欺的古叶氏,也不是好说话的将军爹,她不会便宜古云福一个子儿。

眼见着青舒只是站在那里,眼带讽意地看着他们,却一点上前见礼的意思都没有,古云福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一脸怒色地说道,“古青舒,见到大伯、大伯娘为何不上前见礼?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古云福话说的很大声,不仅他低头的几个儿子抬头看过来,就是那满厅跑着祸害东西的两个男孩子也停了下来。还有两个小媳妇怀里哭声渐弱的孩子,似乎受了惊吓般,哭的更大声。

真刺耳。青舒很想掏耳朵,可她一向没有这个习惯,于是只是皱了眉头,“古老爷怕是登错了门,认错了亲。我古青舒的大伯和大伯娘,在我爹爹死后,便同我爹爹一起死掉了。”

“放肆。”古云福那脸瞬间就变了。他活的好好的,却被人说成死了,他觉得古青舒这是在咒他死。

青舒才不管谁变脸,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娘带着我们姐弟过活,孤苦无依、举目无亲,辛辛苦苦地一路苦撑,却终究没有撑住,这才不得不迁出京城,来到这偏僻小镇上谋生。不为别的,只为寻一个活路。现如今,娘去了,去地下与爹爹团聚了,只留我们姐弟在世上相依为命。这世上,我和青阳再没有亲人了。祖父祖母亡故多年,爹娘又去了,剩下我们姐弟二人,自是要相扶相持地一路好好活下去。而那些恬不知耻地上门乱认亲戚的,在我没有发火儿前,最好识相地安静离开。”

古云福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青舒骂,“你这个忘宗忘祖的小畜生,别以为你那没用的娘死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地乱来。告sù

你,在古家,老子最大,整个古家的一切全是老子的。”然后一摆手,“青嘉、青全、青城、青杰,去,看上哪个院子了,只管搬进去住。看上什么好东西了,尽管搬屋里去。”

他一指面目清秀的少女,“璃儿,你也去,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库房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你屋里去。”他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马氏,“夫人,带上姨娘和两个儿媳去看看,把库房接了。”然后冲外头大喊,“古强你个狗奴才,赶紧滚进来。库房钥匙交上来,把府里的一群废物全打发了,全赶出去。”

小娟忿忿,但青舒不发话,她只能忍。

马氏和长子没动。名为璃儿的少女低头坐着,没有任何反应。而其他人均是眼一亮,似乎很心动。只是,他们的视线在马氏脸上扫过,而后按捺住了,盯着古云福,似乎在等待什么。

立kè

的,古云福一脚踢翻了刚才所座的椅子,指着马氏的鼻子骂,“你这没用的丑女人,老子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滚,滚,带着你的好儿子、好女儿滚回破落儿户的娘家去。老子忍了你半辈子,早忍够了,以后吃香喝辣的,你回来跪着求老子,老子都不要你。滚!”

既便当着儿子的面被古云福骂的如此难听,马氏既没有羞愧的表情,也没有任何难过或生气的模样。她表情不变,眉眼间依然透着一骨子的温和。她淡笑着站了起来,一脸平和地轻语,“老爷,妾身就此别过。”然后,向旁边一伸手,那名为璃儿的少女把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马氏眼中泛了泪花儿,握紧少女的手,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外走。经过青舒身边时,她停了下来,一脸抱歉地对青舒轻道,“抱歉,打搅了。再有,你娘欠姨母一个人情,日后,姨母有事相求,望你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帮衬一二。”她说罢,牵了少女的手离开。

青舒愣住了。马氏自称姨母,怎么回事?古叶氏欠马氏一个人情,什么时候的事?

“青嘉,你敢走出这里一步,老子再不认你这个儿子。”古云福大喊出声。

二十岁出头,明显是古家长子的男子面沉似水地从一个妇人手中抱过哭闹的孩子,将妇人推开。这时候,一个婆子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孩子。于是,他带着抱了孩子的婆子,头也不回地跟在马氏身后离开。

而被他推开的妇人哭喊着“相公,不要丢下妾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将前厅弄的乱七八糟的两个男孩子却是无人管,仍在东摸西蹭地搞破坏。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本想好好教xùn

古云福一顿的青舒是看的云里雾里的。这是什么情况?

立kè

的,看年纪大概是古云福次子的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子也跟着往外走。在他的后头,另一个抱着哭闹的孩子哄的妇人赶紧跟了上去。

古云福铁青了脸色,“好,好,马氏,你好样儿的。”然后一脸凶恶地瞪住青舒,“听好了,自今日起,你与青阳不得迈出居住的院门一步。府里的一切,自有大伯打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你敢有任何不轨之举,大伯定要重重惩罚你与青阳。”

青舒觉得这世界要疯了。她辛苦打拼下的家业,有人居然恬不知耻地上门来,一副理所当然地要强行霸占。有人闹家变,架不在自己家里打,却跑到了她的一亩三分地上来闹腾,岂有此理!

她转身,走出前厅,“来人,将这群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子全部丢出去。若敢赖着不走,报官。”

“是。”跟出来的杜护卫应声,向守卫及家丁一挥手,让他们动起来。

小娟撸了袖子,“小姐,里面有女人,交给奴婢。”

青舒点头。的确,让男人对女人动手,确实不妥。她这时候注意到,停在前院的坐人的马车少了一辆、拉家当的马车也少了一辆。而那追着马氏的长子出来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明显,马氏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部分家当先一步离开了。

没用多久,在一阵鬼哭狼嚎声中,古云福一家子被赶出了古府去。他们的家当,青舒根本不屑一顾,也让人弄出了府外去。

青舒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前厅被弄成那样,她自然要找古云福负责的。有守卫从古云福身上摘了一个充门面的玉佩,交给了古管家。

古管家便拿了玉佩,向府门外骂骂咧咧的古云福换赔偿银十八两。玉佩与十八两,熟轻熟重?自然是玉佩。

古云福百般不甘,却不得不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赎了玉佩回去。他身上,现在就这玉佩最值钱,他怎能失去玉佩!

前边的闹剧终于结束了,青舒准bèi

回去,一转身,就见周伯彥背了手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站着气鼓鼓的青阳和眼泪汪汪的灏。

青舒吃了一惊,走过去,一脸不赞同地说道,“你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

周伯彥一脸正色地说道,“你以长姐之姿为他们挡风挡雨没错。可你要知dào

,他们不小了,你不能一味地护着他们,却不让他们知dào

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是男子,终有一天要撑起一片天,他们需yào

成长。”

No.198来做什么

青舒赌气,晚饭在自己院子里一个人用的。周伯彥带着青阳、灏等她用饭,她没有理会。

周伯彥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她心中有数。她生气,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自作主张的行为。对,就是他的自作主张。他说会照顾好青阳和灏,因此把人带走了。她相信他,便放心地去前头处理事情。可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自作主张地把青阳和灏带到了前头,她心里很不舒服。

古云福跑来这么闹腾了一回,青舒的心头又多了一项烦心事。她可不认为没脸没皮又混帐的古云福会打退堂鼓。今日,只是个开始而已。她不是怕古云福,实在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古云福肯定会干些混账事情来影响她过年的好心情。

临睡前,她想了许多,想古云福可能会采取的手段。思来想去,古云福能够利用的无非就是一个大伯的身份,再无其他。这个时代的人重辈份、重血缘、重长幼顺序。她没给古云福任何脸面,古云福想要压制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大古家村请所谓的族中长辈来讨伐她;二是告官,让官老爷治她个大不孝、大不敬之罪。

但无妨。是她归乡在先,是她在康溪镇打下根基再先,大古家村人已经见识过她的强悍作风,大概没人再敢出头与她作对。再说告官,她已在康溪镇扎下根,县辅大人相信她,还是会信初来乍到且不知根底的古云福,答案显而易见。古云福无论如何折腾,对她和古府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会让她和全府人烦心而已。

这一夜,青舒睡的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早起,青阳和灏便过来了,缠着青舒一起吃了早饭,便准bèi

准bèi

,出发去卖春联了。

上次的春联积攒了许多,可毁了一部分,剩下完好无损的一部分已经让人整理出来了。再加上昨日青阳写下的一些,加起来也不少。

以防再有意wài

发生,青舒派了杜护卫及三名鹰卫出去保护青阳和灏的安全。同时,把关木头和初一也派了出去,让他们两个给青阳和灏打下手。卖春联的地点还是铺子前头,那里是自己的地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自己人照应着,比较放心。即便是派了人手给青阳,可青舒话说在前头,这次与上次一样,青阳和灏得凭自己的本事卖春联,跟去的人只是行保护之责。买卖成不成的,还得靠青阳自己的本事。

即便青舒派了足够的人手跟去,古管家还是很担心。他请示了青舒,让丁管事和张大也跟去了。

青舒没跟去,她留在府中有其他事情要忙。

程娘子和她的大女儿、宁四的老娘及娘子、阿琴的娘和舅娘等人都来上工了。这次,阿琴的舅娘还提前请示了青舒,并作了保,把娘家的侄女和邻家的大姑娘也带过来了。她们这些人,由苏妈妈指挥着,聚在一起切酸菜。

青舒许可,程娘子家、宁四家、阿琴的娘家和舅家每家腌了三缸的酸菜。她们四家的酸菜一共十二缸,都按古府的要求切的。酸菜头最外层的味道差些的几片都摘掉,留着自己家人过年时吃,其它的都切成了丝,团成团并装了木桶冻上。今日她们来上工,家里的男人借了牛车把冻好的酸菜都送过来了。

苏妈妈把他们送来的酸菜查验过后,回禀青舒没问题。青舒让古管家点清桶数,当场付了银子,一桶酸菜一两银子。木桶是古府统一提供的,不需yào

另外再付银钱给他们。

他们用的酸菜缸比古府用的略小一些,一缸酸菜,能切出三至四桶不等的酸菜丝来。他们四家人,卖银子最多的是阿琴的娘家和舅家,每家得了十一两银子。程娘子家和宁四家各得了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这是笔很大的进项,各自揣好了银子,谢了又谢,赶紧回家去报喜。

给这四十二桶酸菜做了记号,古管家让人搬进了专门存酸菜的库房。

这时候,青舒去了许五娘的绣房。她净了手,和许五娘坐在一起缝制书包。小鱼虽然在养伤,可她躺不住,央求了青舒,也在这里缝制书包。小娟的女红不行,她只是在旁边帮她们端茶倒水或递个东西。

这批书包,青舒打算开春时拿到学堂或私塾里卖。她不指望长期靠这个挣银子,也不寻思做平民百姓的生意,只想靠着新鲜劲儿从富人身上挣几个银子花花。

在青舒专心致志地缝制书包时,周伯彥背着手在青舒的书房外头不停踱步。女子的内院他不能进,而青舒又不去他那边,他们不受拘束地能坐在一起说话的地方,只有这里了。可今日,青舒的书房锁着,说明青舒并不打算见他。想到她昨日耍小脾气,不理人的模样,他苦笑,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惹她不高兴的。

顾石头走过来,“公子,小的有事禀报。”

周伯彥盯着书房门上的锁子片刻,转身走开,“回去再说。”

回到住处,周伯彥刚坐定,顾石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恭敬地双手捧到周伯彥的面前。

周伯彥接过信,打开封蜡,取了里面的信出来过目。他沉吟片刻,一伸手,顾石头将火折子放进他手中。他把信烧了,一脸深思状地默然而坐。

顾石头垂手站在一旁,等待指示。

许久,周伯彥无奈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石头抬脸,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与洪威先行,在镇外十里坡等着。”

“公子,那您……”

周伯彥一摆手,要他不要多问,“照办就是。一个时辰后,我自会赶去与你们会合。”

顾石头不敢违逆,赶紧去找护卫长。

周伯彥环顾屋中摆设,而后取了斗篷披上,往外走。

院中的护卫见他要出门,迎上来,问是否需yào

备马。

“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有护卫长、顾石头二人跟着,你们不必跟随。你们听着,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得迈出古府一步,你们需协助这里的洛护卫保证古府安危,不得有误。”

护卫忙道,“公子,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的安全,公子出门属下必须跟……”

“不必多言,听命不是。”

护卫见公子如此,便追问一句,“公子,您要去几日?”

“少则三日,多则……年三十前定能赶回来。”周伯彥匆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到了前头,正遇上顾石头和护卫长二人牵了三匹马过来。

守门的蔡铁牛过来行礼,“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周伯彥想到没办法亲自跟青舒打招呼,于是一边迈出府门,一边嘱咐蔡铁牛,“传话给你们小姐,我有急事出门,年三十前定能赶回来。”

蔡铁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伯彥已经从顾石头手里接过缰绳,俐落地翻身上马,打马而去。顾石头和护卫长也上了马,出发。

蔡铁牛愣了片刻,忙让人往内院送消息。

周伯彥独自一人骑着马,来到了风味小食铺前。

今日,青阳的春联摊子前并不冷清,聚了很多人,而且男子占少数,基本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或大姑娘小媳妇。一群女人聚在摊子前,手里拿着或多或少的春联七嘴八舌地说着笑着。而青阳和灏被挡在里面,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番变化,与小年那日的景象可是大相径庭。周伯彥诧异。

杜护卫见到周伯彥,点头致意。

周伯彥同样点了一下头,把马交给自食铺中出来的一名伙计,走进食铺。还没到午时用饭的时间,铺子里只坐着三两个散客。他的视线在这三两个散客脸上迅速扫过,然后问迎上来的古元河,“可还有其他客人?”

“有,还有一位客人,在雅间。”古元河说着,往有客的那间雅间门看过去。

周伯彥拍了古元河的肩膀一下,“尽量别往这边安排客人。”说罢,他走到了有客的雅间门外,回头看了古元河一眼,推开雅间的拉门走了进去。

雅间内,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红脸中年男人正埋头吃菜。只他一人,桌上竟摆了蒸、炖、炒齐全的八九样菜肴。

周伯彥关好拉门,走到中年男人的对面坐下,“我以为你人在京城。”

中年男人用筷子插了两颗肉丸子送进嘴里,弄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有些滑稽。他嚼着嘴里的丸子,抬头白了周伯彥一眼,粗嘎着嗓音说话,“只许你小子满天下的乱走,却不许爷出来游玩,是何道理?”

“跟谁装爷呢?”周伯彥抓了桌上的茶杯作势要丢他。

中年男人忙拿手挡脸。他说话的声音变了,不再粗嘎,而是属于年轻男子的温润中又矛盾地带了几分轻佻之感的声音,“别,别,小子,怕了你了。大哥这妆容可是花了大力qì

弄出来的,可不能毁在你小子手里的一杯茶上。”

周伯彥将茶杯放下,“怎么,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贵公子扮够了?”

中年男人嘻嘻一笑,拿筷子又插了两个浇了汤汁的肉丸子,“早就听说了,你红粉知己开的食铺中的菜色味道鲜美堪比大酒楼。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周伯彥哼了一声,“少贫嘴。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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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好,写的少,明日尽量补上。

No.199如此匆促

中年男人把筷子上的肉丸子吃进嘴里,一摊手,口齿不清地说道,“给你送信,顺便看看你小子春风得yì

的模样。”那样子,有些欠扁。

周伯彥再次拿了茶杯要丢他。

他把筷子随手一丢,迅速以双手挡脸,“别,别,都说大哥的妆容是花了大力qì

弄出来的,你小子怎么还来?”

周伯彥只给了他一个字,“说。”

他拿开挡脸的手,叹了口气,正了正脸色,“上头派我来,不仅是为了信中所提之事,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的红颜知己……”至此,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伯彥眼睛都没眨一下,拿在手中的半杯茶水径直向他的脸上泼了过去。

他似乎早有准bèi

,将藏在桌下的托盘抽出,挡住了脸的同时,还大叫一声。只见茶水泼到了托盘上,水珠四溅,溅到了桌上的好几样菜里,离他最近的肉丸子更是没能幸免于难。他拿开托盘,趴到肉丸子的盘子上哇哇大叫,“哇……爷的丸子,爷的丸子。”

泼人茶水的周伯彥四平八稳地坐在对面,任他鬼吼鬼叫个不停,没有任何愧疚之色。等他不再大呼小叫了,这才开口,“要不要再来一杯?”

他立kè

消停了,“好吧!你的红颜知己……”己字他拉出长长的尾音,见对面之人又要翻脸,赶紧接上,“的弟弟,有麻烦了。”他磨磨蹭蹭地拿了筷子,挪了屁股坐到了周伯彥旁边,把没被茶水波及的鱼肉盘子挪到跟前,一边细心地挑鱼刺,一边讲,“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查到了。为掩人耳目,当年上头派了古将军、李副将、乔副将三人前去接应那谁。当时,有三个新生儿,古将军和李、乔二位副将,每人接到一个新生儿。结果如何,不必我说。”

周伯彥默不作声,面色却很阴郁。

“三个新生儿,当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就是古将军抱的那一个,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了。此后,无论如何查,都查不到被劫走的那一位的下落,很多人都认定那一位死了。此事过去多年,即便是知情者都已淡忘,却不想,最近又起波澜。入冬的时候,李副将七岁的儿子失踪了,几日后在京郊发xiàn

了其尸体。你离京前几日,乔副将八岁的儿子也失踪了。”

周伯彥蹙眉,却没有打岔。

“幸运的是,在匪徒准bèi

杀害那孩子时,被搜捕逃犯的一队官兵撞破。匪徒逃了,乔副将的儿子得救了。乔副将的儿子说,匪徒把他扛到了京郊,脱了他左脚的鞋袜,看过他的脚底板。匪徒这一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大理寺薛狐狸的注意。薛狐狸把乔副将儿子的叙述与李副将儿子被杀一案联系起来,做了一番调查。而后他发xiàn

,李副将的儿子被人发xiàn

尸体时,左脚上的鞋袜被脱掉了,而右脚的鞋袜还好好地穿着。”

周伯彥握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突起,身上透出一股杀意。

“若是我,即便如此,也不会去怀疑什么,只会认定这个杀人凶手是个脱了孩子左脚的鞋袜再杀掉的变态。可大理寺薛狐狸不这么认为,他将自己的猜测报了上去,说第三个目标说不准就是当年同样领了皇命的古将军的儿子。对方的目标是七八岁的男孩子,且是曾领了皇命要收养那一位的武将之子。显然,有些人怀疑那一位还活着,怀疑那位活在曾领了皇命的武将府邸内,这才掀起了风浪。”极力掩盖的皇家密辛有人试图再翻出来,又伤及了无辜的孩童,这是皇家所不能容忍的。

周伯彥身上透出的杀意慢慢的散了,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的确,在他离京前,京中高官个个噤若寒蝉,恨不能把府中十岁以下的子孙时刻带在身边保护。起因便是李副将的儿子被害在先,乔副将的儿子差点被害在后。当时他并不知dào

匪徒脱了孩子们的左脚鞋袜之事,若是知dào

,若是知dào

……

“大理寺的薛狐狸精的很,我特意去请教他,问他匪徒脱人孩子左脚的鞋袜是什么意思。他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准bèi

让我知dào

详情。我猜,你大概知dào

原因,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你可曾查过,被害的孩子,左脚心是否有胎记?”周伯彥自然知dào

匪徒脱孩童鞋袜代表了什么。大安长公主与西昌国皇子生下的孩子,可不就左脚脚心里长了个胎记嘛!虽然不清楚那胎记是何模样,可他查到的便是如此。

“这……”明显,他没查过。不过他也懂了,匪徒在找左脚心带有胎记的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子。难怪薛狐狸会将两起案子联系起来,原来答案在这里。这说明,当年那位出生时,左脚心有个胎记。他很怀疑,那位,真的活着吗?

周伯彥站了起来,“我要离开几日,去办一件十分紧要的事。你老实在康溪镇上呆着,保护好他,别让他出任何差池。”

“小子,你要让爷保护谁?是你的红颜知己,还是你红颜知己的弟弟?”他戏谑地问。

周伯彥一拳打了过去。

他一脸得yì

地侧头躲开。却不想,周伯彥声东击西,打过来的一拳只是虚招儿,脚下踢过来的一脚才是实招儿。窟通一声,他连人带椅摔到了地上,“嘶,臭小子,你还是这么阴险。”

周伯彥看了死赖在地上的人一眼,淡然说道,“不想被追杀,记得把账付了。”说罢,他推开拉门出去了。食铺的客人又多了几个,不过都被安排坐在了离雅间有段距离的位子上。他走到柜台前,“他是骑了一头驴来的?”

古元河站起来,“是。”

“记得收他双倍的银子。”

古元河愣住,他们的食铺自开张以来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怎么可以收食客双倍的银子?

“你收就是。他若不肯付银子,将他的驴扣下。若他有意见,你就说是我说的。”周伯彥交待了这么一句,转身出了食铺。他来到外面。青阳的春联摊子前依然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他不好过去,向占据重yào

位置的杜护卫招了一下手。

杜护卫与旁边人打了招呼,来到周伯彥跟前。

周伯彥开口便道,“我有要事,需离开几日,近些时日有些不太平,一切拜托你们了。”

杜护卫惊讶,“不太平?”怎样一个不太平法儿?

周伯彥低语,“别让两位少爷出了任何差池。”他顿了顿,“我留了十名护卫在府中,他们随你调遣。”他不再多言,过去牵了马骑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杜护卫目送周伯彥走远,四下看了看,回到自己的位置,暗示其他鹰卫警醒些,不要大意。他暗暗琢磨周伯彥临行前的话,若有所思地盯着忙的不可开交的青阳和灏片刻,从后头走入桌子围出来的摊位中,立在了忙乱的青阳和灏的身后。

这天,青阳和灏的春联卖的很好。他们俩个高兴,连午饭都没吃,都已经未时了,他们也不肯收摊子,哑着嗓子说全卖完再回去。

青舒在府中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青阳和灏回去,便派了小娟去府门口去看看。不大一会儿,小娟回来了。

“小姐,元河哥关了食铺回来了。元河哥说,少爷的春联生意特别好,少爷高兴坏了,谁劝也不听,说一定要把春联全部卖完才收摊子。”

青舒放下手中的针线,“什么时辰了?”

“都未时二刻了。小姐,元河哥还说,两位少爷午饭都没吃,谁劝都说不饿,只是喝了几口水,声音都有些哑了。”

青舒再次拿了针线,手里的活计不停,“吩咐下去,赶紧备马车。通知厨房,准bèi

好肉丝面的材料,煮几个咸鸭蛋。等我接了少爷们回来,厨房那边就煮面,少爷们歇口气,正好可以吃上热乎乎的汤面。”

小娟答yīng

一声,赶紧去传话。

不过片刻工夫,青舒拿了剪子把线剪断。她收好针,举起缝好的书包看了看,满yì

。她递给身边埋头缝书包的许五娘,“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得去把得yì

忘形的两小子接回来。”

许五娘抬头,笑道,“小姐尽管去。”然后感慨,“少爷们都会自己挣银子了,真好!过个几年,再考个功名回来,小姐做梦都得笑醒。”

“肯定得笑醒。”青舒说着,要整理自己的针线笸箩。

小鱼捧了青舒外出的斗篷、帽子和手套过来,“小姐,您去接少爷们吧!这些有奴婢整理。”

青舒笑,“不知dào

哪个有福气的,会娶了我家可心的小鱼去。”

小鱼被打趣的脸红,默不作声地伺候青舒穿戴好,开了门请青舒出去。

前头,马车已备好,青舒坐了车去接人。

未时快过完了,马上就是申时了。镇子周围来置办年货的人基本都散了,青阳的春联摊子前只有几个男子。

马车停在近前,直到那几个男子买了对联离去,青舒才从马车上下来,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小掌柜的,来一副对联。”

高兴地低头摆弄铜板的青阳和灏闻声抬头,笑咧了嘴,姐姐姐姐地喊个不停。

青舒摘了一只手套,伸手过去,挨个儿摸他们俩红扑扑且冰凉的小脸,然后对他们眨了眨眼睛,“呀,都快冻成红苹果了!”

青阳笑咧了嘴,抱了重重的钱匣子给青舒看,“姐姐,看,看,好多铜板。”

青舒没让他们失望,瞅了一眼钱匣子,惊呼出声,“呀!好多铜板,好多哦!小阳、灏,你们好厉害,卖了这么多铜板。”她明白的,适当的夸赞和鼓励,对小孩子培养自信心很有帮zhù



青阳眉开眼笑地说道,“明日给姐姐买多多的好吃的,好不好?”

青舒同样眉开眼笑的,“小阳真好。”

灏不甘人后,将自己的荷包捧到青舒面前,“这里也有铜板。”

青舒摸他的头,“灏也要给姐姐买好吃的吗?”

灏抿了小嘴,笑的腼腆,点头。

青舒挨个儿捏他们的鼻子一下,“好了,今日买卖就做到这里,收摊儿,回家。”

青阳和灏没有任何意见,兴高采烈地被青舒接回府去。他们俩个没回各自的院子,而是宝贝地护着钱匣子,去了青舒屋里。哗一下,青阳把钱匣子里的铜板全都倒在了炕上。灏把紧紧护在怀里的鼓鼓的两个荷包拿出来,把荷包中的铜板也倒了出来。之后,他们俩个厥了屁股趴在炕上,准bèi

数铜板。

青舒看不过去,往他们厥起来的屁股上一人轻拍一下,笑骂,“俩个小财迷,下来,洗了手脸,吃饭。午饭都没吃,你们也不嫌饿!”

这时候,青阳和灏抬头,互看一眼,摸了摸各自瘪瘪的肚子,从炕上爬了下来。等他们洗过手脸,苏妈妈亲自提了食篮过来。苏妈妈从食篮中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摆到桌上,又端出一盘切半的咸鸭蛋摆上。

小娟已经提前摆好了筷子,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的青阳和灏过来坐了,就着咸鸭蛋的蛋黄,他们把各自的一大碗面条吃光。吃到最后,他们连面汤都没剩,捧了碗喝了个干净。

之后,他们漱了口,再次扑到炕上推的一小堆铜板上,一人占一头儿,开始厥着屁股数铜板。

小娟觉得手痒,探了头看半天,见没人理,主动要求,“少爷,少爷,奴婢帮着数好不好?”

青阳和灏谁也没听见,一心扑在数铜板上。每数出一百个,他们就拿了一根线串起来。把串好的一吊钱放旁边,再接着数其他的。

青舒摇头,说了声“去去就来”,带了小丫去书房,并让人传了杜护卫过来问话。

“今日有无异常之事发生?”

杜护卫答,“大老爷的大公子与一位陌生小公子一起,远远地盯了少爷的摊子片刻离开了,没有上前。除此之外,彥公子今日孤身一人去了食铺里,说了一些话。”他便把周伯彥的原话对青舒说了一遍。

青舒沉默片刻,“他有说过去哪里吗?”

“没有。既是彥公子所说,近日里怕是真不太平。依属下之见,即便是小姐,尽量少出门为宜。”

“知dào

了。辛苦了一日,你们受累了,厨房已备下饭菜,你们用过就去歇着吧!”

杜护卫谢过,退了出去。

青舒回去,叫了小娟问话,“彥公子传话时有没有提过去哪里?”

小娟回忆了一下,作答,“没有,小姐。听门房的说,彥公子只带了顾石头和护卫长走的。”

青舒陷入沉思,只带了顾石头和护卫长,把其他护卫都留给了她,他这是去了哪里?是什么要紧的事,让他走的如此匆促?

No.200大动作

锦阳城,没有月色的冬夜,天空中星星点点并不明亮,夜风刺骨的寒。无论是高官大户的府邸,还是平头百姓的家里,漆黑一片。街上,酒楼、食肆、茶楼……隐没在黑暗之中,像被暗黑的巨兽吞没了一般。

与之相反,锦阳城某处的巷弄之中却有十来个称楼、称阁的所在灯火通明。这里,聚集了一些车马及软轿,车夫与轿夫立在外头,为抵御寒冷,他们不停走动、不停跺脚。隐隐约约的,自楼阁中传出的歌舞声、女子的娇笑声及男子轻佻的声音。这些声音,被外面的寒风吹散,似破碎的湖面又归于平静。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锦阳城的烟花柳巷。大安有严格的规定,烟花柳巷需建在当地最偏僻之处,远离人们的居所。且一个地方的青楼只能在官府指定的一处经营,不是你想开在哪里就能开在哪里的。

因此,这附近没有住户、没有铺子,只有一个开着十来个青楼的烟花柳巷。

突然,在一阵马嘶声中,自暗夜中冲出无数身披盔甲的兵丁。他们以雷霆之势将这处烟花柳巷包围,并把惊呼出声且欲逃跑的车夫、轿夫等控zhì

住。

各青楼立在门外的打手及龟公吓的纷纷跑进去送信儿。

有一将领模样的黑瘦男人骑马上前,对着青杏阁一挥手,一队兵丁手持武器冲进了青杏阁。闻讯赶出来的老鸨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兵丁们撞开,她晕头转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儿,摔倒在地。

纷纷出来看情况的其他各家青楼的老鸨见了,明白官府这是冲着青杏阁来的,与她们无关,脸色立马好转,心中庆幸不迭。她们有的转身进去要姑娘们安抚住客人;也有与青杏阁有过节的,交待随从进去让姑娘们安抚客人,自己则幸灾乐祸地探头看热闹。

这时候,又有一位将领模样的男子骑马过来。这人体格比较壮实,身披铠甲,坐在马背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稳如泰山。他对身后的兵丁一挥手,几百名兵丁迅速分成七八队,由各自小队的队长领着,往其他家青楼冲了进去。

瞬间,尖叫声、骂声响成一片。尖叫声,自然是由青楼中的老鸨和姑娘制造的。而骂声,是那些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当地权贵或权贵之子弟们发出的。换作他人,哪个敢对办差的兵丁如此!不过,这一次,那些权贵或权贵子弟算是踢到了铁板。不管这些人所报身份多高,兵丁们二话不说,全部放倒控zhì

住了。有那仗着身份辱骂当差兵丁的,队长模样的过来了,先踹上两脚,再把人绑了。敢跟兵丁动手的,跟前的所有兵丁围拢过来,一人踹上一脚,再把人绑了。

在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青楼前的街道上跪满了人。这些人,有老鸨,有冻的瑟瑟发抖的青楼姑娘,有青楼当差的丫头、龟公、打手等,有衣衫不整的权贵子弟,还有在外头抓到的车夫、轿夫等等三百余人。

兵丁们手持剑戟,各就各位,控zhì

了整条烟花巷,没有放走一个人。

马蹄声声,已在近前。壮实的将领一挥手,包围了整个烟花柳巷的兵丁们打开一个缺口,让前来的十余骑人马进入包围圈中,而后迅速将缺口补上。

这时候,壮实的将领与黑瘦的将领一起下马,单膝跪地,迎接来人。

“末将冷季峥参见御史大人。”

“末将宫州参见御史大人。”

紧接着,在场的所有兵丁都跪了下来。

稳坐马背之上,身披黑色斗篷,被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子示意免礼。

为首的壮实的冷季峥与黑瘦的宫州谢恩站起来。兵丁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自御史大人的左后方有一人催马上前。此人同样身披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了英挺的鼻子、似女人般红润的嘴唇及略尖的下巴出来。“芸夫人何在?”

此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很好听。有不少姑娘大着胆子抬头看过来,好奇声音的主人长相是否与其声一样好。不过,闻得芸夫人三个字,有几个人神色不对,有慌张低头的,也有故作镇定的。

宫州却是往跪了一地的人中随手一指,“你”,“你”,“还有你,出来”。

没人动,也没有人出来。

宫州一挥手,有三个兵丁上前,将青杏阁的老鸨与头牌姑娘、藏春阁的老鸨这三人拽了出来。

“芸夫人何在?”那人再问。

两个老鸨哎呦一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抢着说一通,无非表明不知dào

什么芸夫人。还说一看这称呼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可能与她们烟花之地扯上关系。

一直默不作声的御史突然做了个古怪的手势。

只见有两个兵丁上前,刀起头落,青杏阁的老鸨与藏春阁的老鸨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便已丢了性命。这二人做梦都没想到,双手沾满血腥的她们,竟是死的如此容易,一点征兆都没有。

人群中尖叫声一片,兵丁们呵斥安静。而青杏阁的头牌姑娘立马委顿在地,颤着身子,抖着唇,“在,在,盐运司知事,张,张大人的府上。”

立kè

的,御史身边的人带上宫州与宫州手下的一干兵丁,去捉拿芸夫人了。

这时,场面陷入死寂。没人知dào

,这位神mì

的御史大人下一刻会不会取了自己的性命。正在他们人人自危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兵丁扶着青杏阁的门出来,说了声“里面有密室”,扑倒在地。

有兵丁准bèi

过去扶,御史身边有人大喊一句,“住手,退下。”

那兵丁吓了一跳,不过及时退开了。

这时候,御史身后的十几人各个拿下背上的弓箭,弯弓搭箭,部分人瞄准了青杏阁的门窗位置,部分人瞄准了藏春阁的门窗位置。冷季峥立kè

让手下们找好位置,作好防范。

如此过了片刻,青杏阁中一点动静都没有,藏春阁那边也一样。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个个冻的面目青紫,抱紧胸口簌簌发抖着。

许久,先前离开的那批人回来了。为首之人上前向御史禀报,“禀报大人,搜遍整个张府也没找到芸夫人。仔细查问过后,有人言芸夫人今早辰时离府,至夜不曾归。审问了盐运司知事张大人。张大人言,芸夫人今晨与其表外甥何俊一道离开的,没有说明去处。”

不等御史说话,只听自御史身后嗖、嗖两声箭响,下一瞬,自青杏阁二楼的窗子里掉下一人来,那落地声在静夜里听着格外吓人。下边跪着的人里,有吓破胆的,当场大哭起来。

有兵丁上前查看,报说此人携带大刀,已断气。

那先前口中说里面有密室,随后扑倒在地再没起来的兵丁居然活了过来,哭着爬到了尸体旁边,嘴里喊着大哥。

兵丁们这才知dào

其中有诈,立kè

过去几个,将这死而复生的兵丁抓了起来。

御史对旁边人耳语了一句什么,那人立kè

分派起来,让兵丁举了火把,挨个儿仔细查看跪了一地的人。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在这里”,迅速把一个矮个儿模样的男子制住。有一男一女往外逃,立kè

也被抓住。

当这三人押到御史大人的马前时,其中矮个儿男子扮相的嗑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妇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大人饶命。”

原来这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妇人。她嘴唇下的那颗黑痣显眼的很。

御史旁边的人开口了,“芸夫人,何俊在何处?”

原想混淆视听乘机逃脱的芸夫人未能得逞,不停嗑头,“大人,大人,民妇不知表少爷在何处。表少爷今晨带了民妇出府,说好去寺院上香的,却不知何故,表少爷突然改了主意,把民妇带到了此等下作之所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一日。好在官老爷们赶到,民妇这才得以逃出牢笼。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任何隐瞒,请大人饶命。”

那人再问,“何俊在何处?”

芸夫人还是那番说词,且言辞恳切,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一个兵丁提了大刀过来,竟是先前砍过老鸨脑袋的带血的刀。芸夫人顿时失色,大喊大叫起来,“别杀民妇,别杀民妇,民妇知dào

何俊藏身于何处,民妇这就带官老爷们去抓,这就去。”

这时,同芸夫人跪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自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径直往芸夫人的要害处捅了过去。

叮的一声,有人适时打落了男子手中的匕首,救了芸夫人一命。

芸夫人的脸上血色全无,“何俊你这挨千万的,你竟派了人杀我,你好狠的心。你无义,休怪我无情。”她如此喊罢,手指一指一旁的美人楼,“何俊就躲在此处的密室之中,民妇这就带官老爷去拿人。”她见众人不动,补充道,“何俊上头还有人,民妇不曾见过,却知何俊的主子是个女子。此女子心狠手辣,有那清白人家的小姑娘不服命,拒绝接客,那女子竟命十数个恶汉在楼中强暴羞辱小姑娘,活活将小姑娘折磨至死。”

此话一出,似印证了她的话般,有数个青楼姑娘竟面无血色地低声哭泣。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是自愿堕入风尘的?她们因种种原因堕入风尘,不服命,不接客,便有无数种折磨等待着她们。想要苟活于世,便只有认命。

芸夫人为增加自己活命的筹码,继xù

说道,“锦阳城的烟花之地,名义上东家不同,实则,至少有四家青楼属于何俊的神mì

主子。除了这青杏阁与藏春阁,美人楼也是那女子的。”第四家的名字,她却没有点出。她认为,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得对官府有利用价值。

御史对身边人低语了一句什么。很快的,兵丁们动了起来,将跪了一地的人聚集在一处赶到了另一边去,分派百人的兵丁守着。然后,剩下的兵丁,由冷季峥率领,再次冲入这些青楼之中做彻底的搜查。

很快的,里面传出刀剑相撞声。这证明,青楼之中的确有藏人的密室或暗室。

而外边,芸夫人、扮成伤重兵丁的男子,还有那试图逃脱的一男一女被押在当中。除了芸夫人以外,对另外三人当场用刑审问。

这一夜,除了不知情的平头百姓及孩童,锦阳城中的官员、官差都是在坐立不安中渡过的。陈知府一夜未睡,连油灯都没让点,摸黑坐到天亮。白日里,御史大人拿了皇帝的密信给他看,要他管束好辖内所有官员及官差,做到带头不说、不听、不做,就是不作为,直到天亮。

天亮,陈知府穿上官服,迈出书房,坐进府衙大堂。

这时有人来报,昨夜烟花柳巷那边似乎出了大事。又有人报,烟花柳巷那边大约有近五百人的军队,似乎抓了大批的人,问陈知府要不要派人过去查看。

陈知府正了正官帽,“备轿,待本官去看个究竟。”

陈知府带着多名官员及官差赶到的时候,围困烟花柳巷的兵丁还没有撤,但御史大人与亲信早已离开。在场主事的,是冷季峥和宫州这两人。

冷季峥对陈知府耳语了一句什么,然后看了一眼跟在陈知府身后的众官员,作了个请的手势。

陈知府扫过身后的众官员,冷哼一声,带头跟着冷季峥走入最边上的一家青楼。

陈知府身后的官员见到里面的人,至少有半数官员变了脸色。他们偷瞄一眼陈知府的脸色,竟上前对着那些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们一阵拳打脚踢。逛青楼被御史抓个正着,让他们这些或当爹、或当叔伯、或当兄长的脸面往哪里搁?

最后,那些官员往冷季峥手里不停塞银票(身上没有的和同僚现借的),然后把各自府内丢人现眼的给弄了回去。冷季峥不动声色地收好银子,把剩下的事交给了知府大人,带着众兵丁告辞离去。

午时,冷季峥与宫州来到锦阳城中的顾府,拜见御史大人。他们把所得银票全部奉上。

------题外话------

晚了几分钟,大家别生气哈

No.201杀一儆百

锦阳城顾府。周伯彥坐在主位上,“兄弟们辛苦了一夜,这些当是赏给兄弟们暖身子的酒钱。”是他授意他们收银子的,且这银子就是要给他们的,他自然不会要。

冷季峥和宫州不再多言,收回银票,“大人,何俊虽抓到了,但他的背后之人还没找到,有需yào

末将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

周伯彥弄了弄袖子,“派个可靠又嘴巴严实的,盯紧了张大人。”他承认,这次弄了这么大的阵仗,一是执行皇命,二是借机公报私仇。他的真zhèng

目标可不是皇命所提及的何俊的身后人,而是何俊的身后人的身后人。他的密探已查出那人的下落,他得挤出些时间亲自过去会一会才是。

待冷、宫二人告辞,顾石头端了热茶上前,“公子,您动静闹这么大,那何俊身后的人受了惊,怕是跑的更快更远,这抓捕之事难上加难。”

周伯彥有自己的打算,“就是要惊动她,想让她老实一段时间。”大过年的,他自不会让那些不长眼的找青舒姐弟的麻烦。适时的警告,可以让那些不安分的老实个把月,这就够了。

古瑞星提着酒葫芦进来了,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我说御史大人,你准bèi

怎么处理何俊那小子?”他一弹手指,“还有芸夫人。”

顾石头接话,“那张芸明明只是个妾,不称呼为芸姨娘,反倒称呼芸夫人,真是奇怪。”

古瑞星拿手中的花生丢顾石头,“傻小子,她名义上是张大人的妾,实jì

上是何俊的人,在帮何俊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有了何俊当靠山,她不惧张大人,更不喜欢别人喊她姨娘,大家便称她为芸夫人了。”

顾石头咕哝,“妾就是妾,装什么夫人!”

周伯彥这时候说话了,“该问的都问出来了,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你不是明日要回京吗?要么你押了他们送去大理寺,要么让陈大人派人押解他们进京。你自己决定。”

古瑞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哪个说本公子明日要回京的?有胆子站出来。”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说道,“哪个说的?你老子说的。古大将军来信言明,正月十五前定要在京中见到你。你敢不从,你的婚事从后年秋天提前到来年春天。”

古瑞星张了张嘴,没敢骂出口。敢骂身为大将军的老子,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他郁闷,拔了葫芦的塞子猛灌一口酒。

顾石头咂舌,“来年春天?这再有几日便是来年了。古六公子当新郎官的日子不远了。”

噗的一声,古瑞星立时喷了。

顾石头大叫一声跳开,但还是被喷了一些酒到脸上和身上。他气怒地一抹脸,“古六公子,您这也太脏了。”

古瑞星瞪圆了美目,“你小子说谁脏呢?”说着,一巴掌扇了过去。

顾石头窜到了周伯彥身后,“公子,您看他,明明很脏,还不让人说他脏,是何道理?”

周伯彥被他们闹的头疼,“行了,别胡闹。”然后点名安排事情给他们,“小六,上街买些好礼,下午跟我赶往康溪镇。”“石头,你亲自去,采买些姑娘家爱吃的稀罕的零嘴儿,多多益善。”

顾石头一脸喜色地答yīng

了,“是。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细心采买古小姐爱吃的零嘴儿。”然后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古瑞星凑了过来,“哎,你买礼是为讨好青舒妹妹,赢得青舒妹妹的欢心。我又不需如此,干嘛还要买礼?”

周伯彥踢了他一脚,要他离的远一些,“哼,你带的礼不够份量,阿舒不会送你果酒的。”

“切,我又不爱喝。”

“你不爱喝,可你娘爱喝,你的语嫣妹妹爱喝。”

古瑞星顿悟,毫无形象可言地往外冲,“谢了,兄弟。”那弟字出口时,他的人已经到了外面。未定亲前,府里只有一个很难搞定的娘。定了亲后,除了府里的娘,又多了一个很难搞定的未婚妻。每次要回京,他都头大。因为府里的娘和府外的未婚妻实在很难讨好。一个哄不好,一个不开心,那俩可是能把他折腾死。娘是满府的追打他。未婚妻是满京城的追打他。他的命苦着呢!

当顾石头和古瑞星先后离去后,周伯彥从位子上起来,离了前厅,回到自己的居所。他说倦了,嘱咐外边的守卫一个时辰内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而后,他走入寝居室,将门掩上。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打眼一瞧,取了件墨绿色的外袍出来。他拿着这件外袍走到床前,迅速将身上的外衣脱掉,把它换上。

墙上挂着一柄宝剑,他没理会,却是取了宝剑旁边放置的两把带鞘的匕首。他挽起左边的衣袖,单手将其中一个匕首用布条缠绕固定到手臂上,再将其一插到脚上的兽皮靴子里。而后,他检查了一下右手腕上固定的袖箭,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把左右两个袖子都放了下来。

他没取黑色的斗篷,而是取了同外袍颜色相近的墨绿斗篷披上,最后把墙上的宝剑摘了下来,配挂到腰间。他跳上床,放下床幔,按动机关,嘎吱一声轻响,床里侧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裂缝。而后,这裂开的方形墙慢慢往下沉,直到出现了一个通往下边的空洞来。

他顺着这洞跳了下去。待双脚落地,他打开火折子,扭动墙上的机关,上头的墙回复如初。他顺着秘道一直走,最后从一座废弃府邸的枯井中爬出来,来到地面上。他离开废弃府邸,左转右拐的,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独门独院的小户人家的后院墙外。见左右无人,他攀墙跳入小院中。

他双脚刚一落地,就有一把长剑抵在了他后背的要害之处。他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慌张之色。

握剑之人是个面目清冷的中年男人。他伸手,摘下周伯彥配挂在腰间的宝剑,而后声音低哑地要求,“慢慢转过来。”

周伯彥非常合zuò

,慢慢转过身,面对面目清冷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手剑抵着周伯彥的心口处,另一手持从周伯彥身上取下的宝剑,挑开周伯彥扣在头顶上的斗篷的帽子。待看清闯入者的长相,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还有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你是何人?闯入他人家中意欲何为?”

周伯彥并不看他,视线落在院中的事物上,“想会会你的主子,好奇你的主子到底在为谁卖命,仅此而已。”

“冰,赶紧将杂鱼处理掉。主子被扰了下棋的兴致,很不高兴。”女子娇娇脆脆的声音自屋前空地上传来。

被称为冰的中年男人回道,“请晨姑娘禀报主子,是彥公子不请自来。如何招待,请主子示下。”

须臾,周伯彥便被那晨姑娘与另一名女子带入屋中。周伯彥像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样,随意挑了把看着顺眼的椅子坐了,没有一点闯入者的自觉。

没有热茶,没有寒暄,晨姑娘与另一名女子左右分立周伯彥身后。她们自然不是要保护周伯彥,而是在看管周伯彥。

对面的屏风后,棋子落于棋盘上的声音间或响起。自屏风上映出的模糊的淡影轮廓可以判断,屏风后只坐了一人,不知是男是女。此人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耐心,周伯彥有。可他没有时间。“紫衣姑姑近来可好?”他说罢,立kè

蹙眉,“是在下疏忽了。紫衣姑姑这称呼,自你离宫之日起,便再不能叫了。”

屏风后落棋的声音立止。

周伯彥,“那么,在下要如何称呼才不会显得无礼?称呼为紫夫人?可你至今未嫁。称呼为紫衣姑娘,可你又太老。”

屏风后的人似乎动了怒,棋盘上的棋子被扫落在地,弄出一阵响动。

“住嘴。”晨姑娘怒斥周伯彥。

周伯彥抓了桌上摆来作装饰的花瓶,面无表情地反手一砸,正砸在了那晨姑娘的额头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砸破了人家漂亮大姑娘的额头。而且,他不仅没有一点愧疚之色,还有些嫌恶地把抓过花瓶的手往斗篷上擦了一下,而后再次与屏风后的人说话,“你的前主子萧贵妃被打入冷宫之时,正是你表忠心之时,你却没有出现,任枝繁叶茂的萧家分崩离析,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你走吧!”屏风后,女子的声音有些破碎,似嗓子坏了一般。而且,女子的声音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

周伯彥,“你曾挑拨离间古将军与古夫人的关系,称古夫人怀中的古青阳为孽子。这是何人授意的?当年栖霞关一战之后,你曾跑去血染的战场痛哭流涕。你所哭何事?所哭何人?”

“够了,晨儿、云儿,你们出去。”屏风后的女子这是承认自己就是紫衣。

云儿忙扶了跪在地上,连额头的伤口都不敢处理的晨儿告罪退了出去。

紫衣没有从屏风后出来,“前尘往事早已转眼成云烟,自不必提。既活了下来,便好好的活着,别因一些无谓的过往而丢了性命。长公主也罢,周驸马也罢,还有古将军、武将军、武皇后、楚南风、武……”她的声音渐低,到了后头成了自言自语般的呢喃,让人听不真切。而后,她似乎回神了,恢复到先前的音量,“住手吧!不要再继xù

查下去。否则,下一个死于非命的便是你。”

周伯彥,“我已经住手了,可你们却不肯住手。爹娘的仇,我可以不报。可你们把手伸到了他们姐弟身上,我自不会答yīng

。”

“哈哈……景菲,哈哈……看看你的下场,哈哈……你的儿子不准bèi

为你报仇,根本不想为你报仇,景菲,景菲……哈哈……”紫衣疯狂地笑了片刻,平静了下来,“你走吧!今日饶你不死,但,下不为例。”

“你和你的主子太小看我周伯彥了。真当我什么都不知dào

吗?萧贵妃、侯爷,他们算得了什么?你真zhèng

的主子,另有其人。就像我杀不得你的主子一样,你的主子也杀不得我。”

“不要自视甚高,杀不杀得,试试便知。”

“你的主子杀不得我,理由自然不是什么骨肉亲情。而是,若我有任何差池,西昌国数十万铁骑将横扫大安土地。这是西昌国当今天子多年前对我爹娘的承诺,并郑重地对天发过誓。”周伯彥丢出如此震撼的消息后,起身往外走。

门外,那个称为冰的中年男人抱剑而立,似有话对周伯彥说。

却见周伯彥径直走过去,挨近,轻道,“冰,她在地下等你。”而后,他退后几步站定。

冰低头,看着自己心口上插的只剩柄在外的匕首。他踉跄了几步,退后,背靠在了墙上,任手里的剑落了地,慢慢滑坐到地上。他盯着周伯彥的视线中似有解脱,轻声回道,“我知dào

。她一直在地下等我。”

茶杯碎裂声自屋内传出,然后有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脸上蒙了黑色面纱,身穿一身的白。她立在门口,盯着周伯彥,“你怎么可以?”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道,“叛主,杀妻,哪个不是他做的。”

“什么?”紫衣轻喃。

“我娘身边曾有两个隐卫,并称冰雪二卫。冰是男子,雪是女子,他们既是形影不离的隐卫,也是夫妻。栖霞关一战,他趁乱刺我娘一剑,未得逞,只因我爹替我娘受了这一剑。他的娘子雪护卫质问他为什么,他当场斩杀了她,并趁乱逃脱。叛主,杀妻,其罪当诛。”

紫衣踉跄了一下,一把扶住了门框,眼中充血。

周伯彥,“原来你不知dào

。无妨,你现在知dào

也不迟。冰,一定是你真zhèng

的主子送来保护你的。可你要知dào

,冰的存zài

,不是护主,而是为了关键时刻的背叛。当你的主子觉得你可以消失的时候,冰自会送你上路。”

紫衣盯着冰,眼中溢出泪珠来。

“半年多来,我本已罢手,不曾再追查当年之事。可你们还不肯罢手,把手伸到了我在意的人跟前。转告你的主子,若不住手,再敢惹出事端,我会一个一个把她捏在手心里的棋子除掉。冰,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周伯彥说罢,取了自己的宝剑,径直往院门方向走。

那些闻声出来的守卫,见主子不发话,并不敢妄动,任周伯彥大摇大摆地打开院门离去。

紫衣似游魂般移到了歪靠在墙上的冰跟前,蹲了下来,“有话要说吗?”

冰的嘴角溢出了血,但还没有死,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他只是盯着天空中的某一点,呼吸开始渐弱。

紫衣却是疯狂地抓了他的发髻,把他的头扯离了墙,看向他的目光中盛满刻骨的恨。她贴近他的耳朵,以只有他们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告sù

我,你没有刺伤周桥。”

冰气息微弱地道,“是,是我刺伤了,驸马,当,当胸一剑。”

紫衣痛哭出声,纤细的手却是握住了没入冰的心口的匕首柄,用力一拔,嫣红的血随着拔出的匕首喷溅而出。

冰抽搐了几下,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周伯彥一边走,一边将身上溅了血珠儿的斗篷解下,丢给了迎面而来的穿了一身黑的男子。之后,他孤身一人回到那废弃的府邸中,由枯井进去,顺着秘道回到原点。在顾石头采购完咋咋呼呼地回府时,他已经做好了表面工夫,躺进被子里,准bèi

睡上一小觉。

但事与愿违,不仅顾石头回来了,古瑞星也回来了。这二人又吵起来了,而且吵到了他的床前。他嘱咐守卫的一个时辰已过,守卫自不会拦着他们。

他只得一脸倦容地坐起来,“又怎么了?”

顾石头扯着脖子喊,“公子,古六公子很过分,就跟尾巴似的跟着小的。不仅如此,小的看到什么好零嘴儿,他都抢去,铺子里有多少他要多少,一点都不给小的留。公子,那些零嘴儿可是古小姐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是小的好不容易打听到,好不容易找过去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过分。”

古瑞星抓了一把炒花生不时往嘴里丢一粒,还不客气地坐到了周伯彥的床上,“你家公子让你买那些东西,也是为了讨青舒妹妹的欢心。我买了那些东西,也是要讨青舒妹妹的欢心。一样,一样的,没什么可吵的。再说,本公子抢着买了,正好给你们公子省下了一笔银子,是你家公子赚了知dào

吗?”

顾石头指着他的鼻子,气乎乎地你了半天,愣是不敢骂出声。

昨晚本就一夜没睡,天亮后又一直忙着,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安睡片刻,这两个又吵个没完。周伯彥心气儿不顺,一脚将赖坐在床上的古瑞星踹了下去,“要吵出去吵。”

差点就摔趴到地上的古瑞星立kè

跳脚,“兄弟,动手前打个招呼成不成?摔毁了本少的花容月貌你赔的起吗?”

周伯彥抽了抽嘴角,“你既有花容月貌,何不去那花楼里坐上几日,过把当花魁的瘾?”

顾石头捧腹大笑,不理会古瑞星的怒视,“公子说的极是。我们眼拙,欣赏不了古六公子爱惜的花容月貌。但,古六公子这皮相,梳了女子的发式,穿上女子的长裙,胭脂水粉都不用抹,直接往那花楼里一坐,自会引来无数王孙公子追捧。”

古瑞星跑去椅子上坐了,“你们这对主仆,最是会损人。”

周伯彥见这觉是睡不成了,便道,“行了,别吵了,准bèi

准bèi

,这就赶回去。”

半个时辰后,准bèi

好行装的周伯彥一行人便离了锦阳城。第二日,他们到了康溪镇,来到古府。

青阳得信儿,撒腿往外跑。跑到一半,他想起什么,又跑了回去,手一伸,“咱们去接彥哥哥。”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有些落寞地低头的灏霍地抬头,眼中有惊喜。他丢了手中的毛笔,把手递给了青阳。

青阳握紧他的手,扯了他往外跑,“快点,快点。”等他们二人跑到前头的时候,周伯彥和古瑞星正站在院中和古管家说话。

青舒正埋头缝一件宝蓝色的男子的外袍。

小娟欢快地进屋禀报,“小姐,小姐,彥公子回来了。”

青舒不觉得地弯了嘴角,“知dào

了,你下去吧!”

小娟疑惑,“小姐,您不去前头看看吗?”

青舒坐着不动,“不去。没见小姐正忙吗?哪来儿的那么多问题!”他总是那么来来去去的,她才不要去前头接他。

虽说她是现代人,可在人前的规矩她还是要守的。青阳以后或许还要走上仕途,她可不想留了什么话柄给人说嘴,影响青阳的未来。当然,只有她和他俩个人在一起时,适当的亲密她不会拒绝,并乐得顺其自然地慢慢培养这段感情。

No.202就跟我姓

青舒虽然没有去前头迎接周伯彥,可周伯彥和谁来的,进府后都说了什么,她知dào

的一清二楚。这不是她刻意让人去打听的,而是小娟跑进跑出的不时向她禀报的结果,还有就是青阳跑来满嘴的彥哥哥长、彥哥哥短地向她报备的结果。

见青舒只是听着,也不说话。坐在炕沿上的青阳脱了鞋上炕,挨着青舒坐了,“姐姐,彥哥哥晚上要和我们一起包饺子。”

周伯彥包饺子?青舒做荷包的动作一顿,觉得很不可思议,也想像不出他包饺子的模样。说实话,即便在前世,她也没见过大男人包饺子的样子。

“姐姐高兴吗?”青阳歪头看青舒的神色。

青舒莞尔,“小阳高兴吗?”

青阳摸了摸青舒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高兴。”宝蓝色缎子的荷包,绣上青绿色的竹节与几片竹叶,这明显是给男子做的。他觉得,这是姐姐要送给自己的,于是心中窃喜。

青舒注意到他眼中的欣喜,一脸神mì

地小声问,“好kàn

吗?”

青阳点头。

“那,送给你的彥哥哥好不好?”

青阳立kè

噘了小嘴,说的很勉强,“好。”

青舒存了逗他的心思,故yì

说道,“就知dào

小阳会说好。”然后把放在身边的一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折叠好的同色的男子的衣裳来,“这个也给你的彥哥哥,好kàn

吗?”

青阳耷拉了脑袋,低头玩儿自己的衣角,小小声地问,“只有彥哥哥的,没,没有小阳的吗?”

青舒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场。

青阳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红了小脸,噘了小嘴转过身去,“姐姐坏。”

青舒把做了一半的荷包放下,凑过去从他的背后搂住,笑问,“姐姐哪里坏了?”

青阳觉得不好意思,“姐姐就是坏。”

青舒收回手,幽幽地说道,“唉!辛苦给弟弟做了衣裳和荷包,弟弟却说我坏,好伤心。”

青阳立kè

转过身,一脸讨好地扑到青舒怀里,“姐姐不坏,不坏,姐姐好。”

青舒趁势捏他的脸,揪他的耳朵,“哎呀呀!我家小阳的脸好滑,我家小阳的耳朵真好摸……”

他们姐弟在炕上一阵嬉闹,却有一人从门外探了头进来,睁着小鹿一样纯真的眼偷看。

青阳无意中看到,任青舒揉搓着自己的脸,还往门口的方向招小手,“灏哥哥,快进来。”

青舒手下的动作一顿,笑眯了眼也招手,“灏,快过来。”

灏这才挪进门里,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炕前,腼腆地一笑,坐到了炕沿上。

青舒突然扑过来,扯了灏,让灏仰面倒在炕上。没等灏反应过来,她便往灏的小脸上一阵揉搓,嘴里还不闲着,“哎呀呀!好软好滑啊!好好摸啊!”

青阳爬了过来,往不知所措的灏的脸上摸了一把,点点头,“和麦子的脸一样软。”

青舒立kè

倒向一旁,笑的很大声。好吧!她终于把自家弟弟给带坏了。

灏不知dào

她在笑什么,翻了个身,趴到了她身边,一脸的高兴。

青舒笑够了,伸手又摸了灏的脸一把,这才坐了起来。她挪到炕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柜门,看了看,分辨着拿了两个包袱出来坐回原位。她把这两个包袱与炕上原有的一个包袱一字排开的摆上,然后将它们打开,“既然都在,那就一起试试新衣服。来,把外袍脱了。”

一听要试新衣服,青阳和灏对视一眼,飞快地把各自的外袍脱了,站到了青舒的面前。

两件紫色的缎面袍子,青阳的袖口和领口绣的是竹子,灏的袖口和领口绣的是松柏枝。青舒亲手为他们穿上,系上腰带,前后左右都看了看,表示满yì

,“嗯,嗯,不错,不错,本姑娘的手艺进步了。”换作去年,她可缝不出像样的衣裳来。

得了新衣的两个高兴地在炕上走来走去。

青舒看了他们几眼,翻了翻这两个包袱,确认自己为他们准bèi

的东西都备齐了,拿起先前做了一半的荷包继xù

低头做事,却也不忘交待那俩个,“明日是大年初一,新衣裳明日才能穿出去,等下要脱下来。”

青阳和灏答yīng

着,在炕上又走了一会儿,这才相约着把新衣裳脱了,放到包袱上,然后把原先的衣裳穿回去,一左一右地坐在青舒的身边,看着青舒一针一线地做荷包。

青舒完成了手中的荷包,抬头发xiàn

他们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时,她有些讶异,“不会无聊吗?要不要出去玩儿?”

青阳和灏摇头。

青舒把做好的荷包放进装了蓝色袍子的包袱里,然后把青阳和灏试穿过的衣裳折叠好各自放进包袱里,将三个包袱皮系好。她把其中一个推到灏的面前,“这个是给你的,除了刚试过的衣裳,还有鞋袜和内衣。”

灏疑惑,“内衣?”

青舒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指青阳,“弟弟知dào

,你可以请教弟弟。”之后,她把另外两个包袱摞到一起,“小阳,上边的是你的。下边的你送到……”她迟疑。她自己送,似乎不太好。可是让弟弟送,好吗?

“我送,我送。”青阳主动请缨,人已经滑下炕开始穿鞋了。

青舒犹豫,不过在青阳抱了两个包袱要走的时候,她嘱咐了一句,“记得说一声,是府中的绣娘做的。”她郁闷,自己亲手做的,却不能明说,这个时代啊!

青阳说知dào

了。等灏从炕上下来,也不用下人来拿,他们俩个自己抱着包袱走了。

灏很怵周伯彥,因此他没去周伯彥的住处,而是带着自己的书童初一急急地回去了。他要告sù

洛叔叔,姐姐亲手给他做了新衣裳。

青阳高兴着呢!手里的两个包袱抱的死紧,不管关木头说什么,他都自己抱着不撒手,不给关木头拿。之后他觉得关木头太唠叨了,于是跑了起来,决定把关木头甩掉。只是,他跑,关木头越发担心的不行,追在后头不放。关木头追着不放,他越是要甩掉关木头,跑的越快。

“少爷,小心前面。”追的辛苦的关木头突然大喊一句。

青阳啊地一声,撞到了自长廊拐角处转出来的管家身上,整个人往后摔去。

古管家吃了一惊,眼瞅着少爷就要一屁股摔坐到地上了,于是赶紧伸了手臂捞。

青阳被管家捞回来了,可手里的包袱却从长廊的栏杆上滚出去了。他喊了声糟了,推开管家的手,从栏杆上跳了出去,然后把滚到地上的两个包袱一一拣起来,一脸心疼地扑打沾染的灰土。

“少爷,您没事吧!”关木头和管家齐出声。

“没事,没事。”青阳匆促地回了这么一句,抱紧怀里的包袱撒腿就跑,然后一口气跑到了周伯彥的院子里,冲进屋,把包袱往炕上一摆。

周伯彥本是坐在外间的,见青阳什么也不说直接冲进了里间,他跟着走进来,“怎么了?”

青阳喘了口气,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包袱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多想,把上边的一个抱起来,下边的一个留炕上,“哥哥,这是姐姐让拿给哥哥的。”他想到姐姐的交待,补充一句,“是府里的绣娘做的。”

周伯彥挑眉,一指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呢?”

青阳咧了小嘴笑,“姐姐做给我的。”他说完要走,又觉得不妥,扯了扯周伯彥的袖子,示意周伯彥往下一点。

周伯彥配合地弯下腰来。

“不是绣娘做的,是姐姐亲手做的。”青阳小小声地说了,转身跑走了。

周伯彥心里一热,坐到炕上,慢慢把包袱打开,取了最上面的紫色外袍,抖开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他把这个紫色外袍放一边,翻其他的,一双紫色缎面的冬鞋,两双袜子,一蓝一紫两个极为精致的荷包,还有……

两根手指拎着绣了青蛙的内裤,他黑了脸。这内裤一说还是他养伤的时候,青阳告sù

他的。那次,得知青舒亲手为青阳做了这样的两条内裤的时候,他气闷的差点吐血。没想到,这令他气闷的事情还在继xù



“公子,公子……”顾石头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周伯彥胡乱把东西塞回包袱里,正了正脸色,口气不太好,“何事?”

顾石头听出公子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没敢进里间,站在门外吞吞吐吐地说,“古六公子他,他说,吃过了古小姐包的饺子,他才肯回京。”

“告sù

他,爱回不回。”

“是。”顾石头一脸兴奋地跑出去传话了。

不大一会儿,青阳去而复返,跑的小脸红扑扑的。“哥哥,哥哥,小阳拿错了包袱。”他把手中的往外一递,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才是送给哥哥的。”

周伯彥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了包袱,看着青阳拿了炕上的包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顾石头往里探头瞄了一眼,“公子,您快打开看看。”

周伯彥正心气儿不顺,一个冷眼瞪过去。

顾石头一缩脖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虽然郁闷的恨不能把手里的包袱丢出去,可有人到底还是舍不得,摆到炕上,解开系的活扣儿,摊开。

宝蓝色入眼,某人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他把外袍拿起来,抖开看了看,嘴角忍不住上扬。除此之外,包袱里还有一双蓝色缎面的冬鞋,两双袜子,和青阳的一模一样的一蓝一紫两个极为精致的荷包。最下边,还有古怪的四五寸左右长的两个筒状物,上面带着三个长长的带子。他觉得奇怪,拿起来看了又看,这才发xiàn

里面夹着一张纸。

他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这是保护膝盖的,称呼它为护膝好了。外层是棉布,里层用了兽皮。用法很简单,套到两个膝盖处,套在里衣或棉衣的外头都可以,三根带子是用来固定和调松紧的。用了它,冬日里骑马,膝盖不会冻坏。

到了这时,某人再不觉得气闷了,当场试了起来。弄好了,还在地上走了走,心里美的不行。

因为是三十,要赶在镇门关前去将军墓烧纸钱回来。所以,下午的时候,府里就准bèi

齐全所需之物,由青阳带着洛护卫及另四名鹰卫前往将军墓。周伯彥和卢先生也一道去了。还有古管家,他得照应好一切,必须跟去。这一次去的,还有灏。因为灏是将军爹的义子。

青舒收好针线,换了身衣服,去厨房一阵忙活。周伯彥要参与包饺子,他一个成年男子,自然不能去食厅和女人们挤在一起包饺子。所以她安排好了,等馅儿调好了、面揉好了,就单独拿出来一些,送到青阳的院子里去。再把需yào

的案板、擀饺子皮的工具、盖帘等送去,周伯彥、青阳和灏便能一起包饺子了。

天色黑透,青阳一行人终于回来了。丁管事一声令下,厨房预备好的热汤热饭便端上桌,让出门烧纸的主仆众人用饭。

饭毕,厨房这边一群女人孩子聚到一起开始包饺子。

青阳这边的包饺子事宜,青舒都安排妥当了,准bèi

离开。周伯彥正好从外头进来,他堵着门站了,不让地方。

青阳和灏在换衣服,还没过来。小娟被青舒派去做事了,这会儿也不在青舒身边。屋里,只青舒和堵了门口站的周伯彥两人。

青舒知dào

他又要耍无赖了,便没急着出去,而是退后,坐到了摆满了家伙什的桌前。反正青阳和灏马上就过来,只要她不往他跟前凑,不给他揩油的机会,便没事。

周伯彥笑看着她,“一起包饺子吧!”

青舒语意不明的唔了一声。

他走了过来,坐进了她旁边的椅子里,伸手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低声问,“怎么不送和小阳一样的东西?”

青舒以为他不喜欢护膝,“小阳又不会在冬日里骑马东奔西走!”

“我是说其他东西,为什么不送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衣裳、鞋袜、荷包……”她住了嘴,脸色微红,使了力qì

要抽回自己的手。

“怎么不往下说了?嗯?”他自是不会让她抽了手去,问题问的更是不怀好意。

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就这些东西,还能有什么?”她心中疑惑,他怎么知dào

她送了小阳哪些东西?难道小阳还把自己的内衣拿出来给他看了不成?怎么可能?

“下次记得送一样的。”他理直气壮地要求。

她的气息一滞,“哼,既然要一样的,那好,把护膝退回来。每人送的除了衣裳,就是鞋袜和荷包,多送你一样,你就美的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

他突然凑近她耳边,在她来不及躲开时,便低声提了要求,“补上我的两个内衣。”

她的脸从微红,到整个红透,只在一瞬间。她恼羞成怒,霍地站起来,用自由的一只手去打他。

他早有准bèi

,一把抓住她挥过来的手腕,微用力,把她整个人扯进自己怀里。

她是被动扑进他怀里的。不知情者见了,绝对会怀疑是她投怀送抱的。她这会儿还意识不到这些,双手被人抓着,恼怒的她便张了嘴要咬他的手背。

他及时挪开了手,哭笑不得地道,“好了,好了,别气了,不闹你了。”

她才不信,咬不到他的手,便要咬他的脖子。只是,她没能咬下去,眼睛盯着他的后方,整个人僵住了。这会儿,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察觉有异,搂了僵住的她的腰,回头。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尴尬之色,一脸自如地打着招呼,“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青阳噘嘴,慢慢蹭过来了,小声咕哝,“哥哥不许欺负姐姐。”

她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青阳又道,“姐姐……欺负哥哥……可以。”

她悲愤,是周伯彥欺负她好不好,她哪里欺负得了周伯彥啊!她忿忿,用已经自由了的手使劲儿往周伯彥胸口上捶了一拳。只是,她气没能出,反倒弄疼了自己的手。她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她决定豁出去了。她双手齐上,使劲儿捏周伯彥脸上的皮肉,并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姑娘再理你,就不叫古……”

“就跟我姓。”即便脸被捏的痛,可话接的那才叫一个及时。

她忿忿,脸也不捏了,挥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退开几步,抬脚往他小腿肚上踹了一脚,怒气冲冲地走了。

青阳张了小嘴,看的呆住,觉得彥哥哥好可怜。

虽被捏了脸,小腿肚上又挨了一脚,可是周伯彥的心情很好,非常的好。他向青阳招手,“过来,教哥哥包饺子吧!”

青阳往门口看了一眼,最后蹭到了周伯彥跟前,小声要求,“哥哥,你不许欺负姐姐。”

周伯彥大言不惭地答yīng

,“好。”立马又补上一句,“姐姐可以欺负哥哥。”

青阳满yì

,坐到周伯彥旁边,准bèi

包饺子。

门口,灏小声叫了一声,“小阳弟弟。”

青阳回头,扬了笑脸招手,“灏哥哥快来,只等你一个了。”

只是,当他们三人坐好后,没有开始热火朝天的包饺子,而是盯着面团傻眼。因为,他们没人会擀饺子皮。

不多时,青舒去而复返,身后带着小鱼。小鱼行过礼,净了手,取了面团搓出细长条,弄出面乩(ji)子,再擀出饺子皮来。

青舒在一旁手把手地教灏包饺子。不过,她脚下很忙,忙着踩可恶的周伯彥的脚。等她教会灏的时候,她踩了周伯彥不下十脚,然后心满yì

足地带走了小鱼。

No.203两个爹爹

初一天不亮,整府的人都忙了起来。与去年一样,先是拜各路神明,而后拜供在祠堂中的御赐双枪、拜祖宗,然后是全府上下吃饺子。主子的桌上是六菜两汤加浑素两样馅儿的饺子。下人的桌上是四菜两汤加肉馅儿的饺子。

饭后,由古管家负责发府里男丁这边的新年赏钱,由苏妈妈负责发府里女人孩子这边的新年赏钱。田庄上的,青舒提前安排好了,由吴管事来发,她不必像去年似的特意走上一趟。

青舒没事做,吃过团圆饭就回自己屋去了。不大一会儿,青阳和灏过来给她拜年。她说了两句吉祥话,拿出一对用彩线做装饰的环形玉佩,一个给青阳的腰带上挂上,一个给灏的腰带上挂上。这对玉佩,她原是准bèi

分送给周伯彥和青阳的,后来想想不妥。青阳和灏得送一样的东西,否则灏会多心,她这才改了主意。

得了玉佩,青阳笑咧了嘴,拿了自己绣着竹子的荷包出来,从中取了一对金花生、一对小金鱼,放进青舒的手心里,“这是给姐姐的新年礼。”

青舒感动坏了,往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弯了眉眼,“姐姐收下了,小阳对姐姐真好。”她心中暗想:弟弟已经九岁了呢,估计再过不久,就不肯给她亲了。好可惜啊!

灏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咬着唇,没有勇气把准bèi

的礼物拿出来。

青阳去扯他,“灏哥哥,快把你的礼物拿出来,姐姐会喜欢的。”

灏瞄青舒一眼,却见青舒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这才鼓足勇气把手拿到身前,将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青舒的掌心里,小小声地说道,“给姐姐的,是,是灏的宝贝。洛叔叔说,这是灏从小带在身上的。”

那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而且是两个姿态各异的麒麟站在云端上的长命锁。大小有小孩子的巴掌那么大,而麒麟的造型却是打造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麒麟代表了尊贵与祥瑞,不是谁都可以佩戴麒麟饰物的。

青舒把长命锁拿在手里,翻过来看背面,一个“灏”字赫然入目。果然是灏从小佩戴之物。只是不知这长命锁当初是长公主准bèi

的,还是耶律灏真准bèi

的。不过,这么多年,灏辗转于各国之间,此物却没有丢失,亦无人抢去,怕是杜洛二人为此费了不少心力。她笑问,“这可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宝贝,送人好吗?”

灏伸了手,在青舒抓在手中的长命锁上摸了摸,“洛叔叔说,这是周爹爹送的,不是爹娘送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抿了小嘴笑,“灏的名字也是周爹爹取的。”

青舒愕然,“周爹爹?”这是在说谁?

“洛叔叔说,灏有两个爹爹,一个是周爹爹,一个古爹爹。”他说着,整个人靠在了青舒身上,“古爹爹就是姐姐和小阳弟弟的爹爹。”

青阳和青舒对视一眼,然后青阳问,“那,周爹爹呢?”

灏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周爹爹就是周爹爹,灏没见过,可灏知dào

,周爹爹很厉害很厉害,和古爹爹一样厉害。”

青阳还要问,青舒摇头阻止了他。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命锁,见上面没有戴到脖子上的线,问道,“姐姐怎么一直没见你戴过它?”

灏眼现疑问,“它是要戴到脖子上的吗?”不是应该藏起来的吗?戴到脖子上,不就让人看见了吗?

青舒听了,心中五味杂陈,“等一下。”她把灏推开,翻出自己装各种锦线的布袋子,挑那些柔软且结实的五种颜色的线,编出一条彩绳来。她把这条彩绳系到长命锁串线的两端,然后招手让灏上前。

在灏和青阳好奇的视线中,她解开灏的外衣和棉衣的领口,把长命锁挂到了灏的脖子上。她觉得彩绳有些长,调整了一下。

灏低头看脖子上挂的长命锁,“姐姐,这是送你的宝贝。”

青舒把长命锁放进他的棉衣里,为他弄好领口,笑道,“你可以把其他宝贝送给姐姐,这个不行。这可是为你取名的周爹爹送你的宝贝,你要一直留着它,再不许送人了。”她感慨,亲爹娘没给取名字,却是不知身份的周爹爹为他取了名字,还特意为他打了个长命锁,造化弄人。

灏隔着衣服摸了摸脖子上戴的长命锁,笑的露出了小虎牙,“我也有小金鱼,我把小金鱼送给姐姐好不好?”

“好啊!你和弟弟一样,都送姐姐小金鱼吧!”青舒表现的一脸高兴。

灏赶紧找自己的荷包。

青阳一指他的左袖子,“这里,这里,你放这边了。”

灏找出荷包,取了四只小金鱼放进青舒的手心里,“没有金花生,只有小金鱼。”

青舒一脸宝贝地收起来,“哎呀!有弟弟真好,过年都能收到漂亮的小金鱼。”说着,凑过去往灏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谢谢灏弟弟。”

小鱼突然推开门,匆忙说了句“苏妈妈来了”,关上门出去迎接了。

青舒训liàn

有速地指挥青阳和灏去椅子上坐,自己将手边一切可能会引起苏妈妈唠叨的东西三两下扫进炕柜里,再一脸端庄地挺直了脊背坐到炕沿儿上,双手自然地平放到膝盖上,中规中矩又低眉顺眼地摆好了姿态。

青阳乖觉的很,见青舒手里忘了拿手帕,几步冲过来,从炕桌上拿了手帕塞进青舒手里,之后又冲回去椅子上坐了。

时机刚刚好,苏妈妈进来了。苏妈妈进门,眼睛在青舒身上一转,然后不自觉地点头,过来给青舒见礼,再给旁边正襟危坐的两位小少爷见礼。

青舒面带微笑,谨遵笑不露齿、动作娴雅的闺训,并以娇滴滴的声音询问苏妈妈府中一切可好。

苏妈妈高兴的不得了,报备了一番府中事,对着青舒满yì

地点了点头,最后嘱咐青舒自今日起到正月十五期间,不得动针、剪子等物,这才心满yì

足地走了。

苏妈妈前脚刚离开,青舒后脚就毫无形像可言地往炕上一倒,直道好险。扮演娇滴滴的大户人家小姐,简直能要了她的命。最近,苏妈妈比较热衷于把她打造成完全符合这个时代标准的大家小姐。因此,苏妈妈时不时地要突击检查一下。

青舒派了“探子”去打听苏妈妈紧迫盯人的原因。这才知dào

,理由出在她的年龄上。过年了,她是十六岁的姑娘了,如果不是要守孝,正是议亲的好年纪。她不好明着反抗苏妈妈的好心之举,便只能玩儿这种阳奉阴违的把戏了。好在,弟弟和身边的丫头都知dào

要替她打掩护。

“苏妈妈,您怎么又回来了?”小娟站在院中大声说。这是提醒屋中人,做好准bèi



青舒一个激灵,快速地弄了弄头发,抚了两下裙裾,无声地问弟弟有没有哪里不妥。

青阳和灏一左一右地冲过来。灏拣了掉地的手帕塞回青舒手里,青阳跪在炕沿儿上为青舒正了正头上的钗。之后,两人迅速跑回椅子上坐了。

苏妈妈一脸笑模样地进来,见小姐还是端庄的小姐,心里那个美,“小姐,您该带着少爷们去前头了,这拜年的马上要来了。待客的瓜果等物,老奴已着人摆上了。”

青舒娇滴滴地说道,“这就过去,苏妈妈且去忙着。”

苏妈妈一走,青舒松了口气,对着两个弟弟做了个鬼脸。三个人稍做整理,这才去了前头。

前头的厅堂,正厅没开。东偏厅和西偏厅一早就洒扫过,招待客人的点心瓜果都摆上了,屋子里都烧的暖烘烘的。东偏厅是准bèi

出来给周伯彥会客用的。西偏厅是古府自己招待客人用的。

青舒在西偏厅坐下没多大工夫,程娘子带着二女一子过来了。

程娘子去年初一来串门,都是带了礼的。这一冬靠着古府赚了十几两银子,更不会空手来。她自己提了一篮子的橘子,让大女儿提了一篮子的榛子,小女儿手里抱了个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是为青舒、青阳和灏做的每人一双缎面的鞋子,还有可做三件衣裳的浅紫色的绸缎料子。

青舒让小鱼收了礼,取了提前准bèi

好的三个封红分给程娘子的二女一子。三个孩子拿到封红,脸上有惊喜之色。

她们这边闲话家常的时候,宁四带着他的娘子和孩子来拜年了。

宁四想着,以他们的身份,大概能见到管家就不错了。可里边传出话,让他的娘子和孩子进去坐坐。他受宠若惊,嘱咐自己娘子千万别说错话,还警告儿子要老老实实的不能惹祸。他带来的礼是两篮子的橘子,五十斤的猪肉。橘子是稀罕东西,还是他托了程牙人从外边买回来的。

这两家之后,小古家村的里正之妻陈氏带着小儿子古哲四来了。她除了自己的礼,还带来了另三家的礼,有陈琴娘家的,有古二丰家的,还有三爷爷家的。

白府的礼是派了管家送来的。石万金家的礼是他大儿媳带着孩子送来的。客人来来去去的,青舒都一一细心招待着。这时候,管家派了铃兰进去对她耳语了几句。

她听罢倒是一脸的坦然,只回了两个字,“不见。”

待偏厅内的客人走了,古管家又派人传话。这次,她听罢,让古管家进来说话,“怎么回事?”

古管家让小鱼等都出去了,小声说话,“福老爷昨晚喝大了,到现在都没起床。青城少爷、青杰少爷和青裕少爷三个人结伴往这边赶过来了,说是来拜年讨喜钱的。还有马氏那边,似乎要派了璃小姐过来坐坐。”因为青舒不喜欢,现在府里人称呼古云福不再是大老爷,而是福老爷。

古云福来了康溪镇,青舒知dào

他不会安生,因此对丐帮帮主下达了指令,盯牢了分道扬镳的古云福与马氏。他们有什么动作、见了什么人,都要注意,稍有异动,要立kè

来报。所以,这两边一有来古府的动作,便有乞丐来报信儿了。

青舒,“不是说不见吗?也不用特意赶他们,关紧门户不理会便是。”

“小姐,不见那三位少爷可以,可璃小姐那边,依老奴之见,见一见比较妥当。”

“嗯?”

“这也是陈年旧事了。虽说福老爷那人不行,可将军在世时,马氏与夫人的关系一向不错,处的像亲姊妹一样。当时,关于璃小姐的婚事,夫人似乎给过马氏一些承诺。将军去后,马氏来过府中几次,几次三番劝夫人要振作,只是……唉!这些旧事,不提也罢。如今马氏有意让璃小姐亲近小姐,怕是冲着夫人的承诺来的。”

青舒讶异,“有这种事?”

“是的,小姐。撇开福老爷不谈,璃小姐好歹是您的堂姐,而且马氏那人虽有心计,为人却不坏。看在夫人的面上,若不是为难之事,不如小姐帮衬马氏与璃小姐一二。如此,外人见了,自会夸小姐和少爷顾念骨肉亲情,再不会听信福老爷的胡言乱语了。”他这也是考lǜ

了方方面面后,才决定对小姐说这些话的。无论做什么,他的出发点不是为了别人,全是为了小姐和少爷的名声。虽然福老爷的确很混帐,可小姐一点脸面都没给地赶出去了。这事好说不好听,外边的闲言碎语可不少。

青舒听罢,把古管家的话琢磨了一阵儿,再想到那日马氏离开前对她说过的话,她点头,“那就这样,那三个是不会见的。若是璃小姐来了,请进来便是。”是好是坏,值不值得帮衬,得接触过,了解了才知dào

。她不由好奇起来,她娘古叶氏当日到底做了什么承诺,马氏竟然念念不忘,在古叶氏死后,居然找上她这个古叶氏的女儿来讨当日的承诺。

古管家见小姐听了他的劝,松了口气,出去给门房的传话。

这时候,青阳从周伯彥那头过来,和青舒悄声咬耳朵,“姐姐,彥哥哥说半刻钟后想去姐姐的书房坐坐。”

青舒明白,这是周伯彥想和她单独相处。昨日的事她还没忘,于是将书房的钥匙拿出来,放进青阳的手心里,“诺,姐姐书房的钥匙,给他送去。你告sù

他,这几日姐姐不用书房,他几时想去坐坐,就几时过去坐,没人会拦他。”她倒要瞧瞧,她不去,看他还去不去坐着?

No.204安荣舟

送钥匙的青阳去而复返,捧回来一个小匣子,悄声对青舒说,“彥哥哥给姐姐的新年礼。”

青舒倒是没推辞,把小匣子收了,却并不打开看。

青阳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没忍住,“姐姐不看吗?”

青舒故yì

哼了一声,“不看。”

青阳哦了一声,去回话了。

不过一刻钟,马氏的女儿古璃果然来做客了。

青舒对丐帮的盯梢及打探能力非常满yì

。确切地说,她对自己任命的帮主非常满yì

。丐帮这事,实属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儿。当初萧家来人抢铺子、烧铺子的时候,她无意中见到路边的乞丐,便抱着将萧家恶行宣扬开的想法,以食物为饵,诱乞丐们为她做事。结果,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同日,她又以食物为饵,试诱乞丐替她助阵。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认为乞丐有胆量和权贵府中的下人动手。结果,令她意wài

,又令她惊喜。

这之后,她想过,天下间最没地位、最不引人注意,又能搜集各种街头巷尾大小消息之人,非乞丐莫属。乞丐若是联合起来,力量不可小觑。若非如此,即便那些武侠大师再能杜撰,也不能凭空杜撰出个丐帮来。武侠小说中的丐帮的确有夸大其辞的嫌疑,可一盘散沙的乞丐哪能与抱团的乞丐群体相比。

自那日之后,食铺后门外或古府后门外,偶有乞丐去乞讨。青舒让人观察了几日,发xiàn

有四五个乞丐总是一起出现、一起离开。观察的人还发xiàn

,即便讨到了剩饭剩菜,他们也不急着吃,而是由其中似很有威信的一人做主分讨来的东西,之后才会吃。

于是,青舒让人传话给这个似有威信的乞丐,他若能团结起部分乞丐,能够带领手下的乞丐打探各路消息,只为她一人尽忠,只为她一人效力,她便保证他与他的手下们不会饿死、冻死。若有生病者,只要不是无药可医的,她愿意为其医治。

在世人眼中,乞丐命如草芥。饿死、冻死、病死,对乞丐而言再正常不过。青舒抛出的饵实在够份量,对乞丐而言,只要脑子没坏掉的,肯定都会答yīng



如此,有了丐帮,有了丐帮的“头儿”与“帮主”。

青舒这个“头儿”原以为自己需yào

负责给养的也就十几二十来个乞丐。可她选的帮主原来不是个等闲之辈,竟不声不响地在不过月余的时间里,将康溪镇上半数的乞丐都网罗到了自己的麾下。不止如此,慢慢的,帮主的势力往康溪镇外扩张。多的不敢说,整个德县,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乞丐都是丐帮的成员。

虽然丐帮成员每日都要自己乞讨,可乞讨得来的东西勉强能让帮众不被饿死而已。那些带着老弱病残乞讨的,随时都有可能饿死。因此,无论如何,青舒每月都要给些许的给养以保证帮众不会饿死。起初还好,可随着帮众越来越多,青舒感觉到了压力。那可是德县近四分之一的乞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在,帮主还算可靠,将可用的乞丐网络过来后,将其他不可用的乞丐拒之帮外,停止了扩张。青舒松了口气的同时,正赶上要搬空德县吴家的铺子。这次行动,第一功臣是杜、洛二护卫,第二功臣便是丐帮帮众。丐帮过冬的给养(衣物和粮食),青舒自己基本一个子儿没掏,解决了。

有时候闲着没事,青舒会想,“帮主”到底是何出身,为何会有如此超群的能力?说白了,她这个“头儿”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儿都不管,丐帮的一切,全由帮主负责。再者,她对丐帮打探消息的能力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每日里,古云福说了古府哪些坏话,见了谁,骂了谁,晚上睡在哪个姨娘房里,他们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真不知dào

是怎么做到的!

古璃是马氏与古云福的女儿,唯一的女儿。马氏为古云福生了三个孩子,即长子古青嘉,次子古青全和女儿古璃。据丐帮打听回来的消息讲,下边的古青城、古青杰和古青裕都是姨娘生的,并不是马氏的孩子。

当日古青嘉抱走了年幼的孩子,却舍了娘子与长子,据说不是古青嘉无情无义,而是里面另有隐情。至于是何隐情,暂时还没打听出来。明显,马氏与所生三个子女关系亲密。因此马氏离开,她的三个子女也跟着离开了,相当于在爹和娘之间,他们三个选了娘。

古璃今年十七岁,比青舒大上一岁,是青舒的堂姐。她今天来作客,仅只是来作客而已,说话轻声细语的,性情看着很温和。她柔柔的喊青舒妹妹,不过分亲昵,只与青舒谈女红针线等物,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告辞。

青舒留她吃了午饭再回去,她委婉的拒绝了,还邀青舒得空去她家里坐坐。她现在的家,据丐帮打听是马氏在镇上租的一处独门独院的小宅院,内有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厨房、柴房俱全。

送走了人,青舒回忆了一下古璃自进门开始的行为举止,竟挑不出一个错来。她们初次见面的场合并不愉快,这第二次见面,青舒对她的印象不坏。青舒觉得古璃这个姑娘,要么无所求,要么就是心计很重,将自己隐藏的很好。

等下就要摆午饭了,青舒先回了一趟居所,把周伯彥给的小匣子带了回去。她准bèi

锁进箱子里时,将匣子打开看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亏他想的出来,竟然送了她一匣子的金花生、金鱼、金苹果、金橘子和金桃子。他倒是了解她,知dào

她并又热衷于首饰,却极喜欢金银之物,竟变着花样送她这样的新年礼。

她眉目含笑,将小巧可爱的用金子打造的苹果、桃子等物一一拿到手里把玩片刻,合上匣子,锁进了箱子里。

午饭与早饭一样,主子这边隔着屏风摆了两桌。卢先生、周伯彥、青阳和灏四人坐了一桌,还有特地请过来吃午饭的周大夫。卢娘子带着笙歌,赵氏带着周星,还有青舒,他们五个坐了一桌。

众人筷子拿起来,饭菜没吃上几口,顾石头进来对周伯彥耳语了几句什么。

周伯彥看了一眼桌上装果酒的酒壶,低声对顾石头交待,“拿去给他,让他滚远些。”

顾石头一脸的为难,“公子,这样,好吗?”

卢先生耳尖,捋着胡子对周伯彥说道,“大过年的,有客到,自然要请进来喝一杯,怎能将人赶走!”

周伯彥可没有将麻烦请进来的打算,也有意让卢先生打消这个念头,“专为果酒而来的酒鬼而已,若先生舍得将果酒分他几坛尝尝,请进来也无妨。”

一听是来分果酒的,卢先生立kè

改了腔调,“原是酒鬼,赶走,赶走。”他心说,舒丫头把果酒藏的深,年前只给了他尝鲜的二斤,之后无论他如何求都不肯给。今日,好不容易取了果酒出来,承诺让他喝个够,他才舍不得分给他人享用!

“先生,您这样可不厚道!彥弟,大哥来了都不亲自相迎,该骂,该骂啊!”说话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这青年,看着有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个子很高,与周伯彥不相上下。他的肤色偏白,剑眉斜飞入鬓角,眼睛不大不小看着正好,鼻子很挺,嘴唇有些薄。他的头发很黑,像个平民百姓一样规矩地梳着最普通的男子的发髻。他身上穿的衣裳就是普通的粗布衣裳,可脚上的靴子明眼人一看就知dào

是好皮子做的。

或许是他脚上的这双靴子出卖了他,或许是他身上带的散漫中又带了点贵气的违和感泄露了什么,不乏生活阅历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他不是个普通人。

“这……这不是舟小子吗?”卢先生一脸的惊喜。

“滚回京去。”周伯彥不客气地赶人。

顾石头急忙迎上,“公子,公子,不是让公子在外边等的吗?您怎么进来了?您……您没为难外边的人吧!”

青年闻言讪笑,一指门口的方向,“有他们在,本公子敢为难谁?”

顾石头不解,出去看。就见护卫长洪威尴尬地站在左边,而面沉似水的杜护卫抱剑立在右边。他忙过去向杜护卫解释,“里面的是安公子,是公子的兄长。为人有些……有些不拘小节,若有得罪的地方,看在,看在公子的面儿上,杜护卫别生气。”

杜护卫冷冰冰地问,“彥公子的兄长?从未听说过。”

顾石头抹汗,“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屋中,青年自来熟,向卢先生一揖,而后热情地和青阳打招呼,“青阳弟弟是吧!我是你彥哥哥的大哥,姓安,叫安荣舟。来,来,来,这是大哥送你的年礼。”他说着,也不管青阳眼中的问号有多大,径自从怀里掏了纸张类的东西往青阳手里一塞。他又看向灏,“这个弟弟是谁啊?没见过。来,来,来,这是大哥给的见面礼。”说着,又掏出纸张类的东西往灏手里塞。

灏推开他递东西过来的手,迅速滑下椅子,跑去了屏风的另一边。

自报家门为安荣舟的青年怔了怔,一脸苦瓜相地坐到了灏的椅子上,摸了摸脸,“想我风流倜傥的翩翩贵公子,居然也有吓到小孩子的一天,怪哉,怪哉!”他说着,拿了灏的筷子,不客气地去夹盘子里的烧丸子,吃进了嘴,不住点头,“好吃,好吃。”

周伯彥黑了脸,站起,几步过去,提了安荣舟的领子往外扯人。

安荣舟哇哇大叫起来,“青舒妹妹,阿舒妹妹,快管管这没大小没的坏小子。阿舒妹妹,大哥这弟弟脾气不好,以后阿舒妹妹要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闭嘴”,周伯彥叱责一句,终于把这个聒噪古怪的安荣舟扯出了食厅去。

卢先生笑眯眯的招呼周大夫,“来,来,来,吃菜,喝酒,他们兄弟两个的事,自有他们兄弟自己去解决,不必理会。来,吃菜。”不过,他心里在琢磨,安荣舟这小子怎么跑到康溪镇来了。

屏风的另一边,青舒摸了摸灏的头,“咱们不去那边了,坐姐姐这边吃。”

灏点头。

这时,小鱼和丁家妹两个忙为灏从新摆上餐具。

青阳端了自己果酒的杯子也过来了,坐到了灏的身边,决定在这边吃。小鱼和丁家妹赶紧过去,把青阳的餐具给挪到了这边。

青舒安排好他们,向卢娘子和赵氏说去去就来,没有惊动卢先生和周大夫,一个人出去了。

杜护卫还在外面。她叫了杜护卫到旁边问,“刚刚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杜护卫见左右无人,答,“他曾来拜夫人的灵堂。顾石头说此人是周驸马的义子,彥公子的义兄。当日在吴府府门上射了‘血债血偿’血书之人便是他。”

青舒吃了一惊,“彥公子带他去了何处?”

杜护卫,“去了居所。”

青舒心思一动,“借剑一用。”那个安什么的,居然当着一屋子的人乱嚷嚷些有的没的,太可恶了。

杜护卫愕然,却聪明的没有多问,将整个剑鞘递了出去。

青舒却是握住剑柄,拔剑在手,抬步便走。

杜护卫吓了一跳,觉得不妥,在原地呆了片刻,拿了空剑鞘赶紧追上去。

青舒帽子没戴,手套也没戴,手里抓了剑赶去了周伯彥的院中。有护卫见了,看着她手中泛着寒光的剑,不知如何是好,便大声喊着“见过古小姐”,给她见礼。

听到动静,周伯彥打开了门,却见青舒面无异色地提了剑过来。他不解,“这是?”

青舒也不张望,只是问,“那个安什么的,在不在?”

周伯彥闹不准青舒这是要做什么,“在。”

这时候,有人嬉皮笑脸地自屋中出来了,“青舒妹妹,阿舒妹妹,许久不见,大哥甚是想……”

唰的一声,一剑刺了过来。

“哇,哇哇……干什么?干什么?别,别,阿舒妹妹,这,这,这……”

青舒一句不说,只管挥剑追击。

而安荣舟,哇哇大叫着满院乱跑。

周伯彥起初还担心青舒伤了自己,看到后来,他不但不阻止青舒,观战之余还不断给青舒建议,“对,平刺出去,不错,有进步……这一剑刺出不中,可化为另一招,用手腕之力向上挑,可削其耳……”

安荣舟躲避逃窜之余,忿忿大叫,“臭小子,红颜知己重yào

还是大哥重yào

,你小子想清楚了。”

回应他的,是周伯彥凉凉的一句,“大哥可有可无。”

安荣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让青舒手中的剑给削了发髻。

青舒手冷的厉害,再加上无论如何努力都伤不到对方一分一毫,有些气馁。不过,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于是她脚下步子一停,拿剑指了窜到另一边去的安荣舟,“彥哥哥,帮我抓住他。”

被青舒喊彥哥哥,周伯彥心口一热,大手一挥,“拿下。”

“什么?”安荣舟大喊一声,忙往院外冲。

站在院门外的杜护卫抬脚一踹,再拿空剑鞘扫来,硬生生将他逼回院中。

这时,锦衣护卫一拥而上,将青年团团围住。不多时,便将人拿下。

安荣舟一脸忿忿,“臭小子,这还把没人娶……”他立马住嘴,作投降状。

青舒用剑尖对准他的嘴巴,“说啊,怎么不说了?”

安荣舟既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脑袋,整个人僵住,向周伯彥递出求救的眼神。

周伯彥对此视而不见,反倒拿了自己戴的大手套过来,并握住青舒手中的剑柄,轻声对青舒说,“快戴上,别冻了手。”

除了当事人周伯彥和青舒,除了动弹不得的安荣舟,其他人全部转了头过去。

青舒面色微红,一手接过手套,一手松开剑柄,然后把两只大手套戴到了手上。

安荣舟露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但还是不敢说话,因为冰凉的剑尖还抵在他的嘴巴上。

周伯彥又道,“外边冷,我先把人弄进屋去,你再慢慢收拾他。”

青舒似笑非笑地看了安荣舟一眼,先一步进了屋。在人前,周伯彥回护她的事做的如此明显,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

No.205咱们平分

青舒进屋去,周伯彥便收剑,把剑丢给剑的主人,然后提了青年的领子往屋里扯,嘴里还不忘警告几句,“不想被我踹,老实受着,谁让你没事惹了她。”

安荣舟也不反抗,任周伯彥扯着走,嘴巴却没闲着,“大哥错了,大哥认错还不成。”

周伯彥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成不成的,我说了不算。”

安荣舟愤愤不平,“你……你还是男人吗?啊,怎么可以让女人爬到头……”发xiàn

青舒看过来,他立马一脸狗腿地傻笑,“嘿嘿……阿舒妹妹,大哥错了,别跟大哥一般见识成不成?”

青舒可不买他的账,“不可以让女人怎么着?把话说完。”她问话之余,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肚上。他说的那些混帐话,若换作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姑娘听去了,早羞死了。不羞死,也得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以证名节。

小腿上挨了一脚,安荣舟嘶的一声,苦着脸,“妹妹,妹妹,咱不气了,不气了啊!”说着,在袖子里一阵掏,然后将一样东西递了出来,“来,来,妹妹拿着,这是大哥给的新年见面礼。来,拿着。”

没等青舒看清是什么,周伯彥将他递出的东西抽走,并抖开看了一眼,收起,“我替她收了。”

安荣舟忍不住在嘴里咕哝一句,“狼狈为奸,就知dào

欺负大哥,不厚道。”

“你说什么?”青舒瞪他。她就不明白了,她和他很熟吗?居然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的亲,还竟说一些有的没的。

安荣舟又做投降状,意思是不说了。

青舒白了他一眼,“我问你,你为何要在敏感时期往吴府的门匾上射血书?”

“这事你怎么知dào

的?”安荣舟顺嘴接了,却在发xiàn

某人一脸不善地看过来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事某人根本不知情。这不是不打自招嘛!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原本已经走开的某人听了,又走回来了,“你有事瞒我?”

安荣舟耷拉了脑袋,抱着肚子往地上一坐,准bèi

耍赖,“彥弟,大哥好饿啊!大哥都四日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了,大哥的命好苦!”

青舒又要踢他,他自地上跳起来,躲老远,忙道,“不闹了,不闹了,大哥今日来可是有重yào

的事情与妹妹说。”见青舒根本不信,补了一句,“吴镇江,是关于吴镇江的事。”

关于吴镇江,关于吴府,有丐帮的人盯着,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传来消息。青舒自是不吃他的这一套,“别想转移话题。”

“妹妹,大哥哪是为了转移话题!大哥跟你说,”他看了周伯彥一眼,一把推开周伯彥,“你远些,远些。”然后一脸正色地对着青舒说话,“吴镇江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他手里还有几个可用之人。其中一人从中牵线搭桥,让吴镇江和你外祖母的娘家宋府联系上了。据可靠消息称,吴镇江和宋府达成了某种交yì

,这项交yì

涉及到了你们古府。吴镇江把京中的一处宅邸当谢礼送给了宋府。而宋府承诺了吴镇江什么好处,暂时还没查出来。”

“宋府目前主事的是谁?”周伯彥先青舒一步开口了。

青舒没说话,关于京中宋府,她只知dào

是外祖母的娘家,宋家有一个出海失踪的将军舅父。其它的,她是一无所知。这些,她还是听古管家提前才知dào

的。

“宋翰林。”安荣舟答。

“没有宋将军的宋府,也不过如此。”听周伯彥的语气,明显不把那位宋翰林放在眼里。

“说的轻巧!关键是,有消息称,失踪多年的宋将军没死。船沉后,他被经过的海船救起,带去了遥远的海外。他多年来想尽办法要回来,却一直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一直不能如愿。半年前,他在海外遇到了旧识,便开始着手准bèi

归来之事。若无意wài

,待到春暖花开时,他便会乘坐今年的第一艘海船归国。”

周伯彥的目光一闪,“你从哪儿得的消息?”

安荣舟突然神经兮兮地将屋子里外都看了个遍,确定无人偷听,他这才凑到周伯彥跟前低声说话,“御案上摆了这么厚”他比划了一下,“的奏折,我不是被罚跪了嘛,嘿嘿……我跪的无聊,趁皇上专心批奏折的工夫,我就……”他作了个翻动的动作,然后对着一旁的青舒傻笑,“妹妹,千万别说出去啊!”

一个大男人,长相还不错的大男人,有一双斜飞入鬓角的剑眉的大男人,居然动不动就对着别人做讨好卖乖的动作,还不时傻笑。青舒想说,他简直白瞎了爹娘给的好相貌。再者,当着皇帝的面偷看皇帝御案上的奏折,骗谁啊!

周伯彥见不得安荣舟对青舒傻笑,趁安荣舟不注意,抬脚便是一踹,一脚就将他踹趴到地上,并冷声警告,“以后少做这种没脑子的事。”也不知指的是偷看奏折的事,还是指对青舒讨好卖乖地傻笑的事。

安荣舟趴在地上,抬头,呲牙咧嘴地瞪周伯彥,“臭小子,大哥这消息可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换来的,你小子不说谢就算了,还敢对大哥动手,你有没有良心?”

周伯彥把先前没收的纸张拿出来,抖开,“这也是你从御案上顺手牵羊来的?”

安荣舟词穷。

青舒好奇,却没有往前凑。但见他们似乎有要紧话要说,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聊着,我让厨房抓紧时间准bèi

几样下酒菜出来,等下给你们端过来。”关于宋府与吴府联合一事,她想着过后问周伯彥便是,想从这姓安的嘴里打听正经事可不容易。

安荣舟立kè

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妹妹,大哥最爱吃的便是你们食铺的特色烧丸子,最爱喝的是便是妹妹亲手酿的果酒。”说话之余,他还摆出一脸的馋相来。

青舒很想说,你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可想想周伯彥,便道,“知dào

了,烧丸子,果酒,一样不少你的。”

“多谢妹妹。”他居然跟在青舒后头,热情非常地往外送青舒。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抓了他的后领子往回扯人,“少跟她油嘴滑舌的。”

被不客气地丢进了椅子里,安荣舟一点都不生气,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彥弟,大哥如此牺牲色相为了什么?全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你那性子太过无趣,不讨姑娘喜欢。放心,放心,有大哥在一旁时不时地帮你讨好阿舒妹妹,你终有一天会抱得美人归。”

周伯彥懒得再和他废话,将手中的一张纸拍到桌上,“废话少说,先把这事说清楚。”

“古氏姐弟年幼失怙,大伯失德,家中无其他长辈为他们操持生计,亦无其他长辈可教养他们。所以,宋氏一族愿接纳他们姐弟,接他们回京教养。日后,他们姐弟的婚姻嫁娶,古青阳的前程,由宋氏一族全权操持。宋氏一族接纳古氏姐弟的诚意与决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何需再问?”

周伯彥的语气里透出了些许不耐烦的味道,“你到底从何处得来的?”

安荣舟耸肩,“你猜到了。”

“少打哑谜,说清楚。”说话间人已经变脸。

“好了,好了,臭小子,对大哥说话要客客气气的,知dào

吗?”见某人眼露寒芒,显然是耐心用尽了,他再不敢打马虎眼,“宋府想接了他们姐弟回京,顺便接手他们姐弟现有的一切。可宋府与古府虽然带了些姻亲关系却一直没有往来,宋府便需yào

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做这事。”

“然后……”

“然后,宋翰林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关于此事的文章,誊抄数份,让其夫人拿去四处送人。有那好事之人,将其中一份送至太后娘娘跟前。太后娘娘夸宋翰林品德高洁。有那阿谀奉承之辈便将此事写成了折子,递至御案之上。离京前一日,圣上召我入宫,只让我在御案下跪着。我跪的无聊,主动请命为圣上念奏折,圣上允了。”他一耸肩,“这奏折没白念,得了重yào

的两个消息给你们。”

“上次见面,你为何瞒着不说?”

“大哥可是要拿了这消息讨阿舒妹妹欢心的,为什么要告sù

你?”

周伯彥冷眼盯了他片刻,“哼,爹的眼光实在太差,当初真该让人一刀了结了你,世上便会少了一个祸害。”

换作他人,听了这话一定会觉得很受伤。可安荣舟不是别人,他一脸神气地接道,“爹救我一命,不为别的,只为我天生能祸害天下的为恶者们。回头想想,爹真是好眼光啊!居然知dào

我这个祸害是个宝贝。啧、啧、啧,每每想到爹的好眼光,大哥做梦都能笑醒。”

脸皮能厚成这样,也不容易。周伯彥本想摇头,最后却是轻叹一声,“大哥,爹娘的事,放下吧!别查了。如今你也二十四了,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

“爹娘的事怎可放下?查,为什么不查?”安荣舟的整个神态都变了,一脸怒容地说道。

“叫你住手,你就住手,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周伯彥失控,一脸怒容地大喊一句。

按常理,接下来本该有一场激烈的争吵才对。可他们没有,他们只是怒视着彼此,谁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青舒带着丫鬟过来送酒菜,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才散去了一半。青舒一边摆着碗筷,一边狐疑地不时看他们几眼。

待小鱼从食篮中端了热气腾腾的烧丸子出来,安荣舟一下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凑到桌边,“对,对,对,就要这个味道。”说着话,他已经拿了筷子,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先吃上了。

青舒走至周伯彥跟前,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周伯彥这才缓了脸色,“没事。”

一看就知dào

他说的不是真话。青舒浅笑,“先吃饭吧!饿肚子的人不会有好心情。”

周伯彥轻问,“带酒了吗?”

青舒说道,“小娟去取了,马上就送来。”

“你先回去,那事,过后我再找你说。”周伯彥说罢,坐到桌前。跟着青舒进来的顾石头赶紧递了湿布巾给他。他擦了手,这才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饭。

小娟抱了两坛酒从外头进来,交给了顾石头。

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的两兄弟,谁也不看谁,也不说话,一个埋头猛吃,一个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青舒看了一眼,带了小鱼和小娟走了。

这天,安荣舟没有离开,住在了周伯彥的院中。而且,他一住就是六七日,绝口不提离开。安荣舟这人,除了碰到青舒的时候会嬉皮笑脸的搞怪以外,其他时候还好。短短几日时间,他居然和青阳、灏混熟了,整日里带着青阳和灏在练功场上胡闹。

青舒发xiàn

,在安荣舟停留的日子里,周伯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就不爱说话的他,变得更加沉默。

青舒有些忧心。初八那日午后,得知周伯彥一个人在她的书房中看书,她叫上青阳和灏过去了。

见到她来,周伯彥放下手中的书,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青舒嗯了一声,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让青阳和灏出去玩儿,然后伸手出来,“过来。”

青舒起身,往炉中添了两根劈柴,磨磨蹭蹭的东摸一下,西看一眼,就是不过去。

他起身过来,自她身后抱住她,“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好?”青舒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头把玩儿。

“嗯,有人躲着我,躲的我心情越来越坏。”

“不许转移话题。”

“这是实情,哪里就转移话题了?”

青舒作势要掰他的手指,并假装发狠地威胁他,“说是不说?敢不老实,本姑娘可是要用刑的。”

他低低地笑出声,“嗯,我等着。”

青舒轻踩他一脚,“不许笑,老实交待,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许进去。”这是小丫的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模样倒是不错,就是凶了点。来,让大哥哥告sù

你,姑娘家说话要温柔,温柔知dào

吗?不温柔长大了可嫁不出去。”这是安荣舟的声音。

“坏人,走开,走开。不许进去,这里是小姐的书房,不许进去。”小丫非常神勇地挡人。

“啧、啧、啧,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丫头,一样的凶。”

“不许说小姐坏话,坏蛋。”小丫生气,拿手里的毽子往对面人的脸上丢。

青舒推开书房门出来,“安荣舟,你可真出息!居然欺负小丫头。”

正要揪小丫梳的包包头的安荣舟手上动作一僵,装傻充愣地傻笑,“嘿嘿……是阿舒妹妹啊!大哥是什么人?大哥可是风流倜傥的公子,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丫头片子!误会,这是误会。”

小丫非常不给面子地说道,“没出息,欺负小丫头。”

安荣舟喊了一声冤枉,立kè

不盯着小丫头了,对着青舒一阵傻笑,“妹妹,妹妹,大哥后日就要回京了,你那个什么果酒的,大哥喝着不错。大哥也不多要,就三十斤,成不?”

青舒白了他一眼,“没有。”

“那,那,二十九斤好了。二十九斤,总该有吧!”他一脸希翼地盯着青舒。

“要喝找舅舅要去。阿舒剩下的果酒全让舅舅给订去了。”周伯彥出来,丢出这么一句。

“什么?”安荣舟大喊出声。

周伯彥当场拿了两张银票出来,放进青舒的手里,“这是舅舅给的订金,收好。”

青舒抓着两千两的银票,将准bèi

反驳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只是她疑惑,这到底是周伯彥做给安荣舟看的,还是真有其事,皇帝真要买她的果酒。

安荣舟一跺脚,“圣上订了多少?”

“三十斤。”周伯彥报上数,还不忘问青舒,“剩下的,可够三十斤?”

青舒想了想,一脸为难状地说道,“不知圣上要果酒,过年这七八日喝去不少。若是从今日就断了给你们喝的,大概够三十斤。”

“什么?今日就没得喝了?”安荣舟扼腕。

“那好,剩下的再不能动了,要全部封存。过了正月十五,我要入京一趟,正好给舅舅带去。”周伯彥将计划说出。

想到自己后日就得回京,而彥弟过了十五才回京,算算日子,过了正月果酒才能到达京城,而他过了正月才能过去蹭果酒喝。他脑子一转,有了主意,“算了,大哥费些心,圣上订的果酒,大哥帮你们运回京去。”

“这是个苦差事,就不劳烦大哥了。还是由我亲自押送吧!”

“是兄弟不?是兄弟就别说那些外道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把果酒准bèi

好,大哥后日就准bèi

好人马,定会稳稳当当地将东西送到,放心吧!”

“还是不麻烦大哥了,这事……”

安荣舟一摆手,“就这么定了。大哥出去把那些闲磕牙的召集回来。”说话间,他的人已经到了十步开外。

一直插不上话的青舒疑惑地问,“他要召集什么人?”

旁边没人,小丫早下去了。周伯彥便牵了她的手进书房,关上门轻语,“密探。”

“什么?”青舒的眼睛睁老大。

“放心吧,舅舅的密探押送舅舅要的酒,肯定万无一失。正好,省得我还得特意进京一趟。”他刚才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让安荣舟接下这差事。

青舒琢磨出了他的用意,回道,“你故yì

的。”

“他回京也好,省得整日在我眼皮子底下窜上跳下的,烦的我脑袋疼。”

她把银票还给他,“你舅舅的银子,我可不敢收,果酒拉走便是。”

“不是舅舅的银子。”

“你的银子?你的银子也不要,你舅舅喝了我的果酒,就会欠我一个人情。哪天我们惹了什么惹不得的人物,我们摆不平的时候,正好让你舅舅还人情,帮我们摆平。”她不客气地如此说。

“这主意不错。不过,这银子是你该得的。”说话间,他一把将青舒搂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替你跟耶律湖要赔偿的时候,我顺嘴一提,说圣上爱喝百两一斤的人间佳酿。耶律湖挺明白的,硬塞了两千两银票给我。”他这话不假,他当时与礼部李大人说过,赔偿金五千两,否则免谈。

商议后,耶律湖答yīng

给三千两的赔偿,多的不准bèi

给。他便说了那么一句。耶律湖当时就闭嘴了,乖乖加了两千两。当时他没有把五千两全部交给青舒,绝对没有私吞的意思,而是准bèi

在取果酒的时候拿给青舒的。

青舒摩挲着手中的银票,“意思是说,你舅舅不知dào

这银子。”

“嗯。”

“意思是说,你舅舅还是白喝本姑娘的果酒,还是欠了本姑娘人情的。”

他忍笑,“嗯。”

她一脸肉痛地把两张千两的银票分开,一张拍到他的胸口上,“有你才多得了这笔银子。咱们平分吧!”

他盯着她一脸肉痛的表情,不敢笑出声,“就是要给你的,不用分给我。”

她不乐意,“让你拿着就拿着,本姑娘难得大方了一回。”

他忍着笑,“好吧,我拿一半。不过,这银子先交给你保管着,哪日我想用了,自会找你要。”

她愣了一下,把两张银票叠好,放进袖袋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她怎么觉得,这事儿就像是丈夫把工资交给老婆保管一样,心里有点怪怪的。不过,这感觉不讨厌就是了。

这中间打岔的事情多了,她一时之间便忘了盘问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他突然问,“你买荒地做什么?”

“荒地便宜啊!我打算好了,部分荒地开出来种上果树。若是果树成活,能结果子,自己可以吃,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卖。部分荒地开出来,我准bèi

栽种大面积的辣椒。辣椒可是个好佐料,我看你们都爱吃,到时候肯定不愁卖。”

“不成怎么办?”

No.206为你请命

青舒不乐意了,捏他胳膊一下,“不许乌鸦嘴。”

周伯彥忙更正自己的话,“我就随口一问,没说你种不成。”

“算你识相。”她不再跟他计较,“本姑娘要干的事,怎么会不成?有句话说的好,有志者事竟成。种果树的时候,我准bèi

在果园里散养家禽,鸡鸭鹅都养上一些。如此,即便果树不成,还有可吃的鸡蛋、鸭蛋和鹅蛋,还有可吃的家禽肉。辣椒嘛,上心伺弄,荒地上也能有收获。如此弄上几年,保不齐我的荒地可变为良田。”

他看着她说话时自信又神采飞扬的模样,心情愉悦,“不准bèi

买良田了?”

一提这事,她的脸上微带了失望之色,“一直没有合适的,怎么买?我要那种大面积连片的良田,分散的不好伺弄,不好管理。”

“姑娘家的,怎么对种田这么感兴趣?”

“民以食为天,这话说的好。想要吃饱穿暖,可不就得种田。”

“听说,你田庄上的苞谷,去年的亩产比别家高出足足半石去。”

她立kè

炸毛,抓着他的领子,“胡说,哪个敢乱说话?看本姑娘不拉出去打他板子的。”庄子上的苞谷亩产比他人种的高出半石去,这是事实。可她一早警告过了,这话万不能传出去。她可不想再经lì

一次“冬小麦”事件。引来朝廷的关注、引来农官的关注,并不是什么好事。

秋天的时候,关于种植冬小麦的事朝廷没有表态,不代表忘了这事。若她猜测无误,恐怕朝廷是想再观察一茬儿她的冬小麦田。若产量稳定,或比去年更高,不用想,估计至少半个辉州得种冬小麦。再者,冬小麦收割后,农人可以种植生长期相对短的各种豆类。而且现在豆类可不是便宜的喂牲口的料,而是可以做成各种吃食的值钱货。如此,辉州会大面积种植冬小麦已成板上钉钉的事。

她自己还没挣上种植冬小麦的银子,冬小麦便成普遍的种植作物,她很亏的。她可不想种植苞谷的事情也变成这样。

他不知她的担忧,“亩产比别人高还不好?为何还要藏着掖着,不让人说出去?”苞谷产量比别处高这事,还是顾石头无意中听来,并特意告sù

他的。

“嘘。”她不让他说,“讨厌,不准再把这事说出去,听到没有?”

他不懂,她为何要如此紧张,“理由。”

“本姑娘的苞谷丰收,证明本姑娘的手下会种田。本姑娘的苞谷丰收,本姑娘才有银子花。不许你把这事说出去,到头来白白便宜了别人,听到没有?”

他这下终于懂了,轻笑出声。

她微恼,“不许笑。”说着,推他的手臂,不要他再搂着。

他却把人拥的更紧,解释道,“我提你苞谷的产量,不是为了上报朝廷。”

“那是为了什么?”

他失笑,便把事情与她说清楚。

原来,古府将冬小麦种植术献给了朝廷,之后冬小麦收获,当地农官将冬小麦的产量报了上去,古府又将田地里产出的冬小麦的半数献给了朝廷。皇帝高兴,尤其是吃了冬小麦磨出的面粉做的食物之后,当着朝臣说要赏赐古府,却没有明确说要赏赐什么。之后,皇帝私下里问周伯彥,古家姐弟想要什么赏赐。皇帝的言外之意是,只要古家姐弟要的赏赐不过分,便会依着古家姐弟的心意行赏。

周伯彥意会,替青舒和青阳在皇帝面前讨了个恩典。就是哪天青舒和青阳想到讨要的恩典了,皇帝再颁旨行赏。

周伯彥是个做事稳重的人,他觉得青舒姐弟立kè

讨赏不妥。待到第二年的冬小麦收获,产量稳定或略有提高,这个时候讨赏,时机最好。因此,关于赏赐之事,他一直没对青舒提过。今日提起,自有他的用意。

“我问过于县辅,康溪镇官府手中有良田五百顷,中等田三百多顷。这些地,往年基本都是由周围的员外爷成片租去或由各村各庄的散户佃去。你若买不到满yì

的良田,不如先将官府手中的部分良田租下。”

青舒觉得,他还没说到关键点,否则怎么会提到皇帝的恩赏之上。“还有呢?”

他衡量利弊后,再想到她对种田的那种热情后,给出了自认为最适合的建议,“你先看好想要的良田,通过官府将其租下来先种上。待到你今年的冬小麦收获,我便为你请旨,请舅舅将你租去的良田赏赐给你。”她是女子,不能封官。青阳才九岁,即便有功,亦不能封官。若上边赏下了金银财宝,太扎眼,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像宋府一样眼红古府财产的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亲戚蹦出来,变着花样打他们姐弟的主意,不时找他们姐弟的麻烦。

若将赏赐换成良田,上头赏下来的便只是薄薄的田契。他亲捧圣旨,带着薄薄的田契到古府宣旨,惊动的人便会少之又少。如此,觊觎古府者便会少之又少,会替他们姐弟省去不少的麻烦。

他的话,让青舒惊喜。她激动,明亮的眼睛更加明亮,“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空出一手来,轻抚她鬓角的碎发,“是真的。你觉得可行,我便派人传话给于大人,你再派了人过去物色想要的良田,再按官府的章程先将它租下来。只要你今年的冬小麦产量与去年持平,我定会替你将田契拿到手。”

她激动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掂起脚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你要说话算话。”

“嗯。”

她又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太好了,我要租下五百顷良田。不,不,太多了,定不会赏我这么多。一顷好了。啊,一顷会不会也太少了?不对,不对,才一顷,好穷酸的想法……”她又不知dào

古代皇帝赏赐臣民的规格是怎么衡量的,只能胡乱猜测。

他看着她兴奋过头的模样,低低地笑出声,眼中泛着柔光。“五十顷吧!”

“五十顷,就是五千亩,唔,给这么多?”她眼睛瞪老大。

“不给也得给,我定能替你讨下五十顷的良田来。”

他的承诺一出,她无端觉得鼻子有些酸,于是胡乱抓了他的衣襟,头顶着他的下巴,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不说话了。

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乌黑的发与头上的钗,“怎么了?”

她不说话,抓着他衣襟的手松了,垂在了身侧。之后,慢慢的,她的双手落到他的腰侧,再慢慢的,搂住了他的腰。

他脸上闪过惊喜之色,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们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着,直到古管家找来,他们才不得不分开。

她红着脸,示意他别出去,准bèi

打开书房的门自己出去。

他按住她置于门把上的手,轻轻将她推进去一些,开了门,闪身出去,“找你们小姐有事?”

古管家没想到出来的会是周伯彥,虽然吃了一惊,但脸上并不显,“回公子,是。”

周伯彥左手抓着一本书,是他刚刚随手从桌上取的。他用左手的书往右手心里敲了几下,“进去禀报,我回避便是。”说罢,他背了一只手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

古管家对着走开的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轻扣书房门,“小姐,老奴有事禀报。”书房中传出一声进,他打开门进去,低垂着头,站在地中间,“小姐,德县那边传来了最新消息。”

青舒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神情中没有任何异样,“说来听听。”

“吴府已分崩离析。前日深夜里,吴叶氏突然发疯,不仅用剪刀刺伤了吴镇江,还刺伤了婆母吴夫人及弟妹三夫人。大老爷与三老爷借机发难,为争家产,三兄弟间大动干戈。混乱中,致使被刺了一剪子的吴镇江伤势加重,差点丧命。吴老爷气急,从床上摔下来,瘫病加重。到了昨日清晨,大老爷和三老爷带人将吴府值钱的物什全部搬空了。”

她追问一句,“吴府的铺子呢?”

“十一个铺子,说是大老爷抢去四个,三老爷抢去五个。剩下的两个,是吴老爷拼了老命将房契藏于怀里保住的。”

她觉得解气,“吴叶氏的三个铺子如何了?”

“那边倒是没动静,看那意思,怕是保住了。不过,听说吴府已将她关进了柴房之中。现在吴府主事儿的,不是病秧子吴天斌,而是吴叶氏的嫡次子吴天华。还有一个事儿,小姐。”

“什么事?”

“据闻,大老爷和三老爷几日前接触过几个生面孔的生意人,主要谈的均是转让铺面的事。”

她并不吃惊,陈述事实,“意思是,有人要从中横插一脚。”今年,她的精力得主要放在荒地和良田上。想到这里,她做出取舍,“算了,吴府的铺子我们不要了。”

古管家疑惑,“小姐,您怎么改了主意?”

“如今眼瞅着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荒地那边需yào

费心的地方不少,我得亲自盯紧了才成。若再接了吴府的铺子过来,要操心的事更不会少。可我们人手有限,能挑大梁的人太少,我们派不出值得信赖又有能力的人去那边打理十来家铺子。若是经营不好,亏了怎么办?若不能盈利,我们接下那些铺子又有何用!为稳妥起见,这事算了。”

古管家觉得小姐说的不无道理,“是这么个理儿。”

“打压吴府的事不能停,杀母之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接下来会如何,继xù

盯紧便是。”

古管家领命告退。

No.207从未解释

两日后,安荣舟如期离去。古管家与吴管事带着田庄上的五六人去看官府的良田。周伯彥派了人给于大人打过招呼,因此,张师爷亲自带人,将官府所属的良田一一指给古管家等人。

如此过了三四日,商量过后,青舒拿定了主意,要租种距离她的荒地相对而言最近的两大片的良田。这两处良田加起来,大概四十九顷左右,不足五十顷。

在办理相关文书前,张师爷问古府准bèi

怎么上缴赋税。按照当朝律令,租种官府的田地,上缴赋税的方式有三种。

其一,上缴田里出产粮食等作物的五成。无论丰收还是欠收,其比率不变。因为官府到了秋下才能收这个税,因此,在租田之初得交一些保证银。除此之外,租田者还得担负一些其他杂税和徭役。种官府田地者,基本都会选这一种方式缴纳赋税。

其二,在租田之初,官府以前一年的粮食产量为标准,预估租种当年的粮食产量,然后算出收成的四成,以当下的粮食价格为准,计算出相应需缴纳赋税的数额。在租田之初,租田者便将这项赋税以银两的形式交齐。若租田者选这一项,其他杂税或徭役可免。这样一来,选择这一项看似合算,可租田者一般都不会选。因为不到秋收时节,你根本无法预计年景,不能确定到底是丰年还是灾年。丰年还好,若是灾年,就算你颗粒无收,上缴的税也拿不回来一个子儿。

其三,秋下上缴田中出产的六成半,无论丰收还是欠收。如此,租田者的其他杂税和徭役可全免。同样的,一般人都不选这一样。在粮食低产的时代,人们有的是一把子的力qì

,缺的是活命的粮食。杂税和徭役可以用一把子的力qì

去换工完成,可那一成半的粮食却是即便你愿意付出一把子的力qì

也万万换不回来的。

古管家和吴管事理所当然地要选第一种上缴税的方式。可青舒否决了,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因为她想好了,这些良田,她至少要种上四十五顷的苞谷。她的苞谷去年的亩产比其他人高出半石去,今年,高出他人一石不是不可能。若秋下交税,她交的肯定比别人多。选择了第二种,早早按他人低产的标准将税交了,到了秋下,无论她打下多少粮食来,全是她自己的。相比较而言,在交税一事上,她得省下多少粮食!

再者,因为官府的良田她租种在先,所以即便冬小麦收获的时候周伯彥帮她拿回了田契,可今年的上缴税是逃不掉的,一定得交。所以,她大胆地选择了第二种,没有把欠收考lǜ

进去。

古管家和吴管事有心劝阻青舒。可周伯彥放下了话,此事都听青舒的。周伯彥说,若秋下欠收或发生比欠收更严重的事情,他来承担全部损失。他都这么说了,就是表明要支持青舒到底。古管家和吴管事再没多言,回话给张师爷,古府比照第二种方式缴纳赋税。

当赋税交齐,契书就办好了。古管家将租田的契书拿给了青舒,之后跑去柴房,抢了家丁的活儿,一个人闷头劈柴。

周伯彥背着单手走过来,见古管家只顾闷头劈柴,根本不理人,他也不生气,“这是怎么了?”

古管家闻言,柴也不劈了,将劈柴的斧子靠墙放了,“年景谁能说的准,若是年景不好,粮食欠收怎么办?”

他一脸自若地说道,“若有损失,自有我担着。”他还是这个态度。

古管家自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谁担损失的问题。若年景不好,小姐会因自己今日的意气用事而自责,小姐会很气馁,小姐会不快乐,这才是重点。公子不帮着劝也就罢了,竟站出来说了那番话,公子这不是帮小姐,是在害小姐。”

周伯彥听了这话,没有打断古管家,而是端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来。

“小姐极聪明,如今只是年少,缺乏阅历,偶有冲动之时情有可原。在小姐冲动的时候,我们自该劝阻她。只要能拖得几日,以小姐的聪慧,自会想通,相通后定选那最稳妥的方式。公子倒好,非但不劝阻,反倒站出来支持。是,您如此,小姐自会更喜欢公子一些,可那又如何?待小姐冷静了,定会想明白。到那时,公子要如何哄得小姐开心?”古管家并不掩饰自己对周伯彥的埋怨之情,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周伯彥听罢淡笑,“管家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管家不相信她,可我相信她。管家注意到了吗?当我说相信她的时候,她眼中绽放的光彩。”

古管家怔住。

周伯彥看向远方的天空,“如今的古府,再不是两三年前那个捉襟见肘的古府,也不是输不起的古府。她想尝试的事情,你们全力支持她就是了。再说,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做任何事都会先想着青阳,一切都是为了青阳。她如此辛苦,为了不让她眼中绽放的光彩消失,偶尔让她做些想做的事,又有何妨!”

古管家不说话,沉默片刻,拿了放旁边的斧子,又劈起柴来。不过,这会儿与刚才闷头劈柴的那种压抑感不同,他的每一斧子劈下去,稳、准且动作透着一股轻快劲儿。

周伯彥站了片刻,转身走开,但留了一句话,“在她气馁的时候,我自会安慰她,让她重振旗鼓,让她从头再来。”

等他走的远了,洛护卫现身,站在他刚才所站之处,“他会是小姐的归宿吗?”

古管家劈柴的动作一顿,“谁知dào

呢?”

洛护卫突然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来一句,“原想着,过得几年,带着小姐远走高飞的。”那语气中,透出无限惋惜之意。

古管家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就不想了?”

“对啊,现在怎么就不想了呢?这是个好问题,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洛护卫似真似假地摸了摸下巴,准bèi

离去。

古管家摇头,自他后头说道,“别试图惹怒他,他的性子和他爹不同。”

洛护卫停步,回头,“我知dào

。他爹那人性子温和,做事总给人留三分余地,却苦了自己。他嘛,正相反,性子清冷,虽不至于我行我素,不过,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知dào

就好。惹怒了他,他定会在小姐面前掀了你的老底。”古管家如此告诫。

“洛某清清白白的,怕他做甚?”

“嗯,是够清白的。光天化日之下,扛了大刀劫了新嫁娘的花轿,却将劫到手的新嫁娘丢在路边自己跑了。”

洛护卫嘴角的笑纹僵住,几个箭步就进了柴房之中,一把夺了管家劈柴的斧子,一脸正色地说道,“管家,这上了岁数的人,记性不好,体力也会变差。来,来,坐旁边休息,这点柴,交给我。”他举了斧子,又觉得不妥,斧子丢一边,将自己背上的剑拔了出来。

古管家见了,摇头赶人,“行了,行了,以后不提便是。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拿名剑砍柴,亏你想的出来!”

洛护卫立kè

收剑,满面笑容地拍古管家的肩膀,“管家就是睿智。”

“臭小子,滚出去,跟谁没大没小的呢?”古管家挥开洛护卫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瞪眼睛。

洛护卫要说什么,却听到柴房顶上发出的轻微的响动。他眼一眯,“姓杜的,大白天的你呆在屋顶上做什么?”

见被发xiàn

,杜护卫自柴房顶上轻巧地翻下,双脚落地,木着脸送上四个字,“收集情报。”

洛护卫笑了,“都收集到什么了?”

杜护卫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扛了大刀劫了新嫁娘的花轿,却将劫到手的新嫁娘丢在路边自己跑了。”

洛护卫抽了抽嘴角,“你可以滚了。”

杜护卫却道,“虽是路过,可我必须弄清那倒霉新嫁娘的身份才成。”

洛护卫一脸幽怨地瞅了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古管家,走出去,一把揽住杜护卫的肩膀,“借一步说话。”那是他年少时犯下的唯一一件丢人事儿,可不能宣扬出去,影响他在人前的高大形象。

看着那两人走远,古管家放下斧子,背着手走了。他想起一些旧事,尤其是回忆起年少轻狂如洛护卫等人当年闹下的那些笑话时,脸上不由带出笑容来。

傍晚十分,刚用过晚饭不久,小娟一脸兴奋地从外头回来,“小姐,小姐,奴婢有事告sù

小姐。”

青舒无事做,正与青阳和灏坐在一起,听青阳和灏在那里背诗词。她见小娟那一脸我要八卦的表情,便知dào

不是什么重yào

事,于是准bèi

不理。

小娟可是兴奋的很,不需yào

青舒问,自己就讲开了,“彥公子和洛护卫打起来了。”

“什么?”青舒和青阳同时开口。青舒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可能。青阳是一脸的诧异,诧异中还带着一点兴奋之情。

小娟眉飞色舞地说道,“小姐,您别不信,这是真的。刚听到的时候,奴婢也不信,于是奴婢特意去练功场上看了一下,是真的,是真的。小姐,小姐,拿剑的彥公子很英俊,洛护卫也不差。哎呀,若是在街上,不知会迷倒多少名家小姐!”

青阳二话不说,离了椅子就跑了出去。灏犹豫了一下,跟在青阳后头跑出去了。

唯独青舒留在原地,愣神。

小娟见屋中没有其他人,凑到青舒耳边低声说,“小姐,奴婢从顾石头那里问出来了。彥公子和洛护卫是为了小姐才比武的。”

青舒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洛护卫说要带了小姐远走高飞,不知怎么就让彥公子知dào

了。之后,彥公子约了洛护卫比武,说是比骑射,比剑法。奴婢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比剑,两个人都很厉害。”

青舒听了,想去看个究竟,却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身回位子上坐了。

小娟疑惑,“小姐,您不去看看吗?”

青舒说的一点都不犹豫,“不去。男子都爱舞刀弄枪的,他们想互相切磋一下没什么奇怪的。倒是你,顾石头说什么你都信,还要特意跑去看,你是笨蛋吗?”

小娟不解,“小姐,顾石头为何要骗奴婢?”

“我哪里知dào

?你们俩个,见了面不是吵起来了,就是打起来了。今日是怎么了?没吵也没打?”

小娟愣了愣,而后握拳头,“小姐,奴婢知dào

了。顾石头一定是怕被奴婢打,因此借着彥公子和洛护卫切磋的工夫,编这瞎话骗奴婢,免了一顿的打。”她转身要走,嘴里还说要找到顾石头赏一顿拳头。

青舒无奈,“行了,天就快黑了,不许乱走了。”

小娟哦了一声,倒是听话地没出去。

转眼到了第二天,青舒让人叫了洛护卫去书房。见到人,青舒吃惊,“你的脸怎么了?”

洛护卫一指脸上的擦伤,“小姐是指它?”

青舒点头。不是说要比剑、比骑射的吗?他脸上的伤,可不像比剑、比骑射弄的。

洛护卫温和一笑,“练功时走神,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旁边的木头桩子上了。”

青舒没再继xù

这话题,“灏的身世,你们对灏是怎么解释的?”她以前从没问过这方面的事,大年初一灏提到两个爹爹时,她也没急着找杜、洛二护卫问清楚。她在问与不问之间摇摆不定了数日,可心里非常清楚,问清楚总比装糊涂强。

洛护卫答的很顺口,“从未解释过。”

“什么?我以为……”她很惊讶。

“小姐,经lì

了那些事的灏不是普通孩子。他对自己的身世,隐约知dào

一些。若我们说谎,他会不再信任我们。于是我们选择不说谎,不能回答的,便沉默以对。有时,他会问一些关于爹娘或亲人的事,我们觉得他可以知dào

的,便会讲给他听。而那些不能说,或是我们不知dào

真实情况的,我们一概不作答。”这是他和杜认真商量过后决定的,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应对灏的问题的。

青舒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们告sù

他有两个爹爹?”

No.208躲

洛护卫承认,“是。”而后又解释起来,“将军既认了他做义子,他便该知dào

有个爹爹。而周驸马,不仅给了他来到这世间的机会,也是为他起名之人,他理应喊驸马一声爹爹。”

青舒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她万万想不到,灏口中的周爹爹居然指的是驸马爷,也就是周伯彥的爹。怎么可能?这并不合乎常理。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种事?以驸马的角度来看,灏可是枕边人背叛自己的最有力的证据。那个当口,驸马杀妻杀“孽子”一点都不奇怪,独独保全世人眼中的孽子这件事太过奇怪了。

“小姐,周驸马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做事总想着给人留三分余地,到头来却总会苦了自己。属下会知dào

这个秘密,是因为将军与周驸马极好。有些心事,周驸马不会说给别人听,只会说给将军一个人听。灏还在娘胎中,驸马找将军喝酒,喝醉了,对将军说了一些隐秘事。”他顿住,叹了口气,“当时我们是黑白二卫,是隐卫,他们说话时,我们在一定的距离外,本不应该听到什么的。只是,驸马醉了,将军也醉了,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乱走,我们只得现身,一人扶了一个。如此,才听到了那个秘密。”

“关于灏的。”青舒嘴上这么说着,可脑子里依然很乱,她无法理解周驸马所为。

“是。驸马说,‘我虽怨恨景菲,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景菲喝下落胎药。’之后驸马又哭又笑,说,‘自十岁起,见过太多女人因喝下落胎药而身死或疯癫的,我不能……打落药碗时,我想着,我不是为护景菲,我是为救一个还在娘胎中的婴孩儿,为我的彥儿积福积德。灏,我给取了个名字,就叫灏。’属下当时便知dào

听到了不该听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将军说,‘为你的彥儿,为我未出生的孩儿积福积德,好,待那孩子出生,我来养。’”

青舒震惊的无法言语。

“属下以为,待他们二人酒醒,便会忘了这事。不曾想,他们记得自己的醉言醉语,驸马不要将军趟混水,将军坚持抚养那孩子。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两人一直不曾见面,直到灏出生前一晚,入宫面圣的将军与正要出宫的驸马在宫门前相遇。驸马当时的脸色并不好,对将军说,‘不可强求,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第二日就出事了,对吗?”青舒心中五味杂陈。保全了灏,却是牺牲了另两个无辜的小生命。连自己娘子因不贞而怀的他人的孩子都想保全的周驸马,在得知另有两个小生命当场丧生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是。将军说,最担忧灏的安危的,不是灏的亲娘,而是驸马爷。因此,将军派出了我们。”洛护卫沉默片刻,脸上闪过悲哀之色,还有淡淡的嘲讽,“将军会如此,不是为了长公主,只是为了驸马。将军与长公主,没有私情,是夫人辜负了将军的一片深情。”

青舒霍地抬头,“你……”这事,洛护卫不应该知dào

。因为古叶氏开始猜忌将军爹时,洛护卫与杜护卫早被派出去追踪灏的下落了。

洛护卫脸上的悲哀之色更浓,突然跪到青舒面前,“请小姐恕罪,属下等有一事一直瞒着小姐,不曾对小姐坦白。小姐要如何惩处,属下们没有意见。但有一样,请小姐一定要听属下把话说完。”

青舒瞬间手脚冰凉,脑中纷乱地闪过好几种念头,难道杜洛二护卫背叛她了?难道说杜洛二护卫说谎,带回来的孩子不是真zhèng

的灏?那真zhèng

的灏怎么了?还是说,杜洛二护卫的回归是什么人设下的某种阴谋?他们古家要完了吗?

洛护卫不知dào

青舒的想法,跪在地上沉声讲起一事,“小姐第一次见到属下们,是属下们潜入夫人院中的那一晚。”

青舒怔住,不是背叛吗?怎么说到那一晚的事情上去了?

“那一晚,属下们会找上夫人,不为别的,只希望夫人能把属下等人召回古府,能让属下们重见天日,让属下们再不必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只是,夫人,夫人再不是以前的夫人了,属下们很失望。”

青舒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到,动了动唇,却不知dào

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我们本以为,夫人见到我们,便能认出我们。毕竟,夫人是见过我们几次的,并知悉我们的存zài

。小姐和少爷不同。当时小姐年幼,并不知dào

我们的存zài

。少爷,我们离开的时候,少爷还没有出生。我们思前想后,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夫人。结果,夫人竟是忘了我们。我们无法,只得表明身份。只是,我们只来得及表明身份,却来不及禀报灏少爷已经救回来的事情。夫人很激动,骂我们为何不死在外头,为什么还要回来。夫人还骂了将军,说将军与长公主如何如何的,还骂少爷是孽子,要我们都去死。”

听到这里,青舒不知dào

该以何种心情对待死去的古叶氏。

“我们不能忍受将军被夫人如此污蔑。因此,我威胁了夫人,我说归来后第一个找上夫人,只是出于对将军的敬重,而不是视夫人为主。我说,继承将军血脉的小姐、少爷才是我们的主子。我将匕首插在夫人的床上,威胁夫人,若夫人再敢说出污蔑将军与少爷的只言片语,我便会杀了夫人。属下以下犯上,对夫人不敬,还做了威胁夫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小姐责罚。”

青舒轻叹一口气,单手支额,闭上眼睛,一脸的无奈。原来如此。那时候,古叶氏的床上插着虎狼卫的匕首,而古叶氏吓破了胆,语无伦次地对她说了些古怪的话。她若没记错,当时的古叶氏很怕被什么人杀掉,还向她这个女儿保证以后会老实听话,要她命令什么人别过来杀自己之类的。

若是当晚的古叶氏是个明白人,一定会听完黑白二卫的话。即便古叶氏忘记了黑白二卫的长相,可府里还有一个古强在,将古强叫来,让古强认人便是。遗憾的是,那时候的古叶氏偏执地认定青阳是孽子,竟对着那些誓死追随将军爹的护卫们说出那样的话来!对着九死一生回来的忠实护卫说出那样的话,否定了青阳,否定了他们九死一生才救人回来的一切,又否定了他们誓死追随的将军的品性,是够伤人的。

当初,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黑白二卫回来了,然后找上古叶氏要认主,可古叶氏胆子小,没法儿好好说话。于是黑白二卫为证明他们来过,便留了匕首要引起知情者古强的注意。她理所当然地这么想,根本没想过竟是另有隐情。可是怎么办呢?一边是被威胁过的她的亲娘,一边是威胁她亲娘的将军爹的忠实属下。罚,还是不罚?

她觉得头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最好一次说清楚。”

洛护卫迟疑,迟疑过后便是一句,“暂时没有。”

她无力地挥手,“先下去吧!”她觉得,什么都没有种地、种菜来的痛快。书房中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趴到了桌上,长长在叹了口气。过得片刻,她咦了一声,坐正了身体。依洛护卫的性子,即便不高兴古叶氏的言行,也不大可能将匕首插在古叶氏的床上,也不大可能会威胁古叶氏,说要杀掉古叶氏。她觉得,保不齐这事是有点面瘫的杜护卫干的。当晚,她赶到的时候,洛护卫可是呆在外面的,而杜护卫是从古叶氏的房中出来的。洛护卫这是要替杜护卫背黑锅吗?

她离开了书房,在府中随便走走。遇到在外边玩耍的麦子和笙歌,她左右看了看,不见苏妈妈的影子。于是她喊了一句“老鹰捉小鸡了”,便扑了上去。

麦子和笙歌尖叫着迈了小短腿逃跑。她便怪叫着在后头追,笑着喊,“老鹰来了,小鸡哪里逃?”

小娟冲了上来,一边张开手挡在青舒身前,一边笑喊,“小鸡快跑,小鸡快跑。”

小鱼抿了嘴笑,不过她并不加入,而是站在有利的位置,负责帮小姐盯梢,不让苏妈妈撞破小姐的玩闹之事。

不过片刻,她们这边追逐笑闹的动静大了,初一满头大汗地跑来,冲着小鱼急冲冲地摆手三次,然后向别处跑了。

小鱼立kè

跑过来,“小姐,小姐,快走,苏妈妈来了。”

当老鹰当的正起劲儿的青舒听了,轻呼一声糟糕,调头往别处跑。

小娟也要跟着跑,小鱼却扯住了她,急道,“你得留下,继xù

像刚才那样玩儿,省得这边安静下来,苏妈妈起疑。”交待完,立kè

追在青舒后头跑走了。

小娟一击掌,张开手,冲着愣住的麦子和笙歌扑了过去,嘴里大喊,“老鹰来啰,小鸡快跑……”

麦子和笙歌立kè

尖叫一声,一左一右地再次逃跑。

不多时,苏妈妈过来了。苏妈妈狐疑地看了玩闹的一大两小片刻,数落小娟,“不好好伺候小姐,竟跑这里来偷懒,赶紧回去。”

小娟讪讪的笑,停了下来,一左一右地牵了麦子和笙歌的手,“奴婢这就回去,苏妈妈别生气。”然后,她灰溜溜地走了。她自然不会留了麦子和笙歌在这里,若是苏妈妈盘问两个小的,事情可是会露馅儿的。

苏妈妈摇了摇头,竟向青舒离去的方向走去。

正伸了头偷看的小鱼见苏妈妈走过来了,吓得缩了头回去,低声道,“小姐,赶紧走,苏妈妈过来了。”

青舒抚额,左右瞅了瞅,往后走,是通往下人房的地方,不行。往左走,是卢先生的院子,卢先生那人太喜欢搞趁机敲诈了,不行。往右走,是周伯彥……

不管了,她拽了小鱼往右跑。途中遇到护卫长,她来了一句“拖住她”,脚下不停。遇到两个府中男丁,她来了一句,“不许说出去”。跑过去了,她又急刹车,扯了冲过头的小鱼回来,把小鱼往高大粗壮的一人怀里一推,迅速说了句“让她藏起来,”自己一个人跑了。

下意识地抱住小鱼的张大一脸的不知所措。而小鱼,被青舒弄的晕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晕开一抹红霞,赶紧从张大怀里出来。

“谁在那边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懂不懂规矩?”苏妈妈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小鱼轻呼一声“得躲起来”,却找不到个躲处,急的团团转。

张大终于懂了小姐的那句“把她藏起来”是个什么意思,顾不得同行的丁家宝,他几步过去,对着一脸紧张的小鱼嘘了一声,不顾小鱼满脸通红的模样,把人抱起来,放到了旁边不是很高的墙上,“跳下去,躲起来。”这处是陈乔江的住处,陈府上下回了锦阳城,此时院中空着,没人。

小鱼的头都要埋到胸口去了,她红着脸,跳进院中,蹲在墙下缩成一团儿。

张大自是不能走开,自动忽略丁家宝打趣人的眼神,拽了丁家宝站在一起,假装在禀报事情。丁家宝可是府里的管事,张大向丁管事禀报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再说青舒,跑到了周伯彥住的院子。她不理会护卫们诧异的眼光,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去,立kè

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了,不过,她手里拽了一个人,是周伯彥。

周伯彥不明所以,可也配合着青舒跑,“出什么事了?”

“呼……你,呼……等下,帮我……跳进内……院去。”她不能走内院门,得跳墙。冬天穿的多,又是裙子,她自己怕是爬不上墙去。

周伯彥:……

“不能……苏妈妈看见。”她是想说不能让苏妈妈看见。

可是,下一刻,苏妈妈没看见他们,管家却是看见他们了,而且是来了个面对面。

见到管家,青舒觉得自己看见了救星,拽着周伯彥停下来,抚着胸口说道,“呼,苏妈妈……一定得拖住。”

古管家的视线在这二人相握的手上扫过,立kè

又移开,咳嗽一声。

“拜托了。”青舒说罢,拽了周伯彥继xù

跑。

古管家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飞过。这,这,这,成何体统?小姐竟扯了彥公子满府的跑,这要是传出闲话去,小姐的名声……

不多时,苏妈妈走过来。

古管家一脸不善地瞪眼睛,“不做事,在这里晃荡什么?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苏妈妈回瞪他,“你懂什么?我得盯住小姐,省得小姐没了分寸,竟像个孩子一样整日淘气,却忘了要恪守闺阁之仪。”

古管家生闷气,心说就因为你盯的紧了,如今小姐没个能开心玩耍的时候,这才什么都不顾了,竟是跟彥公子越发走的近了,竟连避讳都忘了,扯了彥公子满府的跑。只是,这话他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负气地数落,“小姐知dào

分寸,别把小姐当成几岁的娃娃看管起来。去,去,做你的活计去。”

苏妈妈有些犹豫,不过,最后一跺脚,“不成,我得过去看看,小姐是不是好好呆在闺阁之中。”

古管家负气地哼了一声,甩了袖子走了。他心里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可不能再让老婆子对小姐进行紧迫盯人了。若哪日小姐被盯的烦了,定要发脾气,那可就不妙了。

苏妈妈进了内院,来到青舒院中,“小姐,老奴有事要禀报。”

不多时,外间的门开了,小丫出来,“苏妈妈,小姐让进去禀报。”

苏妈妈一脸笑模样地走入外间,没人。

小丫跟进来,“小姐在里间。”

苏妈妈走进里间,就见小姐穿着素色的长裙侧身坐在炕沿儿上,手里拿了毛笔,正往炕桌上铺开的宣纸上画着什么。她见小姐的坐姿优美,发髻简单却透着贵气,且神情柔和又专注,暗暗点头,“老奴见过小姐。”

青舒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勾勾画画着什么,一派悠闲地柔声问,“何事?”

苏妈妈很开心,“小姐,少爷们的行装、车马都准bèi

好了,只等后日了。”

“嗯。”她淡应一声,依然专注于手中之事。

苏妈妈再将小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小姐脚上穿的鞋子干干净净的,不像外出过的样子,于是什么怀疑都没了,告罪退下。出院门时,见小娟回来,她戳了小娟的额头几下,“你个丫头,到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又跑哪里去偷玩儿了?”

小娟见苏妈妈的神色便知小姐没有被抓包,于是嘻嘻一笑,“送了麦子和笙歌回去,这才回来的,才不是去偷玩儿。”

听着外边的说话声,青舒丢下手中的毛笔,转到了屏风后,小声抱怨,“让你帮我跳进内院,你却跟着跳进来了,这要是被苏妈妈抓到,我便再没好日子过了。”

周伯彥握住她的手,但笑不语。

------题外话------

来晚了十来分钟,抱歉,抱歉哈

No.209耍赖,画像

送走了苏妈妈,小娟牵了小丫的手,嘴里夸着小丫机灵,两个人进了屋来。

青舒听到她们的动静,一把甩开周伯彥的手,退开两步,压低声音,“你爱躲在这里,你便躲着,不管你了。”她转出屏风后,却发xiàn

周伯彥也跟着出来了。她吓了一跳,回身使劲儿推周伯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回去,快回去。”

周伯彥眼中带笑,顺势搂住她,将她拖回屏风后去,并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你得陪我一起躲。”

青舒刚想骂他,小娟和小丫已经进了里间来,在喊她了。她踩了他一脚,忙隔着屏风分派任务,要将人支开,“小丫,去看看少爷们在做什么?若无事,让少爷们中午来这边用饭。”

小丫答yīng

一声,高兴地去办事。嫌她小,小姐基本不使唤她。如今小姐好不容易肯使唤她了,她自然高兴。

青舒又道,“小娟,你去找找小鱼,要避着苏妈妈。”

“是,奴婢这就去。”小娟答yīng

着,出去找人。

这人都支开了,青舒往周伯彥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别得寸进尺。”冬日里人穿的厚,她掐的那一下,也就是做做样子的事儿,弄不疼人,何况是皮糙肉厚的大男人。

不过,借着她的这一掐,周伯彥顺势松开她,大摇大摆地转出屏风后,参观起她的起居室来。屋里的家当与他住的那间差不多。炕上靠墙摆了刻了山石花鸟图案的炕柜,炕上铺的颜色素雅的大厚垫子,靠一边摆了张炕桌,炕下是放鞋的矮凳。地上,除了箱柜,梳妆台,还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门里,摆了衣帽架与鞋架。

这些家当差不多,但细节上显出了不同来。窗子上挂的帘子已收起,是浅绿色的,他屋中用的是蓝色的。另外,她的箱柜上摆着姑娘家喜爱的一些小玩意儿,最引人注意的,是两样东西。一样是竹制的小巧的花篮,花篮中竟有几束怒放的嫩黄色的花朵,且花束还带着绿叶。再一样,就是形态各异的古怪的小东西,看着像是布缝出来的。他仔细辨认过,然后恍然,“你这是做的十二生肖?”

在他四处看的时候,青舒正忙着查看自己屋中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东西摆在显眼的地方。在他问话时,她已经确定没什么不方便让男子看到的东西,于是放心了。她答了一声是,转到屏风后,将回来的当口情急之下解下来扔到后头的斗篷以及脱下来随手丢进去的绣花鞋拣起来,斗篷挂到衣帽架上,绣花鞋摆到门口的鞋架上。

他伸手,轻触小巧的竹篮中的绿叶与花朵,而后挑眉,“原是布做的,我还想着这季节怎会有怒放的花。”

“看够没有?看够了赶紧走,趁她们还没回来。”

他听而不闻,背了手走至她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有两个不同的首饰匣子,大的一个上着锁,相对较小的那个没有。除了这匣子和铜镜,上面竟找不到别的东西。他唔了一声,想着什么,似无意般地问,“不喜欢胭脂水粉吗?”

她过来扯他的袖子,“听到没有,快走。”刚回来那时,因跑的急,她原有的发髻有些乱。那个时候,她随手拔了头上的发簪与钗,把散乱的头发迅速拢出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簪子固定。不过,因为头发弄的太匆促,是过了苏妈妈的关,可实jì

上这会儿就要散掉了。

他见了,伸手,把她头上的簪子拿了下来,任她墨黑的长发似瀑布般整个滑下肩头及后背上,披散开。

她吓了一跳,要抢回他抓在手里的簪子,“干什么?还我。”

他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披头散发的她,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幽光似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她对上他的视线,一阵失神。

他凝视着她,手中的簪子缓慢地放到了梳妆台上,而后,双手捧住她的脸,用姆指摩挲着她白皙嫩滑的脸颊,喟叹一声,低声呢喃,“明日便能用花轿抬了,娶你回府该有多好!”见她只是失神,并不言语,他不说话了,就那么凝视着她。

直到院中有了响动,有丫鬟的嬉闹声,他才眼带遗憾地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再放开。

她低着头,双手捧住发烫的脸,转身快步出了里间,碰一声把身后的门关上,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板上。

小娟已经拽着小鱼从外边进来了。

小鱼头垂的低低的,一声不吱,任由小娟拽着自己走。

小娟盯着小鱼的头顶,嘴巴没闲着,“快说啊,小鱼姐姐,刚张大对你说什么了?你脸怎么那么红?”

小鱼还是不说话。

“哎呀!你这闷葫芦的性子可不好,真是急死个人了。”“小鱼姐姐,你说是不说?你再不说话,我可要去问张大了。”

“别,不要问。”小鱼急急地抬头,发xiàn

小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她一慌,往地上跪,“见过小姐,奴婢……奴婢……”奴婢怎么了,她一时不知dào

自己想解释的是什么。

一心要问个究竟的小娟这才知dào

小姐在外间,忙跟着见礼,并说道,“小姐,奴婢找到小鱼的时候,正看到小鱼和张大站在一起。张大不知对小鱼说了什么,小鱼红着脸,转身就跑,还差点撞到廊柱上。奴婢吓了一跳,想着这下完了。好在,张大胳膊长、腿长,立kè

过去把小鱼拽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走了。这不,奴婢觉得奇怪,向小鱼追问了一路,可小鱼一句话不说,真是急死个人了。”

小鱼声音向蚊子叫似的解释,“没,什么也没说,没说。”

青舒眨了眨漂亮的杏眸,想到自己在躲避过程中匆促地把小鱼推进张大怀中之事,心下觉得抱歉的同时,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小娟啊,庄子上的张大老大不小了,小姐看他人不错,准bèi

给他物色个娘子,你觉得府中可有合适的?”

小娟一向粗神经,一脸兴奋地问青舒,“小姐,您要给张大娶娘子了?”

青舒看了眼跪在地上还不曾起身,快要缩成一团儿的小鱼,笑道,“那是自然。年前我与程娘子提过,让她帮忙留意周围已到嫁娶年纪的姑娘与男子了。咱们府中老大不小却不曾娶妻的不少,而小鱼、铃兰和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此等大事,你们的小姐我自然要多多的上心。”

小娟笑的合不拢嘴,“小姐,小姐,奴婢觉得,张大既对小鱼姐姐有恩在先,不如,您把小鱼姐姐配给张大当娘子吧!”她突然惊呼出声,指着不敢抬头的小鱼,“啊,我知dào

了,小鱼姐姐,刚刚你和张大不会是在私会吧?”

小鱼吓的魂儿都要飞了,“不,不,不是,不是的,小姐。”府中有府中的规矩,若下头的丫鬟犯下与男子私会这等事,那可是要重罚的。

青舒见小鱼吓成那样,一下就没了逗弄人的心情,说道,“小娟你个臭丫头,再敢胡言乱语,定罚你两个月不许吃肉。”见小娟老实了,她对小鱼说道,“我自然知dào

你没与张大私会。起吧!”又说道,“你们俩个,一个去厨房生上火,一个去厨院通传一声,午饭少爷们在我这边用。”

小娟和小鱼答yīng

着,一起退了下去。

这时候,青舒稳了稳心神,打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却见周伯彥盘腿坐在炕桌前,正拿了先前她用过的毛笔,伏在炕桌上写着什么。她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炕沿儿上坐了,轻声问,“怎么还不走?”

他并不抬头,“午饭我也要在这里用。”

“不可以。”若让苏妈妈知dào

了,她可就完了。

“可以。”他准bèi

耍赖到底。

“不可以。”

“可以。”

“……”她有点恼,去梳妆台前坐了,拉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小格子,取了木梳出来,将披散开的头发梳顺,要重新挽发髻。

一只大手夺了她手中的梳子,不理会她错愕的神情,自顾自地慢慢为她梳了几下头发,然后笨拙地上手,要为她挽出个发髻来。只是,他左弄一下,右弄一下的,弄老半天,没一个成型的发髻,反倒把她的头发弄的一团乱。

她一脸黑线地推开他,不让他再碰自己的头发,“你只会捣乱,赶紧走。”

他不为所动,“你梳一个我看看。学会了,以后再给你梳。”

她转过脸瞪他,“你……”却听外间有动静,她紧张地住了嘴。

“小姐,少爷们等下就过来。”小丫回来了,人在外间就向青舒回话了。

“知dào

了,你去厨房负责烧火,我马上就过去。”

小丫用稚嫩的声音答yīng

着,出去做事了。

她愁的不行,看着赖着不肯走的人,“你到底要呆到什么时候?”她只能祈祷,苏妈妈这会儿千万别再来突击检查了。否则,她可要死定了。

他自她身后轻轻地拥住她,“你梳一个给我看看,学会了,待我们成亲,我日日为你梳头。”

她无奈,“不要你梳。”

他只是笑,不说话。

她无力地解释,“姑娘家的发髻与妇人的发髻不同。”若他们日后真能成亲,他会让她梳姑娘家的发髻才怪。

他似有所悟,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那你梳个妇人的发髻,我看过便学会了。”

她真的恼了,“你一定要我对你动手,你才会老实离开,对吗?”

“我要在这里用午饭。”他旧话重提。

“你。”

“和青阳他们一起。”

她叹气,“换一个,这个真不行。若是苏妈妈知dào

了,我肯定会被苏妈妈的唠叨功弄疯。”

这时候,他眼中闪过狡色,只是他微垂着眼皮,她看不到。他站直身体,挪了位子,却是将坐在梳妆台前椅子上的她打横抱起来,不理会她的轻呼声,坐到她坐的位子上,把她放到腿上,并空出一手来,一点自己的左脸。

她茫然,“什么?”

“你不是挺喜欢对青阳……”他话说一半,再一点自己的右脸。

喜欢对青阳,她喜欢对青阳,还有脸……她恍然,脸红的厉害,“想的美。”

“为了你,我可是爬墙这种事都做了。”他的口气听上去有些哀怨。

“因为你,本姑娘可是做出了在房中藏男人的丢人事。”她自有她的抱怨话要说。

“唔,我们真是绝配。”

她低声求,“你回去好不好?若被人看见了,人们会怎么说我?不要脸还是轻的,什么水性杨……”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之色,并迅速用食指按在她的唇上,截下了她下面要说的话,“嘘,你不是,你不是,不要这样说自己。”

她反应过来了,伸了手臂攀住他的脖子,“我再不说这种话了,你不许心情不好。”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很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而已。”

“你想吃什么,我等下做好,让人给你送去。”

他摇头,“不是今日。”

“嗯?”

“十五,正月十五,我的生辰。”

“到那日,我给你煮寿面。啊!”她怎么忘了,后日,他要带了青阳和灏去锦阳城,正月十五,锦阳城有元宵灯会。青阳和灏从没看过灯会,这是她年前便承诺要让他们去看的。本是她自己要带了青阳和灏去的,可因为古云福这个定时炸弹存zài

,她不好出门,于是他便主动揽下了这事。

他本不是在意生辰这种事的人,爹在的时候,爹会专为他过生辰。后来,爹不在了,他独自四处游走,从不过生辰。昨日若不是顾石头提了一嘴他的生辰快到了,他根本想不起来。可想起了生辰,他便想到青舒,很想在生辰当日吃一碗青舒亲手为他煮的寿面。这个想法来的突然,然后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可是十五那日,他要带了青阳和灏看灯会,不在青舒身边。他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非常在意那一碗寿面。今年,他真的很想吃青舒为他煮的寿面。

她有了主意,“提前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怎么过?”他的言外之意是,他对提前过生辰没意见。

她浅笑,“你别管了,先回去,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他叹了口气,摩挲着她浓黑的发,最后放她下来,意思是同意了。

她双脚落了地,不看他,赶紧将头发梳好,用发簪将姑娘的发髻固定住,转过脸,对着他浅笑。

他坐在椅子里没起身,“你去忙你的,我自会找时机离开。”

她点头,转身出去。

他这才起身,回到炕桌前,整理了一下桌面,铺了一张宣纸在上头。他磨着墨,嘴角勾起笑弧。墨磨好了,他提笔,作画一幅。待最后一笔落下,他满yì

地放下笔,准bèi

离开。走至门口,他回头。看着箱柜上的一样东西,他走了过去,并伸出两指,捏起十二生肖中的小猪布偶,收进袖子里,这才出去。

院中的小厨房门开了一条缝儿,里面有食物的香味飘出,而小娟与小丫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看过去,却见从门缝儿中伸出一只白皙的女子的手来,冲他挥了几下。他眉目含笑地走出院去,再次舍了贵公子的形象,来到内院墙下,从跟着青舒跳进来的地方跳了出去。

蹲在地上,等公子等的腿都酸掉了的顾石头赶紧扶墙站起来,咕哝道,“公子都让古小姐带坏了。”

周伯彥的心情好着呢,当没听见,回自己的居所去。

在丫鬟们摆桌子的时候,青舒回了自己的起居室。当看到留在桌上的画时,她一脸惊喜地拿了起来,细细地看过,然后笑弯了眉眼。

当青阳和灏过来的时候,青舒正托腮盯着一副画发呆。

青阳凑过来看,“哇,画里的人是姐姐。”

灏闻言也凑过来看,他看一眼画,再看一眼青舒,“画的真像。”

青舒听了,再次笑弯了眉眼。她从不知dào

,原来自己笑起来的时候会眉眼弯弯的;她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开心地笑时,整个人是如此地明媚。

青阳学着青舒的样子,托着腮将画看了又看,突然说道,“姐姐,明日拿去裱起来吧!”

青舒立kè

说道,“好,裱起来。”

灏歪头看了一阵儿画,“这是姐姐的自画像吗?”

青舒轻轻摇头,“不是的。”原来,她在他的心目中是这个样子的。

到了晚睡前,她才发xiàn

箱柜上摆放的十二生肖中的猪布偶不见了。她屋中的丫鬟想要,定会求她,不会擅自拿走。青阳和灏属猪,他们屋里都有她缝的十二生肖布偶。大概是他拿的,他也属猪,而且今日来过她屋。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拿着小猪布偶,多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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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了,害的不能正常更新,来晚了,我哭

No.210三管齐下

第二日一早,小娟提了食篮走进周伯彥住的院子。

顾石头见了,往小娟身后瞅了几眼,“今早怎么是你送饭,元宝去了哪里?”

小娟先是白了他一眼,再问,“彥公子可在?早饭要摆哪里?”

顾石头咕哝一句臭丫头,一边把人往小食厅里领,一边说道,“公子自然在的,饿着肚子能去哪里?”

小娟便扬声道,“公子,请出来用饭。今早小姐亲手煮了面条,少爷说好吃,特意让奴婢给公子送来一碗。”

顾石头原要数落她的,可一听面是古小姐煮的,他立kè

笑咧了嘴,转了方向,往公子的屋中跑去。

小娟见了,自己提了食篮进了食厅去。她见餐桌很干净,知dào

是擦拭过的,便揭开食篮的最上层,取了四小碟的咸菜出来摆上。这四样咸菜是,水煮五香花生米、辣白菜、海带丝拌黄豆芽和腌萝卜丝。她又取了一个空的小碟子出来摆上,还有一双筷子。之后,她揭开食篮的第二层,热气与香气扑面而来。

这时候周伯彥正好进来。

小娟把面碗端出来,摆到桌上,提了食篮告退。

顾石头递了湿布巾给周伯彥。

周伯彥净了手,坐到桌前,拿了筷子吃面。碗中的面切的又细又匀称,口感也劲道。面上打了个荷包蛋,面汤上飘着葱花与几许的油星。

顾石头见公子吃的高兴,他也高兴,发表自己的意见,“公子,这面上打了个荷包蛋,小的瞅着,怎么像是小户人家过生辰时吃的寿面?”

周伯彥头也不抬,迅速将荷包蛋和面条解决了,连面汤都没剩。他刚要放下筷子,小娟去而复返,手里依然提着一个食篮。

小娟见过礼,一边打开食篮,一边解释,“小姐还做了一样面,少爷吃了很喜欢,吩咐奴婢给公子送来一碗。”她捧出一个白瓷大碗,放到周伯彥面前,还有一双干净筷子,“小姐说上面盖的都是佐料,下面才是面。这要拌着吃。”她将一小碟的炸好的辣椒沫儿取出来摆上,“小姐说,公子若想吃辣,拌些到面里,味道更好。”

等小娟退下了,顾石头凑过来往碗里猛瞧,“公子,这,这都是什么?”面看不到一根,他只看到碗中冒小尖儿的花花绿绿的不知dào

什么东西的东西。

周伯彥推开他,用筷子挑了些辣椒沫儿到碗里,然后按青舒说的,拿筷子拌碗中的面。他觉得拌的差不多了,想挑面吃,可筷子因为要拌面,半个筷身都沾了佐料。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小娟刚留在桌上的另一双干净筷子取了,挑了几根温热的面吃进嘴里,若有所悟。

顾石头闻着面的香味儿,吞了吞口水,见公子有些愣神,悄悄取了公子舍弃的那双筷子,一点一点往前凑,然后把筷子一点一点往公子跟前的面碗里伸。

周伯彥恼,要踹顾石头。

顾石头赶紧逃开,“公子,公子,您都吃了一碗面了,这碗肯定吃不完,您吃剩了赏给小的吧!”

看他那馋样儿,周伯彥来气,离座过来,提了他的后衣领子,把他丢出门去,并“砰”一声把门关上。之后,坐回去,埋头吃面。

另一头儿,青舒的院中。青阳和灏吃的撑了,却不肯放下筷子,还要继xù

拌面吃。青舒注意到了,挨个儿轻敲他们俩个的头一记,笑骂,“两个小笨蛋,不许再吃了,快把筷子放下。”

青阳抬头,不舍地放下筷子,嘴角居然沾了拌面的炸酱。

灏的筷子放的也不是很情愿,当他抬头的时候,嘴边也沾着拌面的酱。

青舒刚要说他们俩个吃的跟个小花猫儿一样,却听他们竟像比赛似的,接连打起了饱嗝儿。青舒哭笑不得地吩咐小鱼赶紧拿湿布巾过来。

等吃饱的几人去了青舒的屋中,青阳便倒在炕上不肯起来了。他仰面躺着,眯着眼睛,摸着肚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灏也是想到炕上躺着的,他瞄了青舒好几眼,见青舒只是笑吟吟的,他才大着胆子脱了鞋子上炕,躺到了青阳的旁边,学青阳的样子眯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摸自己的肚皮。

青舒虽然觉得他们的样子好笑,可心中还是担心的,“肚子痛就说话。”

他们俩个忙说不痛,赖在炕上不起来。

青舒坐到旁边守着他们,吩咐忙活一早上的小鱼几个,“炸好的肉酱还有,你们自己煮了面拌着吃,这边不用伺候了。”

听了吩咐,小娟跑的最快。拌面用的酱,青舒是用了黄豆下的大酱炸的,里面加了瘦肉、晒干的蘑菇、晒干的青菜叶和咸鸭蛋的蛋白部分,当然,这些材料都是处理过并剁碎了用的。

中午的时候,青舒又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送到了青阳的院中,让青阳请了周伯彥和灏过去吃饭。

因为青舒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所以,除了周伯彥一人,再没人知dào

青舒这是在给周伯彥提前过生辰。

这一整天,周伯彥的脸上都挂着淡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顾石头却觉得不对,总觉得公子反常的厉害,于是一整天都是坐立难安的。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众人吃过早饭,不紧不慢地准bèi

出发事宜。说起准bèi

,其实准bèi

工作两日前都做好了。如今套上车马,古管家与苏妈妈两人又是亲自检查过了方方面面,这才给青舒回话,说是可以出发了。

就这样,青舒看着青阳和灏坐进马车里,由周伯彥护着离去。同行的,还有卢先生一家子。卢先生如今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这次同行,是特意要带了卢娘子和笙歌去看灯的。

青舒回到住处,想到几日见不到弟弟,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她在地上转了转,突然觉得无事可做,便想做女红打发时间。可把针线笸箩一拿出来,又想到不过十五不能拿针、剪子等尖利东西的规矩,只得作罢,将针线笸箩收起来。

她百无聊赖地在炕上坐了一阵儿,总觉得心里缺了什么似的,不得劲儿。她笑自己不正常,而后准bèi

翻箱倒柜来打发时间。不想,前头来传话,古璃来访。她把刚翻出来的几个包袱放回原位,心说这古璃来的过于勤了些。自正月初一那日起,到今日的十四,不过十几日的工夫,古璃竟然来了五次。她说请,便关了里间的门出去,准bèi

在外间会客。

小鱼迅速在桌上摆了瓜子和水果,小娟取了茶杯过来,小丫小大人似的去看炉子上坐的水了。

古璃带着丫鬟眉儿进来。青舒喊了声姐姐,请古璃坐。

古璃的脸色不是很好,一脸忧愁的模样。她喝了半杯热茶,沉默片刻,突然默默地落下泪来。

青舒吃了一惊,“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古璃侧过脸,拿帕子拭泪,稳了稳情绪才面对青舒,柔柔地说道,“妹妹,姐姐很怕。”

青舒心中狐疑,古璃今日的表现与往常大为不同,“怕,怕什么?”

古璃看了跟前伺候的小鱼和小娟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舒心想:这是终于要奔主题了吧!她便侧过脸,对小鱼和小娟说道,“你们俩个,带了眉儿姑娘四处看看。”

小鱼和小娟答yīng

一声,把古璃身边称为眉儿的丫鬟带了出去。

屋中只剩她们堂姐妹二人了。古璃轻叹口气,柔声说道,“不瞒妹妹,爹娘会闹僵,不为别的,只为了我的婚事。”

青舒心道:果然要奔主题了。但面上不显,一脸惊讶状地问,“为了姐姐的婚事?”

古璃一脸愁容,“是。发生了许多事,爹在京中呆不下去,便打算变卖家产回祖籍。我娘不是十分愿意,因为我的婚约。”

青舒诧异,这个是真诧异,“姐姐已经定亲了?”

“原是定了亲的,那户人家姓黄,说好在去年年底娶我过门。我娘想着,我嫁入黄府,便要留在京中,不能跟着爹娘回祖籍。这身边没个娘家人,被人欺负也没个仰仗。因这,我娘不愿离京。只是,因家中境况变坏,黄家瞧不起我,说我配不上黄家男子,黄家退了这门婚事。”说到这里,她红了眼眶,低头拿帕子轻拭眼角。

青舒没说话,因为她不知dào

说什么恰当。

“我,我虽伤心,可又一想,对方竟是这种人,好在没嫁过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万没想到,不过几日,爹他,爹他竟要将我许给六旬老翁作妾。娘……娘和大哥反对,和爹爹吵了起来。不曾想,爹将娘推倒,害的娘在床上躺了十来日。讨债的日日上门,爹总打我的主意,娘一气之下将爹藏的银子翻出来,连同房契一起交给了债主。爹爹这才死心,遣散了府中的部分下人,带了我们回祖籍来。”说到此处,她头垂的低低的,声音更低了一些,“这一路上,娘说到了康溪镇,买一处小宅子,全家人挤一挤,日子会好起来的。爹不肯,非要来妹妹这里。为此,两人吵了一路。”

青舒只是听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古璃不敢抬头,“那日,很抱歉。”

青舒不得不开口,“那日,我没有手下留情,你不必觉得抱歉。”

安静了片刻,古璃又道,“妹妹一定很疑惑,姐姐为何不在家里陪娘,却三天两头地过来妹妹这边,一坐就是半天。”不等青舒说什么,她叹了口气,“我赖在妹妹这边不为别的,只为躲祸。爹他,爹打算将我嫁去这边的德县,要给一位病弱的吴公子冲喜。”

青舒眨了眨眼,“德县?病弱的吴公子?”据她所知,德县病弱的吴公子就那么一位,而且成天不想别的,竟想着靠冲喜来治好自身的怪病。

古璃微一点头,“听说那个吴府承诺给五百两银子的聘礼,外加一间铺子。只是有个条件。”她一脸歉意地看了青舒一眼,说道,“我嫁过去的时候,得把妹妹当陪嫁丫头一起带过去。”

青舒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但,她立kè

又松开了拳头,声音清冷地问,“你爹应下了?”她有孝在身,不能出嫁,吴府便玩儿了这么一个花样。娶古璃过去,再以陪嫁丫鬟的名义让古云福把她送去吴府。

吴府倒是会玩儿,古锄头、古云福、宋家,竟是三管齐下。吴府一定想着,三边使力,总有一头儿会成事吧!古锄头她已经收拾过了,宋府在京中玩儿的把戏她已经知dào

了,却一直猜不着古云福这边的打算。不成想,原来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古璃微一点头,“因这,我娘才决定带着我们与爹爹分开。”她咬了咬唇,“妹妹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们刚到京时,大哥最喜欢带着妹妹玩儿了。只是,二叔不在了,我爹他……”“好多年了,大哥一直不肯和爹说话。”“昨日,爹去了我们那边,要我准bèi

出嫁。娘赶走了爹。大哥、二哥去了爹那边跪了一夜,希望爹改主意。”“娘哭了一夜,一早去了爹那边,唤了大哥、二哥回来。”“娘要我到妹妹这边避避,娘说,爹不是妹妹的对手。”她断断续续地讲了这么些话。

青舒敛尽眼中的一切真实情绪,一脸平淡地问,“你爹说没说要你哪日出嫁?”

“二月初八。”古璃忧烦地答。

青舒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古璃的神情有些闪躲,还有一抹羞惭之色,“我……不想嫁给病秧子,不想一辈子守活寡。妹妹会不会帮我,我不知dào

,我只是,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脱身的机会。”

青舒不说话了,盯着屋中的某一点,静默地坐着不动。

古璃很紧张,不时绞着手中的帕子。沉默的时间久了,她受不了这种沉闷而寂静的气氛,低了头,默默落泪。

青舒看了她一眼,不快之色一闪而逝。若是哭能解决问题,大家不用干别的了,都坐着哭得了。只是,马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竟派了女儿过来,将古云福的底牌掀给她看。

No.211马氏的愁

青舒长久的沉默,让古璃如坐针毡。

古璃不是青舒,她是在爹娘及兄长的羽翼下长大的少女,她与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样,对他人的依赖性很强,缺乏独立性。青舒的默不作声,既不说帮,也不说不帮,让她难以接受,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哭够了,垂头又坐了片刻,试探性地开口,“姐姐这就回了,姐姐应该多陪陪娘的。”

青舒似是不懂古璃想被挽留的意思,淡声说道,“姐姐慢走。”

古璃微红的眼中有不满之色一闪而过,她低了头,柔弱地站起来,“姐姐这就回了,妹妹不必相送。”

她说的本是一句客气话,却不想,青舒接的快,“好。”

古璃的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她到底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受了如此待遇,她又羞又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烧的厉害。她咬了一下唇,负气地站起来,甩了袖子往外走。

青舒坐着没动,直到古璃甩门离去,她才不悦地哼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沉思起来。小鱼进门来,见她只是看了一眼,立kè

转开了视线去,小鱼便没敢出声,拿了古璃留下的斗篷出去,还给了等在外边的眉儿。

再说负气出去的古璃。等丫鬟眉儿为她披好斗篷,她这才沉了一张俏脸,带着眉儿出了古府,钻进了等在路边的软轿之中,回去了。待她到了家门口,下了软轿的时候,气还没消,也不等眉儿,也不理会迎出来的婆子,径自进了家门。

眉儿从袖子里拿了些铜板出来,将软轿的钱付了,这才急急进门。

这时候,古璃已经进了马氏的屋中。她来不及解身上披的斗篷,见马氏含笑迎上来,便一头扑到马氏身上,软软的喊了一声娘。

马氏怜爱地轻拍女儿的背,“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跟娘撒娇呢!”

古璃吸了吸鼻子,“娘,女儿讨厌青舒妹妹。”

马氏脸上的笑立kè

散了,她把女儿推出怀,紧盯着女儿的眼睛,“璃儿,你在胡说什么?”

古璃见亲娘变脸,负气地扭过身子,“娘,璃儿才是您的女儿,不是青舒妹妹。”

马氏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是娘的心头肉,自然是娘的女儿。”

古璃心情好转,“那您说,是女儿好,还是青舒妹妹好?”

马氏一脸疲色地揉了揉眉心,“璃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古璃霍地转过身,眼中带泪,“娘,自从到了康溪镇,您整日青舒长青舒短的,说青舒如何如何的,还要女儿多多亲近青舒。娘,青舒有什么好的?在京中,她当街与男子大打出手,成了京中人的笑柄不说,还害的爹爹无端挨了一顿板子,关了三日的牢房。就是在这小小的镇子上,您随便出去打听一下,人家个个说她不知检点,整日里抛头露面的,不是和这个公子关系不清不楚的,就是和那个公子同进同出牵扯不清。”

马氏沉着脸,轻声说道,“璃儿,住嘴。”

古璃很恼,“她既然干得出来,我便可以说。您看她,这又是开铺子,又是舞刀弄枪的四处跟人打架,四处惹事生非,她哪里好了?这哪是好人家的小姐会有的行径?且不说这些,您再看看她,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留,不顾骨肉亲情,将远道而来的爹赶出府去。”

马氏是真的动了怒,大声喝道,“住嘴。”

古璃吓了一跳,这才发xiàn

亲娘气的不轻。她轻唤一声,“娘。”

马氏抚着胸口,“璃儿,璃儿啊,你也不看看我们如今的境况,我们巴结青舒都来不及,你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对为娘耍小性子,你太让娘失望了。”

古璃怔了怔,想到什么,掩面大哭。

马氏摇头,眼中带泪,“璃儿啊,娘是怎么教你的?娘告sù

过你,现如今,你唯有亲近青舒,得了青舒的好感,得了青舒的同情,你才有活路。你这前头都做的好好的,今日为何又做出如此任性之事?”

古璃只是哭。

坐在屋中,一直没出声的古青嘉突然开口了,“璃妹,你到底在妒忌什么?”

古璃还是哭,不说话。

马氏转过脸,“嘉儿,你在说什么胡话?”

古青嘉的面色并不好,“青舒没有亲爹庇护时,爹娘正把你捧在手心里疼。青舒与青阳被人欺,吃足了苦头的时候,同样的,爹娘正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你说青舒当街与人大打出手,不是姑娘家所为,可她不如此,要如何保护弟弟,如何保护自己?你说她与这个公子、那个公子关系不清不楚的,可你有没有问清楚,与她交好的公子都是何许人物?又有何等的品性?你说她对爹如何如何的,难道你不知dào

,爹对她们姐弟都做了什么吗?”

古璃抬起泪眼,“大哥,您怎么可以胳膊肘儿往外拐?”

古青嘉上前几步,“璃儿,在你只知dào

任性、只知dào

撒娇的时候,青舒整日为了生计在辛劳、奔波。你能任性、能撒娇,因为你不必为生计烦忧,一切有娘在庇护你。青舒不能任性、不能撒娇,因为她的身后没人肯庇护她,她只能一切靠自己。你与她,本就没得比,你到底在妒忌她什么?”

马氏一脸不可置信地盯住女儿,“璃儿,你,你妒忌青舒?为什么?”是她太过宠爱这个女儿了吗?

“因为你们都说她好,都说唯有她才能帮我,整日净说些什么亲近不亲近的话,我讨厌她,我讨厌她。像她那样的坏姑娘,谁亲近她,谁都会坏了名声,我不要,我不要坏了自己的名声。”古璃喊罢,掩面哭着跑出去了。

马氏本想叫住女儿的,可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令她站立不稳。

古青嘉吃了一惊,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她,急切地唤道,“娘,娘,您没事吧!”

马氏整个人靠在长子身上,虚弱地摇头,“嘉儿,娘没事,扶娘过去坐一坐,没事。”

古青嘉顺从地扶了马氏到椅子上坐了,“娘,好些没有?”

马氏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一脸愁容,“嘉儿,娘年轻的时候,并不信因果报应。这上了岁数,却是信了。”

古青嘉不知dào

该如何接口。

“报应,这都是报应,是你爹做下的孽。”

“娘,您别胡思乱想了。孩儿虽没本事,却还有几个信得过的知己朋友。孩儿想了几日,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嘉儿,娘知dào

你平日就是个闷葫芦,可什么都心里明镜似的。有什么想法,快告sù

娘。”马氏精神了几分。

“孩儿有个同窗,名为孙莫,已经是秀才了。他今年二十岁,长的一表人才,与老母相依为命。因家中困顿,他至今未娶妻。孩儿的意思是,不如,娘瞒着爹把璃儿许给孙莫,并赶在二月初八前将璃儿嫁过去。只要璃儿过了门,爹那边无论如何也得放qì

。”

马氏犹疑,“家中困顿?是困顿到何种地步了?”

“孙莫的家就在镇上。三日前孩儿拜访过了,住的独门独院的,只是地方没我们租赁的这处大,院内有堂屋三间,厨房、柴房也有。他还要考取功名,因此没有正经差事,闲暇时替人写信、接些誊抄的活计,贴补些家用。至于他娘,是位很慈祥的老人,平日里就是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帮几个工,贴补家用。”

马氏很失望,“功名岂是好考的!那样的家境,没个大的进项,他要如何继xù

求功名?我们虽不是权贵出身,可你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的,是吃不得那种苦的。唉!”

古青嘉跟着叹气,“娘,孩儿知dào

。可眼下,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再说,妹妹出嫁时,嫁妆准bèi

的厚些,也是可以的。”

马氏一把抓住儿子的袖子,“不,嘉儿,有办法,还有办法。”

“娘,您别再指望青舒妹妹了。您也见了,璃儿回来就耍性子,必定是与青舒妹妹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青舒妹妹本就不待见我们,再发生了这种事,岂有帮我们的道理!”

马氏摇头,“不,娘说的不是这个。青舒的娘曾给过娘一个承诺,关于璃儿婚事的。若实在想不出办法,娘只得厚着脸皮讨那个承诺了。”

到了晚上,古璃安静了下来,马氏便去了她的屋中,拉着她的手,轻声软语的哄,问白日里去古府发生了什么事。马氏问过眉儿,但眉儿当时被支出去了,什么也不知dào



马氏一哄,古璃的气总算是消干净了,便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氏听了,忍着气柔声问,“璃儿,你为何擅自将此事说了出去?娘说过,待时机成熟,娘自会亲口告sù

青舒。”

古璃咬了咬唇,“爹昨日来过后,我很害pà

,我,我不想嫁给病秧子。”

“娘知dào

。只是,那事的确是要告sù

青舒知dào

的,可……唉!你开口说,和娘开口说,不一样。不仅如此,娘活了大半辈子,知dào

如何说话才不会使人反感。”

古璃低了头,“娘,对不起,是璃儿任性了。”

“算了,事已至此,你既不愿与青舒交好,以后就别去古府了。”说这话的时候,马氏的情绪很低落。

“娘,那……”

“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娘来办。”马氏犹豫再三,还是提了长子口中的秀才孙莫。

古璃摇头,背过身去,再不肯理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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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泽拉斯大陆,强者为尊

她,驱魔龙族纯血后裔,魂穿成为拥有神灵根体质的女子。

什么?被毁婚,不怕,天下男儿多的是,且看五国皇子如何为她争风吃醋。

什么?灵脉被封,无法修习灵术,不怕,即使无法修习灵力,

我也会强到没人敢阻拦,她终会名动天下,举世瞩目!

什么?身份可疑,没关系,即使没有任何身份背景,

我也会让所人有都仰视我。仰视到他们的脖子都痛为止!

还怕没钱?赚到的钱多的可以砸晕人!

不能召唤魔兽?谁说的,她不用会召唤,自有上古灵兽甘愿做她跨下之物,

供她驱使,替她卖命。

我欲成神,魔挡噬魔,佛挡杀佛,神挡灭神,谁人敢欺,谁人敢阻

No.212追砍

马氏回到屋中,呆坐片刻,直到婆子催她安寝,她才回神。她看着婆子,“英姑,我不在时,小姐可有出去过?”

被称为英姑的婆子恭敬地答,“回夫人,小姐不曾出去过。”

马氏疑惑,自言自语道,“那她是从何处听来的各种传言?”

英姑听了,立kè

跪到了地上,“请夫人责罚,老奴有一事没有回禀夫人。”

马氏却是不言语,不喜不怒地盯着跪在下头的英姑。英姑是当年她出嫁时,爹娘为充门面,特意为她买来的陪嫁丫鬟。英姑长相一般,左脸上还有个铜线般大小的浅淡的胎记。因此,爹娘买这个陪嫁丫鬟时,并不担心姑爷会对陪嫁丫鬟动什么歪心思。她嫁给古云福这些年,经lì

了贫苦,品尝过富贵,再到如今的落魄,自始至终,她将英姑留在身边,而英姑也一直忠心不二。

英姑跪在地,头也不敢抬,“回夫人,左邻宋家有个名叫荷花的姑娘,夫人出门不在时,会时不时地过来寻小姐说话,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马氏淡声问,“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姐不让老奴在近前伺候,总要赶了老奴到院门口站着。”

马氏气不打一处来,可她不是那种大喊大叫的人,说话声总比别人低些,“这等事都敢隐瞒,是该罚。”

英姑脑门儿贴着地,颤声说道,“夫人,还有一事,老奴无论如何都要禀报夫人。”见马氏没有任何表示,她便知dào

夫人这是在听,于是说道,“恐怕,在小姐耳边饶舌的,不仅是宋荷花,还有二少夫人。”

马氏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

“昨儿个,老奴经过小姐的窗下,无意中听到了二少夫人撺掇小姐的只言片语。待老奴想听的仔细些,二少爷却突然在老奴后头咳嗽一声。如此,屋中便没了动静。不多时,二少夫人从小姐屋中出来,赏了老奴一巴掌,警告老奴不得多嘴,否则要拔了老奴的舌头。”

马氏将手中的帕子纂的死紧,气得身子微抖,“这事,是在老爷来过之后,还是之前?”

“之后。”

“二少夫人打你巴掌,二少爷可在?”

“在。”

“二少爷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去。”

“你先起来,明日还有话要问你。”

英姑谢过恩,退出屋去。

马氏闭了眼,一个人默默落泪。无声的哭了片刻,她擦掉眼泪,打开箱笼,取了两个匣子出来,放到床上查看。一个匣子里装的,是她这些年积攒下的金银首饰,大半都是古云福不知dào

的。另一个匣子里装的除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几个金锭、几个银锭和一些散碎银子。

这些,是她好不容易积攒下,并没有被古云福搜去的。夫妻这么些年,她早已将古云福这个男人看透,做了些防范,否则,她拿什么来保护儿女。只是,这些年,儿女都过惯了富贵日子,吃不得一点的苦。儿女会生出其他想法来,她除了伤心,却也别无他法。

一夜不得安眠,第二日用过早饭,马氏将儿女都叫到了房中。

古青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落寞地将年幼的女儿放到膝头,只是盯着女儿玩儿他的手指头,一言不发。

古青全坐在古青嘉的下手边,虽不言语,可眼睛并不闲着,观察亲娘与大哥的脸色之余,不时瞄向马氏摆在屋中的箱笼。他的身后站的,是他的夫人,臂弯里抱着他们七个月大的儿子。

而古璃,神情恹恹的,坐的离马氏远远的,再不见平日的亲密。

马氏将儿女的神情挨个儿看过,对身后的英姑吩咐道,“打开箱笼,将我的钱匣子抱出来。”她说罢,将一把钥匙放到桌上。

英姑答yīng

一声,取了钥匙,低着头过去,很快捧了一个匣子给马氏。

马氏让英姑把钱匣子摆到桌上,而后,她当着儿女的面,将钱匣子打开,并看向儿女们。只见,她的长子头也不抬,只是逗弄着膝头的女儿;她的次子与其娘子张氏眼发亮,眼睛粘在钱匣子上,似再也拔不开一般;她的女儿,一心疼爱的女儿,脸色并不好,瞪着钱匣子,咬着唇,几次要说话,最后却是忍住了。

马氏心中通透,叹了口气,挺直了背,动作优雅地自钱匣子中一样一样地取出东西,摆到桌上,然后抬头,“你们也知dào

,你爹为还债,将娘手里的私房基本都拿去了。这些,是娘藏了又藏,才剩下的。”她把首饰拨拉到旁边,“两对金镯子,三支金钗、四对耳环,再加上娘头上戴的,是娘手中仅剩的首饰。”她再拿起两张银票,“一百两的银票两张,金锭十两,银锭十五两,散碎银子就不数了。”她说着话,把散碎银子收进钱匣子中。

古青全的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可他的娘子张氏却是双眼发直地盯着金镯子和金钗不放。

古璃终究没忍住,“娘,您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是要做什么?”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娘把全部家当分给了大哥、二哥,却没了她的嫁妆。

马氏再没了温声哄女儿的心思,“两百两的银票,十两金锭,十五两银锭,全部换算成银两,便是三百一十五两银子。你们兄妹三人全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娘的心头肉。你们愿意跟着娘分出来,娘就得为你们打算。这些首饰,你们谁也别惦记,娘不会给你们。”说话间,她把首饰一个一个放入匣子中。

古青全的娘子忍不住了,“娘,别家的娘,有好东西,自会分给自己的儿女。到了娘这里,怎么就不一样?”

马氏冷笑,“张氏,娘没休了你这个爱搬弄是非的媳妇,你便该偷笑了,还想分走娘的首饰,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张氏立kè

青白了脸,低下头去。

古青全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不言语。

马氏收起银锭,“三百两银子,一分为三,一份一百两。嘉儿得一百两,全儿得一百两,剩下的一百两,是娘的。娘要拿了它,带着你们妹妹过活,还得从中拿了一部分出来,给你们妹妹置办嫁妆。”

“娘。”古青全皱眉,他以为,他能分得一百五十两的。

“娘。”古璃很急,“一百两银子能做什么?除去日常花销,剩下那点银子,置办什么嫁妆?这也太过寒酸了些。”

马氏听了这话,立kè

把银票和金锭丢进钱匣子里,并啪一声合上钱匣子,“嫌少,滚去找你们爹要。”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须臾,古青嘉膝头的女儿伸手向马氏,咧了小嘴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祖母。

马氏见了,心下一软,“还是祖母的慧儿贴心。”

古青嘉站起来,把女儿放到马氏的腿上。

马氏抱了孙女,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很是开心的样子。

古青全伸手向后,往自己娘子古张氏的胳膊上戳了一下。古张氏回神,挤出一张笑脸上前,把怀中的儿子往马氏跟前送,“娘,您的宝贝金孙想您想的紧。”

马氏不理,只是逗弄着怀里的小孙女慧儿。

古张氏闹了个大脸红,剜一眼小小的慧儿,对着马氏讪讪地笑,不肯退开。她心中暗骂:老东西,有金孙不抱,竟抱陪钱货,真是个傻子。

这时候,古张氏怀中的孩子放了个屁,紧接着一股臭味弥漫开来。

马氏头也不抬,“还不带了聪儿去清理,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古张氏心下有气,可实jì

上很怕马氏这个婆婆,因此抱了孩子赶紧下去了。

古青全想缓和一下气氛,“娘,张氏她性子直,一向快人快语,没什么坏心眼,她……”

“英姑,告sù

少爷和小姐,本夫人原打算是如何分这个家的。”马氏打断次子的话,来了这么一句。

英姑答yīng

了一声,低了头说话,“回大少爷、二少爷、小姐。夫人说,儿女大了,不爱被管束,难免会生些妖蛾子出来。再者,夫人觉得近来身子越来越差,精力有限,怕是管束不了谁了。可少爷小姐跟了夫人出来,夫人又不能不管少爷小姐,夫人便生了分家的心思。”

古青全要说话,古青嘉沉着脸,按住了他,不让他出声打断英姑。

英姑又道,“夫人原打算将手中财物一分为三,大少爷占一份、二少爷占一份,夫人带着小姐占一份。再有,大少爷、二少爷哪个愿意奉养夫人,夫人便跟谁过。但有一样,夫人会替奉养的少爷保管分得的这份银子,为其继xù

操持家业。小姐出嫁时,奉养夫人的少爷得出添妆银十两,不奉养夫人的少爷得出添妆银二十两。”

古青嘉沉默着,而古青全有些坐不住。

马氏轻拍犯困的孙女的背,补充道,“奉养为娘的,留下来继xù

住在这处租下的小院里。分出去的,带了分得的银子,整理了家当,三日后从这里搬出去。以后,自谋生路吧!过得是好是坏,全凭自己的本事,为娘帮衬不上。”

古青全浑身不自在,“娘,您别生气,这好好的,分什么家?再说,爹那边……”

马氏打断他,“全儿,你们能从为娘这里拿到的,便是这些。拿还是不拿,明日回话。再者,别提你爹,那么想你爹,回去跟你爹过,别想着两边讨好,两边都得好。你们虽是娘亲生的,可娘的性子如何,你们也清楚,娘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古青嘉站了起来,抱过马氏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儿,“娘,孩儿奉养您,孩儿会看着妹妹出嫁。您脸色不好,怕是昨晚没睡好,您别想太多,躺下休息一会儿。”

听了这话,马氏心里的阴云总算散了一些,“好,娘休息。”

古青全却不动地方,似有意留下单独与马氏说话。古璃也是一脸烦闷的不动地方。

古青嘉漠然看了弟弟一眼,“青全,你来一下,大哥有话对你说。璃儿,你也一起来。”

古青全犹疑,见马氏让英姑扶了,往床边走,他只得站起,跟了大哥出去。古璃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dào

说什么好,也跟了出去。

英姑伺候马氏躺下,轻道,“夫人,您心思过重了,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一切会好的。”

马氏轻叹口气,“盯牢二少夫人,别让她再出什么妖蛾子。”

英姑应着,为马氏掖好被角,不忘把马氏的钱匣子放入箱笼中锁起来,把钥匙放到马氏的枕头下,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马氏收妥钥匙,躺在被子里默默落泪。因为她知dào

,她的敲打并没起作用,有人动了心思,定会顺势离她而去。翅膀硬了,心大了,什么也留不住。儿大不由娘啊!

外边很冷,可站在院中悄悄听各房动静的英姑觉得,人心比天气更冷。

大少爷说:青全,你趁早死了分走娘一百两银子的心思,给我老实呆着,少在爹娘之间变来变去的玩那些可笑的把戏。还有你,璃儿,少听那些饶舌妇的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地起些妖蛾子,惹娘伤心。

二少爷说:大哥,你自然要这么说。你是家中嫡长子,无论是爹还是娘,但凡手里有了好东西,定想着给你,不会分给我们下边的这些兄弟。就说大哥娶妻一事,花的银两比我多不说,大嫂的出身也比张氏高一个头。再说娘刚说的话,娘明知dào

,历来是长子奉养爹娘的,竟然还要那样说,似是给了我选择,其实根本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小姐说:大哥,我不干,凭什么你们都有一百两,而我却没有。我跟着娘才占一百两银子,每日花项那么多,待我出嫁时,恐怕连五十两银子的嫁妆都拿不出,我不干。你看青舒,住着那么大的宅院,手里有大把的银子,她的嫁妆不说万两,至少也得有个几千两。我不跟她比,我也不多要,就要一百五十两的嫁妆银。

英姑闭了闭眼,睁眼后转身,准bèi

去厨房看看,却见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夫人,您……”

马氏不说话,似苍老了许多,挪至一道门前,推门入内。

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的古张氏一个不察,被马氏推开的门撞到,痛呼一声,捂着耳朵与半边脸连退数步。

马氏反手关门,几步上前,抬手便狠狠地甩了古张氏另半边脸一巴掌。

古张氏被打的蒙,哭喊,“娘,你为何打我?”

马氏发狠,又赏了古张氏一巴掌。

古张氏嚎啕痛哭,惊醒了哄睡不久的聪儿。妇人的哭声和孩子的哭声响成一片。

听闻动静的古青全闯进屋来。

马氏迎上,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赏了次子两巴掌。

古青全红了眼,想也不想,抬手要打回去。

自他后头伸来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他造次的手腕,厉声高喝,“你敢。”这是古青嘉第一次发火儿,第一次凶狠地瞪人。

古青全一怵,见到马氏一脸失望的神色,立kè

跪到地上,“娘,娘,是儿不孝,是儿不孝,请娘别生气,别伤了身子。”

这时候,一身酒味儿的古云福来了,哐哐踹院门,“开门,开门,不长眼的,老子来了,竟敢不开门迎接,开门。”

伤透了心的马氏急红了眼,一反常态地大喊出声,“英姑,拿了菜刀来。”

众人误会了,纷纷跪下来求马氏饶了古青全。

马氏推开英姑,风风火火地自己去了厨房,将案板上的菜刀提在手中出来。众人纷纷护在古青全前头,却不想,马氏急走至院门内,拉开门栓开门,“古云福,我马氏今日定要将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剁成肉泥。”她喊着,竟是挥了菜刀砍向门外的古云福。

其实,见到菜刀,古云福的酒就醒了。只是他从没想过,性情温和的马氏会有此种举动。惊吓之余,他转身就跑。

马氏眼中带泪,举着菜刀在后头追,“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夺亲兄弟家产也就罢了,为了银子,竟要将亲生女儿往火坑儿里推,还撺掇亲儿学坏,我剁了你,我剁了你……”

谁也没想到,性情温和的人被逼急了,一旦爆fā

,竟是直接升级为拼命。等古青嘉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马氏竟神勇地追的发福的古云福狼狈不堪。

夫妻吵架、打架是常的有事儿,可举了菜刀追砍这种事却不多见,尤其是妻追砍夫这样的事儿。附近都是小户人家,很快的,看热闹的就多了。当然了,刀不长眼,哪个敢往上凑,都是站在院中伸了脖子看的。

古云福哭爹喊娘地逃,中间也不忘骂几句,“屠夫家养出来的臭婆娘,果然不是好东西。”他倒是忘了当年讨不到娘子的事实。他能娶到马氏,是因为家乡传回了古云虎发迹的消息,于是他连蒙带骗的,将屠夫家的外甥女、落第穷秀才家的女儿勉强娶到了手。

因为爹是秀才出身,因此马氏自来涵养很好,识文断字。如今的她却顾不得许多,拼了命要砍了毁她一生的古云福。

即便是亲儿,也有亲疏远近。即便是亲儿,也有孝顺与不孝顺的。古来如此。

古璃没出院门,她只觉得羞愤,觉得爹娘丢尽了她的脸,于是回屋甩上门,再不肯出来。

古张氏抱着儿子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回屋暖和地呆着,并不往前凑。

眉儿犹豫再三,冒着被小姐打骂的可能性,去了大少爷的屋中,抱了吓醒的慧儿轻声软语地哄,并不时焦急地往外张望。

古青嘉、英姑和古青全追在马氏的后头。古青全连英姑都跑不过,嘴巴说的全是好听的,只是人远远地落在后头。只有古青嘉和英姑,这两人一心一意地冲上前去。古青嘉不顾被菜刀伤及的危险,在马氏追着古云福侧过身去砍时,他一把自旁边抱住了马氏,“娘,娘,别这样,娘,冷静下来,娘,您还有孩儿,您还有慧儿,您别伤心,娘,娘。”刀刃划过,划破了古青嘉的袖子。

激灵一下,进入癫狂状态的马氏回复神志,身子一软,手中的菜刀落地,“嘉儿,嘉儿,嘉儿……”人已是泪流满面。

这时候英姑赶到,哭喊着夫人,赶紧拣了地上的菜刀,藏到身后去。

缩成一团在他人院墙下发抖的古云福想骂几句,可抖着嘴唇,一时竟骂不出话来。

这时候有巡逻的捕快听闻动静赶过来,问怎么回事。古云福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指着自己身上衣服的几处划伤,准bèi

告马氏一状。

古青嘉难掩脸上的厌恶之色,扶着亲娘,挤开靠过来的亲爹,向捕快解释,“误会,只是夫妻吵架而已,误会,误会,完全是误会。”

古云福不肯罢休,还想说话。

古青嘉沉下脸,“爹,事情闹大,谁的脸上都不好kàn

。”

古云福讪讪地住嘴。

古青嘉转过脸,对捕快说话时脸上带笑,“惊动了各位,实在抱歉,抱歉,一点小意思,辛苦一日,喝个酒暖暖身子。”说着话,他示意英姑给银子。

英姑一摸钱袋子,这才想起身上没银子,面现急色。

古青嘉明白了,“爹,赶紧给几位大哥拿酒钱。”

这事儿闹大,的确不好。古云福不甘地拿出钱袋子。古青嘉一手扶了亲娘,一手抢过亲爹的钱袋子,取出差不多有一两的碎银来,塞进捕快手中。

为首的捕快竟拍了拍古青嘉的背,掂着手中的银子走了。

捕快一走,隔了段距离观望的古青全快速过来,欲接古青嘉手里的钱袋子。古青嘉却是将钱袋子塞进亲娘手中,“娘,咱们回家。”然后扶了亲娘往家返。

古云福想拿回钱袋子,却见英姑回头晃了晃手中的菜刀,吓的他没敢开口,赶紧溜走。

没过多久,消息陆续传到青舒的耳中。青舒以为听错,她还以为,这世上,只她一个女子会拿了刀啊枪啊之类的跟人拼命,却不想,从骨子里透着温和的马氏竟会当街追砍亲夫。这若不是演给他人看的戏,那么,便是古云福的能耐太大,竟把马氏那样的人都给逼到了拿菜刀砍人的地步。

No.213闹元宵

别家的正月十五都是欢欢喜喜的过,而马氏家却闹的人仰马翻。

古青嘉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不太爱说话,也不擅言辞。他扶了亲娘回去,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亲娘,只是默默地看着亲娘躺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守着。

马氏心中一阵悲苦,想自己走过的路,想自己的儿女,越发伤心。到头来,肯陪着自己的,原来只有这沉默寡言的长子。

她的嘉儿,原可以有个好前程的。因嘉儿身为将军的二叔早早上心,为她的嘉儿铺好了路,只为让他的嘉儿将来有个锦绣前程。却不想,嘉儿的二叔一朝战死边疆,古云福这个丧良心的开始抢夺亲弟的家产,惹恼了嘉儿二叔的旧友们。那些人反悔,再不肯出力,使得她的嘉儿失了好前程,连学堂都读不下去。

无奈中,她的嘉儿离京求学。好不容易得了个秀才的名头,古云福那个丧良心的惹下祸端,召了嘉儿回去,逼着嘉儿娶了那未婚先孕的下作的陈氏。古云福不仅毁了她的一生,也毁了她的嘉儿。她悲从中来,想着刚刚为何没一刀砍下古云福的头来。

古青嘉不知亲娘心中所想,见亲娘又开始默默落泪,忙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笨手笨脚地为亲娘拭泪,“娘,别想了,您还有孩儿。往后,这家中大事小情您不必事事操心,交给孩儿来扛。”

马氏抓住他的手,“嘉儿,放心,娘睡上一觉就好,睡上一觉就好。明日,娘定为你休了陈氏。”

古青嘉吓了一跳,忙探她额头,“娘,您怎么了?”

马氏却惨然一笑,“嘉儿,是娘不好,娘早该如此的。若是娘早做决断,慧儿的娘便不会被逼死,你也不会郁郁地被困家中,没有作为,白白浪费了几个年头的大好光阴。”

古青嘉一脸担忧,“娘。”

“娘没事,娘想开了。嘉儿,别走,就坐在娘的床边,守着娘,娘想好好睡上一觉,别让人打扰娘。”

古青嘉心下忐忑,就怕亲娘想不开,“好,孩儿不走,就守着娘。”

英姑抹了泪,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门关好。她回头,见小姐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外,她当没看见,往大少爷的房门方向走。

“站住。”古璃不高兴地叫住她。

英姑停步回头,却是少了往日里的恭敬之态,漠然看着小姐,不说话。

古璃见此,气上加气,“好你个姑婆子,竟然给本小姐甩脸子,跪下。”

英姑却站的笔直,“夫人身子不好,老奴要生火,为夫人熬碗白米粥。若是小姐有心,不妨到厨房来帮把手。”

古璃气红了俏脸,“你个下贱奴才,竟敢要本小姐做下贱活计,本小姐定要让娘将你发卖出去。”

英姑叹了口气,转身走开,进了大少爷的屋中。见眉儿一边抱了慧儿小姐哄着,一边紧张地看着她。她轻声问,“怎么了?”

眉儿小声答,“慧儿小姐哭闹的厉害,奴婢过来哄,不敢走开。刚小姐发xiàn

了,不高兴,说要将奴婢卖到窑子里去。”

英姑叹了口气,摸了摸慧小姐的小脸,“跟我来,厨房的活计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眉儿忙道,“奴婢这就把慧小姐送到大少爷身边去。”在这里,二少爷夫妻是不会照顾慧小姐的,小姐也不会照顾慧小姐。她与英姑做活计的时候,一向是由马氏或大少爷带慧小姐。

英姑想到夫人需yào

大少爷陪,便说道,“不必,你抱着慧小姐过去,你只管看灶火,其他的,我自己来。”这院里,二少夫人和小姐是指望不上的,她们整日只等着让人伺候,哪里会去厨房帮忙。就连喝个水,她们都要等人给倒的,根本没有已经落魄的自觉。

眉儿哎地答yīng

着,抱着玩儿她头发的慧小姐,跟在英姑的后头去了厨房。

古璃见了,自然是要发脾气的,“好你个臭丫头,不来跟前伺候,还敢抱着慧儿不放,本小姐定要发卖了你。”

英姑和眉儿不说话,迅速进了厨房,准bèi

做午饭。

古璃觉得被挑衅了,跺了跺脚,要去找马氏讨公道。

马氏的门开了,古青嘉黑沉着脸出来,见古璃要说话,他一把捂住古璃的嘴巴。古璃吓到了,挣扎起来。古青嘉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把她拖到她的屋中,甩到床上,低声警告,“再敢惹娘伤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古璃有些怕此刻的大哥,可她被摔的疼了,觉得委屈的不行,“大哥,你居然打我,我要告sù

娘去。”说着,她从床上爬起来,准bèi

出去。

想到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娘,想到先前这个妹妹是如何伤娘的心的,古青嘉狠了狠心,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耳光扇在妹妹的脸上,并在妹妹摔回床上要大哭出声时,逼近,警告道,“敢哭出声,我立kè

将你送到爹那边去。”

古璃捂着疼痛的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个已然陌生的大哥。

“自今日起,这个家,我当家。再敢胡言乱语惹娘伤心,再敢忤逆娘,我定将你送去爹那边。五百两白银加上一间铺子,这么多的聘礼,我若送你过去,爹起码也得分我二三百两银子花用。”

古璃狠吸一口气,轻叫,“大哥。”

“我不是娘,我不会宠着你惯着你。即便不送你去爹那边,你敢不听话,你再耍大小姐的脾气,我随时可以将你踢出门去,随便找个人把你嫁掉。”

古璃摇头,扯住他的袖子,“不,不,大哥,不要,不要,我不要嫁给穷秀才。”

古青嘉一把甩掉她的手,“闭上你的嘴,老老实实给我呆着。”他见吓住了她,便丢了她出去了。在走进马氏屋中时,他往二弟、二弟妹紧闭的屋门上看了一眼,眼底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他回到马氏床边,刚坐进椅子里,就见马氏睁开了眼睛,他忙问,“娘,怎么还不睡?”

马氏轻声问,“刚外边谁在吵?”

古青嘉说了谎,“还能是谁,自是慧儿那丫头。她在院中吵闹的厉害,我出去哄了她几句,她倒算听话,跟着眉儿回屋去了。”

马氏脸上有了一点笑模样,“你可别凶她,小孩子就是要淘气些才好。”

古青嘉见蒙混过关了,松了口气,“娘,您快些睡,可别再操心慧儿丫头了。”

马氏答yīng

着,闭上眼睛。因院中再没有吵闹声,过得片刻,总算是睡着了。

马氏这边的正月十五过的是鸡飞狗跳的,而古府那边过的欢乐无比。

青舒发话了,今日府中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每人给分一斤瓜子、一颗苹果。午饭是两个炒菜、两个炖菜,配上白米饭。晚饭没菜,却是给吃肉馅儿的饺子。不仅如此,晚上还要大家在前院空地上集合,说要闹元宵。

晚饭用过后,很快就夜幕将临,府中各处挂满了嫩黄色的灯笼。不选喜庆的红灯笼,无非是为了守孝的事。年前,青阳虽然卖了许多春联,可古府自己一个都没贴。长者逝的第一年,不能用喜庆的红,这是规矩。有些地方,讲究严格的,长者逝,三年内不得用喜庆的红。古府依循前者,只会一年内不用红。

护卫那边安排好了值勤的,古管家这边亲自盯着家丁们关紧了门户。之后,府中不分男女老少,除了值勤的护卫,其他人都聚到了前院的空地上。

这时候,前院空地上搭建好了半人高的木板台子。台子是四四方方的,四个角各立着一个碗口粗的木头桩子,木头桩子上各挂一个嫩黄色的灯笼。台上靠边缘地带,摆了一张空桌子和一把椅子,旁边还有一个木头架子。

台下前方,古管家站左边,苏妈妈站右边。

古管家冲着男丁们笑着喊,“赶紧过来,凳子有限,谁抢到谁坐。周大夫,还不过来,磨蹭什么呢?”

男丁这边有大笑的,有和古管家说玩笑话的。大家陆续过来,有人坐了,有人站着,说笑着,互相打听这台子是干什么用的等等。

苏妈妈扬了手笑喊,“来,来,女人、孩子过来,都到这边坐,过来坐。”

许三娘、许五娘、阿琴、关婆子等人都来了,还有周大夫的娘子赵氏,却不见一个孩子。

苏妈妈咦了一声,“麦子呢?小丫呢?周星去了哪里?”

许三娘答道,“苏妈妈,几个小的被小姐领去了,您放心,他们好着呢!”

不多时,小娟踩着搭出来的台阶走上台子,“管家,小姐问人到齐了没有?”

古管家站在下头回,“齐了,齐了。”

小娟便道,“大家安静了,今晚的好戏要来了。”之后又说道,“管家,可得安排人护好了台子。”

“知dào

,知dào

,哪用得着你这丫头三番五次提醒!”古管家回道。

众人疑惑,台子有什么好护的。

小娟回头,一挥手,张大抱了个大鼓上台来,后头跟着捧了古筝的洛护卫,还有左手拿笛子的杜护卫。这三人上场,让台下的众人觉得yì

wài

,纷纷注意起他们的动向。

张大把大鼓放到那个架子上,挥了挥手中的两个鼓槌,准bèi

好了。洛护卫将古筝放到那张空桌上,坐在椅子上,正在弄袖子。杜护卫往旁边随便一站,把玩着手中的笛子。

小娟往台子后头挥手喊,“小姐,这边准bèi

好了。”

台子后头不远,就是前厅。青舒蹲下来,为周星和麦子调整了一下系在腰间的绸带,摸了摸他们的头,“咱们要上去了,害pà

吗?”

周星和麦子都画了红脸蛋儿,周星的头上戴了老虎的帽子,麦子的头上戴了兔子的帽子,两个人都扯了嗓子喊,“不怕。”

青舒说了个好样的,示意小鱼把人带上去。

小鱼点头,一手牵了一个,出了前厅,踩着台阶上去,把周星和麦子送上台去。小娟在台上接了他们,把他们带到了台子的正中间。小娟松开他们,“好了,人到齐了,这就闹元宵吧!”

咚的一声,张大敲响大鼓,鼓声响遍整个古府,大气而恢宏。化身儒雅公子的洛护卫左手指间微挑,古筝声起,似那划破夜的静谧的精灵一般,空灵而虚无。咚咚两声,张大再敲鼓;洛护卫的筝声紧跟而来。大鼓配古筝,一曲《霸王别姬》的音乐紧接着奏起。

并排而站的周星和麦子一直在等待杜护卫的指示。当杜护卫将手中的笛子举起,两个人知dào

可以了,纂紧小拳头,以孩童特有的声音“喝”地一声,左侧身,弓腿,出拳,收势,而后踢腿。

下头看的,有惊的呆住的,也有大声叫好的。

周星和麦子就是虎头虎脑的两个男孩子,根本不知dào

什么是怯场,下边叫的越大声,他们表演的越卖力,活泼的刹不住车,管他音乐奏到了哪个点上,反正他们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小拳头挥的带出风,小腿踢的越发起劲儿。中间不小心摔倒了一次,爬起来继xù



下边看的众人大笑不止。而配乐的张大等人都要忍不住笑场了。

他们的亲娘许五娘和赵氏都不知dào

自己孩子还会耍拳,更不知dào

这几日他们两个天天跑去小姐那边竟是在练这个。

这通笑翻众人的表演,在张大匆促的鼓点声中收场。麦子和周星已经满头大汗了,两个人冲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要摘了头上的帽子。

小娟赶紧冲过来,不让他们摘帽子,然后一手一个牵下台去,交给了小鱼。小鱼再牵了他们的手,把人带回前厅去,交给青舒。青舒刚才是站在前厅门口看他们表演的。台上表演的开心,台下看的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青舒吩咐铃兰赶紧把麦子和笙歌带里边去,并嘱咐铃兰,他们不出汗了,再放他们出来。这主要就是怕他们见风着凉。

下一个节目,是小丫的。小丫头戴书生方巾,身穿小小的青色书生袍,手拿一柄折扇,显得有些紧张。她的书生袍,是由洛小荣已经穿不下的衣裳改的。

见她紧张,青舒握了她的小手,“不怕,不怕,你也见了,刚才两个弟弟上台,下头看的人多高兴,都给叫好来着。都是府里人,你还怕生不成?”

小丫点点头,可还是紧张,无法放松下来。

青舒一扯身上的书生袍,再轻扯头上戴的书生方帽,还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脸神气地说话,“别忘了,本小姐也是要上台的,还是为我们的小丫助阵的。小丫啊,你得要给小姐长脸,要掩护好小姐,千万不能让小姐露馅了,知dào

吗?”

一听这话,小丫的使命感空前膨胀,“小姐放心,小丫一定掩护好小姐。”

青舒满yì

,拿了洛三奉献出来的一个白面书生的面具戴上,牵了小丫的手,手中折扇啪地一收,迈着可笑的方步出发,上台。

小娟迎接到一个戴面具的,愣了一下,“这是?”

小丫脆生生地说道,“我的书童。”

小娟傻眼,好像小姐排的没有书童这一说哎,这个戴面具的是谁啊?

见小娟竟挡了路发傻,装书生的青舒拿手中的折扇啪地敲小娟的头一记,怪了怪气地说话,“敢挡了爷的路,讨打。”

小娟这下知dào

这戴面具的是谁了,刚要喊小姐,青舒举了手中折扇作势要打。她一缩脖子,闪一边站去了。

青舒这个假书生终于牵了小丫这个小假书生走至台中间,两人一字排开,互看一眼,啪的一声,很默契地齐齐展开手中折扇,冲台下一抱拳,微躬身体,算是与众人见过礼了。

台下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连古管家也疑惑,不知府中何时就多了这么一个陌生面孔的书生来。

这时候,青舒这个冒牌书生冲杜护卫的方向打了个开始的手势。

立kè

的,杜护卫将手中笛子举至唇边,干净纯粹的一曲笛音奏响。接着,洛护卫的古筝曲跟上,令下边鼓噪的众人一下安静下来。

青舒听着节奏,打着拍子,而小丫一边听节奏一边看青舒手里打的拍子。当青舒打拍子的手打出一个响指来,小丫立kè

扇着扇子以稚嫩的声音开唱: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小丫开唱的时候,下边有喊“这不是小丫吗?”有喊“小丫头胆子大了。”等等。

而台上,青舒甩着宽大的袖子,以似男似女的声音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小丫左手背到身后,扇着扇子接上: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青舒背了一只手,迈开方步唱: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到了这里,笛音与古筝奏出的曲调突然变得欢快。小丫与青舒并排站了,两个人一起举了扇子,齐往左边晃,又齐齐往右边走,样子有些搞笑。

小丫唱: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同一时间,青舒以戏腔唱: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这一段结束,曲调越发欢快。青舒与小丫不时看彼此一眼,然后以更为搞怪的方式迈着方步,摇着扇子,满台走,嘴里似念似唱地将刚才的词从头到尾走一遍,惹得台下笑成一团。

下边看的,断文识字的少,基本都是看个热闹,自然会被场上搞怪的一大一小给逗乐。周大夫、古管家与古元河识字,可周大夫只钻医理,古管家和古元河本着不当睁眼瞎、能够看懂信件便成的心思学的字。因此,文人的舞文弄墨与他们三个无关。所以,他们岂会去想太多,只是看热闹而已。

跟着青阳在卢先生处读书的元宝,还有洛护卫,只有这二人细心听着,并将青舒与小丫唱的词记在了心中。先前洛护卫只听青舒哼过调儿,便将曲谱记于心中,根本没和青舒他们一起练习过。被青舒抓去和小丫练的,只有杜护卫而已。所以,提前知dào

她们的唱词的,只有杜护卫。可杜护卫这人不仅面瘫,还一向不多嘴,因此洛护卫到了此时此刻才听到了唱词。

待冒牌书生青舒和冒牌小书生小丫退场,虎头虎脑的麦子与周星这对组合再次登台,在张大的鼓点配合下,表演了一段小猴儿闹元宵。紧接着,洛护卫加入,再次回到开场的《霸王别姬》,在周星和麦子的搞怪拳法下,没换掉小书生袍的小丫手里提了篮子上台,冲着台下众人抛糖果。

闹元宵就此结束。待周星、麦子从台上下来,男人们上前使劲儿揉他们的脑袋,夸他们长本事了等等。

小丫跑去了许三娘身边,许三娘搂了她只是笑,不说话。肚子微凸的陈琴稀罕的不行,不时摸小丫的脸,说也要生个这样聪明乖巧的女儿云云。

这时候,青舒早跑了。能不跑吗?若是被苏妈妈看出来,她就死定了。

这天晚上,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的全是三个小家伙的表演,关于那桃花坞桃花庵的诗句,根本没人提。

到了第二日,古管家去见青舒,只对青舒说了一句话,“小姐,以后万不可如此。”

青舒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还道了一声谢。她能不谢嘛!若不是古管家帮忙替她遮掩、扯谎,大家怎么可能不好奇那突然出现在府中的书生!

古管家被青舒弄的没脾气了,这才回了,并未再多言。

不过半个时辰,前头来人传话,马氏来访。

青舒心道终于来了,让丫鬟摆上瓜果,请马氏进来。

马氏的模样有些憔悴,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温和的,好相处的。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后头跟着婆子,婆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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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一,男强女强,女主女王范,楠竹腹黑范,身心干净。

精彩片段:N年后,京城传言,尚书大人一夜御七女。

事实是,某夫人,一夜易容七次出入某大人卧房。

一连十日后,某大人道:“夫人,请饶了为夫吧!”

某夫人却趴在自家男人身上自语道:

我真幸福,嫁给了你这样一个棒男人,特别是在床上。

某大人闻言,顿时老脸发红,正要谦虚几句。

某夫人又道:你起不来,今天又可以易容成你的样子去上早朝和众位大人吵架了!

No.214同入一门

马氏入座,笑看婆子怀中抱的孩子,“这是你青嘉大哥的女儿,再有半月就满周岁了,叫慧儿。”然后她伸了手,“来,慧儿,下来,来祖母这里。”

小孩子的头发短,还没长太长。所以,慧儿头顶上只绑了个冲天的小辫儿。她的小脸白白净净的,看她那眉眼便知dào

,她长大了也是个漂亮姑娘,肯定差不了。听祖母叫的时候,她的小手往祖母跟前伸,眼睛却是盯着青舒看。

婆子英姑没把慧儿往马氏怀里送,而是弯下腰,把慧儿放到了地上。

慧儿双脚落地,抬头看了英姑一眼,再歪了头好奇地看青舒,最后才是看向自己的祖母,嘴里软软的有些含糊地叫着祖母,迈开小小的脚丫,身体摇晃着,走路像企鹅似地过去,用小手抓了马氏的裙裾。

青舒原打算是表现的淡漠些的,想让马氏知难而退。可看到一个貌似可爱的孩子,她实在忍不住,眼睛盯着小家伙,不自觉的,脸上竟带出了笑容来。小孩子嘛!卖萌的时候是天使,哭闹的时候绝对是魔鬼。虽然这道理谁都知dào

,可有些人就是受不住小孩子比较萌的时候。

马氏一脸慈爱地盯着孙女,见孙女的眼睛粘在青舒身上,柔声说道,“慧儿,这是姑姑,来,叫姑姑。”

慧儿听了,立kè

不盯着青舒了,伸了手要祖母抱。

马氏倒是没有逼着慧儿喊姑姑,把脚边的慧儿抱到膝头,微笑着对青舒说道,“她还认生,不敢叫人。等熟了,你便知dào

这小丫头到底有多淘气了。”

青舒礼貌地笑,“小孩子都认生。”心里却在想:本姑娘可不想跟你们熟。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会安静地坐着不动。慧儿在祖母的腿上动来动去的,并不老实地坐着。英姑忙从旁把慧儿抱了回去。

青舒吩咐一旁伺候的小鱼拿颗苹果去,削了皮,切成小块儿再送来。然后对马氏作了请的动作,“请喝茶。”把称谓直接略过。

马氏端起茶碗,优雅地用茶碗盖子把飘在水面的茶叶拨开,抿了一口茶,轻轻放回了桌上,基本没发出任何响动。接着,她一脸歉意地看着青舒,“璃儿是被姨母宠坏了,任性不懂事,连日来定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青舒出于礼貌,浅笑,给了马氏一个软钉子,“哪里。”

马氏便知dào

这个话题是走不通的。她轻叹一声,“唉!好好的骨肉亲情,生生让你大伯折腾没了。早先,姨母跟随你大伯上京,投靠了你爹。你爹、你娘不嫌我们寒酸,一力照应我们,让我们在京城站稳脚跟,吃喝不愁。那段日子,是姨母这大半辈子过的最快活舒坦的日子了。你爹是好兄弟,你娘是好妯娌、好姐妹,那时我们相处融洽,你娘教会了姨母许多京中的规矩。”

青舒并没有插嘴,一副很认真地在听的模样。

马氏见青舒没有表现出反感的神态,心中稍定,“你爹与你大伯虽是亲兄弟,却完全是两种人。你爹重情重义,步步高升却对你娘不离不弃,也不嫌弃穷亲戚,对我们好的没话说。可你大伯,”说到此处,她哽咽,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借了你爹的光,尝到了富贵的甜头,忘记了是泥腿子出身的事,学富贵老爷弄了妾回去。”她忙羞愧地摆手,“姨母糊涂了,竟跟你说这些,真是老了,糊涂了。”

她转过脸,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面对青舒。“你大伯作下的孽……不光是欺你们母女三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他也下的去手。且不说他是如何毁了你青嘉大哥,就说眼前的事,他竟为了五百两银子的聘礼和一间不知真假的铺子,竟要把你璃堂姐送去给人冲喜。更过分的是,他还打算霸占你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业。到了二月初八那日,他要将你绑了,而后当成你璃堂姐的陪嫁丫鬟,把你一起送去给人冲喜。”

青舒觉得可笑,“他要如何霸占我们姐弟的家业?我拭目以待。”

马氏忙道,“青舒,不要大意。姨母虽然不知详细计划,但曾灌醉了你大伯套过话,并从你大伯的醉言醉语中拼凑出了大概。听那意思,似乎是需yào

冲喜的那家会派人手过来,帮忙夺你家业。对方很有把握,好像在德县有一定的势力。”

严格说起来,青舒与马氏基本没打过什么交道,并不知dào

马氏这人如何,只是听古管家提过,说马氏这人有心计,但为人并不坏。因此,她对马氏的话持怀疑态度,一切要等确切情报送来,她才能有所行动。她问,“听说,要冲喜的那家人姓吴?”

吴氏说道,“你大伯喝醉了是这么说的,德县的吴家有个病弱的公子,身份似乎是嫡长孙。到了此地,姨母也留心打听了一下,只是一直打听不出你大伯口中的吴姓且是病弱的嫡长孙是指谁。德县吴姓人甚多,打听出了两个病弱的公子。一个是大家族中二房的长子,也不是什么嫡长孙;另一个是家中嫡长孙,但年底才冲喜成亲。这身份都对不上。姨母近日一直这样怀疑自己,是不是你大伯醉言醉语没说清姓氏,害的姨母听错了对方的姓氏。为此,姨母愁的不行。”

这时候,小鱼端了切好的苹果送进来。青舒要她把苹果端给慧儿。

慧儿一直在英姑怀里动来动去,见了盘子里切块儿的苹果,伸了小手指碰了碰,一手抓了一块儿,往嘴里放。

青舒看了几眼慧儿张了小嘴咬苹果的模样,转开视线,“你没听错,的确是姓吴没错。而且,你查到了,只是出现了一点偏差而已。大家族中二房的长子,名吴天泽,因二房当家,不知情的人都会误认为那吴天泽便是嫡长孙,却忽略了长房的真zhèng

嫡长孙。”

马氏的脸变得很难看,“那不是,那不是害死你娘的仇人的儿子吗?”她们在京中时,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的确一无所知。如今在康溪镇上怎么说也生活了半个多月,吴府和古府如何结了仇,不用特意打听都能知dào



青舒淡淡一笑,“是啊!”

马氏惨然一笑,“不是东西,古云福你真不是东西,不是东西啊!答yīng

婚事时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在此生活半月有余,你怎会不知古府与吴府结下的仇怨,你竟还要嫁了女儿过去,还要算计侄女,你不是人,不是人……”

见她一点做假的样子都没有,青舒选择了沉默。

马氏呆呆怔怔的坐着,似失了魂般。看来,这打击非同小可。

青舒怕自己心软,从而给自己找麻烦,便不看此时的马氏,而是眼睛盯着慧儿啃苹果的模样,并不言语。慧儿的牙还没长齐,吃东西哪能像大人一样,一小块儿苹果她啃了一阵儿才吃完。

英姑一脸担忧地不时看向马氏,还要分心为啃苹果的慧儿擦口水,还要防着慧儿吞大块儿的苹果,根本不得闲。

过了许久,马氏似乎做了决定,红着眼眶、抖着手,自袖袋里掏出一个从中折了一下的信皮来。即便是做好了决定,可她到底还是犹豫挣扎的。她一脸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坚定与痛苦的神色交替着。最终,她抖着手把信皮放到桌上,往青舒跟前一推。

英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喊,“夫人!”

马氏一摆手,不许英姑说话。她的脸上再挤不出温和的笑来,她认真看着青舒,“当初,我与你娘情同姐妹,相处融洽,非常要好。一日,你与璃儿手牵了手玩耍的时候,姨母感叹一句,‘也不知日后你们这对姐妹各自飞入谁家?会不会两相相隔千里,一生难能见上一面?’你娘听了笑道,‘难得堂姐妹关系如此亲密,待她们长大,自然也不能分开,嫁也不能远嫁,更不能嫁的相隔千里,最好是同嫁京中高官府邸,好让她们能时不时地相见。再者,离的近了,也好互相帮衬着。’”

青舒闻言,眼睛盯着桌上的信,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会如此,完全是她死去的娘实在太小白花,也实在太极品,除了生他们姐弟之外,没为他们姐弟做过一件有用的事儿。你看看,即便是死了,可还留了某种估计是烂摊子的事情给她处理。她心里急急地默念:娘啊,您千万千万别是承诺了什么极品的事儿给马氏,否则,女儿恨你到死。

“姨母当时开玩笑,‘若想她们不分开,干脆将她们姐妹嫁入同一府邸算了。进了同一个门,见面更方便,可随时见面,也不必拘泥于礼节,出门还要请求夫家长辈同意。’你娘听了说,‘不错,这主意不错。’”

青舒的心一沉。同入一门,哼,古代的同入一门是什么,那就是姐妹嫁一夫。哼!她的娘,果然很极品。姐妹共侍一夫,亏她们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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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伤不起啊!讨厌死了。

No.215膈应

青舒的嘴边扯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纹来,“嫁入同一府邸,真有趣!”

马氏低了头,“当时,姨母说,‘舒儿是将军的爱女,璃儿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身份、地位不同,怎可嫁入同一门!’”说到此处,她似是陷入了回忆,脸上带出淡淡的笑容来,“你娘便给了姨母承诺,说‘舒儿与璃儿是堂姐妹,何来身份高低之说。舒儿是将军之女,璃儿还是将军的亲侄女呢!舒儿有的,璃儿也有,一样不会少了她的。’然后将它给了姨母。”她说罢,自推向青舒的信皮上收回手。

青舒忍着气说道,“我娘死了,你自该将你们之间”,她看了桌上的信皮一眼,“承诺也好,约定也罢,烧给我娘。”

马氏一怔,“青舒,你误会了,姨母的话还没说完。”

青舒哪还肯听她说话,“我爹将我定给孙家之子时,怎么不见你们提‘姐妹同入一门’的话题?”

马氏一脸急色地说道,“青舒,听姨母说。”

青舒自说自的,“你们自然不会提。因当时的孙家穷困潦倒,全仰仗着我爹才能在京中活下去。这之后几年,虽然孙家有了一位官老爷,但也只是职位不高的外放官员而已,离你们将女儿嫁入高门大户或高官府邸的目标还差的远,你们自然不会提。”

至此,马氏无法反驳。当时她确实觉得古云虎将青舒的亲事定的太草率,为青舒选的夫家位份太低了些。再之后,因没了古云虎这个仰仗,加上古叶氏将古府弄的衰败不堪,她便由着古云福将女儿定给了与他们地位相当的黄府。只是,世事多变,她虽拼力挣扎,却扔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到头来竟是在晚辈面前抬不起头来。

既然话已说开,不需yào

再打哑谜了。青舒自然要摆明自己的态度,“我娘答yīng

过你什么,我不知dào

,也不想知dào

。总之答yīng

你的人已长眠于地下,真zhèng

是死无对证。”

马氏听了,忙要解释,“青舒,你听……”

青舒加重语气打断她,“不必再说了。就算我娘答yīng

过你什么又如何?在你们为女儿定下与黄家之子的婚约时,你与我娘的约定便被打破,没了效用。如今你却拿着所谓的承诺找上门来,且不说这承诺是否属实无从查证,就算属实也是与我说不上的。我爹去世后,受尽我爹照应的你们是如何对待我娘、我与青阳的,不必我一一点出来吧!先前的那些,我们认了,我们断了与你们的关系,回到了这里。如今我们的日子好起来了,你们却跟过来,竟妄想夺我们姐弟的家业,还妄想绑了我送去给人冲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氏被说的抬不起头来。

青舒的眼神变得凌厉,“你虽然透露了你的夫君与吴府密谋之事给我,但我不会感谢你,也不会觉得欠了你什么,从而帮你什么。你的夫君也罢,吴府也罢,你也罢,我哪个都不惧。那些算计我们姐弟的无耻之徒,无论是谁,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痛苦地煎熬着,却不得解脱。奉劝你们一句,初来乍到,别太高看了行将就木的吴府人等,低估我古青舒。”

英姑见不得主子羞愧的模样,抱稳不停扭动的慧儿,上前两步,一脸急切地插嘴,“小姐,夫人此来不是要讨二夫人的承诺,不是的。”

马氏霍地抬头,赶在青舒发作前呵斥英姑,“退下,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英姑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惴惴地告罪,低着头退到了马氏的身后去。

见此,准bèi

发作的青舒倒是没有纠缠于英姑的造次。不过,那句“夫人此来不是要讨要二夫人的承诺”一句,让她心生疑惑。

马氏叹了口气,起身,“青舒,事到如今,姨母已经没脸再求你什么了。姨母……”她哽咽,“你青嘉大哥、璃姐姐,摊上那样一个爹,只能认命。我们,只能认命。”她说罢,用手中的帕子捂脸,急步往外走。

英姑声带哭腔地喊了声夫人,赶紧给慧儿戴上帽子,跟了出去。

青舒没动地方,因她心中的火气还没有消。她不懂,即便这个时代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可古叶氏身为人母,到底是以何种心情许下了那样可笑的一个让女儿和侄女“同入一门”的承诺的。她更不明白,古叶氏自己听了风言风语便怀疑夫君,还和夫君闹过别扭,至死才解开了那个结的。但可笑的是,女儿的婚事上,古叶氏竟变得那么大方起来,让人恨极。

青舒正生闷气的时候,送客出去的小鱼小心翼翼地进来,低声禀报,“小姐,福老爷的夫人出去时头晕,差点摔倒,脸色很差。那跟随的婆子跪着不肯起,请求小姐让她主子进屋歇息片刻再走。”

青舒听了霍地起身,“这是要一计不成,又行一计吗?我倒要看看她玩儿的什么把戏!”

小鱼见小姐很生气的样子,虽有些怕,可大着胆子拦了小姐的去路,小声禀报,“小姐,奴婢也是怀疑她们在耍花样,因此特意去扶人,观察了一下。”

青舒准bèi

斥责的话吞了回去,“发xiàn

什么了?”

小鱼将自己观察到的报来,“福老爷的夫人的确身子弱,似乎是真的病了。奴婢在扶人的当口不着痕迹地探过,她双手冰凉,手臂微抖,额头很烫,脸色也很差。”

青舒一阵厌烦,马氏这病发作的可真是时候。如此,更不能留马氏在府中停留,得立kè

把人送走,省得被讹上,惹来一身的腥。她立kè

交待下去,备车马。

古管家的动作很快,迅速让人套上马车,并让丫鬟们把马氏扶上车。古管家不敢大意,即便青舒不吩咐,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弄不好会无端被人非议。因此,他亲自跟随护送不说,还让苏妈妈和小娟坐进车里去,陪着马氏、英姑和小慧儿。

马车一路急走,不多时便到了马氏租住的院门外。

听闻动静,古青嘉、古青全与张氏、古璃带着眉儿,都出来看。他们见是古管家,古璃扭头回屋去,古青嘉上前准bèi

问车里坐的是不是他们的娘。可古青全挤开了他,笑的有些不自然,抢着与古管家搭话。

古管家皱眉,往旁边一躲,移到了古青嘉前头,“大公子,你娘脸色不好,小姐担心的很,特别派了车马送了回来。”

不等古青嘉说话,觉得丢了面子的古青全立kè

嚷嚷起来,“你们怎么着我娘了?你们是气到我娘了,还是伤到我娘了?说清楚。”

古管家立kè

变脸,“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古青嘉气坏了,“青全,闭嘴,不得胡言。”

古青全根本不听,冲着古管家嚷嚷,“太不像话了,古青舒太不像话了,竟敢对长辈动……”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滚进去。”古青嘉铁青了脸,大喊一声。

英姑从车中探了身子出来,“二少爷,夫人说您再敢胡言乱语,家法伺候。”

古青全面色一僵,立kè

往车前凑,“娘,娘,您没事吧?”

古府有家丁在,气愤于他的无礼,不允许他靠近马车,一把将他推开。

这时候,古管家抓紧时间与古青嘉说话,“大公子,小姐说你娘的身子太虚了些,怕是生病了。小姐很是忧心。出门时,小姐吩咐我们,送到人不能立kè

回去,要问过大公子的意思,要么送你娘去药堂看大夫,要么帮忙请了大夫回来。大公子,您看?”

古青嘉心中一慌,“看大夫,看大夫。”

英姑过来了,一脸急色地说道,“大少爷,请大夫回来得耽误些时间,借用二小姐的马车赶去药堂来的更快些。要抓紧时间,夫人的头很烫。”

古青嘉一听,忙向古管家一揖,“有劳管家了。”

他们这边去药堂不提,留在府中的青舒心里很不痛快。发生了这么膈应人的事情,她根本没心情做任何事。她一会儿在屋中走,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总之就是很烦躁。

小鱼见小姐如此,很担心,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老半天,她想着小姐早起时喝了半杯水,到现在为止再没喝过一口水,于是安静地给倒了一杯水,放到小姐的手边。见小姐不喝,她忙从果盘中取了一颗苹果出去。到了院中的小厨房,苹果并未削皮,她只用干净的刀将其切成八块儿,装了盘,端了回去。她不削皮,不是犯懒,而是小姐吃苹果从不削皮,说苹果皮也是好东西,不能扔。她把盘子在小姐手边摆上,轻声劝,“小姐,不想喝水,吃颗果子,润润嗓子,消消气。”

青舒皱眉,“不想吃。”

小鱼继xù

劝,“小姐,您得保重身子,不能气坏了自己。少爷明日回来,若知dào

小姐今日惹了一肚子气,定会心疼的。”

想到弟弟,青舒的眉头舒展开来,看了小鱼一眼,“你倒是会劝人。”

小鱼见她的神态变了,喜道,“小姐,您稍等,奴婢这就给您拿擦手的湿布巾。”

青舒擦过手,心不在焉地拿了切块儿的苹果吃。

小鱼见桌上的信一直没动过,“小姐,这信要如何处理?”

青舒唔了一声,继xù

心不在焉地吃苹果,直到她伸手进盘子里,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才回神。

小鱼忙问,“小姐,还要吃吗?要不要再切一颗?”问话的时候,还不忘递湿布巾过来。

青舒擦过手,“不了。”而后取了马氏留在桌上的信皮,进了里间去。小鱼跟过来,把里间门给关上,转过身把桌上为待客摆出来的瓜果盘子收拾走了。

青舒眯眼盯着手中的信,心里想着:不看,烧掉,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打开看,再烧掉,同样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盯了老半天,觉得无趣,将它折成纸飞机,随手一抛,任它落到地上,也不去拣,倒在炕上不想动。

半个时辰后,管家等人回来了。管家与苏妈妈亲自过来向青舒回话。马氏被长子送到慈济药堂看的大夫。大夫说马氏是忧思过度,再加上夜不能寐与劳累,这才拖垮了身子。大夫给开了三日的药方,并嘱咐马氏要静养些时日,还要吃些滋补的东西。古管家等人把看过大夫的马氏送回家,这才赶回来的。

禀报完这些,苏妈妈把屋中伺候的小鱼和小娟支开,对青舒小声说道,“小姐,老奴有事禀报小姐。”

青舒见她神神mì

秘的,觉得奇怪,“何事?”

苏妈妈便告sù

青舒,马氏跟前的英姑避开人,与她说了些话。英姑说,马氏今日前来,有所求是真的,但不为讨承诺。说到此处,苏妈妈疑惑,“小姐,什么承诺不承诺的,老奴听的糊涂。追问一句,那婆子却不肯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青舒听了微一挑眉,“哦,她还说了什么?”心里却在想,这到底是马氏授意婆子如此说的,还是婆子的自作主张。无论是哪个,仔细一想,目的还不是想让她帮忙解决古璃的婚事。

苏妈妈于是继xù

讲。英姑说,马氏今日来访,一为还信,二为求青舒帮忙。马氏是想甩掉古云福,悄悄带了子女离开康溪镇,南下去谋生。可古云福盯他们盯的紧,马氏无法悄无声息地远走他乡,于是只得求助于青舒,希望青舒能帮她们一把,助他们离开。

英姑还把古云福与吴府勾结的事情告sù

了苏妈妈。这使得苏妈妈非常气愤,对青舒说,“小姐,福老爷实在过分,没想到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老奴觉得英姑说的有道理,只要大夫人带着儿女远走高飞,没了璃小姐,便没了冲喜新娘,福老爷与吴府密谋的事情就成不了。”

一直不作声的古管家从旁说道,“你懂什么?大夫人带着儿女远走高飞,福老爷能罢休?若小姐真当了帮手,福老爷定会来大闹,还会跟小姐要人。到时候吵吵嚷嚷的能好kàn

吗?”

苏妈妈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大夫人这不是要害小姐和少爷吗?怎么可以这样?”

古管家琢磨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大夫人怕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到了利用小姐来成事。小姐,大夫人有没有提过,夫人对璃小姐的婚事承诺了什么?”

青舒晃了晃手中把玩儿的纸飞机,“没提。不过给了这个,这里面写的就是承诺的内容,似乎是我娘亲手写下的。”

苏妈妈愕然,“有这种事?老奴在府中伺候多年,竟不知有这样一封信。”

古管家也吃了一惊,“原来承诺是真。”

青舒看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关于承诺之事,我可是听管家你说起才知dào

的。”

古管家说道,“当时还不是府中的管家,却因是将军的部下,经常会去找将军。一日,正巧碰上将军对夫人发脾气。原因无它,将军埋怨夫人,因夫人未曾与将军商量,便对璃小姐的婚事做了些难办的承诺。详细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夫人已经答yīng

了的事,将军也不好说什么,这事便被搁置在一边。”

苏妈妈一脸恍然,“听你这么说,隐约记起了些。将军大发雷霆,吓得我们躲的远远的。当时将军喊的很大声,‘凭什么他女儿的嫁妆由我出’,还有什么,容我想想。将军发脾气的次数有限,我应该记得才对……”她嘴里嘀嘀咕咕的半天,似是想起来了,“还有一句,将军喊的是,‘妄想嫁女入得四品大员的府邸,真敢攀高枝’。小姐,那信里写的什么?夫人不会真的答yīng

给璃小姐准bèi

嫁妆,还要让璃小姐攀上高枝吧?”

青舒觉得无力。原来承诺的内容不仅是堂姐妹“同入一门”,还有替古璃出嫁妆一说,还定下了古璃嫁人的标准,须得是四品大员的府邸才成。古叶氏这个没脑子的小白花儿啊!再与马氏交好,也不能掏心掏肺到这种地步吧!简直圣母到令人无语的地步了。还有马氏,心好大啊!干嘛选四品大员府邸中的子孙为女婿,一点都不够威风,干脆直接选皇帝当女婿得了。

在古管家和苏妈妈四只眼睛的注视下,青舒无力地说道,“不知dào

,我还没看。”

苏妈妈急了,“小姐,您怎么不看看?”

青舒叹气,“因为还没想好。我是很想打开看个究竟,可又担心看了会气死自己,所以我还在考lǜ

。你们说,我直接将它烧了,成不?”

苏妈妈听了,不知dào

说什么好。她觉得小姐说的很有道理,若看了内容,气坏了小姐可怎么办?

古管家也觉得难办,可还是给了建议,“小姐,估计您看了会生气,不看同样会生气。如此一想,您还是打开看一看,看看信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烧掉就是了。烧掉了,也不怕大夫人以后再拿它做文章。若不是真的,便证明大夫人这人不可信,您也好心里有个数,知dào

以后该如何对待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青舒懒懒地一挥手,“你们先下去。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看。反正信在我手里,明日再看便是,不急。”实在是,她被同入一门给恶心到了。若是周伯彥听闻这些,不知dào

是何表情?

No.216看哪里

到得第二日,青舒已经调节好了情绪,打开了马氏送来的那封膈应人的承诺信。因有了心理准bèi

,她看信时并未像昨日那样生气。而且,她从信中找到了极小极小的安慰,对古叶氏这个亲娘的厌恶之情总算淡了那么一点点。

她的小白花娘,虽然傻的够呛,好在没写让她和古璃共侍一夫,而是说,要让堂姐妹二人嫁入同一大族中,成为同门媳。她摇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据她所知,这个时代的世家大族为子孙娶媳,若娶姐妹,必定是要姐妹共侍一夫的,姐妹其一为正妻,其一为妾。而兄弟二人分别娶一姓姐妹为正妻的,极少。将军爹是该发脾气,因为这事办起来有相当的难度。男方家若是平民百姓或小官小史的话,为讨好巴结将军一定乐意,可马氏一家所求的是四品大员的子孙,这事基本没戏。

到头来,马氏手持这份承诺信,不是促成了姐妹共侍一夫,便是用些手段让青舒退出而让古璃高嫁。只能说,古叶氏傻的可悲又可恨,被马氏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

关于嫁妆,古叶氏承诺,在古璃出嫁时她这个婶娘给添上四十抬的嫁妆。按京城风俗,高官大户嫁女儿得准bèi

八十抬的嫁妆,这只是底数。身份显贵的人家嫁女,嫁妆何止八十抬!不过,因当今主张节俭,显贵高官按八十抬的标准嫁女的也很多。按这八十抬算,相当于古璃的一半嫁妆得由古叶氏出。

古云福一家没官没品的,全是靠了将军兄弟才变成当地小小富户的。按他们的身份条件,在京城,嫁女时出二十抬的嫁妆就已经不错了,居然妄想八十抬,心大的没边了。若非这中间的变数太多,若非将军爹早逝,指不定这会儿马氏正追着将军爹要官门大户的女婿呢!

青舒把这“承诺信”的字迹与古叶氏遗留的其它信件上的字迹比对了一下,很像。她将其收起,戴好帽子与手套,带了小娟去了前头。

此时府门大开,不仅是家丁在往外张望,古管家也在前头,不时往外看。

青舒不紧不慢地往敞开的府门口走,家丁见了纷纷行礼问安。古管家听得动静回头,迎了过来,“外边冷,不如小姐到前厅坐等。少爷们到了,老奴自去通禀。”

青舒脚下不停,“不必,少爷们见我迎他们,定会高兴非常。”

古管家见此,不再阻拦,立kè

吩咐家丁们在府门前左右分列开来。

青舒站在府门口,微侧了身站着,望着青阳他们的来时方向。

过不多时,有眼尖的说少爷们回来。

看着由十几骑护卫的车马进入视线,青舒微笑着等待。随着距离拉近,人影由模糊到清晰,骑士们的长相眉眼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周伯彥穿了蓝色锦袍,身披青色斗篷,稳坐高头大马的背上。他没戴斗篷的帽子,剑眉下的凤目先还是清清冷冷的,但在看到站在府门前等候的人影时,那份清冷立时退去。同时,他如玉的面庞上透着的那股疏离感也散去,转而面带微笑盯着前方的人影。

青舒低了头,转过身准bèi

入府。正这时,从另一边传来女子娇俏的一声青舒妹妹。青舒下意识地转过脸,看着一脸娇羞模样地走过来的古璃,她突然感觉反胃的很,脸上的笑容散去。

古璃由丫鬟眉儿虚扶着,身上穿了少女喜欢的粉红裙裳,头戴钗环,莲步轻移地走了过来。她微低了头,双颊微微泛红,一脸娇羞地往周伯彥一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理会迎上前的古管家,轻言软语地问青舒,“青舒妹妹,是青阳弟弟回来了吗?”

青舒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古璃看周伯彥的那一眼。她微眯了眼,并不想搭理古璃,便迈步入府,为就快到近前的车马让出地方来。

古璃被晾在原地,有些尴尬。即便尴尬,她又往周伯彥的方向看了一眼,咬了咬唇,竟是厚脸皮地唤了声“妹妹等等姐姐”,跟进了府去。

小娟回头,见古璃竟然跟了进来,气的够呛。但因小姐没发话,她只好忍着不赶人。她来气,不为别的,因为古璃看彥公子的样子很讨厌。在她心里,彥公子可是她家小姐的,岂是别人可以惦记的。

青舒进了府,在不挡路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过身等着弟弟他们进来。古璃很自动自发地站在青舒跟前,跟着青舒往府门口看。

不过片刻,周伯彥骑马在前,三辆马车尾随在后,锦衣护卫们下马牵着缰绳跟在左右,进得府来。

周伯彥翻身下马,跟前的顾石头立kè

接了缰绳。马车已经停好,立kè

有家丁摆下马凳。跟随的书童们便伺候青阳和灏下车。第二辆车里坐的卢先生一家人也下了马车来。

众人正忙着见礼寒暄的时候,小娟大声来了一句,“喂,你一个姑娘家,有没有羞耻心?你眼睛直勾勾地在看哪里?”

这话突兀又震撼,引得众人动作一顿,全部往这边看了过来。大家这才发xiàn

,小娟叉了腰,正对别家丫鬟怒目而视。

眉儿的头低的不能再低,小声辩解,“没,没有,没看哪里。”

而古璃,脸红的似煮熟的虾一般,抬不起头来。不过,细心的人会发xiàn

,她低头之余,竟用眼角余光看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站着一个背对她的颀长身影。

虽然小姐没有出言训斥,可小娟知dào

自己的言行并不妥,因此本想就此打住的。可她一侧脸,便注意到古璃还在偷看彥公子。她立kè

火大,怒视着眉儿的头顶,“喂,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看,还看,再敢乱看,定要戳瞎了你不安分的眼。”

周伯彥向刚下马车的卢先生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头从到尾,他没往这边看一眼。

顾石头狐疑地往青舒这边看了一眼,示意护卫们跟上公子,而他自己则留下来指挥人拿各种大大小小的包袱。

这时候,青舒才走上前,微笑着面对因不名所以而呆住的众人。她问起卢娘子与笙歌累不累,问青阳和灏玩的开不开心等等。这之后,青舒带走了青阳和灏,笙歌被麦子和周星拉走了,卢娘子等人也各自回去了。而下人们忙着搬东西,竟没人招呼古璃主仆二人。

古璃羞恼不堪,可想到在小小的康溪镇上,在古青舒的家里,竟能碰到浑身透着贵气的年轻公子,她不甘心,不着痕迹地掐了眉儿一把,低声交待,“快去打听。”

红着眼眶的眉儿不懂,小声问,“小姐,您要奴婢打听什么?”

古璃气的恨不能当场收拾眉儿一通。她左右看了看,终不见那公子的身影,脸现失望之余,见苏妈妈一脸不善地看过来,她一跺脚,气呼呼地离了古府去。

古璃一走,苏妈妈过去,扯了古管家就走。

古管家见家丁们都低了头,一脸不自在地轻斥苏妈妈,“放开,成何体统,让人看了笑话。”

苏妈妈是循规蹈矩的人,刚才也只是一时气愤,因此忘了规矩。如今古管家提醒,她立kè

松开人收回手,但怒气未消,避开人后停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以后让人盯紧了,万不可再让璃小姐上门了。”

古管家以为苏妈妈还在为那什么承诺生气,“别胡说,小姐没发话,你少自作主张。”

苏妈妈急的不行,见左右无人,扯了古管家压低声音说道,“我瞧的清楚,璃小姐的眼睛一直粘在彥公子身上。你当小娟骂的是璃小姐的丫鬟不成?”

古管家诧异,“难道小娟骂的是……”

苏妈妈点头,“连迟钝的小娟都注意到了,璃小姐表现有多明显,不需我多言。”之后立kè

转了口气,“小娟这丫头倒是学机灵了,竟会指桑骂槐了。”然后又回刚才的话题上,“你瞧着,璃小姐如今又有惦记的了,指不定得天天来。你可让人盯紧了,不需禀报小姐知dào

,直接把人挡在门外便是。”

古管家哼了一声,心里已经有谱儿了,嘴上却说,“知dào

了,知dào

了,赶紧回去做事,少偷懒。”说着,背着手回前头去了。

苏妈妈不服,“我哪里偷懒了?说清楚。”见古管家根本不回头,她嘀咕一句“晚上再找你算账”,而后一脸笑模样地往厨院去了。她得亲自盯着,几日不见少爷,心里怪想的,定要准bèi

了丰盛的午饭给少爷吃。

青舒把青阳和灏带去了青阳的住处。知dào

他们今日回来,屋子早早命人烧暖和了的。青阳和灏很兴奋,尤其是青阳。他把如何见的小荣弟弟,又是如何带了小荣弟弟一起,跟着彥哥哥看灯会的事情讲给青舒听。

说到高兴的地方时,灏也会从旁补充两句。

等兴奋劲儿过了,青阳好奇地问,“姐姐,古璃怎么又来了?”他不喜欢大伯家的人,所以不喊古璃姐姐,说起时习惯直呼其名。每次古璃来府上,他都不去姐姐屋里,连面都不肯见的。

“谁知dào

呢!你不在,她也来过一次,姐姐没怎么理她,她还不高兴,气呼呼地走了。”青舒一边整理他的衣物,一边说道,“刚姐姐站在府门口迎你们,她突然又来了。姐姐也没怎么理她,估计这会儿已经走了。”

小娟正挑了帘子进来,“少爷,您不知dào

,璃小姐的脸皮厚着呢,刚才居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住了嘴,因为小姐瞪了她一眼。

青阳不明白,“盯着什么?”

青舒点他额头一下,“咱们别老提她。累不累?要不要躺下睡上一觉?离吃午饭还有些时间?”

青阳说不累,凑过去和灏神神mì

秘地嘀咕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叫了各自的书童进来,并取了书童抱的包袱。看他们俩个抱的样子便知dào

,里面装的东西似乎不轻,挺重的样子。

“姐姐,这是小阳送给姐姐的。”青阳把怀里抱的一个大包袱放到青舒跟前,雀跃地说道。

“姐姐,这是灏送给姐姐的。”灏同样往青舒跟前放了一个大包袱,小声说道。

青舒一脸喜色地问,“你们都给姐姐买了礼物吗?”

青阳和灏点头,还催促青舒赶紧打开看看。

青舒答yīng

一声,把两个包袱同时打开,里面居然什么都有。最先让人注意到的,是包袱一打开便滚出来的水果。又大又红的苹果十来颗,大个头儿的橘子十来个,平日里镇子上见不到的大红枣大概有二三斤,还有个头儿大的出奇、外观很喜人的梨也有五六颗。除此之外,用油纸包包起来的不知名的小吃有很多,精致木盒装的各色糕点,几盒糖果,女儿家用的发带等等,林林总总的不少。

青舒笑弯了眉眼,“这些都是送给姐姐的?”

青阳伸手,将一个油纸包打开,伸到青舒面前,“姐姐,看,彥哥哥说这叫桂圆,是入药的。看,这个很新鲜,彥哥哥说这样的可以当水果吃。姐姐尝尝,快尝尝。”

灏也不甘人后,打开一个油纸包捧到青舒面前,“姐姐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青舒开心的不得了,“家有贴心的弟弟真好,都尝,都尝。”

青阳忙放下油纸包,认真地剥了一颗桂圆的皮,然后送到青舒的嘴边,“姐姐吃。”

青舒刚把弟弟奉上的含进嘴里,灏把一样籽实一样的东西送到了青舒的嘴边。青舒赶紧把桂圆的籽吐出来,把灏递过来的含进嘴里。她这才知dào

,灏给她吃的,居然是炒熟并去壳儿的松籽儿。

如此,在青阳和灏热情的喂食下,青舒把包袱里的小吃基本都尝过了,人也饱了七八分,午饭大概已经吃不下什么了。

青舒说了句口渴,青阳和灏抢着要倒水。

小娟赶紧申明,“少爷,两位少爷,倒水这事交给奴婢就是,千万别再抢去了。”

笑闹间,便到了午饭时间。苏妈妈亲自过来请示,问主子们的午饭要在哪边摆。

青舒问道,“彥公子那边怎么说的?”

“公子传话,要和少爷们一起用。”苏妈妈答。

青阳立kè

说道,“姐姐和我们一起用吧!姐姐不在,吃饭都不香。”

苏妈妈本要劝阻,但听少爷如此说,立kè

眉开眼笑地说道,“少爷最会哄小姐了。”然后问青舒,“小姐,摆一起可好?”她是觉得小姐这两日心情不好,气性大,因此想借着少爷哄人的劲儿,让小姐开心开心。至于彥公子与小姐同桌不妥这事,她暂时放到了一边去。

青舒觉得yì

wài

的同时,哪会反对,“就摆一起吧!”

如此,难得的,青舒、青阳、灏和周伯彥四人聚到了一张桌上,一起用午饭。

青舒刚被两个弟弟喂了那么多的零嘴儿,哪里还吃得下太多,于是午饭吃的极少。

周伯彥自是注意到了。趁苏妈妈不注意,他往青舒碗里夹了一块儿酱排骨,而后若无其事般地吃自己的。

苏妈妈在场,青舒也不好瞪他,更不敢让苏妈妈知dào

他给她夹菜的事。于是,青舒硬着头皮,小口小口地吃了碗中的排骨。不想,第二块儿又进了碗里。她不敢瞪他,于是只能低头盯着碗里多出来的酱排骨,当成他使劲儿瞪。

苏妈妈见小姐不吃,只低头对着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关心地问,“小姐,您不舒服吗?”

青舒忙抬头,“刚才吃多了零嘴儿,只是吃不下饭而已,没有不舒服。”

苏妈妈这下放心了,“如此,小姐喝口热汤吧!饭就不必吃了,剩就剩了,不打紧。”

青舒意wài

的不得了,奇怪苏妈妈怎会变得如此好说话。碗中剩饭这种事平日里苏妈妈可不会允许在她身上发生,定会以闺仪什么的来说教一番。

她哪里知dào

,苏妈妈今日会如此好说话是有理由的。一方面,苏妈妈觉得她昨日气的不轻,管束上放松一些,她心情一好,气就解了,不会闹病。另一方面,苏妈妈想看看彥公子的反应。

苏妈妈亲自盛了半碗热汤,摆到小姐手边时,发xiàn

小姐的饭碗不见了。她没多想,转过身从铃兰手中接过汤勺,而后转回来给放进了小姐的汤碗之中。她又发xiàn

,小姐的饭碗又出现了。但奇怪的是,小姐的碗空了,碗边只沾了几粒儿白米饭。

苏妈妈疑惑,却见小姐头垂的低低的喝汤,脸可疑地红了。她看向桌上其他人。两位少爷没有任何异样,各吃各的。视线转到彥公子身上,见彥公子正面色如常地进食,但有一样,彥公子碗中的饭似乎比刚才多了些。她想到一个可能,有些愕然,又看了看小姐不肯抬头的模样,虽然觉得此事太不合规矩了,可不知为何,心下竟是雀跃的。

到了此刻,苏妈妈再不想着亲自盯人了。她悄悄退下,到了外边,嘴角越扬越高,移动微胖的身子,走了三处才找到古管家。而后,她激动地对古管家耳语了一句什么,扭身就走。

古管家愣在当场,以为听错,老半天反应不过来。

再说另一头,古璃回到家中,急步进了马氏屋中,“娘,娘,您好些了吗?”

No.217堵个正着

连着几日,古璃日日来古府,却总是吃闭门羹。待到第五日的时候,古府府门终于打开,走出四五名牵马的锦衣护卫来。

守在路边的软轿旁的眉儿硬着头皮上前,“几位大哥安好。”

护卫长洪威绷着脸,看着挡住去路的面目清秀的丫鬟不说话。

眉儿有苦难言,瑟缩了一下,“请,请问几位大哥,能不能,麻烦几位大哥将此物交与你们公子?”说话间,她的头垂的低低的,把捧在手中的一个不大的木匣子往前递了出去。

护卫长往停在路边的软轿那边看了一眼,摇头,“不知天高地厚。”说罢,一挥手,带人上马。几匹马立kè

不安分起来,不仅长嘶起来,还在原地打转。

眉儿吓坏了,白了脸,抬起头,把木匣子抱在怀里,目露惧意地盯着高头大马,急急往后退开几步。

有人驾的一声,五匹马停止长嘶,扬蹄出发,直直冲眉儿来了。

眉儿吓的惊叫连连,手里的匣子也顾不上了,青白了脸,闭了眼,抱住头蹲到了地上。

一阵踢踏声中,五骑从眉儿身边跑过,直直冲向路边的软轿方向。轿夫吓的丢下软轿跑开去,五骑从软轿旁极近的地方呼啸而过,转眼间便扬长而去。

受了惊吓的古璃带了眉儿回家,脸色很差。眉儿敲开院门,低垂了头请古璃进去。

古璃迈步入门,院门一关,她回头便甩了眉儿一巴掌。

眉儿捂着脸,垂着脑袋,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哼一声。

刚关好院门的英姑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眉儿有错,您教xùn

几句便是,何必甩她耳光。”

古璃正气着,这话彻底惹怒了她。她不管不顾地两步过来,二话不说又甩了英姑一巴掌。

英姑虽是下人,可因跟随马氏多年,在古家的地位自是不一般。马氏都没甩过她巴掌,没想到今日却挨了古璃这么一下。她任脸上火辣辣地疼着,一言不发,直接跪到了地上。

眉儿见了,也赶紧跟着跪下。

古璃心中憋了几日的火气,可下有了发作的地方。她指着英姑的鼻子骂,“奴才就该有奴才的自觉,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教xùn

起本小姐来,谁给你的胆子?”

英姑磕头,“奴才该死,请小姐恕罪。”

古璃恨声说道,“你也知dào

你该死,为什么不去死?你……大哥,放开,放开我,大哥你弄痛我了……”

古青嘉沉着脸,大力抓着古璃的手腕,吩咐英姑和眉儿,“敷下脸,别让夫人看出来。再有一样,以后,小姐的饮食起居自有小姐自己打理,你们不必跟前伺候。”

古璃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古青嘉二话不说,捂了古璃的嘴,将挣扎不休的古璃拽进屋去,一脚踢上门。

英姑从冰冷的地上起来,扯了愣住的眉儿去了厨房。

自此之后,接连几天,古璃都没出现在古府府门外。

青舒很忙,过了十五,她与许五娘等人又开始做起了书包。各私塾就要开课了,她得抓紧时间多做些书包出来。因此,对古璃的事,她可没空去管。

周伯彥似乎不急着走,每日里不是关在屋中处理信件,便是与卢先生、青阳和灏呆在学堂中,听说是在练字。

这天,青舒正做书包,小娟进来禀报,说是管家有重yào

的事情与她说。她听了,把做了一半的书包放一边,到书房见管家。

因没有生火,书房中很冷。她也没坐,与管家站着说话。

古管家禀报起来,“德县那边来信了。吴府窝藏朝廷要犯,证据确凿,前日一早被官兵抄了家,男子悉数抓起,女眷中吴老夫人、二夫人叶氏及大夫人、三夫人也被抓去。吴府名下的十余家铺子和二夫人名下的三家铺子尽数被官府查封。”

青舒大吃一惊,“可信吗?”

“帮主亲自送来的消息,自然可信。不仅如此,吴老爷亲族的其他几个吴府也被牵连进去,虽未被抄家,但一府之主全被抓去问话了。若是清白的,自然会放回去。若与吴老爷的案子搭上边儿的,想脱身就难了。”

青舒对这突然的变故震惊不已,但心里是痛快的。她原想着,对吴叶氏精神上的折磨已经差不多了,等到二月初八时再给吴府最后一击的。不曾想,吴府自己先犯了事儿,被官府给抄了,倒是省了她自己动手了。她激动地走来走去,“确定吴镇江和吴叶氏都抓进大牢了?”

“咱们的人是亲眼见官兵把人押去衙门的,错不了。”

“窝藏朝廷要犯是重罪,大概会如何判?”

“砍头,发配边疆,视审案结果而定。无论哪一样,枝繁叶茂的吴府会就此衰败。受影响的,不仅是德县的吴氏族人,就是康德镇的吴氏族人多少也会受到影响。”

想到可恶之极的古云福,还有马氏,青舒说道,“等消息传开时,有人哭,有人笑,估计又要闹腾一番了。”

这事情说完了,古管家便催青舒赶紧离开书房,主要是怕青舒冻着。

青舒一边往绣房走,一边问跟随的小娟,“今日是廿三还是廿四?”(注:农历中,二十一至二十九又称廿一至廿九。)

小娟,“小姐,是廿四。”

“陈少爷和洛少爷的院子该打扫了。”

“管家今日已吩咐人打扫了,小姐放心。”

提到管家,青舒想起一事,停了下来,“你去转告管家,明日派人过去给马氏送颗定心丸。如此,即便不愿,马氏也是欠我一个人情的。”之后,她倒要看看,马氏会不会继xù

厚脸皮地让女儿上门。

小娟不解,“定心丸?小姐,府中有定心丸吗?”

青舒轻笑出声,“赶紧去,即便没有,管家也会变出一颗来。”

小娟困惑地去传消息,而青舒独自回去继xù

做书包。

待日头偏西,青舒让众人收工,开始清点近日做出的书包数量。年前,青舒、许五娘和小鱼陆续做了八十二个书包。近些天,青舒、许五娘、小鱼、苏妈妈、铃兰加上卢娘子、赵氏、程娘子、宁娘子(宁四的娘子),她们一共做了二百二十七个书包出来。加起来,就是三百零九个。

根据书包上绣的图案,根据书包的颜色,青舒让人把这三百零九个书包分开,打了十五个包袱出来。

既已收工,程娘子和宁娘子告辞回家去。卢娘子回了自己院子,她得开始准bèi

晚饭了。赵氏被青舒留下了,青舒说晚上周大夫也过来这边吃饭,再说周星就在府里玩儿,吃过晚饭,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回去也不迟。

如此,苏妈妈便拉了赵氏去说话,青舒忙着确定明日之事。

她先去了存放酸菜桶的库房。给周伯彥的商队准bèi

的二百桶酸菜一桶不缺,给步五的一品楼准bèi

的二百桶酸菜一桶不缺,都已经准bèi

好了,只等明日来人取货。她想到一事,询问丁管事,“去年秋下晒干的嫩苞谷米粒还有多少?”

丁管事答的快,“还有一百来斤,不多了。”

她想了想,“的确是不多了。少爷爱吃,一品楼那边不能再给了,你找个时间全送我那边去。”

这边没事了,她又去了前头,叫了管家问话,“明日的随从是如何安排的?”

管家便报备起来。出行的马车两辆,拉货的板车两辆。丁管事带上府中家丁四人及镇子上新组建的十人小队跟随。

这十人小队成员都不陌生,都是入过伍的,也曾在古府当过几日的临时护卫。古府不再需yào

临时护卫了,这些人商量了一下,组了这么个小队,不再各自去打短工了。他们有点像镖师,又有点像护卫,总之就是替雇主押送货物或护卫雇主出门远行。因带头的姓李,大家抓耳挠腮地最后取了个李兄保平安小队。

宁四听了,说不好,拜托古元河帮忙取个名字。古元河一脸为难,说不行就叫平安护卫队算了。如此,他们舍了李兄保平安小队之名,取了平安护卫队之名。

俗话说的好,万事开头难。这平安护卫队组好了,可没人找他们做事,他们整日愁眉苦脸的。再去干短工吧,可冬日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短工可做。就是因为短工不好打,他们才想干这差事的。在他们就要坚持不住放qì

的时候,就在年关当头,他们接到了第一单的生意,古府要往锦阳城送两车的货,要他们护送。

他们喜出望外,平平安安地将古府的两车货送到了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中,并带回了铺中杜掌柜的信。如此,他们拿到了第一笔出工费,二两银子。除去路上的吃住等花费,他们每人分得一吊多钱。他们感谢古府之余,总算有了点信心,不再想着放qì



如今,古府又要往锦阳城去,还给二两银子的护送银,问他们走不走。他们满口答yīng

下。如此,古管家才会只给丁管事派了四个府中家丁。

对管家的安排,青舒没有异议。因为帮衬平安护卫队慢慢打出名声,是她授意的。他们古府多用几次平安护卫队,镇子上的人便会慢慢认同平安护卫队,从而有需yào

的时候会找上平安护卫队,平安护卫队成员便可养家糊口。

见青舒没有异议,古管家追问一句,“小姐,您要派出几名护卫?”

青舒说道,“四人便足够了。两位少爷一人一个护卫,卢先生一个护卫,余下的那一人哪边有需yào

就去哪边支援即可。”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一夜无事,转眼到了第二日。大家早早用过早饭,开始准bèi

出出行事宜。

这时候,青舒在青阳的屋中,亲自为青阳挑选并打包换洗的衣裳。

青阳和灏像个尾巴似的跟在青舒的后头走来走去。青阳不停提问,“姐姐,真的不用吆喝吗?不吆喝,别人怎么知dào

要找我们买书包?”

青舒笑答,“你们跟着先生去文杰书院,是要和文杰书院的学生切磋学识的,不是去卖书包的。你可千万别吆喝,若是先生觉得你丢了他的脸,他定会拿了戒尺打你手心。”

青阳脸上多了愁色,“姐姐,那我们的书包怎么办?我们去,不就是要把书包卖掉吗?”

青舒轻笑出声,“快别愁了,小小年纪,怎么像个整日为生计发愁的大人一般!”见弟弟脸上还有愁色,她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放心,别想那么多。姐姐实话告sù

你,你们不用吆喝,只要背了书包跟着先生进了文杰书院,便有人会注意你们背的书包。到时候,你们什么也别管,一心跟着先生,然后在切磋时好好表现。如此,在你们离开书院时,自有人会与你们搭话,寻问你们的书包在哪里买的。到那时,你们就说在城中新开的吉祥庄买的,其他一律不准说出去。”

青阳这才不愁卖书包的事了,可又打听起了价格,“姐姐,人家问我多少银子买的,我该如何答?”

青舒笑着伸了两根手指出来。

青阳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想起姐姐说过的,说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两吊钱不太可能,于是他猜,“二两银子?”

青舒点头。

自从卖过春联,青阳很痴迷做生意的事,于是激动地问,“姐姐,那除去本钱,咱们能赚多少?”

“大概一两银子左右吧!”她这是估摸的。料子及耗费的锦线占一定的费用、制作的手工费、运送费、铺子因它而付出的费用等,从二两银子的卖价中扣除掉这些成本费,差不多就这个赚头儿。

青阳刚想欢呼,有人打断了他。

“才一两银子的赚头,你的卖价低了。”

青阳立kè

跑了过去,仰头看不请自来的周伯彥,“彥哥哥,姐姐说卖二两银子一个,低吗?”

“物以稀为贵,如今你们的书包是卖的独一份儿,二两银子太低,五两银子正适合。”周伯彥说道。

青舒琢磨了一下,觉得周伯彥的话不无道理。她原以为二两银子的价格就不错了,没想到还可以更高。经商这块儿,周伯彥可比她懂得多的多,这个她服气。不过,她还想再确定一下,“五两银子,真能卖出去吗?”

“定能卖出去。”周伯彥明白她动心了,便给了肯定的答复。

青舒迟疑不过两秒,“成,依你的,五两银子一个。估计这价格也只能卖一次,是该趁着物以稀为贵的机会挣上一笔。”

青阳立kè

发挥了小财迷的性情,欢呼一声,伸了四指出来,“姐姐,咱们一个上能赚这么多的银子,若是三百个全部卖掉,那,那……”好吧,他激动的说不出那个数字了。

青舒失笑,低头继xù

整理弟弟的衣物,嘴上却说,“别高兴的太早,能不能全部卖掉还不知dào

呢!总之,挣多挣少,卖多卖少的,你只管好好跟着先生,认真做好先生交待的事情,不许分心去想卖书包的事。”最后她又加了一句,“灏是哥哥,若是弟弟切磋时不够专心,灏记得要提醒弟弟,好不好?”

一直安静地站在青舒身边的灏小声答yīng

,“好。”

青阳也说会听先生的话,也听姐姐的话,不会不专心。

周伯彥眼中含笑,在一旁安静地听了他们姐弟三人的对话片刻,清了清嗓子,“阿舒,我临时决定,与青阳他们同行去锦阳城,你有没有话要嘱咐哥哥?”

得知他要走,青舒讶异地转过身,“你今日走?是要回京吗?”

“暂时不回京。锦阳城中有件差事很棘手,哥哥必须亲自前去处理。若无意wài

,少则七八日,多则十日,定能将差事处理妥当回来。”

他说差事棘手,她本是担心的。可他居然在人前自称哥哥,她立kè

白了他一眼,“你才不是我哥。”

周伯彥俯下身,对青阳耳语了一句什么。青阳点头,看了青舒一眼,走过来拉上灏,到外间去了。

青舒不明所以,“你对小阳说什么了?”

周伯彥移到她身侧,伸了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对她低语,“哥哥要出门去,妹妹可有什么嘱咐的话要说?”

青舒没甩开他的手臂,只是不满地咕哝,“什么哥哥妹妹的,听着不舒服,不许这样说话。”

“你喊我一句彥哥哥,我便不说了。”

她抬了手臂,给了他一拐子,但嘴中却说,“注意安全,别再受伤了。”

他轻道,“好。”

她开始抱怨,“既要出门,干嘛不提前说?这会儿,想准bèi

什么给你,都准bèi

不出来。”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而后却道,“我那边衣物还未整理,不如你现在就过去,正可以帮我准bèi

换洗的衣物。”

“想也别想。赶紧走,别挨我这么近。”她开始赶人。

他却揽着她的腰不放,“既给青阳整理了行装,你得公平对待,我那边也得给整理。”

她来不及反驳,却听外间传来青阳的声音,“苏妈妈,我的行装都准bèi

好了,是姐姐准bèi

的,你放心,不用检查。”

这不是被堵个正着嘛!这还得了?

No.218晨露牡丹

青舒吓的不轻,立kè

慌了手脚,推周伯彥赶紧躲起来。周伯彥不是很情愿,但还是依着她推人的力道退到了屏风后头去,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低声警告,“躲好,不许捣乱,否则再不理你了。”而后推开他的手,赶紧转出屏风后去,继xù

给青阳打包衣物等物品。

过了片刻,外间没了苏妈妈的声音,青阳探了头进来看了一圈儿,疑惑,“姐姐,哥哥去了哪里?”

青舒松了口气,一指屏风的方向,快速拢好包袱皮系上,“小阳,已经弄好了,姐姐还有事,先走了。”

她这边急着走,极不情愿地躲到屏风后的人不乐意了,“你要丢下我?”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就像是怨夫在抗议被娘子抛弃了一般。

她听了,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乖孩子有奖,爱捣乱的孩子没人理。”说话间,已经走出去了。

青阳接下了安慰人的差事,“哥哥,姐姐最怕苏妈妈的唠叨了,不是不想理你。”

周伯彥一阵无语。当初做什么要答yīng

她等她五年?现在倒好,见个面、说个话都要顾忌这顾忌那的,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亲近一下的时候,还总被人打断。说实在的,五年的约定,他其实可以想办法解决,只一样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破的,那便是守孝这种大事。三年孝期,还有近两年半,他除了等,还是等。想到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吴府,他越发恼的不行。若将军夫人未出事,指不定他现在已经把人娶过门去了。

辰时的时候,取货的商队到了。众人一阵忙活,把两家共四百桶的酸菜装上车,古府准bèi

送达古记包子铺的两车货也装载完毕。

如此,商队的众人,周伯彥和他的护卫队,再加上卢先生、青阳一行人以及护送货物的平安护卫队,五十多号人和车马前后排了长长的队伍出发了。

青舒目送他们走远,转身进府。她没去许五娘那边做女红,而是呆在自己屋中忙着拢帐算账。账目整理了一日,第二日的时候,她吩咐苏妈妈开始准bèi

做绢花的材料。

京中来信说,年前古府送至京的娟花因花色好且做出来的样子栩栩如生,因此将当地的娟花比了下去,很受京中贵妇及小姐们的青睐。如此,希望古府继xù

做娟花往京城供货。还有,青舒顶着年关送到锦阳城的那批娟花,是托了一品楼的林掌柜卖的。林掌柜不愧是生意人,竟全部卖给了城中最大的首饰铺。听说首饰铺配着首饰卖,从上面也挣了一笔银子,并向林掌柜打听还有没有货。

因这,青舒决定在农活开始前召集原班人马再次开工做娟花。运往京城,可由周伯彥的商队顺带捎过去。锦阳城这边,她要放在新开的吉祥庄内卖。

看着从库房中抱出来的一匹又一匹颜色鲜艳的好料子,苏妈妈一脸心疼地摸了又摸,“小姐,这好的料子,都是整匹的,竟要剪了做娟花,怪可惜的,不如再去收些碎布头吧!”

青舒笑道,“苏妈妈,你只心疼眼下的布料,怎么不想想做成娟花后会换回来多少银子?再者,镇子上可收的碎布头不是让人去收了嘛!而且那些碎布头里可是好料子少,普通布料占多数,挑挑拣拣的,可用的并不多。”

苏妈妈说是这个理儿,可手里却摸着好料子,还是一脸的心疼模样。

所需各种材料准bèi

了一日,到了第三日,年前做娟花的原班人马到齐,再加上卢娘子和赵氏,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开工了。编手链不怎么挣钱,因此青舒舍了这一项,让大家专心做娟花。

大人们做事,家里的孩子无人照看。赵氏这边不愁,周星本就在府里玩儿习惯了,早上带过来,下午回家时带走便是,周星自会跟麦子他们玩儿。宁四的娘和娘子原是将孩子托给邻居大娘的,可邻居大娘最近妒忌宁家的老少俩妇人挣银子的差事,便不给照看孩子了。苏妈妈听说了,请示了青舒,允许宁娘子将家中的孩子带进府里来。至于其他人,家中人手足,亲戚邻里的又不错,因此没有这类烦心事。

娟花做了两日,宁四的娘私下里问苏妈妈还用不用人。苏妈妈便说小姐怕碰上心术不正的或是手脚不干净的,因此即便缺人手,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不会要。宁四的娘便提起一人,说这人绝对可信,人品方面也做了担保。

苏妈妈一琢磨,去了青舒那边。

青舒正铺开纸,埋首在桌案上画着什么。听到苏妈妈来的通传,她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见苏妈妈正好进门,她便招呼道,“不用行礼了,过来坐。”

苏妈妈坚持行了礼,之后站在书案前,看到小姐在纸上画的东西,一脸茫然,“小姐,这是什么?怎么画的一块儿一块儿的?”

青舒指着纸上画的解释,“这张纸比作整块儿荒地,这算是小山头儿,这边这块儿圈起来的就是果园,这边这块儿想着开出来种辣椒,这里建屋舍,这里建牲口棚,还有许多想法,想起来一样我就标出一样来,免得到时忘记了。”

苏妈妈可不懂规划草图,但心中的疑问还是要问的,“小姐,那荒地种树大概能成,可种菜,能成吗?”

“试试就知dào

了。不成也没关系,咱们就种树,再养上家禽,总会有点收获的,不会赔本。”

“小姐说成,那一定能成。老奴还等着吃小姐种的果子呢!”苏妈妈开心地说道,在她眼里,她家小姐厉害着呢,下定决心做的事,没个不成的。

“好,到时候果子成熟,苏妈妈想吃多少都行。”

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但想到正事,赶紧正了正色,“小姐,宁四的娘刚跟老奴提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想到府里谋个差事做,便托了宁四的娘帮忙问询。小姐,娟花这边,咱们还要人不?”

“哦,有没有问那妇人的品性如何?”

“问了,那妇人今年三十九岁,夫家姓莫,只是男人死的早,她三十出头就守了寡。听说家中只有一子,一直以来她们母子二人在镇子上相依为命过活,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品性方面说是不错,左邻右舍都挑不出母子二人的毛病来。难得的是,一直以来门前并无是非。这孙娘子的夫家亲戚都在乡下,隔段时间几个弟媳、侄子或侄女都会过来探望,听说相处很和睦。对了,小姐,您不知dào

,那孙娘子的儿子名叫孙莫,还是位秀才呢!”

青舒愕然,“你的意思是,秀才的娘想到府里谋个差事?”文人多清高,秀才儿子会愿意亲娘到大户人家唯唯诺诺地做工赚铜板吗?

“小姐,老奴听了也是吃了一惊的,觉得这事不成。没成想,宁四的娘说,这孙娘子虽不年轻了,可手依然灵巧,时不时去大户人家接绣活儿做,年底喜事多时还会去帮厨挣俩钱儿。他那秀才儿子也是个好的,用功读书之余,还时不时摆摊子写写画画的挣铜板贴补家用。巧的是,孙家离宁四家不远,两家关系不错,很要好的样子。前几日宁四家邻居不肯再帮着照看孩子的时候,都是这孙娘子挤出时间帮忙照看的。”

“你让宁娘子明日把人带过来看看,留是不留,你来定。”青舒把决定权给了苏妈妈。

苏妈妈有些犹豫,“要不,老奴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她是有意用孙娘子的,否则当场拒绝了,不会过来跟小姐请示这事。

“成,你看着安排。”

苏妈妈赶紧告退出来,让管家派人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苏妈妈便改了主意,告sù

宁四的娘,府里暂时不要人。其实打听回来的和宁四的娘说的差不多,让苏妈妈改主意的原因是,出去打听的家丁看见孙娘子的秀才儿子和古青嘉在一起。发xiàn

这一点的家丁再打听,这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孙秀才与古秀才(古青嘉)曾是同窗。近几日,这两人不是坐一起谈功名,就是一起摆了摊子替人写写画画的,关系十分要好的样子。

宁四的娘也不糊涂。她知dào

,苏妈妈态度变的快,定是有理由的。于是她借机问苏妈妈是不是孙娘子哪里不够好。

苏妈妈也不瞒她,“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的,和孙秀才要好的古秀才,不是别人,正是小姐大伯父家的长子。唉!你道我们为何离京,实在是小姐的大伯父欺人太甚,不仅抢去了将军老爷留给小姐少爷的田庄和铺子,还把府中的银钱和值钱物件搜刮一空。夫人没办法,这才断了与那边的关系,带着小姐少爷来了这边。如今眼看着小姐少爷的日子好过了,那边的将抢去的财物挥霍一空追了来,进府就斥骂小姐少爷,想要霸占小姐少爷的一切。小姐被逼的没办法,再说离京前已经断了关系的,因此虽知人言可畏,小姐还是当街把人赶了出去。”

宁四的娘感叹一句,“唉!这穷人有穷人的苦楚,富贵之家有富贵之家的难处。”

“孙娘子我是有意用的,可孙秀才与那边的要好,为避免横生枝节,府中是万不敢用孙娘子的。外边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不能明知可能会生事端还要招了孙娘子来做事。小姐有多不容易,外人不知情,你多少也是知dào

一些的。”

“养个四口之家都不容易,何况是养活一府的老小!好在小姐是个能干的。”

“唉!若那边是个省心的,我也不会怕成这样。古秀才为人如何,我不知,但大老爷与夫人,那可真真是随时随地想着往回搜刮东西回去。那璃小姐不时往这边跑,小姐起初以为可交心,便也不拦着。不成想,璃小姐也是个不安好心的。唉!不提也罢。时候不早了,回吧!”

宁四的娘告别苏妈妈,与媳妇与孙子一起从角门出去。等在外边的宁四见了,迎上来,抱了儿子放到脖子上,一家四口回家去了。

晚上的时候,青舒听到苏妈妈拒绝孙娘子的理由,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在忙忙碌碌中,离开七天的青阳和灏跟着卢先生回来了。同行回来的,还有洛小荣、陈乔江。

青舒亲迎归来的一行人。见卢先生春风得yì

的模样,她便知dào

此去文杰书院,青阳他们四个定是为卢先生长了脸。

主子们在前头说话的时候,许三娘和关婆子在厨房忙开了,铃兰和小丫为她们打下手。食材都是洗的洗、切的切,提前预备好的,如今她们就是热火朝天地行蒸煮煎炒之能事。

接风洗尘宴结束,送洛小荣过来的洛九茂与次子告辞,送陈乔江过来的陈乔江的爹也告辞。他们双方带上各自的人,准bèi

同行回锦阳城去。

卢先生高兴,有点喝高了,送客后便回去睡觉了。

小的四个非常兴奋,手里抱了东西跑去青舒屋里,围着青舒抢着说话。

青舒被他们四个弄的晕乎,于是发话了,要他们从大到小一个一个地说话,还提了要求,一个说话的时候,其他三个不许插嘴。

陈乔江是四人中最大的,他排在第一个说话。他一脸得yì

地把抱在怀里的匣子放到青舒跟前,“诺,这是送姐姐的礼物。祖父祖母说了,这是好东西,不许转送给人,要姐姐自己留着用。”

青舒诧异,打开匣子,揭开包裹用的绸子,捧出一物来,“这是什么?”

陈乔江很不可思议地看了青舒一眼,“姐姐居然不知dào

暖手炉?”

青舒并不觉得尴尬,“姐姐穷,你又不是不知dào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她来了这么一句,而后仔细观察起了捧在手中的所谓暖手炉。虽然她是将军之女,可在她穿越来的时候府中实在拮据,而且有好东西也都让古云福搜刮去了,说实在的,她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据说,暖手炉这种东西,金贵非常,普通富户家的女人都不一定有,那些宫中贵人或显贵家的女子才有。会如此,皆因不只暖炉本身昂贵,暖炉中所用燃料也很昂贵。因此,这种奢侈的东西,即便现在手头宽松的很,她也从没考lǜ

过弄一个回来。

陈乔江倒是没像过去那样找茬儿,只是问,“姐姐喜欢吗?”

青舒点头,“喜欢。”这可是奢侈品,白得了一个,能不喜欢吗?

陈乔江心中欣喜,“祖母得了两个,一个指名给五姐当嫁妆,一个给了姐姐。”

青舒盯着上头的精致镂空花纹,心中感叹,奢侈品就是奢侈品,精致漂亮没的说。

灏往前挨了过来,将一个包袱放到青舒前头,“送给姐姐的。”

青舒赶紧把暖手炉放回匣子里包起来,然后打开灏给的包袱,一脸的惊喜,“好多炒货,都是姐姐爱吃的,灏真好。”

灏笑的露出小虎牙来,坐在青舒身边不说话了。

这时候青阳也送了青舒一个包袱,“彥哥哥带我去买的果子,有好多以前都没见过。”

青舒也是打开看了,一脸喜色地说道,“小阳给姐姐买的,一定都是好吃的果子。”

洛小荣排最后,有些着急,忙把自己的匣子捧了过来,“姐姐,还有我,还有我。”

青舒伸了手轻捏他的小脸,“想姐姐没有?”

洛小荣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想。”

陈乔江觉得洛小荣挡住了他,“往那边,往那边去,别挡着我,我还有话没跟姐姐说。”

洛小荣并不跟陈乔江争,想转到姐姐的另一边去,却见灏坐在那边,他微嘟了小嘴。

青舒见了,搂住他,往他小脸上亲了一口,“快打开匣子,让姐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洛小荣笑咧了嘴,把长长的匣子打开,里面竟躺着一个卷轴。

青舒,“这是?”

洛小荣说道,“这是牡丹仙子的名画《牡丹谱》中的《晨露牡丹》。祖父曾说,《晨露牡丹》与仙子笔下的名作《江山如画》并称二绝,是稀世之宝。”

绝,应是指绝世名作的意思。那这画儿也太珍贵了吧,青舒不敢收了,“这太贵重了,姐姐可不敢要。”她虽不懂字画之类的东西,可古董字画中的名品能卖天价这事在现代的时候可没少听。

洛小荣只负责送,可不管收回,“姐姐,这个要好好收着。爹说,这是祖父给姐姐的嫁妆。”

青舒傻眼,“什么?嫁妆?”

洛小荣很认真地点头,然后从画卷下抽出一封信来,交给青舒,“姐姐,这是祖父写给姐姐的信。”

在嫁妆二字的刺激下,青舒晕乎乎地打开信看。洛尚书说了,青舒身边没个靠的住的长辈在,待青舒出嫁时不好办。再者,青舒是一个小姑娘,自己准bèi

自己的嫁妆,很多地方肯定想不到。因此,洛尚书说了,他身为青舒的祖父,得早早重视起这事。于是,先挑了这么一副名画送来,说这是祖父送给孙女的嫁妆之一。不想惹祖父生气,不想伤了祖父的心,青舒这个孙女必须把这份嫁妆收妥,当押箱底。

不说别的,就是人家的这份心意,都能让你感动。青舒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洛九茂自己不拿给她,却让洛小荣拿给她,就是怕她推托不受。陈府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贵重的暖炉让陈乔江交给她,而不是陈府的长辈自己送。

青舒怀着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取了画轴出来,并当场展开看。虽然她在现代的时候被逼着学了一年的国画,可学到的那点皮毛哪够看!即便如此,以她外行者的眼光看,这副《晨露牡丹》的确不俗。雍荣华贵的牡丹,牡丹花瓣及花蕾上挂的露珠,竟然像活的一般,似是转眼间就会滚落。这种动态的意境,这种活的画,被誉为绝世之作,绝对是实至名归。“作画者称牡丹仙子,那一定是个女子。”她不由自主地如此猜测。

洛小荣摇头,表示不知dào



青阳想了想,“姐姐,我去问卢先生。”洛小荣和陈乔江附和,最后竟是四个人一起跑去找卢先生了。

青舒摇头失笑,小心翼翼地收了画卷,放回匣子里包好,一时不知要将它收到哪里好。犹豫在三,她暂时把名画锁进装银钱的箱柜中去。她刚拔了钥匙收好,青阳去而复返,说卢先生要看画,还要她亲自拿过去。

于是她取了画,亲自抱着去了卢先生的住处。

卢娘子在绣房做娟花,麦子在外边玩儿,屋中卢先生正襟危坐,下头陈乔江几个坐的笔直。

青舒把画奉上。

卢先生一脸激动地双手接画,并让青阳和青舒坐了。他的神色间有怀念,还夹杂着惆怅,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极为深沉的情绪。

青舒迟疑地问,“先生认识作画者牡丹仙子?”

卢先生稳了稳情绪,答,“只有三面之缘。”

No.219两大才女

三面之缘,意思就是卢先生与牡丹仙子相识。青舒诧异,“先生是说这副画的年头并不长,牡丹仙子还在世吗?”

卢先生颔首,把画轴放到桌上,慢慢展开。而后,他捋着胡子仔细看画,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过了片刻,看着画上的落款,说道,“这是真迹《晨露牡丹》,不是赝品。洛尚书倒是舍得,竟拿了它出来给舒丫头当嫁妆,哈哈……”

怎么又提嫁妆这一茬儿!青舒赶紧打岔儿,省得卢先生跑了话题,“先生,作画者既称牡丹仙子,定是女子无疑,是吗?”

卢先生这才止住笑,正色说道,“不错,仙子,便得是女子。牡丹仙子,是文人墨客送与她的雅号,并不是作画者自己取的。她自己取的雅号为凡尘一叶舟,你看这里,看印章。”

青舒上前,顺着卢先生所指看去,仔细辨认片刻,落款处的印章上的确是“凡尘一叶舟”。

卢先生又说道,“据闻,她六岁学画,十岁便展现出了不同凡响的绘画天赋,十二岁时便以一副《富贵牡丹》名动京城。当时先生正跟你们师祖在外游学,归来听闻此事,便四处打听如何才能一睹名噪一时的《富贵牡丹》。可惜的是,不仅凡尘一叶舟离开了京城,且她的《富贵牡丹》也已卖掉,不知进了谁的手。这之后,凡尘一叶舟再不曾露面。”

“文人中有一种传言,称凡尘一叶舟是京中显贵遗弃民间的庶女,名木兰,姓氏不得而知。有人称,木兰小姐离京,皆因她笔下的《富贵牡丹》惹的祸。一副画,成就了她大安才女的名声,引来无数显贵关切,从而让遗弃她的显贵想起了有这么个女儿,想接回府去。木兰小姐不愿回去,竟不声不响地带了相依为命的养母与弟弟逃离了京城。”

“沉寂了四年,在人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凡尘一叶舟的神作时,一副《牡丹吐蕊》图现世,其画风和‘凡尘一叶舟’的印章引起轰动。先生当时人在京城,有幸跟随你们师祖去欣赏此画。你们师祖曾被人请去品鉴过《富贵牡丹》,见到《牡丹吐蕊》后,你们师祖断言,两副画是同一人所作,且此画的笔法与意境更胜当年的《富贵牡丹》。如此,大安便有了并称的两大才女。”

青舒听的入神,不禁问出口,“并称的两大才女?”

卢先生慢慢把画卷起,答道,“长公主与凡尘一叶舟,并称大安两大才女。长公主擅诗词,凡尘一叶舟擅书画,她们二人成为挚友,以姐妹相称。如此,凡尘一叶舟闺名木兰便得到证实,再者,她本姓武,是……”

青舒觉得卢先生说话真不干脆,怎么在关键地方停了下来,“是什么?”

卢先生沉默片刻,这才说道,“你年纪小,不知情也情有可原。她,本姓武,是”,他看了下头的青阳等人一眼,提笔,在纸上写下:武家遗弃民间的庶女,此武家乃圣上下旨满门抄斩的武家。而后示意青舒上前看。

青舒看到卢先生写下的内容,呆住。满门抄斩的武家,这个,难道是指栖霞关事件之后被满门抄斩的前皇后的武氏一族?青舒觉得这消息太震撼了。那武木兰有没有被牵扯进去,有没有逃过一劫?若是也被斩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一代才女。长公主那个才女的名头水分太大,而武木兰可是真真zhèng

正的才女,死了也太可惜了。

卢先生幽幽地叹了口气,把装画的匣子推给青舒,“收好,这是列入《牡丹谱》的十副画中得评价最高的一副。它与另一副《江山如画》并称二绝,被世人誉为稀世之宝。文人墨客妒忌凡尘一叶舟的少,追捧的人甚多,因出于尊重爱戴之心,再者凡尘一叶舟的画作多数为牡丹图,追捧者们便送了她这个雅号,牡丹仙子。到了后来,人们只喊她的雅号牡丹仙子。”

青舒忍不住问出了口,“她,还活着吗?”

“大概吧!她一直没有回武家,即便武家要认回她,她也不肯回去。因长公主与之交好,武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也是个倔强的女子,为情所困,一直不曾出嫁,整日与丹青为伍。后来栖霞关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她砸了《牡丹谱》的第十副画,烧了住处,不知所踪,至今杳无音讯。”

青舒感叹命运弄人,揉皱刚卢先生写的内容,紧紧握在手心中。她一侧脸,这才发xiàn

青阳他们四个正好奇地盯着她手中揉皱的纸团。她这才想到,自己竟当着弟弟们的面把话题扯到了不该扯到的地方,于是急着转换到他处,“先生,您画过几副名画?不如跟我们说说。”

卢先生立kè

瞪眼睛,“先生就是个穷书生,也就能教他们几个不成器的,画什么名画?画什么名画?”

青舒咕哝一句,“直说不会画就是了,干嘛生气。”

“臭丫头,说什么了?有胆子大声讲出来。”嘴里如此说着,卢先生开始左右找戒尺。

“实话都不让人说,先生太小气。”青舒说罢,抱了画赶紧走了。出了卢先生的院子,她走不多远,便听后头一阵奔跑声传来。她忙回头,却见青阳他们四个正往她的方向跑来。她不解,“怎么了?你们跑什么?”

只听青阳喊了一句,“姐姐快跑,先生要打人了。”

青舒傻眼,“啊!”

洛小荣回头瞅了一眼,立kè

大叫,“快跑,先生追来了。”

青舒也看见卢先生手里抓了个鸡毛掸子从院子里追出来,于是轻呼一声,调头就跑。

卢先生似乎气的不轻,“你们五个,站住,臭丫头,臭小子们,今日先生定要每人抽你们十下。”

青舒和青阳五个在前头跑,小娟为护主,硬着头皮挡先生,“先生,先生,您别气,别气,晚上给您做好吃的。”

卢先生哼了一声,“走开,再不走开,连你一起抽。”说话间,抬了鸡毛掸子要抽小娟,

小娟哇地叫一声,赶紧逃。

如此,青舒和青阳他们五个在前头逃,小娟也跟着逃,而卢先生举着个鸡毛掸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在后头追。

青舒边跑边寻思,这事不对啊!没等她想明白,前头出现了苏妈妈的身影。青舒眼一亮,“苏妈妈,救命。”

苏妈妈愣了一下,“哎呦小姐,您这成何体统,快停下,停,哎,少爷,你们……哎,卢先生,您这,这是干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舒带着青阳他们四个从她身边跑过去了,她只来得及拦下卢先生,开始一阵碎碎念,“先生,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小姐和少爷们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满府追人?”

卢先生想说话。

只是苏妈妈不给他机会,“快,快把鸡毛掸子放下,当先生的如何能拿这东西,不妥,不妥,大大地不妥。”

卢先生又想说话。

苏妈妈照样不给说话的机会,“先生,您可是先生,受人敬仰的先生,怎能满府追学生!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不成,这样不成,您可不能再这样了。若让人看了去,可不是要笑话先生嘛!来,来,这东西放下,这东西是用来掸灰尘的,先生这等的人物拿了它,有损先生的威仪,快,丢掉它,丢掉。”“元宝,元宝,你跑去了哪里?不在先生跟前伺候,乱跑什么?”

卢先生好不容易找到苏妈妈歇口气的时刻,刚要张嘴,立kè

发xiàn

又晚了一步。

苏妈妈一阵讲,“先生,您这脾气,老早就想说道说道了。少爷们是您的学生,您要打要骂,哪个敢多说一句?可小姐不一样,小姐可不是您的学生,如今又十六岁了,最是讲闺仪之时。小姐即便犯错,您再生气,那有的是罚法儿,这追打之事,最最要不得。小姐名誉受损事小,先生被人非议事大。先生,您消消气,消了气再罚小姐、少爷们不迟……”

苏妈妈还在啐啐念,卢先生却是受不了了,转过身去,背了手回去了。苏妈妈却是隔了十来步跟在卢先生身后,一边走一边继xù

啐啐念,“先生,小姐最是调皮,这日日盯着才有了举手投足间温柔娴雅的气度,您可不能给小姐调皮的理由……”

目睹了苏妈妈用唠叨神功打败卢先生的小娟,立kè

对苏妈妈佩服的五体投地。她忙跑回了青舒院中,见小姐少爷们果然都逃到了这里,便一脸激动地将自己所见讲了出来。

青舒听了捧腹大笑,等笑够了,开始审问几个小的。她不认为她的一句“先生太小气”会惹的先生拿了鸡毛掸子追人。

陈乔江坦白,他说了一句先生还不如女子。

青阳坦白,他问先生有没有名画给姐姐当嫁妆。

洛小荣坦白,他只是说姐姐做的娟花比先生画的花好kàn



灏是最无辜的,因为他根本什么也没说,只是被其他三人给连累的。

青舒终于懂了卢先生暴走的原因,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的时候,青舒亲自做了肉松蛋糕出来。快到晚饭时间了,又吩咐小娟、小鱼擀面条、煮面条,自己则亲自炸了肉酱出来。

等一切备妥,她让小娟和小鱼一人提了个食篮跟上,自己则带了青阳他们四个走在前头,去了卢先生那边。

卢先生见到他们,不理。

青舒带头规规矩矩地给先生行礼,而后说道,“青舒不懂事,惹怒了先生,青舒知错了,请先生息怒。”

陈乔江、青阳、灏和洛小荣一字排开,异口同声地说道,“学生不懂事,冒犯了先生,学生知错了,请先生息怒。”

卢先生其实不气了,可看到他们五个老老实实地来认错,心中得yì

之余,故yì

不理人。

青舒偷看卢先生的脸色,而后垂下眼皮,委屈地轻声说道,“愿想着若是先生消气了,让便先生尝尝青舒亲手准bèi

的拌面的。唉!既然先生还在气头上,这拌面恐怕是吃不下的。”

青阳赶紧接到,“吃的下,吃的下。姐姐做的拌面香的很,只要闻了味儿,先生必定胃口大开。小鱼,赶紧把面端出来,让先生看看。”

小鱼答yīng

一声,揭开提在手中的食篮的盖子。立时,炸的肉酱的香味溢出。一旁的笙歌嗅了嗅,说好香。

卢先生想着,可得借机多拿会儿架子,于是忍着继xù

不理人。

“都说先生吃不下,看到了吧!”青舒对青阳如此说了一句,而后说道,“小鱼,赶紧盖上盖子,咱们回时请了师娘和笙歌过去一起吃,省得先生见了烦心。”

洛小荣赶紧接道,“先生不爱吃拌面,可以吃姐姐做糕点。”

灏点头附和。

收到暗示的陈乔江赶紧揭了小娟提在手中的食篮盖子,端了一盘糕点出来拿给笙歌,“弟弟吃,这个好吃,上边这个更好吃。”他指的是上面铺的一层肉松。

卢先生瞄了一眼过来,立kè

眼一亮。

青阳顺势说道,“拌面也别提回去了,赶紧摆上,先生不吃,那就给师娘和笙歌吃。”

卢娘子自然知dào

卢先生的口是心非,因此张罗着摆上了桌子。

等三碗拌面、一盘炒菜和两盘糕点摆好,卢先生立kè

一摆手,“东西送来了,你们可以走了。赶紧走,赶紧走,省得看着碍眼。”然后一弹正抓了一块儿点心吃的笙歌的脑门儿,“哥哥姐姐那边好吃的东西多,赶紧跟去吃,吃不完包回来,别浪费了。”

卢娘子失笑,“多大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青舒笑道,“那先生和师娘慢用,我们这些碍眼的就回了。”然后伸手,牵了笙歌的小手,带笙歌回去和青阳他们一起吃晚饭。

转眼到了第二日,卢先生的学堂开课,陈乔江、青阳他们四个的作息时间恢复到了从前。

青舒也忙碌了起来。每日拢账、记账;时不时的注意做娟花这边的事;有时间便坐下来做做女红;荒地那边的规划方面有了新的想法,以免忘记,立马记下,然后觉得哪些想法不切实jì

,又会划掉;田庄那边的情况,有时候吴管事亲自来报备,有时候会派了张大过来报备。总之,她的人没一个是吃闲饭的,各司其职,都很忙。

古代的庄户人家,即便是冬天也闲不到哪里去。虽然不是耕作、伺弄庄稼或秋收的时节,可粮食运回了家,还有一个靠人力打粮食这一项。像豆子、高粱、谷子、麦子等作物都是拉回去晒两日便打的,打完这些粮食,还剩下苞谷。苞谷的米要晒干,可是需yào

时日的。

秋收时,掰下的苞谷棒子拉回家,先要剥皮,之后就是推到一起,基本不用管,让太阳晒着,然后先干别的活计。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人们会选那些苞谷棒子晒的比较干的,一点一点地将米粒儿从棒子上剥下来。苞谷少的,一家人平日里坐在一起干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弄完了。苞谷多的,断断续续要干一冬天。

古府田庄上的苞谷,年前的时候基本没打。磨苞谷面或苞谷粗粮时,也都是现打现磨的。如今正月过完了,苞谷棒子晒的特别干,天气也开始转暖,没那么冷了,正是打的好时候。

因此,庄子上这几日没干别的。日头好的时候,大家在晒粮的场上堆些苞谷棒子,然后围坐到一起先用棒子打苞谷棒子。等棒子上的米落的差不多了,大家再伸手把棒子上剩下那点米搓下来。之后打下来的米移到另一边去晒,再堆上苞谷棒,再打,再搓,如此反复,倒是比农家人打的要快。

到二月下旬的时候,挑好日头干活儿的古府田庄上终于把苞谷打完了,也晒好了。之后,苞谷装好袋子,背进仓库里摞起来。

紧接着,人们开始了备耕工作。

要论备耕动作最大的,非古府莫属。关键是古府有两块儿荒地要开。一块儿一百亩多些,还好;另一块儿却有千亩,就算开一半,那也得开出五百亩左右,需yào

大量的劳动力,自己田庄上的那点人手哪够用!如此,也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左近各村的不时打听古府田庄上用不用短工,还有打听用不用长工的。

只是,古府既不说用人,也不说不用人,弄得左近准bèi

打短工或长工的男人们摸不着头脑,只能观望。

关于开荒,青舒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她不发话,下头的人只是坐等消息,并不打听。这日,她坐在自己的闺房中,正在看周伯彥让人捎回来的信,小娟从外边急急进来。

“小姐,小姐,听说福老爷让人给打了,脑袋都给打破了。”

青舒赶紧收了周伯彥的信,无关痛痒地说道,“打就打了,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小娟气乎乎地说道,“小姐,您不知dào

。听说,福老爷昨日喝多了,站在大街上骂了小姐少爷许多难听话。”她表情一变,立kè

笑咧了嘴,“之后,福老爷不小心冲撞了镇子上的纨绔。对方见福老爷不认错,反倒骂开了,于是来气,让人把福老爷打了,还给打破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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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魔。古云福再混账,青舒和青阳也不能打这个混账的大伯,换作他人,可就另当别论了。听闻古云福被打破了头,小娟会激动成这样,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不想落人话柄,青舒便不能任由小娟如此大声咋呼欢呼。于是她轻斥一声,要小娟注意些。

小娟得了警告,傻笑一会儿,凑过来小声讲,“福老爷昨日被打不算,今日一早还被狗咬了。”

青舒微一挑眉,“让狗咬了?”镇子上只有大户人家或富足的人家才会养看门护院的狗,普通人家可养不起。因为养狗就得喂,人吃饱穿暖都不容易,还要费米或糠去养狗,根本不现实。

“福老爷因着被打之事,今日一早找上门去理论,想拿些赔偿银子。哪知那家人根本不理,下人还放了狗出来。福老爷躲避不及,说是腿上被咬了一口。那家人见了,把狗拉走,关了门,把福老爷丢在街上根本不管。”

“那家人姓什么,做什么的?”

“姓张,家主有人喊张老爷,有人喊张员外。说这张家在康家村那边有二百亩田,在镇子上开了一家客栈,是镇子上的富户之一。那张家二少爷在外求学,听说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三少爷和四少爷却是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地在镇子上四处游荡,到处惹事。”

“这张家到处惹事的三少、四少,是不是前些时日,打路边乞讨的小乞丐的那两人?”

“小姐,正是他们。”

青舒唔了一声不说话了。张家三少、四少要如何对待古云福,她才不管。可那两人吃饱撑的,竟敢欺负她的人,那可不行。三个小乞丐被打,只能自认倒霉,起先并未声张,因为乞丐本身就是讨人嫌的,哪个没挨过打!只是第二日这三个因伤高烧起来,引起大乞丐的注意,并报了上去。帮众当中有略懂医理的,将所需之物报给帮主,帮主便来古府求助。

青舒依着承诺,派人买了擦身子退烧的烧酒和抹伤口的药膏并给抓了药,让帮主带回去,并嘱咐帮主每日到风味小食铺后门外领了白米粥回去给生病的小乞丐吃。将养了几日,三个小乞丐好了,而仇却放着还未报。

张家三少、四少打乞丐,只为打而打。乞丐一没挡他们的路,二躲他们躲的远远的,根本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是张家三少、四少特意找过去打的乞丐。因这,青舒才会记恨。

不过,没等青舒安排报仇的事,第二日便听说张家三少、四少出事了。

原来,古云福被狗咬后气得直接去报了官。于县辅为人耿直,见到古云福头上的伤和腿上的伤,立kè

派人拿了张家三少、四少到大堂上问话。张家这下着急了,张老爷让儿子当堂认错,并答yīng

赔偿古云福。古云福满yì

,答yīng

不告了。如此,张老爷给衙门交了点赎金,把两个儿子带了回去。可回去后,张老爷立kè

反悔,答yīng

给的二十两赔偿银立kè

变成了五两。

古云福哪肯答yīng

,派出了三儿子和身边仅剩的家丁去堵人。

张家三少、四少这上午才上过衙门大堂,下午便无事人般地在镇子上晃荡了,于是被古云福的人给堵了个正着。古云福的三儿子带着人将这兄弟二人一顿狠揍,并搜走了二人身上佩戴的玉饰与钱袋中的四五两银子。那玉饰虽是次品,可好歹能值个十来两银子。

也算张家兄弟倒霉。挨了揍后,他们准bèi

回府叫人,想着这事没完,一定要打回来。不成想,刚从巷子里爬出来时,正碰上官差追铺犯了命案的一名凶徒。

凶徒正走投无路,便挟持了张四少,顺带踹了吓坏的张三少一脚。张三少的脸正面撞到墙上,皮肉磕坏不说,门牙还撞掉了一颗。这张四少也是个傻的,因横行霸道惯了,竟然骂了挟持自己的凶徒。

凶徒被惹急了,且实在被逼的紧了,知dào

逃出无望,便豁出去了,赏了张四少一刀,这才被官差拿住。

张老爷接到两个儿子出事的信儿,哭爹喊娘地跑去看,正碰上官差要把人送去慈济药堂医治。张老爷不干了,拦下来,竟是把儿子抬回了府,并请了镇子上的游医郎中,却不请慈济堂的大夫。

这样一来,时间上就耽搁了。张三少还好,就是破相加撞掉了牙,可张四少那可是腹部让人捅了一刀,那血流的非常吓人。

游医郎中到了,一见情况不好,摇头摆手说这样的伤他应付不上,赶紧走了。

张夫人又气又伤心,捶胸顿足地骂张老爷就知dào

心疼银子却不顾儿子的死活,喊着赶紧请慈济堂的大夫。

最后慈济堂的大夫终于请来了。可是,张四少的伤没能及时止血,中间耽搁的时间又长,所以因失血过多断气了。

张夫人哭的伤心欲绝,张老爷跑去向官差讨命。

官差来气,说张四少是被凶徒捅的,却是因张老爷死的,不怨别人。

大家一听,对啊。官差若把人及时送去慈济堂,这张四少就活了。可张老爷非得不让,把人弄回了家,中间耽搁了不少时间,第一个请去的还是个只能治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的郎中,这才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张老爷不敢跟官差多做纠缠,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上门找古云福,让古云福赔他儿子的命。古云福又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人又不是他杀的,他便和张老爷吵了起来。这吵着吵着,两方打起来了。然后,统统被抓去了衙门。

这事本与古府无关,可张老爷吝啬又贪财,古云福又记恨古府,于是,这两人竟睁眼说瞎话,把古府攀扯了进来。

张老爷说,是古云福派人将他儿子带去的那个巷子,因此他儿子的死古云福和古府得赔命。他认定古云福会胆大包天地打人,背后撑腰的定是古府无疑。

古云福说,别说人不是他杀的,就算人是他杀的,可他有血亲侄女古青舒在镇上,他怕谁。

坐堂的于县辅发火儿,但碍于一个刚丧子,一个有伤在身,便各打十板赶下堂去。

这世上最不缺好事儿的,于是张老爷与古云福在堂上攀扯古府的事情不过一刻钟便传进了古府众人耳中。众人愤nù

,可青舒却淡然非常。

苏妈妈也是气的不轻,“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青舒坐在绣架前,正低头绣戏水鸳鸯,很平静地答道,“没什么可生气的。他们活的一个比一个可悲。张老爷眼中只有银子,儿子的命竟抵不过银子。另一个好手好脚的,整日不想着靠自己的双手去过日子,净琢磨白得银子的好事了。有跟他们置气的功夫,还不如绣好苏妈妈安排的这练手的戏水鸳鸯来的实在。”的确,她此刻绣的戏水鸳鸯,就是苏妈妈安排下的功课。

所以,青舒这话可是正中苏妈妈下怀。苏妈妈高兴,“正是这个理儿,小姐,那您绣着,老奴这就回去做事了。”

“好。”青舒浅笑着说道。等苏妈妈走了,她放下手中的绣花针,站起来动了动微酸的肩膀,并在地上来回走,顺便伸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大家小姐那套一坐就是半天她可学不来,即便是做女红,她也习惯不时起来动一动,就怕坐出毛病来。

她活动筋骨时想着,这二月眼瞅着就过完了,时序转眼便到三月,荒地那边差不多该动起来了。想到这里,她一脸喜色地走出去,“小娟,传管家到西偏厅说话。”

西偏厅,青舒笑吟吟地盯着管家说道,“荒地那边该动了,大体的我说一下,管家看着安排下去。”

古管家似乎并不意wài

,“小姐请说。”

“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一百一十二亩的荒地,以后就叫百茂田。这块儿地,我准bèi

交给吴管事,让他田庄和荒地两边兼顾。人手不够,让他从左近村中找长工或短工用。”

古管家说道,“吴管事担的起来。吴管事倒是提过,说小姐开荒时若用人,不必各个村中找,跟小古家村的古里正打声招呼,古里正定能给推荐不少能干又牢靠的庄稼把式。”

“这事我不插手,百茂田开荒之事总之是全权交给吴管事了。”

这让吴管家吃了一惊,“小姐,您这是?”

“一千零六十七亩的荒地就够我忙活了,百茂田那边我顾不上。这百茂田,我相信吴管事定能管理好,我就不去操心了。”青舒一副我要当甩手掌柜模样地说道。

古管家对此没意见,他现在比较好奇千亩荒地小姐要如何开的问题。

“这个天气,只要被子盖的厚些,搭建茅草屋居住应该可以了吧!”

古管家诧异,“对农家人而言,完全没问题。”

“那好,你即刻联系柳师傅,让柳师傅尽快做好准bèi

,我要他在我的千亩荒地上先搭建四十间茅草屋出来。至于盖青砖房的事,之后慢慢来。”

古管家吃惊不小,“小姐,您弄那么多间茅草屋做什么?”

“开荒用。先别问那么多,你照做就是。还有,记得多购置些陈年粗粮,要糙米,不要磨好的米。这是五百两的银票,你先可着五百两银子购置米粮。但有一样,即便是陈米,也要好的,不要那些长霉的让人吃坏肚子的粮食。”然后她嘴里嘀咕,“陈米价格便宜,五百两估计能买下不少。”

古管家实在是忍不住要问,“小姐,您弄这么多陈米,这是要做什么?”

青舒咳嗽一声,突然放小声音,“管家,您可不能说我抠门儿。实说跟你说,那边开荒,我需yào

大量的人手在那边吃住。这一日三餐肯定费不少粮食,新米我怕供不起,便想到了相对便宜的陈米。”在管家惊讶的视线中,她又说道,“我要一百个人在那边吃住,他们给我干活,我让他们吃饱饭,不发工钱。因这,我便想着,只要米好,陈米、新米倒是无所谓,主要想省下几个钱儿,然后每月给他们吃三次肉菜。”

古管家觉得很不可思议,上哪里找那么多只吃饭,不要工钱的劳力。

青舒看出管家脸上的疑问,轻声说道,“丐帮。”

沉稳如古管家,听得丐帮二字都愕然。但愕然过后,转念一想,可不,一日三餐供上,还管饱,只要脑子不傻的乞丐,肯定欢天喜地地挣着、抢着跑去给他家小姐干活,还要什么工钱!如此,搭建四十间茅草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对乞丐而言那简直就是华丽的住所了,并不用盖正经的土坯房。

古管家觉得很不可思议,别人都想不到的,他家小姐怎么就能想到呢!他家小姐怎么就什么都敢想呢!如此想着,他接了银票赶紧去办事。他不仅要抓紧时间购置陈米,还要找柳师傅说道搭建茅草屋的事,这动作要快。

青舒又叫来丁管事,吩咐丁管事提前约好打井的师傅。地开化,他们的荒地上得至少先打两口井出来,人要吃水,必须有井。小山头儿的泉眼离的太远,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就近打井,难道还要她的人横跨几百亩地去取水吃不成!

古府这边正为开荒做准bèi

工作的时候,马氏二度来访。

这一次,青舒在前头的偏厅见的马氏。

马氏今日的气色比上次要好,但明显的,精神状态已大不如前。而且,她今日的穿着普通了许多,没再穿充门面的绫罗绸缎,手腕上的金镯子不见了,头上的金钗换成了银钗。她温和地一笑,盯着青舒柔声问,“近来可好?青阳的学业如何?”

青舒客气地淡笑着回道,“都还好,青阳读书很认真。”

马氏轻叹一声,“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像姨母养出来的,个个不让人省心。”立kè

的,她一脸抱歉地看了青舒一眼,“姨母又犯糊涂了,竟跟你提这些。”而后她温和一笑,“姨母来,只是想解释上次的事。上次,姨母是真心要还信的,不是要讨你娘的承诺。你大伯做下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混账的很。姨母阻止不了,可是非曲直还是分得清的,哪还有脸面去讨多年前许下的事情。”

青舒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礼貌地回以一笑。

“对了,你堂姐许了人,三月初六出嫁。”马氏眉眼间多了一抹喜色,发自真心的,“那家人姓初,你堂姐要嫁的是初家长子,单名图,家里开了间杂货铺,日子过的还算宽裕。初图这孩子,姨母打听了,人老实,品性不错,相貌也端正,不会让你堂姐吃苦。”

青舒说了句恭喜,心里却在想:古璃可是个眼高于顶的,觊觎周伯彥的表现是如此地明显,怎会甘心嫁个小小杂货铺的儿子?

马氏一脸愧色地说道,“说来说去,姨母来,还是厚着脸皮想请你帮个忙。”

青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一个姑娘家,能帮上什么忙?”

这时候,马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包裹着什么的帕子出来,推给青舒,“姨母为了面子,准bèi

了这对镯子,主要是想着,镇子上也没什么亲人,璃儿出嫁的时候没个人给添妆,怕被人笑话。所以想麻烦青舒,拿了这对镯子过去在人前露个脸,就说是给璃儿添妆的。这个,姨母也知dào

这要求过份了些,可为人父母的,为了子女,只得厚着脸皮来了。”

青舒听了,不说话。

马氏脸上闪过赧色,低了头,“青舒,姨母真没有其他想法,只为给你堂姐长脸。你若实在为难,就当,就当姨母没来过,别往心里去。”

青舒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甩脱不掉,为何不想办法将其纂在手心里?”

马氏霍地抬头,不懂青舒所指,“什么?”

“以夫为天的世道,姨母觉得这样分开过,明智吗?能长久吗?”

马氏懂了,悲从中来。是啊,以夫为天的世道,她即便带了子女出来过,可依然摆脱不掉古云福的影响。古云福不时找上门去大吵大闹,并不时撺掇她儿子犯混。她一个妇道人家,忙着看管教养子女,要分心去防范古云福做出对她的儿女不利的事情来,还要想对策对付外边的各种流言。她的苦,能对谁说!没曾想,今日竟被晚辈一语道破,她竟失了形象,低泣起来。

“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为母则要强。”青舒说了这么一句,把包裹着所谓镯子的帕子推回给她,“去与不去,我会考lǜ

一下。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我的记性好的可怕,曾经你们是如何对我们的,我轻易忘不掉。”说罢,只是安静地坐着,不再言语。

过的片刻,马氏哭够了,不好意思地拭泪。

这时,青舒吩咐道。“小娟,打盆温水过来。”

温水打来,英姑伺候马氏洗了把脸,并为马氏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如此,马氏收回镯子,告辞离开。

等人走了,陪在一旁的小娟问青舒,“小姐,您对她说的‘既然甩脱不掉,为何不想办法将其纂在手心里?’,是什么意思?”

苏妈妈也不解,不过却斥责了小娟,“只管伺候好小姐就是了,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青舒笑,却没有解释。马氏是聪明人,应该是听懂了。

No.221探口风

不得不说,马氏的动作很快。她在见过青舒的第二天,备了几个下酒菜,郑重其事地把在家养伤的古云福请过来喝酒。

见马氏再次低头,古云福心中得yì

。在古璃的婚事上,马氏已经向他低头过一回了。马氏说,古璃许给初家长子一事上,只要他点头同意,不反对,不弄出事儿来,初家送来的聘礼,银子归他花用,东西则由马氏分派。

他觉得这主意不错。吴府已经完了,眼下他也找不到其他富足人家许了古璃出去,答yīng

下来无妨,总归有银子拿不是。于是,看在三十两聘银的份儿上,他同意了。今天马氏又要请他喝酒,他觉得自己又有好处拿了。这心情一好,觉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又过的一日,马氏退了租住的院子,带着家当与儿女搬去了古云福买下的院子住。紧接着,马氏张罗起了嫁女之事。这么一来,在外人看来,马氏与古云福终于和好了。

听得这消息,苏妈妈非常担忧,去青舒跟前说话,“小姐,福老爷夫妻闹僵时,老奴便寻思着,他们夫妻忙着较劲,打扰小姐的时候总要少些,小姐耳根子也能清净许多,挺好。如今,他们这一合好,怕是要不时来府里闹腾了。小姐,您得事先想好对策,可别吃了亏。”说话间,她一脸烦恼地不时搓着手。

青舒本是坐在桌前喝茶的。见苏妈妈如此烦恼,她放下杯子,离椅走过来,在苏妈妈不解的目光中抱住苏妈妈的手臂一阵摇,“苏妈妈真好,什么都替青舒想在前头。”

“哎呦小姐,您可不能如此,这叫外人看了去,可如何是好?”苏妈妈嘴上如此说着,可眉眼间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

青舒很可耻地开始撒娇,“又没有外人在,不怕,不怕。到了外面,青舒肯定乖的很,谨记苏妈妈的教导,绝对不会丢了咱们府的脸面,言行举止、仪容气度上定让人挑不出理来。”

苏妈妈被哄的高兴,“哎,哎,就该如此,”

青舒几句话哄住了苏妈妈,让一脸烦忧的苏妈妈高高兴兴地回去做事了。

小娟一脸崇拜地盯着青舒,“小姐,您好厉害。”

青舒故yì

做了个得yì

的表情,扬了扬下巴,而后正了脸色,告诫小娟,“记住了,福老爷那边不论传出什么消息,你生气也罢,高兴也罢,管好嘴巴,别学长舌妇到处与人说道。无论如何,血缘关系不可改变,可以不来往,但不可以四处说那边的是非,让人看了笑话。”

“小姐,奴婢记住了。奴婢有什么只跟小姐说,不跟别人说,小姐放心。”之后,小娟傻笑着问,“小姐,奴婢晚上吃块儿肉,成不?”

刚要夸小娟一句的青舒听了,差点被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呛着。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老实过了头,一个馋嘴过了头,她这个当主子的如何不担心她们的将来!她最近纠结又担心她们嫁人后的生活。想着老实过头的被婆家人欺负了怎么办?又想着馋嘴过头的因这不算什么毛病的毛病被婆家嫌弃从而被排斥欺负怎么办?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她有想过把两个丫鬟许给府中人。小鱼配张大,她觉得不错,可又担心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张大或许对小鱼有意思,可小鱼是否对张大有意思,她是真看不出来,因此她才迟迟没有把小鱼指给张大。小娟呢,整日说要跟着她吃肉,不嫁人,因此她也不敢乱点鸳鸯谱,只能这么一日过一日地拖着。

青舒给了小娟恨铁不成钢的一眼,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把小娟叫到跟前,与小娟耳语了几句。

小娟听罢,眼睛瞪老大,“小姐,这,这……”

青舒瞪她一眼,“这什么这,还不快去办事?”

小娟迟疑,做贼似地四处张望。屋中除了她和小姐,根本没有其他人。可她还不放心,极小声问,“小姐,您让奴婢说谎,奴婢就说。只是,若奴婢把小鱼弄哭了怎么办?”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我让你探出她的真实想法来,又没要你弄哭她。不许再废话,赶紧去办事。”

小娟一脸的纠结,小心提问,“小姐,奴婢,奴婢找苏妈妈,让苏妈妈帮忙支招儿,成不?”

青舒对此倒是没意见,“自己看着办。赶紧去,交待这么点事情,你就为难成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本小姐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唉!”

青舒的这声似无奈般的叹息,可把小娟给弄紧张了,她匆匆说了句,“奴婢一定能办好,小姐放心等好消息”,人已经出去了。她站在院中片刻,却等不到去厨院拿东西的小鱼回来。她一跺脚,去了绣房那边唤了苏妈妈出来,与苏妈妈站在没人的地方一阵嘀咕。

不得不说,中老年妇人对当媒人,撮合年轻男女结为连理这种事都相当的热衷。苏妈妈热情地给小娟出主意,最后还嘱咐小娟,小姐想出来的这招儿若不行,可以来找她,她可以再想办法。

小娟得了苏妈妈的点拨,信心满满地去厨院找人。不过,许三娘告sù

她,小鱼取了需yào

的米面油,已经回去了。她赶紧回去找,却见小鱼提了食篮正要出去,她忙问,“小鱼姐姐,你要去哪里?”

小鱼柔声答,“回来的路上遇上几位少爷。少爷们说饿了,想吃小姐做的点心垫垫肚子。这不,正要送些过去。”

小娟想着这事更重yào

,因此没拦着,让小鱼送点心去了。

青舒听闻动静出来,“不必急在一时,晚上说或明日说都成。”她递出一个折叠起来的纸条,“给管家送去,亲手交给管家。若管家不在,拿回来便是。”

小娟答yīng

着,接了东西赶紧去找古管家。

庄子上今日送来烧火用的秸秆一车,粗细不等的干树枝两车。这些柴禾都卸在柴房这边。古管家跟过来看,正与吴管事站在一起说话。小娟找过来,把纸条给了古管家。

吴管事避开到一旁,和卸车的人说话。古管家便打开纸条看罢,揉成小团,和吴管事打了声招呼,并从厨房拿了两个粗粮面的馍馍,来到后门处。

古府后门处的小角门一开,躺在后巷子里的几个乞丐都看了过来,然后其中一个爬起来,手里拿了破碗过来讨饭,不停打躬作揖,说着请老爷赏口剩饭等话。

古管家并不打断,小声说自己的,“三日后先让五十来人陆续到千亩荒地那边去,剩下的隔个三两日再陆续过去。都穿多大鞋,拢好了报上来。”消息传达完毕,他把两个粗粮面馍馍放进乞丐碗里,调头回去,关上角门。

得了馍馍的乞丐对着关上的角门一阵谢,“谢老爷,谢好心的老爷。”之后回到同伴中,围坐在一起,用黑乎乎的手把两个粗粮面馍馍掰成几块儿分着吃了,事情也分派了下去。有两个乞丐看着自己脚上黑乎乎的破破烂烂的露脚趾的鞋,咧了嘴笑。

这天,直到晚睡时间,小娟才找到机会和小鱼说些私密话。

小娟躺在自己的被子里,下巴顶在枕头上看着准bèi

上炕的小鱼,“小鱼姐姐,今日庄子上来人送柴禾了,我无意中听到了几句话,不知是真是假。”见小鱼要吹熄油灯,忙阻止,“先别熄,等下我要下地喝水。”

小鱼把脱下来的衣裳挂到衣架上,上炕进了被窝,之后才接话,“听到什么了?”

小娟一脸神mì

兮兮地靠了过来,小声说道,“庄子上的人好像在谈论张大哥。”

小鱼放在被子里的手一紧,嘴上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听的不是十分清楚,只听了个大概。不过,这也足够了。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庄子附近的村里有户人家,生了六个姑娘一个儿子。这户人就因为生养的多,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了。这户人家的大姑娘好像长的不错,爹娘有意把这姑娘许给张大,聘礼也不多要,似乎是给几袋粮食就成的样子。对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准bèi

许姑娘那家人正在找说婚的媒人呢!”

小鱼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

小娟盯着她的脸,伸手推她,“小鱼姐姐,你怎么了?怎么都不理我?”

小鱼背过身去,小声说道,“没,没有不理你。”

“那你怎么……”

“没事,我只是困了,不想说话。”小鱼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咬着嘴唇,眼睛闭的紧紧的。

小娟抓抓头,坐了起来,探了身子过去想看个究竟。巧的是,小鱼正好拉了被子蒙住了头,害的小娟什么也没看到。

小娟开始纠结,她这是试探失败了吗?怎么办啊?不行,还得说点什么,不能就这么算了。“小鱼姐姐,依我看,张大哥对你有意思,不会看上那户人家的姑娘,真的。”

被子里传出闷闷的一句,“不许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你看,那次你出事,你被人抓了,你在车里喊救命,经过的张大哥居然一下就听出了你的声音,之后可是追出去老远,这才把你救回来的。张大哥若不是对你有意思,怎么可能会注意你,哪里会听出你的声音来?”

蒙着头的人不说话了。

“我们每次跟着小姐去庄子上,都是安安分分地跟在小姐身边,若是小姐不吩咐差事下来,我们和庄子里的张大哥他们根本不会说话,连照面都打不着。没有留意你,张大哥才不会听出小鱼姐姐的声音。”

“不许胡说,赶紧睡觉。”

“不管你了,人家好心告sù

你,你还不领情。”小娟假装生气,下了炕,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吹了桌上的油灯,上炕躺下了。换作平常,她倒头便睡。可今日心里惦记着小姐派下来的差事,又想着自己太笨了,竟然没能探出什么来,很是郁闷。于是,难得地,她失眠了,人是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可脑子里却胡思乱想了起来。若办不好差事,小姐会不会生气不给她肉吃了?会不会不理她了?不行,不行,今晚没探出来,明日可得加把劲儿,可不能让小姐失望。

许久,相信小娟已经睡死的小鱼拿下蒙在头上的被子,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并轻声叹了口气。

难得失眠的小娟听到动静,更是不敢动了,支起耳朵静静地躺着。

小鱼怎么躺怎么觉得不舒服,于是不停翻身,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法平静下来。过了老半天,她竟坐了起来,犹豫片刻,轻声叫了两声小娟。

小娟装睡,不理。

小鱼穿了鞋下炕,摸索着找到火折子,把油灯点亮。而后,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属于自己的木箱,拿了一物出来,捧在手心里盯着发呆。

小娟好奇的要死,终究没忍住,抬头往地上看,却只看到小鱼站在地上的背影。再有,她一动,盖在身上的被子发出微微的响动。她吓了一跳,赶紧假装翻身,再不敢偷看。

小鱼紧张地回头,见小娟只是翻了个身而已,松口气之余,赶紧将箱子盖上,抱着手里的东西,吹熄油灯爬上炕,躺回被子里。

这一晚,她们俩个都没睡好。第二天早起时,都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小鱼收拾妥当了,先一步去青舒身边伺候了。

留在后头的小娟立kè

跳起来,打开炕柜,翻小鱼叠好收进去的被子,没有任何发xiàn

。她不气馁,跑去开门看了一眼,确定小鱼不会回来,吞了吞口水,嘴里嘀咕着,“我是为小姐办差,我是为小鱼姐姐好,只是看看,就看看,我不是要偷东西……”等等,打开了小鱼专用的箱子,往里看。她咦的一声,眼一亮,伸手进去取了某样东西出来,左右翻看。她想到什么,迅速把箱子盖回去,在屋中转了几圈儿,找到一块儿布,把发xiàn

的东西包起来,抱在怀里跑去了青舒跟前。

青舒已经洗漱过了,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小鱼正端了水要出去倒。

小娟一脸心虚地给小鱼让路,等小鱼出去了,立kè

窜到青舒跟前,做贼似的紧张地说道,“小姐,奴婢发xiàn

了这个,小鱼昨晚抱着它睡了一晚,早起藏在箱子里了。”

No.222收获,野餐

青舒不解,“这是什么?”

小娟不敢大声说话,“鞋子,男人的鞋子,新的。”

青舒愕然,无法想像老实巴交的小鱼偷偷给男人做鞋子的样子。不过,愕然过后,她拍了小娟的背一记,“臭丫头,你居然翻她的东西,赶紧给放回去。”

小娟刚要解释,却见小鱼去而复返,她吓的把怀里的东西抱的死紧,说话有些结巴,“那,那,奴婢这就去了。”然后心虚地不敢看小鱼,低着头跑出去了。

小鱼疑惑地看了眼小娟略显慌张的背影,“小姐,小娟这是怎么了?”

“她能为了什么,一早就说想吃肉,被我骂了。”青舒给了这么一个理由,并为保证小娟的“安全”,将梳了一半的发髻放下来,“今日懒得自己梳了,你来梳。”

小鱼不疑有它,不多时便为青舒梳好了头发。

今日要出门,青舒没去练功,青阳他们几个也没练功,直接用的早饭,而后大家都去了前头。

车马已经备好,随行的家丁与护卫也均已到齐。

卢先生带着笙歌坐在第一辆马车里。青舒带着小娟、小鱼、铃兰三个丫鬟,还有小丫、麦子这两个小家伙坐在第二辆马车里。陈乔江、灏、青阳和洛小荣坐在第三辆马车里。后头是陈府和洛府的马车,其中一辆坐了陈乔江青阳等四人的书童,另一辆车里没有坐人,只是堆放了出行所需的一些东西。再后头是苫了苫布的满载物品的牛车。

随车的,有丁管事及四名家丁,杜护卫带领的四名鹰卫,陈府、洛府护卫各一名。护卫都骑了马。丁管事等人出镇子前会步行,出了镇子,可以轮换着坐到前头的车缘上。

留下坐镇府里的古管家带着众家丁,苏妈妈带着丁家妹等人,齐齐送行。待一行人远去,古管家让大家都回去当差,并让蔡铁牛关了府门。

青舒他们一队人出了镇子,牛马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在赶路。麦子起初很兴奋,童言童语地不停跟小丫说话,可快到田庄上时,自愿早起跟来的他开始犯困。他挨着小丫坐的,困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青舒不让他睡,一个劲儿逗他。

不大一会儿,车马到了庄子上停下。所有人下了马车,有去解手的,有活动筋骨的,有喝水的……

休整片刻,众人再次出发。吴管事带上庄子上的张大等十人,套了一辆板车,板车上拉着砍柴刀等农具,还有干粮,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这次,青舒稍做了调整。

卢先生转去了陈乔江青阳等四人坐的马车里。一路上,他给四名弟子讲了不少游学时的见闻。

笙歌、麦子和小丫坐到了一起,他们三个小,不仅因早起在犯困,而且赶远路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枯燥了些。因此,把他们三个放一起,不为别的,只为让他们三个躺下来睡一觉。怕他们躺的不舒服,青舒不仅让人给垫了厚垫子,旁边还派了细心的小鱼和铃兰守着。

一路无话,巳时,他们终于赶到了千亩荒地上。这里,满目的枯草,有些地方还有左一丛右一丛的矮小成丛的灌木。

要搭建茅草屋,先得选好地方,再清理出地方来。因此,柳师傅昨日就带人过来了。他们住在孙家村的农户家中,早起过来干活,中午吃些随身带的干粮,晚上收工再回孙家村去。昨天忙活一整天,柳师傅带人在千里荒地居中的位置选定位置,已经清理出了足够的地方来。今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挖好搭建茅草屋的简单的地基来,并尽量准bèi

和(huo)泥的干草与土。等茅草、木材、苫布等材料到了,他们便可以搭建结实的茅草屋了。苫布是青舒特意点名要的,因为茅草屋下雨时容易漏雨,用上苫布,便可解决这个问题。

车马停在柳师傅他们干活儿的所在,所有人陆续下车。

陈乔江最先一个跑去看柳师傅他们干活,之后青阳他们都过去了。他们好奇的很,不停问东问西的,惹得好脾气的柳师傅不时哈哈大笑起来。

卢先生却是看着四周,捋着胡子说,“将这里都开出来,可是要费大工夫的。”然后一指北边山头儿的方向,“舒丫头,你的果树是要栽种到那边吗?”

青舒望向那个方向,“是这么打算的。山头虽小,总归是山,脚下的土地总少不了石块儿,种菜种粮食怕是没什么收获。树却不同,它不怕碎石,只要扎下根的地方有土、不缺水便能活。从小山头儿脚下往前推,三四百亩地不干别的,全部用来种树或栽种果树。自然,这不是一年就能完成的事,估计得用个三四年时间。剩下的土地没有碎石,荒开好了,种菜、种粮食总归能有些收获,不至于颗粒无收。”

卢先生又看了看周围,“这地方,怎么就没个水源!雨水充沛还好,若遇上干旱的年景,这可如何是好?”

水源确实很重yào

,青舒也明白的。“水源确实是个大问题,小山头儿那边的泉眼太小,虽然四季长流,却也解决不了什么。打井的师傅明日便过来寻找水脉,相看好了位置,先打两口井出来用着。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若是周围有河便好了,远些也无妨,挖渠也好,挖河道也罢,若是能引河水过来,灌溉的事情便解决了。”

卢先生突然想到什么,但微张了嘴,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地远望凉州的方向。

这时候,麦子突然拍着手兴奋地喊了起来,“鸟儿,飞了,好多鸟儿。”

陈乔江和青阳他们全部围拢过来,不停问在哪里。

麦子指着前方颤动的枯草丛,“那里,飞进去了。”

青阳他们看着前方枯草丛中似乎有东西在移动,并且是往远处移动,都好奇地伸了脖子看。遗憾的是,什么也看不到。枯草丛的高度差不多能到他们的腰部,小动物在里边跑,除了能看到些微晃动的枯草,具体是什么在跑,根本看不出来。

杜护卫似是知dào

枯草丛中逃窜的是什么,招来一名鹰卫,“拿上弓箭过去看看。”看了一眼不停跳起来看着那边的青阳,又嘱咐一句,“尽量捉活的。”

鹰卫道了声是,取了弓箭,走入已经平静下来的枯草丛。

陈乔江兴奋地要跟上,护卫们拦着不让,说危险。

青舒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陈乔江他们四个抢着报gào

,说麦子看见很多的鸟儿,护卫去抓了。

青舒以眼神询问杜护卫。

杜护卫答,“小姐,是出来觅食的野鸡,大概有六七只。”野鸡不像家养的鸡,形体相对小些,尾巴比鸡长,羽毛比鸡的好kàn

,能飞,且能飞出一段不短的距离。大概就是这些特点,让看到野鸡飞走的麦子误会了,说是鸟儿。

青阳他们听了,欢呼出声,一下围着青舒叽叽喳喳地提要求,说要去抓野鸡。

青舒说不成。没想到连麦子和笙歌都加入进来,把青舒围在当中,吵的青舒头痛加头晕。

杜护卫在一旁看了,有些同情小姐之余,看了看四周,问身边的其他护卫,“你们怎么看?”

众护卫琢磨了一下,说只要少爷们不乱跑,也不是不行。杜护卫一琢磨,这里府中家丁和庄子上的人不少,留了一名护卫下来,其他护卫护了少爷们去猎个野鸡野兔的,倒也行。于是,他向小姐点了一下头。

青舒觉得yì

wài

,让青阳他们别吵,然后问,“你确定没问题?”

杜护卫看着已经走远的那名护卫的背影,说道,“少爷们若听话,不乱跑,不出声惊了猎物,也不是不可以。”

这下青阳他们兴奋了,纷纷喊着会听话,满嘴保证的话。

青舒看看到处都是的枯草,再看看陈乔江他们四个身上穿的绸缎料子的衣裳,犹豫不决。可迎上他们期待又兴奋的眼神,她一狠心,“成。”不过,在他们兴奋地大喊出声时,立kè

让他们安静,先跟他们约法三章。好在,她知dào

男孩子玩儿起来可是野的很,出发前便准bèi

了普通料子的衣裳给他们带了过来。于是,她一声令下,让他们赶紧回车上把身上的好衣裳换下来。

稍做准bèi

后,由杜护卫带头,三名鹰卫加上陈府护卫一名、洛府护卫一名,共六个护卫,带了陈乔江、灏、青阳、洛小荣、笙歌、麦子和小丫,出发去打猎。

青舒看他们走远,有些不放心,嘴里嘀咕,“没问题吗?这地方,不知dào

有没有危险的野兽?以前倒是没想过会有野物。”

卢先生说道,“放心,即便是野鸡、野兔,这里也没有多少,更别提危险的猎物了。护卫能放心带了他们去,就是知dào

这点,要哄他们玩儿的。”

青舒听了,放心之余,灵机一动,“既然只有些野鸡野兔的,没什么危险性,我倒是可以放心地四处走走、看看了。”

“你这丫头,又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只不过想四处走走而已。”青舒如此说着,让小娟去跟丁管事说一声,要丁管事安排几个人给她。

“先生来都来了,就这么站着也怪无趣的。好,先生陪着舒丫头四处走走看看。”

青舒对此没意见,回到马车上换了一双鞋子出来,与卢先生汇合,便开始了四处走走。丁管事自己与两名家丁一起走在前头,不时将碍事的根茎很粗的干枯的植物用砍柴刀砍断。青舒便由丫鬟陪着,一边与卢先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一边四处看着走。后头,另两名家丁与被留下来保护她的一名鹰卫跟随。

他们这边正越走越远,另一头儿传来男孩子们隐约的欢呼声。

卢先生笑眯眯地说道,“高兴成那样,估计是猎到野鸡或野兔……”他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侧脸看过去,“什么东西?”

青舒停了下来,“先生,您怎么了?”

“这是什么草,居然带刺?竟把先生的袍角勾住了。”

有家丁已经上前,把卢先生被勾住的袍角解救下来。

青舒走过来看,一颗细细的苗木挺立在枯草中,长的还没她膝盖高,上面长了不少的刺。她说道,“看着不像是草,大概是什么树的小苗?”

卢先生闻言,咦了一声,细细地看,之后一脸喜色地看着青舒,“丫头,先生可是替你找到好东西了。”

青舒不解,“好东西?您是指这是好东西吗?”

“自然是好东西。若先生猜测无误,这便是枣树苗木。”

“枣树苗木?”青舒诧异,她只见过长的很高很大,枝繁叶茂的结果子的农家院中枣树,幼苗却是没见过,因此还真没往那边想。

这时候,家丁们也说看着像是枣树。

青舒激动,“赶紧的,赶紧看看,周围还有没有?”

除了鹰卫没动,家丁们都四散开来寻找。因为是混在枯草中的,长的又不高,还真不好找。不过,周围真就还有,只是不多,隔着段距离发xiàn

了两棵而已。

青舒想着,这么大片荒地,若认真找起来,指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就是这枣树苗,他们这会儿就发xiàn

了三棵。不行,不能烧荒。这放火一烧,虽然很容易就能处理大面积的枯草,可是最终什么都剩不下。看来,她烧荒的计划得搁浅了。“赶紧的,把发xiàn

的枣树苗跟前的枯草砍了。有了标记,回头儿找起来容易。”

大家迅速动了起来,围着发xiàn

的枣树苗砍倒枯草。

不知何时独自一人走出去老远的小娟挥舞着手,大声喊,“小姐,小姐,这边,这边,这边有好多。”

青舒也顾不上斥责她乱跑的行为,赶紧带人过去。这个时候,是否刮坏衣服已经不在她的考lǜ

范围内了,也不用家丁在前头砍出路来,磕磕绊绊地急行过来。

到地方一看,可不是,小娟发xiàn

的这一片荒地里,密集地长了不少枣树苗。

丁管事也不用人说,拿了砍柴刀上前,打量一阵儿,弯下腰来砍这片苗木周围的枯草,其他家丁也跟着动了起来。

等他们砍出这片苗木占地的大概轮廓来,卢先生说道,“估摸着,少说也得有一百来棵。”然后话锋一转,“丫头别高兴的太早,还不知它长够了,开花结果后的果子味道如何。若是果子太小,味道又不好,栽植出来也是白费工夫。”

青舒的心情很好,“先生,即便它不是好枣,可是这里居然长了这么多的苗木。如此看来,这片土地果然是适合栽植果树的。知dào

了这点,我心中不再忐忑,对栽植果树一事信心倍增了。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大收获。”

“这倒是。”卢先生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不想,卢先生的笑声,竟惊得左前方的枯草中扑棱棱地飞出几只野鸡来。

卢先生愣了一下,立kè

毫无形象地大喊,“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抓回来给先生炖肉吃。”

不过,还没等家丁们动弹,弓箭响,嗖嗖几声,然后青阳他们的欢呼声自另一边传来。

这边记号已经做下,青舒便招呼了丁管事等人,往青阳他们的方向走。

待两边人会合,小丫小脸红扑扑地抬头看青舒,然后把兜着什么东西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往前递,“小姐,是蛋,是蛋,我们拣到的。”

青舒接过来,看了一眼,帕子里包了五六颗蛋,个头儿比鸟蛋大不了多少。

麦子在一旁喊,“是野鸡蛋,野鸡蛋,哥哥拣到的。”

青舒夸了他们几句,得知护卫们一共打到了四只野鸡、一只野兔,便说走的太远不好,该回去了。

陈乔江他们有些舍不得,可毕竟还小,走出来这么远,一个一个的都挺累的。麦子和笙歌还能活蹦乱跳的,是因为护卫们时不时会抱着他们走一段路程的结果。

杜护卫迅速做出安排,派了两名鹰卫去继xù

打猎,自己和其他护卫一起,护着青舒青阳他们往回返。

回到车马旁时,成年男子还好,陈乔江他们小的都有些疲色,青舒也是走的累了。

小的们上马车休息了,青舒招呼大家取下牛车上的大铁锅,在清理干净枯草的地方架起了锅灶。

这地方最不缺的是引火用的枯草,更不缺干柴。还有水,在青舒他们四处走的时候,早有家丁骑上马,去了山头那边的泉眼处驮了四桶水回来了。

此次出行,本就是青舒带了青阳他们来看荒地并野餐的,因此东西带的很齐全。几个丫鬟忙着煮粥,忙着在露天下铺垫子、摆桌子、摆带来的点心与肉干等。

野鸡和野兔是意wài

收获。有家丁拿去旁边收拾干净了,又拿清水洗过,送了来。

青舒不嫌脏,接了收拾好的野鸡,亲自动手,把带出门的调料不停往野鸡肚子里塞。其中两只的肚子里还塞了辣椒进去,另两只没有塞。可她没有带荷叶之类的出门,怎么办?

No.223管事人选

青舒愁,想着要集思广益,于是问身边人有没有可以代替荷叶的东西,她要把清理干净的野鸡包起来烤。

吴管事就说他们那边有包干粮用的荷叶,问她要不要。

要,当然要,缺的就是它。这荷叶是有了,青舒赶紧把野鸡用荷叶包起来,而后吩咐一名家丁在地上挖小坑出来,又吩咐另一名家丁给和(huo)些泥。如此,在荷叶的外层又糊了一层泥巴之后,她把四只野鸡放进挖好的坑里,埋了一层土,弄平。而后,她又指挥人在上头摆上枯树枝等,点上火堆。火堆下头烤野鸡,火堆上头烤兔子肉,一举两得。

她净了手,便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旁人,自己回马车上休息去了。

这时候,歇了一气儿的陈乔江他们又生龙活虎地从马车上下来了。因为觉得好玩儿,他们几个围着火堆,抢着要自己动手烤兔子肉。

丁管事有办法应付他们。他削了树枝,把兔子肉用刀弄成小块儿,串到削好的树枝上,让他们一人拿了一串儿烤。

在他们一惊一乍地喊着糊了还是烫了的时候,留下打猎的两名鹰卫回来了。他们其中一人手里拎了两只兔子,另一人手里拎了三只野鸡,其中一只野鸡是活的。

麦子和笙歌伸了手要那只活野鸡,叫唤着要拿回去养,不吃肉。

护卫答yīng

着,弄来一小节绳子,把这只野鸡的一条腿绑了,绳子的另一头交给他们俩个。

陈乔江凑过来,拿了树枝去捅,弄得本就受惊的野鸡拼命扑腾起来,害的抓着绳子一端的麦子差点摔倒。青阳见了,一把夺了陈乔江手中的树枝,哄了要哭的麦子几句。陈乔江虽然还是那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可是现在的他比以前长进了不少,于是也跟着哄了麦子几句。麦子不哭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青舒只是呆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根本不参与。

另一边,家丁已经接过护卫手中的两只兔子、两只野鸡,拿到旁边去清理了。等他们清理好了,小娟接了野鸡过去。

小娟学着青舒刚刚的样子,往野鸡肚子里塞调味料。不过,因为带出来的有限,剩下的调味料并不多,只够一只的。她跑去请示青舒,“小姐,剩下的调味料只够一只的,另一只不够用,怎么办?”

青舒坐正,“盐巴够不够?”

“盐巴够,有小半罐子。”

“那就烤一只,剩下的一只与刚打回来的两只兔子一起炖上。”

小娟答yīng

一声,跑回去安排。

等简单的午饭好的时候,青阳他们说不吃,他们要等埋在火堆下的野鸡肉烤好。见他们不吃,青舒便把粥与炖的一大锅肉汤都让给护卫、家丁们,还让人盛了几碗送去给柳师傅等人尝鲜。

青舒自己吃了一块儿点心、一块儿肉干,还有青阳给她烤好的几串兔子肉。等时间差不多了,她让人把火堆余烬移开,将先埋下的四只野鸡扒拉出来。

看着黑乎乎的四团东西,陈乔江嫌弃地说道,“这能吃吗?”

青阳立kè

反驳,“当然能吃。”他这是在支持姐姐,实jì

也很怀疑。

灏拿指头往上点了点,立kè

缩回手指,轻叫了声烫。

青舒也不确定好吃不好吃,拿了一节干树杈敲打了起来。裹在最外层的泥巴剥落,香味儿飘出,引得围成一圈儿的七八个小脑袋的主人眼睛亮亮的。

接着,剥下荷叶,飘出的香味儿更浓。卢先生顺着香味儿居然过来了。

小娟上手,将野鸡腿儿挨个儿撕了下来。热气散了些许,她最先递了一个给过来凑热闹的卢先生,而后把另七个野鸡腿儿分别递给陈乔江、青阳他们七个。

卢先生的威严只留在课堂上,在这里,他可是半点没有为人先生的自觉。他只尝了一口手中的野鸡腿儿肉,便把青舒和小娟赶走了。他带着弟子们围着烤好的野鸡,双手齐上,跟弟子们抢着吃起来。

青舒哭笑不得,走开去时告sù

杜护卫,等下最后埋的一只野鸡扒拉出来时,拿远些与护卫们分着尝尝味道,千万别给卢先生抢了去。

半个多时辰后,没有正经吃饭,只吃了烤野鸡的青阳他们八个人在左近又跑又跳地玩儿了一会儿,都累了,这才回到马车上,答yīng

返回去。而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半的时间用来睡觉了,剩下一半的时间里基本都在讲猎野鸡、吃野鸡肉的事情。

经过庄子上时,吴管事带着人停下来了。青舒他们没有停留,因为时辰不早了,怕回去的晚了赶不及进镇子。

回到府里。大人都有些累,而睡了半路的青阳他们七个都精神的很。府中饭食都已经准bèi

好了,大家草草用过晚饭,赶紧都回去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古管家便过来向青舒报备府中昨日发生的大事小情,并禀报说今天一早的时候帮主来过,已经拢了鞋子的大小号送上来了。其实帮主交上来的是长短不一的细树枝,统共七根。这些细树枝都是比量着乞丐的脚来的,对应每根细树枝的有多少双鞋,这个是口述的。

青舒便说道,“这个交给苏妈妈,苏妈妈会把这事交给阿琴的舅娘来办。”这事她提前打过招呼了。鞋子大小量好,便由阿琴的舅娘古陈氏带回去,带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尽快把一百双鞋子赶出来。这批鞋子是春季穿的鞋子,就是现在季节交替时穿的。鞋子做完,古陈氏还要负责带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缝制一百套男子的粗布衣裳出来。

古管家应了,退出去找苏妈妈。

不多时,前头来报,昨日被青舒点名的张大已经来了。

青舒让人把青阳请了过来,这才叫张大进来。

张大见过礼,在下头规矩地站着。

青舒不看他,摆弄着桌上的纸张,“你在庄子里当什么差?”

张大没想到会问这一句,但也恭敬而认真地作答,“小的有农事时干田里的活计,农事不忙时搭把手喂养牲口,冬日里没有固定差事,一切听从吴管事调遣。”

“你的月钱多少?”

“三吊钱。”

青舒示意青阳说话。

青阳收到暗示,便问道,“调出田庄,派去千里荒地开荒,你可愿意?”

张大吃惊,可也不是很吃惊,“小的一切听小姐、少爷的安排,在哪边当差都愿意。”他也知dào

,千里荒地那边需yào

的人手特别多。

青阳侧过脸看青舒,见青舒点头,他转回脸,盯着站在下头的张大,“升你为管事,调去千里荒地那边负责开荒事宜。”

张大这下可是大大地吃惊了一把,“管事?”

站在青舒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小鱼似乎很震惊,抬了头看向张大。

小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因此将她的这一举动看了个正着。

青阳小大人般地说道,“对,管事。不过,不知你能不能胜任,便以一个月为期限,让你先试上一试。若这一个月内你做事稳妥,开荒事宜不出任何差错,你便继xù

是管事,月钱由三吊钱涨到五吊钱。愿意,你明日便上任。不愿意,你可继xù

回庄子上当差。”

张大很想继xù

安安稳稳地窝在田庄上当差,可想到攒足够的银钱才能娶娘子、才能让娶过门的娘子不吃苦,便立kè

说道,“多谢小姐、少爷肯给小的机会。”

青舒这才说话,“既然你愿意,那么,今日回去和吴管事说一声,并整理了行装,明日就去荒地上盯着。”

“是。”张大答yīng

的好,可心里真突突。

青舒开始分派任何,“升任为管事,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在孙家村物色合适的农家院租下来。要求是,至少有四间住人的屋子,厨房、柴房必不可少。院子不能太小,至少可停两辆马车才行。还有,左右邻里别是个不着调儿的。你要知dào

,这院子租下来,不仅是你这个管事会暂住,我与少爷也会时不时地去荒地那边看看,若是时辰晚了,便要带人留宿的。”

张大不敢怠慢,答的认真,“小的记住了。”主子会留宿,他要注意、并提前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既是管事,怎能独自去荒地做事。这样,我让你自己选两个信的过的人带过去。这两个人选,庄子上的也好,府里的也好,你点出名字来,让我和少爷听听。”

“小姐、少爷,可否容小的想想?”

“成,给你一日时间考lǜ

,明日来回话,出发时间推迟个半日也无妨。给你的第二个任务,柳师傅那边做工的进度盯紧了。他们所用材料、做工好坏,你要看仔细了,若有不妥之处,要及时禀报。”

“小的记住了。”

“还有一件非常重yào

的事。”青舒说到此处,淡声吩咐,“小娟、小鱼,还有木头,你们退下。”

待他们三人退下,青舒沉吟片刻后开口,“后日辰时,你必须呆在荒地上,到时候会有一个乞丐找上你。你不得对他无礼,因他会陆续带了一百名乞丐过去。这些人,以后会吃住在荒地上,为我们开荒。如何管理这百人,你琢磨琢磨,若愿意,可与带头的乞丐谈谈。你那边安排好了,我这边会派人将米粮与所需炊具、农具等一应物品送过去。总之,你肩上的担子不轻。”

张大已经被百人乞丐会成为他手下一事给震蒙了,有些反应不过来。乞丐,他要带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干活!

青舒看着他,淡声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拒绝的机会。”

No.224遇到难题

很难想像,自己能升为管事。很难想像,自己带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名乞丐在千里荒地上开荒的场景。张大震惊之余,但想到这是小姐、少爷的安排,疑惑却也没有异议,“多谢小姐、少爷肯给小的一次机会。”

青舒示意青阳说话。

一直在认真听的青阳这时候开口了,“好,自明日起,你便是管事了。相关细节与事项,古管家自会告sù

你。你是第一次当管事,有疑问或不懂的,尽管问古管家。”

张大,“是。”

青阳又说道,“好了,该说的都与你说了,下去吧!”

张大谢了恩,退下了。

之后,青阳离椅,移过来站在了青舒身边,“姐姐,乞丐为什么要给我们开荒?”

青舒告sù

他原因,“因为姐姐答yīng

给他们饭吃。”

“给工钱吗?”

“不。”

“不给工钱,他们怎么给干活?”

“因为啊,他们是乞丐。他们走到哪里都讨人嫌。他们经常讨不到饭,三两天吃不到东西对他们而言是常事。冻死、饿死、病死是他们的结局,除了我们,没人会用他们干活儿,更别说给他们饭吃。”

他还记得乞丐都是骨瘦如柴的,“他们那么瘦,有力qì

干活儿吗?”

“富贵之人安逸惯了,会变得娇气,经不得风雨。贫苦之人、卑微之人,为了活命,可以坚韧到常人所不能想的地步。这是人性,你我也不例外。姐姐让你辛勤练功,姐姐不允许你娇气,就是要尽量避免我们与他人犯同样的错误,尽量避免与他人一样在安逸中失了性格中坚韧的一面。”她一顿,咦了一声,“我好像说跑题了。咱们回到前边说的,他们如今虽然瘦弱,可只要有一口饭吃,只要我们还肯给他们一口饭吃,再苦再累的活计他们也会干。能添饱肚子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了个模样,摆脱了瘦弱的身体,变得强壮。”

青阳抱了她的手臂,一脸骄傲地说道,“姐姐,你和先生一样厉害,什么都知dào

。”

青舒假装得yì

地抬了下巴,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好笑,于是笑场了。

好不容易单独可以呆在姐姐身边,青阳不想走,于是不停缠着姐姐说话。

青舒这个当姐姐的自然高兴,于是把关于开荒的一些事项说给他听,“……不能光寻思乞丐干活儿,只吃饭不要工钱的好处,方方面面要注意考lǜ

的事情不少。有一样,他们长期在脏乱的环境中生存,把他们聚到一起,容易发生瘟疫或某些可传染的疾病。为以防万一,姐姐已经拜托了周大夫准bèi

了大量的草药。到时候,咱们不仅要让他们洗澡、穿上干净的衣裳、鞋袜,还要熬制草药让他们喝,预防不好的疾病……”

青阳听的认真,一样一样地记进心里。

“……哪里都有偷奸耍滑的人,咱们只用肯努力干活儿的,发xiàn

偷奸耍滑的先警告一次,再犯第二次,必须得赶走,否则管束不住他们。若有心术不正的,更不能留……常言道:驭下要软硬兼施,也可以说是恩威并施。总之,管理属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个是我们活一辈子学一辈子的东西,不是嘴上说的三两句话那般简单。就像姐姐现在的样子,嘴上说的好,头头是道的,可实jì

操作起来,姐姐做的也不是很好,总之还在努力就是了。”

“小阳也会努力学习。”

“嗯,就该这样。我家小阳这么聪明,长大了,做的一定比姐姐好百倍、千倍。”青舒说的一脸骄傲。

青阳觉得不好意思,还要申明一事,“姐姐是最厉害的,小阳才没有姐姐厉害。”

青舒一把搂住他,笑的眉眼弯弯的,“哎呀,我家小阳不仅谦虚,还很会哄姐姐,真可爱!”

姐弟俩人正腻歪着呢,洛小荣找了过来,说是卢先生叫青阳过去一趟。

青舒送了青阳出门去,想了想,走去了绣房那边。这个时候,阿琴的娘和舅娘古陈氏都不见了影儿,想来是接到做一百双布鞋的急差事,匆忙回去了。

苏妈妈请青舒坐,青舒说不用,叫了苏妈妈出去,边走边与苏妈妈说事,“苏妈妈,您和管家商量商量,是要元宝继xù

跟着卢先生读书,还是想让他早些学点谋生的本事?”

苏妈妈吓了一跳,“小姐,是不是元宝做了错事,惹怒了卢先生?”

青舒失笑,“元宝年纪虽小,但做事稳当,哪里会惹怒卢先生!”

“那,那他……”苏妈妈不解,元宝跟着卢先生读书之余,每日里将学堂洒扫的干干净净的,顺便还能伺候少爷,挺好。既然没犯什么错,小姐为何还要这样问?她一脸的紧张,就怕儿子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小姐不快。

“苏妈妈,你紧张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别想那么多。刚才提的事,晚上你和管家商量好了,明日给我回话。好了,事情说完了,回吧!”青舒说着,带着丫鬟往内院走。

小姐都这么说了,苏妈妈告sù

自己别乱想,于是回去继xù

盯娟花那边的活计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张大来回话,说希望能把庄子上的康栓柱和叫李铁的带过去。青舒听了,问旁边垂手而立的古管家,“管家与苏妈妈商量好了吗?”

古管家忙回话,“承小姐、少爷的恩,元宝跟着卢先生识文断字,学了不少东西,看得懂书信,写的出书信。之后如何安排,全凭小姐作主。”

他的观点很明确。儿子又不考科举,只要不是睁眼瞎,能识文断字便可以了。昨晚苏妈妈一提小姐的话,他便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小姐大概是要给元宝一次历练、学习的机会。小姐让他的长子做了掌柜,这次子,定也是要好好培养的。只要他的次子争气,往后肯定是要被小姐、少爷重用的。

青舒知dào

了古管家夫妻的态度,问旁边的张大,“你可识字?”

张大忙回,“小的认得几个字,不会写。”

青舒又问,“康栓柱和李铁,他们可识字?”

张大答,“他们不识字。”

青舒看向古管家,“吴管事到了没有?”

古管家回说,“到了,正在外边候着。”

青舒听了,把候在外边的吴管事叫了进来,当场宣bù

:张大从今日起升为管事,调去千里荒地那边,负责开荒事宜。庄子上的康栓柱和李铁调去千里荒地那边,跟着张管事做事。府中的古元宝,调去千里荒地那边,任账房先生。

古管家吓了一跳。元河平日里虽然教过元宝一些管账、记账的学问,可元宝才十三,又没有实jì

管账记账的经验,怎能胜任这么重yào

的位置?

张管事和吴管事也吃了一惊,十三岁的账房先生,小姐可真敢用。

青舒有话要说,“这一年,千里荒地那边只会出,没有进。这样的账目,元宝如何管不得?”就因为是只出不进,帐目做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她才放心地派了年仅十三的元宝去任账房,管理银钱与账目。一年的账房先生当下来,元宝出错的可能性不大,他熟悉了账房先生要做的事情的同时,还可慢慢从中学到点东西。她这是借机要从基础培养起。她以为,培养人才,要让人才在实践中摸爬滚打,从而使其成长起来。

古元宝任千里荒地那边的账房先生一事,就这么一锤定音了。

苏妈妈得信儿,一边替儿子高兴,一边又舍不得儿子。在如此矛盾的心态下,她忙着替儿子整理行装。

古管家拍了拍儿子比两年前结实许多的肩膀,“好好干,多学东西,别辜负了小姐、少爷的一片心意。”

古元宝的身体已经抽高了不少,站在自家爹和大哥的身边,已经有他们的肩膀那么高了。再过个两三年,大概就能赶上自家爹和大哥的身高了。他别看才十三,因跟着卢先生读书,身上有了五六分文人的气度,稚气的一面已褪去大半。“爹,儿子知dào

,儿子会好好干。爹,您和娘不必惦记,儿子去的地方离的又不远,儿子可经常回来看望爹娘。”

古管家欣慰之余又不忘告诫几句,“你年龄最小,事事多向张管事他们请教,别因是账房先生就眼高于顶地不把人放在眼里。”

古元宝答yīng

着,而旁边的苏妈妈开始絮叨起来,就是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元宝忙说道,“娘,儿子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娘别担心。”

“你大哥还不知dào

。等下走的时候,记得进铺子里,跟你大哥打声招呼,听到没有?”苏妈妈嘱咐这么一句。

古元河的娘子阿琴进来了,手里抱着个包袱,“元宝,把这个拿上,嫂子给你做的新衣裳和鞋袜。本想过几日给你拿的,哪成想你今日就成账房先生了,这就要离府去当差!嫂子着急,刚刚才忙忙叨叨地把最后几针给缝好的。也不知合不合身?看情况是来不及试了。”

元宝接过包袱,“谢嫂嫂,嫂嫂快坐。”

因屋门是敞开的,青阳过来的时候把里面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他见屋中人没有发xiàn

他的到来,主动出声,“东西都准bèi

好了吗?”

屋里人都喊着少爷,让少爷进屋坐。

青阳进屋,却拒绝坐。他把捧在手里的一套笔墨纸砚递给元宝,“元宝哥哥,这是我刚出府去买的,送给哥哥,贺喜哥哥当了账房先生。”

元宝忙拒绝,并让少爷别喊他哥哥,说不合礼数。

青阳一脸的坚持,“元宝哥哥,你从小照顾我,我私下里喊哥哥也习惯了,别管它合不合礼数。毛笔、砚台、墨和纸,买的都是普通的,没花几吊钱,哥哥收下吧!”

古管家从旁说道,“元宝,这是少爷的一片心意,接了吧!”

古元宝向少爷谢过,接了贺礼。

等东西都收拾停当了,张管事和古元宝的行李搬上牛车。张管事接过套车的大黄牛的缰绳,把牛车牵到府外,并回头向送行的众人挥了挥手。等古元宝和吴管事坐上牛车,他这才坐到前边的车缘上,赶了牛车出发。

到了庄子上,吴管事让康栓柱和李铁卷了铺盖上了牛车。他还让人往牛车上放了一袋磨好的高粱米,一罐子腌咸菜,四副碗筷。如此,张管事他们四人带着极简单的家当,古元宝怀里揣着二十两银子,前往荒地附近的孙家村。

留在府中的青舒并不得闲,与管家一起进一步商量开荒事宜。烧荒是必要的,因为不烧荒,长期荒芜的土地上落满的各种杂草与植被的种子便无法清理。只要时节一到,有了雨水的滋润,它们便密密麻麻地疯长起来,锄了一批又长一批出来,很难清理干净。而烧荒,不仅能快速清理掉密集的枯草,还能烧掉部分植被的种子。

可是,若选择烧荒,在荒地里发xiàn

的那些枣树苗木怎么办?怎样才能保全下来?挖出来,根本不现实,因为现在还没到可以栽植树木的时节。过早地挖出来,枣树苗木会死。不挖出来,烧荒时便什么都剩不下。怎么办?

“何事如此为难,说出来听听。”随着熟悉的男声,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No.225来去匆匆

青舒没动地方,但脸上有诧异之色。

古管家向来人见礼,“见过彥公子。”

周伯彥匆促地和古管家说了两句话,立kè

看向青舒,“最近突发状况较多,一直没能回来看看青阳,青阳怕是生气了。我马上要前往边关,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便想着看青阳一眼再走。不想,学堂还未下学,我怕是赶不及见他了。过后,你替我向他解释一二。”他想看青阳一眼是真,并未说谎。不过,他也想看青舒一眼再走。这有了牵挂,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走的洒脱了。

坐的四平八稳的青舒这才站起来,急问,“你连等他下学的时间都没有吗?”她心里想着: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而且连通报都不等,直接闯了她的书房。

周伯彥贪恋地看着她,“没有时间了。我过来,也只是跟你打声招呼而已,这就得走了。”他说罢,一脸不舍地转身,大步往外走。

青舒顾不得其他,快步跟上,“我送送你。”然后对跟出来的古管家说道,“快去学堂,替少爷向卢先生告个假。”她的想法很简单,他为了看一眼他们姐弟而风尘仆仆地来,她哪能坐视不理,任他这样走掉。

古管家答yīng

一声,知dào

时间紧迫,便用跑的去了学堂那边,亲自去请青阳了。

周伯彥本来是迈了大步往外走的。可青舒说要送送他,还为了他要耽误青阳的课业。他便要拒绝。可是,看到她小跑着努力要跟着他步伐的样子,他缓下脚步来,“打断卢先生的课,过后青阳会被罚的。”

青舒一边努力跟上他,一边说道,“我相信,青阳定是被罚也甘愿。”

周伯彥倒是想停下来和她好好说话的,不想让她跟的如此辛苦。可是,他的时间实在紧迫,能这样过来一趟还是他牺牲了两夜的睡眠时间换来的。他想着,出发前能见上一面已经不错了,其他的不能再奢求。于是他劝她,“回吧!别累了自己。”

青舒却不理,跟在他身侧不放,“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

“骑马。”

“你多长时间没睡了?”她看的分明,他的眼中有红血丝,似是熬夜过度了。

“昨晚没睡。”他夜里一直在骑马赶路,哪能睡觉。

“有好好吃饭吗?”

“嗯。”这绝对是敷衍。

青舒冲着跟在身后的小娟急道,“赶紧去,用跑的,把我屋里的点心都包起来,还有肉干。动作快些。”

小娟明白,这是要拿给彥公子的,于是转身就跑,连答yīng

一声都顾不上。

知dào

她心里有他,周伯彥心里高兴。他想牵她的手,但想到这里时不时地有下人经常,他便忍住了,“别麻烦了。”

青舒不管,继xù

跟着他,眼见府门就到了,突然伸了手扯住他的袖子,“等一等,就一会儿。”

周伯彥叹了口气,停下,“阿舒……”

“见了小阳再走,他马上就到了。”青舒非常坚持,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阿舒,真的来不及了。”

青舒不管,一脸的坚持。

候在府门外的顾石头正探头进来看,一眼就看到了挡在他们公子前头的古青舒。他立kè

想到什么,缩了脑袋回去,问站在身边的护卫长,“让公子睡上半个时辰,然后再出发,能不能在天黑前赶上去?”

护卫长洪武随口就道,“若是中间不停,一路疾驰,赶得上。”

顾石头用右拳头往左手的手心里击了一下,“成,那就让公子睡上半个时辰。”

护卫长怀疑地看着他,“你能说服公子?”

顾石头得yì

,“我自有办法。”说罢,他举步进古府府门,然后走到周伯彥和青舒的跟前,先向青舒见了礼,然后对自家公子说道,“公子,护卫长说了,您可以在这里睡上半个时辰,而后出发,天黑前定能赶上大部队。”

周伯彥立kè

蹙眉,“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哪里还有睡觉的时间,滚出去候着。”

顾石头倒是乖觉,不与自家公子说道理,却是对着青舒诉苦,“古小姐,您不知dào

,公子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见自家公子要踢人,他竟躲到了青舒身后去,“不能休息是一样,说胃口不好饭也不吃又一样。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

青舒听了蹙眉,此时昨日借给周大夫的马车正被还回来。她见了,立kè

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我让青阳用马车送你一程,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你在马车里打个盹儿也好,总能解些乏的。之后,你再骑马赶路不迟。”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小睡一觉,还能赶路,一举两得。

周伯彥没工夫骂顾石头的多事,“阿舒,别这样。”他不能只考lǜ

自己,护卫们跟着他奔波,同样劳累。若他睡觉耽搁半个时辰,在接下来赶大部队时,大家会更加辛苦,大家都会吃不消。

这时候,青阳喊着哥哥,正急急地跑来。

青舒见了,松开了周伯彥的袖子,“小阳,快些跑。”待青阳跑近,她一阵嘱咐,“哥哥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姐姐安排了马车,你用马车送哥哥一程。记住了,要盯着哥哥睡够半个时辰,知dào

吗?”

青阳仰头看着周伯彥,嘴上答,“记住了。”

“一定让哥哥睡够半个时辰,之后你再返回来。”青舒又嘱咐了一句。

青阳说知dào

了。

青舒让人叫来洛三与两名鹰卫,让他们跟随保护青阳的安危。

古管家比青舒想的更周到,建议说不如多派两辆马车,也好让周伯彥的护卫们跟着休息个半个时辰。

周伯彥无奈地笑,只得任青舒忙的团团转的一阵安排。而后,他被青阳拉着袖子坐进了马车里。

青舒接过小娟手里的包袱,往马车里一放,“这是肉干和点心,路上吃。”之后不等周伯彥说话,亲自给关上车门,并下令启程。

三辆马车出发,而周伯彥与锦衣护卫们的马被分开栓在了三辆马车的左右或后边。马车最前头,是骑马开路的洛三。马车最后头,是骑马跟随的两名鹰卫。

送走了人,青舒无心做事,回了自己屋中,坐等消息,并想着:他要去边关,希望一切安好,能平安归来。

一个时辰后,送人的青阳回来了,回来的第一时间跑去见青舒。

听闻动静,青舒迎了出来,“小阳,你回来了。”

青阳跟着姐姐进屋去,而后报gào

起来,“姐姐,哥哥刚开始不听话,总和小阳说话,不肯睡觉。小阳假装生气,说要回来跟姐姐告状,哥哥才变听话,睡了小半个时辰。”

“小阳做的很好。饿了吧?厨房留了热饭热菜,这就让人端过来。”

青阳说好,然后又说起一事,“姐姐,哥哥说,他在一个朋友那里定了四车的果树苗。再过个半月,就会有人运了那四车果树苗送来。”

青舒觉得惊喜,“真的吗?定的都是什么果树苗?”

“哥哥说了,有苹果树,有梨树,有杏树,有桃树,还有一个叫柿子树的。姐姐,柿子树是什么样子的?结的果子好吃吗?”

青舒心中高兴,“姐姐也不知dào

柿子树长什么样子,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名字而已。”

青阳说要问卢先生,起身要走。青舒叫住他,要他吃过饭再去问,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过了几日,被派去荒地那边了解情况的古管家一脸喜色地回来了。

“管家,荒地上一切还顺利吗?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青舒站在前院问道。

古管家说那边一切顺利,之后一一报备起来。

张管事已经在孙家村租下了农家院。因租下的这处院子是村中里正的院子,因此地方大,院中能停放三辆车马不说,里正还承诺,三日内定在院中给盖个喂养牲口的草棚出来。再说房屋,院中堂屋三间,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二间,厨房一间,装柴草的茅屋也有。租子说好按月交的,一月一吊钱。同时也说好了,用的柴草里正家出,不另加钱。

柳师傅那边,四十间茅草屋明日便能完工。柳师傅没有偷工减料,苫布用的也好,到了多雨的季节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漏雨。

再说干活儿的乞丐,吃了几日的饱饭,精神头儿都不错。再加上让所有人都洗了澡,让所有人喝了熬的草药,又是分发了粗布衣裳与新鞋袜给他们穿,这让他们整个大变样。

让古管家最高兴的,不是以上几件事,而是关于烧荒的事。青舒一直愁如何烧荒才不会伤了夹杂在枯草中的枣树亩,但一直没有想出解决的好办法来。

可是,张管事带领的百名乞丐自己找到了好办法,并已将烧荒之事完成了近三分之一。具体的做法是,他们先是进荒地,找到灌木或树桩子,便会连根刨出来,带回茅草屋附近堆起来,说是等晒干了要当柴烧。同时,在找灌木或树桩子的时候,他们若发xiàn

小树苗,不管它是不是果树苗,以发xiàn

的树苗为中心,将周围近十来米左右的枯草全部都砍倒。青舒上次带人去的时候标记出来的枣树苗,他们也转着圈儿扩大范围砍了枯草。

No.226先生有客

有乞丐头子坐镇,还有张管事监督,开荒的百人并不是扎堆干活儿的。他们被分了二十组,每五人为一组。不仅如此,他们还分片儿干活儿。

每日里,每组人分得同等大小的一大片儿地方。他们先将树根刨完,顺带的把树苗分出来,将树苗周围又清理干净,然后放火将这片儿地方的荒草烧掉。火是个危险的东西,烧荒要注意的事情也很多,因此大家都是细心地盯着,将火势控zhì

在安全的范围内,直到连个火星都没了,才敢离开人。

如此,荒也烧了,树苗也保住了。烧荒之事得到解决,青舒的心病就去了一块儿。

到了三月初五,荒地上开始风风火火地挖起了树坑儿。

而古府,来了卢先生的访客,一位名为宋宪的四十左右岁的男子,及他的两个儿子宋腾与宋达。

宋宪此人,布衣装束,肤色微黑,身高中等,微胖,面色透着沉冷,给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听说他与娘子共养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再说他的两个儿子。身为家中长子的宋腾,二十三岁,肤色也微黑,长相也随了爹,面色虽没有亲爹的那股沉冷劲儿,可也是个不爱说话的。听说他成婚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身为家中次子的宋达,十九岁,是个性格比较开朗的人,肤色倒是比他爹白些,但长相也是随了他爹的。听说他年前才成婚,娘子已怀胎月余,过个八九月就当爹了。

这父子三人既是卢先生的访客,青舒自不敢怠慢,让厨房那边往卢先生院子里送了些肉和菜过去,并派了小娟过去给卢娘子搭把手。

虽不是做饭的时辰,可因宋宪父子三人是赶了远路过来的,卢娘子便让小娟打了下手,趁着卢先生与客人们说话的工夫,围着灶台转了起来,炖了两肉菜、炒了两肉菜,并煮了白饭出来。

卢娘子和小娟迅速摆好桌子,酒菜摆上,酒杯、酒水摆上,让卢先生请客人上桌用饭。

等卢先生他们喝上酒,在前院玩儿的笙歌从外头跑了进来。小娟见了,知dào

卢娘子这会儿顾不上笙歌,便牵了笙歌的小手,带去了青舒那边。

青舒那边热闹着呢,课业被打断的青阳他们四个都来了青舒这边,正缠着青舒要听故事。青舒头痛,她哪里有那么多合适的故事给他们讲,最后没办法,让刚进门的小娟去找条绳子来,说要让青阳他们自己玩儿跳绳。

跳绳游戏陈乔江他们不知dào

,可青阳知dào

。去年步语嫣来的时候,他跟着青舒和步语嫣玩儿过,于是忙着给陈乔江他们讲解。

等绳子送来了,小娟和小鱼一人抓了绳子的一头,在青舒院外的空地上转起绳子来。青阳准bèi

好,起步跑进绳下,一边跳一边说“就是这样玩儿的”,然后跳着从另一侧出去了。

也不是多难的事,只要不怕被绳子扫到的疼,试几次就会学会。有了新鲜的玩法儿,他们终于把听故事的事儿忘到了脑后,争着抢着、大呼小叫地往绳下钻。他们这个说那个太笨,那个说这个碍事,一边玩儿一边不停吵嘴。

青舒终于松了口气,一转过脸,却见笙歌的眼睛紧紧地粘在了玩儿的高兴的青阳他们身上。青舒立kè

明白过来,她的事情还没完。好吧,粗些的绳子对笙歌而言太危险,被扫到肯定会大哭,那就换个短些的绳子、细些的绳子试试吧!

于是,她让人找来好几条绳子,转起来试了试,之后挑了觉得最适合的一条出来,还把麦子、周星和宁四的儿子宁祥、宁瑞给叫来,让他们在旁边玩儿同样的游戏。这边转绳子的,一头儿是小丫,一头儿是蹲在地上配合小孩子身高的青舒。

只是,陪孩子玩儿从来都不是个轻松的事儿,青舒蹲了一会儿就蹲不住了。还好有铃兰过来,接替了她的位置,让她到旁边动动蹲麻的腿。

这边闹腾了半天,卢娘子找了过来。卢娘子对青舒笑着说,“他们这么闹腾,也就你受得了,不怕他们大喊大叫的。”

青舒笑,要领了卢娘子进去坐。

卢娘子摆手说不用,并说明来意,“你们先生说要带了客人去荒地看看,问你去不去?”

青舒,“正打算明日一早去荒地呢!师娘与先生说一声,车马我自会多准bèi

一辆出来。”

“不是明日,你们先生的意思是现在就出门。”

“现在?这个时辰出发,镇门关前可赶不回来,除非去庄子上住。”

“这话师娘也说了,可你们先生不听,非要现在就走。还说,此次去有重yào

的事,估计要在荒地那边呆上三五天。”

“重yào

的事?”

“这个师娘也不清楚,你们先生也不让多问。”

青舒听了,便没再追问什么,立kè

做了决定,“成,我去。师娘回去与先生说一声,前边准bèi

好车马,我立kè

派人过去请先生。”

事儿说好了,卢娘子匆匆回去了,说是要给先生整理行囊。

青舒看丫鬟没一个得闲的,便决定自己出去随便找个人给管家捎话。不想,青阳跑过来说要跟她一起去,连锁反应是,陈乔江他们都要跟。

青舒拒绝,“不成,你们都在府里呆着。这次姐姐去荒地,是要做事的,不是去游玩儿的,绝对不能带上你们。再说,去的人都有活计要做。带上你们,不仅要安排人照顾你们的日常起居,姐姐还得为你们的衣食住行分心,没法儿专心做事。”

可是,青阳一定要跟,说要帮姐姐干活儿。陈乔江他们也都说不用人照顾,什么自己会照顾自己,什么先生到哪里学生便跟到哪里等种种理由都给搬出来了。反正他们就是要跟。

青舒被他们缠的头疼,为绝了他们跟去的想法儿,便说道,“你们知dào

什么?姐姐去是要干活儿,是要挖树坑。”之后她让小娟给找来一个树枝,她用树枝在地上估摸着画了一个长宽大约二尺的方形出来,“这么大的树坑,要挖二尺左右深。荒地上的人,每日里每人至少要挖了二十个这样的树坑出来。姐姐比不得他们,要管的事情多,但也要保证每日挖五个树坑。挖树坑这种活计,你们能干?”

灏和洛小荣不表态。青阳却咬定了要跟去帮姐姐干活儿,挖树坑他也肯干。陈乔江竟敢保证每日跟青舒一样挖五个树坑。看他们俩个这样,灏和洛小荣又心动了,向青舒撒娇,说想去试试挖树坑儿。

青舒看着他们四个太过热切的眼神,有些生气。但她没发火儿,只是心中有了个主意,便沉着脸,“想去是吧,成。到了那边,一切都得听我的。你们中有谁做不到我的要求,我便立kè

让人送回来,并要重重地惩罚这个人。第一,一日三餐只给吃粗粮,时限为一个月;第二,十日内罚抄你们师祖的游记三遍,要求字迹工整,一字不差。接受的,这就回去准bèi

。不接受的,老实在府中呆着。”

“姐姐,我这就去准bèi

。”青阳一脸认真地说罢,转身离去。

青舒愕然,这都没给吓退?

“我也去准bèi

,哥哥等我。”洛小荣追在青阳后头走了。

灏见了,没说话,只是追在青阳和洛小荣后头走了。

愣住的陈乔江回神,突然对着青舒喊了一句,“姐姐是坏蛋。”而后气冲冲地跑走了。

小娟疑惑地问,“这是不去的意思吗?”

没人回答她。

青舒看着他们四个先后出了内院,吩咐起来,“小娟,告sù

管家,明日的行程提前,立kè

准bèi

出门事宜。另外,要多准bèi

两辆坐人的马车。一切准bèi

妥当了,让人去请卢先生。”“小鱼,回去准bèi

我的行装,再添两件粗布衣裳。”“铃兰,通知四位少爷,决定去的,只可带普通料子的衣裳,其中粗布衣裳为最佳,因为我们是去干活儿的,不是去当少爷游玩的。”

三个丫鬟忙去办各自得的差事。青舒这才看向小丫,“我不在府中,你只管玩儿,不必做任何差事。去吧!带了弟弟们出去玩儿。”

小丫答yīng

着,等青舒进了自己的院子,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带着麦子他们收了地上躺的几根绳子,抱去前头还了。

青舒站在自己的院中,直到小丫他们的身影看不到了,这才进屋去。她终于决定,为自己培养新丫鬟。而人选,第一个就是已经七岁的小丫。剩下的,她会开始物色。在这样一个时代生存,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尊与卑、主与奴的规则,不是渺小的她可以任意评论的,她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去适应、去遵守。

没用半个时辰,出门事宜便准bèi

停当了。卢先生与客人被请上第一辆马车。青舒带着丫鬟站在第三辆马车旁边,明显是要坐这辆马车。而中间的一辆却空着。

古管家上前,“小姐,不知还有谁与小姐同行?”

青舒,“少爷要跟去,为他准bèi

的。”

古管家以为这个少爷是指青阳一人,也没多想。不过,还有一件事,他需yào

小姐给个准话。“小姐,明日是璃小姐出嫁的日子。”小姐、少爷同时出门,看这个时辰,当日肯定赶不回来,那么明日两位主子定不会亲自去那边。只是人不去,不代表不随礼。而这个礼,小姐是给,还是不给,他无从得知。他不知小姐是否记得古璃明日出嫁的事,他是管家,无论小姐是不是忘记了,他都有责任从旁提醒一下小姐。

------题外话------

因为身体原因,还有其他烦恼事,没挂掉,活着回来了。

No.227盛碗肉菜

三月初六古璃出嫁,这事青舒还真就给忘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去是肯定不会去的,至于添妆嘛,她又不是古璃的长辈,可添可不添。不过,马氏对她而言还有点用处,所以她嘱咐管家,从库房取了半匹一般料子的绸子送去便是。

听得这话,古管家立即心里有底了。库房里上好的料子有很多,小姐却选了一般料子,这便显出与那边的疏离来。至于选半匹,大概是想入乡随俗吧!送都送了,肯定不会太过小气。一下就送半匹的绸料,在康溪镇上也算是出手大方的,不会失了身份。

这就要出发了,见青阳还不来,青舒刚想说不等了,却听青阳的喊声传来。

“别走,等等我,姐姐等等我。”青阳可是急坏了,肩上背了个包袱,怀里抱了个包袱,正往这边飞跑过来。追在他后头跑的,是手里拎着两双小号布鞋的洛小荣,再后边是关木头和洛府的丫鬟。

青阳跑到青舒的前头时,一脑门儿的汗,“姐姐,小阳和小荣弟弟坐哪里?”

青舒见他身上穿的居然是棉布的袍子,便知dào

他对此行是多么的坚持。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阳,你执意要跟,你今日只要跟出了府门,姐姐虽然会为难、会心疼,可姐姐必定会说话算话,定会狠下心来严格对你。如此,你还要跟吗?”

青阳重重地点头,“我要帮姐姐干活儿。”

青舒心中五味杂陈,“小阳,小荣……”“算了,上车吧!”她亲自看着他们二人钻进马车里,然后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宣bù

,“少爷们此行不为游玩,只为体验劳动的艰辛,锻炼坚忍不拔的意志。书童也好,丫鬟婆子也罢,一个不带,日常起居他们自己打理。”然后看着跟过来的关木头和洛府丫鬟小梅,“你们回吧!这是你们主子的选择。”

小梅吓了一跳,“小姐,可是少爷他……”

“小梅,退下。”洛小荣从车里探了头出来。

正这时,只见灏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还不停赶着追在后头的书童初一回去。

陈乔江从另一头空着手跑过来,见到青舒后急的直跳脚,“姐姐,姐姐,你打他,打虎子,他抢了我的包袱不给我。”他嘴中的虎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祖父亲自替他挑选的护卫,陈虎。

青舒看了眼正钻进马车去的灏,再看一眼急的上窜下跳的陈乔江,直想叹气。当她发xiàn

卢先生正下了车来看热闹的时候,心里一阵不爽。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她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上车。”心里想着,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省得他们再给她找麻烦。

陈乔江听了,才不管包袱不包袱的,欢呼一声上了马车。

“你,还有你,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追上我们。”青舒点了洛府的护卫和陈府的护卫,坐进自己的马车里。

古管家被弄糊涂了,可也知dào

小姐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喊了一句启程,亲自送主子们出门去。见一行人渐行渐远,他才命令家丁们关上府门。正这时,随行的洛三骑着马去而复返,笑眯眯地告sù

管家,小姐让他回来为少爷们拿上四套被褥。

不多时,洛护卫在马上驮了四套被褥,与陈府和洛府的护卫一道追赶已经先行一步的青舒等人。

午后未时,青舒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孙家村,并来到张管事租下的农家院外。院子的木栅门虚掩,丁管事将其推开,进院看了一圈儿出来报备:屋门上着锁,没人在。

听闻动静,自左邻的农家院中走出一个三十左右岁模样的妇人来。妇人头上包着蓝色碎花的头巾,身穿暗青色的布裙,手里抓着做了一半的鞋子。她的眉心处有个浅浅的似痣又似胎记的一个圆点,模样瞧着不错。这妇人好奇地盯着他们,当看到丁管事的正面时,似是吓到了,退进自家院中,“这家人都出门去了,不在。你们找谁?”

丁管事知dào

吓到了妇人,也是退后几步,“请问大嫂,知dào

这家人都去了哪里吗?”见妇人不答,他又问,“就是租住这里的张管事,大嫂可知他的去向?”

这时候,有个五十左右岁模样的老妇人自屋中出来,“老四家的,谁来了?”

妇人回头,“娘,您知dào

住咱们隔壁院子的账房先生去了哪里吗?有人找张管事。”

老妇人见了停在外边的车马及护卫,上前几步对丁管事等人说道,“张管事带着李铁一早去了荒地上。账房先生原本在家的,不过被村西头儿的老李头儿慌慌张张地给拉走了,走了有一会儿了。”

丁管事怕吓到人,隔着距离问话,“大娘,能麻烦您带我去找账房先生吗?”

老妇人迟疑地问,“大兄弟,你们这是……”

丁管事说道,“这是主子租下的院子。”

老妇人这下明白了,回头冲屋里喊了名叫二壮的孙子出来,帮忙去叫人。这工夫,卢先生说要先带了朋友去荒地上转转,没在原地等,坐车走了。剩下的人,赶了车马进了院子。

过不多时,古元宝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开了屋门请青舒他们进去坐。而后他忙活着要烧水,说要给主子们沏茶水。

青舒叫住他,“你们三个都住哪间屋子?”

元宝便说他们三个住的西厢房,其他屋子都空着,不过里面都收拾停当了,随时可以住人。

青舒听了,让他打开三间堂屋及三间东厢房的门。她把各个屋子挨个儿看过后,做出安排。堂屋,她带着小娟和小鱼占一间,青阳他们四个占一间,剩下的一间当临时书房用。东厢房,卢先生与客人挤一间,护卫们住一间,丁管事与随来的车夫与家丁挤一间。西厢房不动,张管事他们三人一间,另一间还是杂物房,不变。

青舒这边一安排开,大家都动了起来,小娟和小鱼进进出出地忙着往堂屋里搬主子们的家当。丁管事负责另一边,先是让大家搬了铺盖到各自的屋中去,而后带上几个人将板车上拉来的三车粮食往杂物房里扛。

这时,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二十四五岁模样的村妇一扭一扭地走到右邻的院门前。她一边推开篱笆门,一边眼睛不离突然变热闹的邻家院中。她进了院子,眼珠子一转,一脸笑模样地走到高度只到她胸口位置的泥墙跟前,问着正从车上抱了个包袱下来的小娟,“大妹子,你们是镇上古府的人吧?”

小娟抬头看了她一眼,发xiàn

她头上带了一支银钗,脸上抹着厚厚的胭脂水粉,搭在墙头儿上的手腕袖子下露出金镯子的一角来,而衣裳的颜色是艳丽的红。只这一眼,小娟便不喜欢她,于是应了声是,转身往堂屋的方向走。

妇人见此,自后头喊道,“哎,大妹子,别急着走啊!嫂子叫钱赛花,是里正家的三儿媳妇。你们租的这处院子,就是我公爹的。这以后就是邻居了,互相帮衬是一定的,可要多多走动。”

小娟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于是随便应承了一句,进了堂屋去。

这钱赛花一撇嘴,正看到脸上带疤的丁管事出来。她吓了一跳,立kè

退开,嘴里咕哝了一句不怎么中听的话,走过去开了自家上锁的屋门进屋去了。

小娟进了屋就和青舒叨咕起来,“小姐,奴婢瞅着左邻这户人家是个老实的,右邻可不怎么样。”

青舒正盯着青阳他们四个自己动手整理自己的被褥,听了小娟这句,她不由好奇,“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娟一边取了包袱里的洗漱用具摆到箱子上,一边说道,“咱们搬东西,左邻那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跟本不探头探脑地看我们。右邻有个妇人,刚从外边回来,连自家门都不进,竟一点避讳都不讲,也不管院子里走动的陌生男人,竟然趴在墙上要跟奴婢套近乎。奴婢都不理她,她还在后头喊,说自己是里正家的三儿媳妇,说小姐租的这处院子是她公爹的,真讨厌。”

青舒见陈乔江叠出来的被子鼓鼓囊囊的,立kè

说道,“乔江,不合格,打开再练。”然后才有工夫和小娟说话,“既是好事儿的妇人,不理会便是。”

小娟答yīng

一声,弄好了手里的活计,跟青舒说了一声,去了厨房。

古元宝正在厨房烧水,见到小娟,站起来喊小娟姐姐。

小娟把厨房里的摆设看了个遍,问道,“你们的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谁做的饭?”

元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做的饭,就是不怎么好吃。张管事和李大哥只有早饭吃我做的饭,午饭和晚饭基本都在荒地那边吃了。剩下我一个人,午饭和晚饭好对付。”

小娟已经把油罐子、盐罐子都检查过了,“这油和盐基本没动,难道你都不做菜吃的?上次管家来,小姐不是让送来一些白菜和晒干的四季豆吗?”

元宝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都,都在,还没吃。”

小娟摇头,“你们啊!行了,小姐说要在此住上几日,这几日的饭食就交给我好了。”

丁管事正提了一背篓的新鲜猪肉进来,见小娟在这里,说道,“正好你在,抓紧时间分了一半肉出来,剩下的我还要赶在做晚饭前送到荒地那边去。”

小娟一点都不含糊,取了厨房的两个木盆过来,先挑了十来斤瘦肉出来装一个盆里,然后取了大概有二十多斤的五花肉和肥肉出来装另一个盆里。

丁管事将背篓里剩下的肉盖好,然后提出来放到没有卸车的一辆板车上,连着车上没有卸的三袋高粱米一道,拉去了荒地那边。

待到日头偏西,青舒他们住的农家院中的厨房里飘出炒肉的香味儿来。左邻家在院中玩儿的几个孩子不停吞着口水,不敢让人看见,于是蹲在墙根下,使劲儿吸着肉的香味儿。右邻家的钱赛花闻味儿出来,在院中站了片刻,进屋去,手里拿了个大号儿的木碗出来了,趴在墙头喊,“大妹子,大妹子,出来一下,嫂子有事跟你说。”

洛小荣和灏正在院子里摆弄挖树坑用的铁锨。听到钱赛花的喊声,他们转过脸去看。

钱赛花见小娟不出来,于是脸上堆满笑,冲着身穿布衣的洛小荣和灏招手,“你们两个,过来,过来,嫂子这里有糖,赶紧过来。”

洛小荣和灏转回脸,当没看见。

钱赛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堆了一脸笑出来,冲着刚迈出屋门的小鱼招手,“大妹子,过来,过来一下。”

小鱼没有过去,只是出于礼貌停了下来,好脾气地轻声问,“这位大嫂有什么事吗?”

钱赛花一扭腰,把大号儿的木碗递出墙头儿来,“大妹子,平日里嫂子可没少照应你们管事,不信你问问你们的账房先生。哎!这话扯远了,诺,你们大哥就要下工回来了,每日里辛苦着呢!你们大侄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多补补。赶紧的,盛碗肉菜过来,要盛满。”

小鱼一脸愕然。

“别以为嫂子要占你们便宜,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嫂子大方着呢!明日嫂子买肉做菜,别说一碗,两碗都舍得给。”

No.228小苦力

小娟手里抓着炒菜的锅铲从厨房出来,臭着脸说道,“小鱼,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帮忙烧火?”

被钱赛花的厚脸皮弄得无措的小鱼“哎”地答yīng

一声,急步进了厨房。

钱赛花的眼睛立kè

粘在了小娟抓在手里的油汪汪的锅铲上,“大妹子,来,赶紧的,赶紧给嫂子盛上一碗肉菜。”

小娟差点就骂了脏话。不过她忍住了,最后喊了一句“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便气乎乎地转身进了厨房。

“我说大妹子,你怎么说话呢?”钱赛花不高兴,大声喊。

古元宝实在忍不住,从厨房出来了,“这位嫂子,我们住这里有段时日了,跟你是一句话没说过,你也从没搭理过我们。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什么叫‘没少照应你们管事的’?请把话说清楚。还有,我们这里做了肉菜不假,可凭什么要给你盛?”他非常气愤,他们三人在此住了些时日,根本没和钱赛花家来往过,每日里忙的都是开荒的事。几日前他做饭时,这个钱赛花突然带了儿子进来翻他的厨房,他当时可是不客气地赶走了她们母子的。没想到的是,这钱赛花的脸皮太厚,小姐、少爷们一来,厨房有了肉味儿,她竟然就能理直气壮地来讨肉菜,实在可恶。

钱赛花面不改色地说道,“呦,都是邻里邻居的,不就一碗肉菜嘛,干嘛这么小气?来,赶紧的,赶紧给嫂子盛上。”见元宝不动,她又说,“赶紧接碗啊!等下我公爹也来家里吃饭。到时候,嫂子肯定替你们说好话,指不定我公爹就给你们降了租子。”

古元宝被气的不轻,“你!”

堂屋门打开,青阳背着小手出来了,“元宝,去里正家里说一声,再有闲杂人等凑上前闹事,我们便要退掉这院子,拿回租子。”

这话一出,钱赛花立kè

从墙根下退开,只是嘴并闲着,“还镇子上的大户呢!呸,一碗肉菜都舍不得给,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小家子气。”

青阳的话不是故yì

拿来吓人的,“元宝,快去快回,一会儿就开饭了。”

元宝这才知dào

少爷说的话是认真的,于是答yīng

一声,出门去了。

到这时,钱赛花再不敢吭声了,进屋去时碰一声关了门,弄出不小的动静来。

青阳这才招呼了洛小荣和灏,一起进屋去。他见到青舒,微嘟了嘴,“姐姐,隔壁家的真讨厌。”

青舒笑,“别管她,她只是个爱占人小便宜的妇人而已,没必要为她生气。再说,只要里正不想我们退了这院子,定会出面管束她,不用我们费心。来,咱们说正事。明日,你们卯时一刻要准时起身,穿戴好了,把被褥叠好,然后拿了各自的洗漱用具出来,自己到厨房取水洗漱。之后就是洗漱用具放回去,出来吃早饭。用过早饭,我们即刻要赶到荒地上去,然后我会给你们分派任务。”

这时候,卢先生带着朋友回来了,正一边下车一边说笑着。丁管事赶着板车也回来了,同时把张管事和李铁也捎回来了。家丁们接过车马,牵到了一旁去卸车。有人已经取了带来的草料出来,还有人提了水要饮马。

小娟从厨房探了头出来,“饭菜马上就好。”说罢,又进去忙活了。

小鱼端了一盆水出来,“先生,您要在哪里洗手?”

卢先生出门在外很随兴,直接让小鱼把盆放到了院当中支起的一个木架子上,然后招呼着宋宪洗手。

这工夫,张管事带着李铁从杂物房里搬了张方桌出来,摆到了卢先生的屋中,而后自己去左邻家又借了张桌子回来。

小鱼拿了抹布,迅速擦拭好桌子,开始摆碗筷。这些碗筷是他们从府里特意带过来的。

卢先生屋中一桌,三菜一汤,还给备了酒,主食是白米饭。

青舒屋中一桌,一菜一汤,主食是白米饭。

护卫、管事和家丁也是一菜一汤,全部挤在厨房用的。

饭桌上,青舒对青阳等人说,“这边条件有限,明日起,除了先生与客人,大家都得吃粗粮。到时候,估计饭菜不怎么合你们的口味。你们是自愿来的,没人强迫你们。所以,你们不能挑食,也不能摆少爷的架子,有什么吃什么,知dào

吗?”

青阳第一个答yīng

,说知dào

。陈乔江他们也表态不挑食。

用过饭,青舒亲自盯着,让青阳他们四个人自己抱来柴草引火烧炕。到这里,青舒便一下就看出谁吃过苦,谁没吃过苦。

陈乔江和洛小荣忙活半天也没能点着火,急的不行。换上一直默不作声的灏,只见他把陈乔江和洛小荣塞满炕灶的柴草取了一半出来,并把柴草松了松,弄出空隙,然后把引火的干草放好,打火折子点燃了柴草。陈乔江见了,取了柴草就要往里添。一直旁观的青阳却阻止了他,说要等炕灶里的火燃好了才能添柴,否则刚引着的火会被压灭。

等炕烧好了,一直旁观的青舒会心一笑,让他们取了各自的洗漱用品,并让他们排队从厨房取来温水,一一洗漱。青舒这次可是非常认真地要教育他们。因此,在他们洗过脚后,还亲自盯着,让他们把自己的袜子都洗了,晾到临时弄的晾衣绳上去。

青舒一拍手,“好了,赶紧上炕睡觉,明日记得要卯时一刻起身。”

青阳答yīng

着开始脱衣裳。

陈乔江却瞪着青舒,“姐姐不许偷看,出去,出去。”

青舒立kè

揪他耳朵,“臭小子,就你这小身板,求姐姐看,姐姐都不看。”

陈乔江哇哇大叫着求饶,等青舒松开了他的耳朵,他哼了一声,噘着嘴转过身去,背对青舒脱衣裳。

青舒摇头,这个时代,无论男女都要穿里衣的,只要不把里衣脱掉,整个身子还是包的好好的,谁还能偷看了谁去!再者,他们才多大,都还只是孩子。趁他们脱外衣的工夫,她走到桌边,确定水壶中有水,又嘱咐起来,“晚上谁渴,自己下地倒水喝,水壶里有水。油灯也在桌上,你们谁起夜想要点油灯,一定要小心,别把油灯碰倒了。”

陈乔江来了一句,“姐姐好罗嗦。”

青阳捶他一拳头,“不许说姐姐坏话。”

青舒怕他们闹起来,会嬉闹个没完,于是从中打断,“好了,好了,赶紧都躺下,躺下。”等他们从大到小躺好了,青舒一一为他们掖好被角,这才吹了油灯出去,关好门,回自己屋去。

小鱼很不放心,“小姐,不如让奴婢去少爷屋中伺候吧,奴婢可以搭地铺睡。”

青舒并不理,洗漱过了,便上炕躺下了。

小娟扯了一脸不安的小鱼一把,低声说道,“赶紧睡,明日还要早起。”

天亮,忙碌的一天开始。青舒说到做到,从叠被、穿衣,到洗漱、吃饭,都让青阳他们自己动手,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帮忙。

用过早饭,车马已经套好,青舒带上青阳他们四个出发,去了荒地上。此时,荒地上的人们已经开始干活儿了。他们兵分两路,一半人手在挖树坑儿,一半的人手在翻地。

青舒并没有凑近干活儿的人,而是找了个与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让马车停了下来。这里也是划入果园的地带,也是要挖树坑的。她让张管事在这里划出要挖的树坑儿的位置,便招呼青阳他们过来,让他们开始干活儿。

陈乔江拿了把铁锨,一脸自信地说道,“看我的。”说着,就要挖土,可他用力一挖的结果是,只在原地铲起了薄薄的一点土而已。他一愣,立kè

意识到自己丢脸了,嚷嚷,“不算,不算,我就是随便挖着玩儿的,再来才是正经的。”

丁管事上前,“各位少爷,请看小的是如何挖的。”见少爷们的视线都移过来了,他把铁锨尖立到地面上,并一脚踩住铁锨,脚往下用力踩的同时,手上也用力往下按,只见铁锨已没入土中。他押着铁锨把子再往上一撬,一铁锨的土便挖了出来,扔到旁边去。他连续示范几下,并讲解了用力方法,这才退开。

青舒忍着没笑出来。为了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她说今日上午只是个开始,只要求他们挖一个树坑出来。

他们大声喊着没问题,开始学着丁管事的样子挖土。

青舒抿了嘴笑,伸手接过小鱼递来的铁锨,“姐姐的任务与你们一样,上午只挖一个树坑。”说罢,开始埋首挖树坑。她虽是女子,可也比青阳他们大,而且平日里也在练枪,所以挖一个树坑对她而言并不是件为难的事。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挖着,先是转着划出的树坑轮廓挖出一个方形浅坑,而后开始往深了挖。

陈乔江他们急的满头大汗,不时看一眼青舒的进度,再看看自己忙活半天挖的还没青舒的一半,更加着急起来。

青舒抽空看了他们慌乱的样子,微微一笑,“别急,慢慢来,若你们能坚持下来挖好第一个树坑,便能学会用力技巧,以后挖的会很快。”

青阳听了,放下自己的工具,走去青舒跟前,蹲在地上看了一阵儿,赶紧回去挖自己的。

青舒好奇地看过去,差点笑出声音来。青阳居然在模仿她挖树坑的模样,那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长宽各二尺,深度也是二尺的树坑,并不是那么好挖的,尤其是对第一次从事体力活儿的人而言。一个树坑挖不到一半,青舒的额头就已经见了汗。一个树坑挖完,青舒握铁锨把子的掌心就已经红了,有些疼。这还多亏了她平日里有练长枪,否则掌心早磨的起泡了。

小鱼赶紧递了干布巾给青舒,“小姐,快擦擦汗。”今日小娟被留下了,因为小娟要负责大家的一日三餐。只她一个人被允许跟来伺候。而这伺候,也只是递个布巾子,递碗水的事。小姐说了,她的手要保护好,是要回去做娟花的,不能挖树坑。

青舒接过干布巾擦额头和脸上的汗,看见旁边正认真地埋头苦干的另四人,诧异不已。陈乔江依然笨拙地一点点挖着土,还没喊放qì

。青阳拿袖子抹了把汗,继xù

干活儿,他挖的树坑竟是四人当中进度最快的一个。灏干的也认真,往上撬土的时候居然往下蹲的都要坐地上去了。洛小荣的样子最为可爱,挖不出土时噘嘴,挖出土来时红扑扑的小脸上会扬起笑容来。

她以为他们会放qì

的,没想到居然还在坚持,不错。她看向无处干活儿的众人,“你们慢慢挖,姐姐要过去那边看看情况。”不过,她也不忘警告守在一旁的护卫,“你们哪个敢糊弄我,敢让别人代劳,我立kè

将哪个送回府去,然后施行先前说好的惩罚事项。”

看着青舒走开的背影,陈乔江大声喊,“我是男子汉,说话算话,才不找人代劳。”

而这不找人代劳的结果是,中午回去时,陈乔江他们四个是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只是人都蔫儿了,而且每个人的手心里磨出了水泡。

No.229琢磨事

午时回去后,青舒催着青阳他们洗了手脸,之后再让他们排排坐好。她取出针,让小鱼把油灯点上,然后把针尖在油灯的火上烤了烤,给青阳他们把手心里未破的水泡一一挑破。

青舒看他们蔫儿蔫儿的,“痛吗?”

不说话,居然很有默契地集体摇头。

“累不累?”

只青阳小声说不累,其他三个都点了头。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你们下午的任务是,每人再挖一个树坑。放qì

还是继xù

,用过午饭再告sù

我。走吧,我们去盛饭。”她说罢,起身,让他们四个从小到大站好,然后领去了厨房。她自己带头儿取了一副碗筷(一只中碗,一副筷子),并把碗递给站在灶边的小娟。

小娟接过她的碗,从左边的一口锅中舀了一大勺子的高粱米饭盛入碗里,从右边的一口锅中舀了一勺子的肉片炒蘑菇盛到高粱米上,然后把碗递还给了青舒。

青舒端了碗,走到厨房门口等他们,“能吃多少,让盛多少,只要盛了,要全部吃完,不许剩饭。”

洛小荣答yīng

着,把碗递给了小娟,说要盛的和姐姐一样。洛小荣的饭盛好,接着是青阳,然后是灏,最后是陈乔江。他们盛的都和青舒一样,饭和菜加一起,中碗里冒了点小尖出来。

青舒带他们回堂屋去,然后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埋头吃饭。

小鱼送来一碟子的咸菜,回到厨房,小声和小娟说话,“少爷的手都起了泡,小姐说下午还要少爷挖个树坑出来。少爷还那么小,也不知dào

受不受的住?你记着,晚饭的时候,多往少爷们碗里盛些肉,要悄悄的,别让小姐看出来。”

“晚上哪还有肉菜!昨日带过来的肉中午已经全用来做菜了。小姐说了,晚饭开始要和少爷们一起吃素,不允许菜里加肉。”小娟小声说着,迅速盛好两中碗的饭菜,一碗递给了小鱼,一碗自己端着,取了筷子说道,“我们出去吧,护卫大哥等着进来吃饭呢!”

再说青舒那边,陈乔江和洛小荣吃不惯高粱米饭,只是害pà

青舒会说他们挑食,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吃。既是强迫自己吃饭,那表情能好到哪里去!

青阳倒是吃的一脸自在。大概是在银钱拮据的时候青舒经常和他一起吃粗粮饭的关系,让他打心底里不排斥吃粗粮饭。灏也还好,虽然吃的慢,可没有露出难以下咽的痛苦表情来。

无论如何,他们最后谁也没在碗底剩饭,都吃干净了。

青舒让他们午睡两刻钟,然后叫了他们起来,再次带去了荒地上。同样的,青舒陪他们一起挖树坑儿,并不时用眼角余光留意他们的动向。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相对而言没有女孩子那么娇弱,更没有女孩子那么脆弱。手心的泡破了,再抓了工具干活儿,任谁都知dào

那会很疼。而他们忍着,没人喊痛,一下一下地挖着土,还有心思互相较劲儿。他们已经放qì

和青舒比进度了,现在是一门儿心思地四个人互相比谁挖的更快。

眼瞅着自己挖的越来越慢,已经落在了最后头,洛小荣急的不行,眼眶泛红,似乎就要哭了。

青舒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赶紧把铁锨放下,几步过来,蹲下来轻声问,“小荣,你怎么了?”

洛小荣丢了铁锨,一下扑到青舒身上,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小荣没用,小荣都挖不好树坑,哥哥们都比小荣挖的快。”

原来不是因为手疼哭的,青舒安下心来,轻拍他的背,微笑着哄道,“谁说小荣没用的?小荣厉害着呢!小荣比哥哥们挖的慢,是因为小荣年龄最小。年龄小,力qì

就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小荣不需yào

伤心。”

青阳他们丢了铁锨围了过来,有摸他头的,有学青舒的样子拍他背的,竟然七嘴八舌地拿话哄他。尤其是青阳,居然拍胸口说要帮小荣弟弟挖。

青舒可不想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洛小荣吸着鼻子自己拒绝了青阳。

人已经哄好了,青舒看了眼天色,一拍手,“好了,小男子汉们,开工喽。早些挖好,早些回家去。”待到他们各就各位,她提议道,“你们若是愿意,可以两个人合伙儿干。但有一样,合伙干活儿的俩个人,都得是自愿的,还不能对彼此有怨言,嫌同伴干的少、干的慢这样的话,万不能说。”

她并不看那四人的表情,“做活计是可以分工合zuò

的。比如一人专门松土,一人专门把松的土扔出坑外。再比如,同伴之间可以轮流干活儿、轮流休息。这只是简单的体力活儿,但分工好了,同样可以快乐地完成。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挖树坑最容易的地方。你们看,这样挖下去,基本都是土,石块儿很少,也很小。”

她一指远处五十来人挖树坑的地方,“那边是小山头儿的脚下,挖下去石块儿很多,不仅有碎石,还有很大块儿的石头。他们在挖的时候,更讲究技巧,比我们更费力。所以他们选择分工合zuò

,有负责刨开土将石块儿刨出来的,有专门往外清坑中土的。”到此处,她不说话了,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一个树坑挖好,然后留他们四个在原地,自己带着小鱼去巡视了。

她没去挖树坑的那边,而是去了翻整土地的另一边。因是荒芜多年的土地,再加上附近村人曾经时不时地来这里挖草药、砍柴草或刨树根,所以这里并不平坦,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留有人们挖陷阱猎小动物留下的坑儿。

既然这里要种菜,平整土地便成了首要的事。看着四十多人热火朝天地平整土地的同时,连带的把地也翻了,青舒便跟在后头走走停停地看,还不时踢几下脚下新翻的土块儿。和她想的一样,除了小山头儿脚下那片地有石块儿外,这边的土里基本没有石块,有也只是零星的一些小碎石而已,并不影响种菜或种庄稼。

初翻弄好,就施上农家肥,然后进行第二次翻整。之后,种菜的地方规整出菜畦;种庄稼的地方便可以进犁杖,犁出田垄。接下来,便是撒种子的事情了。再之后,就是伺弄,还有就是看老天的脸色了。因为她现在还不能解决水源问题,根本没有人工灌溉的可能,一切都得看老天爷是否会成全农人来个风调雨顺了。

她走了一阵儿,远远的看到卢先生和他的客人宋宪比比划划地互相说着什么;而宋宪的两个儿子正合力展开某样很大的布或皮子站在卢先生和宋宪身前,似乎也在说着什么。

卢先生为何会带了宋宪父子三人来到荒地上?对此,她非常好奇。只是卢先生一直不肯说,她又不确定卢先生此行是为私事还是为了她的事,于是她忍着一直没有追问。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何不上前看个究竟!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她便毫不犹豫地往卢先生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她走到近前时,卢先生和宋宪谁也没说话,只是远望着凉州的方向,似乎在琢磨什么事。而宋腾正蹲在地上整理他们随身背的大布包,宋达正在收一副大卷轴。

“宋二哥,冒昧地问一句,你手里的东西可以让我看看吗?”青舒会如此唐突,是因为她怀疑宋达手中的大卷轴很可能是个地图。古代的地图是长什么样子的,她真想见识一下。

宋达诧异之余,看向自己的大哥。见自己大哥轻点了一下头,他才把刚收好的大卷轴往前一递。

跟在青舒后头的丁管事上前接了,交给小鱼。小鱼再转手交给青舒。

青舒将其抓在手中,慢慢将其展开一角。根据它的颜色和入手的触感,她觉得,这幅大卷轴绝对是皮子的。至于是什么皮子做的,她就不得而知了。当卷轴展开一半的时候,她傻眼了,因为上边画的不是弯弯曲曲的线条,就是星星点点的不知dào

标记的什么东西,像地图,又不像个地图。好吧,她承认,她不知dào

古代的地图长什么模样。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地图。于是她选择不耻下问,“宋二哥,这是什么?”

宋达有些拘谨地答道,“这是我爹标记江河湖泊的羊皮卷轴。”

“江河湖泊?”青舒惊讶地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难道这些线条是标记的江河,而星星点点的墨迹则标记的是湖泊?这个,说实在的,以现代人看地图的眼光来看,实在是有够抽象的,抽象的估计除了本人,没人能看懂。反正,她是看不懂,即便在知dào

它是个关于江河湖泊的分布图的情况下。

卢先生的目光已经从远方收回,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青舒,“舒丫头,先生还在猜你能忍上几日才会发问,没想到你只忍了一日而已,这么快就追过来提问了。”

“先生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没有问题要问。”青舒嘴上这么说着,因为不想不懂装懂,于是收好卷轴,让小鱼还回去了。

卢先生呵呵笑,“嘴硬的丫头!既然你碰巧过来了,先生便与你说一声,先生与宋先生正在琢磨一件大事,成与不成,还没个准数,暂时不好宣扬出去。若是不成,你不必知dào

我们在琢磨什么。若是能成,先生定会告sù

你。好了,我们还要去别处看看,你赶紧回去盯着那四个淘气的小子,千万别让他们偷懒。”

青舒行了个女子礼,“先生,宋先生,请慢走。”

宋宪颔首,没说话。

卢先生却说道,“丫头,那四个淘气的可是半大小子了,可不是金贵的丫头,每人每日只挖两个树坑哪儿能成,每人每日挖十个树坑还差不多。你如此心软,他们可就难成大器了。”

青舒听了,不满地说道,“先生,您可是他们的先生,您别只顾着自己整日四处游逛,却忘了教授他们功课的本职。再有,他们是否会成大器,全在是不是有个好先生。”

“这丫头,一点亏都吃不得,连先生都敢挖苦。宋先生,咱们快走,再不走,指不定这丫头又给卢某按上什么罪名了,哈哈……”卢先生大笑着和宋宪走开去。

宋腾和宋达赶紧带上东西,跟在这两人后头走。

青舒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抬头看太阳的位置,转身,“走吧!少爷们差不多完活儿了。”

和青舒的猜测无误,她走回去的时候,青阳他们真的已经完工了。大概是累了,他们在树坑旁边坐成一排在休息。青舒亲自拿了两尺长的干树枝检查他们挖的树坑,而后宣bù

,“恭喜你们,全部合格,我们这就回家。”

回到孙家村租住的农家院的时候,时辰还早。小娟和元宝竟然顺着右墙根在埋一人多高的木头栅栏。他们埋的栅栏与别家不同,不仅是高度有一人多高,而且基本不留空隙,埋下的栅栏很密实。

青舒下了马车,走上前去,“这是要做什么?”

小娟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姐,您不知dào

,有些不长眼的妇人,吃饱撑的没事干,整日里净往咱们院里探头探脑地偷看。奴婢怕小姐见了会烦心,便和元宝商量了一下,想了这么个办法。”

青舒从没有埋下栅栏的地方往右邻院中看了一眼,“你们忙吧!”然后招呼青阳他们进屋去。

跟随青舒回来的丁管事让小娟和元宝退开,同另两个家丁一起接手了埋栅栏的事。

小娟看了眼天色,“该做晚饭了。”而后匆匆进了厨房。

日头偏西时,卢先生与宋宪父子三人回来了。

卢先生似乎心情很好,“丫头,快出来,先生有件喜事说与你知dào

。”

No.230引水之法

听到卢先生的声音,本是躺下休息的青舒起身,派了青阳出去请先生到临时书房中坐着。

青舒把微乱的发髻弄好,这才过去见卢先生。

卢先生也不管青阳在场,竟出言调侃青舒,“丫头,你欠彥小子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先生以为,彥小子求的也不过是你的以身相许。你呀!再难翻出他的手掌心了,哈哈……”

青舒立kè

不干了,“先生,您胡说什么呢!”

有些精神萎靡的青阳立kè

眼一亮,“先生,彥哥哥回来了吗?”

卢先生收起玩笑的心情,“既是去了边关,没个三五月怎么回得来!”

青阳眼中的亮光退了些,人也不怎么精神了。

青舒伸手摸他的额头,不烫,“累了就去歇着,不用陪着姐姐。”

“不累。”青阳没有回去躺着的打算。

卢先生正了脸色,让他们姐弟坐,这才说起正事,“知dào

你要开荒种果树,彥小子便早早上了心,琢磨起了荒地的灌溉问题。他自己没办法长留此地,有些事情便托付给了先生。如今事情有了眉目,先生也就不瞒着了。宋宪宋先生,他不是先生的故友,而是彥小子请来为你解决水源问题的能人。”

这消息,让青舒大吃一惊。

“宋先生的祖父曾是工部官员,一生都在治水。宋先生的叔父是工部小吏,三十九岁那年在治理泛滥的美黛河时不幸身亡。宋先生的爹如今在南边任职,正带领军民大兴水利,造福百姓。宋先生不喜当官,可从祖父、叔父那边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于是将其运用到了挖沟渠、修堤坝,引水灌溉农田这方面。这个行当他干了二十来年,如今很有名气。他虽身无官职,可时常会被治水的官员请去做事。”

青舒还处于震惊状态,周伯彥居然为了她的区区千亩荒地竟给请了个大人物回来。这也太过疯狂了。

“宋先生已经大体看过周围的环境了,关于荒地的灌溉问题,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他还要勘察一番,之后才能具体制定开挖沟渠的计划。总之,你安心开你的荒、种你的树,灌溉问题就不必愁了。”

有些事不问个究竟,自己肯定会睡不着觉。于是,青舒忍不住一次丢了好几个问题出来,“先生,只为千亩荒地就大张旗鼓地挖沟渠,没关系吗?还有就是水源在哪里?我是说,灌溉荒地要从什么地方引水过来?像挖沟渠这种事情,不征得官府的同意可以吗?还有成本,挖沟渠需yào

大量的人力物力,肯定需yào

大笔的银子。荒地能不能有个好收成都不知dào

,就砸下这么多的银子,值得吗?”过高的投入,最后换来极低的回报,这可不是她所乐见的。

卢先生却道,“你小小年纪,难得能考lǜ

到这些关键所在。宋先生已经查看好了,凉州有条河,名为沧河,是美黛河的支流。它的上游流经凉州的千里荒坡,也就是站在你的荒地里能够看到的凉州边界内的那片荒芜之地。因为地势的关系,若没有人为干预,流经那里的沧河的水即便泛滥也不会流入辉州地界。”

“宋先生的意思是,挖沟渠将这沧河之水引到辉州境内,灌溉我的荒地。”

“若引水成功,能够灌溉的不仅是你的荒地,还有你今年租种的五十顷良田。如果你愿意的话,周围的百姓也能跟着受惠。”

“水火无情。引来了沧江水,可以灌溉农田不假,但在沧江泛滥时,引来水灾该当如何?”

“丫头,你太过杞人忧天。再者,宋先生为引水要为你准bèi

一个大水车。水车是个好东西,南边江河边上偶尔可见,我们北边基本见不到。水车是要建到沧江上的。有了它,旱季,需yào

灌溉农田时,你可以让水车转动起来;雨水充沛的季节,农田不需yào

灌溉,你可以让水车停止转动。”

青阳好奇的不行,“先生,那水车长什么样子?水车要怎么把水引入沟渠?”

卢先生一摆手,“引水,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具体的事情,其中的细节与门道,先生是门外汉,自然讲不清楚。总之,丫头你只管放手开荒栽种果树,引水修渠之事交给宋先生便是。所需人力、物力,彥小子都安排好了,不必你操心。”他说完要说的话,站了起来,“青阳,既然来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万不可半途而废。切忌养成做事虎头蛇尾的性子。”

青阳站好,毕恭毕敬地说道,“谢先生教诲,学生定当谨记于心。”

卢先生满yì

,一转身,看到扒着门框偷听的三个小脑袋,“你们也一样,来了就要坚持到最后。若是哪个敢半途而废,回去了先生自会重重地罚你们。”

偷听被发xiàn

,陈乔江、灏和洛小荣三人推搡着进门,乖乖站好,同声答,“学生记住了。”

卢先生这才背着手走了。

立kè

的,陈乔江他们冲上前,围着青舒打听水车的事。

孩子就是孩子。有了感兴趣的事,刚才还一个一个蔫儿蔫儿的,转眼间就已经恢复到活蹦乱跳的状态了。青舒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于是指点他们去问这方面的行家宋先生。她没让他们空手去,吩咐小鱼取了一包点心给他们拿上。

不知dào

宋先生是怎么解释水车的,晚上睡觉前青阳他们四个一直兴奋地小声讨论着什么,还不让青舒听见。青舒盯着他们躺下,并警告他们赶紧睡觉,不可以再说悄悄话,这才吹了油灯出来,回自己屋去睡觉。

人是躺下了,可她一时睡不着,心里想着挖水渠的事,想着周伯彥。周伯彥说要去边关,可他没告sù

她具体要去哪个方向的边关。也不知dào

他现在仍在路上,还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十,青舒他们在荒地这边已经停留了五六日的时间。午后,太阳偏西时,青阳他们四个完成了每日五个树坑的任务。他们欢呼一声,把铁锨扔在原地,直接躺地上不起来了。

等在一旁的丁管事满面笑容地上前来,“四位少爷,地上凉,请快些起身。小的已经把马车牵过来了,少爷们上了马车再躺可好?”

其他人躺着不动,只有青阳伸手向丁管事。

丁管事见了,伸手过去。

青阳抓住丁管事的手,借着丁管事的力道坐了起来,而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说道,“你们三个,赶紧起来,回去了。”

洛小荣笑咧了嘴,把手伸给青阳,然后被青阳拽了起来。之后是灏。

陈乔江躺在地上不动,“晚上真的有肉丸子吃吗?”

“当然有,姐姐从不骗人。”青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洛小荣扯了青阳的袖子,把青阳往马车跟前拖,“哥哥快走,咱们快回去吃丸子。”

这下陈乔江着急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打,拔腿就往马车跟前跑。

马车回到孙家村的农家院,刚停好,陈乔江他们四个便欢呼着跳下马车,并互相拉扯着冲向厨房敞开的门。

此时,炸肉丸子的香味飘出去老远,引得左近人家的孩子直吞口水。

油锅旁,身着布衣、系着围裙的青舒左手挤出圆圆的肉丸子,右手的勺子将其舀上,然后下到油锅里。她不停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将一个又一个丸子下到油锅中。

小娟拿了笊篱,将受热后飘到热油表面的丸子不停翻动着。

小鱼蹲在地上,负责控zhì

火候。

等到油面上飘满了肉丸子,青舒停手,站在一边看。

小娟继xù

翻动着油锅中的丸子,待丸子的表面均匀地炸得金黄了,迅速用手中的笊篱将炸好的丸子捞出来控油。

青舒又开始往油锅中下丸子,小鱼也把握着火候一点一点地往灶坑中加些柴草进去。

青阳他们冲进厨房时,青舒回头,笑着数落他们,“看看你们一个一个嘴馋的,赶紧出去,千万别让热油给烫着。出去,出去,快去洗脸洗手,马上就有丸子吃了。”

在青舒面前,青阳、灏和洛小荣从来都是听话的乖孩子,他们三个嘴里喊着知dào

了,笑闹着、互相拉扯着出了厨房,急着去洗脸。

陈乔江却趁青舒不注意,一下窜到小娟身侧,从正在控油的笊篱上抓了一颗刚出锅的丸子。他立kè

被烫的大叫一声,并在小娟的紧张及青舒的斥责声中,他从灶台上弄了一根筷子,不由分说地扎了三颗丸子串到筷子上,然后在青舒作势要打的时候大喊救命地逃出了厨房去。

陈乔江得yì

,刚要咬串在筷子上的丸子,不想青阳和洛小荣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地扑过来,几下就抢走了他手中串丸子的筷子。他急的哇哇大叫起来,奈何青阳已经把筷子连同剩下的两颗丸子抛给了灏。他想追过去抢,可青阳和洛小荣将他抱的死紧,他一时无法挣脱开。

“灏,你赶紧吃掉一颗,第二颗给小荣吃。”青阳很有老大派头地指挥道。

灏还真就听话,从筷子上咬下来一颗丸子后,把筷子往洛小荣嘴边递。

“你们三个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姐姐眼皮子底下弄出来的,你们,我跟你们没完。”陈乔江挣脱不开,只能扯着脖子大声抗议。

这工夫,洛小荣已经咬下来第二颗丸子了,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灏把筷子上串的最后一颗往青阳嘴边递。青阳张口咬下来,几下就吃掉了,然后一把推开气够呛的陈乔江,喊了一声快跑,带着洛小荣和灏逃出了院子。

陈乔江喊着要揍他们,追在他们后头出去了。

站在窗下看热闹的卢先生一点为人先生的自觉都没有,居然笑呵呵地问身边的宋先生,“你怎么看?”

“半大孩子哪个不淘气!”宋宪来了这么一句,不说话了。

“不是指这个。前几日挖了树坑回来,他们只会东倒西歪地躺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再看现在,他们居然还有力qì

打闹追逐。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天挖五个树坑的劳作强度,明日应该再加一个才是。”

“有你这样的先生在身边,他们可有苦头吃了。”宋宪感慨了这么一句,摇头。

听了这话,卢先生得yì

地大笑起来。

洛护卫从旁来了一句,“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小姐说明日要带了少爷们回府去。”

“舒丫头,舒丫头,你这么做可不对。”卢先生竟走到厨房门外要找青舒理论。

院中发生了什么,青舒自然都听见了。她忙着做丸子,也没空回头,“先生,如果您有什么不满,只管在晚饭上做文章。绝食或不吃丸子,尽管选一样吧!”

卢先生哼了一声,居然什么也没说,背了手回宋宪身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炸好了所有的丸子。青舒擦着汗从厨房走出来,剩下的事情留给了小娟和小鱼。

“哟,这位就是古小姐吧!长的真水灵。”钱赛花穿着艳丽的红,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居然不请自来,扭着腰径自进院子来。

No.231发怒的男孩

青舒冷眼看着突然进院来的钱赛花,“有事吗?”

钱赛花走路扭腰扭的厉害,那样子很滑稽,一点美感都没有。她眼睛在院中四处乱瞄不说,上来就想拉青舒的手。

青舒立kè

躲开了,说话更不客气,“请你立kè

出去。”

洛护卫已经上前。但此刻他身上没有带着随身的剑,想吓退钱赛花都不能。而且他又没有和妇人讲理的习惯,于是上前也只是表明护卫主子的态度,当下也不好做什么。

其实,这时候若换作是冷面的杜护卫,不管他手中有剑没剑,一句话不说定能将钱赛花吓跑。而此刻,洛护卫上前不仅没能起到威慑作用,反倒引起了钱赛花的注意。只见钱赛花两眼放光,视线紧紧地粘在了洛护卫的脸上。

洛护卫被钱赛花盯的一阵难受,只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地恶心。这么一来,他脸上自然就带出了嫌恶的表情来。

被好相貌的男子当面嫌恶,钱赛花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哎,那个,大兄弟……”

洛护卫难得地板起了脸,“这位婶子,我不是你兄弟。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出去。”

钱赛花弄了个没脸,讪讪地舍了洛护卫,看向青舒,“哎,古小姐,这东西院地住着,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这样说话?这乡里乡亲的,互相走动是常理儿,哪儿有关起门来只顾闷头过自己的日子,跟谁也不走动的人家!以后啊,咱们可得勤走动。”

小娟忍不住,抓着烧火棍从厨房里冲出来了。她挡在青舒前头,一脸不善地瞪着钱赛花,“喂,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出去。”

青舒不想看到钱赛花,将赶人的事儿默不作声地交给了小娟,自己转身往堂屋走。

钱赛花强挤出一个笑脸来,想要跟过去,“古小姐,嫂子话还没说完呢!”

小娟不让跟,挡住钱赛花,使劲儿瞪着。

钱赛花没法儿,“哎呦大妹子,你家小姐都没说话,你一个丫头强出什么头?”而后她居然厚脸皮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对着堂屋的方向说话,“古小姐,嫂子今日才听说,原来古小姐是从京中迁过来的。不瞒你们,我们孙家族中也有出息的人。人家一家子人都住在京城,当了京城的富贵老爷。”

小娟懒得和钱赛花再废话,于是不由分说地推搡着钱赛花,强行把钱赛花赶出院儿去,并当着钱赛花的面把木栅门给关了。

钱赛花在门外嚷嚷,元宝气怒地大声喊道,“我这就去找里正,把院子退了。”

钱赛花眼珠子一转,咕哝了一句太小家子气,一扭一扭地回去了。进了自家院子,她不甘心,对着挡住视线的木栅栏大声说话,“孙家族中出息的大老爷厉害着呢,听说在京城开了二十多号铺子。还有呐,孙大老爷的儿子个个出息,都是举人老爷。还有那大儿,娶了个将军家的女儿,威风着呢!人家和将军府结了亲,有了这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也没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哼,明明是在京城过不下去了,才跑到这边过活的潦倒人家,居然还敢给穷乡邻脸色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死了多少年的将军爹都敢拿出来说事儿,到处说自己是将军的女儿,也不嫌害臊。”

今天孙三贵在家。他不是别人,就是里正的三儿子,钱赛花的男人。他觉得婆娘说的过了,惹祸了,于是开门出来,“瞎咧咧什么,赶紧回屋。”

钱赛花不肯,“哪个瞎咧咧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孙仁恩家,大哥、三弟在京城发达了,他带着老娘回了乡,住着青砖房、围了村中最大的院子不说,他们一家大小日日吃的白米白面,三天两头吃着肉,那日子过的才叫一个好。你再比比,孙仁恩一家老小穿的那才叫一个体面。”然后一指青舒他们住的院子,“还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呢!穷酸的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顿肉,还日日不离粗粮。你再看看他们穿的,全是布衣裳,若是再打个补丁,和村东头儿的破落户老李头儿有什么区别?”

孙三贵一脸的紧张,“快闭上你的臭嘴,赶紧进屋。”

钱赛花正说的起劲儿,而且平日里也是不怕自家男人的,因此说话越发大声起来,“怎么着?我站在自家院子里说话,我碍着谁了?富贵的孙仁恩都不敢给我脸色瞧,破落户儿的竟敢下我的脸子,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小娟气坏了,隔着中间的栅栏大喊一句,“你骂谁呢?”

钱赛花立kè

叉腰站了,冲着一人多高的栅栏方向大声嚷,“我骂谁?我就骂那些装模作样,明明穷酸的厉害,还硬装大家小姐的不要脸的东西。你当谁不知dào

呢!你的穷酸小姐命硬的很,先是克死了亲爹,接着克死了亲娘,接下来,指不定就能克死兄弟。呸,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你这个烂嘴心黑的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的。”小娟气的抄起烧火棍儿就往外跑。

却不想,有人先她一步冲进了钱赛花家的院子里,对着钱赛花一阵拳打脚踢。

“你这个坏女人,让你骂我姐姐,让你说我姐姐坏话。”青阳气红了眼,抡起拳头不停往钱赛花身上招呼。

陈乔江、灏和洛小荣也跟着冲进来了。他们见青阳二话不说就动手,先是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在青阳被钱赛花推倒在地的时候回神,竟是一拥而上,围住钱赛花,对着钱赛花不停挥拳头。

青阳已经爬起来了,再次对着钱赛花挥拳相向。

“哎呦,住手,住手,小王八蛋,哎呦……死鬼,还不拉开这群疯子。”钱赛花一人难敌四双拳头,对着愣住的自家男人喊。

孙三贵是真吓着了,他有心帮自己婆娘一把,可他又知dào

这四个半大孩子可是古府下人嘴中的少爷。他哪敢惹,更不敢伤着,因此他犹豫着不敢动手,只能拿嘴劝,“那个,少爷,那什么少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打,快停手,别打了。”

青阳可是气坏了,哪会听他的,挥拳头的间隙里,找到机会脚下也会踹过去,“坏人,让你说我姐姐坏话,让你说。”

钱赛花想逃又逃不开,想躲又躲不出去,被男孩子的八只拳头打的哭爹喊娘的。她防的住一只拳头,却防不住其他七个拳头,只能胡乱推搡着,想要冲出包围圈儿去。突然,洛小荣被她推了个正着,后退着踉跄了两下,没能站稳,摔坐到了地上。

青阳见了,更是来气,看准机会从下往上挥了一拳头,正中钱赛花的下巴。

钱赛花疼的大叫一声,捂着下巴哭的更大声。

趁着这机会,青阳和陈乔江对视一眼,用各自的身体同时使劲儿撞了钱赛花一下。

钱赛花只顾捂了下巴,没能察觉,被撞的栽歪了一下。

灏伸了脚绊她。虽然他弄疼了自己的脚,却是意wài

地把她给绊倒了。

如此,青阳、陈乔江和灏冲上去,再次挥了拳头打,弄的摔倒的钱赛花一时爬不起来。已经从地上起身的洛小荣也不甘人后,加入进来,继xù

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打人。

孙三贵忍不住要上手,陈虎抱胸往前一站,意思是孙三贵敢动,他就敢动手。

洛府护卫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家小少爷挥拳头的模样,心中诧异的同时,向听闻动静闯进来的几个村人递去警告的一眼,并以护卫之姿默不作声地站自家少爷身后。

陈乔江他们四个没有住手的打算,打得钱赛花缩成一团不停求饶。

青阳的怒气未消,“还敢不敢说我姐姐坏话?”

钱赛花哭喊再也不敢了。

陈乔江踢了她一脚,“还敢不敢做贼似地偷看了?”

钱赛花边哭边说,“唔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孙三贵抹着汗,替她求请,“贵人老爷们别打了,她嘴臭,不会说话,以后,以后她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洛护卫觉得差不多了,走上前,“少爷们,快回去哄哄小姐。小姐气的一个人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少爷们快回去看看。”

青阳听了这话,立kè

停手,二话不说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跑。陈乔江和灏见了,也停了手,追在青阳后头回去了。洛小荣也不落后,小跑着跟上时,无意中正踩在钱赛花的手背上,惹来钱赛花惨叫一声。

最后一个走的丁管事当着聚拢过来的村人的面,给孙三贵留话,“这事还没完。”

青阳他们四个回来,直奔堂屋。见青舒不在屋里,青阳吓坏了,一脸慌张地出来问卢先生,“先生,姐姐呢?姐姐去了哪里?”

卢先生一直坐在自己的窗根下,隔壁院里发生了什么自然知dào

。他没说罚四个学生,也没有说教的意思,竟面色如常地答,“在厨房。”

青阳立kè

冲进厨房。他以为正伤心地哭泣的姐姐什么事都没有,正一脸如常地在围着锅台做菜。可他仍然不放心,上前去,自姐姐身后一把抱住,“姐姐别生气,小阳已经警告过坏人了。姐姐才不会克人,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以后哪个敢胡乱说话,哪个敢说姐姐的坏话,小阳会揍他们。姐姐别伤心。”

陈乔江他们也进来了,七嘴八舌地说不要听隔壁坏人胡说八道,还当场讨论起谁打的多、谁打的少的问题来。

身后有青阳树袋熊似地抱着不放,青舒没法儿干活儿,“你们四个小坏蛋,让你们去洗手洗脸,你们却阳奉阴违,居然拿了丸子逃走,全部该打,晚上不给丸子吃。”

陈乔江大喊一声不要,一声又一声地喊着要吃丸子。

青舒弹了一下青阳环在她腰上的手,“快去洗手。哪个再敢阳奉阴违的,姐姐可就真不给丸子吃了。”

青阳这下终于确定姐姐没事了,于是和大声欢呼的陈乔江他们跑出厨房去,四个人端了洗脸盆,争着抢着打水洗脸。

晚饭准bèi

好,青舒和小鱼往卢先生屋中端饭菜过去时,卢先生教xùn

起青舒来。

“看着他们胡闹,你这当姐姐的怎么就不管管?”

青舒正把烧丸子和肉丝炒酸菜摆上桌。她听了这话,手下不停,把一大碗的海带丝豆芽汤摆上,“弟弟们可没胡闹,是在给我出气,我高兴着呢!先生,您觉得他们做的不对,您就应该当场制止,可您没有。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您想追究是您的事儿,我可不管。”话说完,她已经把酒杯摆好,带着小鱼出去了。

卢先生对着宋先生笑着说道,“看看这丫头,看看,她最是护短,谁说她弟弟不对,她就跟谁急。”

宋先生拿起酒壶,往桌上的两个酒杯里斟满酒,“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护短,你怎么不罚他们?来,喝酒。”

堂屋那边,桌上摆着两大盘的烧丸子、一大碗的海带丝豆芽汤。姐弟五个围坐在一起吃饭。看着他们大口大口地吃着高粱米饭,并不停夹丸子吃的馋模样,青舒微笑,“慢点吃,丸子厨房还有。”

陈乔江吃饭还不忘说话,“姐姐,以前吃着丸子不觉得什么,这粗粮素菜吃了五日后再吃到丸子,竟觉得世上再没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了!”

青舒直言,“这下知dào

生在富贵人家的好处了吧?”

陈乔江夹了一颗丸子进嘴里,口齿不清地答,“嗯,知dào

了。昨日我们去了村东头儿的李铁栓家,他们连粗粮干饭都吃不上。锅里煮的粗粮粥稀的跟水似的,吃的馍馍都黑黑的,做的总共就四个。”

青阳从旁补充,“黑黑的馍馍是米糠做的。”

洛小荣也有话要说,“李铁栓说黑馍馍也不能多吃,一顿饭一个人只能吃一个。”

灏虽然一直没说话,可另三个人说话时,他不住点头。

青舒适时说道,“我们每日能吃饱喝足,还吃的白米白面和肉,真好,对不对?”

青阳他们四个齐声答,“对”。

灏突然小声问青舒,“姐姐,我们可不可以拿丸子给李铁栓吃?”

青舒诧异极了。

青阳他们似乎也有这样的想法,竟然个个一脸希翼地等着青舒发话。

青舒起了逗他们的心思,一脸为难地说道,“可是,厨房已经没有丸子了。刚才姐姐会说厨房还有,是想让你们别顾虑姐姐,想让你们多吃些。”看他们脸现失望,她建议道,“要不,咱们少吃些,盘底能剩多少丸子,就送李铁栓多少丸子,好不好?”

青阳他们不说话,四个脑袋凑到装烧丸子的盘子上,竟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数罢,他们迅速商量好了,给青舒碗里夹了三颗丸子,他们四个各自夹了两颗丸子,而盘底,剩了四颗丸子。

青舒没说话,将自己分得的丸子与碗中的米饭全吃了,最后喝了小半碗的海带丝豆芽汤。

青阳他们迅速吃好,并找小娟拿了个油纸包,把剩在盘底的四颗丸子包了起来,说是要去李铁栓家。小鱼得了青舒示意,去厨房取了十来颗丸子过来,解释说是丁管事他们吃剩的,并往灏手中抓的油纸包里加了进去。

青阳他们出去的时候,青舒没有阻止,只是提醒他们刚吃完饭不许跑、不许跳,要慢慢走路。她也没特意派人跟去。因为她知dào

,陈府护卫和洛府护卫一定会跟着他们。

上下都用过了饭,小娟正在拾掇厨房的时候,孙家村的里正带着三儿子孙三贵来了。

青舒没有出面,也没做任何指示。

张管事做为这边的管事,理所当然的见了里正。孙里正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道歉。他说尽好话,替三儿家求请,说以后一定管束好三儿媳妇,再不让她闹事儿等等。

见差不多了,张管事才说下不为例,让孙里正带着孙三贵走了。

天要黑了,去李铁栓家的青阳他们才回来。

等他们洗漱好了,躺上炕,青舒一一为他们掖着被角,并小声说道,“你们想为姐姐出头,于是打了人。姐姐没有当场说教你们,不是因为觉得你们做的对,而是姐姐感受到了你们的回护之意,姐姐非常感动。”

见陈乔江要坐起来,她给按了回去,“姐姐感动归感动,但还是要说一句,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万不能再动手打人了。”

陈乔江一脸的不服,“她那么讨厌,为什么不能打?”

她点他鼻子一下,“不论对错,打人总是不好。再有,若非有护卫们跟着,你们今日定会吃亏。对方都是大人,而你们只是孩子,若是那孙三贵上手,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陈乔江嘴硬,“我们四个人,能打败他。”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再加上他的两个兄弟,还有村中与他交好的许多人,你要如何打败?”

陈乔江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青阳拉了青舒的袖子,“姐姐,我们再不敢这样莽撞了,姐姐别生气。”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姐姐不生气,姐姐是怕你们吃亏,在给你们讲道理。有句成语叫审时度势,明日记得向先生请教什么是审时度势。好了,该睡觉了。”她笑着挨个儿在他们四个的额头上轻吻一下,另三人都不好意思地笑,只有陈乔江哼了一声。

青舒戳了陈乔江的额头一下,笑骂一句臭小子,吹熄油灯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张管事和李铁没急着去荒地上,用过早饭后为青舒一行人送行。

马车出了村子一里多地,青舒突然叫停,让送行的张管事上前说话。

No.232逃婚

青舒吩咐起来,“元宝和村人的关系不错,你回去让元宝打听一下,钱赛花嘴中的孙仁恩到底是什么来路,一定要打听仔细了。”

张管事应了。

青舒回望孙家村错落的土坯房,“孙家村是非多,绝非久居之所。你心里有个数,防着些孙里正。这个月租期到了,你们便退了这处院子搬去荒地那边住。荒地那边会尽快安排人手建房子,在房子建好前,你们暂时委屈一下住茅草屋。”

张管事很愧疚,“小姐,是小的办事不利,没打听清楚就租下了这处院子。”

青舒无意向他追究责任。再者,他们毕竟是外来的,对孙家村的情况不了解,即便向人打听,可村民碍于里正,有些话肯定不敢说,尤其不敢把里正三儿媳的品性给抖搂出来。所以这事她不怪张管事,可她又不能直接说不怪张管事,于是说道,“行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犯同样的错误就是了。”

张管事深深的一揖,“谢小姐不罚之恩。”

“别再自责了。这两日你让大家休整一下,顺便选个合适的地点挖个蓄水的池子,把山泉水存起来,栽树时正好用上。果树苗再有三两日就会运到,栽植的时候多向随来的师傅请教,咱们不求百分百的成活率,可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也得至少成活百分之八十不是!好了,没有其他事,回吧!”关于照顾好卢先生及宋先生父子的话,她昨日就交待过了,因此没有再提。事情交待好,青舒登上马车,一队人马赶回镇子上。

守门的家丁见到府中的马车,忙跑进去送信儿,“管家,管家,小姐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府听得讯的众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管家去前头迎接。苏妈妈听了信儿,也是急急地跑去了前头。

马车进府,青舒和青阳他们下了车。

苏妈妈立kè

脸现心疼之色,“小姐,您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青舒有些招架不住,“苏妈妈,你看错了,我哪里瘦了?一点都没瘦。”

苏妈妈要反驳,一下就瞅见了青阳。她立kè

转了目标,先是摸青阳瘦下来的小脸,然后握他手的时候发xiàn

他掌心里多出的硬茧子,心疼的不行,“少爷哟,您这是怎么弄的?练长枪时虽有茧子,可也不是这样的。”

青阳赶紧扯了身边的洛小荣,把洛小荣的掌心摊开给苏妈妈看,“看,小荣弟弟的手上也有茧子,我们都是男子汉。”

苏妈妈见了,立kè

追问青舒,“小姐,小姐,您让少爷们做什么了?怎么少爷们个个都瘦了、黑了的?”

青舒一阵无语。

青阳扯了苏妈妈的袖子,“苏妈妈,我们可厉害着呢,我们跟着姐姐挖树坑儿了,过几天我们还要去栽树。”

听了这话,苏妈妈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一手拉着青阳的手,一手拉着洛小荣的手,急急忙忙往里走,还不忘另外的两个,“灏少爷、陈少爷,请跟老奴来,老奴这就给少爷们炖上补汤。”

一听有补汤喝,陈乔江两眼放光,扯了灏跟上,“苏妈妈,给我炖个鸡,我要吃肉。”

苏妈妈满口答yīng



洛小荣赶紧说要吃肉丸子,灏小声说想吃酱排骨,青阳说想吃豆沙包。

苏妈妈都答yīng

,高高兴兴地带走了他们四个。

青舒疑惑,“苏妈妈怎么了?上一刻一脸的愁容,下一刻又开心成这样!”

铃兰手里抱着主子的行囊,轻声答,“少爷们不在,苏妈妈说府里冷清的厉害,整日盼着少爷们回来,一天至少要去府门前往外张望四五次。如今少爷们回来了,苏妈妈自然高兴。”

青舒失笑,这才离开几天啊,苏妈妈就想他们想成这样了,真是的。她不想妨碍下人搬东西,于是去了前厅坐,顺便和管家说话。

“近日府里可安好?”

古管家回答说一切安好,并细细地报备青舒不在时府中发生的大事小情,最后说到了府外之事,“小姐,您吩咐下来的给璃小姐添妆的半匹绸子没送成。”

青舒微挑眉头,“怎么回事?”

“出嫁前一晚,璃小姐逃婚了。”古管家每次想到这事,就不由得想摇头。大房那边有爹有娘又如何,还不是对子女管教不力,时不时地要闹出让人笑话的丢人事来,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青舒对此既吃惊,又不吃惊。她吃惊是因为,对女子而言,逃婚的名声并不怎么光彩,逃婚的女子再难嫁个好人家。所以,许多时候,因着名声,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种种缘由,女子即便不甘愿也不会逃婚,只能任命地嫁。她不吃惊是因为,她知dào

古璃是个眼高于顶的,古璃想嫁的是周伯彥那样的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少爷,小小的杂货铺家的儿子可不能让古璃认命。

“璃小姐挺能躲,大家找了一夜没找见她。天亮,镇门大开时她准bèi

逃出镇子去,这才被堵在镇门口的福老爷给抓回去了。”

“那么,婚事照旧还是怎么着了?”青舒直想叹气,想来那边一定又大闹了一通。

“初家很不满,说是不敢娶这样的女子过门,要福老爷把聘礼给退了。福老爷不同意,坚持让璃小姐上花轿。于是两家吵起来了,吵半天也没个解决的章程。最后初家威胁福老爷说要告官,福老爷这才不得不退还了初家的聘礼。”

“没来府里闹事吧?”青舒不必点名,大家都知dào

说的是谁。

“过来闹过两回。璃小姐逃婚的当夜福老爷就来过了,非说人藏在府里,要进来搜查。之后两家为退还聘礼之事吵闹的时候也来过一回。老奴没让守门的开门,两次都没让福老爷进府。福老爷便在外边骂了一阵儿,后来让嘉少爷强给架回去了。”

青舒沉默一阵,突然问道,“孙仁怀的兄弟都叫什么名字?”

古管家愣了。

“你没听错,我说的孙仁怀就是京城的孙仁怀。”就是被她退了亲的孙敬东的爹。

古管家心里犯了嘀咕,因为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听孙家的事,便答道,“老奴只知孙仁怀的三弟名叫孙仁德,至于他二弟的名字,不曾留意过。”

“孙家村有个富户,家主名为孙仁恩。听村民讲,这孙仁恩的大哥和三弟在京城混的不错。”

“孙仁怀,康溪镇的孙家村,孙仁恩……”古管家嘴里说着,将这几样联系起来一想,立kè

想到了什么,“小姐,孙家村的这个孙仁恩,是不是从京城回来的?是不是带了老母归乡的?”

“好像是。”钱赛花嚷嚷的时候好像是这么说的,她就是因着钱赛花的话才起了疑心的。

“小姐,恐怕这个孙仁恩不是别人,正是孙仁怀的二弟。”

“我也这么想。”她顿了一下,又道,“明日你派人去找柳师傅问问,我们要在荒地上盖占地二十亩的宅院及数十间的青砖房,问他有没有兴趣接这个活计。他若不接,你再打听其他人。只要手艺好,人实在,外地的师傅也没关系。”

“小姐,您这是……”古管家吓了一跳。

“荒地那边建设好了,我打算把府邸迁过去。那边都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我们要如何折腾谁也管不着,还能远离某些是非,挺好。”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在那边按着自己的心意建一个心目中的桃花源。她想建紧挨的两处宅院,一处给自己,一处给青阳。古香古色的不大却很有特色的古式宅院居中,宅院后是果园,宅院前是大面积的菜地或庄稼地,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过着心目中的田园生活,做梦都会觉得很惬意。

古管家把青舒话中的“远离某些是非”立kè

与古云福划上等号,然后表态说不用等明日,他这就派人过去给柳师傅传话。

青舒没急着回去休息,离开前厅后先在府中各处走了走,心里想着再过六七天差不多就可以种春小麦了,之后再隔个半个月左右苞谷、高粱这些作物也该种了。到那时,她的红果种子和辣椒种子也该种下去了。去年府中开出来的菜畦全都用来种红果和辣椒,也不知培育出的秧子能够移栽出多少亩菜田来?

她心里琢磨着这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绣房。她进去看了一眼,许五娘正带着程娘子她们做娟花。她们个个聚精会神地埋头做事,居然没一个发xiàn

她的到来。她也不出声,看了一圈儿悄悄退出去,而后去了厨房。

厨房里,许三娘和关婆子正忙的热火朝天的准bèi

主子们的午饭。苏妈妈也在,她占据了厨房的一角,正忙活炖补汤。小丫从柴房抱了劈柴过来,见到青舒立在厨房门口,她一脸惊喜地喊了声小姐。

许三娘她们这才注意到青舒,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要行礼问安。

青舒摆手不让她们行礼,“行了,赶紧忙你们的。我就过来看看,顺便领了我的小丫鬟回去。”

许三娘高兴的不得了,“小丫,赶紧把柴禾放下,回去伺候小姐。”

小丫欢快地答yīng

一声,跑进厨房把怀里抱的劈柴放下,并把身上系的小号的围裙解下交给许三娘,然后跑到青舒身侧站了。

青舒开玩笑,“把你们的小伙头军带走了,你们的人手够吗?”

“够,够,不缺人。小姐,这里油烟味儿重,您赶紧回去,别弄脏了衣裳。”许三娘说道。

“铃兰马上过来,这边不缺人。您赶紧回去歇着,近来一定是没歇好,才会瘦成这样。”苏妈妈絮叨开了。

青舒怕苏妈妈的唠叨功会马力全开,于是不敢再停留,领了小丫赶紧脚底抹油了。回到自己的居所,见屋中干干净净的,青舒夸小鱼和小娟收拾屋子的动作快。却不想,小娟说她们进来时屋中就很干净,她们只是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擦拭了一下而已。

青舒也没多想,随口说道,“一定是苏妈妈提前派人过来打扫过了。”

小鱼说道,“小姐,奴婢问过了。不用苏妈妈吩咐,小丫每日都会过来打扫小姐的屋子,勤快着呢!”

青舒听了,笑弯了眉眼,“小丫真勤快。厨房正在做酱排骨,午饭就赏小丫半盘酱排骨好了。”

小丫腼腆地说谢小姐赏赐。

小娟立kè

两眼放光地盯着青舒,“小姐,奴婢有肉吃吗?”

青舒没好气地问道,“肉没有,只有板子,你要不要?”

如此,青舒带着青阳他们在府中风平浪静地过了三日,周伯彥托人运送来的四车果树苗终于到了。陈乔江他们得了信儿,非常兴奋,缠着青舒问什么时候才让他们去亲手栽下果树。

既是答yīng

了的事,青舒自然不会反悔。她特意选了天气晴好的日子带他们去了荒地上。

树坑是青阳他们上次来时挖的树坑,果树苗是青阳他们自己选的果树苗。看着弟弟们一脸兴奋地每人肩上扛了棵果树苗大步走,青舒跟在后头有些哭笑不得。

陈乔江和洛小荣一组,灏和青阳一组。他们一人把树苗放进树坑的正中间扶正扶好,一人用铁锨往坑中填土。待土填的八九分满,他们再用脚踩,直到把填进坑中的土踩实。

接着,这两组人各用一根木棍抬了空木桶,跟着丁管事他们去蓄水的池子那边打水。

青舒站在原地等。因为蓄水的池子离这边很远,她等了足足有一刻多钟,这才见到由远及近的他们返回来的身影。

两组人抬着各自的一桶水,走走停停的,走一段路就互相换一次手。好不容易走到青舒身边时,四个人的额头上都已经见了汗。

青舒笑问,“累吗?”

他们四个表示不累,然后把两桶水倒进两个栽好树的树坑中,呼了一口气。

“还要去打水吗?”

他们四个点头,拿了抬水的棍子和打水的木桶走了。这次,他们打水回来用去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一点。两桶水浇了树,他们又要走。

青舒叫住他们,“别去了,坐下歇会儿,一会儿我们回府。”

青阳提出疑问,“姐姐,不是说每棵树要浇两桶水吗?”

陈乔江附和,“对呀,我们才抬回来四桶水,还得抬四桶水才成。”

洛小荣抬了小脸,一脸坚定地说道,“我们不累,我们还能抬水。”

见此,青舒把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你们去吧!浇完树我们就得回去,时辰已经不早了。”

当他们抬够八桶水的时候,累的个个红着脸,额头满是汗,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青舒怕他们会闹病,一一扯了他们起来,催着他们赶紧坐进等在旁边的马车里,并拿了干布巾挨个儿给他们擦汗。

青舒他们的马车经过孙家村时,卢先生和宋宪父子三人坐的马车与他们会合,一同回镇子上了。

第二天的时候,卢先生恢复了学堂,继xù

教授四个学生。宋宪父子三人离开了。他们已经勘察好了引水、修渠的路线,此次回去一为招集自己的修渠队伍,二为准bèi

修渠所需材料。至于和官府交涉的事,听说周伯彥提前和某位大人打过招呼,不会有任何阻力。

日子翻过一页又一页,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青舒的千里荒地已经大变样。

周伯彥托人送来的四车果树苗,加上卢先生帮忙联系买来的果树苗,还有荒地上的那些枣树小苗木与不知名的一些小苗木移栽下来,青舒的果园差不多有五十亩了。她的这五十亩果园,栽种的苗木的成活率大概有百分之八十六。

一排二十间的青砖房正在盖着。

宋宪带着自己招集来的队伍正在挖沟修渠。

租下的五十顷良田,种的全是苞谷。播种的时候,从荒地这边调去了九十人,从庄子上调去了十二人,并动用了五十个犁杖和三十一头黄牛。犁杖全是自己的。三十一头黄牛中,十七头黄牛是自己庄子上养的,其它是从别处花铜板租借来的。

庄子上的田地,除了冬小麦占去的那部分外,剩下的土地全部种上了春小麦。

还有百茂田这片荒地,已经翻整过两遍,还施了些许的农家肥。吴管事决定今年在这片土地上种下黄豆和红小豆这两种作物。不指望丰收,只希望种下的第一个年头里能有些收成,种下的种子和付出的劳力不会白搭就成。

大家都忙,青舒也不得闲。她忙着培育并伺弄红果秧子和辣椒秧子。荒地那边已经开好了一百亩的菜园。大家只等她一声令下,便会投入到移栽红果秧子和辣椒秧子的事情中去。

青舒头上戴了草帽,身穿布衣,右手抓了一把小锄头,正蹲在红果菜畦边上小心地锄杂草。

小娟蹲在另一个菜畦边上也在锄杂草。

突然,铃兰跑了过来,“小姐,小姐,府门前来了一名道姑。这名道姑非说与小姐有缘,想要见小姐一面。”

No.233武木兰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僧人、道士还是道姑上门,世人不是盛情款待就是好言请走,没有几个人敢对他们恶言相向,亦没有几个人敢无礼地赶他们走。

因此,道姑上门虽突兀之极,管家也没敢擅自做主把人请走,而是派了铃兰向青舒禀报。

对僧人也罢,道士、道姑也好,青舒可不会像世人一样盲目地推崇,她认真地锄着草,想也不想就说不见。

铃兰不解,可也不敢耽搁,忙回去向管家传话。很快的,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小姐,外边的道姑给您的信。”

青舒微愕,放下手中的锄头站起来,拿了信看。娟秀中又透着风骨的字迹:卢玄方是否戒了酒?伯彥近来可安好?

青舒掩去眼底的波澜,慢慢合上信,“人呢?”

铃兰答,“已经走了,说明日这个时辰会再过来。”

青舒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打发了铃兰回去,而后拿着信去了学堂。学堂内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明显的先生和学生还没到课间休的时间。她有些等不及,扣门三声。

不多时,学堂门打开,读书声还在继xù

。卢先生亲自来开的门,脸色不是很好,看向青舒的目光中满是被打扰的不快。

这是意料中事。卢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断课业。青舒二话不说,把信递过去。

卢先生脸色虽不好,但也伸手接了信。看罢短短的两句话,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青舒留意着卢先生的神色答道,“府门前来了个道姑,声称与我有缘,想见我一面。我拒绝了,她便给了这个。”

卢先生关了学堂的门,而后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说道,“快去,把那幅《晨露牡丹》拿来。”

青舒不解其意,带着疑惑亲自回去取了《晨露牡丹》的画卷过来,捧给卢先生。

卢先生带青舒进学堂,并让学堂中的四个学生出去玩儿。而后,他接过青舒捧在手中的画卷,打开后铺在书案上。接着,他展开手中的信,把信放到画卷上,将信上的字与画卷上的题诗作比对。须臾,他长叹一声,脸上喜忧参半,轻语,“果然是她。”

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青舒心下忐忑,一时无言。道姑不是别人,恐怕就是以叛国罪诛三族的武家遗弃民间的庶女(即前皇后武氏六叔家的庶女),世人眼中的大安两大才女之一的牡丹仙子,即武木兰。

只是,失踪的武木兰为什么会出现在康溪镇上,而且还找上了她?按理,她与武木兰毫无瓜葛才对。

冲着卢先生来的?也不对,卢先生说与武木兰只有三面之缘,三面之缘能有多深的牵绊!

难道是冲着周伯彥来的?这也说不通。长公主与武木兰曾经的确很要好,情同姐妹不假。可中间出了长公主横插一杠点周桥为驸马的事,只要武木兰不呆不傻,定会和长公主反目。长公主也是,天下有那么多的男子,点谁为驸马不好,非得要抢好姐妹心仪的男子,点了周桥,生生毁了好姐妹的姻缘路。

前辈人把关系弄的那么复杂,中间最难受的非周伯彥莫属。周伯彥虽是武木兰心仪的周桥的儿子,同时也是武木兰憎恨的长公主的儿子。武木兰到底是如何看待周伯彥的?武木兰为何会登她的门?在她拒不见面的时候,武木兰为何又要提周伯彥的名字?

卢先生把画卷收起,“丫头,你准bèi

怎么办?”

青舒一愣,“什么?”

卢先生再问,“她要见你,你准bèi

怎么办?”

青舒脸上写满疑惑不解,“先生,您不觉得这事奇怪吗?我根本不认识她,我爹娘好像也不认得她。除您之外,没人跟我提过她的名字,也没人跟我提过她的画。您说过,她已失踪多年。此刻她又突然这样出现,总觉得太古怪了些。”古叶氏倒是曾没头没脑地提过武木兰三个字,当时的她并没放在心上。

后来洛尚书送她画,卢先生看画提起武木兰后,她回忆了很久才回忆起古叶氏说过的只言片语。古叶氏的话,再加上卢先生话中所传达出的一些讯息,她便大胆地猜测了一下,得到的结论是:长公子、周桥与武木兰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纠结的三角关系。

见她不说话,卢先生问,“你不想见她?”

“不想。”对她而言,武木兰只是个路人甲而已,同时很可能是个祸根。

“你不想见她,彥小子却非常想见她。”

“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问出口。

“彥小子小时候生病哭闹的时候,是她抱着彥小子哄的。虽然中间发生了许多事,上辈人的关系错综复杂,但彥小子对她多少有份慕儒之情在。”

这关系,确实错综复杂的厉害。小孩子生病哭闹的时候,在旁边哄的不是亲娘,居然是个外人!

卢先生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见见她吧!彥小子知dào

了会很高兴的。”

青舒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告退出来,回到菜畦边继xù

锄草。红果和辣椒的秧苗长的很好,再有五六天差不多就可以移栽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的生活忙碌而平静,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他。一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他过的好不好?她承认,有些想念他。

午后,未时刚过,做娟花的刚散不久,天边飘来大片的乌云一点一点地吞没了晴朗的天空。在家的人们忙将晾晒在外边的东西收进屋里去;行人匆匆往家赶或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不多时,天空飘下绵绵细雨。一刻钟后,绵绵细雨转为瓢泼大雨。那些带着侥幸心理在户外做事的人们躲避不及,立kè

被浇成了落汤鸡。

农人们躲在家中看着外边的雨,一脸喜色地讨论着这雨下的好,这雨下的及时等话题。

荒地上,张管事披着蓑衣挨个儿查看茅草屋的情况。因为茅草屋的顶上用了苫布,因此茅草屋的情况都很好,没有一间是露雨的。即便如此,张管事还嘱咐他们要时刻注意自己居住的茅草屋的情况。哪间屋子露雨,必须赶紧禀报,大家也好及时想办法处理露雨的情况。

镇上的古府。青舒觉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汤面,于是传话给厨房说晚上要吃面。因为是阴雨天,屋中的光线并不好。青舒怕伤了眼睛,既不敢看书,也不敢做女红。她自己不做女红,也不允许身边的丫鬟做女红。于是,没事可做的她带了丫鬟嗑瓜子喝茶水,再加闲聊。

正在她们说笑的时候,铃兰撑了油纸伞冒雨过来。她推开屋门,可担心湿漉漉又沾了些许泥巴的鞋子会弄脏了屋地,于是站在门口说话,“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围着青舒坐的小鱼、小娟和小丫赶紧起身。青舒也站了起来,“冒了这么大的雨过来,有什么紧要的事不成?进来回话。”

“小姐,奴婢的鞋子脏,奴婢站在这里说话便成。”铃兰说着话,竟还退后两步,“小姐,嘉少爷冒雨来求援,说是璃小姐不见了,想让小姐派些人手出去帮忙找人。”

“古璃又不见了?”青舒蹙眉。逃婚那次之后,古璃还出走过一次,不过很快就被找回来了。这是出走上瘾了不成,居然还来?可笑。再说,古璃的死活与她何干,外边下着这么大的雨,她凭什么要派人找?

“是的。嘉少爷与管家说,看天色要下雨,他忙收了字摊回家去,不想家中却已乱成一团。他娘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婆子出去请大夫不在,只剩一个丫鬟与几个年幼的孩子在家。丫鬟哭着告sù

他,璃小姐拿了几样金银首饰出走了,其他人全都出去找了。他顾不上璃小姐,等大夫来了说他娘没有性命之忧,他这才放心地出来找人。他们在镇子上找了许久没有结果,担心人已跑出镇去了,于是想借用府上的人到镇外找找。”铃兰把自己听来的组织好了,前后都说清楚了。

青舒淡淡地说道,“回去告sù

管家,让他看着办。”

铃兰得了令,告退,撑起油纸伞去传话。

管家听到青舒的原话,再看看前头门廊下避雨而立的古青嘉湿透的衣裳,摇头。他叫来四个家丁,嘱咐他们几句话,并让他们披好蓑衣随古青嘉去了。

到了用晚饭的时间,因下着雨,天色比平日暗沉许多。青舒就着两样炒菜吃了一碗热汤面。丫鬟收桌时她问派出去的家丁回来没有,丫鬟说没有。

天已经黑透,桌上点着油灯,青舒坐在桌边试着下棋。她不会下棋,这只是无聊之下为打发时间才试着下的。她有想过学下棋,但因为一直很忙,不得闲,便也只是想想而已,还没匀出时间去学它。她会有学棋的想法,实在是身边人都爱下棋,她这也算是受身边人影响了吧!

卢先生不仅自己爱下棋,如今正在教青阳、灏和洛小荣三个下棋。因此,她不指望自己成为高手,但至少也要做个懂棋的人。省得哪天弟弟想让她陪着下盘棋的时候,她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知dào



还有周伯彥,他爱下棋,时常自己和自己对弈。那样子,让她觉得他很寂寞。过年那段时间,他说过要教她下棋,当时她没答yīng

,他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她现在想好了,等他回来,她就找他学棋。

她胡乱在棋盘上摆了一通棋子,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一颗一颗地拣了棋子丢进装棋子的木盒中。外边有隐约的说话声,接着小娟扣响了内室的门。她把小娟叫进门,“什么事?”

小娟凑近小声答,“派出去的人回来了,璃小姐找到了。”

“嗯。”

“我听到管家与家丁说的话了。家丁说,璃小姐这次胆大包天地要和人私奔,结果被人骗了,差点就让人卖去了花街柳巷。不过,就算没被卖去那种地方,可也好不到哪里去。找到她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小娟有些说不下去。

“身上的衣服怎么了?”

小娟搔了搔头,“好像没穿衣服。”

青舒抓棋子的手一顿,皱眉,“你没听错?”

“管家发xiàn

奴婢的时候,就不让家丁说话了。可奴婢的耳朵灵,先头他们说的那些基本都听清了。”

青舒郑重嘱咐她,“走出这个门,就把它忘了,不许再提起。若让我知dào

走露了消息,绝不轻饶你。”不管她多讨厌古璃,可女子重名节。若传出某个姑娘清白已毁的消息,这个姑娘即便不轻生,可往后的人生路会走的异常艰难。

小娟也是个姑娘家,自然明白青舒的意思。不过,在她看来,古璃完全是自找的。古璃逃婚再先,离家出走再后,如今又来了一出私奔的戏码。哪个好姑娘会如此不着调儿地瞎折腾!

因着古璃的消息,青舒越发没心情摆弄棋子了。她把棋子与棋盘收起,洗漱了,早早上炕躺下了。现在的天气,两天烧一次炕,只为去去潮气,并不需yào

像冬天那样把炕烧热。临睡前她想着,该搬去西屋住床了,炕已经不需yào

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发xiàn

天已经放晴,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雨后立kè

放晴,这是老天对农人最大的恩赐。

地里长出的苞谷和高粱,还有冬小麦和春小麦,正有些悍,这场大雨来的正是时候,可是帮了大忙。没有连续阴天而立kè

放晴,避免了庄稼生虫,这也是喜事一桩。

用早饭前,青舒换上布衣布鞋,还特意去菜畦里看了一眼。菜畦中有些积水,但并不多。这个积水不需yào

处理,估计不到中午就会全部渗入地下,涝不了秧苗。

青舒好心情地回去,换了衣裳与鞋袜,并在小食厅用过早饭后回屋去。她净了手,检查了双手上的茧子不会刮坏绸料,这才取了针线与料子出来做女红。如今她做女红的手艺越发好了,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在做,再不依赖许五娘或丫鬟了。

眼瞅着就入夏了,她除了要做夏季穿的贴身衣物外,还想试做几件背心类和短裙类的小衣物出来。背心和短裙,她想自己一个人在屋时穿。炎热的夏季在屋中穿的清凉些,想想就觉得很凉快。

与昨日差不多的时辰,前头来传话,昨日的道姑又来了。

No.234净尘

武木兰的脸,是典型的瓜子脸,因不施脂粉显得干干净净的。

自自然然的没有修饰过的弯眉下有双大大的双眼皮,或许是经lì

了太多,沉静的眼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微挺的鼻子,小巧且唇角微微上挑的嘴巴搭配到一起,不笑也像在微笑一样。

她的头发用暗蓝色的发带高高束起似男子般的发髻,只额头上留了些散碎的刘海,据说这个时代的道姑必须这样梳头发。她身穿灰色的没有任何绣样的道姑袍,脚踩灰色的没有绣花的布鞋,道袍下露的裤腿到脚踝处绑着灰色的绑腿,并手持拂尘,似远离尘世的方士一般静静地立在前院的空地上。

青舒不紧不慢地走至,脸上没有热情迎客的笑容,也没有厌烦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一脸平静地施女子礼,“青舒见过净尘师傅。”因为武木兰报的道号是净尘,她自然而然地敬称净尘师傅。

净尘虚扶一把,声音温和中透着一丝空灵感,“施主不必多礼,直呼贫尼净尘便是。”

青舒说了声不敢,作了个请的手势,“净尘师傅请。”

前厅。上了茶水后,应净尘的要求青舒让跟前伺候的全部退下,而后静等净尘点明来意。

净尘细细地打量着青舒的眉眼,须臾才开口,“卢先生可在你的府上?”

青舒立kè

说道,“净尘师傅若想见,我这就派人去请。”

净尘徐缓地说道,“这事不急。贫尼冒昧来访,只为了结一桩多年前许下的心愿,是关于伯彥那孩子的。”

青舒回以疑惑不解的一眼。

“按理,贫尼不该找上古小姐。贫尼决定拜访古小姐,只因贫尼听说了一些事。有人告sù

贫尼,近两年来伯彥那孩子在康溪镇上徘徊不去,原因是康溪镇上多了一个令他牵挂的姑娘。当下,贫尼心下欢喜,想着伯彥的爹泉下有知,一定会觉得欣慰。只是,当得知令伯彥牵挂的女子是故去的忠武将军古云虎之女时,贫尼再也欢喜不起来了。”说到此处,净尘的脸上满是愁色,看向青舒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青舒什么也没说,一脸平静地迎上表现古怪的净尘,只等净尘自己说出登门的目的。

“古小姐,可以冒昧地问你一句你的生辰是何时的吗?”

青舒不答。因为她知dào

,在古代,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一般是不会轻易说出去的。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更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透露给他人。

“景菲,也就是伯彥的娘,她与你一个属相。更巧的是,除了生年不同外,你们出生的日子、时辰均相同。”说到此处,净尘语带哽咽,“这本不是你的错,可有人并不这么认为。”

青舒听的一头雾水,这关生辰什么事?

净尘稳了稳情绪,“你既是伯彥选定的女子,贫尼不能假装不知,贫尼不能坐视不理。有句话,你要谨记于心:未满十九岁万不能出嫁,切记,切记。”

青舒眼露问号,一脸的茫然。当然,神色中也带出了几分的警惕。她心里在想,昔日的才女、如今的道姑会不会是因受刺激过大而神志不清了?否则怎么会满口的胡话?

“不想步景菲的后尘,那就好好记住我的话:未满十九岁万不能出嫁,即便伯彥如何着急,你都不能在满十九岁前出嫁。”说这话的时候,净尘目露寒芒地望着屋中的某一点,而且不再自称贫尼。

青舒吓了一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北墙上只有一幅普通的山水画,其它什么也没有。

“上边所言之事万不能传出去,即便是卢玄方也不能告知。”净尘郑重地提醒,而后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伯彥,我不会走这一趟。帮我转告他,我过的很好,不必惦念。”她拿出一物,放到桌子上,推到青舒手边,“在我手里,它分文不值。对你而言,它却价值连城。收好它,利用好它,让自己变成不可或缺的人,这样你才能保住性命。”

青舒无法再沉默下去,“净尘师傅,可以解释一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吗?”

净尘突然语出惊人,“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是关于农学的吗?”

青舒被以上三个问题彻底震蒙了,脑子打结不说,舌头也打结,“什,什,什么?”

净尘见了她的反应,脸上写满失望之色,接着便气馁地叹了口气,一脸悲戚地低语,“原来不幸的人一直只有我们三个而已。曾经恨你们的百般算计,如今却希望你们能活着。你们活着,我便不会是一个人,不会一个人如此寂寞地寻找着回去的路。”

青舒用震惊无措的眼神紧盯着净尘,说不出话来。

净尘突然一把握住青舒的手,眼中泪光点点,“虽只是奢望,可我仍然来了。即便你听不懂,我也要说,我父亲是华光集团的懂事长宁泽,我母亲是著名的画家武素锦。我,我是武木兰。我与景菲、周素结伴去旅行,我们三人途中遇险,醒来却到了这里。我们……我们失散了,后来又寻到了彼此,我们三个痛哭流涕。可团聚的快乐是短暂的,她们都变了。”

青舒的手抖的厉害。

“我,我依然醉心于丹青,我还是那个傻气的武木兰。她们不同,景菲醉心于权势,周素为情百般算计,忘记了我们要一同回去的约定。待我看透她们的变化时,一切已经来不及。到头来,我们没人得到幸福,我们爱的男人,因我们而不幸。我们痛苦地挣扎,在恋情与姐妹情中无法抉择,最后个个落得凄凉的下场。告sù

我,我们为何会如此不幸?告sù

我,相爱的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青舒的杏眸瞪的大大的,一时忘了抽回手。

“我以为,你和我们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我惴惴地前来,可得到的依然是失望。我很害pà

,以前梦到回家,梦中的高楼大厦清晰无比。如今梦到回家,一切都变得模糊,高楼大厦也罢,父母的面孔也罢,早已模糊一片。告sù

我,跳崖的景菲真的回家了吗?中毒身亡的周素已经回家了吗?如果死真能让我回去,我,我……”

青舒回神,惶惶不安地抽回被净尘握紧不放的手,“净尘师傅,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净尘却神情恍惚地看着青舒,脸上现出爱恋的神色,“周桥,周桥,当初我若是有景菲一分的狠辣,有周素一分的心计与手段,我们是不是就不必分开?我若能聪明一些,不要太过相信姐妹情深的话,你我大概早已成婚,如今都该儿孙满堂了吧?周桥,对不起,周桥……”她突然从椅子上滑落,摔倒在地。

青舒吓了一跳,赶紧离椅,蹲到地上抓住她的胳膊猛摇,“净尘师傅,你怎么了?净尘师傅,你醒醒。”

净尘的眼睛强睁开一条缝儿来。她盯着青舒,嘴唇微动,好像在说着什么话。

青舒贴了耳朵去听。

“……周桥,我答yīng

过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选择轻生。我做到了,可你为何不入我的梦?”她说罢,闭上了眼睛,似是失去了知觉一般。

青舒吓到了,慌乱地摇了她几下,见她没反应,大声喊,“来人,快来人,快情大夫。”

两刻钟后,净尘躺在古府的客房内,仍昏睡不醒。

青舒跟着诊完脉的周大夫到外边说话,“如何?”

“小姐放心,此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依脉相来看,此人忧思过重,再加上劳累过度,身体虚弱非常。想要恢复如常,至少得休养一个月。”周大夫尽责地说明情况。

青舒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若是净尘死在她的府里,她可是有嘴说不清,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风波来。无论如何,人没死就好,万幸,万幸,“周大夫,先开方子吧!”

周大夫给开了三日的药方后,告辞。不用青舒吩咐,管家派了负责接周大夫的马车出去,原路把周大夫送回慈济堂去。

等药抓回来,青舒立kè

着人煎上。

青舒坐在净尘的床边,接过小鱼递来的湿布巾,为净尘擦脸。

这时候,青阳来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小声说话,“姐姐,先生让我问你,她好些没有?”说话间,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青舒离了床,带了青阳到外头说话,“告sù

先生,人没有大碍,休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青阳扯了青舒的袖子,让青舒蹲下来一点,然后跟青舒咬耳朵,“姐姐,先生要我悄悄告sù

你,你若照顾好了她,非但不会获罪,还能得个大人情。”

青舒诧异,“先生还说了什么?”

“没了。”青阳办完先生交待的事,小跑着回去了。因为还有一堂课要上,先生要他快去快回。他不能迟到,否则会被先生罚。

青舒目送弟弟远去的背影,仰头看天,轻叹一口气。她只当长公主是穿越而来的,没想到武木兰也是,还有一个名为周素的。她收回望天的视线,不安地按着心口的位置。

No.235往事(上)

净尘,也就是武木兰在古府养病三日了。她大多数时间总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虽然不好,可情绪稳定、呼吸平稳,看上去就像一直在睡觉一样。可是,按常理来讲,谁会整日整日地睡觉?即便是病人,也不会在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十至十一个时辰都在睡觉的。不过,她每日都会按时吃药,即便吃的不多也都有按时用一日三餐。

现在的她很平静,再没发生过情绪失控的事情,可也不提离开,就这样住在古府上。她来古府前,原本在镇子上的石记客栈留宿。她也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带着五六岁模样的一个名叫阿琛的男孩子和一个名叫阿珍的女孩子。来古府的时候,她把阿琛和阿珍这两个孩子留在了客栈里,并拜托了客栈的东家娘子帮忙照顾一阵儿。清醒后的她非常惦念阿琛和阿珍,问青舒能不能把他们带到她身边来。

青舒也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态,竟交待管家亲自去接了阿琛和阿珍过来。当她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阿琛和阿珍已经围在床前一边哭一边姑姑长、姑姑短地与净尘说话了。于是,三天了,净尘和阿琛、阿珍呆在她府里三天了,没人提离开。

青舒觉得,总让净尘这样住在府里不是办法。可净尘自己不提离开,她还能硬把人赶出府去不成?其实她的内心很矛盾,一边想亲近净尘,一边又想远离净尘。想要亲近,无非是为了周伯彥。想要远离,因为净尘穿越者的身份及其身上所背负的一些危险的东西。

她百无聊赖状地歪靠在椅背上,把玩着净尘交给她的榨油秘技,心中百转千回,一时半会儿竟是拿不准主意。净尘将它交给她时曾说,要保住性命,她就得利用好它,要让自己变成不可或缺的人。净尘还莫名其妙地告诫她未满十九岁前不能嫁给周伯彥。她这几天一直在想净尘话中的含义,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便是:有人想对她不利,原因很可能在周伯彥身上。

再说这个榨油秘技,里面详细地写着榨油方法,可偏偏就没有写明用什么榨油。她不确定净尘这是在试探她,还是什么。可她清楚地知dào

,这是榨大豆油的方法,也就是用黄豆榨油的方法。她会知dào

,不是她会榨大豆油,也不是她知dào

榨大豆油的所有流程,而是她曾在网上看过这方面的大概知识,对此稍微有点印象而已。仅凭着这点印象,再加上这所谓的秘技里的描述,她稍微一琢磨便和黄豆联系到一起,于是答案就出来了。只是,即便她知dào

答案也不能承认,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dào



第二天的上午,青舒决定去看看净尘。她的运气很好,今日净尘没有躺着睡觉,正坐在床上颂经文。她不好打断净尘颂经,也不想转身回去,于是选择坐下来等待。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净尘念完一段经文,睁开了眼。见到坐在椅子里的青舒,她脸上带出浅浅的笑纹来,“这几日承蒙古小姐照顾,贫尼的身子已好了许多,下床走动已无碍,明日便能带了阿琛、阿珍继xù

修行之路。”

青舒是巴不得净尘走,可不知怎么搞的,话一出口竟与脑中所想相左,“大夫说师傅需得修养月余方可痊愈。如今只修养了四日,病还没养好,师傅拖着病体要如何照顾阿琛和阿珍?府中虽说比不得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留师傅修养一段时日的能力还是有的。师傅若不嫌弃,在此继xù

养病便是,过个十天半个月的,等恢复的七七八八后再继xù

修行之路也不迟。”

净尘听了,怔怔地盯着青舒出神片刻,轻语,“既是古小姐的一片心意,贫尼便要厚着脸皮再叨扰古小姐几日了。”

青舒将心底的懊恼掩藏好,“师傅言重了。”然后把用帕子包着的榨油秘技还给净尘,“虽然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可是我敢肯定它确实如师傅所言那样价值连城。如此珍贵的东西,晚辈不敢收,请师傅收回。”

净尘不接,竟然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在你之前,大安王朝的百姓与官员只当豆子是喂牲口的,却不知它是可以食用的。大安百姓每年将种植的豆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粮商或草料商。而购置大量豆子的粮商或草料商将全国近三分之一的豆子都运去了边境上,转手卖给了楚国。这些商人自以为从楚国人手中赚了一笔,实则不然,他们可悲地被楚国人耍弄了而不自知。”

“怎样一个耍弄法儿?”青舒感兴趣地追问一句。

“你应该听说过,大安权贵府上经常吃一种来自楚国的油,大家都称其为楚油。”

这事青舒还真就知dào

,因为她的小厨房里还摆着这样的两壶油。她起先并不知dào

楚油是什么,她出于好奇,从锦阳城买了两壶昂贵的楚油回来。食用过后她这才明日,所谓的楚油不是别的,就是大豆油。她当时很震惊,不明白为何楚国人会榨大豆油,而大安人却不会榨大豆油?楚国人知dào

黄豆的价值,而大安人却不知?对此,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净尘提起这个话题,她自然上心,“听说过。”

“有人告sù

我,楚油其实就是黄豆榨出的。楚人多奸猾,他们发xiàn

了黄豆榨油的秘技,于是全力将其隐瞒了下来。他们每年以购置大量草料为幌子,从大安商人手中以极低的价格购买黄豆。而后,他们会用这些黄豆榨油,并以昂贵的价格把榨得的油卖给大安。”

青舒轻呼一声,楚国人真是奸商中的奸商。他们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大安人身上赚取暴利,并把大安人耍的团团转!

“楚油秘技不曾流传至他国,原因便在此。”净尘指着送给青舒的榨油秘技的小册子,“即便他国处心积虑地得到了榨油秘技,可不知楚油是由何榨得,这份榨油秘技根本发挥不出它的作用。”

“这……”

“如今你已知楚油是由黄豆榨得的,还有榨油秘技在手,一鸣惊人对你而言很容易。”

“我为什么要一鸣惊人?”

“你要成为大安的功臣,你要成为大安人家喻户晓的‘巾帼英雄’。唯有如此,上位者才会护你周全,确保你与你府中上下的安全。”

“即便听不懂师傅的话,但还是要说一句多谢师傅的好意。以我愚见,一鸣惊人属于权贵,平常人合该平凡无奇,否则死的会更快。”青舒说着,把榨油秘技放到净尘手边,然后退开。

净尘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你活的比我明白。”她推回榨油秘技,“转交给伯彥,留下还是丢掉,随他。”

青舒没有当场拒绝,若有所思地将其拿起,收进袖子里,转身要走。

“别走,可愿陪我说说话?”净尘挽留她。

青舒不解地回头。

“可愿陪我说说话?若是你不爱说话,你可以静静地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净尘语带祈求之意地说道。

净尘身上流露出的沧桑与寂寞让青舒心生不忍,她坐到了椅子里,面色平静地望着净尘,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景菲是长公主,是伯彥的亲娘。周素是周桥身边的大丫鬟。我是被名门世家遗弃民间的庶女。我们的出身不同,可我们私下里姐妹相称,非常要好。景菲聪明而霸道,占有欲十分强,她一直如此,一直没变,即便两世……”

她顿了一下,蹙眉,“大概是出身高贵的关系,她不懂柴米油盐、女红等女子该会的一切,她只会权术。周素,她是糕点师,我一直以为她是温柔而善良的。直到那天,我们摊牌的时候,我才知dào

,我错了。很可笑,当时的我真的很可笑。”

“我擅画牡丹,那天我一个人坐在牡丹花丛后头埋首画牡丹。突然下雨了,我来不及去避雨,因为太过着急,一下把笔墨与画了一半的画弄掉了地。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对我善意地笑。他把伞给了我,然后蹲下来帮我拣东西。那时候,我不懂情,不懂自己为何会脸红心跳。几日后,景菲邀我去踏青,同去的还有周素。我只顾着注意周围的花草,不小心与景菲她们走散了,竟误闯了年轻公子们的诗会。”

“当时我觉得很尴尬,并在众多年轻公子中一眼就认出了他。我很傻气地当众向他道谢,害得他被众公子笑话。我恼自己太笨,对他觉得很抱歉,于是说要画一幅牡丹给他当赔礼。众公子笑的越发大声,我不知如何是好。他并不恼,笑着说好,称我为牡丹仙子。”说到此处,她温柔的笑。

“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第三次偶遇他的时候我当真送了他一幅牡丹。他大笑出声,说我是傻姑娘,然而看了我送他的画后,他说‘你果真是牡丹仙子’,之后又说,‘若有缘再见,我定娶你为妻’。我当时半天反应不过来。”

“半年后,我们在街上偶遇。我突然想起他上次说过的话,准bèi

避开。他却冲过来将我扑倒在地。我吓坏了,甩了他一巴掌。那只是个误会,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是要非礼我,他从狂奔的马蹄下救了我一命。他对我说,‘若有缘再见,我定娶你为妻’是认真的。我决定嫁他,他向长辈禀明想娶我为妻。我们以为等待我们的是幸福的未来,却不想,幸福的美梦一瞬间就破灭了。”

No.236往事(下)

净尘笑的凄凉,“我相信景菲,相信周素,一直相信。我什么都对她们说,包括喜欢上了他,包括他要娶我。她们恭喜我,她们说我是三姐妹中最早出嫁的,她们要帮忙张罗我的出嫁事宜。她们还告诫我,必须遵守礼教,成婚前不能再见他,更不能迈出家门一步。”

“我放下了最爱的丹青,我每日怀着喜悦的心情又缝又绣的在家专心准bèi

嫁衣等物。景菲全权接手了采买的事。周素是他身边的大丫鬟,理所当然地接下了为我和他传话的差事。我一心一意地待嫁的那一个半月里,外边发生了许多大事,外边已经闹的天翻地覆,唯有我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dào

。”

“或许是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实在受不了我的呆傻,将裹着小石头儿的纸团从窗户丢进来。当时屋里只有我一人,身边没有景菲安排的丫鬟。我好奇地拣了纸团看,只见上边写着:长公主点周桥为驸马,明日大婚。”

“我……我不信,我要出门,可是没人给我开院门。丫鬟也罢,护卫也摆,每个人都沉默,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才发xiàn

,景菲已经三天没出现在我面前了,周素也一样。我这才意识到,家中的丫鬟与护卫全是景菲的人,没一个是我的心腹。可即便明白了,也已经来不及,我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发xiàn

景菲的人全部撤走了,我的心腹丫鬟回来了。我打开家中院门,就见周素站在院门外一脸恨意地盯着我。我这才知dào

,周素一直喜欢他,非常喜欢。周素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嫁他为妻。可他却喜欢上了我,想要娶我为妻。周素不能接受,于是找上景菲,想让景菲帮忙把我和他的好事不知不觉间破坏掉。周素和景菲达成了交yì

,我便傻傻地受她们的摆布以待嫁之名足不出户一个半月。”

说到此处,净尘无声地落泪,一脸痛苦之色地捂着心口的位置。

原来那个戳破谎言的纸团是周素派人丢给净尘的。周素会如此,是因为周素发xiàn

自己被景菲骗了,被景菲给利用了。景菲会破坏净尘和周桥的婚事,不是为了周素,而是决定选周桥为驸马。周素先前只知景菲即将大婚,而准驸马是哪家公子皇家并未公开。因此朝臣也罢,百姓也罢,都在纷纷猜测驸马会是哪个名门大家的公子。

周素私下问过景菲谁是驸马,景菲当时笑而不答。

景菲大婚前两日,周桥喝醉了,一时情绪失控,把周素叫到近前狠狠甩了一巴掌。周素这才知dào

,景菲点的神mì

驸马就是她的主子、她心仪的周桥。同时她也明白,周桥已经发xiàn

了她从中作梗的事实。

可事已至此,周素已无力回天。她不甘、她愤nù

,于是她用了些手段在大婚前一日给净尘丢了纸团进去。其实她没按好心,她是想借净尘之手在景菲大婚之日搞点小破坏。她要报复景菲,她不允许抢了她姻缘的景菲幸福。只要净尘大闹婚宴,无论景菲用再多的手段也得不到周桥的心,一辈子也得不到。为了这,她动用自己暗地里培养的所有力量,为净尘能够成功闯入婚宴现场做足了准bèi



遗憾的是,景菲早做了防备。景菲派人在净尘的茶水中做了文章。净尘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别说去婚宴现场,就连家门她都没能迈出一步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周素如何不恨?恨景菲的算计,更恨净尘的无能。如此,三姐妹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好姐妹的背叛,还有心仪的男子已成昔日姐妹的夫君这一事实,无论是哪一个,净尘都无法接受。她整理了行囊离京。

而周素,她像个无事人一样继xù

留在了周桥身边,随着周桥这个主子住进了长公主的府邸。

再说景菲,她即使抢到了周桥的人,却得不到周桥的心。她身为长公主,却悲哀地用了手段才和周桥有了夫妻之实。之后她怀胎十月生下了周伯彥。

直到有了周伯彥,周桥脸上才有了笑容,才肯和颜悦色地面对景菲。这个时候,他们的夫妻关系原本可以改善的,是周伯彥的出生给了他们这样的一个机会。遗憾的是,景菲没有抓住,反倒再次伤害了周桥。隐忍多时的周素以为她的机会来了,可周桥并不这么认为,打发她回了周府。而后,周桥抱了年仅一岁半的周伯彥离京远游,几年未曾回京。

景菲没有阻止周桥的离去,更不提周桥抱走的儿子。她每日上午在宫中,下午在京城纵情游玩,夜里经常不在公主府安歇,并行踪不明。从此,她的风流之名渐起。

后来,周桥和净尘在南方的一个镇子上偶遇,两人相顾无言。

自此,净尘临时改了行程,总着隔着段距离默默地跟在周桥父子的身后,一日复一日。

直到有一天,三岁半的周伯彥病了。他哭闹的很厉害,谁也哄不住,周桥束手无策。

净尘径自推门而入,把周伯彥抱在怀里哄,给周伯彥哼唱童谣。她把苹果削成兔子的形状哄周伯彥吃药;她轻拍怀中小小的周伯彥,将其哄睡。

这之后,净尘和周桥依然不说话,他们的马车仍然隔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行进着,停停走走间慢慢悠悠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

不过,无论是路途中,还是留宿客栈的时候,小小的周伯彥经常会跑去净尘身边玩耍,并一口一个姨母地喊着净尘。偶尔与爹爹闹脾气,他还会跑去净尘身边赌气不回来,天黑了也不回来。若是在留宿客栈的时候,他会赖在净尘的床上睡觉;若是在路途中,他会赖在净尘的马车上,靠在净尘身上睡觉。

如此过了两年,一纸诏书让周桥不得不回京。

当时的净尘痛哭一场,而后默默在跟在周桥的马车后头,同样选择了回京。她所求不多,只希望能够时不时地远远地看他一眼。

世事纷扰,她卖掉原来的小院子,买了另一处小院子,并提起手中的笔,再次画起了牡丹,还画起了周桥与周伯彥父子二人的画像。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的辰时,周桥总会赶着马车经过净尘的院门前,并把儿子放下,看着儿子跟着净尘进去。傍晚时分,周桥又会赶着马车过来,接了儿子回去。无论景菲如何吵闹,他依然故我,风雨无阻地坚持要如此。

数月之后,周桥带着儿子再次离京。净尘同样默默在跟在了他们父子的身后。净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她每天都能看到周桥的身影,即便他们几年来一直不曾说过话。

周伯彥十四岁的那年,他们都在京城。有天夜里,周桥拜访了净尘,多年来他第一次开口和净尘说话。他让净尘保重,并让净尘发誓,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净尘都不能轻生。还有就是,他让净尘离开,要净尘有生之年再不要回京。

净尘虽答yīng

了,可固执地没有立kè

离开京城。第二日她听闻长公主、周桥和周伯彥连夜出京的消息,她惶恐不安,因为周桥没有告sù

她这事。

后来,栖霞关那边出事了,周桥的死讯传回京城。她不信,等到了被护送回来的景菲和周伯彥,她询问周桥的下落。周伯彥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她崩溃了,像个疯子一样撕扯景菲,并抓伤了景菲的脸。

被赶出公主府后,她回到自己家中,给了跟随自己的丫鬟婆子自由,而后从内锁了院门,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砸了一些画,并一把火点燃。这个时候的她一心求死,再不想其它

她本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却发xiàn

自己正虚弱地躺在马车上,而身边坐的竟是周桥的奶娘。她懂了。周桥不放心她,于是留了人给她,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奶娘。在他心中,奶娘比亲娘还亲。他这是在告sù

她,在他的心里,她和奶娘一样重yào

。同时,他把奶娘托付给了她,要她照顾好奶娘,不让她轻生。

为了他的托付,她振作起来,带着他给安排的车夫和奶娘过活。可好景不长,周素带着人追上了她们,要把奶娘带走。她不肯把奶娘交给周素,周素让人硬抢。

奶娘气急,指着周素的鼻子骂,骂周素害死了周桥,骂周素如蛇蝎般狠毒。总之,奶娘骂了许久,誓死不跟着周素走。拉扯中、混乱中,周素狠推奶娘一把。奶娘摔倒了,脑后正磕在一块儿大石上。鲜血刺痛了净尘的心,她挣脱钳制,推开呆住的周素,和车夫一起带奶娘去就医。

奶娘死了,净尘安葬了奶娘去出家,可没有一个庵堂肯收她。碰壁无数次后,她再不想着去任何一家庵堂了,而是自己为自己取了净尘的号,自己把自己打扮成道姑的模样,开始修行。

多年过去,她依然成不了真zhèng

的道姑,因为她放不下的事情太多。

周桥死了,她失去了爱的人。可她有时候总恍惚地觉得周桥就在身边,于是她四处看、四处找,可什么也没有。

景菲跳崖死了,周素也死了,她连个恨的人都没有。偶尔她会想,如果有一天她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她一定会原谅她们。

青舒扶了一脸疲色的净尘躺下,“睡一觉吧!想些快乐的事情入睡,一定能做个好梦。”

净尘用寂寥的眼神盯着青舒,“会梦到他吗?”

青舒微笑,“会的。”既然“他”还活着,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他”不敢让净尘知dào

自己还活着,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No.237撒泼闹事

青舒从净尘那边出来,经过一块儿小菜畦时见到阿琛和阿珍背对她蹲在菜畦边上。她走了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阿琛和阿珍似乎吓到了,一脸慌张地回头。

青舒看到他们沾了泥土的小手中抓着刚拔的几棵杂草,笑了,“都能帮大人干活儿了,真好。”

阿琛一脸戒备地盯着青舒,抿着嘴不说话。

阿珍小声说道,“我们没踩菜苗。”

“我知dào

。”青舒弯下腰看着菜畦,“你们为什么喊净尘师傅姑姑?而不是师傅?”

阿琛还是不说话。

阿珍歪了头答,“是姑姑,不是师傅。”

青舒疑惑,难道他们是净尘亲戚家的孩子?于是笑问,“你们姓什么?”

阿珍刚张了嘴要答,阿琛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并狠瞪青舒一眼,“要你管。”接着,他扯了阿珍走开。

居然被小孩子嫌弃了,青舒如此想着,自觉无趣地摸了摸鼻子站直身体,并目送他们走远。往内院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这两个孩子不会是武家之后吧?

她立kè

又自嘲地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第二天清晨天微明,青舒让人把菜畦中的红果秧苗起出一半来,并装上板车。她亲自跟车,把秧苗拉到了荒地上。

秧苗一到,张管事带着这边的劳力卸车,并开始在开好的菜田里风风火火地栽起红果秧。他们六人一组,每一组人又做了分工。一人刨坑儿,一人栽下秧苗并培土,一人跟在后头往栽下秧苗的小坑儿中浇水,三人负责跳水。

青舒看了一会儿,见元宝跟着她带来的人正在分放秧苗到菜地头儿上,她让小娟把他叫了过来。

元宝擦着汗走过来,“小姐,小的把账本放在住处了,小的这就去拿。”

“不必,我正要去那边看看。”青舒如此说着,迈步往不远处的两排茅草屋的方向走。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但是自茅草屋建成后她还真就没过来好好瞧过。

元宝赶紧跟上,等走到了茅草屋那边,他指着茅草屋为青舒讲解起来,“小姐,后边一排住的都是劳力,都是四人一间。前边一排里,顶头儿的三间同样是每间住四个劳力。挨着它顺下来的三间屋子里,其中一间住的是负责灶房的四个中年劳力,其中另一间住的是带着祖母的一个劳力,还有一间住了带着三岁男娃的两名老妪。”

“这三个老妪的差事也不轻松,她们每日里忙着洗衣、缝补的活计。近来稍一得闲她们还会提了篮子去挖野菜。”元宝还一一指出哪间是他住的,哪间是张管事和李铁住的,哪间是灶房,哪间是大家吃饭的地方,哪间是存粮食的仓房,哪间是存放农具的仓房等等。

到自己的屋门前,元宝从身上拿了钥匙出来开锁。他把锁头和钥匙抓在手里,推开门,刚要请青舒进去,却听茅草屋后头传来老妇人的呼喊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那些淘气的小子又来偷东西了,快来人啊……”

元宝听了,拔腿就跑。同一时间,灶房里冲出三人,一人手上沾了苞谷面、一人的手里抓着柴火、最后一人手里抓着挑水的扁担。

小娟不由好奇,问青舒,“小姐,需yào

奴婢过去看一下情况吗?”

青舒说了声不必,一点身后的两名鹰卫中的一人,“你去看看。”

被点到的鹰卫答yīng

一声,追去看情况。

须臾,留在青舒身边的一名鹰卫突然开口,低声禀报,“小姐,有人躲在那边。”

青舒听了,顺着鹰卫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到人。

“是个半大孩子,就躲在顶头儿的茅草屋的左山墙那边。”鹰卫收回视线,如此说道。

青舒嗯了一声,看到左右无人的情况便明白了,“小娟、小鱼,跟我进来。”“你,尽量抓他个现形。”一群半大不小的小子偷东西,居然还会用声东击西的计谋!是该夸他们聪明呢,还是该骂他们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

鹰卫却道,“小姐,不用属下出手,自有人等着他上勾。”

青舒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属下的判断,于是说了声“你也进来”,自己率先进了元宝居住的茅草屋。

不出鹰卫所言,不大一会儿便有半大孩子求饶的声音及元宝他们的数落声传过来。

抓到了人,元宝回来向青舒禀报起来。

原来,最近孙家村的半大孩子时不时地来这边晃荡,而且总是选在茅草屋这边只有老妪和一两个灶房伙夫的时候。起初大家没往偷盗上想,可也不希望他们在这边转悠,时常会劝他们回家去。

前些日子,老妪洗了众劳力的衣物一一晾晒到外边的绳子上,回屋后又洗了几件出来准bèi

晾上,却发xiàn

有三个半大不小的小子正在拿晾衣绳上的衣服。老妪大声一喊,三个小子吓的丢下衣物逃走了。大家这才想到,先前丢的几件粗布衣裳八九不离十是被这几个小子偷去了。

再之后,有一天晌午,灶房做事的四人蒸好馍馍后一起离开灶房,有两人拿了扁担去井边挑水,有一人去取柴草,有一人去地头儿准bèi

叫干活儿的回来吃饭。挑水的最先回来,发xiàn

离开前盖的好好的锅盖移了位。他们忙打开锅盖瞧,一下就发xiàn

最上边的一层蒸屉上的馍馍少了十来个。他们以为是哪个饿了没打声招呼就拿去吃了,于是报给张管事知dào

。张管事便招集大家问到底是谁偷吃的,可没人承认。发生了这样的事,灶房的觉得自己失职,自此之后无论做什么事,他们总要在灶房留一人看守。

没两天,当留在灶房的一人蹲在水缸后头拣野菜的时候,两个半大小子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他们目标明确,直奔灶台上摆的装满苞谷面馍馍的几个大盆去了。灶房的大喊一句你们干什么,赶紧站了起来。就这工夫,受惊的两个半大小子逃了出去。

为了这事,张管事特意走了一趟孙家村,要孙里正管束好自己村中的孩子,并警告说再有下次绝不轻饶。之后这些小子消停了些时日,没想到又来了。孩子就是孩子,再聪明也算计不过大人。孩子们用了声东击西这一招儿,元宝他们虽跑去追了,却也不忘在灶房留人以防万一,于是就抓到了名为孙大牛的十一岁小子。

青舒听了这事,问元宝,“接下来你准bèi

怎么办?”

元宝知dào

小姐这是在考他,于是有些紧张,“小的想先去禀报张管事,张管事若抽不出手,小的再带着抓到的孩子去找孙里正。”

青舒又问,“见到孙里正,你要说什么?”

元宝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就说,再有下次,直接报官。”

青舒点了点头,“先问清抓到的孩子是哪家的,还得让他招出同伙儿来。去孙家村时多带些人手,要略过孙里正直接找上他们的爹娘。劝诫的话要说,警告也要下,记得让他们还了偷去的衣物回来。”她不是心疼几件粗布衣裳,而是不希望那些孩子走入歧途。纵容犯错的孩子,不是宽宏大度。“就说是我说的,让张管事放下手边的事亲自去处理此事。你也跟去,你看看张管事是如何处理的,多学学。”

打发了元宝锁门去办差后,青舒让人招来马车,坐上马车去看宋先生主持施工的引水工程。

凉州境内的沟渠已经修好,如今的施工地点已经延伸到了辉州地界、青舒的荒地上。

马车到了施工地点附近停下,青舒由车壁上的小窗子往外看了一会儿,命令车夫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当吵闹声传入耳,在行进的马车里闭目养神的青舒睁眼,“怎么回事?”

正往外看的小娟放下车窗帘子回道,“小姐,不知发生了何事,一群村妇正在菜地那边冲着干活儿的比比划划地大喊大叫。”

青舒坐正身体,“派人过去看看。”

“小姐,护卫已经骑马过去了。”小鱼从旁答道。

这时候,车夫请示了青舒后,把马车停下。

很快的,护卫回来禀报,说是孙家村的二十来个妇人正扯着五六个半大小子在撒泼骂人。妇人们说张管事冤枉她们村的孩子偷东西,她们不服,她们要讨个公道,她们要张管事赔礼道歉。

青舒沉了脸,“不知好歹的东西。派人去孙家村,让她们的男人过来,让孙里正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玩儿的什么把戏?”

不想,人还没派出去,那边却传来妇人哭爹喊娘的声音。

“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了,嘎头啊,我让大户人家的奴才给欺负了。娘啊,媳妇没脸见人了,您放开媳妇,让媳妇死了吧!”

接着一群妇人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骂老天不公;骂荒地上干活儿的个个不是好东西;骂张管事他们欺她们穷困,所以才会先欺负她们的孩子,再欺负她们。还有骂脏话的,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张管事等人气够呛,可他们是一群大男人,怎能对妇人孩子动手。更气人的是,他更明白,这群妇人就是看准了他们不能对女人孩子动手这一点才敢有恃无恐地闹事的。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急步赶来,“住嘴,都住嘴,一群没长眼睛的东西!闹什么闹?闹什么闹?赶紧家去做饭,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No.238可疑

这个老汉穿着暗青色的布衣。虽说是布衣,可也不是村人穿的那种粗布,而是布料中算得上中等的料子。老汉个子中等,肤色红润且与村中男人的黝黑相比较而言算得上很白。他露在袖子外的手明显和干农活儿、干重体力活儿的人不同,没那么粗糙,也没有老茧。

显然,他在村中生活富足,而且地位不一般。因为他刚才那么一吆喝,撒泼的妇人们立kè

收声了。

张管事阴沉着一张脸,一指菜地边上新栽下的被踩踏过的十几棵菜亩,“孙里正,这是主子费了很大的力qì

才从远方弄来的菜苗,一两银子一棵,还不算各处打点花去的银子。”

有妇人用尖利的声音喊,“一两银子?呸,想讹人,没门儿,不就是几棵菜吗?”

孙里正冲着那妇人喊了一声住嘴,然后盯着踩的不成样子的菜苗。当发xiàn

是自己不曾见过的菜苗时,他心里直突突,“张管事,她们就是无知妇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这就让她们认错。”

张管事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孙里正,我先前就找过你,因为你们村中的小子从这边偷去了我们的几件衣裳,还从灶房偷了十七个苞谷面馍馍。当时你说会让村人管束好自家孩子,我便没有追究责任,也没说要回衣裳,没说让还回馍馍。没想到,他们今日又来偷东西。偷衣裳的几个倒是逃了;偷馍馍的却被抓个正着,是个叫孙大牛的小子。他们才多大?这就开始学坏了。我去知会了他们的爹娘,他们的爹不在,可娘是在的。当爹娘的,出了这种不体面的事本该好好教xùn

他们才是,却不想她们竟跑来闹事,还毁了主子宝贝的菜苗。”

孙里正脸上推满笑,“张管事,你放心,这些不安生的小子,还有这些无知的妇人,是该教xùn

,我这就带他们回去。”

张管事弯下腰,抓了一棵踩断的菜苗,“孙里正,是不是因为我们太好说话,我们不像其他大户人家做事的一样肆意呼喝打骂你们,你们就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孙里正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刚才还撒泼闹事的妇人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张管事的眼神有些吓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妄想爬到我们头上撒野!闹事前你们有没有打听过我们主子的为人?古先生,你来告sù

他们。”

古元宝听了,上前一步,“我们主子仁善,从不欺压乡民,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上门来的人,无论他权势滔天,还是如你们这般的庄户人。我们主子可以和颜悦色地坐下来与穷困的乡人说笑谈庄稼,也可以将那些欺上门来的打压的永远翻不了身。我们主子不允许我们欺压乡人,更不允许有人欺压到我们头上。”

张管事觉得满yì

,冲着古元宝点了一下头,冲着孙里正说道,“既然你们如此不可理喻,那好,偷去的衣裳要还,偷去的馍馍也要还,踩坏了十三棵菜苗赔十三两银子。耽误了我们这半天的活计,同样要给些相应的补偿。”

妇人们倒吸一口凉气,七嘴八舌地又嚷嚷了起来。

张管事当没听见,只冲着孙里正说话,“孙里正,你想管这事,那就让他们老实地赔偿,我们就不动手了。若你不想管,我们要么自己动手找他们要,要么就是请官差帮忙要,你躲远些便是。”

孙里正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等等,等等,张管事,你消消气,消消气,有事好商量。”

这时候,有个妇人喊,“爹,你干嘛怕他们?有五奶奶家富贵的大伯和当官的三叔在,哪个敢欺负我们?”

孙里正的脸色青白交错,很是难看,“二丫,滚回家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妇人手里扯了个孩子,“爹,他们冤枉的可是您的孙子。大牛可是出了名的老实,哪会偷人东西!”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孙里正的五儿媳。

孙里正气红了脸,几步过去冲着五儿媳妇大吼一声,“再不滚回家去,明日就给你休书。”

妇人这回可害pà

了,扯了儿子孙大牛急慌慌要走。

“站住,不赔菜苗,哪个也别想走。”小娟大声说着走了过来,“张管事,小姐说了,偷东西的孩子一个不放过,全部抓了。已经派人去请官差了。官差一到,偷东西的孩子与踩坏菜苗的妇人一道交给官差带走。”

此话一出,妇人们吓的各个扯了自家孩子要逃。

小娟见了,“在等什么?还不上去抓人。”

张管事闻言一挥手,“追,一个不落,全抓回来。”当身后的数十个劳力冲出去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哪个敢反抗,只管动手。”当前可不比先前。当前主子下了令,就算对方是妇人和孩子,他们也得从命把人给抓了。

在一阵哭爹喊娘的嘈杂声中,闹事的妇人与参与偷东西的七个孩子全被抓住。中间有妇人张牙舞爪的要抓挠劳力,而得了令的劳力哪还会顾及什么直接把她们推倒在地。

孙里正有心阻止,可也无可奈何。他心急火燎地从旁说好话也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妇人孩子被抓。他看到不远处停的马车,于是准bèi

过去求请,可步子没迈出几步去就被人给拦下了。

这时候,自孙家村的方向有三五个男人跑过来,他们惊疑不定地问里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刚从地里回来的,一回来就听村人在议论他们的女人跑去荒地那边闹了,于是匆匆跑过来看情况。

小娟和张管事低语了几句,转身回到马车上,“小姐,按您的吩咐交待下去了。”

“那就看戏吧!”青舒放下帘子,继xù

闭目养神。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背后唆使这些无知村妇。

也就两刻钟的工夫,闹事的村妇内部起哄吵架的时候把钱赛花给抖搂出来了。好嘛,居然是里正的三儿媳撺掇了妯娌以及同村的妇人来闹事儿的。这个事实让孙里正气的半天讲不出话来。

不止如此,村妇们分成两派吵架的时候还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孙家村首富孙仁恩的一个侄媳妇孙黄氏。听那意思,这些村妇起初听说儿子偷东西的时候很生气,或打或骂地正在教xùn

自己的儿子。然后钱赛花和孙黄氏两人说了,保不齐是古府的人在冤枉她们的孩子,村里的孩子平日里老实着呢,哪有偷东西的。

钱赛花还说了,古府的人很可恶,上次无缘无故地打了她,她本想请了族叔孙老爷帮忙出气的,可她公爹不让,她这才作罢。她还说,若是古府敢冤枉她儿子偷东西,她早打上门去了,才不会在家打骂被冤枉的儿子。她还把古府如何穷酸,古府的小姐少爷如何如何不讲理狠说了一通。

妇人们被撺掇后,气愤之余觉得钱赛花说的有理,再想到古府小姐少爷住在村中时无论穿着还是吃用方面的确不像富足、有权势的人家。这么一来,她们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其中一个妇人平日里爱占小便宜,且是个泼妇,她说不能让人白白冤枉了儿子,说要找古府要赔偿,于是风风火火地当了带头人前来闹事了。

已经知dào

是怎么回事了,张管事话说的明白:谁撺掇了谁他不管,他给这些人两个选择。一,所有人交与官差发落。二,还了偷去的东西,赔了踩坏的菜苗,再赔了耽误他们活计的两吊工钱,她们的家人就可以接她们回家。

孙里正好话说尽,想要将赔偿减半。妇人们也知dào

害pà

了,不停求饶。

张管事松口说可以免了耽误他们活计的两吊钱,其他的免谈。而后他留了三十来人看守抓住的妇人孩子,并让其余人回菜地里继xù

做事。

闹事的妇人家中的男人陆续地来,孙里正叫了他们到旁边去说话。这些男人听清原委,或搓手、或捶地、或挠头,个个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妇人们终于知dào

自己惹祸了,质问自家的小子是不是真的偷了人家的东西。大人都害pà

了,何况是小小子。他们终于坦白,说是孙大福让他们偷东西的。偷来的馍馍他们一人只吃到一个,剩下的都让孙大福拿去了。偷来的衣裳孙大福拿去跟卖货郎换了零嘴儿,只分给他们一人一个糖果。孙大福还警告过他们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否则会揍他们,所以他们先头儿没敢招出孙大福的名字。

妇人们当场哭骂起来,骂孙黄氏不是东西,骂孙大福是个祸害。她们骂孙黄氏,因为孙大福就是撺掇她们的孙黄氏的儿子。他们骂孙大福,因为孙大福竟然教她们的孩子学坏。

等午时过了,惹祸的妇人家的男人或送来银子、或是签字画押打了欠条,垂头丧气地总算把自家妻儿与助阵的亲戚赎了回去。回村后,妇人们是如何找孙黄氏算帐的不提,只说孙里正。

孙里正扯了孙子孙大牛回去。谁求都没用,他取了根成年男子手指那么粗的树枝,按住孙子一顿狠抽,并不时大喊,“让你不学好,让你偷东西”。

再说荒地这边。事情已经解决了,张管事和元宝一起过去给青舒回话,并把到手的九两的碎银铜板和四两银子的欠条奉上。

青舒让小娟收了银子,欠条交给元宝保管,这才带人打道回府。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青舒亲自带人送来三板车的辣椒秧子,并在张管事带人栽的时候查元宝做的账本,哪里做的不对她会一一指出来。

账本的问题说完了,元宝提起一事。昨晚有人来偷栽下的菜苗。还好他们发xiàn

的及时,追出去二里多地才把人抓住,并且人赃俱获,抵赖不得。

青舒听了蹙眉,“人在哪里?”看来是“一棵菜苗值一两银子”的说法引来了别人的觊觎之心。

“那人叫孙得胜,绑了手脚正关在空屋子里。天一亮,张管事亲自押着他要去送官。孙里正看见了,认出是他们村的人,死缠烂打地求张管事先别报官,说是孙得胜的家人愿意拿银子赎人。张管事知dào

小姐今日会过来,想着小姐或许有其他想法,于是假意给孙里正面子,答yīng

暂时不报官,把人押了回来。”

“这个孙得胜是不是有什么背景?”青舒猜测,如果没有什么理由,张管事不会等她拿主意,早把人送官了。

“打听清楚了。孙得胜爹娘早亡,自小跟着祖父祖母,日子过的贫苦。孙家村的首富孙仁恩家跟他们有点亲戚关系。几年来孙仁恩不时周济他们,半年前还收了他当长工。”

意思是说,这孙得胜是孙仁恩的人。青舒便问,“孙仁恩派他来偷菜苗的?”

元宝摇头,“奇怪的是,村人都说这孙得胜老实厚道,只会埋头干活,根本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还有孙仁恩,村人都夸他仁意,夸他品性好,说他绝对不会派人偷东西。就连老李头儿都说孙仁恩不是那种人。老李头儿还说,他会留意村中动向,若有什么消息传出一定告sù

我们知dào

。”

“孙里正说没说谁会赎孙得胜回去?”

“这倒没有。”

说话的时候,张管事派人来传话。孙里正带了二两银子来赎人了,问青舒放不放人。

拔了她两棵菜苗,还她二两银子,这账算的不错。“告sù

他,二两银子是赔偿菜苗的,想要赎人回去,再加二两。”

不多时,张管事让李铁送来四两银子。

青舒心里犯了嘀咕,看来这事不简单,指不定是什么人早早就惦记上她的红果了。红果去年卖了大价钱,有心人留意打听就能知dào

红果出自她的府上。

也不用她特意吩咐,在她离开荒地前张管事主动报gào

,说是自今日起,他要安排人轮流守着菜地。

青舒表示支持,“让大家手边放上棍子。”这个时代的律法与现代不同,贼人来犯,主人家将其打伤打残都占着理字,打也是白打。不止如此,青舒还把身边的一名鹰卫留下,带走了其他人。

傍晚十分,青舒刚进府门,古管家急急地禀报,说是午后未时来了两个身份可疑的男子把净尘师傅给接走了。

No.239质问

据古管家描述,带走净尘的两个男子穿着普通,可身上带剑。他们让门人转交了一封信给净尘。净尘见了信有些慌乱,她把阿琛和阿珍留下,并言明三日后会亲自来接人,而后不怎么情愿地跟着可疑的两个男子走了。

青舒思索片刻,状似随意地问,“卢先生在做什么?”

古管家不解话题怎么就转到了卢先生身上,“在自己的居所休息。”

“你去忙吧!净尘师傅的事不必放在心上。”青舒打发了古管家,走去了卢先生那边。

小厨房的门敞开着。卢娘子在做饭,笙歌坐在小凳子上帮忙添柴。

青舒入院,笑吟吟地先和卢娘子打了声招呼,然后进屋去找卢先生。

卢先生此刻正坐在书案后,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手里握着毛笔,正在伏案写着什么。青舒进门时他并没有抬头,“我知你为何而来。”

青舒也不用卢先生让,自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卢先生的对面坐了,“先生不妨说说,我为何而来?”

卢先生面带笑容地一边写字,一边说道,“你不必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武家满门抄斩时上位者都不曾对她赶尽杀绝,何况是事过境迁的今天。再者,她那独善其身的性子虽然交不上朋友,可也不会跟人结仇。

青舒盯着卢先生的字说道,“我没担心她,我是在担心她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卢先生写字的动作一顿,“为何会这么想?”

“我与她并不相干,她却蹊跷地登门,并匪夷所思地告sù

我说,她曾有过很要好的两个姐妹,只是她们三人因一个男子反目成仇,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卢先生明显的吃了一惊的样子,“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与那个男子两情相悦,本要结为连理。可她的两个好姐妹联手背叛了她,其中一人点了那男子为驸马,生生毁掉了她与那男子的姻缘。”

啪嗒一声,卢先生手中的毛笔掉到了桌子上,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她还说了什么?”

青舒小心观察着卢先生的脸色说道,“她说她伤心离京,几年后在南边的一个小地方与带着儿子游历的他相遇。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多年,即便不曾跟他说过话,可她觉得能够日日见到他的身影就足够了,不求其它。后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他死了,害她的两个姐妹也相继死了,只剩她一人孤独地活着。”

卢先生一脸怒色地大声说道,“胡闹,真是胡闹。”

青舒吓了一跳,“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卢先生发火儿。她想着,原来拿了戒尺和鸡毛掸子追在他们后头,要打他们的卢先生根本就是在和他们闹着玩儿,当时的先生一点都不生气。

卢先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吓到青舒了,于是压了压火气,缓了脸色说道,“她身为长辈,怎能与你说这些?真是胡闹。”

青舒很吃惊,“先生是说,她没有说谎,那些是事实?”她还想着,净尘讲的故事未必全是真的,中间或许掺了很大的水份,真实的部分占一半就不错了。哪曾想,竟然全是事实!按理,长公主和周桥的夫妻关系不可改变,净尘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尴尬了。那么,净尘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过往的纠葛讲给她听?

卢先生蹙眉说道,“事实也罢,谎言也罢,她实不该告sù

你这些。”

“的确。因此我一直在想,她对我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先生可知她的用意?”

对上青舒过于认真的眼神,卢先生一下不说话了。

“先生,您可知她的用意?我要知dào

,她是不是怀有恶意?她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卢先生叹了口气,“她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彥小子?”

在此之前,净尘给的那句警告青舒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在知dào

净尘没有编谎的现在,青舒立kè

重视起了那句警告,于是依着净尘的嘱咐选择了隐瞒那个警告,“提到了,她说周伯彥小的时候经常会去她那边玩儿。”

“她是个良善的女子,即便遭遇背叛,也不曾做出格的事,更没有去报复谁。心仪的男子被自己的姐妹算计去,再良善的人也会心生怨恨。她也怨恨,可她还有理智在,所以才会选择离京。”卢先生摇了摇头,“彥小子小时候比较亲近她,关于这点,每个人的看法不一。在景菲看来,她在报复景菲。在周兄看来,她在努力让自己接受事实,接受她与周兄已不可能的事实。在我看来,既是解不开的结,她觉得这样会开心,随她开心便是。实在是她所求不多,任谁也狠不下心去毁掉她重拾的笑容。”

青舒很意wài

,没想到卢先生会这样评价净尘。三面之缘便能了解一个人的本质吗?她很怀疑。

“舒丫头,她不是个复杂的人,简单而良善。关于这一点,从她的画中可看出端倪。她告sù

你的那些,是事实,却不是全部。当年的恩怨纠葛的背后隐藏了许多不可说的事,她并不知dào

那些,所以她还好好地活着。是她的良善和简单救了她,让她免于一死。”

“可是,可她为什么要告sù

我那些事情?”

“周兄曾说过,她不擅长交友,总是一个人安静地作画,只和亲近的三两个人有话聊。而且,她喜欢一个人或是讨厌一个人,全凭第一感觉。这些年她是否有所改变,先生不知。她会对你说起陈年旧事,先生虽生气,可也很吃惊,她本不是这种性子的人。要问她为何会如此,有什么目的,先生现在给不了你答案。”他已经没了练字的心情,“回去吧!三日后她再来,先生定会为你问清楚。”

卢先生都这样说了,青舒只得起身告辞。

三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荒地的菜田里已经栽下了七十一亩的辣椒与二十亩的红果。为了日后不让它们在人前太过显眼,张管事指挥众劳力又在外围开出一些地来,种下了苞谷。这之后,他们要一边伺弄辣椒与红果,一边继xù

慢慢开垦荒地并种上日常生活中所食用的各种蔬菜。

古府内。古管家带着府中家丁正在整理起走菜秧后空出来的菜畦。另一边,青舒则带着主动请缨的青阳、陈乔江、灏和洛小荣四人起余下的一点红果秧子和辣椒秧子。

等到家丁把菜畦整理好了,青阳不允许青舒上手,并很有老大派头地指挥着陈乔江、灏和洛小荣栽秧子。

被夺了活计的青舒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明明乔江是他们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可我瞧着,怎么感觉青阳才是大哥呢!”

古管家听了,说道,“老奴发xiàn

,近来四位少爷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最后拿主意的都是少爷。”

青舒听了感慨,“稍不注意,就会错过一些东西,我都不知dào

这事!”接下来的日子她不会频繁出府去,这样一来就能多陪陪他们了。

这时候,小鱼上前来,“小姐,铃兰来报,净尘师傅过来接人了。”

青舒听了,和青阳他们打了声招呼,往前院走。

铃兰去而复返,拦住青舒的去路禀报,“小姐,净尘师傅被卢先生请去说话了。”

青舒说知dào

了,去了前厅坐等净尘,并派人去帮阿琛和阿珍收拾东西。

卢先生居住的小院。关木头陪着笙歌坐在院门口摆弄一些木头玩具,顺便守着院门,不让人进来。屋中,卢先生和净尘面对面地坐着。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净尘轻声细语地问候,虽面带浅笑,可给人的感觉只有沧桑,神色间没有丝毫的喜色,人也少了份生气。

卢先生没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板着一张脸,整个人显得非常严肃,“多谢挂念。”他拿起沏了茶水的茶壶,先是给净尘斟上一杯茶,再给自己斟上一杯,而后放下茶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已经从过去的恩怨纠葛中解脱了。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你还是放不下。周兄已亡故多年,长公主也去了多年,爱也罢,恨也罢,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可执着的?”

净尘好像从没想过卢先生会这样说话,她眼底的诧异之色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什么?”

“怎么想到当道姑的?”

净尘沉默。

“得知你取道号净尘,我以为你要净除尘世间的一切恩怨,要忘记过去的一切。”

“我没有要忘记过去,我修道只为寻求心灵的平和与宁静。”

“平和与宁静?”

“是。我心中的恨意无处安放,我的思念得不到回应,我觉得一个人很孤独,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每每在我要精神崩溃的时候,总会想起他说的‘若有缘再见,我定娶你为妻’。每当这个时候,我脑中全是他的身影,再无其它。在日复一日的痛苦煎熬中,我发xiàn

只有想着他的时候才能好过一些。然后我给自己希望,想像着他活在另一个地方,他也在思念着我。这样一来,我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不想忘记他,我要清晰地记得他的一切,要尽量去忘记景菲和周素的背叛,我要平静地等待与他重逢的那一天。”

卢先生蹙眉看她,觉得她很不正常。

“我没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既然没疯,为何要对与你不相干的晚辈提起陈年旧事?”他这是在怪她在青舒面前乱说话。

“我不知dào

。见到她,突然就想向她倾诉。”她凝眉,“她,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很不一样,她……我说不清楚,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信赖还是其他什么,竟让我无所顾忌地将埋藏心底多年的话都讲了出来。”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有茫然之色,没有一点说谎的样子。

“她是彥小子心仪的姑娘,你却给她讲你与彥小子爹娘之间的恩怨。你这样做,妥当吗?你是想让她反感彥小子的娘,从而拆散她与彥小子是不是?若这是你迟来的报复,实在是幼稚了些。”

“没有,我没那么想。若想报复景菲,当初我就报复了,又不是没有报复的机会,我何必等到物是人非的现在!再者,你也说了,那很幼稚。我千里迢迢地赶来康溪镇,一是想看看伯彥看上的姑娘是怎样一个妙人,二是为了却一桩心愿。对她说起往事是个意wài

,过后,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言行,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淡淡一笑,眉宇间透着一股道不明的惆怅。

“你要了结什么心愿?”

“古云虎义薄云天,为了他和伯彥身死栖霞关。古云虎既是他和伯彥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必须还这份恩情,我是为还恩而来。”

卢先生抬头,直视她的眼,“为还恩?怎样还?”

“这个你不必知dào

。”她举起茶杯,垂下眼,轻抿一口已经不烫嘴的茶水。

“我为何不能知dào

?你以为我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古兄留下的血脉。任何人想伤害他们姐弟,得先问我答不答yīng

!”

她放下茶杯,蹙眉,“卢玄方,你有何资格如此怀疑我?你盲目相信周素再先,出事后你一味沉浸在被周素背叛利用的痛苦之中,当时可曾想过要好好守护古云虎的儿女?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懦夫,我们一味沉浸在伤痛中,急着逃离一切,却忘了伯彥需yào

我们、古云虎的儿女需yào

我们。”

卢先生语塞,且面有痛苦之色。

“当年你喜欢周素,全心全意地相信周素,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到头来如何?周素利用了你,背叛了你,并害死了你的亲兄长和最好的两个兄弟。当你看清了周素的真面目时,你应该一刀了结了她。可你没有,你居然放走了她,让她继xù

害人。”说到此处,净尘的泪珠顺着两颊滚落,“若是你当场了结了她,她再不能继xù

害人,奶娘也不会死,不会。他把奶娘托付给了我,我却没有保护好奶娘,眼瞅着周素把奶娘推倒在大石上。血,奶娘留了好多血……无论我如何求大夫,如何求老天爷,没用,都没用,奶娘还是死了,死了,你知dào

吗?”说到激动处,她的声音大了起来。

卢先生眼前一黑,有些坐不稳,忙扶了桌角稳住自己。

“是你,是你间接害死了奶娘。若不是你放走了周素,奶娘不会死。若不是我太没用,奶娘不会死。”此时的净尘已泪流满面,一脸的自责。

“这都是命,如何能怪他?”卢娘子一脸怒色地立在门口,“你当他不想为兄弟报仇吗?他也想。”

卢先生顺着声音转过脸,无力地摆手,“碧烟,你出去。”

卢娘子不肯,“不,我不出去。”她怒视净尘,“我不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也无意打探那些不能说的秘密。我只知dào

,当年我夫君心仪一个名叫周素的女子,可周素似乎利用了我夫君,害死了什么人。”

卢先生动怒了,“碧烟,你出去。”

卢娘子倔强地不肯离开,“我夫君与她决裂,她跪下来求我夫君原谅,并说要先找一个什么人回来,再向我夫君请罪。我夫君没错,周素是他心仪的女子,他怎么可能说杀就杀。周素承诺要找回来的人对我夫君而言一定很重yào

,为了那个重yào

的人我夫君让周素走有什么错?当日我夫君与周素对质的那一幕我至今未忘,不是只有你受伤了,我夫君同样受伤了。”

净尘一抹脸上的泪,霍地起身,“抱歉,我无意去责怪任何人,我只是一时情绪失控,有些口不择言了。”致歉完毕,她转身要走。

卢玄方跟着起身,“等一等,你必须告sù

我,你所谓的还恩是指什么?你要做什么?”

净尘停步,回头,“卢玄方,你以你的方式培养古云虎的儿子,我以我的方式要保护古云虎的女儿,我们所做的互不冲突。我们各做各的便是,我不会过问你对古青阳的安排,同样的,你也不能插手我为了保护古青舒所做的任何事。”

“武木兰,你到底要做什么?”卢先生大概是真气着了,居然喊出了净尘的名字。

No.240出动出击

净尘回头,“卢玄方,你不必如此。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古青舒,我要古青舒好好的活着,仅此而已。”

卢先生不答yīng

,“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休想离开。”

卢娘子是站在门口位置的,她把门关住,不允许净尘出去。

“卢玄方,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古青舒,我只会保护她安好。”净尘无奈地重申。

卢先生根本不买她的账,“我不相信你。你隐居多年,如今竟突兀地出现,而后找上了与你并不相干的晚辈大讲前辈人的恩怨。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净尘激动起来,“你以为坐在这里就能保护古青舒吗?不能。你什么都不知dào

,什么都不知dào

。景菲为什么会跳崖,你知dào

吗?你不知dào

,你什么都不知dào

?”

卢先生立kè

变色,惊疑不定地紧盯着净尘,“难道你知dào

?”

“我……不知dào

。”净尘艰难地摇头。

卢先生惊异非常,“你知dào

,你知dào

是不是?”

“我不知dào

,真的,但我猜到了一些。”净尘游魂似地坐回位子上,“让她出去,我自会告sù

你我猜到了什么。”

卢先生看向卢娘子。卢娘子似乎懂了,开门出去,反身掩上门,而后面带忧色地走向一脸忐忑地站在院门口的关木头和笙歌。

须臾,门开了,净尘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并径直离去。

卢娘子诧异极了,忙进屋去看,只见卢先生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像丢了魂似的。她有点吓到,连唤他几声都得不到回应,于是伸了手去推他。

卢先生回神,这才注意到净尘已经离去。他霍地起身,“人呢?”

“已经走了。”卢娘子一脸忧色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卢先生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事,匆忙去前厅找人。正在收待客茶具的丁家妹告sù

他净尘师傅刚离开前厅,估计还没出府门。他听了忙去追,可到了府门口没有见到净尘的人,看到的是送客到府门口的青舒与已经赶出去几百米远的马车。

“先生,您怎么了?”青舒见卢先生面色有异,关心地问道。

卢先生说了声“无事”,心事重重地背了手回去了。他离去的背影竟然违和地透出一些萧瑟之感。

青舒看一眼远去的马车影子,再看一眼明显情绪不对的卢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往内院走。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叫小娟上前,并对小娟耳语了几句什么。小娟离开后,她带了小丫回内院去,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摆在桌上的农书。

过不多时,小娟领了关木头过来。

青舒合上书,“卢先生见净尘师傅的时候,你在场?”

关木头一脸忐忑地答,“奴才正从先生的院门前经过,先生叫住了奴才,要小的坐在院门口陪笙歌玩儿。”

“卢先生和净尘师傅都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听到?”

“奴才没听到。后来卢夫人回来了,屋子里传出了争吵声。卢夫人出来的时候,争吵声就没了。”

“他们在吵什么?”

“卢先生要净尘师傅说清楚什么事,净尘师傅好像不肯说。笙歌吓到了,奴才着急哄他,也没听仔细。”

见问不出什么,青舒让关木头下去。她一个人胡乱翻了几页书,发xiàn

根本看不进去,于是决定去菜畦那边看青阳他们干活。

这时候,小娟一脸喜色地进来,将一封信放到青舒面前,“小姐,彥公子来信了。”

青舒的眼一亮,眉眼间染上喜色。她挥退了小娟后,赶紧打开信看。这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周伯彥在信中说自己一切安好,要青舒不要担心。他还解释说边关不比他处,对私人书信往来限制良多,再加上差事并不轻松,因此隔了这么长时间才会写信给她。再后边是一些问候的话,并露骨地表示很想她。他还嘱咐青舒,若是写回信就交给送信来的大胡子。大胡子是他的亲信,是值得信任的人。信的最后,他给了大概的归期,说在夏末秋初的时候一定能回来。

青舒唇边带笑,赶紧磨墨并写了回信。准bèi

封信皮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青阳来,于是吩咐小鱼去请青阳过来。

青阳得知姐姐叫他来是要他给彥哥哥回信,他高兴地欢呼一声,不急着写信,却是掉头跑走了。过不多时,他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把一打信往青舒面前一放,“姐姐,这些都是写给彥哥哥的信。”

青舒有些哭笑不得地数了一下,一共有九封。她伸了手,擦掉沾在青阳鼻子上的泥点子,笑问,“这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青阳不好意思地笑,“都是彥哥哥走后写下的,最后一封是昨日才写的。”

青舒把自己的回信封好,并和青阳的九封信一起放进一个缝好的小小粗布袋子里,再把布袋子的口子缝上。

青阳疑惑,“姐姐,为什么要把他们缝起来?”

青舒笑着把布袋子塞进青阳手里,“这样子不容易丢!去吧!带上管家去石记客栈找一个大胡子。他是你彥哥哥的人,自会把信送到你彥哥哥的手上。”

青阳高兴,说回来再继xù

栽红果,然后抓紧手中小小的粗布袋子跑走了。

因为周伯彥的来信,青舒的好心情持续了近半个月。净尘离开后府中一切照旧,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再加上卢先生第二日就恢复正常了,因这,青舒放下了因净尘的出现而起的戒备之心,安然度日。

只是,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日青舒留在荒地上的鹰卫终于回来了。孙家村的孙得胜偷了她两棵菜苗被抓住,第二天就被孙家村的孙里正给赎回去了。她觉得这事背后并不简单,于是留了一名鹰卫下来,为的就是监视孙得胜,从而顺藤摸瓜地找到藏在背后的心怀鬼胎之人。

鹰卫没让青舒失望。他耐心等待多日,终于等到了孙得胜养好伤回到孙仁恩那边继xù

做长工。他发xiàn

,没过几日,孙府有一个婆子避开人偷偷见孙得胜。第二日,孙府便寻了个由头辞了孙得胜这个长工。他觉得这事蹊跷,查了一下,发xiàn

偷偷见孙得胜的婆子是孙仁恩的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婆子。

没过两日,深夜里,那婆子偷偷来到孙得胜的家里,并给了孙得胜一个包袱。婆子走后,孙得胜立kè

带上祖父母,连夜离开了孙家村,赶到了离德县县城只有二十多里地的名为孙家集的一个小村庄。孙得胜迅速安排好祖父祖母,进了德县,并敲开了一户富庶人家的宅院后门。

当鹰卫报上黎夫人的名字时,青舒面色一沉,目露寒芒。去年的兰林子事件的幕后之人便是黎夫人。当时她还来不及找黎夫人算帐,她娘古叶氏便出了事,她只得匆匆离开锦阳城赶回府去。后来,因为要忙的事情很多,再加上黎夫人没了消息,她便把找黎夫人算帐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去。没想到,黎夫人再次出现,再次起了算计她的心思,找起了她的麻烦。

她立kè

找管家到书房说话。他们商量后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这次他们要出动出击,教xùn

黎夫人之余,定要弄清楚黎夫人三番五次挑事的原由来。

第二天,天气阴阴的,不怎么让人欢喜。青舒坐上马车,带了管家及四名鹰卫赶去了德县县城。德县县城却是个晴天,一点都不阴。

等青舒一行人在客栈安顿好了,古管家派人把拟好的明日要登门拜访的帖子送去了萧知县的府上。

萧夫人得了帖子,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派管事送到了坐镇衙门的萧知县的手上。

萧知县手头有事,一时走不开,于是对前来送帖子的管事交待了一番,主要就是嘱咐自己夫人把人接回府安顿并好生招待之类的话。

萧夫人得了信儿,立kè

召来三儿两女简单交待几句,派了三儿两女去客栈接人。

青舒本是躺下休息的,当小二通知说萧知县家的公子与小姐来了时,青舒忙起身整理仪容,而后走出客房迎接。

这时候,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鹅蛋脸的漂亮小姐笑吟吟地上前来,“这就是青舒妹妹吧!姐姐姓萧名芷,爹爹是本县知县,特奉爹娘之命来接青舒妹妹过府的。”

青舒忙行礼,“青舒见过芷姐姐。”

站在萧芷旁边的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说话了,“我叫萧兰,舒姐姐叫我兰儿或六妹便成。”

青舒笑着喊她兰儿,并寒暄着请她们进客房。青舒这次出门身边带的是小娟和小丫,她一边请萧芷萧兰这对姐妹坐,一边催小娟赶紧上茶。

萧芷阻止道,“妹妹别忙了,赶紧拿了东西随姐姐回去。知dào

妹妹来了县城,还递了拜贴,爹娘欢喜的很,说客栈住着哪里有自家舒服,因此将我们兄妹几人派过来接妹妹了。”

青舒笑,“劳烦芷姐姐和兰妹妹了,只是妹妹已经安顿下,不好再折腾了。明日妹妹便会登门拜访,不急在这一时。”

萧兰一点不显陌生地撒娇状地抱住青舒的胳膊,“不嘛,不嘛,兰儿就要舒姐姐现在就去府里住。兰儿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都给舒姐姐玩儿。”

------题外话------

气死我了,忘记是在后台码字,一下没传对,码的字都丢了,只能重新码。啊啊,气死我了。

No.241追堵

因为萧芷萧兰这对姐妹的坚持,再加上外边还有萧家三兄弟在等,青舒不好驳人心意,于是退了客栈的房间,带着随行人员住进了萧府。说句实话,萧府上下表现出的热情让青舒有些受宠若惊。当晚,上床安歇时她还想着自己怎么会如此受萧家人欢迎?

转眼到了第二天,青舒洗漱过后跟着萧芷萧兰这对姐妹去给萧知县和萧夫人请安,然后才用早饭。之后,她被萧芷邀请到房间去说话。两个年纪相当的小姐碰到一起能谈的话题很多。可她们俩个昨日才相识,不了解彼此,不知对方的喜好,因此只能谈论相对安全的话题:女红。

快到辰时,小娟进门对青舒耳语了一句什么。

青舒一脸歉意地看向萧芷,“芷姐姐,妹妹得出府一趟。”

萧芷闻言抬头,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姐姐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妹妹的情况与姐姐不同。姐姐有长辈庇护,吃穿不愁,每日只需绣花、养草、摆弄书画度日便可。妹妹却不能如此,妹妹肩上的担子重,妹妹为了整府上下的生计需四处奔波,辛苦非常。所以,妹妹不必觉得抱歉,有事尽管去忙。”

青舒万没想到萧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心想:萧芷定是个聪明又明事理的姑娘。换作平常富户家的小姐可不会如此高看她古青舒,只会鄙视她为生计抛头露面四处奔波的行为。此刻她眼中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她和萧芷约好回来继xù

一起做女红,这才从萧芷的住处出来,带着自己的随从们出了萧府的门。

马车停在县城西街的门匾上刻着“李宅”二字的朱漆大门前。

古管家穿着深青色绸子的衣裳,恭敬地立在马车一侧禀报,“小姐,到了。”

坐在车内的青舒声音不大不小地嗯了一声,表示知dào

了。

古管家向旁边人作了个手势,一名家丁立kè

上前去叩门。

门内传出男子不耐烦的声音,“敲什么敲?敲什么敲?主人家不见客,赶紧走。”

这时候,古管家向旁边的中年官差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名官差是青舒向萧知县暂借的。

中年官差会意,上前去把门拍的啪啪直响,“衙门办案,赶紧开门,开门,听到没有?再不开门,直接砸开。”

这时候,朱漆大门左右两半扇门板之间出现一条缝儿。里面的家丁从门缝往外看,一下就看到了官差。立kè

的,这名家丁左一个差爷右一个差爷地喊着,把府门打开到可以进出一个人的宽度,而后自己从内挤出来,点头哈腰地问官差在办什么案,案子与他主家有何关系等等。

中年官差看都不看他,越过他左右手使劲一推,朱漆大门被打的大开。他看到院中不同于县城的精致景致,面带惊诧之色地大声询问,“李老爷的宅院什么时候修成这样的?”

那家丁脸上推满笑,“回差爷,近期修的,就是近期修的。”

中年官差上下打量这个家丁,“本差爷怎么没见过你?”

那家丁忙解释,“小的是新来的,新来的。”

“叫你们老爷出来,说好上月下旬请本差爷喝酒的,如今都五月上旬快中旬了,他竟敢屁都不放,让本差爷干等,岂有此理!”他说着话,迈步往里走。

那家丁忙跑到官差前头拦,“差爷,差爷,不是老爷不守信用,实在是老爷病了,下为来床。答yīng

差爷的事老爷肯定忘不了,等老爷的身子好了,这酒自然就请了。”说话间,他就往官差手里塞了一块儿碎银进去。

官差把到手的碎银收进袖子里,在李宅门内左右看。突然他咦的一声,指着左手边的一处假山问,“假山弄到这里做什么?”

家丁的脑门儿上见了汗,“回差爷,主子说这样风水好。”他回答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有人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另两个守门的家丁正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他一惊,着急地舍了官差跑去拦,“出去,出去,你们想干什么?赶紧出去。”他接着往里大声喊,“来人,快来人啊,有不明身份的人闯进来……”窟通一声,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一下就摔趴到地上了。

伸腿把人扫倒在地的鹰卫面无异色地继xù

为青舒开路。在他的后头,是古管家与另一名鹰卫,接着是带着小娟的青舒,最后由一名古府家丁和一名鹰卫殿后。他们一行七人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竟熟门熟路地李宅中四处走动。路上有家丁或丫鬟试图阻拦时,鹰卫都会干净利落地把人放倒,但不会要了这些人的命。

突然自后方传来三声炮仗响。立kè

的,青舒由属下们护着直奔李宅后门。此时李宅后门大开,青舒带着人出来时后巷中靠墙蹲着两个乞丐。地上有炮仗爆裂后的碎屑,其中一个乞丐手里正抓着打火石。

古管家问道,“往哪边走了?”

两个乞丐齐齐往东指。后巷子往东不过一百米就是巷子的出口,显然青舒要找的人已经逃出了巷子。

青舒说了声追,两名鹰卫迅速顺着乞丐所指的方向追去。青舒带着剩下的人原路返回,取了车马后等待消息。

一刻多钟后,有乞丐跑过来敲了一下手中的破碗,然后转头往东跑。

古管家说了声跟上,车夫赶紧赶着车追在乞丐后头。乞丐跑跑停停的,最后停在一处独门独院的民房前头,然后回头看一眼,并敲了一下手中的破碗,而后找角落去窝着了。

古管家看了看左右,“这是哪里?”

这时候,先前派出去追踪人的其中一名鹰卫现身,并从对面走过来,“小姐找的人就躲在里面。”

青舒自车内下令,“敲门。”

家丁上前,啪啪拍响普通的木板门,“开门,快开门,别躲了,也别想着逃,你们无处可逃,赶紧把门打开。”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家丁并不停手,继xù

拍响门板。左右的住户纷纷开门出来看,可见到鹰卫们携带的刀剑后立kè

又躲回院中,再不敢露脸。

这时候,打开门栓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木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带有高墙的小院中,从院门口到堂屋门口,左右分列着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家丁。这些家丁虎视眈眈地齐齐看向院门外的古府人等。而堂屋的门口,左边立着一个婆子,右边立着一个丫鬟。

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到院门口站定,“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古管家上前一步,“我家主子为孙得胜而来,为算旧账而来。”

中年管事似乎吃了一惊,看了青舒所乘坐的马车上的古字标记一眼,走过去向守在堂屋门外的婆子低声说道,“告sù

夫人,古府的找来了。”

婆子进了堂屋,须臾间出来,告sù

中年管事,“夫人要见古青舒。车内人若不是她,夫人要你轰走。”

中年管事回到院门口传达自己主子的话。古管家没与他说话,却是亲自拿了马凳摆到了马车下。

立在马车下头的小娟一手挑了车门帘,一手扶了青舒下车来。

青舒看了一眼对方左右分列出来的十几名家丁,竟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信步迈入院子。古管家与鹰卫迅速上前护卫。对方的中年管事伸手一拦,“古小姐可以进去,其他人留步。”

青舒不说话,径直往里走。

古管家等人便明白了,气势十足地跟着青舒往里闯。中年管事拦他们,他们直接推开;分列左右的家丁要挥棍子,他们拔剑欲砍。不仅如此,留在外头的鹰卫弯弓拉箭描着对方的人,一副随时要放箭射人的模样。

青舒由三名鹰卫及家丁们护卫着,站在小院当中,“黎夫人,我们不妨换一个地方说话,有些话在这里说并不方便。同意的话,立kè

出来。”

青舒的话音刚落下,自堂屋中走出一个身形娇小且人清瘦的妇人来。妇人看上去有四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已经半白,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很深,还有就是面色有些暗黄,看着并不怎么健康的样子。她半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妇人的发髻,并用一根银簪固定着,头上再无其他饰物。

暗黄的脸色,清瘦的身子,再加上她身上穿的素白的绸裳,显得她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缺少了活人该有的生气。

这是不停找她麻烦的黎夫人?青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黎夫人另有其人,这个只是黎夫人身边做事的婆子?

妇人迎上青舒疑惑的眼,声音空茫地问,“你就是古青舒?”

青舒,“我就是。”

妇人无神的眼中立kè

射出恨意,狠狠地盯住青舒,“你就是害死我女儿的古青舒,你就是该死的古青舒。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是我女儿?为什么?”最后一声,她竟声嘶力竭地喊出,然后整个人哆嗦了起来,还一副站不稳,就要摔倒的模样。

她身边的婆子和丫鬟喊着“夫人”,从左右扶住她。

“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妇人整个人靠在丫鬟婆子的身上,竟然边喊边大哭起来。

No.242阿圆

无端被人指控,青舒觉得莫名其妙。她看着妇人哭的伤心欲绝的模样,蹙眉说道,“看来你就是黎夫人了。你和你的女儿黎海棠与我本不相干,我们曾经没有任何交集。然后突然有一天,你的女儿登我府门,拿了百两银子欲羞辱与我。我非常肯定,我既没招过你女儿,更没惹过你女儿。‘你为何要如此?’我曾经一直想这样问她。”

黎夫人歇斯底里地喊,“不许你污蔑海棠。海棠品性纯良,自小与人为善,绝不可能与人为恶。”也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太过生气,她整个人哆嗦的厉害。

青舒本还有些同情黎夫人的遭遇,可听了黎夫人的话,那点同情立kè

灰飞烟灭。“黎海棠品性纯良?笑话。她品性纯良会无缘无故地登门挑衅与我?她品性纯良会将被休离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打上我的门?她品性纯良会从京城追到康溪镇上来,会处处在暗地里给我下绊子?”

“胡说,你胡说。”黎夫人相当生气,可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喊出来的话气势上比刚才弱了几分。

青舒却气势十足地逼视黎夫人,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直忍着不发作,不是收拾不了她,而是懒得跟个疯子一般见识。像她那样到处发疯的人,指不定得罪了什么得罪不得的人物,否则世上能有几人会如此残忍地一次杀害十几人?”

黎夫人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摇头。

“你们母女的死活本就与我不相干。不曾想,你和你女儿一样疯。你女儿死了,你竟然跳出来继xù

你女儿做的事,竟然继xù

算计暗害我!你们母女到底是何居心?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好欺负不成?”青舒掷地有声地质问,语意中透着对黎氏母女的谴责。

黎夫人抖着手,指着青舒的鼻子,“你……你……”

青舒冷着脸,“我问你,你为什么把黎海棠的死算到我头上?我再问你,当初黎海棠处处找我麻烦是为了什么?黎海棠厌恶我,不断找我的麻烦,总会有个理由,应该不止抽风或看我不顺眼这么简单吧!”

黎夫人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昏厥过去了。她的丫鬟婆子夫人长、夫人短地叫唤着将她背进屋去。

那中年管事急的不行,一边站在门口向屋内的婆子询问夫人的情况,一边吆喝人赶紧去煎药。

青舒的心底窝着一股邪火。她恨不能马上冲进屋去,拿凉水把黎夫人泼醒,也好快些解决了问题走人。若黎夫人不是以这副病弱的身子出现在她面前,她早用拳头解决问题了,才不会站在这里浪费口舌。

突然,东边的厢房里有年轻女子尖叫起来,还有砰、砰的砸东西的声音。

中年管事的面色一变,似乎想喊堂屋中伺候的婆子出来。可张了嘴他才想起来婆子和丫鬟忙着照顾夫人,根本顾不上别的。他稍一犹豫就向家丁们喊,“赶紧去两个人看看。”这会儿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

得了令,有两个家丁刚要动弹,就见自东边的一间厢房里冲出一个身着里衣又披头散发的女子来。这女子看着就不像个正常人,她神经兮兮地左看右瞄,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每见到一个男人就抱着头尖叫一声,还跳来跳去地左躲右闪的远离自己看到的男人。

院中有黎夫人的十几个家丁,还有青舒的人。这些男子在女子眼中似乎全是可怕的存zài

,无论长的好赖都会引来她的尖叫声。

青舒被女子接连发出的尖叫声弄得头大,忍不住皱眉。

那中年管事急慌慌地喊,“都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把她制住。”

黎府这边的家丁答yīng

着,可没一个人从正面直接冲上去抓人,而是全都绕到了女子的背后去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

当有一个家丁自后头马上就要抓住女子的胳膊时,女子却像个发xiàn

新玩具的孩子一样欢呼一声,并蹦蹦跳跳地往青舒的方向过来,“小姐,小姐,奴婢在这里,在这里,奴婢厉害,很厉害,有听小姐的话,嘿嘿……”她居然傻笑着往青舒身上扑。

青舒惊愕地忘了躲开。旁边的鹰卫却是上前去挡扑来的女子;小娟也有所动作,张开手臂要拦人。

视线中有男子的面孔出现,扑过来的女子一脸惊恐状地尖叫一声往旁边跳。大概是太急太慌了,女子崴了脚,一下摔在古管家的脚边。她仰头正好kàn

见古管家木然的脸,于是条件反射似的立kè

一脸惊恐地往别处爬开,嘴里忙叨叨地说道,“小姐,小姐,奴婢听话,听话,不要,走开,不要,听话,奴婢很乖,很乖的。”

黎夫人这边的家丁想要上前抓人,但女子此刻在青舒他们跟前,家丁们便踌躇着不敢上前。

那中年管事却是一脸惊喜地小心往前凑,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强硬,“阿圆,看到没有?小姐回来了,小姐就在这里。你不用怕,没人能伤你,有小姐在,没人能伤你。”

满地爬的女子停了下来,跪在地上,歪着头想了想,呆呆傻傻地笑,“嘻嘻……小姐回来了,嘻嘻……阿圆很乖,小姐回来了,小姐,小姐……”她不停念叨着小姐,抬起头来眼神热切地盯着青舒不放。

一直冷眼旁观的青舒觉得阿圆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于是她努力去回忆。

见青舒不理自己,阿圆竟像孩子一样嘟了嘴,并泪眼汪汪地看着青舒。

中年管事在旁看了这情况,搓了搓手,“阿圆,小姐累了,想要休息。你赶紧进屋去帮小姐整理床铺,快去。”

阿圆歪头想了想,猛点头,然后爬到了青舒脚边傻笑一会儿,再用爬的向堂屋方向去了。黎府的家丁个个为其让开路,一脸的紧张。正这时,黎夫人的丫鬟从屋中端了一盆水出来。阿圆见了,盯住木盆几秒,突然抱住头喊了声不要,调过头来快速往青舒的方向爬回去,嘴里还喊着,“不要,不要,小姐救命,小姐救命……”

小娟本要大力推开她的,可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终是不忍,因此只是挡在了青舒的头前,还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喂,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小姐,不是你的。”

阿圆似乎不怕小娟,竟然抽抽噎噎地扒拉小娟,“你走,走,小姐,小姐救命……”

终于想起阿圆这个名字了。青舒诧异之余不由问出口,“难道你是黎海棠的贴身大丫鬟之一?”也就是黎海棠命案中的唯一活口。当初周伯彥告sù

过她,除了黎海棠的贴身大丫鬟阿圆不知所踪外,黎海棠与其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家丁共十余人无一幸免,全被人杀了。

不想,听得黎海棠三个字,阿圆突然疯了一般地尖叫,并开始扯自己的头发。

青舒吓了一跳。小娟也吓到了,她下意识地护住青舒,不给发疯的阿圆伤人的机会。

黎夫人的中年管事见情况不好,冲着家丁喊道,“赶紧的,赶紧拿绳子绑了,赶紧绑了。”

黎府的家丁迅速上前,不顾阿圆的厮打一左一右地迅速架住了她。阿圆尖叫着、挣扎着,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根本不管身体的疼痛,一味要挣脱。她激烈的举动使得两个男人都按不住她。恰在这时,有家丁取了绳子来,开始绑人。

堂屋中的婆子急急出来,递了个帕子过来,“快堵上她的嘴,别让她咬伤了舌头。”

手脚被绑,嘴巴又被堵住,阿圆的尖叫声终于停了。接着,有人扛了她送进厢房去。

那婆子明显松了口气,一抹额头上的汗,“古小姐,夫人请你进去说话。”话落,还做了个请的动作。

青舒二话不说,带着小娟和一名鹰卫进了屋去,一眼便见到了软绵绵地歪靠在椅子里的黎夫人。她径直走过去,坐进了黎夫人对面的椅子里。

黎夫人苍白着一张脸,强打精神说道,“让你的人退下,我要单独与你说话。”而后不等青舒说话,她无力地一摆手,她的婆子和丫鬟低着头退了出去。

见此,青舒示意小娟和鹰卫退下。小娟有些不放心,可主子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于是不情愿地往外走。鹰卫走的干脆,同样干脆的还有他把自己的配剑双手捧给了青舒。

此刻的黎夫人情绪稳定,没有哭骂青舒,只是一脸哀戚地盯着青舒,手却伸进了放在桌边的一个小匣子里。她从匣子里取了一本书出来,而后啪一声丢到青舒面前,“这里有你要的答案。”

青舒不看那书,只是目光清冷地回视黎夫人,“你女儿的死与我无关,以后别再找我麻烦。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黎夫人的眼中再次染上恨意,她哆嗦着手指着丢给青舒的书,“海棠遇害确实不是你动的手,但也与你脱不了干系。看看吧!看过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何会恨你。”

No.243周素手札

这是一本封面上没有书名的书,看着有些旧,微微泛着黄。除了边缘有些磨损外,看不出其它损伤,总体来说是本保存的很好的旧书。一本书引来仇视她的抽风母女,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青舒如此想着,并意味不明地看了黎夫人一眼,而后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出来,用帕子翻开了书的封面。

当书的第一页上的“周素手札”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时,青舒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看了又看,周素手札这四个字清晰无比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要消失的迹象。周素,周素,会是武木兰口中的那个周素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眼露疑惑地抬头看黎夫人,“这是什么?”

黎夫人不说话,可盯着青舒翻出的“周素手札”四字个的眼神很诡异。

青舒见了蹙眉,而后注意力回到书上,将第一页翻过去。立kè

的,似目录般的第二页上的四行字让她倒抽一口气。

前世今生

景菲之死

预言:得凤者得天下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这,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青舒震惊的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她是一切的祸根。”黎夫人闭了眼,低声絮叨起来,“那天,走投无路的我们母女二人去了河边,想着跳下去一了百了,一切的苦难便结束了。她走过来了,身着华丽的衣裳一脸死寂地停在河岸上一会儿,突然就跳下去了。我们明明是去寻死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到了最后寻死变成了救人。我们母女二人合力将她救上岸,跌跌撞撞地带她回容身的破庙。”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没有大夫没有汤药的情况下她熬了一天一夜自己醒过来了。明明穿着华丽,身上还有银票银两,她却说自己没个去处,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过活。我们母女跟她回京后,她拿银子给我们。我们想赎回原先经营的铺子,她不允,她收海棠为徒,并指点海棠开点心铺子。”

“因为她,我们母女的日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视她为恩人、贵人,我视她为主,即便她脾气暴躁,即便她心情不好时总是对海棠发脾气,我也心甘情愿地每日小心侍奉着她。可她居然背着我教海棠一些古怪的东西,视女子的闺训闺仪为无物。我不能容忍,就算被人骂忘恩负义,我也绝对不能容忍她这样教我女儿。我和她吵架,我求她别这样,海棠每日怏怏不乐的,直到她去世,这样的日子才结束。”

“没了她,我严加管束海棠,特意请了教习嬷嬷来教导海棠。我感觉一切都好起来了,我的海棠终于像个大家小姐一样了。哪曾想,她……她居然留了这样一个东西给海棠,居然把不知人心险恶的海棠卷入了可怕的事情当中。她不是贵人,她是魔鬼,她毁了我的海棠,害了我的海棠。我恨她,恨害死海棠的人,恨活的好好儿的你。”黎夫人按着胸口低声哭,“我的海棠因你而死,是因你而死的。我不允许你一无所知地逍遥度日,我要让你尝尝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痛苦。我要你终日惶恐不安地活在恐惧中。”

青舒面无表情地抬头,“也就是说,你找我麻烦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来见你,我猜的可对?”

黎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已经晚了一年,去年你就该找上我。”

“兰林子一心一意为你做事,事发当下就被打入了大牢。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为何不派人救他?如此轻易地抛弃一个忠心的属下,你不怕寒了其他属下的心吗?”

黎夫人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你不看吗?”而后似呢喃般地低声说道,“得凤者得天下的预言,你最好kàn

一下。你要的答案就在那里。”

青舒合上书,啪一声丢到黎夫人面前,“我没那个闲情跟你玩儿神mì

。既然已确定你和你的女儿一样对我怀有恶意,我就不客气。你知dào

吗?不需yào

我动手,只要我派人放出风声去,你手中的这本书足以要了你的命。”

黎夫人听了咯咯地笑,样子有点怵人。等她笑够了,开始翻书。当翻到其中的某一页时,她把书拿起来,字冲着青舒的方向,“看看这里写的,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让人知dào

这本书的存zài

。”

青舒眼带讽意地回视她不怀好意的眼,“名不见经传的人写的一本破书而已,不管里面写了什么,谁还会当真不成?”

黎夫人念道,“古氏之女名青舒,命格奇异,或为尘泥,或为凤。为尘泥则命运坎坷多艰。为凤则必将母仪天下。”

青舒闻言脸色大变,“荒唐,一派胡言。”

“你觉得荒唐,他人可不会这么认为。”黎夫人继xù

念,“黄氏之女牡丹,命格富贵无边,疑为凤。周氏之女清漪,命格奇特无比,非高僧不可窥其福泽,疑为凤。丙戌年,得凤者得天下。”她合上书,“今年是甲申年,酉年之后便是丙戌年。无论真假,只要此手札中的内容传出去,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青舒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是啊,这种荒唐的东西传扬出去,自有大把的人相信。有异心、有野心的会使出各种手段把书中所写的古青舒、黄牡丹和周清漪这三个名字的女子弄到手。那么,皇帝会如何对待这三个名字的主人?杀掉还是弄进宫去?如今稳坐皇后宝座的女人的手段相对好猜,肯定会把这三个名字的主人暗中作掉。不管这手札到底是周素写下的,还是其他什么人冒充周素写下的,总之心思很歹毒。

她刚要骂黎夫人是疯子时,脑中闪过周素、武木兰这两个名字。紧接着,她想到了武木兰给她的莫名其妙的警告:满十九岁前万不能出嫁。今年是申年,她十六岁。丙戌年的时候,她十八岁。

满十九岁前不能出嫁。武木兰的警告是不是针对“丙戌年得凤者得天下”的这个荒唐预言?青舒的脸色非常难看。

黎夫人满yì

自己所见的,把书放回匣子里,“还算聪明,没有因为被人预测为凤而忘乎所以。想让我守口如瓶,可以,答yīng

我两个条件。”

青舒眼神凌厉地看了黎夫人一眼,右手握紧靠放在椅子上的剑,霍地起身。她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以平常说话的音量掷出冰冷的一句,“去死吧!”而后挺直了脊背往外走。

这大大出乎意料的举动把黎夫人震在当场,让她一时忘了反应。

青舒走了五六步停下,转过身又走回来了。她盯着无措的黎夫人,噌一声拔剑出鞘,并一剑刺出。

黎夫人面无血色地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当场昏厥。如果没有吓晕的话,她会发xiàn

青舒是在吓她。

青舒收回刺出的剑,打开桌子上的小匣子把所谓的“周素手札”取出来。

“小姐,您没事吧!”小娟一脸慌张地冲进屋来。

鹰卫只看了一眼屋中的情况便明了主子没事,于是安静地立在一边。

青舒收剑入鞘,并抛给鹰卫。然后以站立的姿势单手翻开《周素手札》看,对院中的打斗声听而不闻。

前世今生

景菲之死

预言:得凤者得天下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虽然第二页上是这样列的,但手札中的内容很散。前世今生这里的内容不多,没有名字没有称谓地写下了两页的简略记录什么人的生平似的内容。这个时代的人或许看不懂它在写什么,可青舒看懂了。若是猜测无误,这段前世今生里介shào

的不是别人,理应是景菲、周素和武木兰在现代的身份介shào



后头的内容真的很散,刚才黎夫人读的那段内容确实有。而景菲之死的内容却是没有的。剩下的内容就像现代人记的日记一样,主要是记录情感的,还有部分是东一下、西一下地记录的一些道听途说的民间传说。虽然写的并不直白,可青舒看出来了,笔者在寻找回去的路,也就是穿越回去的路。

到这时,青舒终于相信,这的确是穿越者周素写下的。可她不解,她和周素素不相识,周素为何要写下这样的文字害她?

青舒极认真地把《周素手札》中的内容一字不落地看完,而后面无表情地下令,“搜,信件也罢,书册也好,一个不留。”

古管家正好进来,听了这话亲自带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了起来。

这时候,青舒命令小娟把黎夫人泼醒。

小娟得令,端来一茶碗的凉水泼到了黎夫人的脸上。

黎夫人幽幽转醒,茫然不知所措。

青舒冷眼看她,“你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黎夫人回神,见自己的丫鬟婆子不在身边,可青舒的丫鬟与护卫却在屋中,立kè

意识到不对。她顾不上抹脸上的水渍,一脸紧张地问,“你做了什么?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啪的一声,青舒把《周素手札》丢到她面前,“一本破书也想拿来威胁我!”

黎夫人见到书,口气立kè

变得强硬,“你以为我会蠢到不留后手吗?”

No.244有未来吗

青舒并不接受这种威胁,“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后手吗?”

“怕,你当然会怕。”黎夫人说着话,把青舒丢到她面前的书拿起来,“这不是唯一的一本。海棠遇害之后,我发xiàn

了它。通过它,再想到发生过的许多事,我想通了许多事。还有阿圆,阿圆没死,她逃出来了,她逃回我身边。就像你看到的一样,阿圆疯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其实她没完全疯,偶尔她会清醒过来,虽然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可也告sù

了我一些事。所有的这些,所有的一切,我已经知dào

凶手是谁了,还知dào

幕后人的身份。”

青舒对杀死黎海棠的凶手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从黎夫人手中夺过书,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拿了打火石将它引燃,并丢到桌面上,任它冒着黑烟燃烧起来。她一摆手,示意鹰卫和小娟退下。

黎夫人没有失去杀手锏的惊慌,“没用的,这不是唯一的一本。我将它誊写了两本出来,分别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你敢不照着我说的做,自有人会把其中的一本带进京去,送到钟太师的府上。另一本,会出现在害死海棠的幕后人的府上。那人可不是善类,一直在暗中查预言中的三个女子的名字。”她突然激动地大喊,“我的海棠是替你死的,那人以为我的海棠是预言中的三个女子之一。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青舒整个人都蒙了,脑中一片空白。

黎夫人情绪失控,扶着桌子站起来。她的手脚在抖,嘴唇也在抖。不仅如此,她的眼珠子古怪地转来转去,就像受了极度惊吓后神志失常的人一样,“你该死,要不是你惹了我的海棠,我的海棠不会干傻事,不会换掉名字,不会把名单交出去,没有杀身之祸。我的海棠,呜呜……你为什么那么傻,呜呜……你怎能用自己的名字替换掉古青舒的名字,我的傻海棠,呜呜……”

一瞬间,青舒觉得自己掉入了寒潭,从头冰到脚。如果黎夫人说的是真的,那个幕后人也太可怕了。还有黎海棠,难道疯了不成?皇后之位真有那么吸引人吗?竟敢不怕死地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自己死于非命!另两个姑娘有没有好好活着?如果黎海棠不是换掉了她的名字,她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去年黎海棠被杀的时候,她还没有自己的鹰卫,杜洛二护卫还没有回归,她势单力薄。想想就觉得后怕。

哭着哭着,黎夫人愤nù

地盯着青舒吼,“我的海棠因你而死,你别想置身事外。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替我杀掉凶手和幕后人,为我的海棠报仇。二是等着他们找上门来,杀你全家。”

“意思是说,你女儿妄想母仪……”,青舒说不下去,还母仪天下呢,真是够了,“所以,把一份名单交给了凶手,名单里还写了自己的名字。她真是疯了。”

“一切都是你的错,没有你,海棠不会干傻事。”

“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我还是要说:她死于自己的野心,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恨也只能恨凶手,恨不到我头上。”青舒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最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千万别拿出来往外抖搂,否则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会有什么下场,黎海棠惨死就是前车之鉴。

“古青舒,你休想置身事外。”

“我就是要置身事外,你耐我何?”青舒木然说罢,扫视屋中的一切,“你知dào

吗?除掉威胁到自己安危的敌人有许多种办法,不一定非得自己动手。”

“什么人?”院中的鹰卫大喝一声。

“确实不需yào

你动手。”自头顶的房梁上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黎夫人吓的脚下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什,什么人?”

青舒也吓到了,可不至于脚软到黎夫人的程度。她下意识地抓了桌上的小花瓶,抬头往上看。

男子斜卧在屋中的房梁上,一只脚垂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如玉的面庞,斜飞入鬓的剑眉,不大不小看着正好的眼睛,英挺的鼻子,微有些薄的嘴唇,所有的这些证明了他是个很英俊的男子。

可是,不管他长的有多英俊,此刻的青舒只想先赏他两拳,再送他一脚。

男子弹了一下粗布长袍的衣角,继xù

不紧不慢地晃着垂在空中的一只脚,一脸无辜地看着青舒。见青舒的脸色实在难看,他咧了嘴笑,“青舒妹妹,别来无恙?”

青舒咬牙说道,“你下来,你下来我就告sù

你,我到底有恙还是无恙。”她不知dào

的是,此刻的自己愤nù

远胜于心中的恐惧,完全忘记了这个男人是皇帝的密探之一的事实,只记得这个男人是周伯彥的义兄,是周伯彥信任的人。她也没去想这个男人到底在上边呆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房梁上的男人,也就是安荣舟,他冲着发xiàn

异状后第一时间冲进来护卫青舒的鹰卫挥了挥手,“兄弟,动作挺快的,哪天咱们找个地方切磋切磋。”

鹰卫对此视若无睹,当他是空气,根本不理。

青舒却咬牙说道,“滚下来。”

安荣舟伸了一根手指摇,“别急,还没到时候。”

青舒准bèi

拿手中的花瓶丢他。鹰卫却适时说话了,“小姐,情况不对,这里被包围了。”

“什么?”青舒以为听错。

安荣舟冲着下头的青舒一脸讨好地说道,“青舒妹妹尽管放心,外边都是哥哥的人。”见青舒瞪他,他嘿嘿傻笑。青舒还瞪他,他立kè

收起脸上的傻笑,正了正色说道,“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这里。”

“你在说什么?”

“妹妹只管放心地回府去,忘记这边发生的一切。但有一样啊,妹妹在种菜、绣花之余想着那小子的时候,一定记得顺便想想哥哥。哥哥辛苦地跑前跑后的时候,那小子却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这公平吗?不公平。”

“滚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今天受的刺激过多,青舒很暴躁。

“唉!算了,算了。”安荣舟无奈状地挥了挥手,“听话,赶紧回家去。那小子说了,你稍有差池,他就扒了我的皮。哥哥为了保住自己的皮,只能求你赶紧回去。以后遇到麻烦,只管让哥哥给你解决,千万别再跑出来了。你若少了一根汗毛,那小子说到做到,哥哥的皮可是会不保的。”

青舒似乎有些明白了,面露惊喜之色,“他回来了?”

安荣舟摇头。

惊喜之色立kè

消失,“他让你来的?”

“哎,哎,别问了,赶紧回家去。”他移了视线,漫不经心状地看着下头挣扎着要爬起来的黎夫人,淡然说道,“他视你如命,怎会不做任何安排就离开?怎会让你落入危险之中?”说罢,他伸手入怀,取出两本书,并丢向下头的鹰卫。

鹰卫稳稳地接住。

安荣舟冲着靠在墙上发抖的黎夫人说道,“你的后手没了。”

黎夫人摇头,拒绝相信,“不,不可能,没人能找到它们,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没人能找到它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安荣舟不看她,一脸严肃地下令,“古青舒,带着你的人离开。”

青舒接过鹰卫递过来的两本书随便翻了翻,果然是《周素手札》的誊抄本。她把书页上的字冲向黎夫人,“这就是你的后手?”

黎夫人不相信自己精心准bèi

的一切会泡汤,她怀着侥幸心理慢慢走过来。当看清书页上的内容及字迹时,她差点昏厥过去,“不,不,不可能,你们找不到它的,找不到。”说话间,她扑过来准bèi

把书抢回去。

青舒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她往房梁上看了一眼,把手中的两本书点燃并丢到桌子上已有的灰烬上。

黎夫人疯了一样扑过去要拿正在燃烧的书。鹰卫上前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并接住失去知觉的她,把她放进椅子里,退后。

青舒最后看了黎夫人一眼,转身往外走。鹰卫默然跟上。

当院墙根下,黎夫人的属下蹲了一排。当院的地上,躺着几本书和一些书信。

古管家上前,“小姐,搜出来的书和书信,全在这里了。”

青舒想也不想就下令,“烧了。”她走出院子,一下就看到了萧知县及萧知县身后的官差们,还有五六个没有穿官差服饰的男人。她没有说话,走到旁边去,坐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马车动了,青舒掀了车帘子的一角往回望。萧知县立在那里,而官差正把黎夫人的属下们押出来,昏迷的黎夫人和疯癫的阿圆也被架出来了。她放下帘子,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进了萧府,青舒说累了,直接回客房躺下,并让丫鬟放下了床帐。她闭上眼睛,告sù

自己要忘记《周素手札》,可越想忘记,书中的内容在脑中愈发清晰起来。然后她开始胡思乱想。安荣舟有没有看过书中的内容?安荣舟真的是周伯彥派过来保护她的吗?他可是皇帝的密探。周伯彥要是知dào

那荒诞的预言会怎么想?他会告sù

自己的皇帝舅舅吗?他们还有未来吗?

No.245收麦

古府的田庄以及小古家村和大古家村的田间地头儿上,人们喜笑颜开地收割着冬小麦。

锦阳城的农官是提前两日过来的。他背着褡裢走在田间地头儿上,先是从古府田庄上掐了六七个麦穗儿小心地收好,接着去了小古家村和大古家村那边,同样掐了一些麦穗收好。

当地的父母官于县辅也在。他是一早带了官差过来的,此刻正站在烈日下与围观的农人们讨论收割中的冬小麦。

晚到的萧知县下了马车,看到眼前金黄的麦穗与忙碌的农人,向来严肃的面容上有了笑纹。

青舒在县城呆了三日便向萧知县和萧夫人告辞。萧夫人极力挽留,青舒解释说地里的冬小麦就要收割了,必须回去亲自盯着。萧夫人这才放人。同时,萧知县要青舒晚走一日,因为他要亲自送青舒回去,顺便看青舒的冬小麦。因此,青舒在县城多留了一天,并在第五日清早城门开启的当下与萧知县一道离开县城,回到康溪镇上。

萧知县惦记着古府的冬小麦,进了古府连口茶水都没喝就出来了,并急急赶来了庄子上。

于县辅迎上来,对着下马车的萧知县见礼,“学生见过恩师。”

“不必多礼。刘大人在哪里?”萧知县放眼四望寻找农官的身影,无非是想知dào

古府田庄上的冬小麦的收成与去年相比如何?当然了,这才开始收割,实jì

的产量还不知dào

。可他急,想听听农官预估的产量是多少。

“刘大人去了小古家村的麦田里。”于县辅知dào

萧知县想问的是什么,“刘大人预估过了,古府的麦田亩产比去年高出一至三升,大古家村和小古家村的村民种的麦子亩产与古府去年的产量不相上下。”

“好,好,好。”萧知县听了高兴,连说三个好。他走进麦田里,一脸喜色地弯下腰抓了一根割下的麦草,并将麦草上的麦穗儿放到掌心里搓了一下。麦粒儿离了麦穗儿,粒大而饱满。他不住点头。

于县辅跟在萧知县的身侧,从师爷手里接过陈年的麦穗儿拖在掌心里,“大人,这是去年的麦穗儿,您比对比对。”

在萧知县和于县辅讨论麦子的时候,不远处,和萧知县一道儿来的青舒站在田间地头儿上,看着喊叫着跑进麦田里的四个身影嘱咐,“小心点儿,没有割倒的麦草不许碰,割倒的不许踩到麦穗儿上。麦粒儿掉到地里没法儿收。”

陈乔江头也不回地大声喊,“知dào

了,知dào

了,姐姐太罗嗦了。”

青阳不干了,“你说谁罗嗦?”

跟在他们两个后头跑的洛小荣和灏跟着起哄,“对啊,对啊,你说谁罗嗦?”

陈乔江心知不能搭这个话,拐了方向,跑到了正弯腰割麦子的吴管事身边,“镰刀给我,我试试。”

吴管事可不敢给他镰刀,手上割麦子的动作不停,张口便拒绝,“这可不行。小姐交待过了,少爷们不可以碰镰刀。”

陈乔江切了一声,不再惦记镰刀。因为他知dào

,青舒一向说话算说,说不行就不行。若是他敢耍小聪明违背青舒的意思,等待他的不仅有拧耳朵的惩罚,还有抱了写着“我错了”三个字的木板在府里走三圈儿的惩罚。他觉得拧耳朵无所谓,男子汉不怕那点疼。另一样可就不行了,他觉得那样很丢人,对男子汉而言太没面子了。

这时候,拉麦草的牛车到了。

青阳冲在最前头跑过去,“我来,我来,我要牵黄牛。”

吴小山哎地答yīng

一声,把黄牛的缰绳交给青阳,然后说道,“少爷,小的说停,您得让黄牛停下来。小的说走,您得赶着黄牛往前走。”

青阳说知dào

了,美滋滋地牵着套车的黄牛往前走。

洛小荣手里抓了几根掐掉麦穗儿的麦草挥舞着赶黄牛,想让黄牛走快些。麦草不痛不痒地打在黄牛的身上,黄牛理都不理,照样慢腾腾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走路。

见有好玩儿的,陈乔江立kè

跑了过来,爬到慢腾腾地挪动的牛车上,然后站在牛车中间的位置叉腰大喊,“陈大将军在此,各将士听令。”

青阳听了,回头喊,“下去,下去,你连我都打不过,连兵丁都当不成,当什么大将军?”

陈乔江鼻孔朝天地说道,“我就是,我就是大将军。”

灏拿地里的碎土块儿丢他,“爹才是大将军,你不是。”

“臭小子,你找打。”陈乔江说着从牛车上跳下来。

灏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转身逃开。

青舒在地头儿上站着,看他们打闹的高兴,于是打消了带他们进庄子的主意,嘱咐丁管事盯着他们别让他们捣乱,并留了一半的随从下来,自己则带了一半的随从进了庄子。

庄子上的男人们在地里忙,庄子里的妇人围着灶台、围着井边忙。

井边有洗衣物、晾晒衣物的。当院搭的简易茅草棚里有摘菜、洗菜的,有处理刚送来不久的猪肉的、有和面的。这个茅草棚占去了当院的半个面积,由十六根碗口粗的木头柱子和茅草苫盖的棚顶组成。如今天热了起来,男人们不愿意挤在食厅里吃饭,所以搭了这个棚出来。这里空气流通又能纳凉,对于在烈日下干活儿的人而言是个吃饭的好地方。

青舒没有进厨房,而是坐到了茅草棚里,与妇人们说话。这时候,厨房里有妇人喊该往地里送水了,要一个人进去看着煮肉汤的锅。摘菜的关大牛的娘子答yīng

一声,略显拘束地向青舒说了一声,钻进了厨房。须臾,一个身体粗实的二十左右岁的妇人用扁担挑了两个大木桶的水出来了。这是一早烧开后晾的水,是给地里干活儿的准bèi

的。

小娟看着木桶的个头儿咂舌,并问要不要帮忙。妇人拒绝了,并风风火火地挑了水走了。

小娟问切肉的吴大嫂,“这是谁的娘子?”

“水生刚过门的娘子,力qì

大、勤快,很爽快的一个人!”

小娟笑着对青舒说,“小姐,奴婢瞧着,水生娘子的力qì

比奴婢还大。挑着那么重的两桶水,走路一点都不晃,稳稳当当的。”

青舒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程娘子的确有眼光。

一个多月前,她让程娘子帮忙物色了二十几个未出嫁的姑娘。然后在半个月前,给庄子上的五个男丁娶了娘子回来,还给另外九个男丁订了亲。等麦子收完,好日子到了,就给订亲的九人接新娘子回来。不用说,这水生娘子就是先接回来的五个新娘子之一。

被选中的女子,都是附近村屯里好人家的姑娘。她们因种种原因没能在十五到十八岁的花样年纪里出嫁,成了当地的老姑娘。

就说这水生娘子。她身体粗壮、饭量大,模样又不出众。因此,直到二十岁也只有两户人家上门提亲。可惜的是,这两户人家的名声很不好,所以她的爹娘没应下。

再说关大牛的娘子。她是家里的长女,十一岁的时候没了娘,被迫长大,照顾五岁大的弟弟,并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儿。再之后,她爹又娶,面对人前一样、人后又一样的后娘,她拼尽全力为弟弟争取所有能够争取的,与后娘展开了一场长达十三年之久的拉力战,并成为了二十四岁的老姑娘。后娘恨她都来不及,哪会真心替她张罗婚事。于是,刚成家不久的弟弟求到了程娘子面前,希望姐姐能有个好归宿。

剩下的,有八九个是家里太穷,爹娘实在给不出嫁妆,因而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有一个姑娘是被夫家退婚的。订亲的夫家说好儿子考上秀才就娶她过门,因此让她等到了十八岁。只是,准夫婿一考中秀才,立kè

嫌弃她庄户人的出身,嫌弃她大字不识一个,于是把亲退了。她气的大病了一场,之后来提亲的不是年龄大的能当她爹的鳏夫,就是村中游手好闲的偷鸡摸狗之辈。她誓死不嫁这些人,于是拖来拖去成了二十一岁的老姑娘。

他人嫌弃这些女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青舒可不这么认为。再者,她庄子上的男丁都不小了,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七八之间,她可从没想过给他们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因此,得知这些女子品性不差又勤快能干的时候,她就让程娘子着手安排了相看事宜。

那天是个赶集的日子。古府的风味小食铺和杂货铺前摆开了五个卖小吃食的摊子。摊子上干活儿的不是铺子里的人,而是听从古元河和吴管事指挥的田庄上的单身汉们。被程娘子选中的老姑娘们或跟着爹娘、或跟着兄嫂来赶集。关大牛的娘子例外,她是跟着弟弟来的。

关于相看之事,姑娘们不知情,庄子上的单身汉们同样不知情。姑娘的爹娘或兄嫂在摊子前驻足,假装买东西的同时相看摊子上忙活的男子们。姑娘的爹娘或兄嫂若有相中的,便会让姑娘上前向相中的那个人买东西。这时候,双方一定会打照面。

姑娘买了东西退开后,姑娘的爹娘和兄嫂带着她站在显眼的地方,然后悄悄向姑娘摊牌。同时,时刻注意情况的吴管事会把被相中的那人叫到程娘子跟前,并把话挑开。

有程娘子这个媒人在中间穿针引线,若是男方与女方都相看上了,那么这个媒就差不多做成了。先合八字,八字合上青舒再一拍板,中间的一些步骤略过,下聘、看日子成亲。

婚事也不是一个一个给办的,而是有点像集体婚礼的意思。看日子的给了两个好日子,头一个日子上说是有五对儿适合成婚,下一个日子上就是剩下的都适合成婚。所以,半个月前庄子上有五个男丁一起娶亲。其他订好亲的要在麦子收割完后一起娶亲。

前边的五对新人拜堂的时候,古管家和苏妈妈坚持让青舒坐高堂的位置,青舒坚决不肯。最后,卢先生坐在上首受了新人的这一拜。

青舒坐在茅草棚的阴凉里帮忙摘菜,并时不时地看一眼认真干活的几个新妇。她对程娘子的眼光满yì

的很,同时琢磨起吴管事的婚事来。

吴管事的爹娘曾给吴管事订过亲。只是,当年吴管事的家乡闹水灾,全村人有半数人死于这场灾难,吴管事的未婚妻也没能逃脱。灾难之后常有瘟疫或传染性疾病发生。当吴管事听闻家乡闹灾的消息赶回去的时候,染病的爹娘和兄长已经没救了。最后,他葬了爹娘及兄长,带着嫂子和侄子吴小山离开了家乡。

如今已经二十五岁的吴管事,是该解决终身大事了。想到这里,青舒看向吴大嫂。

吴大嫂三十多岁,人偏瘦,性子好且话不多,是个很温和的妇人。她是吴小山的娘,也是吴管事的大嫂。

青舒看着她切出又薄又匀称的肉片儿,“吴大嫂,你觉得应该给吴管事找个什么样的娘子?”

吴大嫂切肉的动作立kè

停了,热切地看向青舒,“小姐,您……您,您要给我兄弟说亲了?”

看她激动成这样,青舒忍不住笑出声,并点了一下头。

吴大嫂欣喜不已,菜刀一放,又有些紧张。她左右看了看,快速一指正抱柴禾过来的面目清秀的新妇,压低声音对青舒说,“小姐,榔头兄弟喜欢这样秀秀气气又脾气好的。”

青舒闻言,观察起吴大嫂所指的新妇来。

吴大嫂见小姐不说话了,于是退回原位,拿了菜刀切剩下的一点肉。

须臾,青舒收回目光,让小娟从这边取了些处理好的肉、面、菜等食材后,转去了偶尔来时居住的小院儿。小院儿虽小,可也有一个小厨房,小厨房里锅碗瓢盆样样不缺。虽然来的匆忙,可也带了些调味料和晒干的竹笋丝在马车上。她派了小丫去取马车上的调味料儿,让小娟打水清洗有段时日没有用过的锅碗瓢盆等。

萧知县和于县辅都在田间地头儿上,她没打算准bèi

丰盛的席面,想用两菜一汤一个咸菜的农家菜来招待他们。主食上要下些工夫,她准bèi

烙手抓饼,青阳他们一定会喜欢。

当厨房清理好,调味料也齐全了,她开始准bèi

起了午饭。这会儿她哪里知dào

,有个蹭饭的正在赶来的路上。

No.246蹭饭的

青舒净了手,取了面粉放入木盆中,然后一点一点地加开水,边加边用筷子搅拌面粉,直到面粉拌出均匀的雪花状来。之后加些冷水进去,上手揉面,揉成面团。案板上洒点面粉,把盆里的面团取出来揉,直到面团表面变得光滑,然后把和面用的木盆扣到上面,静置两刻钟左右。

等面的工夫,青舒把切成薄片的猪里脊肉进行腌制。没有料酒,加少许的酒来代替,再加入磨细的盐来腌制里脊肉。里脊肉腌制差不多了,让其沾满代替淀粉的苞谷面粉(这是青舒自己瞎鼓捣的苞谷面淀粉,效果不如淀粉,但聊胜于无,吃起来味道挺好)。

苞谷面粉里加适量的化开的猪油调成稠糊备用。调汁也是自己鼓捣的,分酸甜、酸咸两种口味。用酱油、糖、醋、鲜姜汁、苞谷面粉和少许的鲜肉汤兑出酸甜口味儿的汁;用酱油、盐、醋、鲜姜汁、苞谷面粉和少许的鲜肉汤及少量的糖兑出酸咸口味儿的汁。

热锅中放油,烧热至六七成时,腌制的肉片放入调好的稠糊里拌匀,再一片一片地展开,逐一下入油锅中,炸至外酥内嫩时捞出沥油。炸好所有肉片,锅底留油,放入姜丝、葱丝炸香后把炸好的肉片放进锅中,再加上已经兑好的酸甜口味儿的调汁烹饪,并翻拌均匀后起锅分装两盘。洗好锅,再把酸咸口味儿的做好装一盘。

两菜一汤一个咸菜中的一菜有了。一汤一咸菜不用青舒做,摆桌时直接从厨房那边端就成。剩下的一菜是肉片炒笋丝,青舒交给小娟来做,自己则回到案板前继xù

弄面。

她把扣在面团上的木盆拿开,面团已经静置好。她用菜刀把大面团一切四半,留一块儿面团在案板上,其他三块儿放进木盆里。留案板上的面团再切成平均大小的六块儿,再把这六块儿面团一一擀成方形大薄片,刷一层薄油并洒上磨细的盐,再把面片如折扇一样折叠成一条长条,并卷起来,盘旋成一个圆形。接着,表面刷点油,静置一会儿。在静置它们的工夫,把另三个面团如法炮制,如此,做好了二十四个手抓饼的面胚。

面胚再从静置好的开始一一按扁,再用擀面杖擀一下。这时候小丫已经小火把锅烧热了。因为是大锅,青舒一次放了四个面饼进去煎烙,等面饼的一边微熟,用烙饼的铲子轻轻拍打几下面饼。等一面煎出色后翻个儿,两面全部煎好后出锅,接着烙下一锅。新下锅的还没到拍打的时候,青舒两手各拿一个锅铲,用锅铲把出锅后摞到案板上的四张饼左右手合力挤压一下再松开。如此一来,手抓饼的特色显现的更明显了,整个面饼的层次更加分明起来。

青舒正在烙第三锅的饼时,洛小荣跑进小院中来。

他咦的一声,嗅着香味儿找到小厨房,“姐姐做的什么?好香。”

青舒见他是一个人来的,不由好奇,“怎么就你自己?”

洛小荣眼睛盯着装盘的手抓饼,忍着不让自己流口水,“我们正往庄子上跑,来了一个奇怪的大哥哥追上我们,一下把小阳哥哥扛跑了。小阳哥哥一点都不害pà

,还高兴地跟我们挥手。丁管事说那不是坏人,是彥哥哥的兄长。”

青舒没注意他的反应,怔住了,“他怎么来了?”

“奇怪的大哥哥说饿了,两天没吃饭,要姐姐给他做好吃的。”他转开眼睛,一下又看到了三盘没见过的菜,愣了。

一听这话,青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赶紧把锅里的手抓饼拿出来,烙第四锅。她一侧过脸就看到了洛小荣盯着锅包肉的样子。她往外张望,不见陈乔江他们三个过来,于是说道,“盆中有水,赶紧洗洗手。”

洛小荣答yīng

着挪过去照做。

青舒从碗柜中取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出来,酸甜口味的锅包肉盛两块儿、酸咸口味儿的锅包肉也盛两块儿,然后递给已经擦好手的洛小荣,“尝尝姐姐的手艺,”她还挤眉弄眼地加了一句,“保密,不告sù

别人。”

洛小荣迟疑了一下,也只是一下,立kè

重重地点头,然后接过碗和筷子。

小丫把自己烧火坐的矮凳让出来,给了洛小荣。

洛小荣便坐在小厨房的门口,端着碗当第一个品尝青舒的锅包肉的人。他先是小小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吃,立kè

喜欢上了这道菜。

青舒烙好所有饼,一回头,就见洛小荣手里捧着碗、嘴边沾着锅包肉的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似乎在说:还要吃,还要吃。

青舒觉得他这个样子太萌了,笑弯了眉眼问,“好吃吗?”

“好吃。”他把碗往前一递,“还要。”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但是没再给他锅包肉,而是给了他半张手抓饼,“尝尝这个,剩下的要和哥哥们一起吃。”

他一听等下还可以吃,立kè

抱了碗去矮凳上坐了吃饼,吃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脸的欢喜。

前头的桌子摆好,萧大人和于大人带了各自的师爷坐一桌吃饭。陈乔江、灏、青阳和洛小荣坐一桌,这桌多了一个安荣舟。

青舒在自己的小院用的饭。她桌子也没让摆,端了碗坐在洛小荣坐过的矮凳上,吃了一张手抓饼,吃了两块儿锅包肉,然后吃了一点肉片炒笋丝后收了碗筷,继xù

坐在小厨房门口摆的矮凳上看着外面。

不大一会儿,在前头伺候的小娟回来了,“小姐,少爷们都喜欢吃您做的菜,吃光了还喊着要,怎么办?”

摆桌的时候,萧大人他们那一桌上的是酸咸口味儿的锅包肉,青阳他们桌上是酸甜口味儿的锅包肉,还有一盘酸甜口味儿的是留在厨房的。留厨房的一盘上青舒只吃了两块儿,原因无它,就是怕青阳他们吃不够。她笑着要小娟把这盘端走。

“小姐,您不知dào

,不仅是少爷们爱吃,安公子也爱吃。那么大一个人,居然还和少爷们抢起来了。”小娟说罢,看到剩在盘中青舒没吃的一张手抓饼说道,“小姐,桌上的饼怕是不够,您要是不吃,奴婢可要端走了。”

安荣舟那人,真不知dào

该说他什么好。青舒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肩膀说道,“不够让他们吃白面馒头,这张饼是留给你和小丫吃的。”

小娟愣了一下又立kè

回神,然后笑咧了嘴说了声多谢小姐,端了锅包肉走的飞快。

小娟走后不久,小丫提了一壶开水回来,“小姐,这是新烧开的水,沏热茶可好?”

“不了,你倒一杯给我晾上。”青舒说着话,回到灶台边盛了半碗肉片炒笋丝出来,再把剩下的一张手抓饼切成两半后将其中一半放到盛了菜的碗中,放到灶台上,“小丫,快过来吃。厨房送过来的馒头在锅里,自己拿。我身子有些乏,要回屋躺会儿,有事去叫我。”从德县赶回来,没歇一下立马又赶到了庄子上,再加上有心事,她觉得自己很疲累。

小丫满口答yīng

,还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后头,盯着青舒躺下后去厨房提了水壶回来,给青舒倒了两茶杯的开水晾到桌上。

青舒本打算躺一躺就起身的,不成想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屋中静悄悄的,院中也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她翻身坐起来,这才看到趴在桌上的小娟和小丫。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睡着了。她拿开身上的夏被,穿鞋下床,打开衣柜找换穿的衣物。

小丫醒了,见小姐在自己找衣裳,忙把小娟推醒,并上前伺候。

青舒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庄子里的男人早下地干活儿了,萧大人和于大人也去地里了。陈乔江、青阳他们也不在,丁管事回话说是四位少爷跟着安公子出去玩儿了。

青舒走出庄子,看着打粮食的场子上堆积起来的麦草,心里涌上丰收的喜悦。

吴管事见到她,走了过来,“小姐,明日再一天,地里的麦子就收割好拉回来了,剩下的就是打麦子晾晒的事情了。”

“趁着天气晴好,让大家加把劲儿,一定要赶在雨天前把麦子打完收入库房。若是人手不够,从荒地那边再调些人手过来。”

“小姐放心,一定赶得及。已经从荒地那边调了五十人过来,人手很充足。”他一指堆积起来的麦草挡住的另一边的场子,“那边的场子上已经安排人手打麦子了。上午收割的经太阳一晒,已经很干了。在场子上摊开后上石碾子试了一下,脱粒情况很好。”

青舒闻言转过去看,的确,这边已经开始打麦子了。“明、后两天还会送新鲜猪肉过来,让厨房的放开手脚办好伙食。”

“是。”

青舒左右看看,农官不在,场子上的人忙着打麦子,近前没有其他人。她压低了声音问,“农官预估的亩产是多少?”

“比去年高出一至二斗。”

“你怎么看?”

“不止。”意思是还要高。

青舒满yì

,“小心些,做你该做的。”

“是。”去年的实jì

亩产比官方记录的高些。小姐的意思他明白,今年还照着去年做,实jì

亩产自己掌握,官方记录一定要比实jì

亩产低些。

青舒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场子边上看打麦子。不多时,青阳和陈乔江他们从远处跑了过来,后头跟着贵公子扮相的安荣舟。当然了,等他走近了,看到他锦衣上的灰土后,她决定收回贵公子扮相这一看法。

青阳他们四个人,不是头发上沾了一片绿叶,就是衣裳上沾了不少灰土,更甚者是陈桥江,他身上的衣裳竟刮了两个大口子。他们四个往青舒面前一站,一脸讨好地笑,还齐齐把双手藏到了身后去。只是,那叽叽喳喳的叫声岂是他们把手藏到身后就能掩饰过去的!

青舒假装不知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眉一挑问道,“衣裳怎么弄的?”

他们四个咧了嘴笑,一脸讨好地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齐齐向青舒献宝,绝口不提弄脏衣裳的事。

“姐姐,送你。”手里抓着两只麻雀的青阳热切地说道。

“给姐姐玩儿。”洛小荣也是一手抓了一只麻雀。

“送姐姐的。”灏双手捧了一只麻雀小声说。

“给我们烧麻雀吃吧!”陈乔江右手纂两只麻雀、左手纂一只麻雀,一脸热切地提议道。

青舒一阵无语。这到底是要送她玩儿的,还是要她拿去烧菜的?

陈乔江等不及,催促起来,“姐姐快答yīng

,快答yīng

。安哥哥说了,麻雀肉烧着吃特别香。我们都没吃过,姐姐快做给我们。”

青舒狠瞪安荣舟一眼,“你带他们爬树?”

身穿天青色锦袍,头上顶着半片绿叶,锦袍上沾了不少灰土的安荣舟笑露一口白牙,“青舒妹妹别气,小时候没爬过树的不是真男儿。看看他们,多高兴!”

青舒没好气地问道,“既是爬树,为何你们个个看上去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陈乔江抢答,“安哥哥在地上洒了米,要我们扑飞下来啄米的麻雀弄的。”

青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是让你们空手扑,还是拿了什么东西扑?”

洛小荣做了个往前扑的动作,“哥哥说这样扑过去,不用拿东西。”

麻雀又不是傻子,人一接近就惊飞了,哪会由着人那样扑过去抓!除非在洒米的地方设陷阱提前备好扣住鸟类的筛子或笸箩,或者下夹子。下夹子前,还要在夹子上放好作诱饵的虫子或谷穗儿。她白了一眼傻笑不止的安荣舟,明知故问,“就那么扑过去,真能抓到麻雀?”

小的四个齐摇头,然后激动地抢着告sù

她,说安哥哥后来是如何如何帮他们抓到麻雀的,安哥哥是如何夸赞麻雀肉好吃的等等。

青阳他们四个在一起本就够淘气了,在安荣舟的带领了变得更淘气。青舒想想就来气,于是说道,“姐姐不会烧麻雀,谁告sù

你们麻雀肉好吃的,你们就找谁做。”

这么一来,青阳他们全看向了安荣舟。

安荣舟对青舒的瞪视视而不见,厚着脸皮喊着青舒妹妹,要青舒给些调味料儿。

青舒懒的理他,让他去厨房自己要,然后嘱咐青阳他们等下一定要好好洗手,否则不准吃东西。

安荣舟嘴里嘀咕了一句姑娘家的就是罗嗦,并在青舒发飙前赶紧领了青阳他们往敞开的庄子大门的方向跑。

青舒自他后头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在德县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来肯定有事,哪有蹭饭那么简单!

安荣舟头也不回,脚下的步子也不停,回了一句,“今天玩儿的高兴,明天再跟你说。”

No.247不要乱走

安荣舟做的和说的一致,一下午没干别的,就是带着青阳他们到处跑。要不是青舒派人把他们找回来,玩疯的他们可不知dào

回来。

一行人从庄子上赶回府的时候天都黑了。古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正站在府门口焦急地张望。见到府中车马和人员回来了,他才放了心,并迎接众人进府。

时候实在是不早了,大家草草地用过饭,各自安歇。安荣舟被安排在了客房,洗了澡倒头就睡。萧知县被于大人请去安排了,不必青舒费心。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用过早饭后青阳他们去了学堂,青舒则派人买了六十斤猪肉和肉摊上的所有肉骨头回来。府里只留了五斤瘦肉、五斤五花肉、十几斤肉骨头,剩下的全部派人送去了庄子上。

这时候,早起就出府去的安荣舟回来了。青舒在书房见的他。

他不慌不忙地先是把青舒的书房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书架前,从书架上拿了本农书出来翻了几下放回去,“姑娘家家的,居然收集了这么多的农书,这爱好奇怪了点儿。”

“谁都没你来的奇怪。说吧,周伯彥又不在,你来干嘛?”她猜,安荣舟在她面前并没有表现出真实的一面,那种吊儿郎当的作派并不是他的本性。

“看着你,不让你乱跑。”他理所当然地说着,“不让你往危险的地方跑。”当看到夹在一堆农书中露出一角的纸张类的东西时,他咦了一声,已经上手取了发xiàn

的东西出来。看到是折起来的宣纸,他回头看着青舒询问,“看一下没问题吧?”

“什么叫‘不让你往危险的地方跑’?说清楚。”她蹙眉问。

他走到青舒的对面,坐进椅子里,把手中的宣纸展开摆到书案上。看清宣纸上所勾画的图案时,他又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仔细地看,“有房子,有树,有围墙,你要建新宅院不成?”

“不行吗?”她对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明显不满。

“行,当然行。只是,说是宅院,可瞅着又不像宅院。”他看了一阵儿,“我明白了,这是要建田庄。”他又疑惑,“只是,房子画的这么小,空的地方这么大,这围墙圈的也太大了吧!这是要把田地都圈进去不成?”

这是青舒自己弄的规划简图,并不标准,她觉得自己知dào

是怎么回事就成,不求别人能看懂。不过,他倒是说对了一点,她的确打算把部分田地圈进围墙内,只不过今年不能实施而已。于是她答“正在考lǜ

”,并问“黎夫人是不是犯了大罪?”那天萧大人把黎夫人等二十余人押走后没有把人押去衙门,更没送入县衙大牢,而是押出了县城。到了县城外,萧大人把所有人转交出去,交给了那些做布衣打扮的男子,也就是安荣舟的人。她的人只跟到了这里,亲眼看着黎夫人被押走后才回去跟她复命的。

“她犯的事你还是不知dào

的好。放心,对你而言她已构不成威胁。”他说的肯定,看上去没有一点作假的样子。

“那个,书……”她觉得荒唐的事,别人并不一定这么认为,因此她很在意书中所提的荒唐事,也就是那个荒诞的狗屁预言。

“没有什么书,明白吗?”他抬头,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盯着青舒,“记住,没有什么书。”

她诧异,还有愕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没明白,但还是点了头,“对,没有书,什么也没有。”

他低了头,继xù

研究宣纸上画的,“你为什么去见她?”

她愣了一下,答道,“去年的时候,她想要偷取包子铺的馅料调法。还好我发xiàn

的及时,虽有些损失,但好在没让她得逞。转过年,她又觊觎起我的红果来,曾派人到我的菜地里偷窃红果的秧子。为此,我找上她欲讨个说法,顺便教xùn

她一二。”

“看来她宝贝的那盆奇怪的东西就是红果的秧子了。既有此物为证,完全把你摘干净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也不必做多余的事。呵呵……这样一来倒是省了我不少的麻烦。说句实话,你很幸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大笑起来,“哈哈……如此说来你府中种的都是红果了,跟她宝贝的那棵一模一样,你想反驳都不行。太好了,红果熟透的时候定要过来逗留十天半个月的,吃够了再走。”

到底还是让黎夫人得逞了,她急问,“你说的那盆秧子现在在哪里?可以还给我吗?”孙得胜既然当场被抓了,黎夫人何来的秧子?这里面有问题,她得查一查。

他一脸严肃地说道,“既是证物,自然不能还给你。”转眼间,他一下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咧了嘴笑,“放心,我保证不让它落入他人之手,定会亲自捧给圣上。若是圣上高兴,指不定会赏下什么好东西,到时候定分你一半。”

她立时无语。

“大哥后天会回京,妹妹有没有什么送给圣上的,尽管备出来,大哥保证会完好无损地送达。”

她没好气地说道,“没有,我能有什么好东西?”

“有的,有的,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别人不一定有,妹妹一定有。”他站起来,没个正形地往外走,临出门时还来了一句,“记得多备些好东西啊!对了,重申一下,不要四处乱走,乱走可是很危险的。”

“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别走。”她急喊。

已经走出门的他提高声音说道,“记住,不要乱走,这可是那小子说的。”

“喂,你回来。”只是,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她叹了口气,独自坐了片刻,把桌上摊开的宣纸收了起来,放回原位。

日子在继xù

,众劳力辛勤又忙碌地总共用了四天,终于在变天降雨前把五十亩地的冬小麦收入库房。因为下雨,大家休息了半天,紧接着开始翻整麦茬子、施肥、再翻整田垄,准bèi

种下一茬儿的作物。

吴管事提议这一茬儿的作物种三十亩的晚苞谷、二十亩的白菜。青舒点了头,表示同意。

关于种第二茬儿的事,古大树代表小古家村的村民特意到庄子上请教。吴管事便告sù

他,种豆子、种白菜都行,并特意点了一句,说秋下的时候主子会大量收购红小豆和大白菜,而且会先可是小古家村村民的收。

古大树千恩万谢地把带来的一大坛子的好酒留下,并一脸喜色地背着手回去了。他们村跟着古府种的冬小麦能卖上好价钱不说,接下来的一茬儿种上红小豆和大白菜也不愁卖了,因为古府会收去。他越想越高兴,一路走回家,进了家门便吆喝,“老大,赶紧去请你二爷爷过来,就说爹要请他老人家喝酒。”派了大儿子出去不算,见到二儿子从外头回来,他又差遣起来,“去,跟你娘拿些铜板,打壶酒回来。”

陈氏端了一簸萁的米从厨房出来,“碰上什么好事了?进门就喊着要喝酒。”

古大树示意陈氏进屋,之后把事情说了。

陈氏听了高兴,立kè

拿了铜板出来交给二儿子,“打一壶酒,再买一包下酒的花生米。”

过得几日,古府庄子上的苞谷和白菜种好了。小古家村的村民吃了定心丸,种的都是红小豆和大白菜。大古家村的一户人家跟风种了苞谷,其他户人家种了豆类和大白菜。

这次农忙结束,庄子上的人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但还有得忙,因为要操办喜事。

庄户人家的女子出嫁,能坐花轿的少,大多都是头上盖了红盖头,坐上夫家准bèi

的牛拉的板车嫁到夫家去的。夫家弄不到牛车的,还有骑毛驴嫁过去的。条件再差的,就是跟在夫婿身后走着嫁过去。

成亲,对女子而言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这些新娘子因老姑娘的身份曾在村中不止一次地被人非议。为了给这些新娘子及新娘子的娘家人长脸,为了给自己的手下们长脸,青舒虽没给他们往大了操办婚事,但也没少用心。

与迎娶前五个新娘子一样,迎亲的新郎官每人都有高头大马骑,后头跟着抬了花桥的四个轿夫、跟随打点的一个男丁和一个媒婆。这些媒婆都是程娘子帮忙找的。程娘子虽是媒人,可她又不会分身术,哪能同时出现在九个迎亲队伍中。因此,程娘子从镇里镇外找来了这些打过交道的媒婆。虽说同行相忌,但有铜板可挣,被找上门的媒婆哪个会推掉这么好的差事。

天不亮,庄子上的人们快速起床洗漱起来。草草用过早饭,大家伙儿各就各位忙了起来。媒婆也到了,九个新郎官带了各自的迎亲队伍出发去接亲。

除了青舒这个主子比较清闲以外,其他人都是忙的脚不沾地。吴管事和过来帮忙的古管家更忙,因为他们俩个负责整体调度,方方面面都要注意,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只为一切能够顺利进行。

古大树的娘子陈氏带了村中的八个妇人来帮忙,古大树的大儿子古哲大还带来了十来个帮忙的年轻人。大古家村的古二丰也来了,跟他来的还有同村的三个年轻人。

古府田庄敞开了大门热火朝天地操办着喜事,卯时快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迎亲队回来了。

在庄子门外玩耍的孩子们远远地见了,大喊新娘子来了。

古管家立kè

出现在庄子门口,吆喝着放爆竹的赶紧准bèi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今日的第一个新娘迎进门。之后,各迎亲队陆续回来。巳时末、午时前,距离最远的一个新娘子也被迎了回来。

这时候,由司仪主持着,请了刚赶来的卢先生上座,而后让九对新人一起拜堂。拜堂后,新娘送入洞房,前头的喜宴开始了。

掌控一切的青舒没有出现在前头,而是躲在自己的小院中,慵懒地歪着身子半躺在床上。如今庄子上的单身汉们娶了娘子回来,过不了多久,庄子上会添许多小萝卜头。人口增加了,张口吃饭的就多了,她肩上的担子也随之加重。再者,人多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以前没有的小矛盾会随之而来。管理上必须加强,管理方式也得有所改变。若是吴管事发觉了还好,不能发觉,还得由她个主子出手点拨。

她突然觉得郁闷了。给手下的单身汉们娶回娘子,等同于给自己增加了负担与麻烦。可是呐!繁衍生息这种攸关人类发展的大事,她哪能不遵从?

No.248取暖问题

日复一日,因《周素手札》而心绪不宁的青舒过了月余才真zhèng

放下了此事。安荣舟离开后一直没回来,被押走的黎夫人也一直没传出什么消息。除去生活中不可避免的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小争端以外,青舒的日子过的还算平静,没再遇到什么令她心惊肉跳、寝食不安的破事。

荒地上的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成活的果树长的挺好;散养在期间的百只鸡鸭鹅仔损失了十来只,余下的八十多只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环境。这些鸡鸭鹅白日里在果林中自己觅食,傍晚前会自动归巢,因为鸡鸭鹅棚前的空地上有拌好的米糠和清水在等着它们。

因为伺弄的精心,隔几天就给除草,菜田里的辣椒和红果成活率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而且成活的都长的不错。虽然心疼那些损失的秧子,但这里是刚开始开垦的荒地,有这样的收效已经不错了,青舒很满yì

。周围种下的其他蔬菜长的也过的去,不是特别好,也不是太差,多少能吃到一些应季的蔬菜就是了。种下的苞谷和高粱的发芽率不是很好,因此长出来的稀稀拉拉的,长势也不是很好,就像营养不良的人似的看着都不精神。

青舒并不为此闹心,因为早有心理准bèi

。开垦荒地、改良土壤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事,需yào

更长的时间,需yào

慢慢来。她不缺劳力,不缺改造荒地的银子,只需耐心。

荒地上,她站在昨日下午竣工的一排四十一间的青砖房前,激动不已。

张管事陪在一侧,“小姐,门窗已经打好了大半。后天开始工匠们会过来挨个儿安门窗。”之后再通风放上半个月、一个月的,去了潮气就可以住人。

“章师傅什么时候过来?”她热切地问。

“后天一早过来。”张管事答,这是五天前就说好的。

“不等了。你去确认一下,柳师傅的人是不是都离开了。还有,把元宝叫过来,我带过来的人留下,其他人你尽量让回避一下。”她等不及了,她今天就要知dào

结果。

张管事赶紧去查看,不多时便回来了。他禀报说柳师傅的人昨日一齐离开后今天没有回来的。还有就是众劳力都在地里除草,茅草屋那边忙活的也没有往这边过来的。元宝他也叫了,马上就过来。

她点头,招呼了跟随的众人往左走,然后停在了一排四十一间屋子里位于最中间的那一间的门外。她往里看了一眼,继xù

走,然后走进了它左边的那间屋子里。因为门窗还没安,屋里基本什么都没有,看着空荡荡的。她挪步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房间内贴着墙安装的圆铁管上的一道阀门儿,并抓住它的铁柄,“看好了。这么拧过去,就是关。拧回来,就是开。章师傅有说过的,你们要记好。”她拿开手,拍掉手心里沾染上的一点灰土,“张管事,隔壁的管道也安好对不对?”

张管事上前一步回话,“小姐,安好了,按着章师傅的吩咐,这间和左隔壁的一间,只这两间安装了所有的管道和取暖片。”

她命令,“派个人过去,把隔壁的阀门关掉。”

立kè

有家丁们过去关阀门。

她走出这间屋子,来到最中间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建的比其他四十间大,相应的门窗也大。屋中最扎眼的是交错的管道和古怪的两个大铁炉,还有一个木制的宽三尺、高四尺的阶梯状的梯子。她让人把梯子推过去,挨在左墙上。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她踩着梯子的木头台阶走了上去。

她站到了木梯的最高一个台阶上,正好可以看到一个木头做的水槽似的东西。这个水槽却与别的水槽不同,它位于高处固定在墙上,底部还有个大圆孔,这个圆孔连在下头的粗铁管上。此时木头水槽中空无一物,她转过脸冲着下头的人说道,“隔壁第一间屋子的阀门已打开,这里可以加水了。章师傅说过,水要加到水槽底部有水的程度,不能加少,也不能加多”而后一指下边的一个大铁炉,“加好水这边就生火。”

屏住呼吸的张管事等人忙劝她下来,说这样很危险。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小错。她一个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站到上面确实不妥。再说她手下这么多人,她随便指个人上去便是,根本没必要自己爬上去。

跟着她上去的小娟赶紧扶了她下来。而后主仆二人走到了外头。

众人全动了起来。找水桶、找扁担,挑水,抱柴禾等等。等到水挑来了,丁管事站到了木梯子上,接了下边人递上来的水桶,往水槽中加水。水加下去,听着水在铁管中流动的声音,众人一脸的紧张。足足加了三桶的水,水槽底部才有了水。丁管事喊可以了,大铁炉里就生起了火。

留在屋中的张管事他们没有出来,不是围着大铁炉看就是研究屋中悬空的管道。

木柴烧了一刻钟左右,在隔壁屋中观察的元宝几人欣喜地跑了出来,“小姐,热了,管子热了,铁片也热了。”

她听了眼一亮,急步进去确认。温热的管道、温热的铁制暖气片,真是太好了。成功了,土暖做成功了。“元宝,快去,把旁边那间屋子的阀门打开。还有,快告sù

他们,再加水,快。”

元宝哎地大声答yīng

着往外跑。见到丁管事从大铁炉的屋子出来,他喊着再加水,自己跑进了隔壁去打开阀门。

如此,水槽中又加了两桶水下去。烧火的继xù

烧火,不停往大铁炉中丢了劈柴进去

不大一会儿,元宝又欢呼起来,喊着这屋子的管子也热了。

看着众人围着土暖说笑,她安心地笑了,并把丁管事叫到了一边去说话,“这事你上心些,告sù

章师傅,再打十八间屋子用的铁管子和铁片子出来,之后先可着这个炉子带的其他十八间的安。安好了先烧火试一试,看看一个炉子能不能烧热二十间屋子。若是没问题,其他二十间的也打出来,并抓紧时间安装好。若是不行,你看看一个炉子能最多热多少间屋子。”

丁管事一脸严肃地接下这个差事,“小姐放心,回到镇上,小的立马就过去找章师傅谈。”

等到土暖管道中的水烧开,回水声和回水时的水蒸汽在屋中升腾起来,青舒才高兴地宣bù

:打道回府。回去的一路上她一直在笑,这下好了,冬天的取暖设施问题解决了,她的新宅院的设计图中加上土暖管道后就可以破土动工了。顺利的话,入冬的时候她就能带着全府人搬过来。

她进府下马车,见到迎接她的青阳,一时没忍住,竟冲上前去在人前一把拥住了他,“小阳,小阳,姐姐好高兴,呵呵……”

没想到姐姐会在人前如此,青阳虽然疑惑,可姐姐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于是追问,“遇到什么好事了?告sù

小阳,快告sù

小阳。”

咳咳……古管家咳嗽几声,目的是提醒失态的主子赶紧恢复正常。

青舒一下回过神来,不敢看古管家的脸,松开手不敢再抱着青阳,而是拽了青阳逃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去。

青舒拽了青阳进内室,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土暖做成功的事情讲了出来,而后姐弟两个欢呼着在地上又蹦又跳的,像疯子一样。

“小姐,少爷,快,苏妈妈来了。”小丫匆匆进来报信儿,见青舒立kè

安静下来了,她飞快地从上到下把青舒打量一遍,说道,“小姐,没问题。”打掩护的次数多了,一切做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连她小丫都不例外。

听了这话,青舒松口气之余,赶紧和青阳分开,然后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并让青阳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去。

小丫出去张望一眼,返回来小声告sù

青舒苏妈妈就快进院了,而后在门内低眉垂眼地站好。

不多时,被小鱼成功拖住片刻工夫的苏妈妈到了。苏妈妈先是向两位主子行礼问安,然后不解地问青阳,“少爷,您怎么在这里?先生的课堂还没到下学的时候。”

“是先生要我等姐姐回来的。先生说找姐姐有事,让姐姐回来梳洗过了立kè

去学堂。”

苏妈妈不疑有他,“既如此,小姐先去先生那边,福老爷的事过后老奴再禀报就是。”

正在重新梳头的青舒回头,“那边又怎么了?”见苏妈妈迟疑,她又说道,“说吧,梳了头发还要换衣裳。”意思是她有足够的时间听苏妈妈禀报。

“大夫人派婆子来传话说,福老爷病了,病的不轻。”苏妈妈一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糊涂了。说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清醒的时候一切正常。糊涂的时候认不清人,管大少爷叫二弟,管大夫人叫大姐,还动手打了慧儿小姐。”

她不怎么上心地问道,“有这种事?看过大夫没有?”

“说是看过了,大夫也说不清福老爷得了什么病,只给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她一脸平淡地说道,“知dào

了。”

苏妈妈没有退下的意思,脸上有犹豫之色,似乎有话要说。

No.249惊喜

银簪插好,青舒转过身,“怎么了?”

苏妈妈回道,“小姐,大夫人有意带着福老爷回村去。不过,大夫人觉得大古家村恐怕容不下他们,说是福老爷去京城前曾得罪了村中的几位族叔。大夫人问小姐,能不能带了福老爷回她娘家的村子去?”

青舒面露不悦之色,“他们的日子他们自己在过,又不是给我过的,问我做什么?传话的婆子可在?”

苏妈妈小心答,“在的,在等小姐的话。”她就知dào

小姐听了会生气。不过,若是福老爷他们能离开镇子,小姐的耳根子也能消停些,不必时不时地听到那头的闹心事了。

“告sù

她,他们要何去何从是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的日子自己在过,外人并不能替他们拿主意。”

“是。”苏妈妈应了,却是一脸的挣扎,欲言又止的没有退下。

青舒觉得奇怪,“有事就说。”

“小姐,大夫人想让嘉少爷去锦阳城的书院读书,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一直不能达成所愿。她……她听说教少爷的卢先生很有名气,是位名师,所以想问问小姐,能不能请卢先生点拨嘉少爷一二?”

青舒拧眉,“你说什么?”

苏妈妈答的小心,“嘉少爷想参加科考,叫什么秋的,说是没有名师点拨举荐,怕是参加不上。”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的青阳说话了,“是秋闱。今年有每三年一次的秋闱,由各地的秀才参加。”

苏妈妈的脸上笑开了花,“对,对,是这么说的,老奴给忘记了。”接着她一脸自豪地说道,“少爷就是学问多,什么都知dào

,日后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青阳被夸的不好意思,微红着小脸澄清,“先生才是真zhèng

有学问的人,我连文章都写不好,什么都是一知半解的,离参加科考远着呢!”

听了这话,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哎呦少爷,您还说自己没学问,看看,这都知dào

谦……谦……哎哟,总之少爷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她想说谦虚来着,可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青阳不害羞了,反倒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考状元,先生说不能考状元。”

苏妈妈听了呆住,“啊?”

笑看他们之间互动的青舒也听愣了。

青阳的神色变了,他在椅子上坐的笔直,就像在卢先生的课堂上一样。他眼神晶亮并一脸认真地解答起来,“先生说,考上状元一点都不好玩儿。状元是要给公主当相公的,不能当官,不能远行去游历,吃喝还要人管着,日子没趣的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傻眼了。就连苏妈妈都听傻了,忘了提醒主子不能乱说话。

青阳继xù

讲,“先生说,榜眼也不能考取,榜眼的位置很悬,若是当年的状元长的并不雅观,公主又一定要选相公的话,非榜眼莫属。”

青舒抽了抽嘴角,想着幸好自己没有喝水,否则不喷也得呛着。她没好气地问道,“那探花呢?探花是不是也不能考?”

瞬时,青阳眉飞色舞地说道,“探花是最好的,要考就考探花。前有状元和榜眼在,探花的位置最好。先生说,对考取探花的考生而言,一切都有选择性。若要入朝为官,想在仕途上飞黄腾达,探花以及二甲前十的机会最好,其中探花为最佳。”

还有这样的说法?对官场之事一知半解的青舒追问一句,“为什么探花最佳?”她问是这么问的,可心里在想:状元、榜眼和探花等证明考生实力的排名,又不是市场上明码标价出卖的货物,哪是你想要哪个就能得到哪个的?再说了,这是全国的举子使劲浑身解数也不一定能够争到的荣誉,有能力的哪个不想拔得头筹摘了状元的桂冠回来?

青阳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只是把卢先生告sù

他们的“理论”拿出来说,“有状元和榜眼的锋芒在前,没人会妒忌排挤居其下的探花。反过来讲,既是探花,定比考的名次在他之下的人更有学问,也很容易与其他人相交,并受人尊重。”

青舒一脸黑线地随口说道,“别告sù

我,先生当年考取的就是探花。”

青阳激动,“姐姐好厉害,先生当年考取的就是探花。”

青舒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她就随口那么一说,居然还给说中了。她怎么觉得,这是没能夺得状元或榜眼的卢先生为自己找的借口?

这日之后过了许多天,青舒突然想起这事,特意向周伯彥打听卢先生当年考科举的事。周伯彥倒是不瞒她,把所知之事全部告sù

了她。

原来,卢先生年少时就才名在外,轻松取得秀才资格,秋闱一考即中举人,紧接着参加了来年的春闱考试,并顺利进入殿试。许多人都猜当年的状元桂冠非他莫属,并有‘今科状元必为驸马’的风言风语传出。

殿试前两日的晚上,留宿客栈的卢先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悄悄爬上客栈的屋顶,躺在上头喝掉了足有四斤重的一坛女儿红,然后醉的不省人事。巧的是,当夜下雨,身为醉鬼的他毫无所觉,在屋顶上淋出了病。到了殿试那天,他的烧退了,可风寒还没好利索。他有了极为合理的理由不参加殿试。外人不知的是,殿试是他极力避免的,因为他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今科状元必为驸马”是真的。他还知dào

,公主心有所属,而且公主属意的人也在众考生之中,还是位才华出众的考生。

可殿试不同其他,他的夫子(即孔老先生)将他赶出客栈去,扬言他敢错过殿试就把他从弟子中除名。他这才一脸萎靡地参加了殿试。看到他的样子,听说当时许多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殿中的气氛也不怎么美妙。生病却坚持参加考试,本可以得到别人的好感。可想到他生病的原由,这个好感立马大打折扣。

在不怎么美妙的气氛中,钦点的状元诞生了,榜眼诞生了,都不是他。探花的名字正要公布,宣旨的太监只来得及念出朱这个姓氏,立在他左侧的一位仁兄突然倒地并病发身亡。(事后他得知,突然身亡的这人姓朱,自小有心疾。大夫说是此人情绪起伏不定,过于激动才引发了心疾并猝死的。)

接着,在更为不美妙的气氛中,太监重新宣旨,探花郎后头冠上了他的名字,卢玄方。接旨的时候,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可能是我”六个大字,使得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几日后,圣旨下,公主下嫁今年的状元郎,一个月后大婚。当下,还未痊愈的他好心情地呼朋引伴地要喝酒。众人误以为与状元桂冠失之交臂的他要借酒浇愁,于是围着他一通开解,并警告客栈的小二不能卖酒给他。

再之后,即将成为驸马的状元郎得了朝中虚衔,榜眼和二甲前十都封了官。二甲前十以下排名的会接受考察,考察过了才能得到一官半职。

大概是上头那位很生气,身为探花郎的他被晾在了一边,没得任何官职。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很受打击,此后很长时间内肯定振作不起来。这时候,他递了陈情书说要回乡养病一段时日,顺便在爹娘跟前尽孝。上头痛快的准了,晾他到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消瘦了许多的他精神萎靡地离了京,与落榜后失魂落魄地归乡的学子无异。

只是,回乡后的他在爹娘身边呆了三个月就呆不住了,留书一封游历天下去了。之后他有如脱缰之马般四处游走,行踪又飘忽不定,连他爹娘都不知dào

他在哪里逍遥。如此,他成了大安王朝历史上唯一没有封官的探花郎。

后来,先皇薨,当今天子登基。当今有意诏他回京任职,可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不允,极力反对。再后来,古云虎请他去当军师,那也是古云虎的私人军师,朝廷并未封他官职。所以,他才能在古云虎去世后说离开就离开,没有继xù

留在军营中。

多年过去,当今天子并未打消召他回京的打算。太后对当今天子的影响力在减弱,说不准哪一天,当今天子会忤逆太后之意召他回京。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马氏想让古青嘉拜卢先生为师的事,青舒一口回绝了。

卢先生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拘束,能够按捺住性子长留她的府上教青阳读书,还不是看在她将军爹的面子上。卢先生收洛小荣,那是看的洛尚书的面子;收陈乔江,看的是陈知府的面子;收下灏,一是她拜托的,二是他定是顾念着什么才会答yīng



她是不会为古青嘉开这个口的,因为古青嘉不是她的青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惹卢先生的不快,这并不明智。

苏妈妈退下,去回马氏派过来的婆子。

青阳回避到外间去。

青舒则换了一身衣裳,打理妥当了才出来,“走吧!带姐姐去见卢先生。”

青阳却不急着走,仔细看过青舒的装扮后要求道,“姐姐,穿你新做的衣裳,鹅黄色的那件或是嫩绿色的那件哪个都行。”在青舒不解的视线中,他跑进内室,居然翻腾起青舒的首饰匣子来。很快的,他取了一支金步摇出来,“姐姐戴这个,这个好kàn

。”刚才青舒梳头的时候苏妈妈在这里,他可是一直忍着没发表意见的。

青舒诧异极了,“小阳,姐姐怎么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青阳的眼神有些闪躲,可马上又撒起娇来,抱住她的手臂猛摇,“戴上,姐姐戴上,姐姐打扮的漂亮,小阳才高兴,戴上,戴上好不好?”

青舒狐疑地看着他,但也没太坚持,“好吧,姐姐戴。”她在青阳欣喜的目光中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里,照着铜镜看了看自己梳的发髻,而后接过青阳递来的金步摇戴到头上,“如何?”

青阳伸了手轻轻地摩挲一下金步摇上正在颤动的蝴蝶,满yì

地点头,“姐姐戴着真好kàn

。”而后立kè

又催姐姐快去换衣裳。他知dào

的,丁五娘昨日才给姐姐做好了两件新夏衣,姐姐穿上给他看过,非常漂亮。

青舒心中起疑,可弟弟难得地要安排一次神mì

事件,她不想坏了他的兴致。于是,她笑着轻捏一下他的鼻子,“好吧,你先出去,姐姐这就换衣裳。”

青阳嗯地答yīng

一声往外走,还不忘提醒,“要穿新衣裳,昨日试的新衣裳。”

青舒觉得好笑,“知dào

了,知dào

了。”她走去衣柜前,打开衣柜取了嫩绿色的那件出来,站在屏风后头把身上的衣裳给换了,而后出去给等在外间的青阳看,“好kàn

吗?”

袖子上窄下宽,越往下越宽,直至袖口处,衬的她的手臂修长又漂亮。比冬衣略低的领子,衬的她的脖子又长以好kàn

。与衣裳同色的绣有藤萝图案的束腰将她纤细的腰肢展露无余。轻薄、柔软的裙裾遮住了脚上的绣花鞋。在她伸展开双臂,在地上慢慢转了一圈时,裙裾如花朵般盛开,广袖飘动似仙子的羽衣霓裳,头上戴的金步摇的蝴蝶似在飞舞、蝴蝶下的流苏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此刻的青阳还不会形容女子的美,几年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他总会想,当时的姐姐就如那江南烟雨中朦胧而美丽的绿色画卷。他仰头看着青舒笑,“姐姐真好kàn

。”

当他牵着青舒的手走进周伯彥以前住的院子时,他还不时看着青舒笑。

哭笑不得的青舒看着某人曾住过的院子,挑了挑眉,“不是卢先生找我有事吗?怎么来了这里?”

青阳恋恋不舍地松开青舒的手,“姐姐自己推开门进去,小阳守在外头,不让别人来打扰。”

青舒狐疑地看着他,“卢先生会在屋子里吗?”

青阳目光闪躲地不看青舒,调头就跑,嘴里喊着,“姐姐打开门就知dào

了。”

青舒倒是没往别处想,“你们若是准bèi

了什么陷阱来捉弄姐姐,姐姐可是会生气的,生气可是会拧你们耳朵的。”她话说完,小阳已经跑不见影了。她摇头,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当看到站在屋中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人时,她先是一愣,愣过之后一脸惊喜地往那人身上扑去。

No.250回送惊喜

见到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某人本就欢喜非常。没想到,这个女子竟面带惊喜之色地扑了过来。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某人欣喜若狂,张开了手臂上前,把扑过来的女子搂入怀中,拥紧,并在她的耳畔低语,“我回来了。”

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可不知怎么搞的,临了竟不由自主地柔柔地嗯了一声,再无其它。

“有没有想我?”一身墨衣的他如此轻问。

左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耳朵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知dào

他真的回来了,不是幻觉。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只是不作声。

“有没有想我?”他又问。

她还是不作声。

他腾了一只手出来,手指轻触她柔嫩的脸颊,“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这时候,她突然抬头,嗔怪之意十足地瞪着他,“是不是你让小阳骗我过来的?回来就回来了,弄得神mì

兮兮的干嘛?”

他低头看着她,轻笑出声,“别怪小阳,他是想送你一个惊喜。”

她拿手指戳他的胸口,“小阳乖着呢!从不骗我。一定是你撺掇他,他才会如此!”

“好,好,好,你怎么说就怎么是。”

她轻捶他的胸口一下,“这语气,听着好敷衍,好像你很无辜似的。”

他聪明地不再继xù

往这个问题上绕,而是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去荒地上了,沟渠修好了吗?”

“修好了,前段时间天旱,果树和菜田全靠它来灌溉了。”说话间,她欲挣脱出他的怀抱。

他不让,揽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你也不嫌热,赶紧拿开手。”刚才被汹涌而来的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脑,也没注意热不热的问题。这会儿她后知后觉地发觉了,同时还发xiàn

他似乎刚洗过澡。此时他披散开的长长的黑发虽然没有滴水,但很湿。而且他身上有沐浴用的草香的味道。

他很不情愿地挪开搂在她腰上的手,转去握住了她的手,并牵着她往里走,“过来,坐下说话。”

她没有异议,跟着他走到桌边坐下,然后盯着他的眉眼与脸色突然说道,“你瘦了。”边疆条件艰苦,他又是在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赶回来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她看的心疼。

“有吗?”虽是问句,但他的口气好像在说:我没瘦,你看错了。

“什么时辰到的?用过饭没有?”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它处。

“进府有一个时辰了。厨房要准bèi

饭食,我没允,没什么胃口。”他轻捏她的手指,“晚饭一起用。”

“睡一觉,你先睡一觉,晚饭好了我派人过来叫你。”她的言外之意是答yīng

了。她劝他睡,无非是看出了他极力在掩藏的疲惫之色。

“不累,陪我说说话。”他抓着她的手指不放。

“都已经回来了,说话还怕没时间吗?快去躺下歇着,要不然我可不理你了。”她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坐在床边陪我,我就去躺着。”

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走。

“阿舒,别走。”他赶紧站起来要去追。

她却突然停下转过身,在他不解的视线中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然后使劲儿一推,以此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他想着要哄她高兴,于是假装不敌她的推力,往后一倒,摔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她见了,愕然地看看自己推人的双手,再看看栽歪在椅子里的他,一脸的狐疑。她真有这么大的力qì

吗?她很怀疑。

他一脸真诚地解释,“阿舒,别生气,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多呆一会儿。”

她别扭地像个孩子一样嘟了嘟嘴,“你到底要不要休息?”

“要,要,这就休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看来,她嘟嘴的样子天下独一无二地美。

她拿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在他不解的视线中靠近他,站在他的右侧,并口气不怎么好地指着左边要求道,“往那边偏过头去。”

“做什……”

“偏过头去。”口气有够凶的。

他一脸无奈地照做,往左偏过头去,“是要我看什么东西吗?”心说这边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时,她略弯了腰,红着脸,飞快地在他的右脸上轻啄一下,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轻轻的、柔柔的,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到脸上时,他整个人被震的一阵失神。他无意识地抬手要摸刚被吻到地方,但在触到的最后一刻顿住动作,慌张地霍地起身。他起身的动作太大、速度又快,使得椅子翻倒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他顾不得这些,胸臆中涌起的喜悦之情似乎要喷涌而出。

他嘴里轻念一声阿舒,伸了手要去抓,但什么也没抓到。他这才发xiàn

,回送他惊喜的女子早已逃之夭夭。他并不知dào

此刻的自己笑的很傻,而且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的,想摸脸、又不敢真摸的样子很糗。

脚步声起,有人进了他的院子,正往他屋中来。

他欣喜地喊了一声阿舒,想要迎出去。可他马上回过味儿来,这不是女子轻巧的脚步声,来人应该是男子,好像是顾石头。他立kè

转过身去,拒绝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真实情绪。

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顾石头正好迈步进门,“公子,古小姐怎么了?小的见礼,古小姐似乎没注意到,停都没停一下,低头着走的飞快,就跟后头有鬼追似的。”

他嘴角含笑,背着手往内室走,“我累了,要进去躺一会儿,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要打扰我。”

顾石头傻眼,“公子,您不是说要出门会友吗?您怎么……”

“明日再说。”话落,他的人已经进了内室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顾石头一脸问号地搔了搔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嘀咕,“劝您休息,您非说要出门会友。小的安排好了,您又改了主意。这世上能有几人能让您改主意的,恐怕没人……”他愣了一下,突然一击掌,“哈哈……一定是古小姐,一定是古小姐劝您休息的。我就知dào

,我就知dào

……”

再说青舒。急步走出一定距离后她懊恼地一跺脚,暗骂自己一定是疯了。她摸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停下来仰头望天,并大大地吸一口气,再拍拍自己滚烫的脸,然后又大大地叹了口气,低着头往前走。

“姐姐,姐姐,见到彥哥哥没有?”等在半路上的青阳屁颠儿屁颠儿迎面跑过来,急切地问道。

青舒哼了一声,等青阳到跟前了,她伸了双手出去,对着青阳的小脸一阵揉搓,“臭小阳,让你不说实话,让你跟着他一起蒙骗我。”

青阳咯咯地笑,左躲右闪的。

青舒不给他逃,一改刚刚郁闷的模样,笑嘻嘻地欺负他。

“别,姐姐饶命,小阳再不敢了。”青阳嘴上说着求饶的话,一下扑到青舒身上,搂着青舒的腰不放。

青舒笑,“臭小阳,赶紧走开,热死了,热死了。”

“不热,不热,一点都不热。”

“不热也得放开,若是被苏妈妈看见了,姐姐可不会救你。”

这话绝对好使。青阳立kè

从青舒身上弹开,并一脸怕怕的左右张望起来。没有见到苏妈妈的身影,他长出一口气。见青舒丢下自己走了,他赶紧追上,“姐姐,哥哥瘦了,姐姐做好吃的给哥哥吃好不好?”

“府里有厨娘,我为什么要做饭给他吃?”

“因为姐姐做的最最好吃。”

“那也不行,我拒绝。”

“为什么?”

“天气这么热,若是姐姐下厨的时候热晕了怎么办?”

“对不起,小阳没想到。”他懊恼地认错。

她偷觑他一眼,看到他懊恼的样子,嘴角勾起,“嗯,傍晚凉快些了,或许可以。”

“小阳要帮忙。”刚才还一脸懊恼的人立kè

神采飞扬起来。

“好。”

傍晚十分,睡的正香甜的周伯彥被青阳和洛小荣叫醒。他睁开眼,盯着立在床前的青阳,声音低沉中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哥哥起床吃饭。”青阳答。

“姐姐做了好吃的菜,酸酸甜甜的肉。还有好吃的饼。”洛小荣报gào

起来。

青舒虽然做了锅包肉和手抓饼给青阳他们吃过,但一直没有说出“锅包肉”和“手抓饼”这两个名字。因此,青阳他们只知dào

它们好吃,可又叫不上名字,对人说起时一般都是这么形容的。

听说青舒下厨了,周伯彥好心情地坐起来。他挨个儿摸青阳和洛小荣的脑袋,“哥哥马上就好,去玩儿吧!”

青阳和洛小荣说要和哥哥一起去食厅,然后跑到院中缠锦衣护卫去了。

周伯彥迅速穿戴好,由顾石头伺候着洗漱过了,这才迈步出门。此时,青阳和洛小荣正一左一右地挂在洪威高高抬起的左右手臂上笑的欢快。周伯彥见了没说什么,只是对着他们一招手,率先往外走。

青阳和洛小荣这才松开手,不再挂在洪威的手臂上,让各自的双脚落了地。他们喊着明天再玩儿,追在周伯彥后头走了。

食厅内,餐桌上摆着四个炒菜、四个凉菜、一盘酱肘子、一盘清蒸鱼,还有刚烙出锅的洛小荣口中的好吃的饼。

周伯彥先入席,青阳、陈乔江、灏和洛小荣这才跟着入席。周伯彥扫过桌上摆的碗筷数量,心中立kè

明了,青舒逃了。想到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他决定暂时放过她,一切等明日再说。

------题外话------

喜欢这章的要冒泡啊!

No.251傻瓜

清晨,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个天气,不适合出门。青舒如此想着,打消了去荒地的想法。下雨的关系,光线不是很好,她爱惜自己的眼睛,因此女红不碰,书本也不碰,结果只能是无所事事地闷在屋子里坐着。

小鱼回来了,油纸伞收好放到门边,将沾了泥土的鞋子脱在外边,穿上门内摆的干净的鞋进来。“小姐,学堂里照您的吩咐点了油灯,少爷们都很高兴。”

青舒把玩着手边的茶杯,“他们没调皮吧?”

小鱼柔声答,“没有。奴婢去打扰,先生没生气,一直笑眯眯的。不用问就知dào

,一定是少爷们读书认真,先生才会有如此好的心情。”

青舒觉得有理,“那倒是。”她看了一眼无聊地直打哈欠的小娟,还有一旁嘴里嘀嘀咕咕地正在练习数数的小丫,笑着说道,“我这边没什么事,暂时不需yào

你们伺候,准你们到别处玩儿一个时辰。”

小鱼说不想出去,留在了青舒身边。小娟和小丫则谢了恩,高兴地结伴出去了。她们一个要去看古元河的娘子阿琴,一个是要去找自己的亲娘说话。

小鱼站在外间门口,看着小娟和小丫出了院门,这才走回青舒跟前禀报,“小姐,奴婢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顾石头。他说,彥公子在您的书房外等,有事要与您商量。”

青舒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嘴角上扬,“知dào

了。”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她没想太久,很快就有了答案。“拿上伞。”

“是。”小鱼答yīng

着,退后,取了青舒用的油纸伞出来,

青舒撑着素雅的兰花图案的伞,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

小鱼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主仆二人来到有廊檐的地方,小鱼立kè

接过青舒手中的伞收了起来。主子的伞本该是她这个当丫鬟的给撑的,可主子拒绝了她,坚持要自己撑伞。这一路上她很忐忑,以为主子对她有什么不满,所以才不让她伺候。

书房外的廊檐下,周伯彥正背着手站着。见到缓步走来的青舒,他眼底闪过惊喜。他以为,她至少要躲他三五天呢!他已经有了今天空等她半天的心理准bèi

。没想到的是,她竟是如此容易地来见他了。“阿舒”两个字在心里百转千回,可他忍住了,没在人前叫出口。

而站在他身侧的顾石头不时偷瞄他的脸色,希望能发xiàn

点什么。不是他多心,实在是他家公子心情好的过了头。今晨,他不小心碰倒了公子的茶碗,毁了公子刚写一半的书信。公子非但没有责罚他,而且连个不满的眼神都没有投给他。等他心惊胆战地处理好桌上的水渍与湿掉的纸张时,公子竟然眼带笑意地提笔重新写了信。他觉得这种现象很诡异,不能不注意。

这时候,青舒走到了他们跟前,并目不斜视地越过周伯彥,取了钥匙出来交给小鱼。

小鱼接了钥匙,迅速打开书房门上的锁子,把门推开,而后退到一旁,“小姐请,彥公子请。”

青舒与周伯彥一前一后地进去,并隔着青舒的书案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小鱼取了茶叶、茶碗和茶壶,张罗着要煮茶。

周伯彥说不渴,一个劲儿盯着青舒看,根本不管旁边还站着一个丫鬟。

青舒趁着小鱼转过身去的工夫瞪了他一眼,以眼神警告他收敛些。小鱼转回来的时候,她忍着笑低下头去。但很快的,她又抬起头来,面色如常地挥手示意小鱼下去。等到书房中只剩她和他的时候,门开着,门外站着她的丫鬟和他的随从。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dào

挖沟修渠花用了多少银子?我该付多少银两给宋先生?”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问过宋先生,宋先生不肯正面回答我,还要我问你。”

“银子我付过了,这事不用你操心。”说罢,他轻点自己的右脸颊,“你该操心的是这事。”

这人,能不能别这么直接!青舒假装不懂他在说什么,偏过脸看着书架的方向,就是不看他。只是,染上红霞的双颊出卖了她。

他轻笑出声,而后冲着敞开的门说话,“你轻薄了我,想赖帐可是……”

“闭嘴。”她这下假装不下去了,轻斥出声。

他转回脸面对她,眼中带着坏笑地看着她,趁机提要求,“关门,或者让他们走远些。”

她嗔了他一眼,顾左右而言它,“不是有事要商量吗?赶紧说,说完我还要回去做女红。”

他不说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其实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已经有些恼了,恼她装傻刻意不提昨日之事的行为。

她被他看的不自在,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你最好收敛些。若是苏妈妈看见了觉得不妥,定要唠叨的你耳朵疼。”

听了这话,他若有所悟地转开视线往门口望。安静不过片刻,他突然提议,“雨中看景别有一番味道,要不要出去走走?”在府里怕被苏妈妈唠叨,那到了外边躲开苏妈妈总该可以了吧!若真能拐了她出去,那便好了。

她小声问,“去哪里?”

他急切地答,“十里坡,那边的景致不错。”然后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等待她点头的那一刻。

怎么感觉他在邀请她出去约会似的?她有些心动,咬了咬唇,“等小阳下学了,带上小阳一起去。”这样,苏妈妈就不会多想了,也不用再给她讲一大堆的规矩了。

带青阳去,他要如何与她亲近,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只想与你看景。”这话说的露骨又直接。

她嗔了他一眼,轻声否决,“别想。”她单独跟他出去,世人指不定往她身上泼什么脏水,她可不干。她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她的存zài

十分渺小,世人看重的有些规矩她至少要在表面上守好。这样做不仅对她自己好,对青阳也好。

他也意识到了她的顾虑,于是无奈妥协,“成,等青阳下学了一起去。”一起去又如何,到时候他再想点办法,达成所愿并不难。

既已说好,两人出了书房,各自离去。

青舒回自己屋中坐不过一刻钟,本该在学堂读书的青阳竟一脸欢喜地跑了过来,告sù

她说马上就出发。怎么会?她本以为,青阳中午休息的时间有限,去十里坡一个来回要用不少时间,雨中赏景之事肯定成不了的。

前往镇外十里坡的路上,前边的马车里不时传出男孩子们打闹的声音来。而后头的马车里,相比较而言过于安静了些。

周伯彥与青舒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小娟背对他们坐在车门的位置上,直打瞌睡。

车门打开,顾石头探了身子进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小娟耳朵里塞。

小娟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干嘛?”

顾石头不敢看里面坐的自家公子的脸色,忙嘘了一声。见小娟安静了,他对着小娟挤眉弄眼几下,还把手里抓的两个棉花团晃了晃,作了个往耳朵里塞的动作,然后把棉花团塞给愣住的小娟,退开,并关好车门。

顾石头做的这么明显,小娟哪里不懂。她不敢回头看,迅速用棉花团塞住耳朵,然后继xù

打盹儿。

青舒低头坐着,也没留意顾石头和小娟的短暂接触。

周伯彥不同,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并用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小娟的动静。他觉得顾石头总算做对了一件事,于是挪了位置,坐到了青舒的身侧。

青舒吃了一惊,“你……”

他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低语,“我们说话,她听不到。”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小娟。

“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丫鬟。

他凑近,在她耳畔低语,告sù

她小娟的状况。

她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坐到对面去。”

他哪里肯,紧挨着她坐的四平八稳的,还抓着她的手不放,“乖,别闹。”

她立时语塞。

他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怎么不说话?”

还能是为了什么?竟敢明知故问。她伸了自由的另一只手出来,往他的腰上拧了一把,“你到底对卢先生说了什么?”

他哼都不哼一声,但笑不语。

想到临出门时卢先生打趣人的眼神,她不甘心地又拧了他一把,“你说不说?”

“好了,好了,别拧了。我跟卢先生说要带你们赏雨景,希望先生通融一二,放青阳他们几个半天的假。我还说,回来的时候一定给先生带一坛子的好酒。先生立kè

答yīng

了。”

她明显不信,“骗人。”然后推他,“离我远些。”

好不容易才有了亲近的机会,他哪会放过!于是挨她挨的更近,不再满足于牵小手的程度,伸了手臂出来搂上她的肩头。

她愣了一下,愣过后就是推他,可怎么推都推不动。她恼,低声警告,“赶紧坐回去。”

他挨近她的耳畔,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什么。

她立kè

忘了挣扎,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她捂住嘴巴,激动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傻瓜,这是高兴的事,不能哭,要笑。”

No.252面对

“我哪里哭了?你眼睛怎么长的?”青舒捂住嘴巴的手还没拿开,反驳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真的吗?让我看看。”周伯彥不怀好意地笑着,脸越凑越近,马上就要挨到青舒的脸上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乐晕的青舒反应过来了,脸往旁边一偏,人也往旁边挪去。

有所图的他目的没能达成,只能遗憾地放qì

。不过,他的大手牵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她挪,他也跟着挪,并对她低语,“看你往哪里逃?”

“谁要逃了!”她如此嘀咕了一句,嘴角上扬,并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上,“不是梦对不对?”

他对她的主动靠近很满yì

,“不是梦。”

“那……那个,我需yào

做什么准bèi

吗?”她突然觉得紧张。

“要设好香案,宣旨前要焚香。”

“还有呢?还要准bèi

什么?对了,宣旨的太监还得打赏银子对不对?是不是要打赏很多银子才行?”电视上好像是这么演的。

他轻笑出声,“不要紧张。其实没什么的,圣旨到了,你和青阳带领全府上下跪听宣旨就是了。很简单的。”

她嗯了一声,不说话了。五十顷良田,她就要有五十顷良田了,好激动。

马车到达十里坡并停下的时候,青舒已经平静下来了。外边细雨如丝,她由小娟扶着下了马车,撑着伞走进了十里坡上有名的长亭中。

青阳、灏和洛小荣伞也没打,追逐着跟在青舒后头跑进了长亭中。陈乔江没能跟来,因为他临出门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还喊冷。对此,陈府的丫鬟、婆子高度重视起来,于是连求带哄的把陈乔江留在府里了。

周伯彥是最后一个走进长亭中的。他走至青舒身边站定,“东边是富有诗意的细雨中的柳树林,西边是掩映在树木中的蜿蜒而去的官道。南边有条小溪,这个位置看不到。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这里很美。”

周伯彥看着青舒的侧脸,看到她认真欣赏眼前景色的神情,眼中含笑,“想不想去溪边走走?”

她摇头,“都是泥。”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阳他们三个人聚到一起正头碰头地小声商量着什么,根本没注意这边。他收回视线,对她低语,“我背你。”

她抿了嘴笑,不理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坐到了长亭内的长条石椅上,安静地看着雨景。

他没再说话,却是安静地盯着看雨景的她。

“哥哥,我们想去溪边玩儿,可以吗?”青阳突来的询问打破了他和她之间营造出的那种宁静中有些甜蜜的氛围。

“不可以。”她立kè

否决。

“可以。”周伯彥在同一时间给出了和青舒截然相反的回答。迎上她不赞同的目光,他给了她少安毋躁的一眼,而后招手让守在马车边的护卫过来,并吩咐起来,“带几位少爷去溪边看看,不能让他们下水玩儿,不能让他们淋雨。”

护卫长洪威领命,“是,公子。”

他看向有些许失望之色的青阳他们,“你们可听清了?不可以下水玩儿,不可以淋雨。不听话,护卫会立kè

带你们回来。”

青阳和灏看向青舒,见青舒并不出言反驳周伯彥,他们就知dào

这事没的商量了。于是,他们三个拉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

带出来的七名锦衣护卫与青阳、灏和洛小荣离去,长亭内只剩青舒、周伯彥和小娟。

青舒眼睛盯着柳树林,“小娟,你也跟去。少爷们若有不听护卫劝阻的事情发生,只管回来报与我知dào

。”

小娟答yīng

着,撑了伞跟去了。

马车停的离这边有点距离,再加上簌簌的雨声,守着马车的车夫根本听不到他们在长亭内的对话。青舒就是考lǜ

到了这点,才把小娟支开的。她仰头看着他,“我有事跟你说。”

他几步走到她跟前,坐在了她的身侧,“怎么了?”

“有件事,嗯,一个自称净尘的道姑来过府里。”她看了他一眼,话说的很慢,“先生说,净尘师傅姓武,名木兰。”

他的神色一震,然后整个人怔住,意wài

和不知所措的情绪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了脸上。

“她,突然登门拜访,指名要见我。我拒绝了,她留了纸条给我,提了你的名字,还有卢先生的名字。所以,我请她进府了。”她见他怔怔的回不过神来的模样,有些忧心地伸手出去,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她要送我榨油的秘技,我拒绝了。但她没有收回去,要我把这秘技转交给你。她说让你看着处理,是留是弃,由你决定,她不会过问。”

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几种不同的情绪,有悲哀、有喜悦、有愤nù

,还有一丝怅然。

她看不得他这样,“回去我就拿给你。不喜欢就撕了、烧了。喜欢就留着当个念想。不要伤心,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之色,立kè

收敛情绪,并反手扣住她的手,握紧,“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而已。她……她只是一个故人……她来做什么?”

“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警告我,说我满十九岁前不能出嫁。”

“什么?”他一脸震惊地问出口。

“你没听错,她就是这么说的。我感觉她很怪。走前,她和卢先生见了一面。他们不知dào

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之后不欢而散。她即可离开了。那天,卢先生心事重重地样子,整个人都不太对。”

他松开她的手,手臂环在了她的腰上,“没事,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我知dào

。”她抬头看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打结的眉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对我的心意不变,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改变。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二十岁之前,我是不会考lǜ

嫁人的。不管净尘的警告代表着什么,对一个立誓过了二十岁才考lǜ

嫁人的女子而言,毫无意义。”

他的回答是神情坚定地紧紧地搂着她,“你是我的。”

她没说话,只是回了他浅浅的一笑。另一件事,她说不出口,至少目前是不打算告sù

他的。同时,她心中一叹,好好的约会就这么毁了,很讨厌的感觉。不过,早说和晚说本就没有区别,不开心是一定的了。既然避免不了,那就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他们就这样相依相偎地坐了许久,直到青阳他们回来了才分开。而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晚饭后,周伯彥去了卢先生那边。卢娘子很有眼色地带着笙歌出去了,出门时还向卢先生说明了去处。

卢先生看了眼周伯彥一脸沉重的脸色,往棋盘前一坐,“下一局。”

周伯彥没说话,坐到了卢先生的对面。

卢先生执白子,周伯彥执黑子,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

下到第十一个子时,卢先生说话了,“不要臭着一张脸,影响先生下棋的心情。”

周伯彥放下一子,口气生硬地问道,“姨母来过了?我是说,兰姨母。”

卢先生执白子的手不由得一颤,不过只是一刹那的事,好像那一颤只是个错觉一样,“是,来过。”这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散了。

他斟酌着问,“您觉得,兰姨母过的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除了年纪渐长外,其他方面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您和兰姨母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故人相见,能聊的也就是你好、我好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时隔多年再见面,谁都有所改变。先生也好,她也好,没人会像过去那样再互相掏心掏肺地说话了。”

周伯彥意识到卢先生的敷衍之意,决定不再绕圈子,于是直接把话挑开了,“我想像不出先生和兰姨母吵架的模样,不知dào

时隔多年见面的你们因何会争吵起来?”

卢先生的脸色微冷,“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该你走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周伯彥丢出问题,同时下了一子。

“没有。”

“先生,您回答的又快又干脆,让我不得不多想。”

卢先生沉默了。许久,他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拿酒来,陪先生喝几杯。”

周伯彥不说话,不过用行动回答了同意的意思。他让顾石头取了三斤坛的一坛酒和一包花生米。

酒和佐酒的有了。卢先生满yì

,取了两个酒杯一个酒壶过来摆上。

周伯彥没让顾石头伺候,自己动手把酒坛中的酒倒入酒壶中,而后拿起酒壶,往两个人的酒杯中斟满,然后对着卢先生做了个请的动作。

卢先生面色沉重地举杯,一口干了杯中酒。周伯彥再倒,他再干。如此,他连喝八杯酒,并铿的一声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一抹脸,“还记得吗?周素,在你小的时候做各种点心给你吃的周素。”

周伯彥诧异地抬头看卢先生。

卢先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娘、武木兰和周素,她们三人之间的情分和恩怨谁也理不清。今日姐妹相称、明日怒目相视的事她们三个时常做。”

No.253预言背后

周伯彥落寞地低头。今日姐妹相称,明日怒目相向。是啊,在他的印象里,他娘和周姨母(即周素,因周素似婢非婢的身份,还有与景菲姐妹相称的关系,小时候的周伯彥喊她姨母)之间似乎就是如此。至于他娘和兰姨母,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一直避不见面。兰姨母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他娘。而他娘,曾有那么几次恼火地逼问他,问他到底更喜欢和谁呆在一起。

那时的他不知其中的缘由,也不懂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更不会说谎。他直接道出了真心话,他说喜欢和兰姨母在一起。如此一次、两次没什么,在第三次或是第四次的时候,他娘发了很大的火儿,打了他,赶他出去跪在雨中。那天的雨很凉,他很冷,无论他如何求,娘都不肯原谅他,不肯让他起身。

爹回来的时候,他不觉得冷了,只觉得热,很热,热的浑身疼。他又难受又委屈,一直哭。那次,他第一次看到爹发火儿。爹把娘推倒在雨中,骂娘是蛇蝎心肠的人。周姨母上来要抱他,爹一把推开了周姨母。爹骂周姨母最爱挑唆生事,同娘一样有一副蛇蝎心肠。

爹抱他回屋,亲自给他洗澡换衣裳,亲自喂药给他喝,之后一直坐在他的床前守着他。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他想告sù

爹,以后不要骂娘,别对娘发脾气。可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爹就被召进了宫。好端端的爹进了一趟宫,最后却是面色苍白地被人抬回来的。他问过很多人,谁都不肯告sù

他,到底是谁打伤了爹。

过了两天,养病中的他偷偷溜了出去,并无意中听到两个丫鬟在悄悄谈论他爹的伤。他这才知dào

,爹推倒了娘,犯了冒犯皇家威严之罪,太后听闻后很生气,把爹召进了宫施了杖刑。若不是皇上阻止,太后会把爹打死。

那时候,懵懂的他一下就长大了许多,开始察言观色,开始注意言行,也学会了说谎。因为他不想失去爹。在娘面前,在太后面前,他如下人般恭敬,能躲就躲、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孩子的稚气努力去掩藏自己一切的喜恶。在周姨母面前,他再不笑了,开始端主子的架子,不和她说话,不再吃她做的点心。直到爹痊愈,带着他再次离京远行,他才敢放开性子随心所欲地说话、跑跳着玩耍。

有一天,无知的他问爹:为什么要娶公主?

爹说:人活着,就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十全十美。

当时的他并不懂爹的意思,后来,他懂了,也弄清了许多事。

因为皇命,爹不得不娶公主。即便心有所属。

因为长辈之命,爹不得不把周素这个人留在身边。即便厌恶她到极点。

太后也好,娘也罢,为何没有除掉跟在爹身后多年的兰姨母?因为,皇上不许她们这么做。皇上为什么不许?这个问题,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年少的他曾想过,如果当初爹能和兰姨母在一起,许多悲伤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果当时的皇帝不是先帝,而是舅舅的话,没有赐婚的圣旨,一切都将不同。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换作从前,每每想到这些,他总会情绪低迷三四天。换作现在,难受也是一天半天的事,因为爹在西昌国活着,从遥远的地方守护着他。每每想到爹还活着,他心里会好过许多。再想到自己趁着此次边疆之行和爹秘密相见的事实,他心中的所有不快立时去了大半。他举起酒杯,“敬先生。”

因周素这个名字心绪烦乱的卢先生摇头,离座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两只碗。他把碗往桌上一放,“用这个喝痛快。”

周伯彥看出了卢先生要买醉的心思,于是取了酒坛子倒满一碗酒,然后把酒碗推给了卢先生,而自己只是斟满了面前的酒杯。

卢先生对此没什么意见,举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放下碗说再倒。

周伯彥照做。

卢先生却悠悠地一叹,“还记得吗?先生曾要求你做掉安海荣成。那话半真半假,可先生知dào

你只会当他是玩笑。”

是的,周伯彥的确当它是个玩笑,并没有当真过。“然后呢?”

“在那之前,先生曾收到一封密信,信中写到,失踪多年的周素已经死了三年。信中说,周素与黎海棠母女生活了几年,而后被黎海棠毒死。先生曾一度怀疑周素其实是宫中什么人的棋子。有了这封密信,先生想了一下。黎海棠是他的人,而失踪的周素居然和黎海棠母女一起生活了几年,这么说来,周素或许就是他的人。当然,当年变故发生时他还是个孩子,比你还小。”

周伯彥没有说话,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么,他娘或者外祖才是周素真zhèng

的主子也说不定。先生虽然那么要求了你,可先生心里明镜似的,自然知dào

你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先生当时只是不忿而已。”卢先生苦笑,苦笑之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武木兰对先生说,周素死前曾找过她。”

周伯彥闻之色变,霍地抬头,“什么?”

“武木兰说,周素当时整个人都不太对。周素说是来向她告别的,顺便要告sù

她自己的复仇大计。”

周伯彥的眼皮一跳,“复仇大计?”

“周素说自己写下了一本手札,并在其中写下了一份让天下大乱的预言。”他颤着手,以指沾酒,在桌上写下“得凤者得天下”六个字。

周伯彥呼吸一滞,而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周素要颠覆错待她的大安,她要用仇人之女的鲜血来展开这场天下大乱之戏的帷幕。关于预言中的凤,她留下了三个女子的名字。毁掉这三个女子只是顺手,她真zhèng

要毁掉的是这三个女子背后的家人及其族人。首当其冲的名字是,”他再次以指沾酒,写下“古青舒”三个字。

周伯彥整个人被震的失神,并不由自主地发问,“为什么?”

“武木兰也是这么问的。周素的回答是,她本有机会成为你爹的人,是古云虎突然闯入带走了你爹,坏了她所有的计划。再详细的,武木兰没有问出来。至于周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已无从考证。”作为当事人的周素、古云虎和周桥都已不在,他们自然无从考证真假。但周素故yì

写下一个莫须有的预言,要把古青舒推到风口浪尖上是真的。卢先生觉得心痛之极。

想到这些,卢先生红了眼,“武木兰只当她疯了,不想理会她的胡言乱语,要赶她走。她却说:丙戌年,得凤者得天下。丙戌年,充满野心的人们终究会让大安天下大乱。武木兰并未当真。只是,过了两月之久,她在门下发xiàn

了一封信。是周素留给她的亲笔信。”

卢先生示意周伯彥倒酒,然后继xù

讲,“周素在信中提到,武木兰收到这封信,就说明她已经死了。凶手不会是别人,定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一个野心勃勃又聪明不足的姑娘。那姑娘已经买了砒霜回来,藏在了首饰匣子的下头。只要那姑娘敢对她下砒霜,她就敢喝。只有她死,那姑娘才会走上她为其铺开的路,她的复仇大计才会真zhèng

开始施行,慢慢的、无声无息地进行。”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问,“兰姨母相信了?”

卢先生摇头。

武木兰一开始不信,可为了证明这一切只是周素的胡言乱语,她画下了周素的画像,并找人帮忙打听周素的下落。等她得到确切的消息,从南边赶到北边并找到周素的墓地时,周素已经死了两年多。她查到周素所指的姑娘是黎海棠,于是以道姑的身份见了黎海棠的娘黎夫人。她旁敲侧击半天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所谓的手札,因此她没再纠缠下去。

直到去年秋天,她的一个朋友传信给她,说黎海棠死了,死因一定不简单。她忐忑不安起来,努力回忆周素最后见她时说过的话,还有那封早就被她毁掉的信的内容。周素给的三个名字里,她只记得古云虎女儿的名字,剩下的两位姑娘,她只依稀记得一个姓黄、一个姓周,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她想过提醒古府,可这要如何提醒?难道她要说周素要害古府,因此写下了可怕的莫须有的预言不成?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只会当她是疯子。

她忐忑之余,又希望一切只是周素留给她的恶作剧,根本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到了年根底下,无法安心的她在临近京城的小镇上落脚,并决定长住。

很快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京中名门黄府之女牡丹遇袭身亡的消息传到小镇上,惊的她手脚冰凉。因为她想起来了,三个名字中的第二个名字就是黄氏之女牡丹。黄牡丹死的时机很凑巧,因为再过三天就是黄牡丹和丞相府的公子成亲的日子。她害pà

了,因为一切似乎正在印证周素的话。

No.254准备接旨

“有人告sù

武木兰你很可能在辉州康溪镇上,于是她来了。来了之后发xiàn

你并不在,已离开多日。她无法,这才见了舒丫头。她不确定所有的一切只是凑巧还是什么。她只是不想舒丫头出事,不想你伤心,因此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警告。”卢先生说罢,猛灌一口酒,之后趴在桌上猛咳起来。

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为何不懂得悔改?为何不能清醒过来?即便死了,也要搅的天下不得安生,这是为什么?那个默默地、温柔地把爱恋的目光投注在周桥身上的温婉聪慧的女子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副模样的?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举起酒杯,却不喝,只是盯着杯中的酒看,“先生不必自责。当年先生会放走她,没有了结她的性命,皆因她说我爹很可能活着,说我爹很可能在幕后人手中。她向你保证,她有办法把我爹救回来。在那个当下,换作是我,我也会相信她,我也会放她走。明知不可能,但因为太希望在乎的人活着,所以我们愿意去相信那些不可信的事。”

卢先生已经不咳了,可仍然趴在桌上。

“先生,我会即刻写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余下的事,是天子的事,你我无能为力。”

“不,此事不能报与上边知dào

,不可以。”卢先生立时抬头,赤红着眼说道,“想要舒丫头安好,你不想失去舒丫头的话,你只能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这辈子再不能提起。你要知dào

,即便手札中所言之‘凤’纯属子虚乌有,但它关系到天下。在天下与你之间,即便你信任的人百般不愿,可逼迫的人多了,最终还是要做出取舍的。你觉得,最终会如何取舍?”

“先生多虑了,圣旨明日即到。”周伯彥一脸平淡地说道,看不出喜怒。

“什么?”

“陈年往事,先生可以放下了。您别忘了,您已经有了妻儿。”周伯彥说罢,站起身,“听说先生又要当爹了,恭喜。”他提了酒坛子,转身往外走,“先生一定不想让妻儿担心,这酒,我会替先生喝掉。”

卢先生呆坐许久,直到卢娘子和笙歌回来了才回神。

笙歌皱着小鼻子,不停用小手扇着风,“娘,娘,爹爹偷喝酒,不乖。”

卢先生忙起身收桌上的酒碗、酒杯,嘴里也不闲着,“爹爹喝酒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喝。敢冤枉爹爹,讨打。”

笙歌做了个鬼脸,立kè

躲到了卢娘子身后,“爹爹才不打笙歌。”

“我来。”卢娘子上前,接过卢先生手里的碗和酒杯。

卢先生便笑呵呵地拿了桌上一粒未动的花生米递向笙歌,“小鬼灵精,拿去。”

笙歌立kè

笑咧了小嘴跑过来用双手捧住,回头对准bèi

出去的卢娘子说,“娘,一起吃。”

卢娘子摇头,“娘不吃,笙歌吃。但有一样,等会儿就睡觉了,只许吃十粒儿,多的再不能吃了。”交待完,她去了厨房。

卢先生先前的酒喝的有点猛,头有点晕,因此坐了回去。他一指对面的椅子,“坐这儿吃,爹爹看你数的对不对。”

笙歌点头,踮起脚尖把花生米放到桌上,接着爬上对面的椅子坐好了,伸了小指头出来一粒儿一粒儿往外扒拉油纸包中的花生米,嘴里还嘟囔着一、二……数着数。

卢先生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神情,再想到已怀胎三个月的娘子,觉得周伯彥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已是有妻儿的人,有关周素的一切应该放下了。可舒丫头的事要怎么办?如果他知dào

黎海棠交出名单时来了个偷梁换柱,将青舒完全摘干净了,他就不会如此愁了。

转天是个晴好的日子,用过早饭,古管家便指挥人在前院摆好香案,香案上摆上香炉与一把香。之后,古管家让众人回去各司其职。

学堂那边,卢先生照样为四个学生授课。圣旨快到了,他再放青阳和灏出去也不迟。

女子的内院中,青舒坐在外间敞开的窗前查看账本,而她的大小三个丫鬟正在她的起居室内翻箱倒柜。

小鱼从青舒的衣柜中取了鹅黄色的夏裳出来,“小姐应该穿这一件,头上戴缀有珍珠的金钗,肯定好kàn

。”

小娟有不同看法,取了桃红色的薄如蝉翼的一件,“这个好,小姐应该穿这套衣裳。小姐的年纪就该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再说,今日不同往日,小姐可是要接圣旨的,就该打扮的隆重些。”

小鱼不同意,“不可以,你忘了小姐在守孝吗?”

“这是桃红色的,不是红色的。这么重yào

的日子,有天大的喜事在眼前,小姐穿桃红色的衣裳谁也挑不出理。就这件了,而且小姐的衣裳里唯有这件是最为华贵的。”

小丫人虽小,可也挤在她们中间翻青舒的衣柜。她突然眼一亮,把一件崭新的明亮的天蓝色的取出来,“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好kàn

。”

小娟看过来,“咦!小姐有这样的衣裳吗?”她不记得小姐的衣裳里有这样的一件。

小鱼同样觉得诧异。她放下手中的衣裳接过小丫手里的,“这,这是什么料子的?又软又滑的,而且很轻薄。”

小娟过来摸了摸衣裳的质地,“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料子,第一次见到呢!要不,我们去问小姐吧!”

“看账本的时候,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小丫点出青舒的习惯。

小鱼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把它们放到小姐的床上,具体穿哪件让小姐自己决定好不好?”

小娟和小丫纠结了半天,最后点头同意。选衣裳的问题上算是有个不算结果的结果了。接下来,她们三个又研究起应该给青舒梳什么发式、配什么头饰的问题来。

里边的三个又是翻腾又是嘀嘀咕咕的,坐在外间看账本的青舒差不多都听见了。她无奈地摇头,她身上穿的这件湖绿色的就不错,根本不需yào

换衣裳;少女发式配上雅致的一根金簪,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妍丽,也没必要重新鼓捣头发。

她是要接圣旨,不是去见心上人,也不是要与别家小姐比穿衣打扮,哪里需yào

在外表上下那么多的工夫!铺子里的账本过目完毕了,她收好账本,然后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候,她才发xiàn

探头探脑的小娟。她坐正,“做什么?”

小娟这才迈出内室的门槛,来到青舒面前,“小姐,快到辰时了,您该换衣裳了?”

青舒对小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小娟倒是听话,向前几步,停在了青舒的身侧。

青舒又勾了勾手指,让小娟再往前,然后慢条斯理地取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杂记,突然出手,用手中的书拍了小娟的脑袋一记,“换什么衣裳?本小姐命令你们在一刻钟内让本小姐的衣柜恢复如初。”

小娟瞪大了眼睛,“小姐,您可是要接圣旨的,您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成。”

小鱼和小丫也出来了,“对,对,小姐,那可是圣旨,您要接的可是圣旨,您得好好打扮才成。”

青舒起身,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钗。而后,在大小三个丫鬟一脸期待的目光中,转身往外走,“给你们一刻钟恢复本小姐衣柜的本来模样。之后,本小姐要在前院见到你们。”命令下完的时候,她的人正好走出了门。

小娟她们听了,不敢置信地互看一眼,而后急急地追了出去。她们一定要让小姐换衣裳,这是苏妈妈耳提面命地嘱咐她们办的差事,可不能办砸了。

正这时,苏妈妈一反常态地急急跑进了内院中。见到青舒的人影,人还没跑近就开始喊,“小姐,快,快,衙门来传话了,宣旨的大人就要到了,您得动作快些。”

青舒闻言,脚下的步子加快,迎上苏妈妈,“慢些,慢些,时间来得及,还听不到锣声,咱们来得及。”古管家可是给她好好上过课的,说每有恩赏的圣旨颁布,总会有衙役敲锣开路。敲锣开路,颁旨的队伍会吸引许多百姓的目光,并一路将百姓引去得恩赏的那户人家府门前,以示皇恩浩荡。

苏妈妈停下来喘的不行,但在看出青舒根本没有换衣裳的时候急的不行,“哎呦,小姐,您怎么还没换衣裳?快,快,你们几个臭丫头,赶紧伺候小姐回去重新打扮。”

青舒立即绷住脸,“再不许说打扮的话。没有时间磨蹭了,赶紧去前院才是正经。”她说着,脚下不停地从苏妈妈面前走过。若是没有周伯彥的提前告知,她们哪会知dào

圣旨的事,哪里会有时间考lǜ

打扮不打扮的问题。再者,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个落魄府邸的小姐,即便有世人羡慕的恩赏圣旨到了,她也要保持自己落魄府邸小姐的身份,不能因这点事而过分张扬。

因早有准bèi

,在开路的敲锣声隐约入耳的时候,青舒、青阳和灏已带领府中除鹰卫以外的所有下人恭候在了大开的府门前。

No.255封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氏之子青阳,品性高洁,年少且才华出众……以赤诚之心献与朝廷早麦种植术,功在千秋……古氏之女青舒,慧智兰心,坚毅果敢,教弟有方……”

颁旨的太监宣读着赞誉青舒姐弟的文字,而跪着听旨的青舒紧张地等着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五十顷良田。

“……已故忠武将军古云虎追封忠武侯,其夫人叶氏追封忠武夫人,赏良田五十顷,荒地千亩,耕牛一百头,钦此。”

不仅得到了想得到的,还有额外的奖赏,青舒暗暗告诫自己要稳住,然后轻推紧张地跪在她左右两边的青阳和灏。等两个弟弟看过来时,她带头磕头,并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阳和灏有样学样,跟着磕头谢恩,古府众人也跟着主子谢恩。

颁旨的太监将圣旨卷好,并双手捧了恭敬非常地走至他们近前,往前递出。

青舒向青阳轻点了一下头。青阳立kè

以接物的姿态双手平举过头顶,接下圣旨。

青舒立kè

带着全府人再次磕头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聚集在古府前头的官员与百姓也齐声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颁布圣旨的程序完成了,宣旨的总管太监笑的脸上全是褶子。他弯了腰扶青阳,“古少爷请起。”

本就紧张的青阳受宠若惊,被太监扶起的时候忙往青舒的脸上看。

正准bèi

起身的青舒浅笑着轻语,“要谢谢总管大人。”其实她自己也紧张的半死,不知这位总管太监怎么会扶青阳起身?听周伯彥的意思,这位庞姓太监在宫中很有份量,是最得圣宠的两大太监之一。

青阳这下知dào

该怎么做了,忙谦卑地道谢。

庞总管笑容依旧,“古少爷,圣旨请去祠堂要紧,其他礼数稍后完成不迟。”

刚刚上前的周伯彥一脸严肃地对青阳说了句“去吧!”然后作了个请的动作,“庞总管请。”

“咱家这就回京复命,不打搅了。”庞总管笑眯眯地拒绝道。

青舒一手牵着灏的手,行了个女子礼,“小女子古青舒见过庞总管,这是舍弟古灏。灏,快见过庞总管。”

灏一脸不安地退后一步,半个身子躲到了青舒的身后去,然后以小动物那种小心又好奇的目光看着庞总管,声音极小地说了句“见过庞总管”。

庞总管笑呵呵地向灏招手,“过来,到跟前来,让咱家好好kàn

看侯爷收的义子。”

灏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整个人都躲到了青舒的后头。

青舒说了声“不得无礼”,然后移开身子,让灏上前几步站到了庞总管面前。灏怯生生地看了庞总管一眼,然后将求救的视线递向青舒。

庞总管仔细打量着灏,而后握住了灏的手。注意到灏在他碰到的那一刻就有些哆嗦,他以哄孩子的口气问道,“多大了?”

灏低着头,回答的声音很小,“九岁。”

庞总管没再提问,只是笑容满面地打量他片刻,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灏如蒙大赦,迅速躲到了青舒的后头去,然后吸了吸鼻子,声音小小地喊了声姐姐。

青舒一脸尴尬地面对庞总管,“请庞总管恕罪,他自小失去爹娘庇护,也不知怎么的就养成了这种胆小又害羞的个性。小女子恳请庞总管赏脸,进府喝杯热茶,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伯彥从旁接了,“庞总管自然是要赏脸的,请。”

“盛情难却,那就打扰了。”

如此,庞总管被周伯彥请去前厅喝茶,随行的两个小太监和官差们自有古管家招待打点。

青阳安置好圣旨回到前头,青舒把灏交给了他,吩咐他们二人一齐去前厅陪客。

青舒自是不能回内院去,为了方便让人找到,她就呆在东偏厅内。

过不多时,有人来报,庞总管这就要走。青舒忙出来相送,正陪着庞总管往外走的周伯彥见了,对青舒使了个眼色。青舒没看懂,正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的时候,顾石头退到青舒身边,小声告sù

她,“请留步”。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青舒见庞总管回头看过来,忙停住行了个标准的女子礼。庞总管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和周伯彥说着什么。

这时候,顾石头又向青舒靠了过来,“庞总管很中意您的红果,公子问您有没有办法让庞总管带走几株?”他怕青舒不知其中的轻重,忙补充一句,“带给圣上。”

青舒心里一突,“庞总管是坐马车来的?”

顾石头不解,但也如实作答,“是。”

青舒在原地踱了几步,马上停住,“小娟”,一指前院摆的两个盆口粗的大花盆,“快找人把里面的花拔掉,土清出一半来。”她左右看,大花盆就这两个,剩下的都是平常大小的花盆,但想到她第二批种出来的红果秧苗,随手指了四个花盆,“石头,挑四个顺眼的花盆,花拔了,土清出一半,动作快些。”“小鱼,快去取了铁锨送到菜畦那边去。”

人多做事也快。不多时,青舒点出两棵长的个头偏矮并正在结果的红果秧子,让人连土挖来,分别坐进了两个大花盆之中。培好土,浇上水,还让人用干树杈给作了支架出来。

第二批种下的红果秧苗长的差不多有三寸高。青舒让人连土挖了二十多棵出来,分别坐进了四个普通花盆中,培好土,再浇上适量的水。

当众人急急忙忙地将准bèi

好的六盆红果送出来的时候,庞总管正要登上刚赶过来的马车。

“且慢。”周伯彥叫住庞总管,笑道,“古府似有好东西相送。”

庞总管回头,看到正搬出来的东西,“这是?”

“这是孔老先生赠籽给古小姐,由古小姐亲手种出来的红果。”

庞总管脸上的喜色更浓,“这便是红果?快,快,来人,快接手,要好好安置,万不能出了差池。”

于是,大家极小心地把这些花盆装上了马车。古府还取了一些麦草过来,垫到了花盆之间或花盆底下,以防止颠簸中花盆受损。

正这时,青舒亲自捧着一个碗口粗的小花盆迈出府门来。走至庞总管面前,她盈盈一拜,将花盆送出,“那六盆是送与圣上的。这一盆,是小女子送与总管的,望总管不要嫌弃。”

“呵呵……咱家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庞总管不用旁边的小太监接,恭敬地从青舒手中亲手接过有两棵苗的花盆,“多谢古小姐的赠礼。”

青舒浅笑着说明,“大盆的两株已开始结果,每日要浇适量的水,土壤保持微湿便可。再有,不要放在不见光的地方,要常晒太阳,果子才能成熟好。待到总管大人到京时,如无意wài

,已结的果子差不多要开始红了。至于小盆中的秧苗,到京后必须分开栽植,太挤长不大,果子结的也不好。”

庞总管认真的记下,这才登上马车离去。周伯彥带着自己的锦衣护卫队和陈知府派出来护送庞总管的官差一起紧随其后。

萧知县和于县辅带着各自的衙役送行到镇外,之后萧知县返回了德县,没在康溪镇上多做停留。

圣旨会到康溪镇上,对康溪镇人而言是百年不遇的大事。亲眼目睹这件大事的人们有着急回去八卦给他人的,还有不时登门向古府贺喜的。等到应付完上门贺喜的众人时,别说下边办事的古管家与家丁们,就是青舒、青阳和灏他们三个做主子的都累够呛,他们感觉自己的脸笑的都要僵掉了。

大家歇了一口气,赶紧用晚了半个多时辰的午饭。青舒回到自己的闺房,刚要躺一会儿,青阳就来了。

“姐姐,嘉哥哥刚才来过。”

歪在椅子上的青舒坐正,“哦,有说什么吗?”

“嘉哥哥说恭喜,让我听姐姐的话,还要我好好读书。嘉哥哥说,想长久留住‘忠武侯府’的门匾,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早日考取功名,并立下不世之功。如此,我才有希望世袭忠武侯的封号。”宣旨完毕,古府的门匾就换了,由“古府”换成“忠武侯府”,还是御赐的。

青舒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你说这些做什么?”

青阳,“嘉哥哥说,古家这辈人中能够继xù

光宗耀祖的唯有我一人。”

青舒沉默片刻,牵了青阳的手问,“你觉得嘉哥哥这人如何?”

青阳想了想,“嘉哥哥人很好,不像大伯。”

青舒捏了捏青阳的手背,“那,他有没有说他们全家人什么时候搬离镇上?”

青阳摇头,“姐姐,嘉哥哥要搬走吗?”

“有这样的传言,具体是真是假,姐姐也不清楚。”她浅浅一笑,“好了,累了半天了,赶紧回去补午觉。”

他突然噘嘴,“姐姐,彥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呵呵……他啊,要送庞总管到锦阳城去,顺便要办一样差事。行了,小嘴别噘那么高了,他三日后就回来。”

“真的?”

“真的,他自己这么说的。快去吧!睡不着躺一会儿也好。”

青阳这才回了。

青舒取了桌上的团扇轻轻地挥着,回忆着庞总管和灏接触一幕。当时她有注意周伯彥的表情,他似乎一点都不紧张,脸上挂着淡笑就那么看着庞总管和灏。

No.256生变

前往锦阳城的官道上,周伯彥与庞总管骑着马并肩而行。而随行人员隔着段距离跟随其后。

庞总管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主子过的很好。”

周伯彥接了一句,“总管说的是,他被照顾的很好。”

“可是入了族谱?”

“去年便入了族谱,名青灏,乃忠武侯次子。”这是他所没想到的。若不是昨日他特意问了青舒,他根本不知dào

青舒早已把灏的名字录入了古家族谱,并为其改名为青灏,生辰还给推后了两日。如此一来,青阳成了哥哥,而灏成了弟弟。

“不知公子何时返京?”

“近期没这个打算,下月准bèi

下一趟江南。”他用马鞭指着官道两边的庄稼地,“这里,明年定会是另一番景象。”大概,苞谷和高粱的种植面积会减半,取而代之的定是冬小麦。冬小麦收获后,让农上接着种上黄豆。冬小麦售往它国能卖个好价钱不说,他们大安人自己用黄豆榨出油来,楚油独霸天下的局面便会结束,大量白花花的银子也不必再送给楚国了。

“公子说的是。”庞总管附和。

天黑前,他们赶到了途中的驿馆落脚。装卸车马、饮马喂马之事自有下边的人去做。周伯彥和庞总管各自进了为他们安排的屋中休息。

顾石头从外边进来,对周伯彥耳语,“公子,小的觉得不太对。”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盅新冲泡的热茶,“嗯?”

“护送圣旨的禁军少了四人。”

他抬头,“什么?”

“小的一直都有注意。护送圣旨的禁军头领一人,禁军官兵五十人,共五十一人。跟随庞总管的小太监两人,锦衣护卫二人。陈知府派出的随行官员与官兵十二人。自康溪镇出来时,人数上一个不少。刚进了驿站,小的闲的没事四处找人说话,四处看看。如此,发xiàn

了不妥之处,禁军人数居然少了四人。无端少了四人,禁军统领居然一声不吭,并未向庞总管禀报。”

周伯彥的神色立kè

变了,“你可查清楚了?”

“公子放心,小的借着四处找人说话的工夫,各个房间都走了一遍,连厨房、马厩、茅房都没放过,都一一去看了,的确是少了四人。小的起疑,但并不敢声张,特意查了一下马匹数,同样少了四匹马。”

“这事,还有谁知dào

?”

“只洪威知dào

。小的怕遗漏了什么,让洪威又确认了一次人数。结果与小的发xiàn

的无误。公子,您说,庞总管知不知dào

这事?”

周伯彥蹙眉低语,“可猜到这些人是何时失踪的?”

“小的认为,一切定是发生在途中停下纳凉、歇脚的时候。”

周伯彥轻敲桌面,沉思片刻,“若本公子没有记错,随行的禁军头领姓姚。”

“名为姚忠。”顾石头的特长之一,行为举止虽看上去傻头傻脑的,但能让人放松警惕,很能打听到、或查到一些事。

“出身哪个姚府?”希望不是他所知的那个姚府。

“姚忠出身名门姚府,是姚老太师旁枝的嫡出曾孙辈。”

周伯彥立kè

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冷凝,“请庞总管前来一叙。不,还是我过去的好。此事不要声张,你与护卫长装作不知便是。”

顾石头称是,退到一边。

周伯彥缓了脸色,觉得自己的神色间显不出任何异样来,这才起身去了庞总管的屋中。

连日来的旅途劳顿,庞总管的确累了。他此刻正合衣躺在床上休息。听闻通传,他立kè

起身整理仪容,觉得妥当了亲自出来迎人。“公子快快请进。”

周伯彥没打算进屋,笑着说道,“一个人喝茶有些寂寞,便想着请总管过去说说话。不知总管方不方便?”

庞总管欣然接受,满口说好,然后毕恭毕敬地跟着去了周伯彥的屋中。

伺候他的小太监要跟进去。

顾石头一把扯住小太监的手臂,看也不看吓的脸色发白的小太监,只是冲着庞总管咧了嘴傻笑,“总管大人,赶路太无聊了。这好不容易投了驿站,又不急着走,小的想找他去外边玩耍玩耍,成不?”

快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吵着要出去玩耍。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别说庞总管,就是脑子正常些的其他任何人都会鄙视这番模样的顾石头。可是,顾石头不是别人。他是跟随周伯彥多年的小厮;也是周伯彥不但不严加管束,反倒放任他随性玩闹的小厮。

因此,庞总管不但没有不悦之色,反倒笑的一脸褶子地放人。

周伯彥只是淡淡地斥责顾石头一句胡闹,没说别的。

顾石头搔了搔头,冲着周伯彥嘻嘻地傻笑,而后对着庞总管说道,“多谢总管大人。”谢罢,他扯了小太监就走。他可是公子的好属下,一切以替公子分忧为使命。支开闲杂人员之事交给他就是。

周伯彥请庞总管入座,而后拿上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庞总管斟茶。透亮而微带茶绿色的茶水自壶嘴流出,细细地落入茶盅中,瞬时有股淡淡的香气飘出。茶盅斟到八分满,他说道,“这是刚刚冲泡好的,请。”

“好茶,好茶。”庞总管欢喜地夸赞,“这可是四月时公子献给圣上的仙子引?”

“正是。此茶冲泡后微带香味,且香味久久不去,能令嗜茶者闻香而来,故取名仙子引。”

“呵呵……借了圣上的福,借了公子的福,咱家有幸品尝仙子引,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他说着,一脸珍爱地拿起茶盅,品了一口茶,而后一脸陶醉地不住点头,“好茶,好茶,不愧是仙子引。”他是爱茶之人,因此主子若有恩赏,第一个赏的定是好茶。就是面前坐的彥公子,每次回京都不忘带茶给他。

世人皆说,圣上因长公主而独独偏爱彥公子一人。世人哪里知dào

,彥公子会受宠,原因不止亲娘是长公主这一件。更重yào

的是,彥公子会做人、会交人,且本分。圣上膝下皇子不少,可知圣意的少之又少,能哄得圣上开怀大笑的到目前为止唯有彥公子一人。

如他一般在圣上跟前伺候的阉人,见到彥公子时又敬又畏。因为,彥公子人虽冷,但看向他们的目光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在宫中,任何一个主子都很和善,只是在奴才犯错的时候,即便是极小的错误,眨眼间便会取其性命。而彥公子,浑身透着冷意,当他踹一个当值的奴才时,不是要杀人,只是在给这个奴才活命的机会。

他是跟随圣上多年的奴才,唯有他知dào

,圣上会如此宠爱彥公子,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彥公子面冷却性情平和、不残暴。

周伯彥自是不知庞总管心中所想,很自然的丢了一个问题出去,“总管行此,可有私事要办?”

庞总管一惊,脸上的陶醉之色立时散了,“公子为何有此一问?咱家初次到辉州,哪里来的私事要办?”

“既如此,总管可知随行的禁军少了四人?”

庞总管闻言变色,“什么?”

“总管不知情吗?”

庞总管笑不出来了,更是坐不住了,“请公子稍后,咱家去去就来。”他急着去确认。随行的禁军少了四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相信彥公子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他不相信,姚统领居然敢欺上瞒下地做出这种事。

周伯彥坐着未动,“总管且慢。”

庞总管虽急,可还是停住了。

“在没有弄清状况前,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庞总管的心一紧,“公子的意思是?”

“总管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可有其他知情人?”

“圣上的口谕,唯有咱家知……”他白了脸,惶恐地盯着周伯彥,嘴唇动了,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周伯彥真的很失望,因为他从庞总管的口型猜出了太后二字。

庞总管噗通一声跪在了周伯彥的脚下,“公子救救咱家,请公子救救咱家。”他敢阻止,太后会杀了他。他放任不官,圣上会砍了他的脑袋。这种情况下,他想活命,全看彥公子想不想救他。

周伯彥沉着一张脸,“你是真不知情?”

“咱家确实不知情,请公子明察。”

“起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想办法解决此事才是正经。”

庞总管不敢起,就那么跪在地上。

周伯彥自然知dào

庞总管在怕什么,可是他也在怕。他望向窗外,此刻天边红霞满天,过不多时太阳会下山,天色就黑了。如果真如顾石头猜测的那般,四名禁军是途中歇脚的时候离开的,他们的目的地若是康溪镇,此刻已到了。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会在别人未发xiàn

前返回来,而前往康溪镇的差事,转手交给了旁人。无论派去康溪镇的人是禁军也好,其他势力也罢,他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其他事。

庞总管还在地上跪着,因为能给他生的希望的唯有彥公子。

周伯彥收回视线,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静观其变吧!”他离椅,弯腰去扶人,“总管请起。今日之事我自会如实禀报,一切自有圣上定夺。”

庞总管听出了他的话外音,“谢公子。”有彥公子的一句如实禀报,他的小命就保住了。至于皮肉之痛,与性命比起来,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夜里,有人悄悄打开驿站的后门,放进人手牵一匹马的四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因为马蹄上包了厚布,四人、四马没弄出什么大的响动。有人悄悄把马牵去马厩,而人被带去了安排普通禁军的房间里。

黑暗中,有人将这一切看的分明。

No.257不再平静

同一时间,康溪镇上。

静谧的夜里,微弱的月光下,可疑的黑影在巷弄中迅速移动着。这些黑影,从各个方向汇聚到古府周围,影影绰绰的大概有二三十号人。他们似乎在观望什么,紧贴墙根隐在阴影之中。

须臾,有两人离开墙根下,甩出三角爪钩勾住古府高高的院墙墙头。在静谧而无风的夜里,丁零当啷声起,突兀又震慑人心。那二人惊的汗毛立起,既不敢立kè

收回抛出的三角爪钩,亦不敢乱动,紧张地竖耳听动静。

铃铛声很快就停了,周围又变得静悄悄的,他们听不到古府内有任何动静。在二人考lǜ

是否撤tuì

的时候,有个黑影走近,并比划了一个上的动作,而后退走。

这二人得令,一人拽着连接三角爪钩的绳索末端,另一人顺着绳索攀爬到院墙上。这其实并不需yào

多少时间,只是刚刚触动的铃铛声让他们心里很不安。

上了院墙的那人蹲在墙头上片刻,没有铃铛声,没有巡夜人的脚步声,一切安安静静的,他能清晰无比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本该跳进去的,可太过安静让人起疑。他意识到了危险,回头想要示警。但,有人等不及,在他回头的时候正好爬上了墙。他飞快地做下去的动作,可那人不理,冲着他动了动嘴皮子,无声地说他是胆小鬼,然后把蒙面巾遮好,跳入了院中,双脚落地时发出极小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发生,古府内依然很安静,似乎没人发xiàn

有闯入者。

想要示警的那人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再说行动已经开始,不能半途而废。于是他对其他人打了暗号,同样跳落进院中。确定先进去的两人是安全的,先后又有四人进入。他们两人一组地很小心地潜行,成功躲过了一个四人的巡逻队。到这时,他们放心了。他们想,这里没有陷阱,只是守卫太差罢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忘记一切要小心谨慎的原则,很小心地移动,并翻过栅栏进了一处小院子。这里是灏居住的地方。

有人把风,有人撬开防蚊虫的细纱窗子翻进屋去。须臾间,“快走,中计了。”翻进窗子的人一边喊,一边要从窗子里跳出来。

箭羽声破空而来,噗、噗两声,箭射入人体的声音格外响。

十来个火把在不同的位置瞬时亮起,有人大喊着,“目标是灏少爷,快去,快去保护灏少爷,这边交给我们。”接着,有六人小队拦住闯入者拼斗,另有两个小队举着火把从不同的方向往一个地方靠拢。

后续还有黑衣人闯入古府。他们选择了潜伏,因此自认还没被发xiàn

的他们以古府中人火把聚集过去的一点为目标,小心移了过去。他们本以为会找到今晚的目标,可等待他们的是身披铠甲、手拿刀枪的士兵。

没人大喊大叫,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这一刻里,双方所做的只有默默的拼杀。训liàn

有素的正规军士兵与习惯于执行暗杀、绑架等事件的死士对上,双方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不过,古府有掌控大局的弓箭手助阵,使得这场厮杀的时间至少缩短了一半。

府内的战斗打响时,府外也进行着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内、外两个战场中,没有大喊大叫的人,只有专注地一心要杀死对方的人。

青舒坐在炕沿上,守着睡熟的四个男孩子。这里是洛小荣的房间。平日里洛小荣是和青阳住在一起的,因此这间屋子虽然家当齐全,但是一直以来基本是空着的。今晚,它却派上了大用场。

当古瑞星告sù

她,最近可能不太平,要求她带着青阳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而且还得要住进平日里不住的院子里时,她便知dào

有大事要发生。她问为什么。古瑞星推说不知dào

原因,只说这是周伯彥走前交待下的。他还要青舒别担心,说这只是为以防万一而采取的防范措施,或许什么事也没有。

青舒懂了。知情也罢,不知情也罢,古瑞星是不会告sù

她什么的。入夜时,她临时告sù

青阳他们,说他们四个今晚要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知内里的他们四个居然高兴地商量起了睡前要一起玩儿的游戏。

确实,睡前凑到一起的他们四个玩儿的很疯,打闹间差点把炕都给跳塌了。若不是住在厢房中的她过来喊他们睡觉,不定他们会打闹到什么时辰。睡下后,淘气的让人头疼的他们终于不让大人觉得头疼了,个个像乖巧讨喜的男孩子。

如今外边的一切影响不了他们,他们睡的都很安稳。他们不知dào

青舒这个姐姐稍有响动就惊醒了,还在第一时间过来亲自守着他们。

长枪和弓箭,就摆在青舒伸手可及的位置。小娟抓了根木棍坐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古瑞星说,就算有事发生,他也能保青舒姐弟们周全,没有一个恶徒可以近他们的身。洛三说,有他们黑白二卫与鹰卫在,没人能伤得了主子们。

青舒相信他们,同时也明白世上有个词叫“万一”。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她的长枪与弓箭离开了练功房,出现在了这里。有突发状况时,即便她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可拖住敌人一秒是一秒,总能为弟弟们争取些时间不是。

得知有闯入者时,她以为闯入者的目标是自己,一点儿都没往灏身上想。她看着灏的睡脸,不由一叹。她在想,将军爹当初决定救回灏并准bèi

收灏为义子的时候,不知dào

有没有想过这种状况?她自嘲的想,若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如果他们还有命在的话,她可不可以带着一府的老少逃到西昌国去,然后找上西昌国的皇帝讨要恩情?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古管家亲自来禀报,“一切结束了,小姐可以安歇了。”

青舒走出房门,“可有活口?”

古管家的面色并不好,他答,“古大人曾下令,不留一个活口。”所以,那群训liàn

有素的官兵真的没有留一个活口,不仅斩杀了所有的闯入者,还斩杀了所有在府外发xiàn

的黑衣人。

今晚,府中的护卫与家丁不需yào

冲在前头与闯入者正面交手,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主子与府中的女人孩子。参与作战的,全是古瑞星暗中调来的官兵。青舒起疑,古瑞星为什么不让留活口?留有活口,可以通过审讯来查出幕后操纵者不是吗?难道他一早就知dào

来者是谁?这怎么可能?

天亮时,古府一切如常,在不知情者的眼里没有任何异样。

灏摔了一跤,眼眶泛红地坐在当院地上,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可又正努力忍哭的模样,让人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小娟忙蹲在他面前,“少爷不哭,少爷不哭,奴婢背您回屋好不好?”

小鱼轻声细语地哄,“少爷可是小姐心中的男子汉,男子汉是不哭的。奴婢这就喊了初一过来,让他给少爷看看。少爷若是伤到了哪里,奴婢这就去禀报管家请大夫。现在,奴婢扶您起来好吗?”

灏只是摇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还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小娟和小鱼心疼的不得了,抢着问是不是哪里太痛等等。她们哪里知dào

,在她们一心一意地围着灏转的时候,有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自她们后头进了青舒住的厢房里。

成功进了青舒的屋,青阳、陈乔江和洛小荣带着胜利的笑容想要互相击掌,却听耳边有人“嘘”了一声。

他们三个一惊,这才发xiàn

是小丫。

小丫鼓着小脸,小声说道,“小姐不舒服,正躺在床上休息。少爷们赶紧出去,不要打扰小姐。”

就是听说姐姐不舒服,他们才要过来看看的。哪知dào

小娟那丫头既说不清楚姐姐不舒服在哪里,还拦着他们不让看姐姐。还好他们聪明,想办法自己进来了。

青阳忧心地往内室门的方向看,可是他们站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姐姐的人。于是他同样小声地问,“姐姐怎么会不舒服?是肚子痛吗?还是头痛?有没有请周大夫过来看?”

陈乔江对青阳打了个眼色,然后对张了小嘴准bèi

再次赶人的小丫伸出了一对“魔掌”,揪住了小丫的双丫髻,小声威胁,“臭丫头,竟敢瞪本少爷,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

小丫头发被揪痛,又不敢大声喊,只是委屈地要往旁边躲。可双丫髻被人揪着,越躲会越痛。她立kè

泪眼汪汪地将求救的视线递向青阳的方向。

可是,青阳这会儿可顾不上救她,已经蹑手蹑脚地和洛小荣进了内室去。

外边虽热,可屋内通风良好,很凉爽。淡紫色的床帐收着,青舒躺在床上面向外的睡颜立时进了青阳和洛小荣的视线内。

他们两个走到床前,不敢弄出动静。青阳伸了手,轻轻放到姐姐的额头上,然后把手又往自己的额头上按。

洛小荣紧紧地盯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小声问,“很烫吗?”

青阳感觉他们姐弟俩的额头一样的温热,于是如释重负地摇头。

洛小荣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问,“我们要走吗?”

青阳有些犹豫的样子,很快就摇头。

须臾间,有了这样一番景象。青舒在床上睡着,青阳带着陈乔江他们围坐在床下的地上看书。陈乔江会肯安静地看书,原因自然在书上。他们看的书不是卢先生教授他们功课书,也不是做学问的书,而是青舒给他们写的故事书。

小娟和小鱼面面相觑,想让少爷们出去,可是找不到一个让他们出去的理由。而小丫,鼓着小脸坐在门口的位置,时不时拿眼睛瞪一下陈乔江。

因失眠而一夜未睡,天亮才合眼的青舒醒来的时候,看到床下的景象时,以为在做梦,呆了许久。

No.258你们好吵

过了辰时才起床的青舒洗漱好了,说不想吃热饭食,很想吃凉皮。

古管家正要派人去风味小食铺取一人份的凉皮回来,碰巧就让四处闲晃的古瑞星给听去了。

古瑞星笑的那才叫一个风华绝代,“管家,青舒妹妹要吃的这个凉皮,好吃吗?”

古管家不懂,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笑的比女子还美?他咳嗽一声,视线转到一边去,“还好。”

“既是青舒妹妹想吃,我这当哥哥的听见了怎能假装没听见。这样,这事交给本公子,本公子这就亲自为青舒妹妹取回来。”

“天热,不麻烦古公子了。”“成子,还不快……”

“哎,哎,这么客气做甚。你派的人用走的,本公子是骑马的,哪个回来的更快?答案不必本公子说出来吧!”他还拍了两下古管家的肩膀,“好了,好了,一点都不麻烦,为青舒妹妹跑腿一点都不麻烦。本公子这就去了,回见,管家。”他自说自话完毕,人已经往外走了,嘴里还喊着,“备马,赶紧备马。”

这情况,让古管家一阵无语。

古瑞星骑了马,带了四个护卫出发。巳时过了一半,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此刻已经烈日当头、炎热无比,大街上走动的人极少。他便放开手脚纵马奔驰,须臾间就赶到了风味小食铺前。缰绳交给护卫,他推开风味小食铺的青纱门走进去。

还没到正午上客的高峰期,但铺中并不缺客人,三三两两地已经有十来个客人在吃东西。

古瑞星一边往柜台走,一边扫过在场客人的桌子。他挑了挑眉,基本每桌的客人都点了一样奇怪的菜。大碗中,像面条一样的东西比面条还宽,里面加的瞅着像是黄瓜丝和豆芽。还有点点的红,看着像是辣椒碎沫。

他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的伙计,“他们吃的什么?”

吴小山热情介shào

,“公子,这是铺中的夏日招牌菜,凉皮。”

这就是凉皮?古瑞星对着迎过来的古元河说道,“先来一碗,本公子尝尝味道再说。”

古元河要带他去雅间,他拒绝了,往离柜台最近的一桌上一坐,“这里就成。”

没用多大工夫,吴小山喊着凉皮一碗,把凉皮端到了古瑞星的面前。

“这是提前做好的不成?怎会上的这么快?”古瑞星一边问,一边对它面视了一番。碗中,有比面条还宽的似面条的东西,有黄瓜丝,有豆芽,有香菜叶,有辣椒油,有汤汁,有蒜沫儿,还有小四方块儿的颜色微黄且带扎的不知名的东西。

“公子,凉皮既可当凉菜食用,也可当饱腹的正餐。它是每日做每日卖的。早起,铺中的凉皮师傅们就开始做凉皮,到客人上来的时候,再一份儿一份儿地加了佐料端上桌。”他一指和凉皮同送来的一小碟的辣椒油,“您若觉得辣味儿不够,可以酌情再加些。拌一拌,立kè

便可食用。”吴小山从旁说明。

古瑞星明白了,取了筷子拌了两下,竟闻到了一缕陌生的香味儿。他更加好奇,挑了一根凉皮尝。

“公子,您觉得味道如何?需yào

点别的菜吗?”

“夏日里,吃这个比吃热食舒服多了。”评价完毕,他也不点其他东西,眨眼间便吃掉了一碗凉皮。而后他招手让吴小山上前,说道,“再来一碗。”

连吃了三碗,古瑞星才不喊再来一碗了。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他冲着柜台后的古元河说道,“掌柜的,你们小姐等着吃凉皮,赶紧装上一份儿。对了,这要怎么外带?不会是要本公子端了碗回去吧?”这可是有损他形象的。

古元河一改先前的热情,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劳古公子费心,已经有人给小姐送凉皮回去了。”还好他爹有先见之明,虽然眼前的这位主动接了差事,但还是派了其他人过来为小姐取凉皮。这位借着替小姐跑腿的名义,进铺后却对此事一字不提,连吃了三碗才说要给小姐带,实在是气人。

“什么?哪个敢跟本公子抢差事?站出来让本公子看看。”古瑞星理直气壮地要找人算帐,根本不去想他若是没有吃这三碗,早带着凉皮回去,从早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的青舒肯定已经吃进嘴了。

古元河对他有点小怨言,但碍于身份不敢说出来,只得说道,“古公子,若是吃好了,这就回吧!凉皮,我爹已经让人取回去了。”估摸着,提着食篮的人就快进府了。

古瑞星没有一点歉疚的神情,“你爹不厚道。算了,再来四份儿,青舒妹妹不吃,还有青阳他们可以吃。”

“少爷们的也已经带回去了。”

“这,这……他们不吃,你爹你娘可以吃不是?别这么小气,赶紧装好。本公子这就要回去。”回去就找不厚道的古管家算帐。若是青舒妹妹生他气怎么办?若是让见色忘友的周伯彥那小子知dào

了可就坏了。

“小山,古公子要外带四份儿的凉皮。”古元河交待了这么一句,紧接着说道,“七碗,一共一百零五文钱。”

有人不顾贵公子的形像,掏了掏耳朵,一脸不信地问,“你这是要本公子付银子?”

“要不,您记账,小的以后找彥公子拿便是。”

“小气,忒小气。”古瑞星说着,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张银票放到柜台上。

古元河看了银票的面值一眼,立kè

收入钱匣子里,“小的这会儿找不开公子的银票。不过没关系,银票就存zài

柜台上。公子什么时候过来吃东西都可以,小的会一笔一笔地从公子存的银票里扣。”

“小气,奸商。”古瑞星甩下这四个字,转身往外走,“赶紧的,本公子可是急着要回去的。”

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带着四份儿的凉皮骑马回到古府,第一时间去了青舒、青阳他们暂住的院子,“青舒妹妹,六哥给你带凉皮回来了,快出来迎接六哥。”

青舒没出来,青阳他们也没出来,只出来一个初一。初一行了礼,“公子,主子们正在食厅用饭。”

“这就吃上了?怎么不等六哥回来?”他故yì

大声说着,转了方向进了小食厅。

已经吃掉半碗凉皮的青舒狠瞪他一眼,“行啊,古六哥,借着替我取凉皮的工夫,听说在铺子里吃了三碗的凉皮。”

古瑞星一脸“我冤枉”地说道,“哪个敢如此污蔑六哥?让他站出来,我们说道说道。”

吊儿郎当地坐在陈乔江左手边吃凉皮的一人抬头,“我说的,怎么着?你还想灭口不成?”

古瑞星侧过脸,循声往左边看过去。看清来人,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安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安荣景奉送鄙视的一眼给他,说道,“乔江,告sù

他。”

陈乔江哪管那么多,“安哥哥是来跟我们玩儿的。才不像你,都不肯跟我们玩儿,哼!”

一向不怎么发言的灏偷觑古瑞星一眼,然后一反常态地说话了,小声控诉道,“安哥哥在铺子里听到姐姐想吃凉皮的事,一下买了六份儿回来。才不像古哥哥,只顾自己一个人吃,都不管姐姐是不是饿着肚子。”

青阳和洛小荣附和,“就是,六哥没有安哥哥好。”

古瑞星厚脸皮地对着青舒笑,“妹妹,你看看他们,竟联起手来挤兑六哥,太不厚道了,对不对?”他把提回来的食篮往桌上一放,“妹妹,尝尝六哥带回来的,味道肯定比姓安的带回来的好。”

安荣景眯了一下眼睛,“小子,怎么说话呢!皮痒是吧!”

青舒决定无视他们,继xù

吃自己的凉皮。可是,这两个男人真的很聒噪,竟坐到一处一边吃一边拌嘴个没完没了,一点儿食不语的自觉都没有。

就连青阳也受不了,“哥哥,你们好吵。”

“好小子,有胆子再说一遍。”安荣景和古瑞星异口同声地说道。

青舒忍不住剜了他们一眼,“我说你们好吵,怎么着?”她又问碗已见底的青阳他们,“吃饱没有?还要不要吃?”

陈乔江喊没吃饱,另几个跟着说还想吃点儿。

青舒点头,站起来,打开古瑞星提来的食篮,取了其中的四碗凉皮出来,并与桌上未动的另两碗放一起。她端起其中一碗,“要吃的自己拿。还有,咱们去别处吃,不理他们。”

在聒噪的那两人的抗议声中,青舒把各端了一碗凉皮的弟弟们带去别处吃凉皮了。

留在食厅中的两人面面相觑,而后失笑,然后去抢唯一剩下的那一碗凉皮。

古瑞星:下绊子也就算了,还要踩脚,你是女人吗?

安荣景:抓挠是女人才干的事,你好意思用?

古瑞星:哎呦,松手,快松手,胳膊要断了。

安荣景:小子,你先松手,老子的手指头都要让你掰断了。

……

守在食厅外的初一和关木头听着屋中的碰撞声及时不时会有的对话声,吓的躲的远远的。

屋中,碰一声重响之后。

摔在地上的安荣景滚向一旁,爬了起来,“你小子昨晚的手笔可不小?”

古瑞星靠墙坐在地上,揉着手臂,“多谢夸奖。你来康溪镇做什么?”

“知dào

那些人的主子是什么来头的吗?你也不打听打听是否好惹,竟敢给一锅端了,啧、啧、啧……”

“管他是什么来头!我古小六只管按指示行事。”在权力中心的边缘地带当差,太聪明不好,糊涂些总没错。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不去挖掘所谓的秘密,按指示办事准没错。

安荣景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心事重重地说了一句,“小六,大哥有很不好的预感。”他到的迟了,当时天边微白。他没有靠太近,看到的也只是被官兵清理的差不多的现场。他转身离开,却在一个偏僻的巷弄之中发xiàn

了一条漏网之鱼。这条鱼受了伤,似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走过去,这条鱼惊惧地瞪大了眼睛看他。他觉得这个眼神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这条鱼要逃,他很容易地一脚将其踩在脚下,并扯下了其遮掩面容的蒙面巾。看清这条漏网之鱼模样的刹那,他感觉浑身的血液凝结了,他的身体动弹不了。

“安兄弟,我们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主子如何吩咐,我们便要如何行事,违背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要去追究不该你知dào

的事,咳咳……”

他木然问,“否则如何?”

“你心里清楚。”

他的回答是,用对方的匕首结束了对方的性命。他继xù

走,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那个人,为何会盯上小小的古府?手札他及时截住了,也已经烧成了灰烬,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的彥弟知dào

自己要对抗的是谁吗?

是的,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彥弟提前调来了官兵,说明彥弟预料到了下边会发生的事。可是,彥弟是怎么预料到的?彥弟一定瞒着他什么事,而且是很大的事。

安荣景的脸上会有凝重之色,这可不容易。古瑞星扶着墙站了起来,“说说,怎样一个不好法儿?”

“大概,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古瑞星听了,觉得这话说的很无聊,“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每日都有腥风血雨的事件在发生。行了,别赖在这儿,赶紧走。”

“我在说正经的。”

“我说的也不是玩笑。过来,咱们赶紧把这里收拾好,要不然青舒妹妹会发脾气。她一发脾气,你家彥弟就英雄气短。他一英雄气短,肯定不会让我们好过。”

安荣景没再说话,安静地把倒下的椅子扶了起来。

古瑞星蹙眉,“安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dào

彥弟……”他话说一半,拧眉说道,“没事,我得走了,我要找彥弟说些事。希望我过去的时候他人在锦阳城。”

“若是不急,安大哥可在这里等。他很快就会回来。”

“没事,反正我得去一趟锦阳城。走了,不必相送。”说话间,他走出了小食厅,很快就出了古府。

No.259此话怎讲

厢房内,青舒站在窗前,看着安荣景离去的背影,低眉凝思。

“姐姐,你的凉皮不吃吗?一会儿该不好吃了。”青阳护着青舒的碗说道。

青舒这才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姐姐饱了,让小娟她们端去吃吧!”

“唔,给我,给我。”陈乔江嘴里吃着,还伸了手要拿青舒的那一碗未动的凉皮。

“不可以。你已经吃两碗了,再吃该坏肚子了。你们也一样。”青舒挨个儿看青阳他们一眼,然后示意小娟端走。

小娟谢了恩,端了一整碗的凉皮出去,叫上小丫和小鱼分吃去了。

大家吃凉皮都吃饱了,午饭自然是免了。等青阳他们消食了两刻钟,青舒赶他们去午睡,然后一个人坐在屋中想着心事。这个府邸,血腥事件前后发生了两次,她厌恶极了,再不想住下去。入冬的时候,若是新的府邸修建不出来,或许她可以带着全府上下先住荒地上的四十间青砖房。入冬前,所有的土暖管道肯定能做出来并安装好。

“小姐,苏妈妈求见。”小娟站在门外通传。

青舒收回思绪,坐正身体,“请。”

苏妈妈喜笑颜开地进来,“小姐,官府来传话了,说是皇上赐下的一百头耕牛到了,要府里快快派人过去接收。”

这的确是喜事,青舒脸上立kè

有了笑模样,“快,让管家挑足够的人手过去,把耕牛接下。”

“是,小姐。”苏妈妈匆匆要告退。

“等等,等等,让丁管事快去请了平安护卫队过来。百头耕牛赶到荒地去的差事就交给他们了。”荒地那边有新建好的牛棚和马厩,都空着,这下可派上了用场。会建牛棚和马厩,不是青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考lǜ

到当五十顷良田都变成自己的时候,庄子上养的十七头耕牛与三匹马完全不够用,添牲口成了紧要的事。

还有就是,她有考lǜ

过养母牛。养母牛,不仅可繁殖牛群,喂好了还可以在母牛产小牛的时候挤奶。她不确定大家会不会接受喝牛奶这件事,反正她是爱喝的。因此,她让人建了可容纳五十来头牛的牛棚以及可容纳十来匹马的马厩。

苏妈妈听了青舒的吩咐,忙说道,“小姐,丁管事忙土暖的事情去了。”

青舒反应过来,“我竟把这事给忘记了。那就让管家派别人去。”这就是高兴过头的表现。几头或十几头耕牛,多走几个地方,多花点银子就可以买到。但是买百头耕牛可不容易。

于是,在引来围观者无数的情况下,古管家亲自跟随平安护卫队把百头耕牛往荒地上赶去。

当晚,古瑞星在古府布置了不同与前一晚的护卫网,但警戒状态依然为最高级。

杜护卫杜仲夏和洛护卫洛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怎么看?”洛三坐在墙头上,擦拭着手中的剑问。

“不是预见到了吗?有什么可问的?”杜护卫把拿在手中把玩的匕首插回绑腿里,“你该回去歇着了,记得寅时来替我。”

“决定回来时我们是想过可能会有麻烦。可我们当时的猜测是至少会有风平浪静的几年时光,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早来早了。”话落,杜护卫隐入黑暗之中。

洛护卫叹了口气,仰起头望向北边的方向。不知想到了谁,他的心底涌上莫名的惆怅。很快的,他摇了摇头,跳下墙头回去睡了。

古瑞星正亲自带队巡逻时,在前院墙根下见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立kè

跟过去,“杜护卫,留步。”

杜护卫退回来,“何事?”

古瑞星明知故问,“墙上的铃铛,今晚怎么全收了?”

面无表情的杜护卫伸手一指身侧的叶子,在风中颤动的细枝上的叶子,“看到了什么?”

“叶子。”

杜护卫转身就走。

“别啊,别走。不是就不是,干嘛这么小气。可它的确是叶子没错啊!难道你想让本公子说的更明白些,说菜叶不成?”

杜护卫停都没停,径直走开去。

古瑞星要追过去,古府的一个护卫拦住了,并解释了一下杜护卫懒得解释的事,“古大人,今晚有风,墙上的铃铛起不了预警的作用,反倒它在风中的响声会扰乱自己人的视听,给侵犯者可乘之机。”所以,若是无风的夜,铃铛会串在墙上的线上,用来示警。若是有风的夜,且风力能使铃铛响个不停时,一定会被撤下来。

“谁想出来的?这铃铛每日拆了又安,安了又折的,多麻烦!”

“自然是大家一起想出来的。”那人说罢,赶紧去自己当值的位置,对古瑞星给予的麻烦这一评价并未做特别的反应。

古瑞星盯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悟地点头。“这府里的家丁,有点意思。”古府的家丁,有的很普通,身手一般;有的很优秀,沉默寡言又高深莫测,对外的身份是家丁,实jì

上被称为鹰卫。刚刚说话的这一个,八九不离十是普通家丁,不太可能是鹰卫。因为鹰卫的沉默与低调他已经见识过了。

同一时间,乱葬岗上,出现了五个黑衣蒙面人。有两人举着火把照明,有两人挖着坑儿,而似头目般的人物站在旁边看着。

许久,挖开大坑并检查过坑内情况后,其中一个高瘦的男人回禀,“回主子,此处共埋了三十八具尸体。属下以为,或许有一人成功逃脱了。”主子派出来的人理应是三十九人,而且他们打听到没有被捉活口儿的。既然埋在这里的人数对不上,剩下的一人理应逃出去了才是。

“或许?本夫人要听的不是或许二字,本夫人要的是确切的消息。”女子说话的声音很柔和,语速也很慢。

高瘦的男人却被这样的声音吓的跪到了地上,“属下该死,请主子恕罪,属下会尽快找到第三十九人。”第三十九人,就是这死去的三十八人的头目。他认尸体,不仅要看脸,还要看手臂上的标记。他仔细确认过,错不了,这里没有负责昨晚行动的头目的尸体。

“本夫人铤而走险地派人替你们摸清了古府的地形,你们却搞砸了一切,一群废物。”她怒。娘娘多年来经心培养出来的三十八个死士就这么没了,岂有此理。古府内外有近百人的官兵秘密出现,而她的人居然没一个提前发xiàn

的,全是废物。

被女子训斥着,四个黑衣人一声不吭,只是低了头听着。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五日内必须杀掉目标,否则提头来见。”女子声音柔和地放下狠话,甩袖离去。

这么一来,两个黑衣人赶紧跟在女子的身后,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则将挖好的大坑草草地添了,然后拿上工具离开。

在这些人全部离开之后,自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爬下一人来。“找什么找?爷爷早替你们解决了第三十九人。女人真不可理喻,消停点儿会死人吗?”那人嘴里嘀嘀咕咕的,离开了乱葬岗。

天亮,一切的黑暗被光明所驱散。乱葬岗这样的地方,夜里是野狗出没的地方,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去。就算是白天,若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多有忌讳的古人一样不会出现在那里。因此,除了躲在树上的那个人外,再没人知dào

有人挖开土并检查了死者的尸体。

到了午时最为炎热的时候,康溪镇外的十里坡上的一座长亭中躺着一个人。此人一身的粗布衣裳,头发梳的还算整齐,外袍衣摆却刮了个口子。此刻,他手里抓了个酒葫芦,正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长条石椅上一口又一口喝酒。

马蹄声声,由远而近。当一队人自长亭前呼啸而过的时候,他大喊,“彥公子,请留步。”一队人飞驰而过,他塞好酒葫芦的塞子,闭上眼睛,抖着翘起的二郎腿,一派悠闲。

过不多时,已经冲过去的一队人掉转了马头,回到长亭处。为首的周伯彥让属下们等着,驱马来到长亭。他轻拍座骑的脖子两个,黑马便又上前一些。黑马的头正好在仰面躺着的那人脑袋的上方,对着下边的一张脸,它大大地打了个响鼻。

被黑马喷了一脸口水的安荣景立kè

别过脸去,拿袖子抹脸,“你小子,怎么这么坏?”

周伯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脸气愤地要坐起来,脸差点就和马嘴贴到一起去。他躲开去,并坐了起来,指着黑马的鼻子骂,“行啊你,跟你主子一个德行,就知dào

欺负大哥。”

黑马一幅趾高气扬地打了个响鼻,并在原地转了两圈儿,似乎不怎么喜欢在此处停留。周伯彥拍了拍黑马的头,在它安静下来时说道,“既然没事,那就先行一步了。”

“别。下来,赶紧下来,大哥有事跟你谈,十分紧要的事。”安荣景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彥弟,也就小时候好玩儿一些,大了之后越来越无趣。

周伯彥倒是没和他唱反调,下了马,牵着缰绳站在他旁边,“什么事?”

这一次,他倒是没绕弯子,直接挑明了话题,“古府怎么得罪皇后了?”

“此话怎讲?”

No.260挑事的

安荣舟拍了拍身侧的位子,“坐,坐下来说话。”还递了酒葫芦过去,“来一口。”

周伯彥没坐,松开黑马的缰绳后望向柳树林,“大热的天,喝什么酒?一身臭汗加上酒味,离路边的乞丐不远了。”

安荣舟收回递出去的酒葫芦,“不损我,你浑身难受是吧!”

“那倒没有。”他回的一本正经。

“行,算你赢。我问你,古府遇袭这事,你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

“没有。”

“没有你会让古小六秘密调兵?你知不知dào

自己捅了个马蜂窝?”

“怎么了?”周伯彥转过脸,一撩袍角,坐到了石椅上。

“皇后的人你也敢杀。你小子,你小子……真不知dào

说你什么好!”

“我何时动了皇后的人?”周伯彥蹙眉问道。

“你小子,还不承认。我确认过了,袭击古府的那些死士的背后人是皇后的嫡亲七妹,也就是钟鹂。”安荣舟没好气地说罢,闷了一口酒。

“钟鹂?没听说过。”他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不是谎话。说话间,他已经抢下了安荣舟手中的酒葫芦,放到了一边去。

安荣舟没去抢回来,只是耸了耸肩说道,“大概在四年前,皇后请太后作主,将嫡亲七妹钟鹂接入宫中,直接封嫔,封鹂嫔。不过半年,宫中有传言鹂嫔与萧贵妃不合。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鹂嫔获罪,被打入冷宫。不久,鹂嫔在冷宫中自缢身亡。时隔三年多,自缢身亡的鹂嫔却带着皇后的死士出现在了此地。彥弟,你到底捅了什么马蜂窝?居然让死人都复活了。”

周伯彥心中惊疑,却也不忘调侃一句。“大哥,宫里的密辛,你知dào

的倒是不少?尤其是和女人有关的。”

安荣舟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正经的,少岔开话题。”

“我也在说正经的。大哥是怎么认出钟鹂的?难道大哥与钟鹂很熟不成?若是不熟,大哥怎会知dào

她的前事?大哥又是怎样认出一个已死之人的?”

“个中缘由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明显的推脱之词。

“大哥果然不负京城第一风流艳少之名。不知大哥的《群芳谱》中目前为止收纳了多少才女及美人的名字?”

安荣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那可是大哥的宝贝,你不许惦记。”随之想到周伯彥的性子,他立kè

反应过来了,“哎,哎,不许转移话题。大哥告sù

你,那事还没完。这五六天内钟鹂还会卷土重来。你看,大哥给了你这么有用的消息,你也给大哥透露点儿消息才成。古府到底哪里得罪了皇后?”

“作为交换,大哥要告sù

我,为何要毁了《周素手札》的原本?”关于黎夫人的事,他们兄弟二人还没来得及详谈。因此,他只知dào

事情解决了,而其中的一些事却并不知情。比如黎夫人手中有那样一份要命的《周素手札》。他不确定,亲自处理黎夫人一事的大哥是否看到了手札中的内容。

安荣舟很惊讶,“她没告sù

你?”他本人根本不信什么预言。因此对手札中所提的预言只当是放屁,根本没往心里去过。不过,他也明白,在他眼里是狗屁的预言到了其他一些人眼中可就不一样了。手札本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拦截下来的,想过随手丢掉。但看到古青舒的名字后,他打消了主意,将其带在了身上,之后交给了古青舒本人来处理。

周伯彥吃了一惊,“她?你是说她知dào

手札的事情?”

“不仅是原本,就连誊写的两本也毁了。她与我想到一处去了,破书而已,毁了便是,一劳永逸。”

“你确定全毁了?”

“你当大哥是白给的吗?原本加誊写本共三本,连边边角角都没剩,全成了灰。自然,灰也是不能大意的,大哥给浇水和成了泥。”他为了兄弟的幸福,事后可是对黎夫人单独进行了审讯,并确定了手札确实只有这三本,再无其他。当然了,他也审讯出黎海棠曾将一本动过手脚的手札誊写本给了什么人。古青舒的名字既已抹去,而世上又只剩下了这本动过手脚的手札誊写本,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他而言简单多了。

“既如此,皇后没理由插一脚进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伯彥确信此事与太后脱不了干系,但万万没想到皇后会掺合进来。他这个义兄的行事作派让人觉得很不着调儿,可实jì

上,义兄搜集情报、分析情报的能力相当出色。再者,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义兄自不会告sù

他这些。既不是为了预言,皇后为何要对古府动手?皇后根本不知dào

灏的真实身份,即便知dào

,灏与她、她的皇子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她没有理由要灏的性命。

这下换安荣舟吃惊了,“你的意思是,你原本防的是别人,而不是皇后?”

“是。”

“你在防谁?”

“大哥,这是我与舅舅之间心照不宣的事。舅舅不想让太多人知dào

其中的缘由,你不要太过上心了。夜袭者为钟鹂这事,你可以如实上报,但不要提及我已知情这点。”

他说的这么明白,安荣舟哪里还会不知轻重地继xù

追问。“既如此,大哥不再过问便是。有需yào

的时候,尽管告sù

大哥,大哥自会替你绸缪。”

“好。”

“你回吧,大哥得去锦阳城办件事,回来再找你喝酒。”

周伯彥点头,而后说了保重,走过去牵了黑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冲着或坐或站地在前边的树荫下乘凉的属下们的方向行去。

主子回来了,护卫们立kè

整装上马。

“石头,肉干还有一些,拿给大公子。”他最看不得义兄连个下酒的东西都不准bèi

,就那样干巴巴地喝酒。

顾石头得令,翻出半包肉干来,送到了安荣舟的手中。

之后,周伯彥一行人继xù

赶路。

进了镇,路过风味小食铺时,顾石头傻笑着问道,“公子饿了吧!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这里有夏日最适合用的吃食,凉皮。”

周伯彥自然知dào

这是顾石头在嘴馋凉皮了。他倒也没点破,也没骂顾石头,只是对着众锦衣护卫说道,“下马,在这里用过饭食再回去。”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回古府,厨房得现张罗着做,倒不如在此用饭来的方便。

铺子里已经没客人了,吴小山与另两个小伙计正在拾掇大厅中的桌椅。见周伯彥光临,吴小山带着另两个小伙计忙笑脸相迎。

顾石头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他挤开吴小山,拿袖子擦了几下干干净净的一把椅子,“公子请,公子请。”

周伯彥倒也没说进雅阁,很自然地坐在了大厅中。

“小山,赶紧上凉皮,每人上一碗凉皮,要快。”顾石头嘴上如此说着,还推了吴小山一把,催促吴小山动作快些。一转过脸,他指着墙上挂的“今日菜牌”,“公子,您看,还要点什么菜?”

天热的关系,再加上赶路,周伯彥其实没什么胃口,所以也没有点菜的意思,“凉皮就成。你们谁想吃什么,自己点。”

小伙计手脚利索地给众人上了热茶水、晾温的开水与新打的井水三样。周伯彥喝了一茶碗的热茶,其他人贪凉喝的都是新打的井水。

接着,凉皮上桌。陆续的,古元河亲自要厨房调配的两样凉拌菜被端上来,接着是顾石头为大家点的六盘铺中的招牌炒菜,最后上的是豆沙包与白面馒头。

上主食的伙计要退下时,顾石头忙叫住了,“凉皮,再来十三碗。”他们都是舞刀弄枪的大男人,又是饿极了,饭量自然不会太差。热菜吃不下,但这凉皮吃着爽口,一人吃两三碗根本不成问题。

小伙计答yīng

着,嘴里吆喝着“凉皮十三碗”,要厨房赶紧准bèi



在顾石头吃的正欢的时候,铺子里来了其他客人。

为首的男子二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手摇画有美人的折扇。他头戴天青色的书生方巾,身穿同色的书生袍,脚踩一双紫色华贵的鞋子。再看他的长相,面色白的整个人显得过于阴柔,而且眼睛很小,看人还有点眯缝眼。

跟在他后头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书生。同样的书生方巾与同样的书生袍,差别在于手中的折扇与脚上的鞋子。

胖的那位不仅脸圆乎,整个人看着也很圆乎。此刻的他满头大汗的,正猛摇着画有山石的折扇。他脚上的鞋子与书生袍同色,质地也与书生袍相同,应是不错的绢料所制。他的眉目口鼻都很普通,不丑也不出色,倒是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瘦的那位,人瘦,个子还很高。这样一来,让人感觉他的身子过于单薄了一些。他摇着画有花鸟的折扇,穿着同胖子一样的鞋子。自进门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正面看人,而是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拼了三张桌子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周伯彥等人。

伙计笑脸相迎,热情招呼起来。

为首的男子看也不看伙计,趾高气扬地说话,“掌柜的在哪里?贵客上门不亲自迎接,生意不想做了是不是?”

开铺子嘛,挑刺的客人、摆谱的客人、想尽办法要占便宜的客人、故yì

刁难人的客人等等,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遇到。

伙计依然笑的热情又诚恳。

而古元河已经从柜台后头出来了。他脸上带笑,但不谄媚,话说的却很到位,“请,往里请。看三位的打扮,定是辉州第一书院嵩鹤书院的学子。听人谈论,能够进入嵩鹤书院读书的学子,不是才高八斗的人物,就是辉州最出色的贵公子。有幸招待嵩鹤书院的三位贵公子,本掌柜晚上睡觉也会笑醒。请,往里边请。”

为首的男子眼睛眯缝的更厉害了,鼻孔朝天地说道,“算你有眼光。”这是听的舒服了,心中满yì

,相对而言语气中少了“我要找茬儿”的讯息。

“铺子里的伙计没见过世面,眼拙的很,不认得三位公子穿的是嵩鹤书院的学子服,这才怠慢了各位。本掌柜等下定会罚他们,三位公子别跟他一般见识。请,这边是雅阁,还望三位公子能够赏脸。”

这时候,跟在这三人身后的四名小厮中的一个说话了,“少爷,这里岂能与一品楼相比!小的以为,这个铺面一点不像是一品楼名下的产业。看看这里,小的以为那些传言都是道听途说之辈宣扬的结果,不是事实。”

瘦子说道,“好办,是不是道听途说,试试便知dào

了。”

胖子问,“怎么试?”

瘦子看向为首的男子,见对方点了头,这才看向古元河并问道,“你们这里可卖凉皮?”

古元河答的小心,“回这位公子,卖。”

瘦子听了,满yì

地点了点头,“那就先来上三碗,尝尝味道。”

古元河忙回道,“抱歉,这位公子,今天的凉皮生意格外好,余下的只能出两碗了。您看……”

“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怠慢了本公子,你这铺子别想再开了。”为首的当时变脸,打断了古元河的解释,并威胁道。

No.261给你找

“这位公子息怒。实在是凉皮不好做,且须得在清晨的时候做好,并放到接近午时时分,如此才能加入独门秘方来调味并让客人品尝。再者,本铺自开张以来就有个规矩,那便是不做晚间的买卖,每日的未时末必须打烊,因此每日的凉皮是有定……”古元河不卑不亢、不急不徐地解释着。

为首的男子可没有耐心听他解释,“少说这些没用的。开铺子的哪个不是从早开到晚的?从未听过有人竟傻的在未时打烊,不做买卖的。”

瘦子附和,“文兄说的极是。他这是明显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他的话音顿了一下,并意有所指地往周伯彥他们那桌上扫了一眼,“十几碗的凉皮有,却没有三碗的凉皮,这是将上门的客人分了三六九等在招待。”

胖子笑的和善,“文兄、张兄,莫气莫气。作买卖的,哪个不都得有点眼力见儿。好东西自然要留给不能得罪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等乃读圣贤书之人,自不能失了气度,体谅他一二便是。毋须生气,毋须生气。”

这话乍一听,胖子似乎在当和事佬,劝同伴。但古元河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什么叫好东西要留给不能得罪的人?天气越来越热,凉皮的生意越来越火。早起,专门负责制作凉皮的师傅们一日比一日做的更多,可每日在打烊前定能卖完。今天彥公子一行十三人前后一下就点走了二十六碗凉皮,厨房剩下的目前的确只能出两碗了。

就这情况,不必等到打烊,即便这三个书生不点最后的两碗凉皮,下一刻自会有人进门买走。他心里不痛快,但作买卖的谁不会假笑。因此他笑着想在此处解释一下。不过,别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瘦子,即胖子嘴中的张兄,手中的扇子摇的飞快,“此言差矣!我等乃堂堂嵩鹤书院的学子,竟当面被人打了脸,岂能就此作罢?文兄,你说是也不是?”

“正是。”为首的文姓男子拿手中的美人扇一指古元河的鼻子,“本公子不管你用何种方法,限你一刻钟内端上来三碗凉皮。”

古元河可下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位公子,本铺的凉皮每日做的都有定数,卖完即止。就是那生意不好的天头,不管凉皮剩多剩少,可未时末打烊的规矩从没变过。生意人,哪个不希望铺中生意兴隆,哪个有好东西不卖反倒会对客人谎称没有?今日的凉皮的确只能再出两碗了。不过三位不必着急,本铺有几样极具特色的凉拌菜,夏日里吃起来同凉皮一样舒服又爽口,三位不妨坐下来尝尝。”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顶撞本公子?”为首的文姓公子发难。

立kè

的,有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古元河,“跪下,向公子认错。”

铿的一声,有人将一把剑大力拍在了桌子上,引得桌上的杯盘碗蝶被震的发出颤响,“掌柜的,来两碗凉皮。”

无论是三个书生还是跟随三个书生的四名小厮,均吓了一跳,并循声看过去。

顾石头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踩在地上,右手按在拍到桌上的剑柄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掌柜的,吓傻了不成?我说了,再来两碗凉皮。”

周伯彥淡漠地坐在首位,对顾石头的言行举止一点喝止的意思都没有。

虽被人左右架着,但古元河一点被威胁的自觉都没有。他冲着举了椅子准bèi

救他的吴小山等伙计说道,“没听见吗?客人要加菜,动作快些。”

吴小山将举起的椅子一放,脸上的怒容立kè

由笑容代替,“好嘞!凉皮两碗,马上就来。”

听闻动静,从通往厨房的过道中现身的宁四接上,回头向厨房那边吆喝,“凉皮两碗,走着。”

厨房里的人也大声吆喝,“今天的最后两碗凉皮,出。”

胖子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急的不行,“等等,等等,这两碗凉皮是我们先要的。掌柜的,你怎可将其卖给他人?”

古元河已经挣脱了两个小厮的钳制,不急不徐地回道,“三位虽已在铺中,但三位并未点走这最后的两份凉皮。再者,本铺自开张以来,秉承对客人一视同仁的原则,从不将客人分为三六九等,只看先来后到。”

“掌柜的,来一碗凉皮,不,来两碗。”古瑞星前脚迈进门槛儿就点了两碗凉皮。他是热的睡不着,在树下纳凉来着。突然想到了凉皮,于是就过来了。

小伙计一脸歉意地要告知今日凉皮已卖完,但话来不及出口,就被人抢了先。

“今天的凉皮卖没了,想吃,明日请早。”顾石头一脸得色地告知。

“你怎么在这里?”古瑞星只当顾石头的话是玩笑话,不理。他大步走到了周伯彥身侧,从旁拽过一把椅子坐了,“回来的这么早,事情办完了?”

“嗯。”周伯彥淡淡地应了一声。

已不再是伙计的宁四亲自端了托盘从后头出来,直奔周伯彥这一桌。

吴小山与另一个小伙计立在桌前。宁四一端过来,他们便一人从托盘上端了一碗凉皮,问顾石头要摆谁面前。

古瑞星大手一挥,“我的凉皮,自然要摆我面前。”

顾石头冲着古瑞星笑了一下,也不用吴小山给摆桌上,他自己直接从吴小山手里接过了凉皮的碗并护住,“已经说过了,想吃明日请早,这是我们点的。”然后他挑了一根凉皮送嘴里,还故yì

吸溜出动静来。

另一碗,早让洪威占去了,自然也没有古瑞星的份儿。

古瑞星这才意识到什么,“怎么回事?”

吴小山一脸歉意地解释,“公子,今天的凉皮卖完了,刚上的是最后两碗。”

“什么?”古瑞星不顾形象地大叫一声,伸手抓住了顾石头的凉皮碗,“你小子,吃什么吃?赶紧给本少。”

顾石头自然是不给的,于是两个人一人抓着碗的一边,也不管手指头进没进碗中,互相扯来拽去的抢了起来。而他们各自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顾石头是用自己的筷子,古瑞星却胡乱抓了桌上的一双筷子,两个人在空中拿筷子过起招儿来。

他们闹腾的厉害,周伯彥忍下骂人的冲动,移去旁边坐了。其他人各自护好自己的碗,也是躲去了别处。

自己人都明白,这两个碰到一起的时候,永远这么幼稚,永远有的吵,什么都要争抢一番。可外人却不清楚。不仅铺中作事的看傻了眼,就连书生三人组和他们的小厮都看傻了眼。

古瑞星的属下之一,人称傻大个儿的蔡健进来了。他看到众人都躲的远远的,疑惑地走过来。当看清二人正在争抢的东西时,“嗬,碗都裂纹了。”

“在哪里?”顾石头立kè

松手。

“怎么可能?”古瑞星同时松手。

眨眼的工夫,那所谓裂纹的碗不见了。

“谢了。”蔡健咧了大嘴笑,转过身就从一名锦衣护卫的手中抽走了筷子,站着开吃。

众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什么样的头领,就有什么样的属下。这话一点不假。看古瑞星与蔡健就知dào

了。

蔡健被称为傻大个儿,不是说他人傻,而是他的个子高的离谱,比古瑞星、周伯彥都要高出一个半头去。他就跟个小山似地立在那里,也不坐,碗捧的高高的吃着凉皮。

虽然平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但自以为有高大形象的古瑞星和顾石头拒绝跟傻大个儿抢东西(其实是他们在傻大个儿面前就像孩子一样矮小),于是两个人郁闷地继xù

用筷子接着过招儿。

周伯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看不见,更没心情理会他们的幼稚之举。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书生三人组的面色阴晴不定起来。他们想要发作,可铺中从掌柜到伙计没一个人看他们。这些人不是在归整桌椅,就是在看那边的打闹,当他们不存zài

似的。

为首的文姓书生眯缝着眼,阴恻恻地下令,“给本公子砸。”

“且慢。”胖子忙阻止,往周围看了一圈儿,见没人看过来,便想着还好没人听见。然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想出气,有得是时间、有得是办法,但不能在此时此刻。别忘了,秋闱将近,我们不能让任何不利于我们闲话传出。”

瘦子觉得有理,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周伯彥的背影,“出去再说。”自始至终,他忌惮周伯彥这个陌生人,总觉得带着这么多护卫的人出现在小小的康溪镇上很突兀。

如此,三人达成一致,为首的姓文的阴沉着一张脸,瘦子面带笑容,而胖子依然和善地笑着,三人结伴离去。大概是狗仗人势惯了,他们的小厮最后出去的时候,有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揣倒了铺中的两把圆凳。

即便如此,伙计们依然笑脸相送,并口称“各位公子请慢走。”

食铺的纱门一关,周伯彥看向洪威。那三人以为没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可周伯彥、洪威等是何等人物,何等耳力!

洪威颔首,取了剑便走。

但在经过古瑞星身侧时,古瑞星伸手一拦,“本少近来需活动活动筋骨,劳烦洪大人将机会让出来。”

“你知dào

什么?还是我来。”顾石头放下筷子往外走。

古瑞星来的晚,自然不知dào

先前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手里的筷子放桌上就跟着出去了,喊着要一起。

洪威看向周伯彥。

周伯彥扫视一圈儿,见众人都吃完了,起身,“伙计,结账。”

柜台后的古元河忙说道,“古公子在柜台押了一百两的银票。”又从柜台里拿出个账本来,“这本是专为这张银票的花用准bèi

的账本。”

周伯彥颔首,并带着众护卫走了。古瑞星花的都是他的银子,既如此,他自然是不会再付帐的。

铺子里没了客人,伙计们继xù

规整桌椅,古元河则把周伯彥他们刚刚的花用记到账本上。

韦铁锤进来了,低声和古元河说话,“掌柜的,顾随从把我撵回来了,不让我跟,怎么办?”他是古元河提前安排在外头的。他的任务就是跟着书生走,想办法探出这些书生的去处与身份。

古元河讶异,倒也没说什么,“知dào

了,回摊子上去。”韦铁锤不能跟也没关系,还有盯梢的乞丐在不是。

食铺中每日的剩饭剩菜与汤汤水水都没有倒掉,打烊前会有乞丐拿着讨饭的碗过来后门处排队领取。因此,有事探听,直接吩咐这些聚拢过来的乞丐便成。这些乞丐很有眼力,每日总会自动自发地清扫属于古府的食铺、杂物铺以及左右相邻的其他三四间铺子的后巷。因此,相邻铺子的东家从起初的防备到之后从不过问后巷中出现大量乞丐一事,只用了七八日的时间。

到了未时二刻,负责窗口摊子的过来向古元河报到。

卖完自己窗口负责的吃食的报账并上交了一日所卖得的银子后,换掉身上的衣服便回后头休息了。

卖馒头、豆芽的窗口剩了二斤多的黄豆芽、三个白面馒头、二十三个苞谷面饼子。古元河看了上交的帐本,数了交上来的碎银与铜板,没问题。他安排道,“余下的这些拿到杂货铺的厨房去,加到大家的晚饭里。”食铺和杂货铺里做事的,家不在当地的,住在铺子后头的伙计等人,晚上在一起做饭吃,而且用的是杂货铺的厨房。

卖熟食的窗口。卤味儿的猪蹄、猪头肉、整鸡、鸡蛋、鸡爪子都卖完了。猪心和猪耳朵也一个没剩。猪肝、猪肺、鸡心、鸡胗、猪皮等都剩了一些,倒也不多。古元河拨拉着算盘珠子,帐目与交上来的银钱是对的。他便安排起来,“朱记面摊的朱掌柜昨日留了话,说是鸡心、鸡胗和猪皮有得剩,他全要了。你包好,这就送到朱记去。若是当场付银子,附送他一个猪肺。若是记账,猪肺就免了。最后剩下的,同样送到杂货铺的厨房去,加进你们的晚饭里。”

四个摊子的账目对好了。古元河在一旁看着,专门负责采购的宁四与铺中的厨子清点厨房剩的食材。像米面油及一些放的住的菜都收好,那些放不住的、剩下的一些青菜同样送到杂货铺的厨房去。明日需yào

什么食材也都一一对好,之后宁四收好明日的采购单子。

期间,有客人进来问凉皮还有没有。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方方面面都没问题了,未时就要过去了,古元河发话,“打烊。”

伙计们把铺子关好,回后头休息。

宁四跟着古元河来到古府,与古元河道别,然后在门房等。不多时,他的老娘和娘子过来了,他的两个儿子在她们前头跑着。

再说古元河,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找到了古管家。他说自己派乞丐打听一些事,若有消息传来,记得通知他一声。

当时青舒就在前头。她听到了一言半语,便叫古元河过去问话。弄清了是怎么回事,青舒问道,“彥公子当时在场?”

“是,小姐。”

青舒点头,表示知dào

了,“好了,快去歇着,陪陪阿琴。她的身子越来越重,天气又越发的热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受的?”目送古元河出了前厅的门,她转头交待小娟,“你盯着点这事,有什么消息,记得立kè

说与我听。”

小娟满口答yīng

着。

青舒摇着手中的团扇,越坐越觉得热,于是起身往外走。她顺着游廊走了一会儿,转了方向,去了学堂前头。这里有两棵小树,它们还不能在炎炎夏日为人们遮挡烈日。不过,因为太阳的位置,房子前头的影子很大了,又有风,若坐在树下今年才摆的石桌石椅前,倒也是个不错的纳凉之地。

微风吹过,在枝叶的沙沙声中,青舒听着学堂中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想像到青阳他们摇头晃脑地诵读的模样,不由浅浅一笑,心下变得一片宁静。

小丫不敢吵到学堂中的人们,压低声音问,“小姐,有没有想吃的?奴婢这就去端来。”

青舒本想摇头,但想到学堂中的四个休息时或许会想吃些什么,于是想了想,吩咐起来,“白夫人着人送来的樱桃,程娘子送来的野果,洗好了端过来。我屋中还有两盘未动的点心,也拿过来吧!”

小丫称是,准bèi

去取。

小鱼轻点她额头,“小鬼灵精,你在此处陪着小姐,我去端东西。”

小丫微嘟了嘴,却也知dào

自己一次端不了这么多的东西,于是作罢。

青舒见了笑,“去厨房看看,可有熬好的酸梅汤?若有,让丁家妹盛了五碗端来。”

如此,大小两个丫鬟都派了出去。

青舒轻摇手中的团扇,看着周围的一景一物,感叹日子过的飞快。若是今年能搬去荒地,这里就一分为二。一边的屋舍不动,用来住人;一边的屋舍稍作改动,可充当临时仓库储藏米粮。庄子上的粮食庄子上的库房便能装下。五十顷地的苞谷下来,荒地上建的库房大概能容纳一多半,还有一小半没有放处,正好可以往这边放。

年景有好有坏,她的人口多,大量储存粮食是必要的。今年的粮食,她是一斤都不会往外卖的。她手里有银子,各个铺子也都有盈利,她也不指着卖粮食赚银子,所以才敢这么干。

“休息一刻钟。”

卢先生的这句话对陈乔江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他第一个冲出学堂,跑到了青舒身边,“姐姐,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青舒冲他招手,“过来。”

陈乔江挨近。

青舒用手帕为他擦颊边的墨迹,“呵呵……你倒是会练字,省了纸张全练到脸上去了。”

青阳他们也已经过来了。

洛小荣告状,“姐姐,他是课堂上打瞌睡的时候弄上去的,不是练字弄的。”

陈乔江不承认,“哪有?哪有?课堂上我从不打瞌睡。”

洛小荣拉了青阳为他作证,然后三个人对打没打瞌睡的问题争辩了起来。

小鱼端了樱桃、红红的小小的野果和两盘点心回来了。铃兰和小丫跟在她后头。铃兰手里的托盘上端着五碗的酸梅汤,小丫手里端了一盘黄透的杏子。杏的季节就要过了,很快就没有杏可吃了。

东西摆到石桌上,青舒让青阳去请卢先生出来吃东西。

卢先生喝了碗酸梅汤,对果子不怎么感兴趣。

青阳他们比较热衷于那野果。艳红的果子,只有洛小荣的小指指甲盖儿那么大。吃进嘴里,中间有硬籽,果肉很少,味甘甜。他们抢着问这是什么。

青舒摇头,“姐姐也不知。程娘子说是村中的孩子们满山遍野地找它摘着吃,附近都没有了。这是她的娘舅进山时偶然间发xiàn

并摘下来的,是特意送来给你们尝的。好吃吗?”

他们说好吃,往嘴里丢进一颗去,立kè

吐出籽,再往嘴里丢一颗进去。

卢先生好奇地尝了一颗,说这就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没有再取。

眼看盘子要见底了,青阳他们不吃了,说剩下的要留给姐姐吃。

小鱼她们立kè

递来准bèi

好的湿布巾给他们擦手。

卢先生故yì

冲着青舒瞪眼睛,“坐这里可以,但有一样,不许吵先生的学生。”

周伯彥正好背着手走过来,“没人吵先生的学生,先生快去授课吧,学生都在等着了。”

卢先生上下打量他几眼,“晚上先生请你喝酒。”而后背着手,带着学生进了学堂,关起门来授课。

周伯彥坐到青舒的身侧,看着盘底又小又红的陌生果子,“这是什么?”

“不知名的野果,尝尝。”青舒将盘子往他跟前推,“休息好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起身了?”

“休息好了。”他用两指捏起一颗野果仔细看了看,“似乎是一种草药的果子。”

“你认得?是程娘子的娘舅送来的,说是村中孩子都吃这个,可以食用。”

“不能确定。给周大夫看过便知dào

了。”他放进嘴里尝了一下,“还真是孩子吃的东西。”

“我倒是没想到问周大夫。”她说着,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吃。果然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果肉太少了,但甘甜的味道是孩子们喜欢的,她也喜欢。“味道不错。”她又捏了一颗吃。

周伯彥将盘子推给她,“喜欢吃,明日就派人出去给你找。”

青舒微愣,“什么?”不是她幻听了吧?

“留一颗给我。等下找周大夫看看这是什么果子,再问问它适宜生长的环境。这样找起来方便。”

她心底甜甜的,嘴上却说,“让护卫找野果,亏你想的出来!”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护卫找的自然是给青阳他们的。你的,我定会为你亲自摘来。”

不带这样蛊惑人心的。她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低了头,嘴角无法自抑的笑纹说明了她的喜悦之情。

小鱼不动声色地扯了小丫和铃兰站的远远的。

看了眼过于安静的学堂,他在桌下轻握青舒垂在身侧的手,“我们换个地方纳凉,在这里说话会影响先生的课堂。”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们的私密话,他们自己知dào

便成。像卢先生那种性情的人,指不定这会儿耳朵贴在门上正在偷听他们说话。

“嗯。”她微红着脸,甩开他的手,先一步站了起来。

他冲着小鱼他们说,“这里撤了。”而后起身,两步到了她身侧,牵了她的手,“走这边,这边有阴凉。”

她欲甩开他的手,试了一次没成,便也作罢。她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两个人并肩而行,慢慢走在有阴凉的地方。

No.262心花怒放

周伯彥与青舒不紧不慢地走着,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们相握在一起的手。微风吹过,为炎炎夏日送来一丝凉爽的气息,吹的青舒的刘海与发稍轻轻飘动。

“明日要不要跟去?”内院近在眼前,周伯彥问青舒。

“跟去哪里?”青舒轻声问。

“采野果。”

她心动,可也迟疑。

“怎么,不想去?”

“既是出门玩儿,若不带着青阳他们,他们定会抱怨的。可明日不是他们的沐休日。”

“这有何难?我去与卢先生说一声便是,明日与沐休日调换一下即可。”

“成,那,你去和先生说一声,若先生答yīng

了,再告sù

青阳他们。不过,你还没问周大夫,知dào

要去哪里采那野果吗?”

他偏过脸看她,“已经有人去问了。”

她才不信,“我怎么不知dào

你派了人出去?”他们刚刚一直在一起,他若派了人,她哪里会不知dào



“顾石头机灵的很,可不像你的丫鬟。”刚才在学堂前,他和青舒说的话,顾石头虽站的有点距离,可也是竖着耳朵听的仔细。不用想都知dào

,他们离开那里的当下,顾石头定是取了一颗野果跑去找周大夫了。

她听了可不高兴,“我的丫鬟怎么了?我的丫鬟个个乖巧又听话。”

他知dào

说错话了。见她冲着自己瞪眼睛,他失笑,“是,是。”

已经走到内院的月亮门前了。她停了下来,“我要进去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荷花池上的凉亭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她回头看,小鱼她们不见踪影。“这几个臭丫头,跑去哪里了?这么半天都不过来!”

他眼中含笑,看着她申明,“我不吃茶,不用点心或水果,不需yào

丫鬟伺候。”

她嘴里咕哝了一句厚脸皮,往月亮门迈出一步去。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她动,他不跟着动就得松开手。自然,他是不会松开手的。于是就变成了两人之间产生了前后的一步之差,握在一起的手就变成她要拽着他走似的。她没有回头,晃了晃被他的大手紧握不放的手,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走?”

虽然口气不怎么好,可已经允许他入内了,他高兴之余,怕她会反悔,赶紧跟上。两个人再次变成肩并肩地一起走。

她故yì

不与他说话,很快两个人坐进了荷花池上的凉亭内。

他挨近,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不理我?”

她想再绷一会儿脸的,可一下没忍住,破了功。她忍着笑推他手臂,“热死了,别挨我这么近,去对面坐着。”

“这边比较凉快。”他说的认真,不知dào

的人定要信以为真了。

她瞪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对面坐喽!”

他怕她翻脸,二话不说,赶紧移去对面坐了,然后一脸恍然状地说道,“原来这边也很凉快。”

这人,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她想骂他一句,一时却找不见合适的词。在他面前,她也不讲究什么形象,无聊地半趴到了石桌上问,“边关还好吗?”

“还好,没有战事。”

“你去的南边还是哪里?”

“西边,栖霞关。”

她微怔,“爹爹曾驻守过的栖霞关?”也是将军爹殒命的地方。

“是。那边自开春以来便摩擦不断,处理不当便会再兴战事。我的差事是协助驻军将领与对方将领坐下来和谈。”

“和谈成功了?”她心中惊异,他怎么连这种事都要管?难道御史还要参与军务不成。(御史的职责之一,参与并督导地方上的军务。只是青舒不知,所以才会疑惑。)

“对。没有战事发生是百姓之幸。当时,两国百姓均点燃篝火,载歌载舞至天明。”

她依然半趴在桌上,但突然伸了一只手向他。

他不解。

她催促,“快点。”

他疑惑,可难得她会主动伸手向他,他自然不会错失这种难得的好机会。他微笑着伸手出来,轻握住她白皙的手。

“辛苦你了。”说罢,她立kè

抽回手。

看着空了的手心,他呆了一下。

“我也是百姓啊,没有战事发生,我自然也高兴。本来嘛,你是当官的,你的职责就是为百姓分忧。即便你和谈时出了力,那也是应该的。但是呢,咱们官民要搞好关系,你们当官的要对我们百姓好点儿,我们当百姓的自然会爱戴你们这些当官的。”她冲着他挑眉,“你看,我这百姓当的多合格,竟然主动找你握手,还特意说‘辛苦你了’。我可是百姓的楷模,以后有什么好事,一定要记得多照顾我这个百姓楷模一二。”

他听的哭笑不得。

她别过脸偷笑。看到冒出水面的荷叶与荷叶下因微风而泛起小小涟漪的水面,不知dào

为什么,她的心情很好、很好,好的想唱歌。不过,她会的无非是一些现代时的歌曲,她可不敢唱出来,于是忍住了。

“阿舒。”

“嗯?”

“小娟正往这边张望,要她过来吗?”

她立时坐正,转过脸看去,发xiàn

小娟正站在荷花池边上。大概是那事打听的有眉目了。她看了周伯彥一眼,“听说你回来的路上进食铺了?”

“嗯。”

“顾石头没跟你一起进府,似乎是隔了一个时辰才回来的。他去了哪里?”

“他向我请示过,说有些私事要办,需离开一个半时辰。我允了,至于他去了哪里,没有过问。”他回的诚恳,一点不像做假。当然了,他确实不知顾石头去哪里收拾的那三个没长眼的。

她一脸不信。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他这会儿倒想着回去问顾石头详情了。先前他睡醒,听说青舒在学堂前纳凉,他便过去了,还没来得及找顾石头问话。

她狐疑地看他几眼,然后冲着小娟招手。

小娟见了,踏上木板桥走了过来。她停在青舒身侧,“奴婢见过小姐,见过彥公子。”

青舒看着受了小娟的礼后侧过脸看着水面的周伯彥,并没要求他回避,而是直接问小娟,“何事要禀报?但说无妨。”

小娟偷觑周伯彥两眼,脸上有犹疑之色。但立kè

的,她挨近青舒,微弯了腰对着青舒一阵耳语。

青舒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愕然的、恼怒的、诧异的、愤恨的等等,最后,却是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小娟又讲了几话,似乎是禀报完毕了,退到了青舒的身后站好。

周伯彥转回脸,看着笑个不停的青舒,“什么事这么好笑?”

青舒一边笑,一边看着周伯彥,“你,呵呵……你,你的手下实在是,哈哈……”她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趴在石桌上笑个不停。

虽然不知dào

她到底在笑什么,但看到她如此高兴,周伯彥也跟着高兴。他眼含笑意地就那么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青舒终于止住了笑,找手帕要拭泪。只是,时常带在身上的手帕不见了,不知掉在了哪里。

“小姐,您若不嫌弃,先用奴……”小娟的话没说完,立kè

住了嘴,一脸呆滞地举着手中的素色手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周伯彥往前探了身子,手拿宝蓝色的手帕正在为青舒轻拭眼角的泪渍。

青舒呆呆地盯着他的俊颜,脑中一片空白。

“好了。”他轻道,并收回手帕,收进袖子里,“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

青舒回神,有点害羞地偏过脸去,一下就看到了呆滞的小娟。她这才想起小娟的存zài

,脸一下就红透了,“我,我……”我什么,她现在什么也我不出来,心中埋怨他做事不分场合。

周伯彥淡扫小娟一眼,“下去吧!跟前不用你伺候。”

小娟跟梦游似的,“哦”地应了一声,机械地转身,机械地抓着没有送出去的手帕离开了凉亭。

青舒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小娟,可这会儿脑子成浆糊状,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到底想问的是什么。于是,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喊小娟回来。

周伯彥就那么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第一次有男子替自己擦眼泪,感觉有点怪,但又很甜蜜。她想,若不是让小娟看了个正着,她一定会表现的坦然许多。因为,替她擦眼泪的不是别人,是喜欢她、她亦喜欢的男子。被自己的恋人珍惜着、照顾着,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哪个女孩子不会开心地心花怒放?

她酡红着脸,“问你的属下去。”

“嗯?”

“问问你的属下,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他挑眉,眼中有疑惑之色一闪而逝,“你是指石头?还是指古小六?”

“都有。”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回去了。若被苏妈妈看见,我就说是你硬闯进来的,不是我让你进来的。”

他从善如流地答yīng

,“好,苏妈妈的唠叨我来听。”

闻言,她轻笑出声,“要说话算话。”然后看着他,竟然倒退着走。

“那是自然。”说话间,他伸了长臂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样很危险,掉进水里怎么办?”

她眨了眨漂亮的杏眸,“不是有你吗?你会让我掉进水里吗?”

这话他爱听,且很没原则性地没再阻止她的行为。他以护花使者自居,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并配合着她倒退的速度往岸边移。

荷花池上的木板桥上,一男一女面对面地、手拉着手,以奇怪的方式一起往岸边移着。期间,女子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男子,而男子一直低头看着女子。

小娟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她眼花,确定那是真的,不是幻觉,她捂脸,转过身去。她想想总觉得不妥,于是把手自脸上拿开,回过头去看。那两人还慢慢悠悠地挪着,那速度,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从木板桥上下来。

隐约的有说话声传来。

小娟立kè

作出反应,拔腿往内院门的方向跑。她是小姐能干又贴心的丫鬟,她得替小姐守好门户,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小姐与彥公子在一起时的好心情。

结伴回来的小鱼和小丫被小娟拦截在了内院门外。小娟大大地张开双臂,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小鱼手里端着托盘,惊愕地盯着失常的小娟,“这是做什么?”

小丫更是摸不着头脑,“娟姑姑,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小娟嗯啊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小姐,小姐让你们在外边等等。”

满脸问号的小鱼和小丫便只能等。等啊等的,等了有会儿工夫,她们等到了周伯彥自内院走出来。

她们三个见了,自动让出路来,恭敬地立在一侧。

周伯彥一走一过的,看到小鱼手里端着剩下的那点野果,他停了下来,“顾石头可拿了一颗去?”

小鱼一脸紧张地答,“回公子,是的。”

“没事了。”周伯彥说罢,背了单手在身后,大步走开去。

等人走出段距离了,三个丫鬟松了口气,进了内院。

此时,青舒蹲在菜畦边上,正在查看红果有没有熟的。

小丫蹦蹦跳跳地过来,“小姐,奴婢给您看。”说着,她往菜畦边上一跪,一手支在地上俯低了身体,一边扒拉开红果下头的枝叶往里看。

青舒失笑,移过来一点,“傻丫头,衣服会弄脏的。”

“没事,没事,沾些土而已,扑打扑打就干净了。”小丫嘴上说着,这边观察完毕,还跪爬着往别处挪去。

傍晚时分,顾石头从外边兴冲冲地回来。“公子,公子,小的问到了,问到了。”

周伯彥头也不抬,整理着手头的公文,“问到什么了?”

“野果,小的已经问到哪里能采到野果了。村子周边的地方肯定没了,但山中有,山中地势平坦且无树木的草地上才会有。”

周伯彥的脸上既无喜色,也无怒色,淡然问道,“今日你与古小六是不是干了什么好事?”

提到这个,顾石头根本没去注意主子的语气是好是坏,眉飞色舞地问,“公子,您是指我们将瘦的那个倒吊到树上的事,还是指把眯缝眼的裤子丢进粪坑的事?”

闻言,周伯彥整理公文的手不自觉地一顿。

“公子,您不知dào

。那三个书生坏透了,居然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往井中投毒!就是往风味小食铺的井里投毒的事。您猜这坏主意是谁出的?就是那个瘦子。胖子还有点良心,说害人性命万万不可。眯缝眼却觉得这主意很好。小的听见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顾石头可忙的很,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

他跑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跑回来继xù

讲,“古六公子说要揍他们一顿,再警告一二便是。小的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们了,于是揪了他们去了好玩儿的地方。瘦子倒吊到树上,让他不停学狗叫。只要有路人经过,他必须说一遍‘我是混蛋,我要下毒害人,我不是东西,我是狗东西’。”

周伯彥抽了抽嘴角。

“还有那个眯缝眼,小的扒了他的外袍,在他后背上写上‘吾欲卖身’四字,让他在镇门外学青楼艳妓跳舞。哈哈……”顾石头拍着膝盖笑,“您,您不知dào

,哈哈……有,有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经过,骂道,‘就这副狗熊尊容也敢出来卖,真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有个汉子,说话更有意思,‘你当天下女子都眼瞎了不成?’哈哈……”

周伯彥微眯了眼,心想:难道阿舒笑的就是这事?

顾石头笑够了,又跑去咕咚咕咚喝掉一杯凉茶,然后一抹嘴,“古六公子说我忒损了。可一转眼,他竟把眯缝眼扯去了附近的村中,还扒了眯缝眼的裤子丢进一户人家的粪坑里,之后把眯缝眼放了。眯缝眼怕被人看见自己没穿裤子的样子,于是四处躲,还摸进一户人家院里要偷晾在外头的裤子。正赶上那户的两个大小子在家,他们一路追打着,把眯缝眼赶出了村去。”

“公子,还有那个胖子。您猜猜我们是怎么收拾他的?”

No.263灏闹病

周伯彥没问,可顾石头还是很高兴地讲了出来。他和古瑞星两人对付胖子的手段比较温和,采取了用羽毛挠脚底板的手段来审问胖子。

胖子受不住,很快就把他们三人的身份交待了出来。还有,他们是特意从锦阳城到康溪镇上来找风味小食铺晦气的。理由是,眯缝眼与书院中的另一名文姓书生打了赌。另一名文姓书生所指的是眯缝眼的堂兄文书怀。文书怀押五百两银子,赌堂弟眯缝眼不敢找一品楼的麻烦。

眯缝眼最近手头比较紧,没有足够挥霍的银子,因此他很心动。再者,平日里他就与堂兄文书怀不和,两个人时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使绊子。他们两个,一方挑衅,另一方若不接下便会被对方耻笑。且他们文家与一品楼的东家有些过节,眯缝眼觉得若自己能找一品楼的晦气,不仅能赢得五百两银子,指不定家中长辈还会高看他一眼。

于是,他起了心思。但想到一品楼的势力,家中长辈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一品楼过不去的事实,他左思右想,和胖子、瘦子商量起来。而后,有人告sù

他,一品楼的东家在康溪镇有一间小铺子,名为风味小食铺。他质疑这个消息。那人又说,整个辉州,只有两个地方卖凉皮,一个是锦阳城的一品楼,一个是康溪镇上的风味小食铺。

眯缝眼赶紧派人去考证风味小食铺卖凉皮的事。很快的,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如此,他终于相信了风味小食铺是一品楼所属的铺子一说。可他不敢对一品楼出手,于是退而求次,目标锁定在了风味小食铺上。他想过了,康溪镇上没人认得他,他做完该做的事立kè

离开,谁也查不到他头上。

只是,事有偏差,发生了两样意料之外的事。一是,风味小食铺的凉皮卖的只剩两份儿了。他们本可以按计行事,但既是来寻晦气的,便一定要强求三份儿凉皮,这才横生了枝节。二是,从中杀出了顾石头这波人。这波人不仅抢了最后两份凉皮去,还带人把他们以及他们的小厮、家丁、车夫都给抓了。

事情问清楚了,人也已经收拾过了。顾石头回了古府,而古瑞星则把书生三人组及其喽罗们让人押往锦阳城了。至于古瑞星接下来要干嘛,顾石头也不清楚,因为古瑞星没告sù

他。

周伯彥一直没说话,没有夸赞亦无批评之语。

顾石头挠了挠头,“公子,小的瞧着有一事甚是奇怪。”

“什么事?”周伯彥终于开了尊口。

“我们收拾那三个书生时,左近总有乞丐出现。平日里,偶尔在无人的巷弄里才能碰到一两个乞丐,可今日见到的竟有十几个之多,实在是太奇怪了……”顾石头絮絮叨叨地说着。

周伯彥收好公文,背着手走出屋去。

“公子,您去哪里?”

“用饭。”卢先生说过,晚上让他过去用饭的事,他没忘。

到了第二天,出门采野果的计划没有实现,因为雷雨天气。

计划落空,最为失望的非青阳他们四个莫属。四个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坐回学堂读书。

第三天傍晚,霞光满天之时,一大清早就带着锦衣护卫出府去的周伯彥回来了。

小竹篮送到青舒面前。小娟一脸神mì

地催促青舒赶紧掀开上边盖的碎花儿布。

“神mì

兮兮的,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青舒问着,掀开了布。看到小竹篮中装的艳红的小小颗的东西,她吃了一惊,“这是哪里来的?”

“顾石头送来的,说这是彥公子亲自为小姐摘的。”小鱼揭开谜底,捂嘴偷笑。

小竹篮虽小,可里面装的野果差不多也有三四斤的样子。这么小颗的果子,据说一株上最多也只会结四五个这样的果子。三四斤的果子,他是如何找到并耐心摘下的?青舒抱着小竹篮,感动不已。

这时候,陈乔江和洛小荣赛跑似地一前一后地从外头冲进来。

“姐姐,姐姐,快跟我走,快点儿。”陈乔江不由分说地冲过来拽青舒的手,弄得青舒差点把手里的小竹篮打翻。

“姐姐,快,灏哥哥生病了。”洛小荣一脸急切地说道。

青舒吃了一惊,也顾不上说教陈乔江的莽撞,赶紧将小竹篮放到桌上,站起来急问,“怎么回事?好好的,灏怎么就生病了?”

陈乔江和洛小荣说不清楚,只是催青舒快些走。

青舒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还不忘交待丫鬟,“快去前头,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青阳的屋中,灏满头大汗在蜷缩在青阳的床上,脸色很差。

青阳守在床前,手里拿着帕子正给灏擦汗。听闻动静,他回头。见到青舒,吓坏的他泫然欲泣地喊了声姐姐。

青舒抱了他一下,“没事,没事,姐姐来了。”而后放开他,坐到床沿上,“灏,看着姐姐,告sù

姐姐哪里痛?”

灏泪眼汪汪地看着青舒,“姐姐,灏很痛,肚子很痛。”

青舒稳了稳心神,手轻按到他的肚子上,“是这里痛吗?”

灏吸了吸鼻子,“嗯。”

青舒急的不行,“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大夫马上就来。一会就好了,一会儿就好。”她试着替他揉肚子,力道放的很轻,“姐姐这样弄,会不会很痛?”

灏点头,之后又摇头,“好像,好像不那么痛,唔……姐姐,上,上边也痛。”

怎么又上边痛了?青舒紧张的不行,放在他肚子上的手往上移,“是这里吗?”

“再,再上面。”

青舒再把手往上移一些。

“就,就是这里,好痛。”

这个位置,这里好像是胃的位置。不仅肚子痛,胃也痛,这是怎么回事?“来,平躺下来,试一试,看能不能平躺下来。”

正面朝外侧躺着的灏摇头,抱着肚子低声哭了起来。

“快去个人,去催一催大夫。”青舒喊道。

闻讯的苏妈妈也赶来了。看着灏难受的样子,她急的不停踱步。

“阿舒,让开,让我看看。”周伯彥进来,直奔床前。

听到他的声音,急的快哭的青舒赶紧让出位置来,并说明自己所了解到的一点讯息,“他说肚子痛,胃也痛。”

周伯彥俯低身体,抓了灏的一只手出来,并把灏的手腕平放到床边上,然后上手号脉。

所有人吃惊于他的举动之余,个个紧张的鸦雀无声。

须臾,周伯彥收回手。虽不明显,但他的脸上闪过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对青舒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他转过脸,看着蜷缩着身体的灏问,“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灏细声答,“有。”

他伸手过去,轻揉灏的头,“想吐就吐出来,不要忍着,吐了就好了。”

正在抹眼泪的初一听见了,满屋子找起了痰盂。小娟似乎也想到了,先一步找到痰盂,并交给了初一。

初一捧了痰盂到床前,“少爷,少爷,您想吐就吐,奴才接着。”

周伯彥让开床头的位子,回头见屋中站满了人,蹙眉,“别都挤在这里,初一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苏妈妈听了,赶紧把人都带了出去。青阳他们不愿意,青舒只得亲自带他们出去等。

周大夫来的很快,号了脉之后不急着写药方,而是取了针灸的用具出来,解开灏的衣裳下针。

几针下去,很快的,哇的一声,灏吐了出来。

外边的人听着屋中的动静,焦急万分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呕吐声渐歇,周大夫出来了。

“周大夫,怎么样?他没事吧?”青舒急急地问。

周大夫示意准bèi

笔墨,然后回道,“他先是患了热伤风,之后又受了凉,这使得病情加重,引出了其他病症。没有大碍,吃上几副药就好了。”

众人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青舒一脸自责地呢喃,“是我没照顾好他,居然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患的热伤风,真是笨死了。”

周大夫,“小姐不必自责。近来天气炎热,少爷们又爱在外边玩耍,正午的烈日又最是毒辣,热出病来实属正常。昨日是雷雨天气,二少爷恐怕是淋了雨,这才受了凉。”

的确,昨日青阳他们在雨中奔跑玩耍来着。她听闻后亲自过去把他们撵进屋去的,并交待下人烧热水让他们洗澡。没想到,陈乔江、青阳和洛小荣好好的,而灏却生了病。

药方开好,青舒派人骑马去取药。药取回来了,苏妈妈亲自去煎药。这期间,厨房熬好了稀粥。

青舒坐在床上,从后头搂着灏,哄他吃稀粥。

灏还有些恶心,吃不进去东西。但是药三分毒,而且灏又没吃晚饭,空腹吃药对人身体不好。周大夫也是交待过一定要让灏吃些东西的。

青舒轻声细语地哄着他。而小鱼半勺半勺地喂他吃稀粥。小娟则一手端装咸菜的小碟子,一手拿了筷子,时不时夹一点咸菜给他吃。

半碗粥下去,灏摇头再不肯吃了。

青舒让他歇了一会儿,这才让人端药过来。

灏皱着小脸,仰头见到青舒心疼又担忧的神色,吸了吸鼻子,接过半凉的药碗咕咚咕咚几下喝掉了。但他喝的太急,接着咳了起来。

青舒忙给他顺气,“灏真勇敢,把药喝掉了。喝了药,病就好的快,肚子就不痛了。”哄了一阵儿,直到灏睡着了,她才轻手轻脚地放他躺下。见到他嘴角沾了一点药汁,她让小娟沾湿了布巾递过来,放轻力道给擦掉。

一直守在旁边不肯离去的青阳他们这时候打起了哈欠。

青舒挨个儿抱了抱他们,“好了,灏睡下了,你们也睡吧!明日早起再来看他。”

这一晚,青舒没回屋,一直坐在灏的床前守着。

门轻响,周伯彥走进来,立在青舒身后轻声说道,“回去歇着,我来守着。”

青舒摇头,“我看到了,那会儿,你的表情。当时你在担心什么?”

No.264滋补药丸

周伯彥当时所担心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中毒。他以为,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灏下了毒,仅此而已。他不准bèi

坦白这个,看着睡的还算安稳的灏说道,“看他当时的模样,我以为他得了什么急症、重症,因此很担心大夫来不及诊治。”

青舒觉得这话有道理,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就要失去灏了。只是想到周伯彥号脉的那一幕,问道,“你懂医理?”

“只知皮毛,派不上什么用场。快回去歇着,后半夜我来守着他。”他见青舒很是犹豫的样子,说道,“若是休息不好,白日你怎么有精力照顾他?快去吧!他粘你粘的紧,白日里看不到你,他会哭的。”

闻言,青舒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于是带上小娟和小鱼走了。

周伯彥站在门口,直到青舒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屋。他坐到青舒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伸手进被子里把灏的一只手拿出来,然后静心号脉。而后,他推醒灏。

灏睡眼朦胧地醒来,看到床前所坐的人似乎是惊到了,蜷缩着身体往床里缩。

周伯彥淡淡地看着他,“姐姐累了,刚去休息。肚子还痛不痛了?”

灏清醒了,小心地瞄周伯彥一眼,垂下眼皮小声答,“没有那么痛了。”

“那就好。”周伯彥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瓷瓶来。他拔开瓷瓶的塞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来,“过来,吃药。”

顾石头端了半杯清水站在周伯彥身后,冲着灏咧嘴笑,“少爷,小的已经准bèi

了温水,还有这个。”他把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来,并将一把艳红的野果递了过来,“吃了药,少爷再吃它,一点都不苦,只有甜。”

灏有些畏缩地爬出被子,慢慢蹭到床边坐好。

周伯彥淡声吩咐,“伸手。”

灏伸了小手出来。

周伯彥把药丸放到他的手心里,“吃了它。”

“等一下,你要给他吃什么?”青舒去而复返,脸色不是很好。她是走出一段后,想起有些话忘了交待,这才转回来的。哪曾想,走近了听到屋里有动静,推开门的时候正好kàn

到周伯彥放了什么东西到灏的手心里。

见到青舒,灏立kè

爬进床里侧,离的周伯彥远远的,然后可怜兮兮地小声喊着姐姐。

周伯彥收好瓷瓶,“没什么,只是一些滋补的药丸而已。”

“我看看。”青舒一副兴师问罪模样地走至床前,伸手向灏。

灏立kè

挨过来,把药丸给了青舒,人还靠在了青舒身上。

青舒一手搂住他,一手捏着褐色的药丸看。她拿到鼻下闻了闻,一股子的中草药味儿。她也就做做样子而已,她又不懂医、不懂药的,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头儿的,“就算是滋补的药丸,现在的灏可以吃它吗?你有问过周大夫吗?”

周伯彥来不及说话,灏先他一步小声说道,“已经吃过一丸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dào

?”青舒这下不干了。

灏怯怯地瞄了周伯彥一眼,立kè

低头,“周大夫在的时候,哥哥让我吃的。姐姐别生气,吃了哥哥给的药丸,肚子不那么痛了。”他一句话,卖了两个人。一个是周大夫,一个自然是周伯彥。

青舒怒从心来,他们居然合起伙儿来骗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那么相信他,那么相信周大夫。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有权知dào

真相,不是吗?

她觉得伤心,忍着泪,“既是滋补的药丸,我们就吃,我们吃。来,张嘴,姐姐喂你。”居然不是伤风,也不是着凉,竟然是另有隐情。她就说嘛,灏跟着青阳他们天天满府跑着玩儿,烈日也晒得,雨也淋得,健康的很。这样健康的孩子,提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就痛成了那样,太突兀了。

“姐姐不哭,灏不疼了。”灏说着,张了嘴含住药丸。

小娟从顾石头手里拿过茶杯,递了过来。

青舒接过,让灏喝水,让他把嘴里的药丸吞下去。之后,她伸手探他的额头,正常的温热,这会儿也没出什么汗。“来,躺下来睡觉。睡觉病会好的快。”

灏躺进夏被里。大概是想安慰青舒,他冲着青舒笑,还露出小虎牙来。

青舒轻捏他的鼻子一下,跟着笑,“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不吃,要睡觉。”

“嗯,那就睡,姐姐就坐在这里。”

安静了许久,灏终于睡着了。青舒有些睁不开眼,不时打着瞌睡。

“这都要子时了,回去睡一会儿,天亮再来。”周伯彥从旁低声说道。

一提这茬儿,青舒立kè

发飙。她扯了周伯彥的胳膊就走。到了外边,走出了点距离,她也不管周围黑不黑的就停了下来,甩开他的胳膊,并生气地说道,“回去?我回去了,你好背着我给他吃药是不是?说什么滋补的药,你当我是几岁的孩子不成?”

“阿舒,你想的太多了,那的确是滋补的药。周大夫都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周大夫的医术和为人你还不信吗?我的为人,你还不信吗?难道我会害了他不成?”他在模糊重点,把问题往别处引。

可她不吃这套,“少来。我警告你,要么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瞒着我给灏吃药?要么以后不要和我说话。我讨厌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她转身要走,可又气不过,“我知dào

自己一直身处于某种危险之中。你觉得一直猜测着、害pà

着过日子,那样对我来说真的好吗?还是你觉得,我自欺欺人地逃避那些不知从何处会伸来的黑手,不去探究它,一味逃避,一味带着众人躲在府中不肯出去就是安全的?”

她自嘲地笑,“逃避能解决什么?我逃避,我躲在自己的壳子里,那些黑手就会罢手吗?我不管幕后人是谁,灏是爹爹留给我的责任,我自会护他到底。管他是什么,我自会握枪迎击,绝不退后半步。”

看她一脸愤恨地离去,周伯彥轻唤了一声阿舒,却没有去追。他在黑暗中站了片刻,看向油灯依然亮着的那间屋子,低喃,“阿舒,那些本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可命运总喜欢对人开玩笑,我们……你和我……”

他忧思的模样隐藏在黑暗之中,没人能够看见。“我选了你,便是害了你,将你牵扯其中。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你……”然后是什么,他没有说,慢慢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天亮。青阳、陈乔江和洛小荣穿着练功衣结伴过来看望灏。

听闻响动,趴在床边睡着的青舒醒了。她想坐正,可手臂发麻,肢体僵硬又浑身酸痛,使得她忍不住蹙眉。

陈乔江不名所以,“姐姐,你怎么了?”

洛小荣和青阳又连声问她怎么了。

青舒揉了两下僵硬的脖子,慢慢站起来,又慢慢动了动四肢,“没事,只是腿脚有些发麻而已。”

灏也醒了,他睁开眼睛,身体往床里缩了缩,“姐姐睡这里,睡这里不难受。”

陈乔江一下扑到床上,按着灏捏脸,“臭青灏,你吓到哥哥了,以后再敢生病,哥哥可是要打人的。”

青阳忙上前,一把推开陈乔江,“过去,过去,不许欺负生病的人。”

洛小荣趁机扑上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猪布偶,塞进灏的手里,“送你的。”这是青舒给他缝的十二生肖布偶中的一个。灏看见了,摸了它许久。当时他舍不得让给灏,于是假装没看见。这会儿他其实也有点舍不得,不过还是决定送给灏。

屋里热闹了起来。看他们四个在床上互相拉来扯去的,灏也很精神,青舒便没阻止,随着他们玩闹了。青舒嘱咐青阳他们不要闹太久,然后回自己屋中洗漱去了。

府里一切正常运转着。周大夫一早便过来给灏诊了脉,说是恢复的不错,允许灏下床走动,但不允许灏出屋。还有就是,周大夫特意点了一句,要青舒亲自过问灏的饮食。

按理,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可青舒已经知dào

周大夫和周伯彥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并瞒着她给灏用了别的药。因此,她变得敏感。她以送周大夫出门为由,让跟前伺候的退开一些距离,而后开门见山地说事,“周大夫,你们给灏吃的那个药丸是治什么的?”

周大夫自然明了,这是周伯彥想瞒的事没有瞒住。他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御医密制的解毒丸,可解百毒。”因入药的药材难以收集齐全,此药千金难寻。还有就是,此药是专为圣上准bèi

的,只有圣上才有此药。周伯彥却随身携带着,谁赏下的,答案不言而喻。

虽然有所准bèi

,可青舒还是惊的从头凉到了脚。这说明,灏中毒了。可毒是哪里来的?谁给灏下的?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周大夫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告辞,“小姐请留步,不必相送。”

青舒立在原地,目送周大夫的身影自视线中消失。她不由想到,这是要她不要追问的意思吗?可是,发生了这么大、这么严重的事,她如何不去追问?

在别人看来,灏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可唯有知医理的周大夫和了解毒理的周伯彥知dào

,灏看着是痊愈了,可实jì

上还需调养半个月。若没有这半个月的尽心调养,残留在体内的余毒会使人虚弱,会慢慢掏空人的身子。到了一定程度,人不至于丧命,但会变成废人,永远的废人。

青舒既已知dào

灏是中毒,而不是生病,因此在看到周大夫留下的食补单子时便心中明了,亦懂了要她亲自过问灏的饮食的理由。

她不想整日里胡思乱想,不想自己沉重的心情影响了身边人。她想一个也是照顾、两个也是照顾,而且手里的事情多了,忙起来了,或许还能让她忘却一些烦心事。所以,她决定四个一起照顾,把他们四个的一日三餐之事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灏的一日三餐,她是亲自选择食材,然后配上周大夫送来的药材,细心地完全按照单子上所写的在准bèi



青阳、陈乔江和灏的,她也每日选取新鲜的食材来做,而且是变着花样来做。每当灏嘴馋青阳他们的饭食时,青舒总会选一点儿不会与所用药材相冲的食物给灏吃。

再有就是,她让古管家把门,召了杜洛二护卫入内密谈整整一个时辰。

密谈结束,古府的日常生活一切如常,那些不知情的人们依然笑脸常开。唯有青舒与古管家、杜洛二护卫这四人紧绷着神经,密切注意着府中的一切,并秉持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原则,暗中追查着灏中毒一事。若是府中有内鬼,青舒发誓再不会似从前那般心软。这一次,她定要以雷霆手段、狠厉手段来肃清府中不忠之人。

三日过去,看似平静的古府、看似平和的青舒,实jì

上正在酝酿一场爆fā

性大事件。

周伯彥或许觉察到了什么,天光渐暗的时候让人传话,约青舒见面。

青舒没有推掉,而是一脸平静地赴约了,连个丫鬟都没带。

周伯彥的屋中,微风透过防蚊虫的纱窗吹入,吹的桌上的油灯火苗轻轻摇摆着。

青舒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但也没有怒色,只是一脸平静地等待着周伯彥开口。

看她如此,周伯彥心中酸涩。老天是看不得他们好过,还是如何?每次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发生。他端起茶壶,给青舒斟了一茶盅的热茶,“尝尝这茶。”

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青舒下意识地看向茶盅,看着盈白的茶盅中那茶绿色的液体,淡应了一声,却不喝。

周伯彥为自己斟上一杯,然后慢慢品,“此茶名为仙子引,我送了四罐给你,却从不见你喝。”

她垂眼,“我不懂茶,但有好好收藏。”因为是他送的好茶,她舍不得转送他人,单独收了起来。夏日炎热,她喝不惯热茶,所以想着冬天的时候取出来泡茶喝的。

No.265谁更重要

听了青舒的话,周伯彥不再提茶,“还在生气?”他问的看似随意,可实jì

上很紧张。

“没有。”青舒答的飞快。神情中确实没有生气的迹象,可也是不开心的。她的眼中少了平日里所拥有的那些明亮的、飞扬的东西。

“那你……”那你怎么一直不肯理我。这是他想问,又问不出口的。

两个人之间陷入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他先开的口。

“会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的。我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们,可事实上,我也有做不到的时候。灏的事,要怪我,是我大意了。但好在发xiàn

及时,我身上恰好又有解毒的药丸,便想着在不惊动你的情况下把毒解了。”

她不说话,垂着眼皮,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这是他考lǜ

了几日后决定的。“我打算把灏带走。”

她霍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本是我的责任,这个责任不应该由你来扛。”娘欠的债,由他这个儿子来还,天经地义。儿女是爹娘的债,娘生了灏,却没有真心去护着他,这才有了后边的种种。灏是娘欠的债,可娘没了,那便是他的债,这是他的命。

她的反应很激烈,“我不答yīng

。”

“带他走,你这边就安全了。再者,我将他带在身边,对方会有所忌惮,不会轻易出手。如此一来,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都好。”这是他考lǜ

了各方面的利害关系之后,想出的解决之道。

“我不答yīng

,他是我弟弟。我在爹的墓前发过誓的,我要照顾好他,我不会遗弃他。”人都是有感情的,她把灏留在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是责任也好,其他什么理由也罢,她不会弃他不顾的。虽然不知dào

为什么,可她心中有个感觉,无论灏在不在身边,有人要对他们古家不利这一点是不变的。既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把灏送走?

不到危难当头,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会把灏送走。自从灏出现的那日起,她一直在想古叶氏临终遗言中透出的不寻常讯息。细究起来,那应该是将军爹的遗言,古叶氏只是转述者而已。她预感到了古府日后必有大难发生。大难来临之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带着全府老小逃去哪里?

她一直考lǜ

着、一直琢磨着,目前为止她想出了两条退路。这两条退路全都是针对青阳和灏的,没有一条是为自己准bèi

的。因为她知dào

,作为一家之主,大难来临之时她必须站在前头,否则怎能替青阳和灏活命的退路争取时间!

她一直在想,老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或许就是为了让她保护好、照顾好青阳的。还有灏,既是父辈将其与古府的命运绑到了一起,连带的,灏也成了她不可推卸的责任。灏的命运与古府的命运是一体的,在她不曾到来之前便结下了,不是她想斩断就可以斩断的。

现在,一切还不明朗,只有见不得光的势力在攻击他们古府,而“王土”的所有者,这个国家的帝王还没有发难。青阳也好,灏也罢,哪个她都不会送走。再说,若是在这个时候把灏送走,这不是承认了灏的身份有问题吗?同样的,这不是自找麻烦,自己把自己往危险的境地推去吗?

所以,她一脸坚定地告sù

他,“我不会答yīng

,我不答yīng

。”

“阿舒,我知dào

你疼灏,是真心的疼。可你第一要考lǜ

的是青阳的安危,不是吗?对你而言,是青阳更重yào

,还是灏更重yào

?”

她哭了,“周伯彥,这是个很残忍的问题,你知dào

吗?”这是她一直不敢想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说破?

“阿舒,你把灏交给我,一切都会好的。青阳会好好的,灏也会好好的。你不必去面对……那种残忍的问题。”他心里清楚的很。如果灏继xù

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阿舒必须要面对保全青阳,还是保全灏的两难抉择。

因为灏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大安王朝长公主的儿子,也是西昌国皇帝的儿子。牵系两国皇室的孩子,又是以那样的方式出生的,注定了他一辈子得不到向往的自由,注定了他一辈子要活在别人的控zhì

之下。

对此,作为兄长的他也无能为力。

她不愿意,她无声的哭,哭的很伤心,“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

看到她哭成这样,他焦虑的坐立难安。他几次想要说重话,可都忍住了。她何错之有?她只是太重感情了,已经放不下灏,只想把灏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已。当初,她手拿棍子,放下了闺阁小姐应有的一切,为了弟弟与人拼命。现在,她也只是痛苦又倔强地一心想要护着另一个弟弟而已。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解决之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不是还有什么可利用的势力是他不曾注意到的?或许,真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灏留给阿舒也说不定。“容我,容我再想想。”为了成全她,他愿意花费更多的心力在这件事上。

她没有破涕为笑,只是更加难过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为难你。”

他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伸手过去,扣住了她放在桌边的手,紧紧的。

“我……”

“不必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他想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来。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别人也解决不了。那些高位者弄出了这么多的事端来,凭什么让他和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相关的那些人,这一次,他要全部拖下水,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哪个敢听之、任之地不伸手出一把力,他定要闹的天翻地覆不可。再不成,他还有诈死的爹可依靠。总会有办法的。

“我……”

“没事了,赶紧擦擦眼泪。若是被青阳看见了,你要如何解释?”他有时会吃味,因为青阳永远是她最在乎的一个,。而他,不知被排到了第几位。

要说的话几次被打断,她不得不恼,“周伯彥,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明明眼角还挂着泪珠,可还能一脸恼怒地使劲儿瞪他,这可真是。不过,好歹她眼中有了明亮的神采,看来是恢复精神了,这便好。他如释重负地说道,“好,我在听。”

“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可不可行。”她一边说着,取了手帕低头擦脸。

“你说。”

她一脸紧张地问,“一万石粮食,能不能换来灏的平安?”

“……”

她以为他没听明白,不介yì

再说一遍,“一万石粮食,如果能换灏的平安,我愿意出粮食。我知dào

,近几年边疆看似安定,实则危机四伏,朝廷需yào

贮存大量的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他震惊,同时不解,“谁告sù

你这些的?”

看他的反应,她觉得自己猜对了,心中略安。“不用谁告sù

,想想便知dào

了。前些年战事不断,还有旱灾、水灾、蝗灾等各种灾事不断,粮食欠收或绝收,粮食十分紧缺。再加上国库空虚,朝廷在许多方面都表现的捉襟见肘。这两三年朝廷虽大力推行休养生息政策,可是,到目前为止也只做到了让百姓饱腹,却没有应对突发战事、突发自然灾害的足够存粮。”

“你……”他不懂。她只是一介小女子,一肩扛起了养活全府老小的责任,整日里手拿农书,带着全府上下种田又种菜的,日子过的辛苦却红火。这样的她,本已让人佩服不已。可是,朝中缺粮之事,她是从哪里知dào

的?她不知政事,不知官场之事,脑中全是种田种菜、做生意挣银子的想法。朝中缺粮之事她没有理由知dào

。即便是在朝为官者,若不在权力中心当差,一样不知朝中缺粮的事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很多余地左右看了看,屋中只有他们二人。“我在想,你舅舅或许会喜欢这个提议。你舅舅说灏是平安的,灏便是平安的。即便有黑手,可有了你舅舅的默许,我,我什么都敢干。”在缺粮的时候,银子和实打实的粮食之间,帝王或许更喜欢粮食。帝王的态度很重yào

。她没有退路,想要活下去,唯有巴结高高在上的帝王。必要的时候,即便双手沾满血腥,她也在所不辞。在这个时代,活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蹙眉,“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粮食?离秋收还很远,有银子也买不到大批量的粮食。”话是这么说的,可她的提议让他打开了思路,有了某些想法。他觉得,或许,不必硬碰硬便能缓和目前剑拔弩张的形势,能让太后老实一段时间。

“秋收就有了。”她急,她的提议到底可行不可行?

“你争不过粮商。”他是走南闯北的买卖人,知dào

的比青舒多。农人缴纳了官粮之后,还要预留一年的口粮。如此,一年的收成所剩不多,能拿去卖钱的粮食非常有限。粮商是做惯这买卖的,随便使几个小花样就能把农人手中可卖的所有粮食收走。青舒想买,只能找粮商。自然,经了粮商的手,价钱自是涨了的。

“我自己的地里有粮食,何必与粮商争?”她的急切已经显露于外。到底行不行,她要他的准话。

“阿舒,你的五十顷苞谷最多能打七至八千石的粮食。你的人要吃粮,就得预留口粮。能匀出去的大概有四千石。一万石中剩下的六千石,你还得与粮商抢。”

“先不说这个。用粮食换平安,你觉得你舅舅会不会心动?”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自然会心动。为了冬小麦赏下五十顷良田,粮食对朝廷的重yào

性可见一斑。

“若是能成,帮我促成此事。只要能保我古家上下平安,别说一万石粮食,就是两万石,我也认了。”她有五十顷良田、一个田庄,两块儿千里荒地(其一是同五十顷良田一起赏下的),熬上两三年就能渡过奉送万石粮食的难关。

“别急,让我斟酌斟酌。”

第二天近午,厨房。小娟摘着菜、小鱼揉着面。小丫在炖补汤的青舒左右转悠。青舒需yào

什么,她就递什么。

青舒注意着火候,一步不离炖补汤的锅。

灏站在厨房的纱门外,“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青舒闻言回头,“这里热,别进来。”

灏哦了一声,站在外边等。周大夫允许他在院中走动,但不允许他迈出院门一步。他现在连卢先生的课都不能上,更不能出去玩儿,觉得很无聊。

补汤差不多已经炖好,青舒揭盖闻了闻味道,又拿汤勺搅了搅,看里面的药材是不是煮到要求的程度。她觉得可以了,用抹布把小陶锅从火上端下来。炖汤盛入碗中,再放上汤勺;从大锅中取了一个颜色发绿的馍馍装盘。这些放到托盘上,她亲自端了出去。

灏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的身侧,“姐姐,我会喝完的,不会再吐了。”昨晚,汤喝一半,不知dào

为什么难受的紧,他全吐了。姐姐没有骂他,又辛苦地炖了一碗给他喝。他很内疚。

进屋,补汤摆到桌上,青舒把托盘交给了小丫。灏自动自发地坐进椅子里,等着喝补汤。

青舒把碗中的汤往另一个空碗中盛了一些进去,而后拿勺子搅了搅,让热气散了一些,这才放到灏的面前,“小心烫到。”

灏点头。他取了勺子,舀一勺汤吹了吹,这才放进嘴里吞掉。他看着青舒笑,“甜的。”

青舒坐到旁边看着他,“问过周大夫后加了点糖进去。味道是不是比以前喝的好?”

“是。”灏给了肯定的答案,取了盘中的馍馍送到嘴边小口咬着吃,并不时喝一勺的汤。

奔跑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陈乔江的喊声,“我们下学了。”

陈乔江第一个冲进屋子,然后是青阳和洛小荣。他们三个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抢着和灏说话。

“别吵,别吵,退开一些。有什么话,灏喝完汤再说。”青舒赶紧出面维持秩序。

闻言,青阳立kè

发挥老大的派头,把陈乔江和洛小荣扯到旁边坐了。

青舒满yì

地点头。这时候,小丫进来禀报,说是洛护卫求见。她说知dào

了,但没动地方。

周伯彥刚好进来。

青舒立kè

起身,“我出去一下,这里交给你了。”

周伯彥说好,坐到了青舒刚坐的位置上。

洛护卫见到青舒出来,说道,“有眉目了。”

No.266打草惊蛇

烈日当头,古府紧闭门户。古管家将府中家丁与女人孩子全部召集到了前院的空地上。

右侧,是在人前很少同时现身的杜洛二护卫,他们的身后是垂手而立的七名鹰卫。左侧,则是胡四带着的专门负责府中守卫的十二名守卫。

还有两个中年男子,他们也在列。一个是洛府派给洛小荣的管事,另一个是陈府派给陈乔江的管事。

古管家清点完人数,低声对等消息的小娟说道,“去禀报小姐,人都到齐了。”

小娟转身离开。

须臾,青舒一手牵着青阳的手、一手牵着灏的手出现在人前。廊檐下的影子里摆着三张椅子,姐弟三人坐了上去。

小鱼、小娟和小丫三人低着头立在青舒的椅背之后。关木头立在青阳的身后。初一立在灏的身后。

古管家带着众人行礼。

青舒说了声免礼,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场众人。

礼数尽了,古管家阴沉着一张脸转身面对众人。他平日本就不爱笑,加上此刻心情奇差,又极其愤nù

,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下边的人个个惶恐不安起来。正在好奇张望的麦子见了,吓得立kè

眼泪汪汪地躲到了亲娘的身后去。

古管家开口了,“灏少爷会生病,是有人胆大包天地在灏少爷喝的水中做了手脚,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他还不知dào

下毒的事,水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一说还是青舒告sù

他的。他自然是深信不疑。

此话一出,下头的抽气声一片。哪个敢往小主子的水里放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命了不成?

古管家看着下头的众人震惊的模样,又说道,“小姐由着少爷们在府中各处玩耍,是因小姐信任你们,以为你们能照看好少爷们。少爷们放心地喝你们递的水,同样是出于对你们的信任。有人倒好,竟敢拿不干净的水给灏少爷喝,活腻了是不是?”

青阳气鼓了脸,伸手出去,抓住灏的手,有意安抚一脸不安的灏。

灏的病对外的说法是完全好了,而且青舒一直拘着灏不让出院门,因此不是近身伺候主子的还真不清楚灏现在的状况。如此一来,管家突然这么一说,大家震惊之余都抬眼看向灏少爷。他们在看出灏少爷明显瘦了一圈儿后,许多人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敢相信,还有就是愤nù



古管家阴沉着脸一一扫过下边的人,“灏少爷生病当日,都有谁给灏少爷端茶倒水了,自己站出来。”

这时候男丁这边有人直接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急急地说道,“奴才没给少爷喝不干净的水。奴才发誓,没给少爷喝不干净的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古管家吃了一惊,“蔡铁牛,怎么是你?”

蔡铁牛还在不停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才没给少爷喝不干净的水……”

青舒一脸淡漠地扫过立在下头的所有人,把每个人此刻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这才说道,“上前来说话。”

蔡铁牛愣住,磕头的动作顿住。小姐是要他上前去说话吗?他不确定地看向古管家。

古管家惊疑地迎上他的视线,“耳朵聋了不成,还不上前来?”

蔡铁牛用爬的离开家丁所站的位置,跪在了古管家的脚下。这位置离三个主子坐的地方差不多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青舒俯视着他,“你是在何时、何地端水给少爷喝的?”

蔡铁牛战战兢兢地答,“灏少爷生病的当日午前,大概在辰时末巳时初,四位少爷正在前院玩耍的时候。”

青舒的脸色让人看不出喜怒来,“说仔细些。”

蔡铁牛紧张的满头大汗,但他不敢擦,有点语无伦次地讲道,“就是,就是少爷们解开了大黄的绳索,抛了木块儿出去让大黄拣回来。陈少爷和灏少爷突然说口渴,可又玩儿的高兴,不想回去喝水。奴才听见了,跑去取了水壶和茶杯让少爷们喝水。对,对,没有书童,当时没有书童在。是少爷先喝的,喝了半杯。陈少爷喝了一杯,再就灏少爷,喝了一杯。对,丁管事看见了,奴才收走水壶、茶杯的时候,丁管事正好从外头回来。”

青舒看向青阳和灏,“可有此事?”

灏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青阳答,“姐姐,确有此事。”

青舒颔首,又问下头的蔡铁牛,“少爷是共用一个茶杯,还是各用各的茶杯?”

这个问题,让蔡铁牛松了口气。因为当日少爷们喝的是同一壶水,而且是共用一个茶杯的。若是水真有问题,没道理灏少爷一个人闹病,而少爷和陈少爷会没事。这下他答的就有底气了,“回小姐,少爷们是用一个杯子喝的水。”换作别人,除了水,定要端了四个空杯子回去。可他与别人的情况不同,他是独臂之人。

青舒不说话了,可眉头却皱了起来。

古管家觉得小姐这是不满yì

蔡铁牛的表现,于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我问你,水和茶杯是从何处取的?有谁看见了?你伺候少爷们喝水可有其他人在场?这中间除你以外有没有人碰过水壶或茶杯?”

蔡铁牛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紧张、太害pà

,竟忽略了一些细节,没有讲出全部的实情来。好险,好险,若不是管家提醒,他可是真就完了。“少爷们喝的水,奴才不敢马虎,特意去了少爷的院子,找关书童拿的。当时关书童正在翻书架,说是少爷要他找一个什么文章,奴才没记住。奴才听了,觉得关书童做的也是要紧的事,奴才便揽了替少爷们送水的差事。”

说到此处,他往陈府管事那边看了一眼,继xù

说道,“途中,奴才遇见了陈少爷院中的陈七。陈七正要出府去,便与奴才结伴去了前头。奴才要给少爷倒水,陈七说他给倒,并夺了水壶过去。奴才并未多想,捧了茶杯让他倒水,奴才再把水一一奉给少爷。”

陈府管事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即便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但事关重大,他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此话当真?你敢对天发誓吗?”

蔡铁牛自然是敢的,“自然敢的。陈七倒水之事,少爷们都看见了,陈少爷也在场。”

这下坏事了,出大事了。陈管事告诫自己不可乱了阵脚,稳了稳情绪低眉垂眼地面向青舒,“回小姐,兹事体大。既是陈七在场,小的自然是要押了陈七来问话的。只是不巧,三日前陈七说要回去探望多病的老娘,告假回了锦阳城,后日才会回来。”

青舒神色肃穆地盯着他,“麻烦陈管事尽快把人找回来。陈七是否牵涉其中,一问便知。若他是清白的,那自然好。若是他果真牵涉其中,果真在灏弟喝的水中做了手脚,希望陈管事到时能给个说法。”

陈管事心里乱糟糟的,面上却不显,“小姐说的是。若陈七果真干了如此恶事,不用小姐说话,小的二话不说就将他杖毙或送官。”

“古管家,接下来的事,你看着安排。”青舒说罢,起身离去。青阳和灏见了,立kè

跟上。

众人恭送三位主子,等三位主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站直了身体。

古管家开口了,“来人,将蔡铁牛拿下,关起来。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与他接触。哪个敢违令,直接杖毙。”

众人称是。

“还有你们,若是查出你们有人说谎,有人没像蔡铁牛一样站出来承认给少爷们喝过水,杖毙。”古管家放下狠话,一一扫过众人的表情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若哪个敢往外透出半点消息,绝不轻饶。”而后他一挥手,“散了。”又说道,“关木头,丁管事,你们留下。”这两人他还要带回去问话。

这时候陈管事过来,“管家,有些话过会儿再向管家解释,这会儿我得赶紧派人回府去送信儿,也好快些将陈七押回来。”

古管家的面色缓了一些,“陈管事请。”

陈管事现在都急的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更顾不上失礼不失礼的了,赶紧回院安排去了。

洛府的洛管事可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心中庆幸,还好他们洛府派出来的人没出什么纰漏。

再说青舒他们。

回到同住的院子里,青阳忍不住提问,“姐姐,我们喝的是同一壶水,又用的同一个茶杯,为何青灏会肚子痛,而我们却没事?小荣是没喝水的,可我和乔江哥哥喝了。”

青舒看着同样想知dào

答案的灏,解释道,“这与你们是否用的同一个水壶、同一个茶杯无关。蔡铁牛或陈七若有心害人,可以提前往身上藏害人的东西,比如袖子里。”

青阳和灏听了,眼睛睁老大。

“在给你们倒水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们想害谁,就可以在给谁喝的那杯水里做手脚。尤其是灏最后一个喝的水,这样一来做手脚更方便,也不怕害到别人。若害人者是陈七,他可以在倒最后一杯水前在水壶里动手脚。若害人者是蔡铁牛,他可以在茶杯中做手脚。”

青阳气鼓了小脸,“太坏了。”然后问灏,“肚子还痛不痛了?”

灏眨巴着眼睛,“小阳哥哥,已经不痛了。”最初到古府的时候,他是哥哥,而青阳是弟弟。青阳时常哥哥、哥哥地喊他。慢慢的他熟悉了这里,和青阳越来越亲近。而且青阳比他胆子大,个头又比他高,又会照顾他,他觉得青阳才是哥哥。后来,姐姐说以后他是弟弟了,青阳才是哥哥。他好高兴。

“不疼就好。”青阳这个哥哥当的很有成就感。起初姐姐让他们俩个换称谓时,他很不习惯,时不时还是会喊成灏哥哥。可灏却适应的很快,虽然不喊他哥哥,可早就接受了,并以弟弟自居,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尤其是这几天,灏已经开始喊他小阳哥哥,还喊的很高兴的样子。

青舒看他们相处的越来越好,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兄弟俩个感情好,将来可以互相扶持。忧的是,若她留不住灏,青阳该有多伤心。

不多时,被青舒提前支开的陈乔江和洛小荣回来了。

陈乔江的样子很生气。他气鼓鼓地坐下,立kè

又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儿,突然过来一拍灏的肩膀,“放心,若真的是陈七干的,哥哥定给你报仇。”

青舒看了一眼陈乔江的书童,心里想着:到底是哪个大嘴巴说露了嘴?竟让陈乔江知dào

了此事。一个弄不好,这可是会影响他们四兄弟的感情的。她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因此才特意把陈乔江和洛小荣支去了卢先生那边的。

一刻钟之后,青舒查出了这个大嘴巴。她蹙眉,这个大嘴巴若是他们古府之人,她肯定饶不了。但人是陈府的,是陈府的丫鬟觉得陈七被冤枉了,不忿之余向陈乔江这个主子告状,这才把本该陈乔江不知dào

的事情给捅露了。陈乔江知dào

了,洛小荣自然就知dào

。因此,他们俩个向卢先生告辞过来了。

青舒思索不过片刻,低声吩咐小鱼,“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你去陈府的管事娘子那边坐坐,闲聊之余,你透露两个讯息给管事娘子知dào

。一个是,不管陈七是否犯了错,四位少爷的关系依然亲密,谁也别想挑拨离间。另一个是,你说你很担心,担心陈少爷见到陈七会不问缘由地惩罚他。”那一刻,管事娘子会追查到底是哪个胆敢对小主子嚼舌根。接下来的事,可不是青舒可以过问的了。

天色黑透,青舒亲自盯着打闹的四个躺下睡了,这才出来见洛三。

洛三不懂,“小姐,陈七已被人灭口,我们自当暗中继xù

追查下去。只是,您今日之举,将陈七之事大张旗鼓地摆到了明面上来,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敌人已知他们查到了陈七的头上,自是会小心隐藏自己,对他们继xù

追查此事大大地不利。

青舒站在阴影之中,脸上的神色无人可以窥见,即便是洛三。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轻道,“我就是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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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补偿,正在酝酿万更,青青要加油。

No.267捕蛇行动

青舒和周伯彥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她来当惊蛇之人,而离去的周伯彥当那捕蛇之人。

接下来的几天,府中做事的个个提高了警觉。只要小主子出现在视线中,他们便多加注意,坚决不给他人害小主子的机会。

对此,古管家很满yì

,而且因着灏少爷的事,他对下人的管束更加严厉起来。

与此同时,青舒专心调养灏的身体。

周伯彥不在,周大夫每日早晚都会来府中一趟,专给灏把脉。他觉得调养有起色了,于是收回先前的那张食补单子。他说道,“少爷吃东西已经不吐了,这说明初步调养很有效果。接下来在饮食上的忌讳就少了,可以给少爷吃荤菜。先前的补汤停了,换上这个。”话说间他递了另外一张单子交给青舒。

青舒接过,“这是?”

“需yào

的食材都列在上边了,有两味草药明早过来时自会带给小姐。”

青舒收好单子,“麻烦周大夫了。”

灏听到自己可以吃荤菜了,在下头悄悄地拉了青舒的袖子一下。

青舒不解地看向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想吃,想吃肉,姐姐做的酸酸甜甜的肉。”一日三餐碰不得油腥不说,顿顿都是一碗草药炖的补汤、一个加了好几味草药蒸出来的白面馍馍。他好想跟小阳哥哥他们一样吃肉。

青舒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姐姐明天中午做。”

他不好意思,可实在又馋的厉害,于是小小声说道,“我,我,现在就想吃。”

看着他因余毒而瘦了许多的小脸,虽然两刻钟前才吃过晚饭,青舒还是心软了。她看向周大夫,“这会儿做了肉菜给他吃,可以吗?”

周大夫提了药箱站起来,“少爷既然有胃口,吃些肉无妨,但不要吃太多。”

灏眼露惊喜之色,“谢周大夫。”

青舒往外送周大夫。

周大夫看了眼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身侧的灏,不禁莞尔,“小姐请留步,让少爷解馋要紧。”

青舒不禁笑了,目送管家与周大夫走远。而后,她才想到一个重yào

的问题,没有做菜的肉。夏日里,古代没有电、没有冰箱,白日里买肉是要及时吃完的,否则会坏掉。有人会把肉镇到井里,肉不会坏掉,但吃着肯定没那么新鲜了。

夏天的时候,他们府里基本不让肉过夜,必定在新鲜的时候做菜吃了,很少镇到井里去。即便如此,她还是派了小娟去找厨娘许三娘。

大概是灏有这个口福,许三娘今日还真就留了二斤左右的一块儿肉。听闻灏少爷要吃肉,她立kè

去井边,把镇在井中的肉取了出来,交给了小娟。

肉取过来了,青舒看了一下。这是一条瘦肉,带了一点肥的,不多,很适合做锅包肉。只是,因为没有提前准bèi

,做锅包肉的材料不全。她想了一阵儿,有了。她吩咐小鱼把肉切成丝,自己则负责和白面。

灏也不管周围是否有蚊虫,居然搬了矮凳在厨房门外坐等。

天色就要黑透,正是蚊虫上来的时候。初一知dào

自己劝不回少爷,于是取了团扇过来,给少爷驱赶蚊虫。

陈乔江、青阳、洛小荣三人正从卢先生那边回来。见到灏在小厨房门外坐着,他们不由好奇。

“怎么在这里坐着?”青阳代表发问。

灏笑的露出小虎牙,“姐姐在给我做好吃的。”

“姐姐偏心,我也要吃。”陈乔江立kè

跳起来喊。

青阳立kè

赏了他一拳头,“他都瘦成这样了,你好意思跟他抢吃的?”

陈乔江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灏的肩膀,“哥哥不跟你抢,你要多多地吃。吃的多,病才好的快。”

在厨房做事的青舒听着他们的动静,面带笑容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油灯的光线并不好,调料也不齐全。她用和的一点白面烙出了饺子皮大小的十五张荷叶饼,之后把切好的肉丝炒好装盘。

小娟要端出去,青舒说等一下。她取了两根大葱,把葱白部分分别切成三段,再切成丝,摆到空盘中。发xiàn

一把青菜叶,是洗过的。她同样切了丝,摆到葱丝的盘中。

端菜自有丫鬟做,青舒推开厨房门先一步出来,“你们几个,赶紧去洗手。”

这话的意思是陈乔江他们也有的吃。很快的,他们洗了手,到小食厅坐好。

陈乔江见桌上就一盘炒菜,很有意见,“姐姐,这不够吃。”

“这是灏的宵夜,借了灏的光,你们才有的这个口福。你们三个,一人可以吃两个荷叶饼,知足吧!”青舒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因为她正忙着给他们分荷叶饼。饼分好了,陈乔江、青阳和洛小荣三人的碟子里各有两张荷叶饼,盘中剩下的九张全是灏的。

青舒拿过灏的碟子,“看好了,这样卷着吃。”她夹了盘中的一个荷叶饼到碟子里,摊开。两筷子肉丝,少许的葱丝、少许的青菜叶摆到上边,码好,然后把荷叶饼卷起来。她把碟子推给灏,“酸酸甜甜的肉姐姐这会儿做不了,不过给你做了这个,快尝尝。”

灏拿了筷子夹。只是卷了那么多肉丝进去,有点不太好夹。

“用手抓吧,用手抓着吃。一手抓饼,一手要端好碟子,小心肉汁弄到身上。”青舒笑着说道。

灏应了一声,照做。卷好的荷叶饼他小心地把一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肉丝的香、葱白的辣、青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慢慢地嚼着嘴中的食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青舒。

陈乔江紧盯着他,“好吃吗?”

灏重重地点头,“好吃。”

陈乔江听了,立kè

动手卷自己的饼。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人家青阳和洛小荣已经吃上了。就在他紧盯着灏不放的时候,青阳和洛小荣已经卷好了自己的第一张饼。

这天晚上灏很开心,胃口也很好,一口气吃了六个卷荷叶饼。盘中还剩一些肉丝、三张荷叶饼。他其实还想吃,可是又觉得有点撑,于是忍痛割爱,推给青舒,“姐姐吃,灏吃饱了。”

青舒正在担心他会吃多,见此,非常高兴,“青阳,你们三个分吃吧!姐姐晚饭吃的太饱,吃不下。”

于是,青阳他们三个把盘底给清理干净了,一根肉丝都没剩。

陈乔江吃的嘴巴上油汪汪的。他口齿不清地说着,“真好吃,姐姐做的菜都好吃。它有名字吗?”

青舒笑,“酱香肉丝。”其实她是模仿着京酱肉丝做的,只是缺了两样调味料。不过,看他们喜欢的样子,估计味道并不比纯正的京酱肉丝差。

丫鬟在收桌子。青舒要求饭后加餐的四个弟弟在院中散步一刻钟。过不多时,洗澡水好了。青舒回屋洗澡,青阳他们自有各自的书童伺候着沐浴。

院中,各间的油灯一个一个熄灭。当青舒吹熄自己屋中的油灯时,整个院子陷入黑暗之中。她躺在床上,想好了明日的早餐做什么,这才安然入睡。

夜深人静之时,康溪镇上的某个独门独院的一户人家的当院之中,有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之中的女子正在抬头望天。薄薄的云层遮住了星光,随着云层慢慢移动,星星时而可见,时而又隐没在了云层之后。

门扉轻扣声入耳。吱的一声,门开,有两外黑衣人闪身入内。他们移至女子面前,单膝跪地,“回主子,古府的防卫比昨日更严密。不仅如此,外头的巡逻队增加了,巡逻的更频繁,人数上也足足多了一倍。”

女子收回望天的视线。她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个属下,一言不发,转身回屋。屋中没点油灯,黑黢黢的一片。女子缓步来到桌边,在椅子上坐定。

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女子轻步走来,立在该女子身后,为其轻捏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而后有男子轻道,“主子,三爷到了。”

女子启唇,声音说不出的柔媚动人,“让他进来回话。”

为其捏肩的女子退后,摸黑走过去开门。

刚刚负责禀报的男子退后。

而等在一旁的身形高大的男子上前说了声“多谢哑姑”,迈入门槛儿。只是他并不往里走,立在了那里,“回二爷,彥公子的行踪已查出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轻吐一句,“三爷请说。”

“彥公子并未去锦阳城,此刻正藏身于镇外十里坡的柳树林中。”

女子略一沉吟,起身往内室走,“进来说话。”

被称为三爷的高大男子迟疑地看向哑姑。

哑姑别过脸,轻轻地关上门。她转身,见三爷仍立在原地,眼中闪过急色,推了三爷一把。

三爷回神,忙跟着被称为二爷的女子进入内室。

“二爷”已经脱了身上的一身黑。她身着白色里衣向三爷伸手,声音柔媚地轻道,“过来。”

屋中虽黑,可白色的影子最是扎眼。再者,他们是生存zài

黑暗之中的人,在黑暗之中的目力自是比常人强。三爷看着二爷的这副模样,立kè

想起关于二爷的某个传言来。于是,他的喉头一紧。虽不情愿,可想到二爷的势力与手段,他掩藏好自己的真实情绪,走了过去。

“二爷”抓住三爷的手,摩挲着三爷粗糙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声音柔媚的似能掐出水来,“主子看彥公子极不顺眼,只是一直找不到除掉他的机会。三爷,我把此项重任托付于你,可好?”

三爷紧绷着身体,“在下能力有限,难当此任。”

“二爷”不语,却是拉着三爷的手,将三爷的手伸进自己的里衣之中。

三爷吓了一跳,欲抽回手。

“二爷”却抓住不放,并轻笑出声,“三爷,若是侯爷知你轻薄了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发生些有趣的事?”

三爷的额角已见了汗,心咚咚的跳个不停,“二爷,这种玩笑开不得。”

“二爷”突地轻叹一声,语调透着悲凉与惆怅之意,“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理当体谅彼此,互相帮扶,实不该如此疏远。”说话间,她将三爷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之处,“这是合zuò

诚意,三爷可满yì

?”

自手心处传来的触感令三爷的心跳声加快。他觉得嗓子发干,同时脑子转的飞快。只是,要考量的方面太多,一时之间不能确定最佳的对应之策。因此,他僵着身体立在那里,“不敢,不敢。”

“二爷”柔媚地轻声出笑,一手把三爷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不放,一手去扯三爷的腰带,“侯爷霸道,左拥右抱的美人儿在怀,却不许我这个备受冷落的棋子多看男人一眼。我是正常的女人,与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也需yào

男人的怜惜。我需yào

你,别走。”

三爷依然僵着身体。他知dào

,二爷在拿侯爷威胁他。他不从,她可以对侯爷说他轻薄了她。他从,自此之后他便要受她控zhì

。想到今晚的使命,想到惨死的妹妹,想到这也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他心中有了决断。

在她的手碰到他的禁忌之地时,他突然发力推倒了她,随之覆到她身上,成全她所想。

哑姑听着内室传出的轻微声响,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是怕自己的手脚不够轻,弄出了动静,从而扰了主子的兴致。她是尝过主子的毒辣手段的,她不想再承shòu那样的事情。她原来有一个很美的名字,也曾是大家小姐,也曾拥有美妙动听的声音。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主子,被虏、被毒哑、被人蹂躏,最终沦落为伺候主子的丫鬟。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声划破夜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门外有人报“有刺客”。

哑姑吓的抱着头藏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内室的床上。前一刻还柔媚非常地享shòu

着男人的“二爷”,此刻却冷凝着一张脸命令,“滚开。”

压在她身上的三爷也变了脸。他非但没有“滚开”,反倒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她整个人,还单手抓住她的双手,并将她的双手牢牢地钉在了床上,。

“二爷”目露杀意,刚要呵斥出声,却是啪的一声脆响,左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她痛的一时无法言语。

这工夫,三爷将她的肚兜强行塞入她的嘴中,令她发不得声。她挣扎不休,但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将自己绑了起来。

三爷贴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轻道,“好好享shòu

,今晚定会伺候的你舒坦之极。”

“二爷”似受惊的平常女子一样,瑟缩着身体往床里侧缩了过去。

因绑着她的手脚,三爷不以为意。外边有兵刃相撞声,他迅速下床穿戴起来。

喀的一声微响,随之而来的是石块翻转移动的声音。

三爷意识到不好,看过去的同时,整个人往床上扑了过去。

当“二爷”的属下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床板归位的一幕。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主子进秘道逃了。他们怎么办?外边已经被包围,他们闯不出去。

有人反应比较快,跳上床铺寻找机关。只是,找到又如何?不知为何,无论他们如何去拧、去扳,床板纹丝不动。

前后不过两刻钟,这个院子里,除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哑女,再无活口。

官兵举着火把四处查看。很快的,他们确定整个院子已肃清干净了。蔡健出去复命,“大人,只抓到一个女子,其余人等不是被斩杀,就是服毒自尽了。”

古瑞星稳坐马背之上,“我们的内应呢?”

蔡健,“这……大人,打斗中没人站出来说自己是内应。”

古瑞星觉得事情不对,“让我看看那个女子。”

蔡健答yīng

一声,立kè

让人把哑姑押了出来。哑姑害pà

,一直低着头。

古瑞星命令,“抬起头来。”

哑姑吓的下意识地抬头,满脸都是泪。

古瑞星打量几眼,立kè

知dào

坏了,“不好,让人给跑了。”

蔡健一惊,“大人,不可能,我们将这里围的铁桶似的,没人能跑得掉。”

“查,快查是否有秘道。”下命令的同时,古瑞星翻身下了马。

这时候,哑姑看清了古瑞星的长相,激动地啊啊叫,却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

古瑞星觉得奇怪,看了她一眼,但也没空理会,准bèi

进院。

因为没被绑着,激动的哑姑顾不得其他。她甩开押着自己的一名官兵,几步过去拽住了古瑞星的胳膊,不停地啊啊叫。

------题外话------

一边擦鼻涕,一边码字,全是泪。鼻子都要掉了,哭。

No.268桃花公子

古瑞星下意识地甩开了哑姑,但也注意到了事有蹊跷。

摔倒在地的哑姑顾不得疼,立马爬起来。她不敢再去拽古瑞星的胳膊,却是一边哭,一边激动地向古瑞星不停比划着什么。

古瑞星可看不懂她的比划,但试着猜测,“你是哑巴?”

哑姑下意识地摇头,但又反应过来了,又点头。

古瑞星皱眉看着她,“到底是不是哑巴?”

哑姑意识到没人能看懂自己比划的,于是急的团团转。

蔡健已经带人进去搜秘道了,古瑞星也就不急着进去了。他想着,既然抓到的只有这么一个活口,或许可以审问出什么来,于是问道,“会写字吗?”

哑姑愣了一下,而后猛点头。她激动地拔了头上的木簪子,任头发披散开来。她蹲在地上,抖着手用木簪子往地上划。

古瑞星伸手从一名官兵手中接过火把,几步上前,低头看哑姑写字。

哑姑的字写的歪歪斜斜的:表叔,是我,救我。

古瑞星一脸莫名。他以为被人耍了,刚要呵斥出声,却看到了接下来的字。他的神情立kè

就变了。

哑姑写下的是:沈月华,被灌了毒药,哑了。

他几脚就把哑姑写的字弄没了,并弯腰抓了哑姑的手臂,把哑姑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哑姑的容貌看。

哑姑一边哭,一边抖着手把散乱的头发往后弄,只为让古瑞星看清自己的长相。

虽是满脸泪痕,虽是一身狼狈,可印象中的绝世容颜不可错认。只是,右脸颊上多了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使得昔日的绝世容颜再难完美。惊喜只是一瞬间,而后他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明灭不定起来。很快的,他冷静了下来,松开了哑姑的手臂,并把手中的火把扔给一旁的官兵。

哑姑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惶恐不已。

他绷着脸,将身上为方便融入夜色而披上的披风解下来,丢到哑姑的身上,“披上它。”

哑姑猛点头,用披风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把头都盖住了。

他看向院中,“这里可有秘道?”

哑姑抬头看了他一眼,径直往院中走。

他立kè

跟上。

进了“二爷”曾住的屋子,哑姑一指乱糟糟的床。那会儿,她没看到二爷和三爷入秘道,可看到了后头的人曾在床上摸索机关的一幕。

很快的,官兵找到了床内侧隐藏的机关。只是,不管如何弄,机关始终无法开启。

古瑞星下令,“砸开。”既有机关,下边一定是空的,强行砸开便能看到秘道的入口。

有人立马出去喊来了蔡健。蔡健手握自己的双锤,让大家让开,而后抡起锤子砸床。床板砸坏了,露出下边的石板。费了一会儿工夫,石板终于砸开了,露出了下边的秘道入口。

古瑞星嘱咐了一句小心。一队官兵一手举了火把、一手拿着兵器顺着秘道入口去追人。

秘道并不长。官兵们走出出口,很快就辨明了方向。这里是后一趟民房中的一处废弃的小院。出口就藏在落满灰尘、结满蛛网的柴房之中。有两个人回去向古瑞星请示,是否要挨家挨户地搜查。余下的人则留下来在周围进行搜索。

古瑞星沉吟片刻后下令,“集合,撤。”周伯彥的指示里没有这一项,他不想自作主张地惊扰百姓。

深夜里,古瑞星牵着马缰绳走,而他的马背上坐着一个裹了一身黑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后头,蔡健等四人牵了马跟着。再后头,是步行的整齐划一的近百人的官兵,以及搀扶着伤员的四五人。

他们进了衙门旁边的驿馆之中。蔡健正安排官兵看伤的看伤、休息的休息,古瑞星却牵着缰绳立在那里不动,似在考lǜ

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古瑞星才开口,“你们歇着,记得镇门开前派人去守着。”说罢,他调转马头,离开了驿馆。

青舒睡的正熟,有人轻扣窗框。轻扣声非常有规律,扣三下顿一下,扣一下顿三下,如此反复。青舒转醒,静躺着又仔细听了听,立kè

爬起来。她趿拉了拖鞋似的绣花鞋,小心脚下,来到窗边轻声问,“谁在外边?”

杜护卫压低声音禀报,“古公子求见,说有要事当面拜托小姐。”

青舒说了声稍等,回到床边把身上清凉的睡衣换掉,并迅速穿戴好。

睡在耳房中的小鱼睡眼迷蒙地下地,“小姐,您是否口渴?奴婢这就倒水。”

正准bèi

独自出去的青舒停步,“既然醒了,快些穿戴好,陪我出去。”

不多时,小鱼提了灯笼在前引路,青舒随其后,走出居住的小院。

等在院外的杜护卫见了,说道,“人在前院东偏厅。”

东偏厅,青舒留小鱼在外边,只身一人迈步入内。只见古瑞星站在地上,而左手边的客位上坐着一个用黑色披风包裹住全身的人。

她收回探究的视线,看着古瑞星,“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事不会明早再说吗?”

古瑞星的表情很严肃,“舒妹妹,若不是万不得已,六哥自不会扰了妹妹的清梦。这位是六哥的表侄女,因种种原因,六哥今夜遇到了她。六哥一时寻不到安置她的地方,这才想到妹妹。希望妹妹能暂且照顾她几日,六哥会尽快安排接她回家事宜。”

深夜里遇到的,其中定有不能说的理由。青舒应了,“放心,既是亲戚,我自会尽心照顾。”

“妹妹,此事万不可张扬,越少人知dào

越好。”他郑重其事地嘱咐。

听了这话,青舒心中的疑云更重。不过,她知dào

探人隐私不是明智的行为,“好。今夜暂且将她安排到我原先住的院子里。”她转过脸,看向看不到容貌的女子,“晚上一个人住会不会怕?”她搬出了内院,如今整个内院都是空的,她自己的院子自然也是空的。

哑姑口不能言,于是猛点头。

“那好,随我来。”青舒说罢,带头往外走。

古瑞星便带上哑姑跟上。青舒让提了灯笼的小鱼在前头带路,不多时大家打开了内院门的锁入内。进了自己居住的院子,青舒让小鱼打开了一间闲置的厢房。虽说是闲置的,可平日里小鱼和小娟会定期打扫,因此屋中还算干净,没什么灰尘。

青舒让客人稍等,自己和小鱼进进出出地走了几趟,油灯、洗漱用具及被褥等日常用品便备了出来。青舒快手快脚地铺着床铺,还不忘分心指挥人,“小鱼,你引路,让古公子打一桶井水上来。”

小鱼答yīng

一声,带着古瑞星取水桶去了。

哑姑紧紧地抓着裹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有意自己动手做事,可知dào

自己无法和人正常沟通,因此只能拘束地立在旁边。

床铺好了,青舒转过脸笑吟吟地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哑姑,“很晚了,没办法烧水让你洗澡。你且忍上一晚,明日天亮再行安排。”

哑姑拿掉盖在头上的披风一角,露出散乱的头发和哭花的脸,右脸颊上的伤疤一览无余。

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青舒掩饰的很好。她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我的衣裳,你能穿吗?”

哑姑点头。

“小姐,洗脸水打来了。”小鱼报备着,端了水进来。

哑姑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青舒见了,似有所悟。她让小鱼把洗脸水放到地上,并把她带了出去。

古瑞星立在门口,“表叔暂且将你安置在此处,明日会修书一封着人送往京城,给你爹娘报平安。目前表叔还有差事做,不能擅自离去。待差事了了,表叔会亲自送你回京,你安心在此住着。有什么需yào

,尽管跟古小姐提。她既是表叔未婚妻的好姐妹,也是表叔好兄弟的未婚妻,人很好,你不要怕。”

哑姑眼中含泪,不停点头。

古瑞星词穷,一时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青舒去而复返,将一套换洗的衣裳放到床上,“这是干净衣裳。”又把一个油纸包的东西放到桌上去,“这是点心。我把小鱼留给你,有事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哑姑猛摇头。

古瑞星见了,说道,“她一个人不怕,不用留人伺候。”又交待了哑姑一句,“不早了,洗漱安歇吧,有话明日再说不迟。”

回到住处,青舒躺下后许久不能入睡,恼自己问的太少。就算不打探他人隐私,她也该问一问那女子的名字才是。古瑞星轻描淡写地介shào

那女子是他的表侄女。可是,那女子的年龄看着与古瑞星差不多,而且还是古瑞星深夜里带回来的女子,希望他们的关系确是表叔与表侄女才好。否则,若有别个隐情,若是古瑞星敢对不起步语嫣,她可是要发飙的。

同一时间,有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肩上扛了一个布袋子,停在了一处不显眼的民房院外。不用他伸手敲门,有人从里边打开了木门。

黑衣人扛了袋子入内,依着院中人的指示进了敞着门的堂屋。

屋中亮着油灯,一名年轻公子坐在灯下看书。

黑衣人将布袋子放下,扯掉蒙面巾,单膝跪地,“卑职叩见公子。”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三爷。

周伯彥抬头,放下手中的书。

三爷说道,“卑职做到了,不知公子能否做到承诺之事?”

周伯彥淡然表态,“一个时辰后,人归你处置。”

“多谢公子。”三爷谢罢,起身退到屋外。

周伯彥取了书看,不知对谁说了一句,“你只有一个时辰。”

自堂屋的里间走出一个浑身透着诡异之气的男子。

此人面白如玉,眉间有一朵盛开的桃花,狭长的凤目中幽光粼粼。英挺的鼻梁,似笑非笑地微勾的薄唇,嵌有红宝石的发冠松散且歪斜地束着部分墨发,没有束进去的部分发丝顺滑地披在肩上。他的身高中等,身上穿的是月牙白的楚锦料子的袍子,腰束同色且绣有桃花纹的腰带,脚踩同色且绣有盛开的桃花花样的锦鞋。

他慵懒地歪靠在门框上,右手捏着兰花指轻摇手中的月牙色的锦帕,左手食指轻点眉间的桃花,轻启薄唇,声音难辨男女不说,语调又似女子在对情人呢喃,“彦,你可是欠了本公子一个很大的人情,要记得还。”

周伯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哼,无趣的紧。”他说罢,收了锦帕,款步来到丢在地上的布袋子跟前,打量几眼,冲着周伯彥不悦地瞪眼睛,“喂,怎么是个女人?”

周伯彥不理。

他跺脚,“石头,进来。”

守在外边的顾石头探了头进来,小心翼翼地发问,“桃花公子,您叫小的?”

他一脸嫌弃地指了布袋子一眼,“给我丢到里头去。”转过脸,他口气不怎么友好地质问顾石头,“谁是桃花公子?”

闻言,顾石头汗毛直立,不敢搭话。他偷觑自家公子一眼,发xiàn

自家公子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只得硬着头皮蹭进来,而后抓了布袋子的口子,将其拖着走。到了里间门口,他的头低的不能再低,双手提了布袋子直接丢进去,而后转身跑出堂屋去,速度比兔子还快。

男子轻点眉间的桃花,说了声胆小鬼,款步进了里间,碰一声关上门。须臾,他大力踹门出来,冲着周伯彥抱怨了一句,“就不能给她穿件衣裳吗?随便裹了一块儿布算怎么回事?污了本公子的眼,你要如何赔偿?”抱怨完毕,碰一声,再次关门。

周伯彥放下书,揉了揉眉心,心里想着以后再不能找他帮忙了,比女人还罗嗦。

不知为何,门一关,里间竟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半个多时辰后,里间门开。男子一脸喜色地款步走出来,将两本册子往周伯彥面前一丢,拍了拍手,“都在这里了。”

周伯彥头也不抬,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多谢!”

“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赶紧给本公子看看,看看衣裳是否哪里弄脏了?”

周伯彥懒懒地抬眼。

他立kè

转过身去,再转回来,“如何?”

周伯彥忍下骂人的冲动,说道,“纤尘不染。”

听得此话,男子笑的风情万种。他狭长的凤眼溢满喜悦之情,与之相反的是,他直接下了逐客令,“夜色深了,那就请吧!”不等周伯彥说话,他冲外边叫人,“石头,进来,把你们的货物带走。”

顾石头一缩脖子,推了一把立在身侧的三爷,“进去,该你了。”

三爷自然不懂顾石头在怕什么,迈步入内,等着周伯彥发话。

周伯彥颔首,“信守承诺。人,你可以带走了。”

三爷称谢,进了里间去提人。只见二爷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他追进秘道时随手扯下的那半块儿床单。二爷露在床单外的肩头和双脚说明,她依然裸着身体,和他扛来时一个样。他打量两眼,屋里的摆设很正常,竟没有一个刑讯逼供的刑具。他诧异,却也无心去注意太多。他蹲下,先是探二爷的鼻息,发xiàn

二爷还有气。他立kè

用半块儿床单裹了人,再次把人塞入布袋子里。他扛了人出来,“多谢公子成全。”

周伯彥一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三爷空出一只手来,把脸蒙上,迅速离去。

周伯彥说了声告辞,带着自己人随后离开。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消失无踪。

男子慵懒地倚在院门的门框上,摆弄兰花指片刻,转身关门,回屋。经过桌上正在照亮的油灯时,他欲吹熄它,却见桌上放着纸。他用两指将其捏起,见是一千两的两张银票,叹了口气,“这家伙,永远这么客气。”

他收妥银票,吹熄油灯进了里间。须臾,黑暗中,有人自后院的院墙上翻了出去,转眼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此院,是花了一吊钱租来的。到期时,若是房主过来查看,一定会发xiàn

,屋中之物原封不动,只是油灯的灯油少了些而已。

周伯彥带人到了衙门旁边的驿馆。大家安顿好,他派人叫古瑞星过来说话。

蔡健忙禀报,“公子,古大人带着抓到的哑女不知去了哪里,身边没带一个人。”

“怎么回事?”

蔡健不敢隐瞒,把如何抓到了一个哑女,古瑞星又是如何反常地将哑女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正这时,有人来报,古大人回来了。

周伯彥让其他人都退下,让古瑞星一人留下。

没有外人在,古瑞星不客气地坐到周伯彥的对面,抢了周伯彥的茶水喝掉。然后他一脸抱歉地说道,“今晚失职,让绰号为二爷的女头领给跑了。我认罚。”

面露困倦之色的周伯彥离椅,在地上踱起步来,“说说抓到的哑女。你把人带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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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版君,请自重,不要跑到我的文下吠叫。

No.269送请帖

说到哑姑的身份,古瑞星可以瞒任何人,却不能瞒周伯彥。不提私交,人是在他办差时找到,他要把人带走,总要给上头一个说法不是。

哑姑名为沈月华,是古瑞星亲娘的嫡亲二哥家的嫡孙女,也就是门下侍中沈万年的嫡孙女。

三年前,十五岁的沈月华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人。当下有传言,天子有意纳其为妃嫔。又有人说,宫中有传言,天子有意将她指给某位皇子为正妃。当时,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到了婚配的年龄。而三皇子只大她几个月,不太可能娶正妃。

在这种无法证实的、似真似假的流言在朝中大臣的后院中越传越广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太后召见了沈万年的夫人。负责传话的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红人,这位红人暗示沈万年的夫人要把沈月华带进宫去。

太后见了随沈夫人进宫的沈月华,大赞沈月华贤淑貌美又端庄。而后,太后转了话题,明贬暗褒地提起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一两事。

与此同时,朝堂上正在讨论立太子之事。

对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臣子而言,这是一个讯号。有人认为,沈月华无疑是皇家认可的太子妃人选。沈月华赐婚给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必将是新立太子无疑。三皇子虽是钟皇后所生,但因着种种原因钟皇后并不得圣上欢心,连带的,三皇子并不得宠。其他皇子尚年幼,且他们的母妃没有什么势力,因此也不太可能会被立为太子。实事上,太子的人选是二先一的,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沈月华生了一场大病。整整休养了月余,她的病情才有所好转,才能够下床走动。

与此同时,立太子之事不了了之,再无人提起。沈月华有可能成为皇子妃的传言也淡了下来。

沈月华痊愈,沈夫人觉得这是佛祖保佑的结果。于是,沈夫人带领儿媳孙女等一干女眷去寺院烧香拜佛。变故就发生在此次烧香拜佛之行。沈月华失踪,伺候她的四个丫鬟、一个婆子俱被人杀死在香客休息的厢房之中。

沈万年沈侍中又急又怒,虽说此事张扬开了对孙女沈月华的名声不好,但不张扬会错过救回孙女的时机。那天,满京城都是到处搜人、找人的官兵,还有寻找蛛丝马迹的捕快。再加上沈家派出来的自己人、古大将军府的家兵等等,众人到处寻找沈月华的下落。夸张一点的说,为找沈月华,京城差不多被翻了个底朝天。

奇怪的是,如此折腾,却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得到,更不用提找到人了。

事过境迁,如今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失踪的沈月华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康溪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出现,并被办差的古瑞星给救下了。古瑞星因寻到沈月华而惊喜,同时又万分担忧。

三年的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他不清楚沈月华都经lì

了什么。但他知dào

,若是沈月华能回京,肯定是再也回不去从前的生活了,还会面对无尽的流言。

古瑞星在安顿沈月华时说的话,可以说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的确会修书一封回京,向沈家报平安。假的部分是,沈月华不会暂住古府几日,而是会住一个月或更长的时间。因为他不确定,沈家是否会接回这个女儿。

大家族中,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取舍之事,他虽不曾亲眼所见,但听到的却不少。沈家与他们古家不同。他们古家是武将门第,规矩没那么多,忌讳的方面相对而言比较少,霸道、护短且把名声不放在第一位。而沈家枝繁叶茂,其子弟不是文臣便是文人,规矩是天,名声是天,讲究太多,内部纷争也不少。

所以他很担心,他不确定这样的沈家会不会接受此刻的沈月华。若是沈家抛弃了沈月华怎么办?若是沈家把沈月华随便送到一个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怎么办?

古家多男儿,他娘一直非常疼爱沈月华。因此,失踪前的沈月华是他们古府中的常客。如此,虽然辈份上他是表叔,可他自小是把沈月华当妹妹来疼爱的。因这,他才会忧心沈月华的未来。

周伯彥一拍古瑞星的肩膀,“是你多虑了。不说其他人,就说当爹娘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儿女遭了劫难,如今能活着回来,当爹娘的高兴之余只会一心一意地保护儿女。”

古瑞星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是你不知dào

沈家人的作派。你当我娘为何不愿意回娘家?还不是怕了沈家人为规矩、为名声不顾骨肉亲情的一面。”他娘时常嘀咕,能嫁给他爹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不用守着那些破规矩度日实在太幸运了。

看他担心成这样,周伯彥想了想,问道,“报平安的信,你准bèi

写给沈侍中还是……”

古瑞星答的顺溜,“自然要写给沈侍中。”也就是他的二舅。

听了这话,周伯彥提醒他,“你得另外写两封信。一封给你娘,一封让你娘亲自转交给沈月华的爹娘。”至少这三个是真心担心沈月华的。他们若是极力争取,沈月华往后的际遇应该不会太坏。

他清楚的很。大家族里,若是女儿失了清白,大多都捂着、掩着草草将女儿嫁出去或是送去当姑子。更有甚者,会悄悄抹杀了失去清白的女儿,只为保住一族的颜面。以沈月华的容貌而言,被人虏去了三年,清白难保。即便她保住了清白,可人言可畏,人们不考lǜ

现实,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闻言,古瑞星茅塞顿开,“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

周伯彥不想泼他冷水,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找个时间,好好与你表侄女谈谈,听听她的想法。还有就是关于二爷的事,她都知dào

些什么,你必须得问。私情要顾,公事也不能落下。”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古瑞星回去安歇了。

周伯彥没有休息,取了今晚所得的两本册子出来,坐在油灯下慢慢翻看。白易之这个人性子虽然怪了点,行事作风虽然诡异了一点,但他过人的审问能力是无人能及的。册子上的文字,全是“二爷”、也就是钟鹂亲手写下的招供书。而且,每一页上都有一个鲜红的指印。也就是说,白易之让钟鹂在招供书的每一页上都画了押。

他看完一本册子,再翻第二本册子。内容与前一册一样,很好。一本册子他会上交,另一本他会留在手里以备他用。这就是他要求拿两份招供书的原因。

天亮,合眼不到一个时辰的周伯彥起床。他远望京城的方向,心中默念:等着,本公子这就回去。本公子定要将你们搅混的水,搅的更混,搅得波涛汹涌。如此,让那些牛鬼蛇神浮出水面,让他们暴露于人前,让他们再难掀起任何风浪。

顾石头打着哈欠端来了洗脸水,“公子,您该洗漱了。”

周伯彥简单梳洗过了,同官兵们一道用早饭。早饭是豆沙包、包子、苞谷喳子粥、白米粥和咸菜,是从风味小食铺买回来的。

用过早饭,周伯彥准bèi

回古府补觉。

路上,顾石头为驱赶瞌睡虫,没话找话,“公子,您是怎么认识桃花公子的?”这问题他好奇了几年,可一直得不到答案。

周伯彥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还敢叫他桃花公子?小心被他听见,拔了你舌头。”

这话让顾石头一个激灵,瞌睡虫立kè

跑了个干净。他一脸怕怕地左右张望,寻找可疑之人。确定桃花公子没有出现,他明显松了口气,“可是公子,小的又不知dào

他姓甚名谁,只知dào

他偏爱桃花,又是那样一个打扮,小的除了喊他桃花公子以外,还能喊什么?要不,您告sù

小的好了。下次碰上,小的该怎么称呼?”

“为了你的小命要紧,你还是不知dào

他是谁为好。”

顾石头立kè

词穷。的确,桃花公子很可怕,很诡异,逼供的手段那才叫一个不见血的变态,那才叫一个惊怵。他见过一次之后,连做了两晚的噩梦,太可怕了。不见血就能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在遇到桃花公子之前,他根本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情。

进了古府,周伯彥先去了青舒姐弟同住的小院之中。他见青阳他们好好的,灏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放心不少。只要这几个过的好,他的阿舒就会过的好。他看着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的阿舒,有点不想动地方。

青舒似有所觉,处理过周大夫送来的草药后走了过来,打量他几眼,“昨晚没休息好?”

周伯彥微笑,“嗯。”

她又问,“还要出去?”

“不,今天没什么事。”钟鹂的事已经解决了,近来会太平许多。要不然,他哪能安心坐在这里!

“那就回去歇着。正好,青阳他们要去学堂,你跟他们一道儿走。”

“好。”他从善如流地答yīng



她看了他两眼,转过脸喊青阳,“小阳,别把红果藏书包里。若是压坏了,弄脏了书怎么办?好了,别磨蹭了,你们几个,赶紧去学堂。”

青阳背着鼓鼓的书包从屋里出来,走到青舒跟前挣开了书包的口子,“姐姐,你看,我只带了一个,是要给彥哥哥吃的。剩下的,全留给灏了,给他补身子。”

“就一个?那好,你带着吃吧,至于你彥哥哥的那份儿,姐姐等下让人送去。”青舒这边的安排好,眼角余光便看到了捂着书包偷偷往外挪的陈乔江。她没好气地说道,“乔江,过来。”

知dào

被发xiàn

了,陈乔江作了个鬼脸,却又不得不听话地过来。

青舒翻他鼓鼓囊囊的书包,取了两个红果出来,“一人只能带一个,去吧!别迟到了。”

洛小荣比较乖,主动挣开书包说没偷带红果。

青舒夸了他一句,把手里抓的一个塞给他,“诺,一人一个。”转过脸,她把手里抓的另一个塞给周伯彥,“今早新摘的,尝尝今年的红果。中午给你做汤。”

周伯彥只来得及说了一声好,就被青阳和洛小荣一左一右地拉走了。

灏立在门口目送他们。

青舒走过去,“不要急。周大夫说了,后天你就能去学堂读书了。走,姐姐教你一个好玩儿的。”

只是,好玩儿的游戏还来不及教给灏,前头来传话,有客到。

青舒换了一身衣裳,只带了小娟去前头见客。

步五,步飞鹄,半年多不见,还是老样子。身上穿戴的自然是他偏爱的月牙色的服饰。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五官,颀长且偏瘦的身形,缺乏步家男人作为武人的迫人气势,整个人反倒透着英俊儒雅的气质。

青舒诧异之余浅笑,“原来是五哥。通传的也不把话说清楚,害的我一路走一路猜到底是谁来了。”

步五笑着打量青舒几眼,“半年多不见,妹妹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真的吗?我最喜欢别人说我长高了,呵呵……”青舒无拘无束地笑。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各自落座。

“五哥是为红果而来?放心,第二批摘的红果,昨日已经派人送往锦阳城了。估计下午的时候就能送达五哥的酒楼。”

“妹妹可猜错了。五哥此次来,不为红果,是专为送请帖而来。”

No.270管不管

青舒接过请帖,看罢惊喜地抬头,“语嫣妹妹今秋出嫁?”

步五轻笑出声,“正是,日子已经定下了。”

青舒看着喜帖上书写的良辰吉日是九月二十八,不由感慨,“好在她嫁在京城,爹娘兄嫂都在旁边,想什么时候回娘家都可以。”

“长辈们就是看重了这点,才将她许给了古六。这份请帖是语嫣亲手写下的。”说到此处,步五的脸上满是无奈与宠溺的笑容,“知dào

五哥要来辉州,她特意嘱咐了又嘱咐,一定要五哥把请帖亲手交给妹妹。再有就是,她要五哥转告妹妹,妹妹务必要回京喝她的喜酒。就这么两件事,她对我说了不下十几遍,恐怕我会忘记。真拿她没办法。”

青舒羡慕步语嫣的福气,不是谁都有这种被众多哥哥疼爱的福气的。她羡慕之余,欣然允诺,“嗯,一定,她的喜酒我一定去喝。”她就这么一个好姐妹,好姐妹成亲,她自然是要去的。跋山涉水,在所不辞。

“若是方便,把青阳也带去,语嫣时常念叨他。”

她好心情地答复,“卢先生若肯放人,我一定带他同去。”

二人又说了一些有关步语嫣的婚宴事宜后,步五问道,“周兄可在镇上?古大将军府上托五哥带了一封信给古六。五哥不知古六的下落,便想着把信交给周兄,由周兄转给古六。”在他看来,找古六不容易,找周伯彥却容易许多。古六身为周伯彥的属下,四处去办差,行踪不定。而周伯彥,无论走去哪里,定会交待行踪给青舒,且最终一定会回到此地。要联系古六,找周伯彥准没错。要打听周伯彥的行踪,找青舒准没错。

她哪里知dào

步五的想法,很乐意地告知,“五哥来的巧,他们确实在镇子上。”然后唤管家入内,嘱咐管家带步五去见周伯彥。

目送他们走远,青舒拿了喜帖回去。

灏正站在小院里往外张望。见到青舒回来,他立kè

跑上前迎接,“姐姐,你回来了。”

“是呢,姐姐回来了。”青舒随口问道,“灏去没去过京城?”

“没有。京城好玩儿吗?”

“还成。不过,京城很大的。”

“多大?比锦阳城大吗?”

“那是自然。那里是天子脚下,比锦阳城大许多。”

姐弟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时间过的飞快。

中午,青舒让厨房备了一个席面,用来招待周伯彥和步五。古瑞星也在,是周伯彥特意派人去叫的。

古瑞星为步五满上了酒,“五哥,请。”

步五微笑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伯彥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难得地打趣起人来,“未来的妹婿巴结未来的大舅哥,这场面着实不错。”

古瑞星被噎了一下,但反应还不算慢,反击道,“妹婿巴结大舅哥,那是应当应份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哎哎,兄弟我虽然比你小,可是九月底就要成亲了。可兄弟你么,明明比我大,这婚期却没个影儿,啧啧啧……可怜哟!”他笑的那个得yì

,“五哥,别理他,咱们喝酒。”

周伯彥凉凉地来了一句,“五哥,他说你可怜。”他轻松把矛头给拨拉开了。在座的他们三个,年龄最大的是步五,婚期遥遥无期的也是步五。

古瑞星再次被噎了一下。他呲牙,“五哥哪能跟你一样,五哥可是……”他反应过来,住了嘴。五哥是成过婚,可短短一个月便休了妻。其中的缘由步语嫣跟他提过一些。关于此事,京中还有一种传言,说是黎氏算计了步五,这才迫得步五不得不娶黎氏过门。而后,步家发xiàn

,步五与黎氏之间其实没有夫妻之实,所谓的肌肤之亲只是黎氏一手安排的局。既已堪破此局,步家自然不会容忍黎氏,这才休了黎氏。

周伯彥很想骂古瑞星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也就那么一想。若他真这么骂了,反倒更把话题往那方面带了,会惹步五不快。他聪明地把话题带开了,对步五说道,“过得几日,我得回京一趟。办完京中的事,算算日子,离他们的婚期不远了。我自会把准新郎官留在京城,不会带跑,放心。”

步五神色自然地笑言,“如此甚好。”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

想到一事,周伯彥说道,“今年,阿舒的红果有二十多亩地,你的一品楼怕是吃不下。我有意分走一半,销往他处,步兄没意见吧?”锦阳城的份额是步五的,是步五一早就占下的。依着他们的关系,他自然不会和步五抢锦阳城的生意。他的商队走南闯北的,红果可以运去除锦阳城以外的许多地方。

步五表态,“周兄话说的如此明白,为兄自然没意见。”

几句话,他们便在红果一事上达成了一致。

再说另一边。灏喝掉一碗补汤,之后只吃了两口菜,便说吃不下了。

青舒怕他有什么不妥,忙放下自己的碗筷过来,“灏,是哪里不舒服吗?”

灏一脸歉意地看着青舒,“姐姐,不要担心,只是没胃口而已,没有不舒服。”

青舒看一眼桌上的三荤两素一个凉菜,“那,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姐姐马上就做。”

青阳也是关心地看着他,“尝尝凉菜,凉菜吃着很舒服。”

灏迟疑地摇头,然后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小声问道,“姐姐,可不可以吃凉皮?”

听得这话,安静地在一旁吃饭的陈乔江和洛小荣眼睛一亮,紧紧地盯着青舒等答案。灏生病之后,姐姐都不给他们吃凉皮。姐姐给的理由是,灏不能吃。他们要是吃了,灏会馋的吃不下别的东西,灏的病肯定好的很慢很慢。他们忍啊忍的,天天盼着灏赶紧好起来,这样他们就能一起吃凉皮了。

“别都瞅着我,赶紧吃,多吃点。若是你们表现好的话,那就……”青舒故yì

把话说一半,还拉了长长的尾音给他们听。

结果是,陈乔江他们立kè

埋头吃饭。大概是动力够,灏重新拿起了筷子,勉强吃了小半碗的白米饭,炒菜也吃了一些。

青舒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娟,让管家派人去食铺打声招呼,留四份儿凉皮。等铺子打烊了,让古掌柜亲自带回来。”

这天下午,灏他们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久违的凉皮,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

第二天,是青阳他们的沐休日。青舒想着四个小的最近哪里都没去,整日都在府里呆着,怕是憋坏了。于是,她早起时一声令下,说要带他们四个去荒地上采红果。

府里的红果栽的比荒地上栽的晚几天,而且数量相对而言太少。因此,府里的红果才开始红,而且红的有限,一天摘不到几颗。而荒地上的,成熟的比府中的早上那么几天,且因面积大,所以整个二十亩地都拣一遍的话,一天能拣不少,已经往步五的一品楼送两次货了。

青舒本是要带了弟弟们去散心的,没成想,到了最后,他们的队伍变得很庞大。

周伯彥要去,理由是保护他们姐弟五个。可他去,锦衣护卫队肯定得跟随。

留宿一晚的步五要去。理由是他想看看二十亩地的红果大概能产多少红果。

古瑞星要跟去。理由是,他要吃红果吃到饱,谁也不能拦着他。

卢先生带了笙歌要去。理由是,要多摘些红果回来,给害喜的卢娘子吃。

就这样,一大队人马赶到了荒地上。

张管事远远地见到,吓了一跳。他不知是主子来了,吆喝了菜地里做事的劳力们戒备起来。等队伍离的近了,发xiàn

是府中的车马,张管事松了口气的同时,让劳力们继xù

做事,他自己则走出菜地迎接。

马车停在菜田边。大家陆续下车。大概是被拘的狠了,灏如那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菜地里撒欢跑,比青阳他们跑的还欢实。

卢先生和古瑞星倒是目标明确。他们下了马车便进了菜地,开始找成熟的红果。笙歌充分发挥了小孩子眼尖的特点,用爬的找掩藏在红果秧内的成熟的果子。每发xiàn

一个,他都兴奋地拿手指指着,喊卢先生过来摘走。卢先生一点形象都不顾,只管开心地摘红果。古瑞星真是为吃而来的。他一边找,一边吃摘到手的红果,根本不考lǜ

洗的问题。

周伯彥的锦衣护卫们也蠢蠢欲动。

青舒见这情况,担心这些男人粗手粗脚地毁了她的红果秧子,于是吩咐人把已经摘下的红果拿一些给他们吃。

周伯彥和步五一边说话,一边四处看。他们已经心里有数。今年,不仅青舒能从红果上大赚一笔,就是他们俩个,恐怕赚的只比青舒多,绝不会比青舒少就是了。他们走着走着,走到了种植面积更大的辣椒田跟前。

步五诧异,“这是什么?”

周伯彥多看了几眼,想起去年古府中有这东西。因是栽在内院中的,步五没见过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进过内院,见过它不足为奇。稍微一琢磨,他便明白了,“辣椒,阿舒铺子里的一种做菜的佐料。”

步五来了兴致,“原来它就是辣椒!青舒妹妹曾送我一坛配好的。因为太少,没能在一品楼中推出,我将它带回了京。用这个佐料烹饪的菜肴,上到祖父祖母,下到我那几个侄子,没一个不喜欢的。不过,我看这结的都是绿的,可青舒妹妹送我的却是红的,难道它也和红果一样,成熟了会变红?”

每棵辣椒秧上,基本都结了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尖细的辣椒,不仅如此,秧子上还有一些正在开的小白花,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小骨朵儿。周伯彥望着大面积的辣椒田想,就这么结下去,一路结到秋天,一棵秧子上得结多少个辣椒?想这些的时候,他也不忘回答步五的问题,“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二人在辣椒田边站了片刻,转身回了红果田这边。

虽说田里的红果还没到大量成熟的时候,可即便这儿拣一个、那儿摘一颗的,二十亩地也能摘下不少的红果。劳力们把摘下的红果不时拿到地头儿上,放进摆在地头儿的背篓里。

步五看了片刻,上了心,走到青舒跟前,“青舒妹妹,今日摘的红果,你要如何安排?”

青舒见大家没注意这边,小声答,“不瞒五哥,部分是用来取种籽的,剩下的就给大家尝尝鲜。”

步五提议,“你的人守着这么大一片地,想吃红果什么时候没有?何必要在成熟并不多的时候。五哥下午要回锦阳城,这样,取种籽的你留下,剩下的都给五哥。”

步五说的没错。她的人守着这么一大片菜地,想吃红果有的是机会,何必非得在现在这种红果成熟量少的时候吃!这会儿,大家吃了也就吃了,没有银子进账。步五主动买走,她就又能多一笔进账,何乐而不为!因此,她欣赏答yīng



立kè

的,她亲自盯着,让张管事分派了人手过来,把摘下的红果往三处分。个头儿最大的,挑出来放一边,这是要取籽用的。个头儿匀称的,没有熟大劲儿的,外观漂亮的,往一处分,这是给步五带走的。有瑕疵、样子丑,个头儿太小的,往另一边放,这些要留给自己人吃的。

快到中午了,红果已经没有可摘的了。于是,大部队如来时一般,原路返回。荒地这边条件有限,根本备不出像样的饭菜来,有先见之明的青舒提前备了些干粮。众人赶路之余,谁饿谁就吃点干粮垫肚子,正餐回府再用。

过了午时,他们进了镇。突然,前方传来嘈杂声,还有谩骂声。

队伍突然停下。

车内,正在闭目养神的青舒睁眼,“怎么回事?”

不多时,随行的丁管事立在车外禀报,“回小姐,前边有几个无赖在砸别人的摊子。周围聚了很多人,把路给堵了。”

骑在马背上的周伯彥过来了,对车内的青舒低语,“古青嘉遇到麻烦了。管,还是不管?”

No.271举荐信

古青嘉的麻烦,管还是不管?马车内的青舒垂眼沉思,心中百转千回。当她抬眼时,心中似有决断,“丁管事,请少爷到我的马车上来。”

须臾,青阳过来了,由丫鬟伺候着坐进了青舒的马车里。

青舒招手,让青阳挨近了,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青阳听罢,不解地看着青舒。

青舒笑言,“姐姐知dào

,在那一家子人里,你唯独不讨厌他,还有点喜欢他。人活一世,有时候事情做的不能太绝,总要留点余地给他人、给自己。当然,我们也不能当烂好人,为自己徒惹烦心事。从今而后,姐姐允许你与他若即若离地维系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但要切忌,不许深交,不许放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青阳似懂非懂地点头。

“去吧!按姐姐交待的话去说。其他的,你别管,说完该说的话立kè

回来。”

“姐姐,我记住了。”

青舒安排起来,“小娟,你陪着少爷过去。”“丁管事,多带几个人过去,护好少爷,别让人冲撞了少爷。”

看着小娟和家丁们簇拥着青阳,向百姓围观的方向去了。停在青舒马车旁的周伯彥似有所悟。他示意护卫长洪威跟过去的同时,对着车内人说了一句,“若能把握好这个度,说不准到了日后,青阳会多一个忠实的追随者。”

车内的青舒听了这话,知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微恼。她不满地咕哝,“就你聪明!多嘴多舌的家伙。”她就是随便发一句牢骚,没想过车外人会听到。

可就那么巧,周伯彥听到了。他面带笑容地越过众人的头顶,看着由家丁护卫簇拥着走向古青嘉的青阳,觉得青舒选的这个时机好的不能再好。年长者不一定会成为首领,年少者不一定成不了首领。有一种人,只要认准了,可以为了困顿时的知遇之恩,愿为施恩者肝脑涂地。古青嘉此人,他观察了许久,心性与毅力不错,且好学上进。

只是,古青嘉此生是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得了古云福这样一个不像话的爹,迫的年少便失了应有的张扬个性。他被古云福禁锢了手脚,被古云福困在一方小天地中郁郁寡欢至今。

如今古云福下不得床,他终于有了一定的自由。他有心在科举之路上放开手脚拼一把,可终究因没有人脉、没有替他举荐作保的先生,使得他的科举之路无法打开。他内心痛苦,却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每日出来摆字摊,一边温书一边替人写几个字换俩儿铜板贴补家里。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伸手拉他一把,谁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恩人。

青阳巧遇被人为难的他,很自然地会给他迫切需yào

的东西,然后会转身离去。不谈及亲情,因为他们两家虽是亲戚,却有人早已磨没了这份亲情;不要他的谢,因为对一无所有的他而言,帮他的青阳得不到任何好处。青阳无利可图,却伸手拉了他一把。

可以说,青阳是在对他无所图的情况下,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伸手拉了他一把。青阳的这份恩情,这份明显不参杂任何目的的恩情,难能可贵。他只要不是古云福那样的烂人,他若是个有良心的,定会感念青阳一辈子。

周伯彥心情愉快地收回视线。想到早早就开始为弟弟铺路的青舒,想着不着痕迹地安排着一切的青舒,暗暗夸自己选娘子的好眼光。

前边,有家丁开路,青阳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闹事地点。

只见有个瘦高的泼皮无赖正揪着古青嘉的衣领喊,“小子,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老子心疼妹妹是出了名的。占了老子妹妹的便宜,还想不负责,你当老子是死人不成?”

旁边,有个一脸雀斑的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看着古青嘉哭。她头发微乱,头上的银钗歪斜着,身上穿着最次等料子的红绸子的束腰长裙,裙裾下的浅蓝色绣花鞋若隐若现。

在看地上,另有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被个矮胖的无赖按在地上。他的书生帽掉在一旁,普通布料的书生袍褶皱不堪,好不狼狈。

原本并排摆放的两个写字摊子,此刻已被人砸的稀巴烂,毛笔、纸张与砚台散乱在地。另有两本书被人扯坏了随手丢在地上。青阳只看一眼,便大概明白了,这两本书应该是古青嘉和另一名书生温书用的。

卢先生教育弟子们要爱惜书籍,青舒也提倡爱惜书籍。因此,受他们影响的青阳自然也是爱书之人。他年龄虽小,板起脸来却也有那么一份威仪在,“住手。”

“哪儿来的毛小子敢管老子的事?不想挨揍,赶紧给老子滚。”揪着古青嘉衣领的高瘦男子头也不回地放话。

闻声转过脸的古青嘉看到来人是青阳时,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急道,“青阳,别过来,小心伤到你。”而后呵斥揪自己衣领的高瘦无赖,“不得无礼,他岂是你能呵斥、侮辱的?”

矮胖的那个盯着围在青阳左右的人。尤其是看到洪威的佩剑后,他吓的腿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大,大哥,别,别乱说话。”

“死胖子,是不是又欠揍了。”高瘦的那个一边骂一边回头。在看清古青阳的派头的当下,他心道坏了,并僵着脸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抱,抱歉,少爷。我,我就教xùn

一个不长眼的,那个,不是有意要顶撞少爷的,我……”

丁管事可没工夫听他废话。他上前揪了此人后衣领,并把人直接惯倒在地。矮胖的见了,丢了自己按着的书生撒腿就跑。满脸雀斑的姑娘不哭了,跑过来扶人,“哥,你没事吧?”然后抬头怒瞪丁管事,“不许你打我哥,小心,唔唔……”

高瘦的青年吓的脸色一白,一把捂住了妹妹的嘴巴,“对不起,对不起,我,她,我们,我妹妹不会说话,别生气,这就走,我们这就走。”街头的泼皮无赖耍横闹事也是看人的。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惹,他明白着呢!

兄妹两个离开的如何狼狈,青阳没心思去注意。他看着一地的乱,看着撕坏的书,皱了小眉头。

得了自由的古青嘉尴尬地说道,“让你看笑话了。这里乱,快些回去,别让你姐姐担心。”说话的时候,他蹲下,与另外一名书生一道儿拣地上的东西。

“前些日子先生说过,辉州第一书院嵩鹤书院有位鲁先生,单名一个良字。先生自称与鲁先生交情匪浅。又言,鲁先生孤傲,一心扑在做学问上,不问世事,很少举荐学子科考,更不为学子作保。”说着话,青阳蹲下来。他不看古青嘉愣住的模样,帮忙拣了撕坏的书,拍了拍书上沾的灰土,“我见嘉哥哥如此用功,心中有了些想法。明日未时三刻,请哥哥呆在此处不要离开。未时尽前,府中小厮找来,送的很可能是好消息。若没人来,哥哥不用等了。”说完,他把毁了一半的书放进古青嘉手里,转身走了。

古青嘉半天反应不过来,就那么呆愣地立在那里。

另一个书生,也就是孙莫。他一脸喜色地推了古青嘉一把,“古兄,古兄,听到没有,鲁先生,德高望生的鲁先生。”

古青嘉回神,却是叹了口气,继xù

拣地上的东西。“孙兄,难为你等我至今。今年的秋闱,我怕是不能参加了。别等了,你快些收拾了行囊,早日去锦阳城备考。时间不等人,去的晚了,没个像样的落脚处不说,房钱也会比别人花的多。”再有六日,参考报名就截止了。到时候,当地官府将参考秀才的名单送去锦阳城的官府。如此,今年辉州地界参加秋闺的学子名单便定下了。然后过得三两个月,辉州的秋闺在锦阳城正式开考。

孙莫顾不得一身狼狈,一脸喜色地替他打气,“古兄,不要灰心。没听见吗?古少爷说要请鲁先生帮忙。有了鲁先生的举荐,保人还不好找!”

“孙兄,青阳还只是个孩子。卢先生是何许人物?鲁先生是何许人物,他们岂会因一个孩子的请求而做破例之事。”古青嘉有些灰心,收拾好了东西,“我们回吧!今日一文钱没挣,反倒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碰上这样的泼皮无赖,我们空有秀才的功名,却是有理讲不出,哎!今日幸亏碰上了古少爷,否则此事难了。”孙莫摇头叹息着,与古青嘉结伴回家去。

再说另一边。古府大队人马回了府,第一时间便吃上了错过的午饭。他们的午饭厨房早就备出来了。这个季节饭菜又不怕凉,众人洗漱过了,直接入席吃准bèi

好的饭食便是。

用过饭,步五便告辞,带着今日得的红果前往锦阳城。

青阳没有补午觉,而是跑去了青舒的屋中,转来转去的不回自己屋,也不说话。

青舒想看看他能忍多久,于是假装不知,收拾好手边的杂事,打了个哈欠要躺床上。

青阳到底没能忍住。他冲过来一把抱住青舒的胳膊撒娇,“姐姐先别睡,等会儿再睡好不好?”

青舒轻弹他的脑门儿一下,“有话就说!看看你,磨磨蹭蹭的像个小老头子似的,一点都不干脆。”

青阳不好意思起来,晃着青舒的胳膊说话,“姐姐,先生会答yīng

帮忙吗?就算先生肯帮忙,鲁先生会买先生的账吗?先生说过,嵩鹤书院的鲁先生脾气又臭又硬,半点情面都不讲的。”

“你想让嘉哥哥参加科考吗?”

“想。”青阳答的干脆。

“你想让他考,姐姐就全力去促成此事。好了,好了,赶紧回去补一小觉,剩下的事情姐姐来办。卢先生就是个嘴馋的,姐姐随便拿出点东西来就能摆平他。”青舒不客气地给卢先生戴上了嘴馋的帽子。

青阳高兴之余,见屋中没有其他人,于是踮起脚尖往青舒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红着小脸跑了。他已经是九岁的男孩子了,又有苏妈妈时常在旁边碎碎念。他自然明白,按规矩,自己不可以再向以前那样亲姐姐的脸、姐姐也不可以亲他的脸。

他怕被人笑,最近在人前很注意这些,人后也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做什么逾矩之事。可是,他不喜欢这样,觉得自己和姐姐不够亲密了,有些疏远了。他一头冲回屋中。见灏没有睡,正趴在炕上抬头看他,他笑眯了眼,一下扑到炕上,问灏,“今天高兴吗?”

灏坐了起来,“高兴。”他爬过去取了青阳的枕头过来,“哥哥,快点上来。”

青阳踢掉脚上的鞋,上了炕,脱外裳。

关木头立在炕沿下,小声问,“少爷,睡前要不要喝杯水?”

“不渴。”青阳一边答,一边把脱掉的衣裳放到炕沿上。

关木头立kè

取了他的衣裳,挂到了木制衣架上。见少爷们都躺下了,他轻手轻脚地出去。

陈乔江睡的跟个小猪似的,很沉。他睡觉一般不怎么老实,明明铺与铺之间的空隙很大,他却滚到了洛小荣的褥子上,都要把洛小荣挤到青阳这边了。不仅如此,他的一条腿还压在洛小荣的小腿上,使得洛小荣睡的很不安稳。

青阳坐起来,从炕尾过去,先是把陈乔江压着人的腿拿开,再把陈乔江给拖回原位。就这么折腾,陈乔江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样睡他的大头觉。

洛小荣却是醒了,揉了两下爱困的眼睛,软软地喊了声小阳哥哥。

青阳回自己的褥子上躺下,也就是洛小荣和灏之间的位子上。“没事,睡吧!睡起来我们一起默书。”

洛小荣答yīng

一声,闭上眼睛继xù

睡。灏也闭上了眼睛。

这边的都睡下了,青舒却没有躺下,而是去了卢先生那边。

卢先生已经午睡起来了,正坐在院中的树荫下纳凉。

“先生睡的可好?”青舒自动自发地坐到了卢先生的对面。

卢先生摇着手中的折扇答,“很好。”

青舒伸手向他,“先生答yīng

的东西该给了吧。”

卢先生故作不知地问,“先生答yīng

过你什么吗?先生怎么不知dào

?”

青舒并不恼,收回伸出的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看来,今年酿的果酒都该卖掉。卖掉了,本姑娘还能得白花花的银子。给某些人喝掉,那是纯属浪费。”说罢,她起身要走。

卢先生那个气闷,“臭丫头,站住,”见青舒停了离去的脚步,他啪一声把折扇拍到木桌上,背了手进屋去。不多时,他手拿一封信出来,随手丢到木桌上,“臭丫头,小气又开不得玩笑。拿去。”

青舒两步过来,取了信在手。她打开看了几眼,便满yì

地收好,笑道,“多谢先生。”

卢先生用折扇指着青舒的鼻子骂,“臭丫头,顺了你的心,你就说多谢先生。不顺你的心,你就拿果酒来威胁先生。有你这样当晚辈的吗?啊?”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先生,您不就喜欢这样吗?青舒可是在全力配合先生您呀!”

卢先生被弄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摇头感叹,“臭丫头,真是个臭丫头!没大没小,不尊长辈。”

青舒才不管卢先生说什么,拿了信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下午,未时二刻了。青舒不紧不慢地传了关木头和初一上前,然后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几句,把人派了出去。

未时三刻已过,古青嘉坐在支起的写字摊子后头,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孙莫立在一旁,不时左右看看,并一脸急色地踱起步来。

未时马上尽了,似乎在寻人的关木头和初一出现在周围。看到了写字摊子,他们二人立kè

走了过来。

“嘉少爷,可下找到你了。”关木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古青嘉愣住。关木头是青阳的书童,时常跟在青阳的左右,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看到关木头出现,他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之火,只是紧张加上激动,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看关木头和初一的打扮便知,他们定是大户人家府中的书童或小厮。孙莫替古青嘉急,不仅给了古青嘉一拐子,还从旁问了一句,“找他何事?”

关木头看了孙莫两眼,而后告sù

古青嘉,“嘉少爷,少爷要小的带话给你。昨日说的事,少爷与夫子提了。夫子便告sù

少爷,说是此事小姐早交待下了。夫子正在等鲁先生的回信。最迟后日,成或不成,定有个结果。”

听罢这些,古青嘉激动地站了起来。或许是起的急了,动作又大了些,他差点撞翻了自己的写字摊子。“等,等鲁先生的回信?”他觉得很不真实,有点做梦的感觉。

关木头称是,然后说道,“嘉少爷,话已带到,小的该回了。”

孙莫替古青嘉高兴之余,一把扯住准bèi

离去的关木头。他把自己替人写字挣的六个铜板塞给了关木头,“有劳了。”然后把人松开。

关木头怔了怔,快速把铜板放到写字的摊子上,转身就跑。初一不名所以,跟着他跑走了。

回府,关木头和初一第一时间向青舒复命,并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说了一遍。

等他们退下了,一旁的青阳问道,“姐姐,鲁先生会帮忙吗?”

青舒笑了笑,带了青阳回自己屋中。她从箱柜中翻出来一封信,递向青阳,“看看这是什么?”

青阳疑惑,接了信看。紧接着,他一脸喜色地抬头看着青舒,“姐姐,这是鲁先生写的举荐信?”

青舒颔首,拿回信,收好。“昨天下午先生给的。”

“既然举荐信到了,姐姐为什么不告sù

嘉哥哥?还说后日才会有结果?”

“姐姐是要他牢牢地记住,这封举荐信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显得弥足珍贵,才会让人加倍珍惜。”

青阳受教地听的认真。

“我们不欠他什么。帮他,是看在他认真进取的份儿上,再者看他的品性似乎不错,爹在世时又有意培养他。总之,日后他若高中,他会感念这份恩情,或者跟他爹一样会恩将仇报,又或者会当作没这回事等等,都没关系。姐姐是在试他,试他值不值得帮忙。不值得,姐姐可以帮他,同样也可以踩他。值得,姐姐允许你喊他一声大堂哥。”

青阳一脸的认真。他把青舒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进了心里。

两日后,天空下着绵绵细雨。

魂不守舍的古青嘉今日没有出摊。他手中拿着书,心思却已飘远。

慧儿,也就是他的女儿,因雨天不能出去玩儿,便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她软软地喊着爹爹,抓着他身上的袍子,很努力地想爬到他的腿上坐。

他回神,放下半天不曾翻过一页的书,把女儿抱到了腿上,“怎么了?慧儿。口渴还是肚子饿了?”

慧儿摇头,“爹爹,玩儿。”她只是想找个人陪她玩儿罢了。

马氏自外头进来,温声说道,“慧儿,过来,到祖母身边来。爹爹要温书,不可以打搅,知dào

吗?”

慧儿噘嘴,不过还是爬下了爹爹的膝头。

门口,有人不阴不阳地说道,“温书,温书,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想着温书,这日子还怎么过?”

古青嘉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马氏抱了孙女在怀,淡淡地看向多嘴多舌又爱偷懒的二儿媳张氏一眼,“谁过不下去,谁就分出去过。少了几张吃白饭的嘴,能省下不少的米粮。”

躲在一旁偷听的古青全立kè

过来,假装生气地扯了张氏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若是大哥能高中,全家人都沾光。”

张氏不服,“凭什么只供大哥读书,却不让你读书?”

马氏沉下脸,却来不及发作,古青嘉先她一步说话了。

“二弟,娘也送你去过学堂。你三天两头逃学不说,整日里只知dào

呼朋引伴去吃喝玩乐,连一篇文章都默不下来。夫子气你不争气,几次三番说教无用,这才让你退学的。二弟,你能现在默一篇文章出来,大哥就带你一起温书。过来,大哥替你磨墨,你默写。”

古青全僵了脸,“大哥,我哪会默写文章!这不是为难我嘛!”然后他对着张氏瞪眼睛,“管好你的破嘴,再敢惹娘不高兴,我休了你。”

张氏要发作,前去应门的英姑却欢喜地急步过来,“夫人,大少爷,快,快,喜事,是喜事,大喜事。”

马氏不解,“什么喜事?”

英姑用袖子抹了把脸,语带哽咽地说道,“二房的少爷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大少爷能参加今年的科考了。”

听得这话,马氏激动地喊着大儿子的名字。

夜里,惊喜过后的母子二人冷静了下来。

马氏用剪子剪掉一点过长的油灯芯子,低声与儿子说话,“嘉儿,娘已经悟出来了。只要娘能管好这个家,让不省心的安生呆着不去那边闹,那边就会关照你。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里,没人能帮衬你,唯有那边的能帮衬你。”

“娘……”

“是,是,娘知dào

你不爱听这些,娘不说了。明日把举荐信交与官衙,你便安心备考。不省心的,娘自会让他们消停下来。至于盘缠,娘都准bèi

好了。你准bèi

什么时候走,娘什么时候拿给你。慧儿娘会带好,你不用惦记……”

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古青嘉在截止日期前拿到了参考资格,正全力备考不提。

周伯彥准bèi

回京,走前他有几句话想交待给青舒,于是两个人单独坐下来说话。

“京中有件紧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办,我决定后日走。你安排一下,尽量多准bèi

一些红果。只要能保三分之一完好无损地进京,你我绝对赔不了本儿。”

青舒隐约的知dào

,他此行大概是为了灏的事。她脸上多了忧色,“要办的差事,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古小六和步语嫣要成亲了,你是怎么打算的?要不要随我回京?”

No.272慢慢琢磨

夜里,黑暗之中,青舒躺在床上。她睡不着,想着他问“要不要随我回京”时的表情;想着当她答不的时候,他眼中似有失望之色闪过。

步语嫣出嫁的日子还很远,她去也不能现在去。在没有做足准bèi

的时候,全府上下离不开她,她不能说风就是雨地、不管不顾地跟着他一起走。只是,扪心自问,她差点就说“好”。这是不是说明了,她真实的心意是想跟他走?

她告sù

自己,只是时间不对。若是府里府外的的事情提前都安排妥当了,若是带不带灏的问题她有了决断,若是现在离步语嫣的婚期很近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同行入京。

她明白的,什么都明白,只是时机不对而已。可是,即便明白,她也无法控zhì

自己烦乱的心绪。

翻来复去的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睡不着。她无奈地坐了起来,掀开了薄如蝉翼的床幔,移到了床沿边,并忍不住将双脚垂在床下。丝丝清爽的风自纱窗徐徐吹入,吹皱了窗帘,吹得她心底泛起点点涟漪。突然很想见他,想要立kè

见到他,想和他说说话,说点什么都行。

犹豫只有几秒钟。她赤脚下地,摸到桌边点亮了油灯。屏风上搭着明早要穿的衣物,她取来放到床上。而后,身上穿的清凉的睡衣换掉,穿上肚兜,穿上里衣,再穿上内外两层的夏衣。临出门时,她才想到还没穿鞋袜,于是又回床边匆匆穿上布袜子,穿上绣花鞋。

当自己立在院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疯了,无奈地抚额。

院外,火把亮起,穿了一身白的洛护卫洛三立在那里。他原在巡夜,发xiàn

这边有油灯亮起,便好奇地寻了过来。发xiàn

油灯是主子屋里的,他转身要走,却见到有人出来,于是停下未走。

见到院外的洛三,原要打退堂鼓的青舒愣了一下。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洛护卫低声问道。

青舒没有说话,而是迈步向前,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她继xù

走,方向是周伯彥居所的方向。

洛护卫不再发问,举了火把为青舒照亮。

周伯彥居住的小院已在眼前,青舒停了下来。没有亮起的油灯,没有一个人走动的声息,静悄悄的。

青舒暗骂自己果然疯了,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洛护卫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侧继xù

负责照亮。

在他们转身的刹那,院中有黑影晃动。

洛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火把的光亮引来了烦人的蚊虫。它们在他们周围飞来飞去。青舒加快了脚步走。在她正要迈入院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男子熟悉且低沉的轻唤声。

“阿舒。”

青舒霍地转身。

“能陪我走走吗?”追过来的周伯彥笑问。

青舒低了头,并不答。

洛护卫识相地退开了,同时带走了光亮。

周伯彥走了过来,黑暗之中牵起她的手,“我们去那边走走。”

“走什么走?到处是蚊虫。”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矫情了。刚才很想见他,现在见到人了,又开始担心被蚊虫咬了。

“我会把蚊虫赶走。”他说着,牵了她的手往前走。

有只蚊子嗡嗡地在青舒的头顶转悠。青舒刚想挥手驱赶,周伯彥却一把将她扯入怀里,并挥了几下宽大的袖子,低语,“赶走了。”

青舒被他突来的动作惊到,轻呼出声。在他低语“赶走了”时,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轻捶他的胸口一下,小声咕哝,“赶蚊子就是个晃子,想占本姑娘便宜才是真的。”

他低低地笑出声,并问道,“我有这么坏吗?”

她低声提醒,“小声点儿。”而后又道,“拿开你的手。”

“不成,拿开了,要如何护你不被蚊虫叮咬。”他振振有词地说着,揽在她腰上的手坚决不挪地方。

咳咳,有人咳嗽两声,立kè

又没了动静。

她一惊,下意识地要推开他。

他却搂她搂的紧,并向昏暗中的某个方向看过去,冷声警告,“听了不该听的,看了不该看的,你那耳朵和眼睛不用要了。”

捂紧嘴巴的顾石头吓的够呛,一下从藏身处跑了出来进行补救工作,“公子,小的以为,屋顶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以看星星,可以避蚊虫,可以,可以……”可以什么,他急的团团转。

青舒那个急,往周伯彥的腰上使劲儿拧了一把。

周伯彥对她拧人的动作不为所动,却是认真考lǜ

了一下屋顶,立kè

驳回,“不成,谁说屋顶没有蚊虫?”再抬头看天。天上一共也没几颗星星,看什么星星。

“那,那……”顾石头抓耳挠腮地想了想,突然说了一句有了,跑开了。

这时候,青舒往周伯彥的脚面上踩了一脚,气乎乎地说道,“走开,快走开。外头若有难听的闲言碎语出现,我跟你没完。”

看她急了,他不敢再闹,赶紧放人,“好了,好了,别气了。哪个敢乱说话,我拔了他舌头。”

青舒哼了一声,不理他,往回走。

这情况,他自是不敢再去牵她的手,而是跟在她后头走。等她入了院,进了屋去,他也没走开,只是立在院外。直到她屋中的油灯熄了,他才回去。

青舒躺到床上,脸上早没了气乎乎的表情,而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准bèi

入睡。

第二天,用过早饭的青阳、陈乔江等四人都去了学堂。青舒独自坐在院中的阴凉下正在摘菜,周伯彥不请自入,笑看认真摘菜的她。

她本打算不理他的,可他目不转睛地盯的方式实在让人受不了。她没好气地抬头,“看什么看?”

“看你。”他说的一本正经。

她失声有那么一会儿,而后将手里摘了一半的青菜丢给他,“既然太闲,那就帮我摘菜。”

他护住了她丢过来的青菜,很自然地挨近她,并在她错愕地瞪大杏眸的时候,紧挨着她坐到了她所坐的矮凳的一角上。

“你?”

他不看她,姿势古怪又别扭地硬和她挤在一个矮凳上,作出一副认真在摘菜的模样。

错愕过后,她哭笑不得地要站起来,却发xiàn

裙角被他压住了。她推了他胳膊一下,“快起来,你压到我裙子了。”

他本想耍赖到底的,怎奈青舒的丫鬟回来了,说话声和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脸遗憾状地站起来,还快速把手中的青菜还给了青舒。

青舒忍着笑,低头摘菜。

小鱼和铃兰入得院来。见到周伯彥在,她们二人立kè

收声,对着周伯彥行礼问安完毕,向青舒禀报说中午的食材已经取回来了。

青舒说知dào

了,吩咐她们进屋搬两把椅子出来。

椅子摆到了阴凉下,青舒净了手,然后陪着他坐下。

小鱼和铃兰迅速把青菜收走,躲到厨房去了。院中只剩青舒和周伯彥。

“随我进京吧?”他还在惦记这事。

“不行,许多事都没提前做安排,我无法安心远行。”

他沉默片刻,说道,“这里里外外的都靠你一个人拿主意,一时之间你确实抽不开身。转过年青阳便十岁了,有些东西你得从现在起就教他。”

“我知dào

。”

“既然不能同行,九月初的时候你随我的商队入京吧!有自己人照应着,安全上有保障,我也放心。”

“好。”

“吃喜酒的礼,我在京中会备好,你不必千里迢迢地带东西过去。”

“我自己会准bèi

,这事你别管。”她和他虽是互许了终身,可还没有成婚,不是正直意义上的一家人。她喝喜酒的礼,自然得她自己备出来,没道理让他出。

“这事,你别跟我争。”

“打住,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管。”她略一沉吟,试着问,“你说,进京时,我要是把青阳和灏都带上,会怎么样?”

他诧异,“你想带他们去?”

“嗯。不知dào

怎么回事,不把他们俩个带在身边,我心里总不踏实。到时候,我可以顺路先把乔江送回家,然后带着青阳、灏和小荣进京。这样一来,小荣还能回家探亲,我还能亲自照料青阳和灏,一举多得。”她实在不放心把青阳和灏留在府中。这两个若是离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八九不离十会一直寝食难安。

“这主意不错。”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还有时间,咱们慢慢琢磨这事,不急。”

“你不用顾虑太多。你觉得不行,直接告sù

我,我可以再做打算。”她现在为此苦恼着,他的意见对她而言很重yào



“咱们慢慢琢磨,不急。”他还是刚才那话。

“嗯,我不急。对了,明天就要走,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若是没收拾好,我派丫鬟过去帮忙。”

他握住她的手,握紧,“石头会张罗,不用派人过去。”

她没有抽回手,任他这样握着,“对了,关于那位表侄女,古六是如何打算的?明日出发时要带上吗?”

他诧异,“他没跟你提?”他以为古瑞星告sù

她了,看来是没有。

她不解,“提什么?”

No.273离情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白,尤其是事关女子的清白与名声。周伯彥隐讳地说出古瑞星的顾虑,也就是沈月华在被虏期间是否清白不保的问题,还有就是沈家人会如何处置如今的沈月华的问题。

青舒是真的惊到了,“无论如何,她是沈家女儿这点不可改变。既是血缘至亲,人寻回来已是万幸,没道理……”没道理不认受伤害的女儿,不是吗?只是,如果人人都这么想,大概天下间的女子就不会觉得悲哀了。“那么,古六是如何打算的?”

周伯彥猜测,“八九不离十,他会把人托付给你,让你帮忙照顾一段时日。”

他们回京,古瑞星自会亲自与沈家人说起沈月华的事。沈家人商量过后,定要拿出一个解决之道来。依古瑞星话里话外的意思,若这个解决之道会伤害沈月华,古瑞星的娘第一个不答yīng

。至于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古瑞星也不清楚。所以,古瑞星跟他透过话,关于沈月华现在的落脚处,只告sù

亲娘一人,沈家人那边暂时不松口。说白了,就是暂时把人藏起来,以防沈家人背地里派人过来把人接走。

和周伯彥的猜测一样。下午的时候,古瑞星见了青舒,并把沈月华托付给了青舒,要青舒再照顾一段时日。他还特意嘱咐了青舒一句,没有他的许可,不管谁来接人,青舒都不可以给。

青舒诧异,但没有追问为什么,应下了。反正人是古瑞星带来的,最后由古瑞星带走是应当的。其中的是是非非,她不想知dào

,也不需yào

知dào

。不过,有件事青舒是要问清楚的。“我看她一个人整日闷在屋子里,这样不好。我想带她每日在府中四处走走,陪她说说话。这样一来,府里人会看到她。我就说她是远房表亲家的姑娘,家乡出了点事,前来投亲的。你觉得这样成不?”古瑞星连夜把人送来时说过,此事不可张扬,不让沈月华在人前露面。她的问题,就是针对这事的。

她的话不无道理。一个人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不是好事。古瑞星便说道,“那就麻烦青舒妹妹了。”

青舒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等着瞧!等我进京,你敢再喊我妹妹,我一定告sù

语嫣说你没大没小的,一声姐都没喊过我。”

古瑞星厚脸皮地笑言,“青舒妹妹,兄弟姐妹排下来看的是岁数。六哥这声妹妹喊的应当应份的。”

“怎么,不服?语嫣可是喊我姐的。”

“哎,哎,不能这么论,岁数在那儿。我年长于你,你年长于语嫣。按岁数,我最大,这称呼就得以六哥为准,你必须喊我哥。”

“少在那里强词夺理。论关系,语嫣和你,我跟谁的关系最好?那自然是语嫣。回去自己好好练练‘姐姐’二字。待我进京,你敢不喊我姐,哼哼……”青舒递给他威胁意味十足的一眼。

古瑞星这下不敢争辩了,而是看向坐在一旁一直不曾插话的周伯彥。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不管管她?

周伯彥对此视而不见,一脸悠闲地喝着自己的茶水。这可是青舒亲手为他冲泡的,他可舍不得浪费,自然要趁热饮用。

古瑞星很想骂他们二人一句狼狈为奸。可是,想到青舒是什么都敢干的(尤其会动手打人,一点形象都不考lǜ

),想到周伯彥的拳头总是阴险地往他脸上招呼,他忍了。不过,他也有报复周伯彥的办法。那就是,事情说完了,他照样可以不走,他就坐在这里不走,他就不给周伯彥和青舒独处的机会。于是,他得yì

地笑了。

青舒不知dào

古瑞星在笑什么。反正事情说完了,她也懒得理。她整理了一下书案上散乱地摆放的书籍,然后取了一个装订好的空白册子摆到面前,再往砚台里倒了少许的水进去,开始慢慢磨墨。她用的就是普通的墨,好墨她一般都给青阳和青灏用。当然了,给周伯彥写信,或是给陈府写信、京城的洛府、步府写信时,她会改用好墨。

墨磨好,她取了笔架上的最小的毛笔,沾了两下墨汁,提笔在册子的封面上勾勒着什么。沾了几次墨汁,她终于勾勒好想要的图案,停笔,吹了吹,希望墨迹能快些干。

周伯彥和古瑞星是并排坐在青舒的书案对面的。青舒在弄什么,他们一打眼便能瞧见。

古瑞星瞅了又瞅,没看出来是什么,不由问道,“这画的什么?”

青舒不答,觉得墨迹干的差不多了,翻开封面,露出里面的空白页来。其实,她正在心中暗骂古瑞星的没眼光。她画了一根苞谷棒子在封面上,是一根外皮剥开一半的、尖部的米粒露出来的苞谷棒子。换作是她家的青阳或灏,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周伯彥淡淡地说道,“苞谷。”

“什么?”古瑞星诧异极了,站起来,伸了胳膊过去拿册子。

青舒觉得被打搅,将准bèi

写字的笔顿住。看着他把册子拿去看,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干嘛?”

古瑞星打量了又打量,这才把册子还给瞪眼睛的青舒,问道,“画苞谷棒子做什么?”

“要你管。”青舒呛了他一句,把册子放正,并翻开空白的第一页,提笔准bèi

写字。

“姑娘家的,不要这么小气。”古瑞星说道。

青舒很想拍桌子,但忍了。她把沾了墨汁的毛笔放到了砚台上的凹槽处,抬头看着古瑞星,“你很闲?”

“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古瑞星答的顺口。

青舒唤了一声小娟,候在门外的小娟应声而入。她吩咐道,“去,去学堂那边守着。少爷们若是下学了,全都请过来。”

小娟答yīng

一声,退下去办差了。

古瑞星不解地看向周伯彥,希望周伯彥可以告sù

他,这是什么情况。

周伯彥一脸我什么都不知dào

的表情。

不多时,青阳他们四个赛跑似的跑来,冲进了书房。原来是小娟去的巧,刚过去就听见卢先生宣bù

下学。卢先生步出学堂,小娟便进去说青舒在叫他们。他们四个听了,齐齐把还没整理好的书包丢给了各自的书童,并跑了过来。

青舒见到这四个,笑眯了眼,并宣bù

道,“晚饭之前,他,”她指了一下古瑞星,“是山匪。你们呢,是为百姓除害的官兵。官兵见到山匪要怎么办?”

“杀。”陈乔江一脸兴奋地挥着拳头喊。

“抓。”青阳答。

“揍他。”洛小荣眼睛亮晶晶的宣bù



“收拾他。”灏不甘落后地也给了意见。

古瑞星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那还等什么?赶紧拖出去,收拾他。”青舒说的那叫一个欢快。

哦哦哦……本就爱玩儿的四个男孩子,如今有了这么好玩的游戏,哪个肯放过!古瑞星连逃跑都来及,一下就被这四个给包围了。有抓他胳膊的,有抓他腰带的,有扯他外袍后背的……总之吧,他不敢动手伤这四个,然后就头大地被这四个给连拽带扯地弄到外头去了。

躲到一旁的周伯彥淡定非常地端着自己的茶杯看热闹,一点救兄弟的意思都没有。青舒早就没了写字的心情,跟在后头笑的那才叫一个欢实。

顾石头正捧着一个原木匣子过来。他看到被四个小的连拽带扯地带出来的古瑞星,嘴巴张老大。他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古瑞星以为见到了救星,忙喊,“石头,快救我。”

“啊?”顾石头一脸的茫然。

“不可以。”陈乔江喊。

“他是山匪,谁救他,谁和他是同伙儿,一样要抓去坐牢。”青阳一边声明,一边拧着古瑞星的一只胳膊,还不忘警告古瑞星一句,“想逃跑,罪加一等。”

“打板子,打他板子。”洛小荣紧紧地抱着古瑞星的另一条胳膊,整个人差不多都吊在他胳膊上了。

“喂,喂,哥哥平日里对你们可不坏,不带你们这样的。”“啊,别,我的腰带,住手,扯断了怎么办?陈乔江你个臭小子……喂,喂,你们,你们别往两头儿拽我胳膊,断了,断了……臭小子,哪个在挠我痒,哈……别,快住手……”古瑞星是顾得了这头,护不住那头儿,手忙脚乱又不敢大力挣脱。

灏惦高了脚,一手拽着他外袍的后背处,一只手往他后背上挠来挠去的,弄得像虫子在爬一样。

看着这情况,顾石头不茫然了,而是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古六公子,让你欺负我,你也有今天。哈哈……少爷们,收拾他,收拾他,哈哈……”他都要忍不住想上手帮忙了。

古瑞星头大又郁闷,左右晃来躲去的时候,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他本来可以稳住自己的。可是呢,不知dào

哪个小子使坏,竟给他下了又一绊子,害得他单膝跪地。等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几个小的竟一脸兴奋地往他后背上扑。这下好,他一下摔地上了,而且是面朝下的。好在他有及时护住头脸,要不然指不定会摔出最为狼狈的那么一式,就是狗啥啥的那一式。

青舒是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看到古瑞星扑倒在地的惨样,她竟不顾形象地抱着肚子笑起来。

小娟奉送同情的一眼给古瑞星。

古瑞星几次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青阳他们按着他,根本不让他起来。

陈乔江喊的最大声,“抓到了,抓到了,山匪我们抓到了。”

古瑞星欲哭无泪,“饶了我吧!哥哥的形象啊,哥哥美男子的形象就这么毁了。”

跟前的都是看他热闹的,谁管他的美男子形象!

躲在一旁看的小丫跑开去,很快又跑了回来。她手里抓着一颗还未红透的红果,蹲下来,往古瑞星面前一放,“吃,吃饱了有力qì

。”

古瑞星觉得,面前这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丫头实在是太好了,太善良了,太可爱了。

“快点吃,要不然没力qì

陪少爷们玩儿。”小丫郑重其事地说道。

古瑞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这,这,这府里就没一个好人。他想着,反正想起身也没得起,那就这样吧!趴到地上不动就是了。

他想的好,别人可不答yīng

。四个小的已经不压着他了,反倒拽他胳膊、扯他腿的,喊着让他起来。

晚睡前,古瑞星跑去周伯彥屋里坐了,开始数周伯彥的各种不仗义行为。

周伯彥充耳不闻,整里着公函和信件。等他觉得烦了,一脚踹开聒噪的某人,“别烦我。”明日他就得和青舒分开。而这个聒噪的回去了,不仅能看到未婚妻,过不久还要把人娶回府去。他这会儿正心理不平衡呢!谁惹他,他就收拾谁。

古瑞星不呆不傻的,自然是反应过来了。于是,他灰溜溜地回去睡觉了。

之后,顾石头探头探脑地偷看周伯彥一回,很快就走开了。过了两刻钟左右,他又回来了,照样是探头探脑地偷瞄周伯彥。

“滚进来。”周伯彥冷声说道。他觉得顾石头又欠收拾了。

顾石头一惊,没进屋,反倒撒腿就跑,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儿。

过得片刻,顾石头去而复返,一点一点蹭进了屋。

周伯彥刚要发作,却见青阳自顾石头身后探了头出来。他立kè

缓了脸色,“过来,怎么躲他后头去了?”

青阳上前来,一脸自得地宣bù

,“哥哥,小阳是来请你吃烤肉的。”

周伯彥微讶,“嗯?”

顾石头傻笑着抢话说,“公子,您得动作快点,否则会吃不到古小姐亲手烤的肉。”

周伯彥更加惊讶了,问青阳,“府中无人打猎,哪儿来的肉?难道有人去猎来了兔子、野猪等野味?”他以为是野外常见的烤肉法儿。

“不是,就是猪肉,府里白天买的猪肉。姐姐说,烤着吃,一样香。”青阳解释道。

周伯彥听了,立kè

起身,“走,去看看。”

烤肉的场地就是青阳以前住的小院儿。此刻,小院儿洒扫的干干净净的。正中间是正在燃烧的火堆,围着火堆摆了一些方凳和矮凳。风向上,一字排开燃了五条驱赶蚊虫的艾草绳。离着火堆有些距离,摆着一个奇怪的、焊了四条腿的方形铁槽。它的旁边,是一张长条桌子,上边竟然摆着杯盘碗碟,还有好多切了薄片的肉。

空气中有烤肉的香气。青舒一手拿了足有一尺长的一双筷子,一手握了锅铲,不知dào

在铁槽里鼓捣什么。小丫蹲在地上,手里拿了折短的一些干树枝,一根一根地似乎正往铁槽的下层丢进去。小鱼一手端空盘子,一手端装了肉片的盘子,就立在青舒身边。

小娟则和洛小荣、陈乔江、灏一起,围着两个木桶,不知dào

在弄什么。关木头和初一手里捧着东西走来走去的,不知dào

在忙什么。

周伯彥看着这一切,挑了挑眉,走至青舒身侧。当他看清铁槽内的平面上,摆了满满的肉片,而肉片此刻正滋滋地冒油,散发着肉香时,他微怔。“这是?”

青舒的额头上已有细细的汗珠儿。她顾不得擦,冲他微笑,“前些日子提过一次烤肉,青阳他们就上了心。知dào

你明日要走,青阳一个劲儿央求我,让我烤肉给你吃。这不,磨不过他们,就弄了这么一个东西。”

周伯彥眼底带着笑意,抬手,用手中的帕子为青舒擦汗。

青舒愣了一下,而后红了耳根,低头翻肉片。

周伯彥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青舒烤肉。

部分肉片两面都熟了,青舒一一拣出来,放到小鱼端的空盘子里,然后再取了一些腌制过的生肉片放上去,继xù

烤。她抽空说了一句,“那边有干净竹签儿,尝尝我烤的肉。”

不用周伯彥动手,顾石头立kè

取了竹签儿与碟子来,并取了五六片烤肉装碟子里,递给周伯彥。

周伯彥接过,竹签挑起来的第一个肉片自己没吃,反倒递到了青舒的嘴边,示意青舒吃。

周围又是丫鬟,又是书童的,关键是还有青阳他们。青舒闹了个大脸红,偏过脸躲开。他坚持,就要给她吃。她拧不过,而且这样反倒更引人注意,于是厚着脸皮吃了他递过来的肉片。

周伯彥满yì

,这才自己挑了吃。吃了一片,他点头称赞,“味道不错。”带着点咸味儿、姜味儿,微辣,很好吃。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古瑞星来了,顺着香味儿走到了青舒这边。

见到古瑞星,周伯彥立kè

夺了青舒手中的工具,然后塞给了古瑞星,“你来烤肉。”

“哎,哎,这样不对,我是被邀请来吃烤肉的,可不是来……”当他看清铁槽平面上正在烤的滋滋响的肉片时,咦了一声,“肉还可以这样烤?”

顾石头可下能扬眉吐气了。他一脸得yì

地讲肉要怎么烤,火要怎么掌握等等。今晚的烤肉之事,可是他一手促成的。若不是他鼓动青阳少爷,若不是他从旁大力协助,这事可准bèi

不起来,他家公子怎能如此开心!

周伯彥带着青舒去了洛小荣他们那边。他这才发xiàn

,原来这几个小的在串肉块儿,还有在串青菜的。串青菜?他诧异极了。

青舒看他们打打闹闹的,笑道,“串好的你们拿去烤吧,剩下的姐姐弄。”

青阳他们欢呼一声,一人手里抓了一把串好的肉,跑去古瑞星那边抢位置了。铁槽上,最上边的铁皮板子撤下来,下边是烤肉串的架子。工匠处理的很好,烟会从旁冒出去,肉串上不会有浓重的烟熏味儿。

青舒刚想接手串肉的事,周伯彥拉她往火堆旁走。

青舒压低声音问,“这是做什么?”

周伯彥理所当然地说道,“做事的人那么多,你陪我坐着便是。”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了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铃兰为他们端来了烤好的肉片。不多时,洛小荣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烤串。他们每样都尝了尝,吃的不多。

不知是香味儿太浓,还是人们太馋。陆陆续续的,蔡健来了,护卫长洪威来了,卢先生带了笙歌也来凑热闹了。一群人在那里说说笑笑地烤肉、吃肉,不知dào

谁还给卢先生取了酒来。

趁大家不注意,周伯彥悄悄把青舒拐走了。其实没拐多远,就是在无人的角落里发xiàn

了一个梯子,然后他放好梯子,连哄带拐地把青舒弄到了屋顶上。

艾草绳的烟升起,正好自屋顶的一处飘过,蚊虫都不靠近。

青舒有些害pà

,又有些做坏事的小心思,由周伯彥带着,小心地往前挪。到了没蚊虫的那处,两个人挨着坐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房子,不是指平民百姓的,而是指大户人家的房子,房檐多为飞檐式。所谓的飞檐式,就是房檐往外伸展,翘起,姿态各异。周伯彥选的位置好,利用了飞檐,下头的人抬头,角度不对就看不到他们。而他们,却是居高临下地能看到院中的一切。当然了,因为角度问题,屋檐下的人他们是看不到的。

两个人一起安静地看着下边的打闹场景,不说话都觉得很开心。

过得片刻,古瑞星正仰头大笑,顾石头拿了空盘子就往他头上扣。古瑞星吓了一跳,立kè

躲开了,也不再仰头。

顾石头提起的心落了地,抹汗。他心说:你们哪个不长眼的敢抬头往上看,我扣谁。

周伯彥将顾石头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的,然后伸了手臂出来揽住青舒的肩头。青舒要说话,他嘘了一声,带着青舒仰面躺到了屋顶上。这样一来,不管谁抬头都看不到他们。

青舒低声询问,“干嘛?”

“这样,没人能发xiàn

我们。”

青舒听了,不再闪躲,枕着他的手臂不动了。

然后,二人轻声细语地说话,只是闲聊,也没什么特别的。

后来,青舒开玩笑问他,她这样不避讳地跟男子私会,会不会被浸猪笼。

他当时翻脸,说道,“不许再说这种话。不把我先浸了猪笼,任何人休想碰你一根汗毛。”

青舒哼了一声,却是含笑不语。

最后,他们在下头的散场前悄悄自房顶爬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似乎他们一直坐在这里一样。

第二日清晨,周伯彥一行人整装待发。

青舒和青阳他们亲自送行。管家送上府里准bèi

的一些干粮,以便他们露宿野外的时候垫肚子。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青舒带着青阳他们进府,并让人关好府门。

No.274准备远行

自周伯彥离开那日起,青舒开始着手安排入京事宜。

往返京城一趟,不是三五天、十天就能做到的,至少得用一个月时间。要离开这么久,府里府外的许多事自然要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至于要不要带灏进京的问题,出发前才能最后做决定。

日子慢慢悠悠地翻开一页又一页。青阳他们本该休假了,可青舒找了卢先生谈了一次,使得青阳他们的休假延后了。

至于沈月华,她还是不肯迈出房门一步,整日里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青舒觉得这样太危险了,担心沈月华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久了,会胡思乱想,会想不开,会干什么傻事。因此,青舒操心远行之事的同时,还不忘每日去沈月华屋中坐坐。她负责提问或找出一个话题,沈月华则跟着她的问题或话题,写一些字出来回应。慢慢的,青舒发xiàn

了一些东西。

沈月华没有安全感,极容易受惊吓。她似乎很在乎毁容之事,心思过于敏感,总是微偏了脸来面对青舒,不把毁容的右半边脸示于人前。还有就是,她喜欢看书,喜欢绣花,除此之后,似乎没什么其他爱好。

奇怪的一点是,她不喜欢除青舒以外的人进她的房间。每日里,她自己清扫自己的房间不说,端茶倒水、送一日三餐的丫鬟也得停在门外。她会从门里接了,自己端进去用。用罢,她再端出来给候在外头的丫鬟。

青舒有些愁,并绞尽脑汁想要让沈月华开心起来。只是,她自认没有讲笑话逗人开心的才能,也没有知心姐姐的本事,便唯有从沈月华的爱好下手。那就是书和绣花这两样。

这天,青舒从卢先生那里借来了三本诗集,还把暂时无人照看的小笙歌带上,一起去了沈月华那边。

青舒让随来的丫鬟停在外边,轻扣门框两下,“沈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默默落泪的沈月华忙擦干眼泪,稳了稳情绪,这才过去开门。

青舒微笑着说道,“这是先生家的笙歌。先生娘子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暂时由我照看。我可以带他进去吗?”她看出沈月华哭过,却并不点破,只做不知。

笙歌站在青舒的脚边,一只小手抓着青舒的裙裾,此刻正抬头好奇地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对上他乌亮的双眼,愣了愣,退后。

青舒明了,这是请的意思。她带着笙歌入内,然后把手中的三本诗集递给沈月华,“这是从先生那边借来的,不知dào

你喜不喜欢?”

沈月华接过书,迅速看过封面上的书名,脸上隐隐有喜悦之色显露。

青舒见了,并不道破,而是把小笙歌抱到椅子上坐了,然后自己也落座。

沈月华放下书,在屋中转了几圈儿之后,眼一亮,端来了半盘的点心。她面带浅浅的笑意,把点心递向笙歌,并用空着的手作了个抓点心往嘴里放的动作,示意笙歌吃。

青舒掩藏好吃惊的神色,看着直直地盯着沈月华不放的笙歌说道,“笙歌,接点心,快谢谢姐姐。”

笙歌听了,伸了两只小手出来捧住点心盘子,声音软软地道谢,“谢谢姐姐。”

沈月华比划不用谢,然后自己坐到了绣墩上。她似乎忘记了掩藏右半脸,注意力一点都不在青舒身上,只是盯着笙歌看,眼中有点点的温柔之色。

对此,青舒惊讶极了。她若有所思地取了笙歌捧着的点心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并捏了一块儿盘中的点心给笙歌吃。

笙歌的注意力离开了沈月华。他用两只小手捧了点心一点一点地咬着吃,样子有些可爱。

沈月华的眼中除了温柔之色,又多了点笑意。

“你喜欢小孩子?”青舒问的直接。

立kè

的,沈月华紧绷了身体,看向青舒的目光中闪过防备之色。

青舒故作不知,笑吟吟地伸手摸笙歌的头,“我喜欢可爱的孩子,像笙歌这样的,很乖,很可爱。”

笙歌听了,对着青舒笑。

沈月华怔了怔,取了桌上的纸和树枝烧出的一节炭条,写下一行字,并举起来给青舒看。“我有个弟弟,我抱过他,在襁褓里时。三年过去了,估计和笙歌一样大了。”

“估计和笙歌一样可爱。”青舒很自然地说道。

沈月华的脸上爬上明显的笑意,点头,表示同意表舒的说法。

这天,青舒误打误撞地让沈月华敞开了心的一角,让沉闷多日的沈月华有了笑容,让沈月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此时的她并不知dào

,沈月华三岁半的弟弟一点都不可爱,就是个被宠坏的坏小孩儿,很欠揍。不久之后,就是这个三岁半的孩子,会重重地伤沈月华的心,还差点害了沈月华的性命。

坐了一个时辰左右,青舒带着笙歌告辞。

沈月华送他们,竟然破天荒地迈出了房门,并立在院门内目送他们走远。

青舒弯腰,轻捏笙歌肉乎乎的小脸,“笙歌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回去了,姐姐给你拿好吃的。”

笙歌软软地说了声好,开始蹦蹦跳跳地跑起来。

青舒笑着跟在他后头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住处。

等了有一会儿工夫的苏妈妈迎了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青舒应了一声,交待小丫看着点笙歌,然后带着苏妈妈进屋去。坐定,她一边用手帕轻擦额角的细汗,一边问道,“阿琴还好吧?天气热,她又是身怀六甲之人,这会儿热的不定多难受呢!”

“谢小姐关心。她啊,能吃能睡的,没什么不舒服的。老奴出来时,她正在吃只红了一点的红果,看的老奴嘴里都冒酸水了。”只红了一点的红果,那可是酸的人受不了。可她家儿媳妇陈琴就好这口,小姐也舍得让她儿媳妇随便摘了吃。

青舒笑道,“苏妈妈,看她这嗜酸劲儿,怀的不会是个男娃吗?”

苏妈妈笑的欢,“这可不敢说。孩子不落地,谁知dào

是男是女?”不过,高兴之余也不忘规矩,“小姐,怀男娃怀女娃的话可不是小姑娘该说的。您在老奴面前说了就说了,可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青舒从善如流地答yīng

,“好。”

“小姐,老奴过来是有事禀报。”苏妈妈说罢看左右,却不说事。

青舒看明白了,示意跟前伺候的三个丫鬟出去。

苏妈妈这才禀报起来,而且是声音压的很低,“英姑来过,跟老奴悄悄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大夫人正在整理行囊,说是五日后会举家搬去三十里地外的马家村。第二件事是,大夫人把璃小姐许了人,许给了娘家那边儿的表亲家的晚辈。待他们搬去马家村安顿下来,就会挑个日子把璃小姐嫁出门去。”

青舒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不过心里在想,古璃的事拖的太久了。马氏再不行动,古璃的肚子就会大起来,那可就不好kàn

了。关于古璃怀孕一事,马氏以为瞒的死死的,其实不然,她早就知dào

了。

马氏曾偷偷摸摸地带了古璃去看大夫。她手下的丐帮成员可不是白给的,一直盯紧着人,对她们的异动自然是注意到了,并及时禀报给她知dào

。于是,她让管家去查。很快的,管家从替古璃诊脉的大夫那里套出了古璃的身体状况,古璃怀孕了。

不仅如此,她的手下还查出了古璃腹中孩子的生父之名,马闯。你道这个马闯是谁?原来是马氏娘家那边的表亲家的儿子,是个专门骗吃骗喝的混子。马闯见过古璃一回,便看上了一身小姐派头的古璃。于是,他向没有嫁成人的古璃献殷勤,自然是背着马氏献殷勤。

古璃一心惦记着周伯彥,自然是看不上乡间的一个混子。不过,古璃为了逃离马氏的掌控,利用马闯迷恋她的这点,她让马闯帮忙助她逃家、助她逃出康溪镇去。

马闯一心想娶古璃,又知dào

马氏不会把古璃许给他,所以,他动了歪心思。因为动了歪心思,他这才帮古璃逃家。出了镇子,古璃即刻翻脸,要甩了马闯往北方走。马闯自是不允,而且又有自己的小心思,还说出了自己的爱慕之意。

古璃便骂了他一些难听话,比如无耻,比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还表明自己非权贵门第不嫁的立场。马闯怒,强了古璃。事后,他恢复了理智,吓得够呛。于是丢下寻死觅活的古璃仓皇逃走。这就是当初众人冒雨把古璃找回来时,古璃衣衫不整的原因。

后来,马闯请了家中长辈登门,向马氏求娶古璃,并透露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马氏大怒,却理智地要马家那边闭嘴,不允许他们说露此事。她觉得,无论如何,她的女儿不该嫁个无所事事的混子。马家理亏,长辈们教xùn

了马闯,硬压下了此事。可是,马氏发xiàn

古璃怀孕了。这么一来,马氏再无退路,被逼到了死角。

苏妈妈却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小姐,璃小姐太能折腾。嫁了好,早些嫁出去了,就没办法再连累小姐的名声了。大夫人这次可是明白了一回,做对了一件事。”

青舒摇头,“苏妈妈,马氏明白着呢,比谁都明白。她会选在这个时候把古璃嫁出去,可不是为了我的名声,而是为了维护长子的名声。若是古璃再闹出什么事来,污了古家人的名声,奔赴锦阳城参加秋闱的古青嘉还有前途吗?”即便没有古璃怀孕的事情,马氏也会为了长子的前途把古璃匆匆嫁掉,还要赶在秋闱开考前。

苏妈妈听了青舒所言,面有怒色,“好啊,弄半天一切都是为了他们那一房的,哪里是为了小姐的名声!这个英姑,本以为是个厚道的,哪知竟是这种人!她竟敢睁眼说瞎话,说什么大夫人怕璃小姐留的久了,再生出事端连累了小姐名声。鬼扯,全是鬼扯。”

“苏妈妈别气。以后啊,他们那房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要当真便是。”青舒见苏妈妈的脸色还没好转,笑道,“就要当祖母的人了,可不许绷着脸。这要是吓到了阿琴肚里的孩子,生出来一个爱哭鬼可如何是好?”

苏妈妈哭笑不得,“小姐,小姐,您可不许再说这种话。姑娘家家的,怎么整日竟说怀孩子、生孩子的事?这可不妥。”又嘱咐了几句话,她这才退出去,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屋中只剩青舒一人。她摆弄着手边的茶杯盖子,冷笑一声。

马氏果然没让她失望,宅斗招数绵里藏针,不声不响地肃清了一切阻碍,完全控zhì

住了大房的人。马氏先是把古云福给弄瘫痪了,之后把古云福的两个姨娘与姨娘所生的那几个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之后,她以不贞之名休掉古青嘉的娘子,让下堂妇带着所谓的野种滚出了古家。

这么一来,有些事情便说的通了。古青嘉只认慧儿是自己的骨肉,却漠视儿子的存zài

,而且对儿子的娘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之情。既然早知dào

儿子不是自己的,娘子也是不忠之人,他为什么不早早休妻?估计是古云福不让。现在好了,古云福废了,马氏替他休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转眼之间,入秋了。庄稼地里到处是劳作的农人。在热火朝天的秋收时节,青舒的京城之行准bèi

的差不多了。同时,周伯彥从京中捎了信过来。

青舒拿着信,有点紧张。因为,这封信将决定灏是否可以入京。

No.275出发

看罢信中内容,青舒提着的心落了地。她略坐片刻,打开古瑞星的亲笔信看。这封信和周伯彥的信是一起送来的。信中大意是,古瑞星感谢青舒对沈月华的照顾,还有就是拜托青舒把沈月华带去京城。

“小鱼。”青舒唤人。

小鱼应声而入。

青舒把古瑞星的信交给她,“给沈小姐送去。”

小鱼送信之事不提。

青舒收妥周伯彥的信,“小娟,让管家来一趟。”

不多时,小娟请来了古管家。

青舒让小娟出去守着门,然后与管家说道,“原计划是留洛护卫与三名鹰卫留守府中。现在计划有变,灏少爷会随我进京。如此一来,洛护卫我得带走,三名鹰卫照样留给你。”

古管家虽然诧异,但也本分的并不多问,应是。

她略一沉吟,宣bù

道,“还有一事,行程得提前。”

古管家一惊,忙问,“小姐,出了什么事?”

“放宽了心,能出什么事?只是彥公子来信说,住在内院的那位表小姐的爹娘思女心切,希望我能早日送她回家。”

这个理由,让古管家吊起的心落了地。“既如此,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原打算九月初八出发的。如今计划被打乱,但好在一应事物都准bèi

齐全了,提前动身倒也没什么大干系。只是,粮食不能从地里拉回来,我心中难安。于是我想着,再提前也不能提前太多的日子,初二吧,九月初二再动身。”

“九月初二?成,这日子不错。张管事和吴管事那边再加把劲儿,九月初二前差不离就收完庄稼了。”粮食从地里拉回来,就不怕被偷了。之后打粮、晒粮,最后入库,这些事可以不急。古管家这么想着,又说道,“铺子里由元河盯着,荒地上有张管事在,庄子上有吴管事管着,都是拿得出手的人,小姐尽管放心去。府里的事,老奴和苏妈妈会盯的紧紧的,若有任何差池,小姐回转后重罚老奴就是。”

若是不放心,若是不信任,青舒岂会安心远行!岂会将府里府外大事小情的处理权交给古管家!她便交待起来,“于县辅那边已经打过招呼。我不在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为难的事、不公的事,尽管请于县辅主持公道便是。再有,临行时,陈知府那边我也会拜托一二。若是遇到于县辅解决不了的大事,尽管派人向陈知府求援。”

“是,老奴记住了。”

“腌制酸菜的事,你得拿起来。别误了。新鲜的嫩苞谷继xù

给一品楼提供,晒干的嫩苞谷米粒要收好、收妥。至于红果,红的发给一品楼,青的抓紧时间摘了收进菜窖里。”

“小姐放心,老奴记着。”

“没别的事,回去做事吧!”

古管家退出书房,边走边琢磨:既然出行的人数增加了,多了灏少爷与内院住的那位表小姐,是不是多准bèi

两辆马车更为妥当?

这时候,前去送信的小鱼脚步匆匆地回来了。遇上古管家,她只是匆匆行了一礼,并急急进书房见青舒。“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表小姐的情绪不太对。”

青舒一怔,“出了什么事?”

“表小姐接了信便关了门。奴婢想着,或许表小姐看了信会有口信传给小姐,奴婢便等在了外边。可是,表小姐突然就哭了,听那声音,哭的很伤心。奴婢便拍门问表小姐出了什么事。表小姐不理,只是哭,还落了门闩。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了。若说是信的缘故,青舒可不信。信的内容她也是看了的,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么,沈月华到底在哭什么?她带着这样的疑惑,带上人赶紧去看沈月华。

到了地方,听到自屋中传出的呜咽声,青舒一脸急色地拍门,“沈姐姐,沈姐姐请开门,快快开门……”

过得片刻,门闩响,哭红了双眼的沈月华打开了门。她把青舒让进来,而后关了门,并请青舒坐。然后她自己也坐下了,眼泪还吧嗒吧嗒地掉着。

青舒看了一眼桌子上平平整整地摆放的书信,“沈姐姐,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告sù

妹妹。可不能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让自己害了病。”

沈月华拿着手帕,轻轻按着眼角溢出的眼泪,而后摇头。

真是急死人了。青舒试探性地问,“身体不舒服?”

沈月华摇头,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还在吧嗒吧嗒地掉。

“那是失去喜爱的东西了?”她继xù

猜。

沈月华再摇头。不过,这会儿她不再只顾掉眼泪了,而是取了树枝烧出来的一节炭条,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妹妹莫急,姐姐是得知爹娘终于要接姐姐回家了,姐姐高兴,有些失控了。”

看到这些字眼儿,青舒知dào

这只是虚惊一场。她安心之余,有些怜惜眼前这个毁了容貌又失去了声音的女子,同时也明白了这个女子内心的痛苦煎熬。受了三年的苦,好不容易得救了,却不能直接回家,不仅要寄人篱下地借住到别人家里,还要日夜担心家人会不会接纳自己、会不会抛弃自己的问题。

沈月华又写道:抱歉,让妹妹担心了。

青舒浅浅一笑,“姐姐太见外了。”之后说令沈月华高兴的事,“六哥信中说的明白,要让妹妹带了姐姐回京。此事妹妹应下了。这几日,姐姐便准bèi

准bèi

,等到九月初二我们就出发。”

沈月华的眼泪还没止住,不过脸上有了些许的笑容。她对着青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青舒见了她这模样,冲门外吩咐,“快些打了洗脸水来。”

待沈月华洗了脸,稳定了情绪,青舒这才起身告辞。

第二天,青舒去了庄子上。庄子上只有留守的两个男丁、三个妇人和几个孩子。其他人全被吴管事带去了荒地那头儿干活。

如今,庄子上田地里的苞谷和高粱已经全部收割并拉回来了,都堆在打谷场和晒谷场上。留守的男丁与妇人正在一点一点地打高粱,并把打下来的高粱进行晾晒。苞谷棒子晒干需yào

时间,这个倒是不急着打。

至于接在冬小麦后头种的嫩苞谷,一直以来是现掰现卖的。还有就是掰下来苞谷棒子煮熟,然后剥了米粒儿下来并晒干储存的,与去年的做法一样。现在还没降霜,没有上冻,因此还有一部分嫩苞谷正鲜绿地立在地里。

青舒在庄子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只是顺路进来看的,主要还是要去荒地那边。五十顷良田与荒地挨的近,那边可是全员都在忙活收五十顷良田内的苞谷。

青舒到了地方,走下马车。她看着一百多号人在地里风风火火地干活儿,看着牛车一车又一车地拉了金黄的苞谷棒子往荒地上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粮食,这些可全是粮食。周伯彥说,她的五十顷地的苞谷也就能打六七千石的粮食。

可实jì

上呢,今年的年景不错,没有病虫害,除了微旱,没有任何自然灾害。旱她不怕,因为她有别人没有的灌溉便利条件。再加上是良田,她的人又伺弄的精细,她的苞谷产量只会比去年高,绝对没有理由比去年低。

她曾说要用一万石粮食换灏的平安。那时候她就确认,她的五十顷苞谷定能打下一万石的粮食来。没有农药、没有化肥的时代,一亩地打一千斤甚至更多的苞谷是不可能的。但好地伺弄好了,亩产两石或两石半并不成问题。而她的良田,自己人估计了一下,平均亩产肯定在两石左右,或许还有上浮。意思是说,比去年的产量还高。她相信,她确信她的苞谷总产量肯定能达到一万石。

地里,吴管事很忙。他一会儿加入到掰苞谷棒子的行列之中,一会儿当总调度,指挥着干活儿的众劳力或拉苞谷的牛车。当他看到立在田边的青舒时,忙擦了把汗,走到了青舒跟前。“小姐,大家伙儿都很卖力。若是不变天、不下雨的耽误事儿,再有个四五天差不多就掰完了。”

“大家辛苦了。为了犒劳大家,丁管事拉来了二百斤的猪肉与肉骨头,中午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

“多谢小姐!”吴管事替众人致谢,之后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地里有人喊他。

“去吧!”青舒说道。

吴管事便告了罪,过去查看了。

快午时了,地里做事的众人脸上显出几丝疲态来。吴管事挥手喊,“好了,把掰下来的苞谷棒子全部装车,回去了,开饭了。”

众人陆续停了手,按照吴管事交待的把掰下来的苞谷棒子装上牛车。然后,女人坐到牛车上,男人们步行跟在牛车后头,排了一长溜回到荒地那边去。

青舒是在荒地这边用的午饭。她没让另外准bèi

,饭食与众劳力吃的一样,一个凉菜、一个肉片炒芸豆、一个肉骨头炖青菜,主食是高粱米干饭与苞谷面馍馍。

用过饭,众劳力去茅草屋躺两刻钟,女人们则去青砖房那边休息。休息过两刻钟,他们还要去地里干活儿的。

人要吃饭,黄牛自然也要吃草料。趁着劳力门休息的工夫,留在荒地上负责煮饭、做杂事的几人匆匆饮了黄牛,然后取了草料过来倒进槽子里喂黄牛。

休息时间结束,吴管事吆喝着该下地了。劳力们陆续起身出来,一起去良田那边干活儿。

青舒看着众人下了地,打道回府。路过小古家村时,正遇上赶着黄牛车准bèi

进村的古哲大。

古哲大喊住随行的丁管事,笑着说道,“你们庄子上借了牛车给我家,我家今年的地收的很快。这不,再拉一车苞谷回来,地里的粮食就收利索了。”一般的农户哪里来的牛车,他们往年收粮食,就是用背篓一点一点往家背的,或是挑担子一点一点往家担。今年多亏了古府借给他们牛车,不用人累死累活往家背粮食不说,还省了一点一点往家背的人工。

丁管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爹有你们哥儿几个壮劳力在,秋收不愁。”

“我爷也是这么说的。对了,既然遇上丁管事了,我也不用特意去庄子上问了。”

丁管事诧异,“问什么?”

“我爹说,明日要带了我们哥儿几个过去帮工。不过,不知dào

你们现在在收庄子上的粮食,还是荒地那边的。我爹本来要我晚些时候去你们庄子上问的,既然遇上丁管事了,就不用我特意跑一趟了。”

“有心了。庄子上的粮食差不多都收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荒地那边掰苞谷棒子。”

“成,明早我们就过去荒地那边帮工。”

之后,古哲大赶牛车进村,丁管事则去追走出一段距离的队伍。

当他向青舒禀报古大树父子几个要去荒地帮工时,青舒面有喜色地点头。古大树就是会做人、会交人,不枉她出手拉拔他们一家。

就这样,青舒为各种杂事忙碌了七八天,一晃眼就到了九月初二。

清晨,厨娘许三娘早早准bèi

了主子们的饭食,而关婆子和铃兰准bèi

了下人们的饭食。主仆用过饭的时候,古管家已经着人把车马都套上了,还把上了马鞍的红将军绑到了青舒乘坐的马车后头。红将军是青阳点名要带的。他说若是坐马车坐的乏了,他可以骑上红将军看风景。

青舒答yīng

的痛快。红将军身为战马,整日被圈在马厩里,最多也不过每日被牵出来溜溜,实在是埋没了它的战马之名。因此,借此机会,她是想让红将军撒开蹄子跑一跑。

该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过了,青舒也不墨迹了,带着沈月华、带着青阳他们坐进马车里,一行人踏上了上京的旅程。

可以说,此行的队伍,主仆全部加起来,人数上可不少。古府这边,杜洛二护卫、五名鹰卫、两名普通护卫、丁管事、四名家丁。除此之外,还有青舒的大小三个丫鬟,有青阳和灏的书童。

洛小荣这边,护卫、管事,丫鬟婆子和小厮全部都带着。

陈乔江这边,同样的,保护他的护卫及伺候他的管事、婆子等人都在。

还有卢先生。因为学生远行,他便空闲了下来。于是决定带着妻儿回祖籍探望爹娘。

古管家带着府中所有人送行。直到主子的车马看不见了,他这才一脸怅然地带着人进府,并关紧了门户。

No.276在路上

青舒一行人出镇时,与平安护卫队汇合。古府今年送往锦阳城一品楼的红果,专门交给了平安护卫队来护送。今天,正是平安护卫队护送今年的最后一次红果至一品楼的日子。

第二日上午辰时初,青舒他们到达了锦阳城。两路人马分开,平安护卫队押着几车的红果前往一品楼交货,青舒则带着人去陈府。

陈知府人在官衙,不在府中。陈夫人得知青舒一行人到了,虽身为长辈,却亲自出来相迎。大老爷和六老爷正在府中,得信后过来接待了卢先生。

陈夫人有意留青舒姐弟在府中住一晚。可青舒是要进京的,路途遥远,赶路要紧,岂能刚走了一日的路途就停留一天。青舒一解释,陈夫人也理解。陈夫人便吩咐厨房准bèi

丰盛的送行宴。

陈知府得讯回府的时,陈乔江立kè

扑上去,祖父长祖父短地嘘寒问暖。陈知府被孙子的反常惊到。可毕竟是为官多年的人,这些年,他什么事没见识过,何况是小孩子的一点把戏!于是,他挑开话问道,“有事说事,别以为几句迷魂汤就能收买了祖父。”

小把戏被看穿,陈乔江只失望了那么一下下,立kè

又一脸讨好地说道,“祖父,小荣要回京探亲,青阳和青灏要跟着姐姐进京吃喜酒,他们一走就是一个月。孙子不干,孙子每日同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的,他们都不在,孙儿会无聊,孙儿会温不进去书。祖父,孙儿也想去京城。”

陈知府听了,立kè

板着脸说道,“不许。”

陈乔江虽然有点怵祖父的臭脸,可想到不仅一个月见不到青阳他们,而且等青阳他们回来,只有他一个是不知dào

京城长什么样的人,他觉得郁闷无比。于是,他决定缠到底、磨到底,装可怜,不停求,“求您了祖父,求求您了祖父,让孙儿去吧!求您了……”

陈知府还是那句话,不行。不过,看着孙子不再任性地乱发脾气,也不再霸道耍横,觉得很欣慰。他这个孙子,是他八十岁的母亲最为疼爱的曾孙。有了老太太的宠爱与回护,乔江这孩子便自小养成了任性、霸道又目空一切的性子。他六儿子有心纠正乔江的这个性子,可老太太不让。他这个当祖父的想要纠正乔江的性子,老太太还是不许。

老太太是府中上下哄着、供着的,哪个敢和老太太作对?哪个敢惹恼了老太太?因此,关于乔江的教养问题上,他和他的六儿子可是愁的不行。后来,他听闻卢先生坐镇古府,一心一意教古青阳读书时,便动了心思。

老太太虽上了岁数,有时候会犯糊涂,可卢先生的大名也是知dào

,有些事情上也是明理的。因此,他一提要把乔江送去给卢先生当弟子,老太太虽有不舍,却是点了头。

如今,孙子越来越懂事,性子也在改变,每次回来探亲虽不忘淘气,可总能把老太太哄的开开心心的,霸道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学识也在增加,府中上下也不在看到他就觉得头疼了。

如今乔江想要进京,他是万万不能应的。老太太许久没见到乔江,甚是想念,定是希望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天天见到乔江的。再有就是,出门在外岂是那么容易的,就是他们愿意让乔江跟去,人家古青舒都不会答yīng

。路途遥远,这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古青舒又不糊涂,怎敢应下这种事情?

陈乔江自然不懂大人的顾虑,不懈努力地求着陈知府。

陈知府瞪眼睛,“再敢胡闹,祖父定要重重罚你。去,去陪着你曾祖母。”而后冲是下人命令道,“来人,把他送去老太太屋中。”

陈乔江没有像以前那样耍赖闹事,只是一脸沮丧地要上前的小厮退下,然后无精打采地自己去了曾祖母那边。为了跟去京城,他求过亲娘,求过亲爹,再求了祖母,然后是祖父,到头来,居然没有一人答yīng

他的请求。

当宴席备妥,作客的青舒等人被请入席。卢先生由陈知府带着几个儿子作陪。

青舒、卢娘子和笙歌则是被请去了老夫人(陈乔江的曾祖母)屋中,与陈府中的老少三辈的女眷一起用饭。屋中,三张桌子坐满了人。老夫人估计也是个爱热闹的,一顿饭吃下来,从头到尾都乐呵呵的。

青阳他们,则是与陈乔江一辈的陈府嫡孙们一起用的午饭。

待午宴结束,青舒他们休息了两刻钟左右,便提出来告辞。天黑前他们是要赶到下一个镇子落脚并住宿的,陈府众人便不再留他们。这时候,陈夫人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捧了一个精致的匣子上前。

陈夫人笑道,“青舒,这是为步家姑娘准bèi

的贺礼,麻烦你捎给步家姑娘。”他们陈府本与京城的步家没有往来。因此,若是他们陈府特意派人进京喝喜酒,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通过青舒,他们得知了步家姑娘出嫁的事,青舒与步家姑娘交好,他们陈府与青舒的关系又很亲密,如此,陈府与步府通过青舒可以产生交集,他们让青舒捎贺礼给步家姑娘,合乎情理。

青舒应下,让小鱼接了匣子。这之后,她拜别了陈知府等人,登上马车,再次出发。她不知dào

的是,她走后不久,陈乔江悄悄收拾了一个包袱背上,并准bèi

溜出府去,想要追上他们。

好在,平日里一言不发的陈虎这个贴身护卫不是白给的。他算准了陈乔江这个小主子的小心思,就在小主子马上就要溜出府去的时候,把小主子截了下来。

为这,陈乔江气的直嚷嚷不要陈虎这个护卫了。陈知府斥责了他几句,他才安静下来,并赌气地连晚饭都没吃。

再说青舒他们,一出锦阳城的北城门,就见步五骑在马背上等在路边。而步五的身后,是随行的十余名骑士。

青舒听了丁管事禀报,立kè

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步五驱马过来,“青舒妹妹,你让五哥好等。”

青舒一呆,“五哥在等我?”

步五微笑着答道,“是啊。语嫣发了话,一定要五哥陪同青舒妹妹一同回京。五哥便想着,你定要入了九月才会出发,因此五哥在此处多滞留了一些时日。”

所谓的陪同,自然是指一路护送。步语嫣觉得,她五哥早回京、晚回京都无所谓,反正家里替她张罗婚事的人很多。她五哥办完锦阳城的差事,多留些时日,正好可以一路护送青舒进京。

左右赶得及在妹妹出嫁前回京,步五便答yīng

了。不过,他没有提前告sù

青舒,而是默默地等。今天,古府马车一进锦阳城,他便收到了信儿。之后青舒进了陈府,而车马却停在了外头。这事,他的人自然也是及时禀报了。人进去,车马却没进去,说明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便猜到,青舒不会留宿陈府。他的行装早已备好,随时可以走。因此,他才会掐着时间在此处等。

青舒道了谢,问道:“五哥可见到周伯彥的商队了?”说好今日的这个时辰在此处汇合的,如今却不见商队的影子。她担心商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步五笑道,“妹妹放心,他们临时有事耽搁了。宋全,就是周记商队的首领,刚才派人过来与我打了招呼,说是马上就来,让我们稍等片刻。”

步五所言不假,等不过一刻钟,宋全带领的周记商队出城了。五十五车的货物,随行人员是车夫加镖师共有一百六七十人。五十五车的货物中,其中的八车是昨日从古府的庄子上拉过来的嫩苞谷。因为要和青舒同行,他们便在锦阳城多停了一日。

宋全上前,向青舒告罪。

青舒自然是客气了一番,然后三方汇合后的大部队出发了。紧赶、慢赶的,他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下一个镇子上,并投宿客栈。

第二日大清早,一行人匆匆用过早饭,接着赶路。这时,卢先生带着妻儿与他们分道扬镳。因为青舒他们要一路向北行,而卢先生要往东偏北的方向走。青舒派了两名家丁与一名鹰卫护送卢先生一家三口。人送到了地方,家丁和鹰卫再去追青舒他们。

一路上,食住行这三件事根本不用青舒操心,步五全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原本,周伯彥把这些事情交待给了宋全。如今宋全被步五抢了差事,碍于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一路上的安全问题他盯的更紧了。

天气越来越冷,青舒把带出门的三个弟弟照顾的滴水不漏。沈月华这边,她自然也不会怠慢,时不时会去沈月华独自乘坐的马车上,陪沈月华说说话。

这日下午,他们天大亮时到达了某个小镇子上。他们人多,因此步五包下了当地最大的一间客栈与相邻的一家小客栈。很快的,大家都安顿好了。

见天色还早,在马车上闷了一日的青阳提出,“姐姐,我们在镇子里逛一逛好不好?”

洛小荣和青灏听了,忙竖起耳朵,等着青舒说准还是不准。

青舒失笑,“你们等着,姐姐这就派人和五哥打声招呼。”

青阳一脸喜色地问,“姐姐这是答yīng

了?”

青舒故yì

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不多时,青舒脸上蒙了面纱,带着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在镇子上随便走走看看。又不是多大的镇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但对于整日闷在马车里的人而言,天黑前能这样走走也不错,至少能动动筋骨。

青舒感慨。曾经,他们匆忙离京,只为避祸。如今,他们要重返京城,只为吃喜酒。此行在外人看来是单纯的吃喜酒。可实jì

上,她要办的事可不少。

一缕香包子铺开业至今,她这个东家都没露过面。好在帮忙经营铺子的是步语嫣的二哥,换作他人,早生异心霸占了她的铺子。她得看看自己的铺子,还要感谢步二哥辛苦帮她经营铺子。

再有,他们的府邸,顾府签契租了两年。如今契约到期了,顾府有意继xù

租住,她在信中同意了,但新契未签,租金还未收。这事,她顺道得办了。

当然了,这些事,不算事,容易办。她所要担心的,只有灏的事。周伯彥在信中说,他的皇帝舅舅想见灏。

突然,青灏说道,“这里没有我们康溪镇好。”

青阳和洛小荣听了,点头称是。

青舒回神,笑了笑,没说话。确实,这里不如康溪镇,因为整个镇子给人的感觉很萧瑟。而且,行走在街上的百姓的衣裳多为补丁加补丁的,可见这里的总体生活水平不如康溪镇。

突然,一个蹲在路边的汉子迟疑地问道,“是……古少爷?”紧接着,他霍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喊道,“真的是古少爷。”

No.277救命银子

第一时间,鹰卫将这个嘴里喊着古少爷的汉子挡开了。

青舒、青阳他们则是停下脚步,诧异地转过脸去看路边的汉子。

这是一个方脸汉子,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他的个头挺高,不过,整个人面黄肌瘦的,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吃不饱饭的缘故。他身上穿着洗的褪色的粗布衣裳,上边的补丁至少有五处。就连他脚上穿的鞋子,也是打着补丁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了,或者其他什么理由。方脸汉子眼中的惊喜之色褪尽,告了罪,并一脸灰败地退开。他停在一个跪在路边的小姑娘身边,还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也就五六岁的模样,整个也是面黄肌瘦的。她的头发有些枯黄,身上穿的碎花衣裳也带了补丁。此刻,她的头上插着一根草,正眼中含泪地怯怯地看着他们。让见者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青舒他们看了几眼,准bèi

走开。

这时候,那个汉子哽咽着喊,“卖小女葬母,二两,二两银子就卖,请好心的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们行行好,买了小女吧!”

迈开脚步的青阳一下就停了,回头看过去。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行人,语带哭音地说话,“卖身给奶奶,给奶奶,”她吸了吸鼻子,“发丧。”这话,明显是大人教的。

青阳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青舒,而后不由自主地摸自己身上的钱袋子。

洛小荣和青灏见了他的这个动作,转过脸多看了要卖身的小姑娘几眼。

这时候,丁管事悄悄对随行的小娟说了什么。小娟诧异地看方脸汉子,然后上前几步,对着青舒耳语。

青舒听了,转过脸看向丁管事,“没有认错?”

丁管事恭敬地答,“小的没有认错。”

青舒略一沉吟,吩咐丁管事,“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唤了青阳一声,“走吧!”

青阳的手还在钱袋子上。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青舒,“给二十个铜板,好不好?”

青舒摇头,然后率先走开。

青阳见了,再不多问,与洛小荣他们跟了上去。

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多时,丁管事追了上来。青舒示意他上前。丁管事自然不敢怠慢,上前来,恭敬地跟在青舒身侧走。

“怎么回事?”

青舒的问题问出口,引来青阳他们几个的侧目。

丁管事便讲,“此人的确是冯家村的。他名叫冯虎子,是山子要好的兄弟。他说,今年此地闹过一次水灾,水是退的很快,可粮食产量却减半。他们,交了官府的税粮后只剩几斗的粮食,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了。为了活命,为了不让儿女饿死,许多百姓都卖儿卖女的。他原是坚持着将孩子留在身边的。只是,昨日他娘没了。他没银子安葬老人家,这才走到了这一步。”

青舒沉默。

丁管事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姐,他娘,是为了给孙子孙女省一口吃的,活活饿死的。他媳妇,也已经饿的起不了身了。”

青舒的声音淡淡的,有丝悲伤,“山子一家如何了?”他们当年离京时,有日遇雨,因而借住在了庄户人山子的家中。

“山子的祖父祖母觉得自己是拖累,差点上吊了。山子发xiàn

的早,把人救下来了。境况也不怎么好。”

若是不相识的,闭上眼睛不管也就不管了。可是,丁管事认出了虎子,而虎子认出了青阳。她,不能视而不见,“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回去安葬老人家。人,我们却是不要的,我们不缺丫头。”

丁管事答yīng

一声,回去办青舒交待的事。

这时候,青阳他们都安安静静地跟在青舒身边,一点闲逛的心情都没了。青舒不想原路返回,不想遇上冯虎子父女二人。因此,他们绕道儿回了客栈。而迎接他们的,是一脸做错事表情的丁管事。丁管事的脚边还立着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头上插着一根草的小姑娘。

青舒皱眉,“怎么回事?”

丁管事头垂的低低的,“小的按小姐的指示,给了冯虎子一两银子,让他拿回去安葬老人家。同时说清楚了,小姐不缺丫头,不买这丫头。哪曾想,冯虎子磕了头,对着这丫头说了几句什么,拿了银子,把丫头丢下就跑走了。小的去追,这丫头哭着在后头跑,还摔了一跤。小的,小的回头扶她,把人追丢了。”

青阳很气愤,气鼓了小脸,“他坏,都不要女儿。”

哇的一声,小丫头哭了起来,并用细细小小的声音反驳,“爹好,爹好,你坏,是你坏。”

青阳傻眼。而洛小荣和青灏的反应是,迅速捂着耳朵躲到青阳身后去了。

青舒叹了口气,“小阳,她爹不坏,她爹会丢下她,是为她好。大概是想,丫头跟着我们至少有口饭吃;若是带了回去,怕是没什么活路,饿死是早晚的事。”

青阳怔住。

小丫头非但不感激青舒为她爹做的辩解,反倒哭的更大声。

青舒按了按额角,“带她去吃点东西,明日送她回家。”

一听可以回家,小丫头的哭声渐弱,并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眼泪鼻涕。

青舒再不多言,带了青阳他们上楼去。

步五立在廊道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听说你买了个小丫头?”

青舒郁闷了,嗯了一声,说自己累了,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他们离开小镇,继xù

赶路。出镇六七里地,有一片树林。车马穿越树林时,青舒想起了当初在这里发生的事。就在这个树林里,他们古府一行人大白天地遭遇了埋伏。当时是周伯彥拿他们一府人作诱饵,这才引出了当地的一伙儿为祸一方的匪徒,并一网打尽的。虽然能把匪徒一网打尽是好事,但他们古府上下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周伯彥当成诱饵的。为了这事,她可是气够呛。

那时候,她一点都不待见周伯彥。如今,她却把心遗落到了周伯彥身上。若无意wài

,日后,她就是周伯彥的娘子了。

穿过了树林,冯家村错落的土坯房远远可见。

丁管事加紧几步,跟到了青舒的马车旁,喊了一声小姐。

马车内的青舒听了,说道,“去吧!快些回来。”

丁管事应了,把冯虎子家的小丫头带上,还叫上了一个家丁,三个人一起往冯家村走。两年过去了,冯家村没有变得富裕,反倒因水灾越发穷困。进了村,丁管事记不清山子家的位置,便问身边的小丫头,“山子家怎么走?”小丫头似乎有些蒙,他又问,“你山子叔家怎么走?认得不?”

小丫头似乎反应过来了,点头,然后往东一指。

很快的,丁管事找到了山子家。他一边大声问“有人在家吗?”一边推开了篱笆门。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对村人而言很大。只是,院墙与房屋比两年前更破了。

堂屋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汉子。他方正的脸,面色黝黑,与冯虎子一样的面黄肌瘦。他的身上,曾经给人的那种磊落直爽的感觉淡了许多,似乎是被一种压抑的,萎靡的东西给冲淡了。原来高大壮实的汉子,因为饥饿,硬生生弯了脊梁。

丁管事试探性地喊,“山子兄弟。”

冯山子一怔,待看清丁管事的长相,尤其是丁管事脸上的疤时,眼中现出惊喜之色来,“你是,你是古少爷的人。快请,快快请进。”他一边热情邀人入内,一边冲屋里喊,“小草娘,快出来,家里来了客人。”

一名消瘦的妇人快步走出来,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娃子。她温和地问道,“是我娘家来人了吗?”等看到丁管事与丁管事脚边站的小丫头,愣了,“这是……”

五六岁模样的一个小姑娘跟在妇人后头出来,高兴地冲着小丫头轻喊,“小花,你不是享福去了吗?”昨日傍晚的时候,她去虎子叔家找小花。虎子说,小花去大户人家享福了,再不回来了。

小丫头,也就是冯小花,她吸了吸鼻子,“我要回家。”然后掉头往外跑。

跟来的家丁要去追,丁管事拦住了,“本就是要送人回来的,让她家去吧!”

山子夫妻请了丁管事入内。而后,小草的娘用粗瓷碗盛了一碗清水给丁管事。

丁管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猜到家里的东西怕是拿去当了。他收回视线,直奔主题,“是这样的。昨日我们主子在镇上歇脚,碰巧遇到了你的兄弟冯虎子。他要二两银子卖女儿。小姐和少爷见了不忍,便给了一两银子,让他回家安葬老人家,并说明不会买他的女儿。只是,他接了银子,竟然丢下女儿便跑了。”

山子不说话。这事,昨晚冯虎子悄悄告sù

他了。见到丁管事领着小花过来,他也猜到人家是不想要小花。人家不要小花,可虎子把银子花出去了,怎么办?他忍不住要揪头发。

“帮衬是帮衬,但主子是不会买小丫头的。如今人送回来了,过后你与你兄弟说一声。”丁管事自袖袋里掏出五两的碎银来,“照顾好一家老小,咬咬牙,开了春就好了。开了春,就不怕饿肚子了。”有了野菜、野草吃,人就活得下去。

山子抱头,一脸痛苦地说道,“丁管事,这银子我们不能要,拿,拿回去吧!”他不想卖儿卖女,可是,他真的养得活儿女吗?

“别以为这是白给你的,这是借给你的。主子说了,等你渡过了难关,好好干,三两年日子就好过了。三年后,主子会派人过来,到时候,你把借的五两银子还上就是了。”说到此处,丁管事又拿出二两的碎银来,“这,拿给冯虎子。这么一来,他欠我们主子三两银子。同样的,也是三年后还。”

听了这话,山子霍地抬头,“借,借的?”眼中的惊喜之色是那样亮。

“是,是借的。赶紧收起来,省着用,一家人总能熬过去。”

山子抖着手拿起银子,“多谢你们主子的救命之恩,多谢。”他的娘子在一旁捂着嘴,竟是落下泪来。小草虽小,可也知dào

银子是可以换粮食吃的。她直直地看着银子,忍着不让自己吞口水。

山子激动地说道,“等,等等,丁管事,这就,我这就去秀才家,让秀才给写借契。我画押,画押,三年后还银子。”

丁管事一把按住他,“山子,不用了,主子说了,信得过你。就是因为信得过你,昨日主子见到落难的虎子,才会给他银子的。”之后,他站了起来,“好好过下去,别泄劲儿。我得回了,主子着急赶路,耽误的久了,不好追上去。”

山子和小草娘极力挽留,丁管事说主子等不得,并告辞出来,匆匆离开了冯家村。山子感恩之余,一直送丁管事出了村子,直到见不到人影儿,他才转回家。

这时候,见到女儿回家的冯虎子跑去了山子家。山子便把丁管事交待下的二两银子交给了虎子,还把丁管事的话给重复一遍,说他们两家都欠了古少爷的银子。虎子激动,抖着手收好银子。

不得不说,山子这个人心细。“虎子,昨日的一两银子全村都知dào

了,但今日这二两,你得收好,少许少许地买粮,不能让人发xiàn

。家里婆娘都要嘱咐好,千万别给露了。如今大家都吃不饱饭,若是给露了,会惹来祸事。你也知dào

,你的几个兄弟都不是省心的,那可是会抢的……你婆娘的娘家人也不能让知dào

,都不是省心的……”

虎子受教地认真听着。

送走了虎子,山子嘱咐小草看好门,若有人来家记得喊一声告sù

他们。而后,他与小草娘一起去见虚弱地躺在炕上的爷爷奶奶。有了银子,就有了救命的粮食,他们一家六口人有活路了。

另一边,丁管事用跑的,不多时便赶上了队伍,并向青舒复命。

青舒听了山子家的境况,点了点头,表示知dào

了。粮食,粮食,真的是太重yào

了。明年,她还要种苞谷。因为,就目前而言,只有苞谷的产量是最高的。她给了山子与虎子家救命的银子,她已经尽lì

了,之后这两家人会如何,全看他们自己的了。

No.278出城相迎

九月十六,夕阳西下,周记商队、古府一行人和步五带领的小队,这三股汇聚而成的长长的队伍就要到达丰县县城了。四五里路,算不得远。眼前又没有遮挡视线的庄稼地或树林,县城城门近在眼前。

这时候,算不得华贵、又不是太差的一辆马车,由六个随从护卫着,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缀在青舒他们一行人的后头。这辆马车是在上一个岔路口的时候遇上的,明显也是要进县城的。

没用多久,他们长长的队伍进了县城。丰县县城不大,但很是富庶繁华。到了此地,离京城就不远了,只剩一日的路程。

进得城门的那一刻,古府的马车之一脱离了队伍。车夫驾驭着拉车的马往旁边移开,让出了主路,让后头的车马过去。骑在马背上的杜护卫跟随这辆脱队的车马也让出了主路。

等到他们队伍中的最后一辆马车驶过去,后头便是缀在他们队伍之后的那辆不华贵、却也不太差的马车。这辆车由六名随从护卫着,往东拐,继xù

前进。

这时候,杜护卫示意脱队的马车向东走。车夫收到指示,往东拐。杜护卫跟随,并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前头那辆马车的动向,不时为车夫指明方向。大概走了两刻钟左右,那辆车拐进了一处巷弄之中,并停在了一处宅院的后门处。

这时候,杜护卫没让车夫跟进去,而是让马车顶着巷弄口停了下来。这时候,有穿着不俗的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向马背上的杜护卫行了一礼。

杜护卫见了,对着护卫的车说道,“到了,请小姐下车。”

听了此话,有小厮过来摆下马凳。婆子和丫鬟立kè

垂首上前,前打开车门,后者伸手去扶人。

马车之上,身穿素色锦衣,头戴帷帽的一个女子把手递给了丫鬟,并由丫鬟扶着、踩着马凳下了车。而后,丫鬟和婆子簇拥着她往巷弄之中走。一旁垂手而立的小厮迅速收走了马凳。

女子莲步轻移地往前走,走了十来步,她突然停步,回头。因她戴着帷帽,谁也不知dào

她回头到底是在看什么,或者在看谁。这时候,顶在巷口停的马车动了,杜护卫面无表情地轻夹马腹,正从巷口走开。

婆子和丫鬟轻声催促,“小姐,公子等您多时了。”

看着巷口的车马与骑士没了踪影,女子这才转过脸。她莲步轻移地继xù

走,然后由婆子和丫鬟引路,走入了某个宅院之中。不多时,这个宅院前门大开,驶出了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马车由十个配刀随从护卫着,扬长而去。

杜护卫与其护卫的马车没有掉头,而是继xù

走。他们转了一大圈儿,才改西行。而后一路打听,一路走,很快就找到了“长泰客栈”。

丁管事立在长泰客栈外头。见杜护卫他们回来了,示意客栈内迎客的小二准bèi

马凳。马车停了,小二把准bèi

好的马凳一摆,丁管事亲自打开车门。

小娟先一步下车,而后回头,伸手扶了青阳下来。

完成使命的青阳进了客栈,第一时间去了青舒屋中。他进门就说道,“姐姐,人送到了。”

缠着青舒要听故事的洛小荣和青灏看过来。

“哥哥快来,姐姐要讲故事。”抱着青舒的手臂不肯放的洛小荣说道。

“是爹爹的故事,哥哥快来听。”说话时,青灏的眼睛亮闪闪的。

青阳立kè

冲过来,并抱怨,“你们俩个,竟然背着哥哥听故事。哼,哥哥要从头听。”

青舒的眉目间尽是温柔的笑意。缠着她听故事的从两人增加到三人,她回忆着自己听来的一些事,选了一件关于将军爹的英勇事迹讲给他们听。故事告一段落时,步五来叫他们姐弟四人去吃饭。用过晚饭,天已黑透。大家消了一会儿食,然后洗漱了,各自回房安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大家继xù

赶路。行至一半,却见前方尘土飞扬,远远的似有一队骑士正向他们的队伍飞驰而来。

宋全吆喝了两声,“注意警戒,注意警戒。”虽然已经离京城不远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京城附近就是安全的,谁也不能保证在京城附近不会遇上麻烦。对于干他们这一行的人而言,在没有交货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他们此行还得保证未来主母的安全。

周记商队的从车夫到镖师,每个人的神态都变了。

步五的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留意着前方的动静。

马蹄声声,前方的一队骑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人们能够看到骑士的轮廓。这时候,一队骑士放慢了速度,飞扬的尘土变小,让人看的更真切了一些。

须臾,走在队伍最前的回头,挥手大呼,“是自己人,是公子,公子出城了。”

听闻呼喊声,步五笑了,“这都迎出来三四十里地了,呵呵……”

坐在车内的青阳恰好听到了。他立kè

掀开车帘,探了头出来,看向步五,“五哥,谁迎出来三四十里地了?”

步五用手中的马鞭往前方一指,“自己看。”

青阳便顺着马鞭所指的方向努力探头看。之后,他惊喜地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彥哥哥,彥哥哥……”

与他同车的洛小荣和青灏听了,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拽青阳,嘴里说着让他们也看看的话。

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坐在后头的马车内的青舒自然是听到了。

小娟激动,趴马车窗上往外探头看。然后,她迅速回过头说道,“小姐,小姐,真的是彥公子。”

青舒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但也不忘斥责小娟一句,“坐好,没规矩的臭丫头。”

小娟伸了一下舌头,立kè

坐好。

一身蓝衣的周伯彥,英姿飒爽地骑马迎上来。他在商队成员的“见过公子”的声音中继xù

前行,然后在整个队伍的中间位置找到了古府的马车,这才拉住缰绳,让自己的爱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儿,这才调转马头。

步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心急。”

周伯彥并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面带笑容地看着狭小的马车窗内挤在一齐的三个脑袋,“这是做什么?”

“哥哥是来接我们的吗?”青阳笑着问。

“我们在看哥哥。”洛小荣答。

“哥哥好。”青灏腼腆地小声打招呼。

周伯彥笑道,“坐好,你们这样,马车颠簸起来容易嗑脑袋。”

青阳他们三个齐声答好。立kè

的,挤在一起的三个脑袋不见了,车帘放了下去。

周伯彥的视线转开,落到了古府的第二辆马车上,然后让自己的马跟在这辆马车的一侧慢慢走。

洛护卫向他抱拳,然后驾地一声,催马上前,让出了守护此辆马车的位置。

周伯彥没说话,立kè

占据了洛护卫让出的位置,配合着整队人马的速度行进。

顾石头骑马跟了过来,跟在自己的主子身后。“古小姐,路上乏了吧?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休息之处,还备了接风洗尘宴。”

马车内没有动静。反倒是周伯彥回头给了他警告的一眼。

顾石头立kè

耷拉了脑袋,不敢再说话。

就这样,青舒在车内,周伯彥骑马跟在车外,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赶路,并把三四十里地路走完了。京城的南城门巍峨地矗立着,守城门的官兵示意这支长长的队伍停下检查。洪威上前,从腰间解下一块儿纯金的腰牌,向官兵出示。

官兵见了腰牌,自然不敢拦人。其中似小头目的人二话不说,挥手喊,“放行。”

如此,长长的队伍自南城门进了城。

青阳到底没忍住,再次掀开车帘子探了头出来,“彥哥哥,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青舒一惊,却听周伯彥说道,“过来。”青舒皱眉,嘴里嘀咕了一句乱来,却没有出面。不多时,她便听到外边有青阳的欢呼声。

青阳坐在周伯彥的身前,想到周伯彥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从行进的马车上抱过来,兴奋的不得了,“哥哥好厉害。”

周伯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青阳,“不怕姐姐生气吗?”

乐昏头的青阳这才反应过来,忙向车内人告饶,“姐姐不要生气,见到哥哥来接我们,小阳太高兴了。小阳想看城门,想看看京城的模样,这才忘了规矩。姐姐不生气好不好?”

青舒不想说话的,可弟弟都告饶呢,她哪能装聋作哑下去,于是说道,“一切,安顿下来再说。”意思是,这事没完。

青阳忙抬头看周伯彥,“哥哥,姐姐生气了,怎么办?”

周伯彥笑着嘘了一声,然后说道,“哥哥也有错,姐姐生气,哥哥也怕。先不说这事,看前面。与两年前相比,这里是否有所变化?”

青阳立kè

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盯着主街道两旁的景物。两年前这里是什么模样的,他记不清了。两年前,他只跟着姐姐逛过了两天的京城。再然后,他们离京。而离京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连往外偷看都不敢,南城门里是什么样子的,他根本不知dào



No.279舒苑

车马停了下来。只听与周伯彥共骑(qi)一骑(ji)的青阳欢快地告知车内的青舒,“姐姐,我们到了。”

等候多时的几名小厮人手一个马凳,第一时间在几辆马车下摆好。另有婆子丫鬟眉开眼笑地上前来打开车门。

青舒走下马车,一抬头便看到“舒苑”二字的门匾高高地悬挂在眼前的府邸正门之上。她微愣。她以为,周伯彥或为她找好了客栈,或为她租下了一处小宅院,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苑”。在京城,苑是指花鸟虫鱼、珍禽异兽与珍贵树木无一不缺的园林式宅院。是的,它是宅院,是处处风景宜人、处处鱼鸟花香的宅院。

青阳他们小,再者又没见过苑,即便是洛小荣也不知dào

苑。因此,他们三个只是走过来站在青舒的身侧,好奇地看着周围,没有别的想法。

周伯彥含笑催促,“上轿吧!一切都已准bèi

妥当。”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青舒颔首,与青阳他们分别坐进等在一旁的三顶软轿之中,进了“舒苑”。大概是想让他们看一路上的景致,软轿的帘子一直挑着,没有放下。

此时的青舒并不知dào

,舒苑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是周伯彥于半年多前让周管家找来工匠修缮的。而“舒苑”这个门匾,事实上,是他此次进京后亲笔所题,再由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而且,门匾是三日前才完成,前日才挂上去的。

乘坐软轿的青舒他们所经之处,苑中做事的丫鬟、小厮等不时停下见礼。

舒苑之中,这个时节自然没有鸟语花香,却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有假山流水,有美不胜收的建筑群。这一切的一切,令青舒叹为观止。

乘轿足有一刻钟左右。“落轿”,跟随伺候的婆子声音不高不低地喊出声来。

软轿落地,立kè

有丫鬟上前,伺候青舒他们下轿。软轿撤走之事不提。青舒看着眼前的院落,心道:真是无处不精致。

在周伯彥看来,青舒他们一路舟车劳顿,目前休息解乏是紧要的。观赏苑中景致什么时候都可以,它又跑不掉。因此,陪在一侧的他含笑说道,“这里是春、夏、秋、冬四院,按四时不同而建。眼前的是春苑,依次往东是夏、秋、冬三院。都看看,挑可心的住。”此处是苑中居东的位置,春、夏、秋、冬四院入秋时便已修缮好,里面的一应物什也已准bèi

齐全,随时可入住。

青舒是没的挑,于是把这个决定权给了青阳和青灏,“你们俩个看看,你们喜欢哪个院子,我们就住哪个院子。”

青阳和青灏欣然接受这个委托,并扯了洛小荣先是进了眼前的春院。之后,他们又挨个儿看过夏、秋、冬三院,最后回到青舒身边,三个小脑袋挨到一起一阵嘀咕。

青舒也不催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们认真商量的模样。不过,看他们一时半刻似乎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她转开了视线,问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周伯彥,“你怎么知dào

我们会今天到?”

跟前伺候的婆子丫鬟个个垂着头立在那里。周伯彥便几步挨近青舒,要牵青舒的手。

青舒立时躲开,并递给他警告的一眼。

周伯彥觉得遗憾,却也没有跟进,而是退开一步,“六日前收到你的来信,信中提到你们将在九月初二那日出发。我估计了一下商队的速度,猜你们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到。”

青舒听了这话,又问,“今日没到怎么办?”他不知确切的日子,居然就迎出了三四十里地。若是她明日才能到,他准bèi

迎到哪里去?

这时候,那些低头且垂手而立的婆子丫鬟个个竖起了耳朵,屏息以待。说实在的,她们对主子的八卦垂涎以久,恨不能把主子与面前这位小姐的所有事情都挖出来,然后向周管家报备。周管家说了,哪个能伺候好这位小姐,并能将公子与这位小姐的情事探出一二来,这个月月钱加倍。

周伯彥自是不知手下的周管家的恶趣味,因而并不避讳丫鬟婆子在场,答,“到丰县县城迎你们。”

这个答案,让青舒一呆。

此时,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已经商量好了。青阳代表另两个人开口,“我们喜欢冬院,我们要住冬院。”

周伯彥这才将视线自青舒脸上收回,笑道,“你们一人住一个院子也可以。”

青阳就说,“不,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要住在一起。”他看了,这里的每一院都很大,相当于他们在康溪镇上的府邸内四到五个小院那么大。而且,里面有很多房间。

对此,周伯彥没发表意见,而是看向青舒。

青舒略一思索,想到京城不比康溪镇,有许多规矩必须要守,于是说道,“青阳和青灏住冬院,姐姐住秋院。至于小荣,等我们安顿好了,姐姐会亲自送你回家。当然了,冬院里定会为你留房间。等你来看我们的时候,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洛小荣刚有一点被遗弃的感觉。还没露出委屈的模样,便听到青舒如此说,他的小脸上立kè

有了笑模样,“谢谢姐姐。”

事情就这么定了。周伯彥一挥手,丫鬟婆子立kè

动了起来,忙而不乱地安置青舒他们带来的东西。

青舒他们带的东西,自然不会是行李之类的东西,而是换洗的衣物及钱匣子、首饰匣子等物。那些远道运来的特色礼,自有丁管事盯着,往苑中管事指给他的空库房中搬进去。

秋院之中,有丫鬟端来了洗脸水及洗漱用具。青舒洗漱过了,正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梳理头发。这时,青阳、青灏和洛小荣三人结伴过来了。

青阳走到青舒的身侧,说道,“姐姐,哥哥说酒席备好了,叫我们过去用。”

现在是午后未时末,马上就到申时了。既不是午饭时间,也不是晚饭时间。但是,午饭时间,他们只在途中草草吃了些干粮垫肚子,这会儿都有些饿了。因此,周伯彥才会一到舒苑便嘱咐厨房准bèi

席面。正如顾石头所说,周伯彥早为接风洗尘宴做足了准bèi

。如此,厨房自然食材齐全,什么都不缺。他一声令下后,厨房做事的哪敢耽搁,便风风火火地以最快的速度准bèi

出了二十盘的席面来。

待青舒他们入了席,刚吃两口可口的佳肴,就听外边有女子清脆的“舒姐姐”,“小阳弟弟”的声音渐行渐近。同时,有下人此起彼伏的“见过步小姐、见过步公子”的声音传入食厅之中。

青舒一脸喜色地放下筷子,刚离椅准bèi

转身,便有粉红色的身影飞扑而至。这粉红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得到消息的步语嫣。

原来,青舒他们进了城门,宋全带领商队与他们分道扬镳,而步五也告辞离去。步五是骑马的,速度自然比坐马车的青舒他们快。他回到位于富贵巷的步大将军府,第一时间去拜见了祖父祖母,然后遇到了正在祖父祖母跟前撒娇的妹妹语嫣。

步语嫣见到自己的五哥,自然明白青舒已经到了。她欢喜非常地问步五人是不是接回府了。步五实话实说,说人被周伯彥接走了。听了此话,步语嫣自然是不依的。她拽着步五说要去把人抢回来。

已经告老卸职的步大将军瞪眼睛。步语嫣这才不说抢人回来的话了,而是说要过去探望青舒。孙女的急性子步大将军与步老夫人哪有不知dào

的,于是只说快去快回,别耽误人休息。如此一来,她一刻都等不得,拽了刚入门、连口水都没喝上的步五找了过来。

此刻,扑过来的步语嫣紧搂着青舒的脖子,又蹦又跳地喊着“舒姐姐,好想你,你可下来了。”

青舒来不及感动,只觉得对方搂的太紧了,弄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忙道,“松手,步小八,快松手。”

“语嫣,快松手,你太用力了。”跟在后头进来的步五一脸无奈地提醒。

激动过头的步语嫣这才反应过来。她忙松开青舒的脖子,而后退后两步,对着青舒伸了一下舌头,“舒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yì

的。”

总算可以自由呼吸了,青舒哭笑不得地拿手指戳了一下步语嫣的额头,然后故yì

作出凶巴巴的样子,“步小八,皮痒了是吧?敢让姐姐难过。”

步语嫣立kè

讨饶,然后扑向另一边,并热情无比地一把抱住了青阳,“小阳弟弟,姐姐好想你。”

不等青阳表示什么,她立kè

舍了青阳,转去抱住正好奇地看她的洛小荣,“小灏,是小灏弟弟对不对?”她不理会洛上荣涨红脸的模样,开始自我介shào

,“我是语嫣姐姐,来,叫声姐姐来听听。”

青舒很想翻白眼儿,但想到形像问题,她忍了。

青阳微张了嘴,一脸见鬼表情地看向青灏,并冲着青灏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被步语嫣的热情给吓到了,青灏立kè

舍了手中的筷子,跑到了青舒身后躲起来。他觉得被人错认的小荣弟弟很可怜。

正在从身上找见面礼的步语嫣见了,面露诧异之色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先是看看小脸依然红着的洛小荣,再看看自青舒身后露出的浅紫色衣角。她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一脸迟疑地问,“哪个是小荣,哪个是小灏?”

洛小荣气鼓了红彤彤的小脸说道,“我是小荣。”

步语嫣这才知dào

自己弄错了人,尴尬地笑了一下,也就一下。她冲着被周伯彥请入席的步五质问道,“五哥,你怎么都不提醒我?”话虽如此,可她立kè

移到了青舒身后,并不理会青灏脸上的惊诧表情,双手齐上,对着青灏的小脸一阵揉搓,“小灏,小灏,我是语嫣姐姐。姐姐知错了,再也不会认错人了。”

青灏一脸怕怕地左躲右闪的,只为远离步语嫣。

青舒看不下去,推开步语嫣的手,“臭小八,不许欺负他们。过来,坐下,就要嫁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像话吗?”

步语嫣讪讪地笑,嘴里嘀咕了一句,“舒姐姐怎么变得和我娘一样罗嗦了?”

青舒听见了,拿眼睛瞪她,“坐下。”

步语嫣冲她吐了吐舌头,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了,并一脸抱歉地看着洛小荣。

洛小荣很有个性地扭过头,哼了一声,表达心中的不满。

步语嫣为了哄他,居然做起了鬼脸。

在丫鬟加餐具的工夫,青舒对步语嫣说道,“有话用过饭再说。”然后又让青灏回座。

青灏不肯,因为步语嫣就坐在他座位的旁边,他不要再被她揉脸。

青舒见了,没说他什么,只是让丫鬟在她的左手边加了把椅子。

青灏这下高兴了,坐了过去,并取了丫鬟挪过来的筷子继xù

吃饭。

步语嫣面色哀怨地瞄了青灏一眼,倒是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陪着青舒他们用了些饭食。

用罢饭食,青舒坐了片刻,便说要送洛小荣回家。步五听了,嘱咐青舒送人回来早些休息,然后难得强硬地把粘人的步语嫣拖走了。

青舒让青阳他们回房躺一会儿,然后叫了丁管事上前,问道,“准bèi

好了吗?”

丁管事将礼单双手捧上。

小娟从旁接了,放到青舒手边的桌子上。

丁管事这才说道,“奴才照着这份礼单又查验了一次,准确无误。红果也已经全部打开重验了。坏的已经丢掉,好的已经按十个一匣子装好了,共得一百一十二匣子。按照礼单,奴才已取了二十匣子的红果,此时已放到了马车之上。”

青舒颔首,表示满yì

。她略一沉吟,看向一旁的周伯彥,“二十匣子,会不会太少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茶杯,“如今京中的红果已经断货了,有多少银子都买不到。二十匣子并不少。阿舒,剩下的红果,交给我安排可好?”

青舒一呆,立kè

挥手让跟前伺候的下去。等到厅中只剩他们二人,她才开口低声说道,“我原打算,你舅舅那边送五十匣子,洛府二十匣子,步府二十匣子,古瑞星爹娘那边二十匣子。除去这些若是有剩,再分送到徐副将和顾大人的府上。”她顿了顿,“既然你有安排,那么,洛府、步府和古大将军府的六十匣子你得给我留下。剩下的,你看着办就是了。”

周伯彥摇头,起身,移到了青舒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还好我问了,否则,你就把公主府给落下了。”

公主府,自然是指景阳公主府。景阳公主在周伯彥心中的地位很高。自己居然把这么重yào

的人物给忘记了,青舒恼自己,“我只想着你肯定得给你舅舅送,却把公主给忘了。除掉坏的,一共就得了一百一十二匣子,这不够分啊,怎么办?”

他看不得她恼,说道,“别恼。就按你说的,六十匣子留给你分配,剩下的,我来安排。”

她叹了口气,“早知dào

,再多装些好了。”

想到另一样东西,他问,“果酒可带了?”

“嗯。”临行前,她检查过今年酿造的果酒。成是成了,但因放置的时间还不够长,味道还不够醇厚。即便如此,她带了一斤装的五十坛出来。路上怕打,她的人可是做尽了各种保护措施,这才保住了全部果酒。

“怎么打算的?”

“你舅舅二十坛,洛府、步府和古府,各十坛。”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洛府和步府,红果二十匣子,果酒八坛。古府,红果二十匣子,果酒四坛。剩下的,归我安排。”

“我听你的。徐副将和顾大人府上的礼,我明日再做打算,不急。”

他挑眉,“顾大人?哪个顾大人?”

“礼部的,至于是什么官职,没打听过。我只知dào

他的名字,顾城。古管家喊他顾三老爷。”

他似乎知dào

此人,点了点头,“你给徐副将备礼,那是应该的。给顾城备礼,为什么?”

她便把曾向徐副将和顾三老爷借过银子,因而欠下了人情债之事说了说。

他立kè

说道,“给顾城备礼,大可不必。”

她疑惑,“什么?”

“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顾城此人看似光明磊落,实则心胸狭隘。当年,他得你爹恩惠,却在背后嫉恨你爹拥有比他更多的人脉,曾暗中向你爹下过绊子。他的表面工夫做的好,连你爹都不知dào

曾被他暗算过。此事,我是在追查一桩陈年旧事时无意中发xiàn

的。你放心,我查的清清楚楚的,绝不会冤枉了他。”

她一惊,很是不解,“既如此,他为何又借银子给我们?”

他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齿之色,“你当他愿意?实jì

上他借的并不情愿。”

“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她心中感慨,原以为顾城是重情义的人,没想到这中间却是另有内情。

若不是青舒提及给顾城备礼,他还想不起顾城之事来。顾城既是该防之人,他自然要把其中的厉害说与青舒知dào

。“他敢慢待古管家,别说徐副将饶不了他,就是古大将军也饶不了他。古大将军常驻边疆,每次回来都会打听你们的境况。古管家在找徐副将借银子前,先是去了兵部的一位大人那里。别说借到银子,古管家连对方的府门都没能迈进去,便被人轰走了。”说到此处,他脸上的表情一暗。

她听罢,蹙眉。居然还有这种事!古管家从没对她提起过。

他继xù

讲道,“之后,古管家才找上了徐副将。徐副将当时手头并不宽裕,但他一口答yīng

了。回过头,他便找到古大将军借了三千两银子。借来的三千两,再加上他自己手头有的一千五百两,共四千五百两,全部借给了你们。轰人的也罢,徐副将也罢,从未想过将事情张扬出去。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人在京中的古大将军,得知了事情的前后,夸赞徐副将之余,下朝时当着百官的面把避不见面的那位大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并大骂此人是忘恩负义之辈。”

她震惊无比,“原来还有这种事,我竟是一点都不知dào

。”原来,古大将军一直在用自己的办法在照拂他们姐弟,她却什么也不知dào



“别说是你,依我看,此事连古管家都不知情。”他的猜测无误。古云虎死后,古叶氏概不见客,不与任何人往来,古府之中基本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再说古管家,他又不是朝中之人,若是没人特意告sù

他古大将军所为,他哪里能知dào

这些事。

她这下明白了。事隔一年后,古管家找上顾城借银子的时候,因为有兵部某位大人作前车之鉴,顾城心中虽不情愿,却又畏惧古大将军,因此才会假仁假义地借给他们古府三千两银子。

“那笔银子既已还了,恩怨两清,不要再来往了。”这是他的忠告。

她称是。顾城这样的人,确实不能往来。将军爹有恩于他,他都要暗中向将军爹使绊子,真是个小人。

“走吧,我陪你送小荣回府。”

她没有异议,让丁管事从装上车的礼品中取了两坛果酒下来,而后吩咐丁管事,“步大将军府、古大将军府的各二十匣子的红果,你即刻派人送过去。”红果不同其它,即便摘下时是绿的,可也已经在马车上呆了十六七天。保存的再好,已经在途中捂红的红果恐怕也放不过五六天了。既如此,早些送过去,也好让人趁没坏之前早早食用,省得浪费。其它的礼,她明日亲自拜访时再送过去不迟。

不用周伯彥说话,从公主府刚赶过来的周管家恭敬地说道,“丁管事是小姐手边得力的管事,理应跟着小姐前往洛府。至于小姐所言红果,奴才这就着人送往步大将军府与古大将军府。”

周伯彥颔首,“就这么办吧!”

No.280哪家小姐

按照规矩,正式拜访他人府邸应选在上午。青舒的情况却不同,因为她是送洛小荣回来探亲的。不说洛府其他人,只说洛九茂与郭氏这对当爹娘的,那可是思儿心切。他们若是知dào

儿子回来了,而青舒又没在当天给送回去,指不定会多伤心呢!

车马停在洛府的前面。洛府的守门家丁见了周伯彥,用跑的过来接缰绳,并不由好奇地打量跟随周伯彥而来的车马。

这时候,跟随洛小荣的洛管事偕同丁管事上前来。洛府家丁之中有一人认出了洛管事。他吃惊地眼睛睁老大,却因一时激动竟发不出声音来。

洛管事一脸喜色地说道,“磨蹭什么,还不进去通报!古小姐送孙少爷回来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那家丁估计是反应过来了。他二话不说转头往里跑,刚跑进府门去,差点就和一名往外走的管事撞上。

这位管事姓宁,是负责前院的管事。他见家丁如此莽撞,呵斥了家丁一句。

却听家丁激动地喊,“宁管事,孙少爷回来了,孙少爷回来了。”

宁管事一时没反应过来,“胡说什么?”几位孙少爷今日都在府中,什么叫孙少爷回来了?

家丁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竟是甩了宁管事就往里跑,“老爷、夫人,孙少爷回府了,孙少爷回府了……古小姐带着孙少爷回来了……”他一路跑,一路喊。

正站在二道门内说话的洛九茂和洛管家被惊扰到了。没等洛管家呵斥出声,那高兴过头的家丁停了下来,并手舞足蹈地喊,“二老爷,荣少爷回府了,古小姐送荣少爷回来了……”

洛九茂一惊。却见平日里沉稳非常的宁管事竟也失了常态,正向他飞奔而来。他呵斥一句,“放肆”。

不成体统地跑来的宁管事急急地告了罪,然后嘴里说的话竟与家丁说的差不多。“二老爷,二老爷,快,快,古小姐送荣少爷回来了,荣少爷回府了。”他禀报完毕,冲着呆住的洛管家喊,“管家,快,快,荣少爷就要进门了,快准bèi

迎接荣少爷。”他喊罢,转头又往回跑。通传完毕,他还记得回头去迎接。

洛府上下可是被洛小荣回来的消息给震到了。洛九茂半信半疑地抬脚急急往府门口走。洛管家也是半信半疑的,用跑的去看情况了。而府门外那些亲眼见到洛小荣自马车内探出头来的家丁们,立kè

一拥而上,有请周伯彥入内的、有围着洛小荣这位孙少爷行礼问安的、有取了马凳往车下摆的。

这时候,通传消息的宁管事已经跑出来了。他开始指挥家丁们迎接孙少爷与贵客。

洛管家赶过来了,正好kàn

到洛小荣踩着马凳要下车来。他激动的老泪纵横。然后,矮胖的他竟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奔过来,并一把将踩在马凳上的洛小荣给抱了起来,“荣少爷,荣少爷,真的是荣少爷回来了。”

洛小荣的小脸红扑扑的。他笑咧了嘴,冲着将自己抱起来的老管家问道,“管家近来可好?”

觉得被小主子关心了,洛管家高兴的有点找不到北的样子,“托荣少爷的福,老奴近来样样都好,都好。”

洛九茂出得府来。见到外边的阵仗和失仪的老管家,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醒管家别乐昏了头。而后,他一脸喜色地和周伯彥打了声招呼,并转过脸打量着青舒说道,“你这丫头,提前连封信都没有,竟是不声不响地来了,打得全府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见过叔父。”青舒行了女子礼,而后说道,“晚辈不敢,晚辈只想送惊喜。”

此时,青阳和青灏走过来,向洛九茂行礼问安。

一时之间,洛府门前热闹非常。当周伯彥、青舒等人被二老爷洛九茂热情地往里请的时候,洛老尚书正乘矫从外头回来。

这时候,以洛老夫人为首的洛府女眷已被惊动。郭氏作为洛小荣的亲娘,哪还坐的住,她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前头过来了。

青舒含笑看着洛府上下的反应,心中明了,洛小荣在洛府是非常受宠的。

过不多时,洛府的会客厅中。洛尚书及其夫人叶氏坐在主位之上,洛九茂等洛家子孙在右侧坐了一排,周伯彥、青舒、青阳和青灏四人被安排在了左侧客位之上。

等众人坐定,青舒带着青阳和青灏站了进来。她们三个走到会客厅的中间,向主位上的洛尚书和洛老夫人行礼问安。

“孙女青舒拜见祖父祖母。”

“孙儿青阳拜见祖父祖母。”

“孙儿青灏拜见祖父祖母。”

洛尚书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连说三声好。

洛老夫人也是笑眯眯的。她向青舒姐弟三人招了招手,“来,到祖母跟前来。”

青舒赶紧带着青阳和青灏上前。

洛老夫人退下手腕上的一对血红色的玉镯,直接套到了青舒的手腕之上。青舒有心拒绝,却听洛老夫人说道,“祖母给的见面礼,不许推辞。”青舒只得忐忑的接受。此时的青舒并不知dào

,因得了这对玉镯,竟无端遭人记恨。

大老爷洛九江的夫人秦氏,嘴角含笑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心里却在想:婆母一出手便是这对价值连城的玉镯,也太高看古青舒了吧!还是说,这其中有她所不解的缘由?

二老爷洛九茂的夫人郭氏,心里欢喜非常。她的小荣因认下了古青舒姐弟而远离了病痛。因而,她视古青舒姐弟为恩人。婆母送的见面礼如此贵重,不仅说明公爹与婆母重视古家姐弟,也说明了他们对小荣的疼爱程度。原来,即便不在眼皮子底下,她的小荣依然是孙子辈里最得二老欢心的那一个。

送出一对玉镯的洛老夫人,紧接着用左手轻握住青阳的右手,并用右手从婆子端的托盘上取了一对儿巴掌大的圆形美玉的玉佩,轻轻放进了青阳的手中,“祖母送的见面礼,不许说不要。”

青阳看了青舒一眼。见青舒只是含笑看着他,并没有摇头或暗示什么,他这才安心地收了玉佩,“多谢祖母。”

紧接着,洛老夫人送了青灏一对儿椭圆形美玉的玉佩。青舒这才带着青阳和青灏回座坐好。

这时候,周伯彥口气泛酸地说道,“只他们三个讨喜,晚辈难道就不讨喜吗?”

洛老夫人笑骂,“臭小子,老婆子当年可是给过你见面礼的!”

周伯彥笑道,“原还想蒙混得些宝贝的,不想您老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可惜了!”

这话引得在场众人都笑了。

笑罢,洛尚书对青舒说道,“你这丫头,回京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信中提都没提,真是淘气。”

青舒答,“孙女这不是想给您老惊喜吗?”

“的确够惊喜的,你们说是也不是?”洛尚书问旁边的儿孙们。

大家齐称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彥起身告辞,并带着青舒、青阳和青灏离开了洛府。

距离洛府府门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停着一顶粉红色的轿子。轿子周围,八名轿夫低着头、垂手而立,四名穿着考究的丫鬟随侍在侧,另有四名配刀侍卫跟随护卫。

此刻,轿中人将轿帘的边缘一角用一只纤纤素手抓的紧紧的,牢牢的。须臾,那半露在外边的纤纤素手松开了轿帘,隐没在轿帘之后,再也看不见。然后,柔和、软棉又轻如鸿毛的女子的声音自帘后传出,“小眉,那个女子是哪家的小姐?”

高瘦的丫鬟忙答,“请小姐恕罪,奴婢这就去查问。”意思是,她不知对方是谁,更不知对方的底细。

轿帘后的女子悠悠一叹,“算了,回府吧!”那个人明明是个清冷之人,那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疏离地离着年轻姑娘家远远的,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如此反常地竟带着一位年轻姑娘作客洛府?

轿起,并转了方向,很快便走远。

青舒姐弟三人随周伯彥回到舒苑。周伯彥想着让他们早些休息,便对跟前伺候的丫鬟下令,“传晚膳。”

青舒正低头把玩手腕上戴的玉镯。听得此话,她立kè

抬头,“免了吧,我们不饿。”洛府要留饭,她也是以刚吃过为由好不容易推掉的。

周伯彥自有自己的道理,“我自然知dào

你们不饿。只是,长夜漫漫,申时用的饭到了半夜便该让人饿的难受了。厨房晚膳准bèi

的是粥品,易消化,你们多少吃些,吃罢也好洗漱了早些安歇。”

青舒觉得有理,“随你安排。”

等在一旁的丫鬟这才退出去传膳。

青舒颇有些犹豫,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洛府为何会送出这么重的礼?你知dào

原因吗?”血红的玉,在大安是极稀少的。洛老夫人将玉镯套到她手腕上的当下,她就觉得不妥。只是,当时她想不出拒绝的好理由,便忐忑地接受了。

在场的青阳和青灏听了,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周伯彥,似乎也想知dào

答案。

周伯彥挨个儿看过他们姐弟三人的表情,不由笑了。“你们今日喊洛尚书与洛老夫人什么?”

“祖父祖母。”青阳先一步答了。

“这不就是了。小荣喊你们姐姐、哥哥,你们又将小荣照顾的健健康康的。你们所做的这一切,难道还胜不过死物的价值吗?”周伯彥见青舒怔愣的模样,微勾了嘴角,眼中含笑地说道,“送你画的时候,洛尚书不是说还要为你置办嫁妆么!难道你忘记了?”

嫁妆?青舒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并下意识地偏过脸去看青阳和青灏。

只见青阳和青灏眨巴着眼睛,然后青阳举了手中把玩的玉佩问,“难道这些是送给姐姐的嫁妆?”

青舒一呆。

周伯彥含笑说道,“给你的,自然是你的。给你姐姐的,才是你姐姐的嫁妆。”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呆住的青舒一眼。嫁妆呢!她都开始攒嫁妆了,他们的婚事或许有望提前。

青舒觉得,自己被调戏了,而且是在弟弟面前。她立时恼了,却没有发脾气,反倒笑吟吟地以挑衅的目光看向周伯彥,“本姑娘的身份水涨船高,嫁妆越来越多。如此看来,等本姑娘孝期满了,上门提亲的媒婆怕是会踩坏了本姑娘的门槛儿。到那时,本姑娘便会发xiàn

,天下的好男儿何其多,挑人都会挑花了眼。”

周伯彥被她这么一噎,挑了挑,而后看向青阳,“除了你姐姐,谁对你最好?”

青阳答的干脆,“彥哥哥。”

周伯彥厚脸皮地问,“你希望谁是你姐夫?”

青阳刚要张嘴作答,青舒恼怒地喝道,“周伯彥,不许你教坏他。”

周伯彥一脸无辜地看着青阳,“我有吗?”

青阳的回答是,拽上青灏走人。他觉得,姐姐这会儿估计很想收拾彥哥哥,那他避开就是了。

青舒见两个弟弟就这么走了,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像个孩子一样得yì

地哼了一声,起身要走。

周伯彥的动作比她更快,在她反应不及的时候就到了她的身侧,并牵住她的手。她要挣开手,他却压低声音和她说话,“这就生气了?”

青舒忙看左右,还好厅中就他们二人。

“用过晚膳,我就去景阳公主府安歇。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了,你忍心不理我?”他重视青舒,在是非多的京城,他自然会考lǜ

青舒的名声与安全。为了青舒的安全,他把青舒安顿在自己的地盘上,要确保青舒安全无虞。为了青舒的名声,他只在白日里呆在舒苑之中,晚上则会去景阳公主府过夜。

若问他为什么不回长公主府过夜?答案很简单。长公主府如今只有他一个主子,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为他作证,为他和青舒的清白作证,为他和青舒之间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作证。他住到景阳公主府就不一样了,能为他作证的人不下五个,且个个够份量。

青舒自然是不忍心的,即便他有时候说话很可恶。不过,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于是狠掐了他几把来解恨。

他们说了一会儿亲密话,晚膳就好了。于是,两人不得不分开,并叫上青阳和青灏去吃饭。饭罢,一路舟车劳顿的姐弟三人便洗漱完早早安歇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用过早膳,青舒便让丁管事确认了礼品,然后带上青阳和青灏出门去。周伯彥还没过来,周管家更不敢怠慢,安排了十二名随扈人员,并亲自跟着青舒姐弟三人出门去。这时候的周管家只想着伺候好主子心仪的姑娘,却在一刻钟后万分庆幸自己亲自跟出来了。

青天白日里,在天子脚下,有几人敢当街抢人?

No.281抢人

周管家在前引路,后头是由舒苑中的十二名随扈与杜洛二护卫带领的鹰卫、家丁等簇拥前行的两辆马车。

青舒姐弟三人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后一辆是整整装了一车礼的马拉的板车。

车内,青舒正陪青阳、青灏玩儿填字游戏。

突然,前头引路的周管家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此乃长公主府的车马,谁人敢拦?”与此同时,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

青阳和青灏吓了一跳,而青舒却是舍了手中的填字本,一左一右地把坐在对面的青阳和青灏拉过来,护在身侧,并屏息听外边的动静。

突然冲上来阻挡去路的二十几个家丁左右一分,便有一名十七八岁年纪的公子大笑着从中走过来。此人乍一看,让人觉得俊俏非常,再配上他一身天青色的锦衣华服,倒是有几分贵气在。只是,你若多瞅他几眼便会发xiàn

,他的长相过于阴柔,且眼中透着几分的不怀好意和阴邪之色。

在他身后,还一左一右地紧跟着两个年轻公子。左边的是身穿金线镶边的枣红色锦衣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公子。右边的是身穿深紫色锦衣华服的十六七岁模样的公子。

为首的公子大摇大摆地大笑着上前来。他打量周管家几眼,立时收笑,“你当本世子是什么人?岂是那么好哄骗的?长公主府的车马上岂会带有‘古’字的嶓?”

周管家在那二十几人左右分开时便已经看清了此人的长相,立时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坏了,怎么就碰上了这尊瘟神?可是,再厌恶,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他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小人是长公主府的管家周平,周平见过普世子。”

为首之人,也就是普世子,他一脸鄙夷地看了周管家一眼,视线便定在了带着古字幡的马车之上,“滚下来,本世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充长公主府的人。”

周管家敛尽眼中的厌恶之色,毫无惧意地重复道,“小人是长公主府的管家周平,周平见过普世子。”他重复此话,只是在提醒普世子,找麻烦前请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不等普世子说话,身穿金线镶边的枣红色锦衣的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啧、啧、啧……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不知死活地冒犯普世子。”

周管家说了声不敢,并对说话的公子一揖,“周平见过钟少爷。”

身穿深紫色锦衣华服的公子嗤笑一声,说道,“普世子,这种狗奴才就该乱棍打死,省得他四处乱吠,污了世子爷的耳朵。”

周管家再一揖,“周平见过姚少爷。”

身穿深紫色锦衣华服的公子,即姚公子说道,“普世子,看看这该死的奴才胆子有多大!竟敢阻您去路。”

普世子此刻正阴沉着脸,明显的不高兴。他在不高兴什么?自然是马车上的人忤逆了他,没有按他说的做,即没有听话地滚下来。这让他很不高兴。如今有人煽风点火,一向无法无天的他自然是要采用手段的。他一挥手,“车上的人,本世子要了。”

此话一出,那二十几个家丁便挥舞着手中的短棍,一边吆喝一边冲过来。

周管家张开了手臂,“站住。”

舒苑的十二随扈一字排开,并右手按在配刀的刀柄之上,立在了周管家身后。

普世子的家丁犹疑地停了下来。

周管家再次向普世子作揖,“请世子爷三思而行。小人是长公主府管家不假。今日,小人是特奉了主子之命,准bèi

护送古府小姐和少爷到步大将军府做客的。小人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要恳请世子爷,恳请世子爷看在彥公子的面子上,放过我等一码。”

“彥公子是个什么东西?嗯?”普世子阴阳怪气地发问。

钟少爷嗤笑一声,并没说话。

姚公子却接道,“自然不是什么东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周管家气的涨红了脸,“你们,你们竟敢……”他不解,主子与普世子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向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普世子趾高气扬地说道,“本世子就喜欢漂亮小姐。小的们,去,把车上的小姐弄下来,让本世子看看长得如何?”他说罢,心中暗想:彥公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娘是公主,我爹还是王爷呢!已死的公主权大,还是活着的王爷更有份量,今日就让世人看看。

周管家万万没想到,普世子竟敢惹他的主子。“住手,住手,哪个敢乱来?长公主府可不是好惹的。”

普世子的手下迟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的确,长公主府不好惹,彥公子一向低调,可是真的很不好惹。

普世子做了个向前冲的手势,“六王爷府也不是好惹的。”

对啊,他们六王爷府也不是好惹的。普世子的二十几个手下立kè

冲了上去。

“保护好公子的贵客,快。”周管家大喊一声,并攥紧了拳头,气的额角的青筋直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还抢到了他们公子的头上,简直找死。

眨眼间,普世子的二十几个手下和舒苑的十二随扈便缠斗到了一起。

洛护卫看着眼前的混乱,对车中人说道,“小姐,怎么办?对方人多,周管家带的人少。”他这是在请示青舒,他们要不要出手。

满脸怒色的青舒吩咐道,“分出一半人来,听从周管家调遣。”

洛护卫得令,随手点了四名鹰卫,而后看向杜护卫。

杜护卫背着长剑,抱胸稳坐马背之上,“快去。”

丁管事领着从府中带出来的家丁守在马车周围,对洛护卫说道,“请洛护卫放心,这边还有我们。”

洛护卫颔首,带了四名鹰卫加入到混战之中。他没有拔剑,因为在天子脚下,动拳头可以,却不能随意拔剑。再有,对方可是王爷府的世子。对皇亲国戚挥剑相向,想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不过,即便不能拔剑,还可以拿剑鞘抽人不是!年少时,他也曾是京中的少年风云人物,他也曾顽劣地惹事生非并打架。在京城打架的分寸,他还是有的。于是,他举起剑鞘,抽下;再举起,再抽下。随即,传来两声惨叫。

舒苑这边的本就人少,周管家又示意只防守自保,不得伤人。因此,他们显明落于下风。

而洛护卫的行径,一下就改变了敌强我弱的事态。不仅惊了周管家,也惊了正高喊“使劲儿打”的普世子。普世子的手下们见到接连倒下的同伴哀哀惨叫的模样,吓的三三两两地后退数步。

普世子一脸阴霾地上前,并一脚踹开自己的一名手下,“本世子倒要看看,哪个敢伤本世子?”说罢,他径直往周管家他们走。

周管家与脸上挂彩的十二随扈被逼的一步一步后退,洛护卫带着鹰卫也不得不后退。他们打普世子的奴才可以,却不能动普世子一根汗毛。

普世子就这么往前走,须臾之间就逼到了马车车门前。

杜、洛二护卫也罢,周管家也罢,青舒这边的所有人手心里全是汗。他们空有一身的本事,但面对强权,他们无能为力。

外边的紧张气氛,青舒感觉到了。外边的实jì

情况,她也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了七七八八。她把青阳和青灏推到里头,并护在身后,紧紧地盯着车帘。

窟通一声,周管家跪到了地上。“请普世子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车中之人是长公主府的贵客,是公子重视的人,世子爷请……”

普世子一脚踹在周管家的肚子上,“闭上你的狗嘴。”

周管家闷哼一声,抱着肚子疼的一时发不出声来。

普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了车门前。

随侍在马车下的小鱼吓的直抖,却咬紧了嘴唇堵在车门前,不挪开。小娟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和吓的发抖的小鱼紧挨在一起,同样堵着车门的位置,誓不让开。

洛护卫等人不敢妄动,只能紧紧地盯着普世子。

谁也没注意到,一向冷面的杜护卫轻抖袖子,手中便多了非剪非刀的一样东西。他在等,等一个时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什么都敢干。

普世子是何许人,自十三岁起便欺男霸女惯了。在他眼里,丫鬟算什么东西,碍他眼的,他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杀掉。不过,今日他不想杀人,“滚。”

小鱼吓的一缩,后背贴在车门上直抖。

小娟却是扬高了下巴,狠瞪着普世子。

“找死。”普世子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立kè

的,他的爪牙冲上来要抓人。

洛护卫闪身移来,剑鞘一横,正横在了小鱼和小娟身前,挡住了准bèi

抓人的爪牙。

普世子骂了不敢妄动的手下一句“废物”,自己两步上前,理也不理横在空中的剑鞘,抬脚踹小娟。

小娟疼的叫了一声,一下撞到了身后的车门上。

车内的青舒忍无可忍,轻斥出声,“住手。”而后,她亲自打开车门,把手伸给了丫鬟。

小鱼眼中含泪,转过身去扶青舒。小娟已经站正,从另一边扶青舒。

普世子循声看过去,眼一亮。只见眼前的女子有一张古典的美人脸,即瓜子脸。这个女子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也是容貌不俗、清新妍丽的美人。他细细地打量她,打量她的柳眉杏眸、打量她小巧而挺的鼻梁、打量她薄厚适中而不笑自弯的唇瓣。他眼中露出占有之色。如此佳人,面色不虞却依然妍丽,柳眉微蹙、眸显怒意却更添一分别样的味道。不错,不错,他喜欢。

青舒迎上所谓的普世子的贪婪目光时,恶心的差点吐了。

杜、洛二护卫及鹰卫齐喊一声小姐,眼中已有杀意。

即便没有马凳,青舒由两个丫鬟扶着下车时不显一分的狼狈之态。

普世子的双眼整个粘在了青舒身上,竟是伸了手要捏青舒的下巴。

杜护卫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刚要动,洛护卫一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并摇头。

同一时间,就在普世子的脏手要摸到青舒的下巴时,青舒往旁边一躲,正好躲开了。她抿紧唇,“周管家,本小姐怒极所做的事,你家公子可兜得住?”只两年而已,京城之人竟忘记了她的悍名。

普世子因她的躲避行为不悦,但听得她的问题,一时没明白过来,“你在说什么?”

周管家也是一呆,“啊?”

“你想做什么,放手做就是了。他兜得住。”人群后,有一人面无表情地歪坐在马背上,如此说道。

No.282没事吧

出声的不是别人,竟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安荣舟。他吊儿郎当的歪坐在马背上,身穿云纹楚锦的斜襟青袍,墨发歪束,手拿一个酒葫芦,以醉眼迷蒙之态看着在场众人。

周管家激动地喊,“舟少爷,您可知公子身在何处?”在第二轮混战开始的时候,他派出一人去景阳公主府送信了。只是不知公子是否还在景阳公主府。

一派浪荡子模样的安荣舟说不知dào



“凭你也敢多管闲事?”普世子猖狂地说道。这安荣舟向来以彥公子的义兄之名混迹京城。可是,彥公子在人前从未承认过这个义兄,彥公子在公开场合也从未同安荣舟一起出现过。

更重yào

的一点就是,安荣舟并不住长公主府。足见周伯彥对他的厌恶。他常年眠花宿柳的,以青楼楚馆为家,这使得他花名在外。再者,他只知吃喝玩乐,每日里游戏花丛,实打实的是个浪荡子。有关他的一切,京城贵少们时不时会拿出来当笑话讲。

当然了,当笑话讲的京城贵少中包括普世子。

此时,听得普世子的话,安荣舟的回应只是散漫地掏了掏耳朵,然后冲着青舒笑,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普世子奉送安荣舟鄙夷的一眼,而后再次伸手要捏青舒的下巴。

啪的一声脆响,震的安荣舟脸上的笑容定格,震得杜洛二护卫一呆,震的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众人发xiàn

,普世子偏过了脸,普世子的左脸上印着五指印。众人又发xiàn

,被普世子看上的俏佳人正冷着脸收回手,并一脸嫌弃吹了吹手掌心。

活到十八岁,从未吃过亏,打娘胎出来就没挨过一下的普世子顿时蒙了。耳光,居然有人敢甩他耳光。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居然被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甩了耳光,他觉得被羞辱了。恼羞成怒的他转过脸,想也不想,抬高手臂往青舒的脸上扇了过去。

青舒又不是傻子,敢甩他耳光,自然不会站着不动让他打,自然不会没有防备。只见她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一巴掌,并清晰地感觉到了自颊边刮过的掌风。安荣舟说,无论她做什么,周伯彥都兜得住。她信。既然信,那么,有些窝囊气她便不必忍受。

因身份、尊卑问题,周管家还有护卫们不能奈何普世子。可她身为正经人家的小姐、又是女子,被人调戏自然可以反抗。待掌风擦着脸颊刮过,她看准时机两大步上前,管她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双手提了裙子,抬脚便踹,还正踹在了普世子的右膝盖上。

普世子疼的大叫一声。这一叫,可是让蒙掉的两边人马反应了过来。普世子的手下喊着保护世子;杜、洛二护卫喊着保护小姐。两边人迅速往上冲,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混乱中,忠心不二的小娟上前,帮着自家小姐对着普世子连打带踹的。

小鱼几次想上手,几次被人给撞开了。若不是近处的一名鹰卫及时扶住了她,恐怕她已经摔倒在地,早成众人的踩踏对象了。

鹰卫哪有工夫一直照顾柔弱的小鱼,于是匆促地将小鱼拎起来塞入马车里,然后迅速反身加入混战之中,还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让对手靠近小姐。

杜护卫谨遵本分,将保护两位少爷放在第一位,寸步不离马车。只要有对手接近,他会毫不留情地拿剑鞘打人。两位少爷要下车帮忙,他自然阻止,并命令小鱼堵住车门的位置,看好两位少爷。

这会儿,得小娟帮忙的青舒是火力全开地打。怒火中烧的她使劲儿一抓,普世子的脖子上便多了几条血痕。她挥出了拳头,普世子的鼻子便流了血……

普世子惨叫连连地护着头部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团团乱转。

本想趁乱逃走,却不知被什么人踹进混战中的钟少爷和姚少爷也是苦不堪言。

有人奋力挤到普世子跟前护主。自然也有人拥过来保护青舒。

打到一起的两边的主子被分开,混战的两边人马也自动分开。青舒与自己人占据马车这边,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要保护车内的弟弟,自然不会远离马车。

已经鼻青脸肿的普世子被手下左右扶着,很孬地一边哭,一边指着青舒喊,“贱人,你等着,有你好kàn

的时候。”

青舒将散乱的一绺发丝往耳后一勾,而后皮笑肉不笑地作了个上的手势,“今日,本小姐气不消,谁也不许喊停。”

此话一出,周管家脚下一个踉跄,心说:公子,您看上的这是什么姑娘?太凶悍了。

洛护卫却在第一时间带着人冲了上去。他举起手中的剑鞘,冲着普世子的喽罗一阵抽。

“大胆,大胆……”普世子吓的心脏直抽抽。他连连后退之余,除了喊大胆,再无它话。

青舒活动着手腕,眼睛盯着普世子的孬样,“保护好少爷们。”

“是。”此刻正亲自守着马车门的杜护卫答yīng

一声。

打都打了,自然要打到够本。青舒如此想着,抬步向前。小娟自然是紧紧跟随的。

普世子退了又退,“别过来,不许过来。”此刻他左右可没人保护,他的手下都让洛护卫他们拎到一旁去打了。

青舒继xù

向前。

普世子居然掉头就跑,嘴里喊着,“爹,救我,快来救我。”

一只酒葫芦从天而降,正落在普世子的脚下,噗的一声,碎了。葫芦里的酒洒了,酒味儿迅速窜到空气里。

普世子一脚踩在酒葫芦的啐片上,脚下一打滑,扑腾了几下趴地上了。

青舒瞄了一眼歪在马背上打盹的安荣舟,心里暗暗给了他腹黑的评价。她像个女匪似的,一脚踩在趴地上的普世子的后背上,“叫声姑奶奶来听听。”

普世子趴在地上哭,“大胆贱人,你等着,有你好果子吃的。”

青舒一脸的黑线。死小子,刚才抢人的匪气哪里去了?挺大一个男的,被姑娘家打了不觉得羞愧,居然还有脸哭!

“放肆,还不放开世子爷。”蹲在一边当缩头乌龟的钟少爷喊。

青舒一个冷眼看过去。钟少爷觉得脊背一凉,生生把下边的话咽了回去。青舒的视线一移开,他立kè

给了同样蹲在此处当缩头乌龟的姚少爷一拐子。

姚少爷一个激灵,发xiàn

是同伴,而不是对方的人要打他。他松了口气之余,却见同伴不停给自己使眼色。他看看同伴,看看被女子野蛮地踩在脚下的世子爷,心道不好,“竟敢殴打世子爷,你们有几个脑袋?”一句话说完,他牵动了嘴角的伤,嘶的一声,又道,“你们可知本公子是谁?本公子是太,啊……”话没说完,他便惨叫一声。

原因无它。周管家假装没站稳,倒下时直接把这位,也就是要对自己的身份爆料的姚公子给压在了下边。周管家压着人,不理会下边人的挣扎,竟一脸痛苦状地捶着腰,“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闪到老腰了。”心里却说:敢惹到我们公子的头上,压死你。

这时候,脚踩普世子的青舒,弯下腰来便往普世子的后脑勺上赏了一记锅贴,“记住了,以后出门眼睛睁大点儿。见到本小姐,有多远就躲多远。否则,本小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等脚下的人说话,她接着又赏了一记锅贴,“这就是调戏本小姐的下场。”

前后两记锅贴,打的普世子的脑门儿连续两次磕到地上,疼的他直呲牙。

热闹看到此处,见多识广的安荣舟承认,他是真的真的被华丽丽地雷倒了。他家彥弟的眼光,果然独特!

传闻,步峰步将军的夫人年轻时上得厅堂,下得战场,豪气不输男子。传闻,古大将军的夫人出嫁前温柔娴熟,出嫁后暴力非常,常常追着儿子们满府地打。还有一个步语嫣,也就是步夫人连生七个儿子后得的宝贝女儿,一条鞭子让京城的纨绔子弟抱头鼠窜。这老少三个女人已经很让男人头痛了,却不想,在这里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痛的。

安荣舟嘴里咕哝了一句,“彥弟,自求多福吧!”而后,他看着那些紧闭的府门,冷笑一声。右相府、左府、顾府,很好。你们紧闭门户想自保,可以。但你们万不该由着下人躲起来看热闹。若有一句不利于古青舒的传言流出,他一定会告sù

彥弟,源头就在这里。

远远的,一支京畿巡逻队过来了。可是,他们在三四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须臾,又掉头往回走,对这边的群殴事件视而不见。

普世子原以为援兵到了(不要怀疑,在他看来京畿巡逻队就是他的援兵,就该是他的人),没想到的,人家根本没有接近就掉头走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普世子以趴着的姿势,胡乱挥着手喊,“一群狗奴才,还不过来救本世子!”

他不喊还好,一喊“救本世子”,那些京畿巡逻队的官兵不但没有回头,反倒改走为跑,离去的速度那才叫一个快。

普世子气炸了,大喊,“你们这些狗奴才,本世子定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全砍了。”

青舒眼中透着浓浓的疑惑。既是京中巡逻队,这些官兵不就是负责京中治安的吗?这边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还是群体性的。官兵们发xiàn

了,不是应该冲上来抓人吗?怎么会跑的比兔子还快?

她不知dào

的是,她踩在脚下的这位世子爷的名声实在太臭,京畿巡逻队见了都要绕道儿走。这位世子爷,时不时会带人出来打架斗殴。当然了,因为他世子的身份,一向是他单方面的打人。起初京畿巡逻队遇上,还会尽职尽责地过来劝阻。是的,只敢劝阻,不敢抓人。

可是,为非作歹的普世子有个纵子又不讲理的王爷爹。巡逻的小头目谁敢带兵出面阻止,谁就会倒霉的不是被降职,就是被扣了月俸,或者被调去坐冷板凳。这自然是六王爷对京畿护卫营的负责人施压的结果。此类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京畿护卫营的大人对不讲理的六王爷烦的不行,同时也不愿意自己的手下总被这样打压。于是,这位大人对手下们发了一道不公开的命令:见到普世子绕道,见到六王爷绕道。

因此,近两三年,京畿护卫营的巡逻兵们很好地贯彻了此条命令。今日,他们收到消息。说是富贵巷内,右相大人府邸附近有人闹事。这支队伍离此处最近,于是过来查看了。

离着五六百米远,他们就发xiàn

了这架打的惨烈,似乎还有女子。他们以为又是普世子的杰作,因此以蜗牛的速度往前慢慢移,想确认一下。可是,他们看了又看,没有发xiàn

疑似普世子的人。他们迟疑,上,还是不上?上了,若真是普世子在闹事怎么办?

正这时,路边有几个男人不时指着闹事的方向,并窃窃私语着。发xiàn

巡逻队的官兵,这些人立kè

噤声,不敢再说话。

巡逻队的陈姓小头目立kè

过去问话。其中一人一脸神mì

地跟他咬耳朵,告sù

他说,普世子今日踢了铁板,拦下了不知是哪府小姐的车驾,意欲调戏人家小姐。却不想,这位小姐是个厉害的,把普世子给打了。这会儿,明显是凶悍的小姐占了上风,普世子落了下风。

陈姓小头目听了,二话不说,立kè

掉头走人。三年前,他因普世子的事情丢了职位,成了巡城的普通官兵。如今好不容易爬回了原先的职位,他岂会再犯同样的错!再者,挨打的是普世子,他觉得解气,可不会傻的凑上去解救普世子。

听到普世子自他们身后喊“救本世子”,他假装没听到,一挥手,“跑步前进。”

他手下的官兵也怕撞到普世子的手上。因此,头目一声令下,他们便改走为跑,并且是没命地跑。他们呼呼啦啦地跑的飞快,不多时便离得出事现场远远的,回头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正这时,迎面却有十余骑飞驰而来。陈姓小头目立kè

带着自己人让出主路来。不想,十余骑拉住缰绳,在一片马嘶声中停在了他们跟前。

一身墨衣的周伯彥沉着脸,一抱拳,“敢问这位队长,附近可有不妥之处?有没有看到长公主府的一行人经过此处?”

听得这两个问题,陈姓小头目神色骤变,但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话。他大胆猜想,前头群殴的难道是长公主府的人和普世子的人?一有了这想法,他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是对的。放眼整个京城,敢对抗普世子及身后的六王爷的,肯定是有长公主府那样势力的大人物。

顾石头催马上前,“彥公子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彥公子?陈姓小头目一个激灵,立kè

单膝跪地,“小人陈城见过彥公子。”紧接着,他说道,“小人得信,附近有人闹事。小人便火速赶来,正在寻找闹事之人。”

周伯彥蹙眉。

陈城说道,“公子来的这个方向,可有人闹事?”

顾石头答,“没有。”

陈城立kè

说道,“小人这就去查另一边。”说罢,起身,吆喝了自己人掉头,然后往回跑。

周伯彥看着巡逻队掉头跑走,问身边的顾石头,“这可是前往步大将军府的路?”

顾石头想了一下,“没错,从舒苑到步大将军府,的确会走这条路。”

“走。”周伯彥说罢,轻夹马腹,追在巡逻队的后头。

陈城一边跑,一边低声警告手下巡逻兵,“不想掉脑袋,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他心中暗恨:果然,碰上普世子准没好事。

当跑到原先停留过的位置,陈城大喊一声,“谁在那边闹事?”

周伯彥骑着马,视线上占了优势,自然是看到了前方的情况。他紧紧盯着前方的湖绿色的女子身影,“驾”的一声,让坐骑自巡逻队一侧跑过。

当他们到达现场,并拉住缰绳的时候,只见青舒双脚踩在一个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冲着他们嫣然一笑。不,确切地说,她是冲着周伯彥笑的。

顾石头及锦衣护卫们还好。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陈城及手下的巡逻兵们,也不知是太过吃惊,还是吓到了,竟是个个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模样。

周伯彥迅速翻身下马,马缰绳随手松开,几个箭步就到了青舒跟前。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但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懊恼两字。他抬手,怜惜地为青舒整理散乱的发丝,并轻声问道,“没事吧?”

No.283傻瓜

被青舒狠收拾了一通,又被青舒踩在脚下却不敢挣扎的普世子,听到来人的声音,便努力侧过脸,想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死小子,还敢动?青舒二话不说,往他后背上跺了一脚。

普世子嗷一声嗓子,不敢再动。不过,他已经看见来人了,是周伯彥。

脚下的人老实了,青舒冲着周伯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在她摇头的当下,刘海摆动,左眉的眉尾处有一道细细的血痕若隐若现。

他眼中冰冷之色骤起,手指轻抚上她眉尾处的血痕,“谁伤了你?”

因着他的动作,眉尾的刮伤微微刺痛。她没有躲避他的动作,而是右脚抬起并往下使劲儿一跺,引得脚下的人嗷地又叫了一嗓子。她似乎很满yì

,勾起嘴角,“他,指甲刮的。”打架的时候,普世子要抓她的头发,她躲开没让普世子得逞,却是被普世子的指甲刮了一下,便有了这道小伤。她心里清楚,刮的并不严重,只是破了点皮而已,几天就好。不需yào

照镜子,根据疼痛感就能确定。

他低头,视线扫过贴在地上的青青紫紫的半张脸,只是扫过,没有停留。他握住了青舒垂在身侧的双手,然后拿起来,托在掌心里看。他立kè

发xiàn

,青舒的指关节处已经红肿。他眯了眯眼,抬头时一脸的平静,“我们回府。”

青舒嗯了一声,终于把双脚自肉垫上移开,踩到了地面上。

周伯彥不敢牵她的手,怕弄痛了她,于是轻握住她的手腕,准bèi

带她走。

刚刚还被人踩着不敢乱动的普世子,这会儿得了自由,立kè

哼哼唧唧地爬坐起来,恨恨地说道,“周伯彥,你好样的,竟敢让人打伤本世子。”

周伯彥回头,面无表情地一脚踹过去,当场把普世子踢翻在地。他收回脚,冷声下令,“一个不留,全部押回去。”

因为命令是没点名下的,立kè

有两人同时大声称是。其一,是周管家。其二,是陈城。

周管家他们抓人之事不提。

周伯彥不理会仰面倒在地上鬼吼鬼叫的普世子,径自陪着青舒走到马车跟前,并看着青舒坐进了马车里。

眉目如画的两个漂亮丫鬟挤开小娟和小鱼,抢着要放下车帘。她们是舒苑的管事派给青舒的四个贴身丫鬟中的两个。另两个,青舒留在舒苑之中没有带出来。

青舒出手阻止,不让她们放下车帘,然后直视周伯彥的眼,“你不生我的气?”问罢,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他一脸平静地回视她,轻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青舒的神情中没有一点的后悔之色,“我似乎打了一位世子爷。”

他顺势问道,“你为什么打世子?”

青舒哼一声,说道,“他拦了我的路,打了你的管家和随扈,打了我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还要抢我回去呢!”

这话不用她说,在见到普世子的那一刻,他已经猜到了。因为普世子就是那样的一个混蛋。他便道,“打了该打之人,我不生气。”他顿了一下,面有自责之色,“我在生自己的气。我没有保护好你,竟然让你遇到了这种事情,对不起。”

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似乎很震惊,竟然忘记了要低垂着脑袋,同时抬了脸看周伯彥。其中,瓜子脸的丫鬟眼中居然闪过几分痴迷之色。

青舒没有注意到这些。心想,他好像真没怪她,反倒对她说对不起呢!她突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不过,她没哭,反倒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本姑娘可是给你捅了个大篓子,你毋须自责。我们回去吧!”

“嗯,这就回去。往里进去一些,坐好,坐稳。”他说罢,亲手放下车帘,并越过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点名让小娟关车门。

此时,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一身清爽干净地立在车旁,衣裳一点褶皱都没有。而且,她们的丫鬟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乱掉一分。

再看小娟与小鱼。小娟的脸上青了两块儿,丫鬟髻变得松散且有几绺发丝落了下来,衣裳褶皱且身上沾染了尘土。小鱼的下巴上有一条红痕,衣裳褶皱,头发也乱了,抬手做事时手背上露出青紫的瘀痕。

只几眼,周伯彥便打量到了这些,并冷声唤道,“管家。”

正在旁边指挥抓人的周管家答yīng

一声,并迅速整理了仪容,跑了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一脸淡漠地扫过身上清爽干净的两丫鬟,“发卖出去,重挑两个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鬟。”

周管家顺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一打眼,便明白了“发卖出去”的理由。他答,“是。”他心中暗想:舒苑的管事该换了,竟敢挑这样的丫鬟给公子心仪的女子,蠢。先前顾不上注意这些,如今想来,小姐被人逼下马车、小姐被人调戏、小姐反击与普世子打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丫鬟都不在跟前。想来,她们是躲到马车另一边去了。这样的丫鬟,确实留不得。

顶着漂亮脸蛋,关键时刻却躲起来的两个丫鬟慌张地跪下,连连磕头,“奴婢错了,请公子责罚,请公子责罚,求公子不要发卖奴婢……”

周管家呵斥道,“闭嘴,谁准许你们说话的?”这会儿求饶,早干什么去了?

周伯彥不理这些。顾石头牵马过来,他便翻身上马,并从顾石头手中的接了缰绳。他看向四周,安荣舟不知去向,普世子及其手下们全部被抓获,左近的府门仍然紧闭,周围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他的视线在离的最近的右相府邸的朱漆大门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抬手示意车夫赶车。马车一动,他轻夹马腹,带着所有人往舒苑的方向返。发生了这种事情,哪里还能拜访步府!他是急着回去给青舒治伤。而且,他已经派出一名锦衣护卫去请御医了。

普世子、钟少爷和姚少爷三人并不老实,被人押着依然不知死活地叫嚣着,似乎是忘记了先前所受的教xùn



普世子对着推自己的随扈们放下各种各样的威胁之语。对此,随扈们充耳不闻。他不肯走,随扈便推他一把;他想逃,随扈便扯了他回来,继xù

推他前进。他发xiàn

种种威胁没有任何作用,便冲着前头大喊,“周伯彥,你不用得yì

,你等着。等我父王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肯定饶不了你……太后更不会饶你,你这个克死长公主、克死驸马的污秽之人……”

一旁,钟少爷见普世子骂的欢,便挣扎起来,对押着自己的人喊,“该死的奴才,放开本少爷,放开。”接着冲前头喊,“周伯彥,你不用嚣张,也别太高看了自己。你是长公主的儿子又如何?本少爷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呢!”不知他是太蠢,还是太过相信皇后娘娘与太师府的权势,“守着一个没有公主的公主府,竟敢打伤世子,打伤本少爷,你等着,本少爷的祖父绝对饶不了你……世子爷说的对,你就是个克死长公主、克死驸马的污秽之人……”

姚少爷看着这二位的表现,不甘落后地加入了进来,“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人喊你一声彥公子,你就找不着北了,以为天下都是你说了算!世子爷姓什么?你姓什么?你一个姓周的胆敢动皇族之人。”他再次牵动嘴角的伤,嘶了一声,继xù

,“有个当公主的娘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少爷还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呢!”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继xù

前行,眼中却有讥讽之色闪过。心道:你们把上位者一个一个抬出来,当自己的靠山来恐xià

我,正合我意;你们侮辱我,便是侮辱长公主与为长公主而死的驸马(他人眼中驸马的确死了);你们喊的越大声越好,过后我也好拿你们的话来做文章。

默默走着的周管家,原还担心这事不好了结。不曾想,这三位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愤nù

,却想到了什么,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别说公子占理,就是公子不占理,任何人敢拿长公主说事,尤其带有侮辱之意,太后娘娘第一个会发威。

就这么的,一行人一路走,有三个不知死活的一路在大放厥词。

到达一处三叉路口的时候,他们要继xù

直走,不需yào

往南拐。

走在队伍最前的洪威第一个到路口,然后一惊,回头报一句“是景阳公主”。转回脸,他立kè

拽住缰绳,“吁”了一声,不等马停便翻身下马。他牵着马上前,而后面向南路口,单膝跪地,“洪威见过公主。”

周伯彥作了个停的动作,整队人都停在了路口附近的位置。他翻身下马,对车内的青舒说了一句,“别下车”,然后正准bèi

过去拐角处见礼,却见景阳公主端坐马背上过来了。他便立在原地见礼,唤了声姨母。

景阳公主的脸色很不好。她是长公主的五妹,她和长公主、皇帝、六王爷、十公主、十三王爷乃一母所出,都是太后亲生。已经三十多岁的她,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就像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眼角细纹若不贴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很美。不过,她的美和长公主的美不同。长公主是倾国倾城的美,是大多数男人喜欢的娇艳、柔软、尊贵兼具的美。而她的美,则是娇艳、尊贵与英气十足的美。此刻,周伯彥喊她姨母,她脸色虽不好却是嗯了一声。

普世子冲撞着挤上前来,扬起脸,左脸的红肿与鼻子的青紫一下映入景阳公主的眼帘。见景阳公主皱眉,他以为景阳公主在心疼他,他立kè

指着周伯彥的鼻子告起状来,“姨母,是他,是他指使人把普儿打成这样的,他居心……心……测”。他想说居心叵测,但因不曾认真读过一天的书,想要使用这个成语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心了半天把“叵”字给丢了。“是他指使人把我们打成这样的。”他手指转了方向,指着自己的手下及钟少爷与姚少爷,“姨母,您得给普儿作主。”

“混账东西,还不住口。”景阳公主大声呵斥道。

普世子的手臂一抖,立kè

傻住。其实,他若不上前来告状,景阳公主或许会心软地劝周伯彥几句。

先前提过,周管家在混战之时派了一名随扈去景阳公主府找周伯彥。得令的随扈骑了洛护卫洛三的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景阳公主府。他急匆匆地滚下马背说要找彥公子。公主府的守门人却告sù

他彥公子一早就走了。他问公子去了哪里,守门人说不知dào

。守门人见他很是着急的样子,便通传给了管家。

管家出来见了他,告sù

他彥公子是接了一个帖子离开的,没有言明去哪里。他急的团团转,管家便问出了什么事。他立kè

反应过来,求见公主,说有十分紧要的事,是耽搁不得的大事。既是与彥公子有关的事,管家不敢大意,带他去见了公主。

他拜见了公主,禀报说普世子带人拦路,要把古小姐抢走。周管家都下跪求了,他们都认打了,普世子照抢不误。最后逼的没办法,如今都打起来了,都要出人命了。他连连磕头,请求公主前去解救古小姐。

不用解释,这个古小姐是谁,景阳公主清楚的很。普世子的混帐性子她是知dào

的,无奈人家亲爹纵着,她能如何?现在倒好,抢人都抢到自家人头上了,这还得了!古青舒是谁?那可是彥儿如今的命根子,若是古青舒有个三长两短的,彥儿指不定会发疯!

景阳公主如此想着,沉着脸、憋了一肚子的气赶了过来。临近三岔路口,她便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的,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等她准bèi

转角时,却是听清了大喊大叫的内容。太后、皇后、长公主、太师府、王府这些字眼不时出现,谁克谁、谁是污秽之人、要砍了谁脑袋……等等妄语连篇袭来。

景阳公主没过转角,而是阴沉着脸停下来听。报信的舒苑随扈,跟随公主出府的丫鬟、护卫等,全都胆战心惊地地屏息以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后,就是洪威发xiàn

了景阳公主,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憋了一肚子气的景阳公主,在看到普世子的狼狈样时,火气立时消了一半,心软了。只是,普世子这个没脑子的上来就告周伯彥的状,使得景阳公主立kè

想起普世子办的混帐事,她心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大声呵斥不算,气急的她接着下令,“堵住这混帐的嘴,丢到牢里去喂老鼠。”其实,堵嘴不让再说妄语是真,丢到牢里去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

普世子信以为真,蹬蹬后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喊,“你们是一伙儿的,是一伙儿的,都欺负本世子。爹,父王,快来救孩儿,父王,快来救孩儿……”

景阳公主气大了,按着胸口喊,“还不快让他闭嘴!”这个孽障,丢尽了皇家人的脸面,真是个孽障。

公主有令,有人呲呲几声撕了布条下来,并抓住普世子,彻底让普世子闭了嘴。

钟少爷和姚少爷看着这一切,努力往人后躲。

周伯彥上前,低声说话,“请姨母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余下的事,彥儿自会处理,请姨母安心回府。”

景阳公主还要说什么。

周伯彥摇头,让所有人都退开了一些,而后低声说道,“六王爷有多难缠,您是知dào

的。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缠上没完没了的。彥儿不同,彥儿从不与他亲近,他想缠也缠不上来。若是再不给个教xùn

,这父子二人早晚会捅破了天去。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他们父子。”太后也不能。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景阳公主是聪明人,通透的很,“难为你了。”

“难为的是姨母。六王爷找您要人,您便说彥儿连您的话也不听了,您正在生彥儿的气。”

景阳公主叹了口气,心思不明地看向马车的方向,而后掉转马头。

“姨母,您忘记斥责彥儿了。”周伯彥提醒。

景阳公主回头,“彥儿,她,值得吗?”

周伯彥的面色变得柔和,“值得。”

景阳公主再次看向马车的方向,而后大喊出声,“打也打了,你还想怎样?再混帐,他也是你的表弟。”

周伯彥立kè

绷了脸,“谁家的表弟会拦路抢未来表嫂?您以前见过吗?”

“你,你竟敢……”景阳公主一脸失望地摇头,而后怒气冲冲地带着自己人离去。那样子,像是两人闹翻了一样。

周伯彥转身,沉着脸下令,“回舒苑。”

到达舒苑,他命令马车直接驶进去,这才让青舒姐弟三人下车。

软轿已备好,周伯彥示意青舒上轿。

青舒神色忧郁地看着他,“对不起,若早知如此,我,我……”普世子他们三个一路喊的话,她一字不落地认真听全了。她是真的给他捅了个大篓子,牵涉一个王府不够,居然还牵涉到太师府、皇后、太后等想都不敢想的势力。可是,她若不反抗,便真就被恶心的普世子抢走了。

周伯彥不再想那些避讳的事,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傻瓜。”

No.284砸上门

御医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儿大夫,姓何。他隔着帘幕看过青舒手上的伤后,留了两个小瓷瓶的药膏。一个是涂上治伤的,一个是伤好了涂上避免留疤的。之后是诊脉,他问帘后的青舒是否精神不济、浑身乏力。青舒答是。他没说话,退了出去,由顾石头引路去了茶厅。

周伯彥请何御医入座,然后问道,“如何?没有大碍吧?”

何御医恭谨地答,“手上的伤没有大碍,治伤膏药和除疤的膏药用着,不日便好。只是,小姐浑身乏力,身子有些虚,得吃上三副汤药才成。”

周伯彥皱眉,“怎么回事?她怎会身子虚?昨日还好好的,精神头十足。”

何御医回的谨慎,“应是身子疲累在先,加之大喜大怒的情绪变化,或是受了惊吓,这才有了这些症状。公子放心,吃上三副汤药便成,毋须太过担心。”

周伯彥的声音有些沉,“那好,开方子吧!”

何太医取了桌上准bèi

好的笔墨,提笔沾墨开始写药方。

“临来时,可有人嘱咐过何太医什么话?”周伯彥这样问是有理由的。每次他回京,宫中便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他。他的人进宫请太医,代表各方势力的不会注意不到。

何太医答,“无人。”他刷刷几下开好一个方子,在另一张纸上又开了第二个方子,然后放下笔,向周伯彥告辞。

“何太医慢走。”周伯彥起身相送,并吩咐顾石头,“告sù

管家,派人送何太医回去。”

何太医连连说留步,不让周伯彥送,这才跟着顾石头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周伯彥走过来,看何太医留下的方子。两张药方是并排摊开的。第一张药方确实是药方。第二张药方却不是药方,上边写着:谭顺义,姚丙坤。

谭顺义是谁,周伯彥不知dào

,但他知dào

姚丙坤。在太医院,姚丙坤是个不惹眼的小人物,医术过关但并不出类拔萃,专门负责给品级低等的后宫女子诊病。他会知dào

这样一个小人物,只因他的人偶然查到这个不惹眼的人物居然是太后安插在太医院的人。

太后娘娘这招儿很高明。姚丙坤虽姓姚,但因在太医院默默无闻,又不受重视,便无人将其与太后娘娘的娘家姚太师府联系到一起。表面上,姚丙坤此人没有后台,太医院中又没有他能攀得上关系的人物,想要往上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难有出头的机会。人都有竞争心理,都有危机意识。

就因他没有往上爬的条件,太医院上下都不怎么防他。如此一来,他不用刻意去跟别人套近乎,别人时不时会在他面前发泄不满、说些牢骚话,还会指使他做些跑腿的事。跑腿也罢,听牢骚也罢,看上去他就是受欺的。实则不然,他往往能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就是那些品级低的后宫女子,偶尔也会无意间给他提供一些宫闱中的小消息。

对于控zhì

欲极强的太后而言,这样的姚丙坤是个很好的探子。

顾石头送客回来了,“公子,周管家派人准bèi

了马车要送何太医回去,巧的是,何太医刚迈出府门去,便被景阳公主府的给接走了。”

周伯彥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递了药方出来,吩咐道,“拿给管家,让管家亲自找行家看看。若是没问题,把药抓回来,交给古小姐的丫鬟煎。你去一趟公主府,向景阳公主讨一瓶密制百花芙蓉膏。若是景阳公主问起用途,就说是古小姐伤了额头,不好kàn

大夫。我担心她额头会留疤,便想到了讨要百花芙蓉膏。”

顾石头欣然领命,抓着药方屁颠屁颠儿地离去。

周伯彥猜到,景阳公主派人接何太医大概不为别的,是想知dào

他为谁请的大夫。如果是为青舒请的,她肯定想知dào

青舒伤的轻还是重,从而确定他对六王爷出手的轻重。之后她才会真zhèng

做决定,决定到底是袖手旁观,还是从中说和。

周伯彥走出茶厅,“洪威何在?”

洪威立kè

现身,上前见礼。

周伯彥吩咐道,“派个可靠的人出去,查一查太医院的谭顺义谭太医。行事谨慎些。”

“公子,小的立kè

去办。”洪威答yīng

罢,转身要走。

“慢着。可是问出了什么?”

“这……”洪威迟疑。

“说。”

“据普世子的小厮讲,昨日天黑之时,芸郡主找普世子过去说话。芸郡主表现的很神mì

,摒退了所有人,兄妹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悄悄话。这之后,普世子的心情一直很好,曾说‘明日一早便有美人在怀’等话。”其实还有一些污秽之语,洪威没敢讲。

周伯彥神色不明地说道,“继xù

。”

“还有一样,今早普世子起的比平日早,一直坐立不安的,似在等什么。早膳刚传,芸郡主那边派了丫鬟过来,似乎对普世子说了一句什么。普世子相当高兴,安安稳稳地坐下用过早膳,之后便说‘美人等我’,便带人出府等在那里了。”

意思是说,普世子是专门在那里等着抢人的。周伯彥的脸色暗了暗,“派人盯住六王爷府,盯住芸郡主。”

洪威应声退下。

周伯彥在屋中踱步,想到今早接到的帖子,顿了顿,大步走出去,“来人,备马。”

留在秋院养伤的青舒时不时就叹一口气。她是挥拳头打人时弄伤了拳头,红肿、破皮再加上出了点血没错,但她的手还没残废好不好!就这么点伤,居然什么也不让她干。她想看书,青阳不允。她说让青阳帮忙念出来,青阳拒绝。理由是她病了,需yào

静养,任何有可能让她劳神劳力的事情都不可以干。

青灏居然不停附和,明显是和青阳站在一起的。

小鱼端了煎好的药上来。青舒伸手要接,青阳立kè

抢去了,并摆出我来喂姐姐吃药的架势。青舒无语。明明一口气就能灌下去的药,悲催地竟然被青阳一勺勺地喂完。嘴里的味道,太,太那个了。她连吃了七八颗蜜饯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青灏拍了拍床上的枕头,“姐姐,睡觉,睡觉病好的快。”

青舒很想说我不困。但是对上青灏热切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很没用地点头,很没用地像个重症患者一样由着青阳和青灏一左一右地扶到床上躺下了。她敌不过他们两个紧迫盯人的方式,只得闭上眼睛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假寐的她倒是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时午饭时间。青阳和青灏面对面地坐着,正在练习棋谱。

她觉得左眉眉尾处凉凉的,伸手要摸。

“别动。”青阳喊了一声,立kè

跑至床前,“姐姐,彥哥哥从公主府拿来了祛疤的药膏,我给姐姐涂上了。”

青舒支着手肘坐了起来,“谢谢小阳,抹上去很舒服,凉凉的。”

就这么着,青舒一整天都像个废人似的,一切都有人伺候。她是真zhèng

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外头眼看天就黑了,她好奇地问,“彥公子可回来过?这会儿该回景阳公主府了吧?”

正在给青舒削苹果的青阳抬头,“回来有一会儿了。哥哥说,今晚不去景阳公主府,要在舒苑安歇。”

青舒愣了一下。

青灏叉了一块儿削好的苹果递到青舒嘴边,“姐姐吃。”

青舒张口咬了,笑眯了眼,“真好吃,你们也吃。”

青灏又叉了一块儿送到还在努力削皮的青阳嘴边,看着青阳吃了,这才高兴地往自己嘴里送。

小娟从旁打趣道,“两位少爷把奴婢的差事都抢去做了,就连给小姐擦手、吃饭、喝水、吃水果的事情也不放过,这是在给奴婢休假吗?”

青阳理直气壮地表示,“要不是你粗手粗脚地弄痛了姐姐,我们才不会抢你的差事,哼!”小娟给姐姐上药的时候,不小心戳到了姐姐的伤口,害的姐姐疼的直吸气。他才不要这样粗手粗脚的小娟照顾姐姐。

“小姐,你看看,你看看,少爷都开始嫌弃奴婢了。”小娟向青舒告状。

青舒冲着小娟做了鬼脸,“就是嫌弃你了,哼!”

小娟想假装哭一下,却见小游立在了内室门外。

小娟问道,“有事?”

小游见礼后轻声说道,“公子来看小姐了,公子问方便进去吗?”

小娟一愣,看向青舒。按理,男子不该进女子的闺房。

青舒倒是没多想。她穿的整整齐齐的,又没有不妥的地方,身边又有丫鬟与两个弟弟在,有什么关系!于是她说道,“请。”

小游退下,很快便引了周伯彥进来。

屋中点了四盏油灯,油灯上罩着浅色绘有花鸟的漂亮灯罩,这令屋中的光线柔和非常。

青阳热情地请周伯彥坐,还问他要不要喝热茶。

周伯彥说不用,见青舒的气色很好,心情好了起来,“好些了吗?”

青舒答,“好些了。听说你刚从外头回来?”

“是。”

“用过晚膳没有?”

“用过了。”

小鱼正端了药进来,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公子,管家来报,六王爷正在砸门。”小游匆匆进门,低头禀报。

No.285一招败敌

六王爷是过了中午才收到儿子被抓的消息的,因当时他不在府中。就是六王府,也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是姚、钟两府联袂找过来时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是六王爷做人太失败的结果,还是怎么着?

普世子一伙儿与长公主府的群架是上午很早的时候打的,还是在京城显贵的地盘富贵巷中。再有,周伯彥抓走普世子的时候,普世子他们也曾一路大喊大叫地叫嚣过。

按理,富贵巷中不少显贵应已得知了此事。权贵之间的关系总是盘根错节的,这么大的事,只要有一人知dào

,与其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差不多也就都知dào

了。像姚太师府、钟太师府在事后不过两刻钟便先后得到了此项消息。独独六王府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姚老太师,即太后娘娘七十多岁高龄的爹。当他得知曾孙姚珢(读ken)被抓,他老当益壮地拍桌喊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有人便委婉地告sù

他,他的曾孙跟着普世子去抢长公主府保护的一位神mì

小姐,然后被彥公子给抓走了。他听了因由,立kè

面色一僵,老半天没说话。

钟太师,即皇后娘娘的爹。当他得知孙子钟斐被抓了,还是被彥公子给抓走的,顿是阴沉了一张老脸。他倒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问详情。来人吞吞吐吐地讲出自己所知的前因后果时,姚太师气的差点吐血。他叫来长子便是一通骂,骂够了,“你教的好儿子,你自己去救。别指望爹会出头。”然后一甩袖子就走了,走时嘴里还在骂,“丢人,我钟家的脸面都让你的不肖子给丢尽了。”

之后,姚府和钟府都找上了六王府。事情是六王府的普世子带头儿干的,救人之事自然要找六王爷出面。王爷与太师,自然是王爷的份量更重。不巧的是,六王爷不在府中。而六王妃一副普世子的死活与我何干的模样,爱搭不理地让管家去通知六王爷。六王妃不过问普世子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府管家自然不敢指望六王妃出面,因此,他派出不少人满京城地找六王爷,结果是怎么也找不到六王爷。

六王府管家最后想到一处地方,但他不敢派下头的人去那个地方,担心会被六王妃听到风吹草动。于是,他只得小心谨慎地自己亲自跑去了。果然,六王爷果然在秘密养在外头的女人身边享shòu

软玉温香。管家寻来,和美人午睡未起的六王爷这才得信儿,并匆匆起床穿戴好了出来。

六王爷火冒三丈地带人去了长公主府,可长公主府府门紧闭,无论他的人如何敲、如何喊,竟然半点动静皆无。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周伯彥长年不在京,长公主府长年便是紧闭府门的状态。而且周伯彥遣散了许多下人,诺大个长公主府,底下做事的奴才不超过三十人。守门的还是个耳背的五十多岁的老头,不应门是常有的事。

六王爷猜测,周伯彥大概绑了他的宝贝儿子后躲起来了。于是,他火冒三丈地让人打听周伯彥的下落,并闯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要人。

太后娘娘是个消息灵通的,早已知晓今日轰动京城的丑事。她无法原谅周伯彥,她愤nù

。周伯彥竟敢纵容一个孤女当街把堂堂的世子爷给打了。事后,周伯彥不担不主动进宫认罪,竟抓走了世子,还包庇了那个粗野的孤女!

与之相比,她更加无法原谅眼前的六儿子,以及六儿子养出的废物。堂堂世子爷,调戏人不成,反倒让一个孤女给打的抱头鼠窜,还让人给踩在了脚下,真真是丢人。他们皇家没有这样的废物!于是,她厉喝一声,“滚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你。”

六王爷吓了一跳,“母后……”

太后娘娘再难维持尊贵、优雅及从容的姿态,拿起手边的茶杯砸向六王爷,并大骂一句,“草包养草包,滚。”

六王爷低头及时,茶杯自头顶飞过,啪一声落地碎了。而他的头顶上多了一片茶叶,是仙子引,是周伯彥孝敬给太后娘娘的。六王爷第一次见到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吓到,不敢停留,逃也似地退出了太后的宫殿。

可是,想到宝贝儿子,他哪能无功而返,于是去了御书房。不曾想,太监进去通报,便听御书房内皇帝大发脾气地吼了一句,“居然还有脸来见朕,让他滚。”

走了两处,两处都没得脸,六王爷很郁闷。他心说,不对啊,以前他儿子也时常调戏漂亮姑娘,也时常打那些看不顺眼的。若是闹的大了,参他的本子会递上御案,但有太后在,皇上也只能装聋作哑的不过问罢了。而太后娘娘,顶多会数落他两句没有管束好儿子,再无其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宝贝儿子都让人抓了(此时他还不知dào

他的宝贝儿子让人给打了,因为没人告sù

他这一点),皇上和太后不骂周伯彥就算了,怎么还返过来对他发脾气?

他不敢再回太后娘娘那边寻晦气,而是向宫中当值的宫女、太监或护卫打听周伯彥是否在宫中。他们畏惧不讲理的六王爷,大多都是实话实说:今日没见到彥公子。在御书房行走的小太监却没有告sù

他实说,其实周伯彥上午来过御书房,只是知dào

的人不多而已。

都说没见过。六王爷的火气蹭蹭往上涨,抬脚想踹人,但想到皇帝曾警告过他一次,警告他不能伤宫中当值者一根汗毛。他只得硬生生地忍住。

这时候,太监总管洪总管过来了。洪总管是来传话的。皇帝说了,普世子太不像话了,六王爷想领回儿子,那就坐下来和彥公子私下解决。再敢闹到宫里来,再敢去烦太后娘娘,绝不轻饶。

说句实在的,六王爷此人只怕一个人,那就是皇帝。以前有太后罩着他,他倒是敢对皇帝阳奉阴违。可今日太后摆明不理他,他可不敢忤逆了皇帝,于是憋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出宫了。

之后他派人四处打听周伯彥的去处。景阳公主府,没有;周府,没有。步府,没有。古大将军府,没有;如意酒楼和一品楼也去过了,都没有。有人说曾看到周伯彥出了东城门,他立kè

派人去守着东城门。眼看天就黑了,人还是没找到,他急的不行。突然管家从旁提醒,或许景阳公主知dào

周伯彥的下落。

六王爷觉得有理,忙去见景阳公主,然后被景阳公主给骂到臭头。但好在,景阳公主告sù

他,周伯彥今晚会留宿舒苑,并告sù

他舒苑的位置。

于是,六王爷立kè

找到了舒苑,二话不说让人砸门、撞门。今天他可是受了一肚子的鸟气,这是平生头一遭,他如何咽的下。说白了,他是不把周伯彥放在眼里。

自小,他就瞧不上长公主。虽是一母同胞,可父皇、母后都喜欢长公主,疼爱长公主胜过他们这些皇子们。他只占了母后是一国之母的好处,其他方面既赢不过其他皇子,也不得父皇、母后重视。他觉得,一切都是长公主的错,是长公主不要脸地耍尽手段夺走了属于他的那份宠爱。

后来,父皇薨,他的太子兄长登基为帝。母后照样重视长公主,新帝继父皇之后依然重视并宠爱着长公主。在世人眼中,长公主虽是女子之身,却是辅佐新帝的功臣。而他六王爷,只是个没用的草包王爷。他如何不怨!

没有人知dào

,长公主的死讯传来,他有多开心!可是,长公主死了,所有属于长公主的宠爱全部转嫁到了周伯彥身上。理所当然的,他的怨恨转移到了周伯彥身上。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何种目的,皇亲国戚个个想着巴结周伯彥。唯有他,唯有他对周伯彥嗤之以鼻。即便碰上,他也没给过周伯彥好脸色。

看着随从们用棍棒哐哐砸门,六王爷觉得解气,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人人都说他纵着儿子,纵的无法无天。他才不管别人说什么。总之,他小时候没有的,他小时候想得到却始终没有得到的,他要通通补偿到儿子身上。他就是要纵着儿子怎么了?别人管的着吗?

只是,无论怎么砸,舒苑之中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回事?六王爷的眉头皱的死紧。

六王爷的人足足砸了半个多时辰,舒苑厚的离谱的府门才被砸坏一角。众人刚想欢呼一声,却从砸坏的一角看到了里面的情景。竟然,里面竟然还有一道门。众人吞了吞口水,将此事告知了等的不耐烦的六王爷。

“什么?”六王爷眼睛瞪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只是,当亲自见到往里大概不过一米多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道厚重的木门时,六王爷气的差点吐血。

正这时,有数十名御林军护着太后身边的得力嬷嬷与宫女出现。那嬷嬷四十来岁的年纪,向六王爷见过礼后,在火把的光亮中一下就看到了砸坏的舒苑府门。她立kè

倒吸一口凉气,竟有些失态地急道,“王爷,六王爷,您这是闯祸了。”

六王爷眼睛瞪老大,“本王乃堂堂大安王朝的六王爷,不就砸了一个晚辈的府门吗?哪个敢说本王有罪?”

嬷嬷急挥着手中的帕子示意六王爷快别说了。

有了太后娘娘补偿心态的庇护,六王爷近几年来是越来越霸王、越来越不讲理了。他根本不把嬷嬷放在眼里,梗着脖子大喊,“别说一个别苑,就是长公主府的府门,本王也要砸。”

嬷嬷心里想着,这就是个看不清现实的混球,只是面上并不显,凑近了小声说道,“王爷,您万不能再这样说话了。此乃圣上御赐之门,岂是可以砸的?更遑论砸坏了。”

六王爷僵在当场,“什,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本王为何不知?”皇权至上,他先是皇上的臣,而后才是皇上的六弟。皇权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他,干了什么?

嬷嬷知dào

六王爷终于明白轻重了,于是低声说道,“王爷,请赶快想办法补救,若是晚了,谁也保不住……”她不敢往下说了,告退,并急匆匆地回宫。能不急着回去吗?破坏御赐之物是死罪,六王爷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得快些回去禀报给太后娘娘知dào



因惹下了弥天大祸,六王爷如丧考妣地颓然倒下。若不是有机灵的及时扶住了他,指不定他会直挺挺地倒到地上去。

厚重而坚实的木门开启的声音传来,里边的那一道门缓缓打开。周伯彥背着手,由家丁和护卫簇拥着走了出来。

前边的家丁打开外边这道门的门闩,并四人合力,将砸坏的府门缓缓推开。

周伯彥立在内外双层门的门洞中,眸光明灭不定地看着六王爷,“本公子今日才知,六王爷的胆子竟是大过了天。”

一招便败下阵来的六王爷发不出声音来,更遑论讨要宝贝儿子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dào

害pà

,才隐隐的明白,为何皇族子弟没一个敢挑衅并得罪周伯彥了。周伯彥此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出狠招儿,还是要人命的狠招儿。

六王爷知dào

,此刻他应该低头,他应该向周伯彥低头。可是,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年纪轻轻的,为何要如此狠辣?本王可是你的王爷舅父!”

周伯彥脸上闪过讥讽之色,却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六王爷说笑了。本公子可是什么也没做,本公子劳累了一天,早早就安歇了。哪里会知dào

,有人竟胆敢趁天色黑透之时来恶意砸门,并硬生生地砸坏了门!御赐之物损毁,本公子还得担罪责。”他的话外音是,他是被连累的那一个。他没有守护好御赐之物,他的罪责虽没有毁坏者重,可也不轻,全看皇上的意思了。

六王爷惨白着脸,竟是被堵得无话可说。

周伯彥淡然说道,“请吧,六王爷。兹事体大,你、我二人须得抓紧时间进宫面圣,自行请罪。若是等到天亮,御史参你我的折子就递上去了。到那时,一切已成定局,再难有转圜的余地。即便圣上有心网开一面,饶恕你我,可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看着,祖宗的礼法岂可废?”

六王爷脚下踉跄地走了几步,而后哭喊,“天要亡我!”

“爹,父王,您怎么了?”普世子自舒苑跑了出来,一把扶住了六王爷。

六王爷见到宝贝儿子,却已经忘记了来此闹事的初衷,抱住儿子继xù

哭,“普儿,父王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父王再也不能照顾你。”

No.286非卿不娶

皇宫。养心殿的外殿之中,周伯彥跪在左边,脸色灰败的六王爷带着普世子跪在右边。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内殿之中,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沉着脸坐在御案之后。而地上,散乱地躺着几本奏折。

无论殿中还是殿外,当值的太监、宫女个个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气氛沉肃而压抑,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八名小宫女手提灯笼在前,八名太监抬着凤撵居中,八名大宫女在后,另有紧跟在凤撵一侧的太监、嬷嬷及一队配刀的禁军侍卫跟随。

小太监以尖细的嗓子报,“太后娘娘驾到!”

在众人接太后娘娘的大驾时,坐在内殿中的皇帝垂下眼,不让任何人看到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之情。

雍荣华贵的太后步下凤撵,冷凝着一张脸迈入养心殿的外殿。

“母后,救救儿臣。”六王爷冲着太后磕头。

“皇奶奶,请救救父王。”普世子没了嚣张劲儿,跟着六王爷给太后磕头。

“臣周伯彥,见过太后娘娘。”周伯彥有御史的官职在身,因而自称臣。

太后停了一下,不过谁的话也没接,也没说让他们平身,而是冷着脸下令,“都退下。”又对跟随自己的太监宫女说,“你们也一样,全部退下。”而后迈步往内殿走。

周伯彥第一个起身退到了殿外。六王爷与儿子随后退下。在外殿伺候的养心殿的宫女、太监头垂的低低的自地上爬起来,并依序退出了养心殿。太后的人也撤了出去。这时候,洪总管亲自关上养心殿的门,立在门外守着。

皇帝没有像往日那样起身迎接太后,而是静静地垂眼坐在御案之后。

太后娘娘走进内殿之中。发xiàn

皇帝不但没有起身迎接,而且只顾低头看奏折,连个眼神都不给,她的眼中滑过一抹异色,微眯了眼看着皇帝。

这时候,皇帝慢吞吞地起身,立在御案之后,“母后请。”

瞬时,太后娘娘的心头略过好几种想法。不过,她面上并不显,走至御案左侧摆的贵妃骑上坐了。她低头看地上散落的奏折,“皇帝,你可知哀家因何而来?”

皇帝落坐,“母后的想法朕永远猜不透,便也不猜了。”这话说的语调平和,却是带了刺。

太后娘娘的手,在下头攥的死紧。“皇帝,你这是何意?”

皇帝揉了揉眉心,“朕累了。”

这话背后的意思太多了,全看听者如何理解。心思简单的人,往简单的方向去理解。心思复杂的人,自然会往复杂了去理解。太后娘娘面现怒色,“你当哀家愿意来你的养心殿?若不是为了老六之事,你请哀家,哀家都不来。”见皇帝不言语,她缓了脸色,“哀家知你疼爱彥儿,但你的疼爱不能太过。太过,不是在疼他,而是在害他。哀家也疼他,可也知dào

分寸,还要时不时地尽责提醒你不要太过。哀家的这番良苦用心,皇帝你可理解?”

皇帝心中窝火,但又不能冲着自己的母后发火。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忍的够久了,便冷着脸说道,“母后说的是,母后疼爱晚辈的分寸拿捏的正正好。出了一个专横的六王爷。一个整日与酒为伍,一日有十个时辰都是醉醺醺的十三王爷。这还不算,如今又多了一个不学无术、专干欺男霸女之事的普世子。青天白日里,竟敢拦截女眷的车驾要抢人,还是抢的长公主府上的娇客,谁给他的胆子?”

太后娘娘一惊,“皇帝,你在指责哀家?”

“长公主府的车驾都敢拦、敢抢,京中那些姿容不俗的夫人、小姐哪个还敢出府?朝中众臣本就心里憋着一股气,一直以来对普世子的为所敢怒不敢言的。现在好了,他们找到机会了。母后不妨明日与朕上早朝,看看朝臣递上来的折子到底是参谁的。”说话间,皇帝一拍桌上的一摞奏折,“这是散了早朝,御史听闻富贵巷中发生的事情后递上来的折子。只有一本折子是痛斥打世子的小姐的。其它的,全是参六王爷和普世子的。”

太后娘娘大惊,却也怀疑皇帝话中的真假。她以为,皇帝是不想让她插手此事而在编造借口。

“此事还没压下,竟敢胆大包天地又捅了个篓子。母后,不知母后可有好法子堵住悠悠众口?损毁御赐之物无罪,母后可敢开这个先例?”

太后娘娘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本想借着此次机会解决了古青舒,顺便让周伯彥认清现实的。哪曾想,她久居后宫、远离政事的时间长了,竟是忘记了御史死缠烂打的本事与人心所向。哪家年轻貌美的女儿被人调戏了,当爹娘的不会暗恨在心!

如今因长公主府的介入,那些怀恨在心的人自然要闻风而动。已经撞到枪口上了,她的老六却不自知,竟还砸了皇帝特命人给周伯彥做的府门。御案上现在的奏折是不是参老六父子的她不确定,但她相信,明日早朝时定有参老六父子的折子递上来。为数,一定不少。

皇帝看都不看太后难看的脸色,问道,“母后可有良策?”

“母后要你保住老六的性命。”太后娘娘漠然说罢,挺直了脊梁,以雍荣华贵的姿态坐在那里,“哀家回了。皇帝保重龙体,早些安歇。”

皇帝起身,“恭送母后。”

太后这才站起来,往外走。

皇帝跟到外殿,“来人,送太后。”

门开,伺候太后的宫女、太监入内,扶着太后离去。

皇帝走入内殿,对上前伺候的小太监说道,“宣六王爷。”

六王爷领命入内,半个时辰后红着眼眶出来了。他一脸感激之色地看着周伯彥,“舅父先回了。”拿手一指等在一旁的普世子,“这个混帐东西,舅父会好好教导、严加管束,再不让他犯浑了。”

周伯彥蹙眉回视他,“这话对我说没用,得对皇上说。”

普世子不解,张嘴要说什么。六王爷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闭嘴。”而后冲着周伯彥继xù

感激地笑,“这个情,舅父领了。”说罢,他扯了儿子就走。

这时候,小太监宣周伯彥进去面圣。半个时辰后,周伯彥恭敬地退出了养心殿,而后一脸隐忍模样地冷着脸离宫。

太后的眼线扯住送周伯彥出来的小太监问怎么回事。小太监先是不肯说,对方先后塞给他三次银子后,他躲躲闪闪地走到了无人之处说了出来。皇上要给彥公子重做府门,先前坏的那个彥公子要一口咬定是自己找人做的。如此一来,六王爷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就没了。

对方得了这消息,再联系起周伯彥离开时的脸色,急急去传讯。

太后得信儿,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心想:皇帝先前虽然对她无礼,可到底还是保住了老六的脑袋,到底还是听她话的,这就足够了。既如此,周伯彥包庇古青舒的事,她就不追究了。

回去的路上,周伯彥一直沉着脸。就连话多的没边儿的顾石头都不敢吱声,只是默默地赶路。

火把照亮了前路,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他们回到舒苑。

立在舒苑外边的周管家见到主子平安回来了,回头让家丁大开苑门。

周伯彥下马,缰绳交给了锦衣护卫,绷着脸往里急走。

周管家跟在他身侧,“公子,小姐担心您,一直没睡。”

周伯彥脚下的动作一顿,“少爷们可是安歇了?”

周管家一脸喜色地回道,“是。两位少爷起先不肯睡,吵着要等您回来。还是小姐有办法,三言两语的就哄的少爷们上床安歇了。”

长公主府的主子除了常年在外的周伯彥,还有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着家的安荣舟,府里冷冷清清的。如今来了青舒姐弟三人,周管家觉得他们长公主府总算是热闹起来了,于是高兴的不得了。再加上青舒是主子看上的小姐,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周管家便带着人直接称呼青舒为小姐,称呼青阳和青灏为少爷,连姓都不带。

周伯彥颔首,有心去看青舒,可又担心这么晚过去会有不利于青舒的传言流出。于是他踌躇了一下,吩咐道,“派人往秋院报个平安。”意思是他就不过去了。舒苑中有人安插了眼线,在没有全部揪出来前,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要处处小心。

周管家答yīng

一声,又说道,“公子,老奴自作主张地将您的东西搬去了夏院。如今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床铺也已铺好,公子过去便可安歇。”

周伯彥听了,哼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不停,“知dào

是自作主张,你还做?”

周管家搓着手笑。心说:公子,老奴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您!

舒苑很大,苑门到春、夏、秋、冬四院的路可不短。因这,青舒他们姐弟三人进出时才给备了软轿。周伯彥自己却是不坐软轿的。他步子大不说,走的速度又快,不多时便到了夏院。

听说青舒还没睡,他特意往秋院和冬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秋院和冬院的院门紧闭,门上的灯笼亮着,但院中似乎是黑的,没有光亮的样子。他不解地看向周管家。

周管家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公子,小姐大概是熬不住,已经歇下了。”

周伯彥没说话,迈入夏院。却听身后的院门一下就被人给关住了。他回头,隔着紧闭的门问话,“管家,你又在玩儿什么花样?”

门外的周管家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公子,老奴和石头就在外头,您放心。”

周伯彥觉得莫名其妙,可又突然觉出不对,转过脸往东墙上看。

墙的这一头儿是夏院,那一头儿是秋院。而隔开两院的一人多高的墙头上,正坐着一个披了黑色披风的女子。女子笑的眉眼弯弯的,长长的头发简单编了个麻花辫子垂在身前,悬空的双脚正悠闲地一晃一晃的。

周伯彥的眼底略过愕然的神色,接着是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他走至墙下,抬头看着胆大妄为的女子,“怎么上去的?”他忆起两年前的夏天,在步大将军府中。他为了躲清净,藏身在花草树木遮掩的墙根下。他听到墙的那边有女子的窃窃私语声。

他正在考lǜ

要不要走开时,她便爬上了墙头。然后,她发xiàn

了他。她似乎吓的不轻,于是从墙上掉了下来,正落在了他的怀里。他可以不接住她的,他完全可以躲开。只是,他鬼使神差地并没有躲开,伸手接住了她。

事后,他被此事困扰了好几天。他想不明白,从不给女子近身机会的自己为何会如此?然后,他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答案。因为掉下来的人是古将军的女儿,所以他必须接住。于是他释然。而释然的结果是,他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觉间便把她放进了心里。当他发xiàn

自己的异样时,他苦恼了许久,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等他想明白时,为时已晚。她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排斥过这份情愫,恼自己,也恼她。懊恼也罢,生闷气也罢,一切已于事无补。可他死撑着,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直到那日,他无意间听到顾城与宋翰林的对话,他才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做出了选择。

他进宫,跪在皇上面前说:此生非忠武将军古云虎之女古青舒不娶,望皇上能成全。

听到他的请求,皇上哈哈大笑着说,“难得你有了娶亲之意,准了。”

当时顾城也在御书房,只是手中的折子没来得及递出去而已。看到顾城变脸,并把折子藏进袖子里时,他知dào

自己做对了。

那时的他,其实没有非古青舒不娶的决心。他会这么做,只是不想毁了古青舒的后半辈子而已。事后,再见到青舒时,看到她明媚的眼,看到她张牙舞爪的模样,他便知dào

,他心意以决:此生非古青舒不娶。

想到这些,他的眉眼间全是笑意,嘴里低声念了一句“非卿不娶”,伸了手臂出来,“下来。”

No.287自己讨

周伯彥伸了双臂出来,要坐在墙头上的青舒下来。

青舒却把玩着着麻花辫的发稍儿,拉长了音说道,“不要。”

周伯彥眼中盛满笑意,“快点下来。”

青舒惬意地晃动着双脚,“不要,你上来。”

周伯彥不厌其烦地又说一次,“下来。”顿了顿,见青舒仍然没有下来的意思,于是又说道,“我会接住你,像两年前那样,比两年前更稳。”然后坏笑着又加了一句,“我喜欢你掉进我怀里的感觉。”

他都说的这么白了,青舒自然忆起了当年发生在步大将军府的那件事。只见她脸色红了红,但立马又一脸神气地哼了一声,说道,“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本小姐下去就是了。”说罢,她一点都不害pà

地从墙上往下跳。

伸了手臂等着的周伯彥把人抱了个满怀,并笑的一脸无奈地说道,“没见过比你更淘气的姑娘。”

享shòu

了一会儿公主抱,青舒心满yì

足地要求,“放我下来。”

他却抱上了瘾,根本不撒手,抱着她往屋里走。

她踢了两个脚,“听见没有,放我下来。”

“嘘,别忘了管家在外边,石头也在。”

她这才想起这茬,忙噤声,并感觉脸上烧的厉害。她这绝对是乐晕了头,也不知dào

外头的人有没有听到他们两个说话。

他立在屋门前,却空不出手去开门,于是对抱在怀里的青舒小声说,“开门。”

在院子里说话,的确不方便。她便无异议地伸手推开了门。

他抱着人迈步进门,却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抱够了没有?”她小声问罢,忍不住往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他一痛,但没有立kè

松手,而是上前几步,把她放进了桌前的椅子里。

四盏油灯摆在屋中的四个地方,照的屋子里的很明亮。他走过去关了门,转过身来却看到青舒正立在屋中靠西边摆下的软榻前,低头不知dào

在看什么。他走过来,挨着她站定,“在看什么?”

“我屋中怎么没有?我也要一个。”

他想也不想,满口答yīng

,“好,明早就安排。”

她似乎很满yì

,一脸笑意地转过身,坐到了软榻上,感觉了一下,“唔,不错,白日里拿了本书躺在这上头看书,一定很舒服。”

他挨着她坐了,并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还痛吗?”

“不怎么痛了。对了,你舅舅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罚你?”

“没有。别担心了,这事过去了。”

“过去了?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六王爷安生了,后日要请我们过府赴宴。”

她一呆,“怎么回事?”这事不对啊,“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是。道歉的话,六王爷身为长辈说不出口,便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是宴请我们。”

她一脸的不信,看着他,“怎么可能?你做了什么?对了,砸门的事,到底怎么处理的?”

“困不困?困的话,这就回去歇着,有话我们明日再说。若是不困,这就慢慢讲给你听。”

“白日睡的多了,一点都不困。你说吧,我听着。”

他挑眉,“大晚上的,你我孤男寡女地呆在一处,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往他的胸口上给了一拐子,嘴里咕哝了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然后告sù

他,“周管家可是对你忠心的很。他告sù

我说,苑舒之中有别人安插的眼线,因而我拜访步府的消息才会透出去,并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他知我担心你的安危,竟在不知不觉间做了手脚,把我院中伺候的小游和小蝶迷昏了。小阳他们院中伺候的,怕也是遭了周管家的暗算,这会儿睡的正香。”人都被迷昏,所谓的眼线自然起不了作用,她和他夜会便没了后顾之忧。

“你在担心我?”

她嘴里咕哝,“废话,不担心你,本姑娘会冒着浸猪笼的危险夜里见你?”而且还是主动爬墙见的他。说到爬墙这事,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秋院里靠墙的位置摆了个梯子?没有那现成的梯子,即便小娟说“彥色子好像回来了”,她也不会不管不顾地爬上去墙头坐等他。

听了这话,他心里美滋滋的,这才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给她听。

原来,周伯彥送青舒回来后就秘密进宫了。他见了皇帝,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说再不能这样纵着普世子了。他谏言,应借此机会好好给六王爷和普世子一个教xùn

,也好让他们父子收敛一些。一来,这么做也算是给京中那些受过他们父子的窝囊气的臣子们一个交待,给京中百姓一个交待,以此挽回皇家声誉。二来,若是惩罚恰当、教育得当,或许还能掰正普世子这棵长歪的树。不指望普世子能成材,只希望普世子别再四处惹事,坏了皇家的名声、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上觉得有理,便要他拿出个章程出来。于是他建议,想吓住六王爷不容易,想震住一直袒护六王爷的太后娘娘也不容易。因此,唯有发狠招儿才成。至于这个狠招儿是什么,他只说会见机行事,并让皇帝身边得力的小太监传出话去,他舒苑的大门是皇帝特意给他做的。

皇帝这边点了头,他又急匆匆地秘密出宫,并躲起来不让六王爷找到。果然,六王爷入了宫却是无功而返,而他躲起来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六王爷,让六王爷在找到他下落的当下便闹上门来。

他的原计划是,六王爷的人叫门时舒苑不应门。六王爷不耐烦了,肯定会砸门。六王爷一砸门,无论伤没伤到门半分,他都可以站出来告六王爷故yì

损坏御赐之物。这可是死罪,他们一下就抓住了六王爷的命门,六王爷不想妥协都难。

接下来,就是进宫请罪的大头戏。皇帝负责把太后娘娘堵回去,并单独宣了六王爷恳谈,要想办法把六王爷从太后的阵营中指拉过来。周伯彥则要配合皇帝演戏,皇帝念及兄弟情谊,要保住六王爷的命,还承诺若是六王爷和普世子能够悔过自新,皇帝便会给他们官职,让他们为皇家出力。对于头草包王爷的六王爷及草包世子的普世子而言,这个提议的诱惑力太大了。

谁愿意被人说成是草包?谁不想成为被人重视的人?他们父子按皇帝的意思改好了,皇帝就会给他们官职,他们父子表现的好还会更受重视。自小就想得到别人关注与重视,却一直不能如愿的六王爷感动坏了。既感激皇上为救他的命而要周伯彥说谎的行为,又感激周伯彥抓他儿子的行为。皇帝告sù

他了,周伯彥会抓走他的儿子,既有做给他人看的意思,又教xùn

一次让他的儿子改好。

脑袋保住了,改好还能受重视得官职。六王爷喜出望外,所以才会从养心殿出来时对周伯彥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周伯彥离宫时表现出的愤nù

,那是装的,是做给他人看的,尤其是太后。

这么一来,六王爷感激皇帝,感激周伯彥,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远离太后,亲近皇帝。同时,再不追究宝贝儿子被打一事。

同样的,经lì

了六儿子差点被砍头之事的太后娘娘,当得知六儿子没事时,安心之余,自然不再揪着青舒打世子的事情不放。

此次事件中的关键人物都搞定了,剩下的事情那就好办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解决了。

青舒听他讲完,不由感慨一句,“你倒是主意多,算计了人还得了个好。”

周伯彥但笑不语,只是把玩着青舒的手指。

她捅的篓子他已经圆满解决,她和他都安全了,真好。她安心地笑了,“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累了一天,你早些休息。”

他恋恋不舍的不愿意放人,“再陪我坐会儿。步大将军府和古大将军府我们暂时不去了,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推迟拜访步、古两府的时间,她倒是没意见。至于再陪他坐会儿的事,好吧,她也没意见。只是,安心了,她的困意就上来了,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留人的他叹了口气,“既是困了,我这就送你回去。不过,送你回去前,你得给我个解乏的谢礼。”

她不解地看他,“嗯?解乏的谢礼了?”

“我跑了一天了,很累很乏。你不心疼吗?”

他是为她的事情跑累的,她是该谢他。她没有多想,随口问道,“你想要什么谢礼?”只是解乏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只是在把玩她的手指,这会儿却是弃了她的手指,大手移开,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样子,似是怕她跑了一样。

她挑眉看他。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抬起来,用食指点了一下脸颊,“我要这个谢礼。”

她一呆。

“快点,还完谢礼了就可以回去歇着了。”

明白过来的她一扭头,偏过脸去不看他,“想的美。”

“你若是不还,我可要自己讨了。”

她的脸红红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找打是吧!”然后起身,要把手腕从他手中抽走。

他却是一拽,她轻呼一声整个人倒进了他怀里。他搂着他,唇压了下来,正印在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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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半天,耽误码字了。

No.288顾烟儿

夏院。一刻钟后,周伯彥洗漱过了,躺在床上准bèi

入睡。虽然他自行讨到了解乏谢礼,但是腰间的皮肉上却是多了一个青紫的掐痕。不过,一个掐痕换一个解乏礼,他觉得非常划算。想到青舒脸红的似要滴血的娇俏模样,他面带笑容地闭眼,不多时便睡着了。

秋院。油灯已吹熄,月色透过窗纸在屋中形成朦胧的视觉效果。青舒面朝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眼睛也闭着,似是睡着了。可实jì

上,她只是在闭眼假寐。周伯彥那笨拙、生硬的吻,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搅得她心绪无法平静。

她一会儿觉得甜蜜,一会又微恼,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掐他几下!但一会儿又很矛盾地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掐他的那一下太狠了些。在这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矛盾中,不知dào

挨到了什么时辰,她终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青舒刚坐到餐桌前,神清气爽的周伯彥便迈进了食厅中来。

青阳和青灏对他道了早安,三个人一起入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挨着青舒坐了,使得原要坐在青舒左手边的青灏不得不挪到另一张椅子上去。

青舒低着头,用勺子轻搅碗中的热粥,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阿舒,昨晚睡的可好?”周伯彥满面春风地替青舒夹了一个玲珑小巧的包子,而后问道。

青舒眼睛不抬,却在桌下狠踩了他一脚。

周伯彥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挪开了脚,感叹一句,“我昨夜好眠,竟是一觉睡到天亮!”

桌下,青舒伸脚出去,却是踩了个空。她没事人一样悄悄收回脚,专注而认真地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周伯彥没敢再惹她。

饭罢,周伯彥说要带他们姐弟三人去街上看热闹。青舒安静地不发表任何意见,青阳和青灏却是高兴地追问要去哪里看热闹。

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京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地段。

“这边,这边,舒姐姐,我们在这边。”

刚下了马车的青舒闻声看过去,就见步语嫣站在大街对面的绸缎莊前,冲着她不停挥手。

周伯彥说道,“过去吧!有我陪着他们进书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是指青阳和青灏。

青阳觉得哥哥说的有理,于是点了点头,“姐姐,你先去吧!我们买好了宣纸就过去找你们。”

青舒颔首,由丫鬟、护卫们簇拥着走到了路对面,与叽叽喳喳个没完的步语嫣进了绸缎莊。

步语嫣亲昵地挽了青舒的胳膊,上下打量青舒片刻,点了点头,“很好,姐姐安然无恙。否则,哼,哼……有普世子好瞧的。”若不是家人拦着,她昨日听信儿后早跑去舒苑看青舒了。早上周伯彥派人传话给她,让她出来陪青舒逛街时,她别提多高兴了。与昨日的情况不同,祖父祖母倒是没再拦着,什么也没说就让她出府了。

青舒浅浅一笑,“不得胡说。那事过去了,不许再提。”这里人多嘴杂的,她是担心步语嫣嘴没把门儿的,说些不该说的话就糟了。

步语嫣不知dào

青舒的顾忌,“我怎么胡说了?普世子那人坏着呢!本姑娘早就想会会他了。每次听说他专横地欺负人,本姑娘都会快马加鞭的过去。可遗憾的是,不是消息有误,就是普世子走掉了。”

“你这丫头,这种横冲直撞的性子该改改了。”青舒一指粉红色的一匹锦缎,“语嫣,看看它,喜不喜欢?”

步语嫣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绸缎上。她看了一眼青舒所指的锦缎,立kè

喜欢上了它,于是对一旁伺候的小伙计说道,“拿过来,本小姐要好好kàn

看。”

与此同时,相隔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一个低柔婉转的声音说道,“店家,拿到近前来。”

青舒和步语嫣听见了,没当回事,等着那匹锦缎拿过来。

大小两个伙计都去取布匹,却在手碰上同一匹的时候,两个人呆了一下。

“这,这是……这是这两位小姐先看上的。”小伙计无错地说罢,看向青舒和步语嫣那边。

“这是顾小姐看上的。”大伙计说罢,并看向柜台后的掌柜。

掌柜的看过来。做生意的,哪个不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他看来,看上他铺中的同一匹锦缎的这三位小姐,个个非富即贵,任何一方都惹不起。

这时候,青舒注意到了不对,问小伙计,“怎么回事?”

不等小伙计说话,有一个娇俏的十三四岁模样的丫鬟说道,“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除非我家小姐说不要了,否则,谁也别想看。掌柜的,我家小姐等着看呢!还不快把那匹锦缎拿过来?”

小杏,即步语嫣的贴身丫鬟。她瞪圆了眼睛,“喂,什么叫你家小姐先看上的?明明是我家表小姐先看上了,然后守在锦缎前一直没有离开过的。”她话锋一转,指着小伙计,“你说。表小姐进门就一直立在这匹锦缎跟前的,对不对?”她嘴中称呼的表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指的青舒。

小伙计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平静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青舒,再瞄一眼旁边的顾小姐主仆三人,惴惴不安地答,“是,是的。”

小杏抬了抬下巴,“哼,还不快把锦缎拿过来?”

小伙计踌躇不前。

娇俏的丫鬟说道,“站住。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眼瞎的敢把我家小姐看上的锦缎拿给别人?”

掌柜的头大,“请听在下一言,请听在下说。几位小姐的确有眼光。这是本莊昨日才进的新货,是产于楚国的顶级锦缎。几位小姐既然都看上了,那就都看看,都看看。这匹锦缎共进了三匹。昨日货到,提前预定的右相府的七小姐便派人取走了一匹。如今,除了这粉红的,还有一匹糊绿色的。”言外之意是,若是都看上了,两方可以一方买走一匹,不必互相争抢。“二子,快去后头把湖绿色的那匹搬来前头。”

青舒不动声色地轻扯步语嫣的袖子。气呼呼的步语嫣偏过脸看青舒。青舒低语,“不必跟她一般见识。走吧,我们去别家看看。”

步语嫣想想也对。虽然对方可恶了一点,明明可以好说好商量的事,竟趾高气扬地瞅不起人。可是,只是一匹锦缎而已,他们步府又不缺,没必要搭理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于是颔首,意思是听青舒的。因此,她叫回与对方的丫鬟对峙的小杏,“臭丫头,多大点事,吵什么吵?走吧,我们去别家看看。”

青舒冲着步语嫣笑,然后一行人转身,准bèi

离开。

可是,有人不知dào

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怎么回事?居然不懂别人的退让。那娇俏的丫鬟喊,“你们站住,不许走。”

步语嫣眼冒火光地霍地回头,“有完没完,不就是一匹布吗?本小姐不看了,不要了,让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娇俏的丫鬟柳眉倒竖,“我家小姐想要的东西,还用你让?”

顾小姐声音低柔婉转地说道,“住嘴,不得无礼。”任由丫鬟无礼了半天,这会儿才让住嘴。她浅浅一笑,“这位姐姐可是步大将军府的步小姐?”

步语嫣蹙眉,“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她现在超级不爽,因此语气很差。

顾小姐脸上的浅笑微不可察地僵了下,但也只是一下,若不仔细注意,一般人还真发xiàn

不了。她上前几步,“我是礼部顾大人府上的千金,名烟儿,虚长语嫣妹妹一岁。若不嫌弃,妹妹可叫我一声烟儿姐姐。”

步语嫣呛她,“本姑娘不缺姐姐,本姑娘嫌弃着呢!”

顾小姐垂下眼,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刚才是个误会,妹妹生气也是应当的。”她似乎很紧张,手里绞着锦帕,“其实,其实我无意与妹妹抢这匹布。我只是,只是想认识妹妹,这才故yì

如此的。我不太会交朋友,可我又喜欢妹妹这样的性子,早想与妹妹结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在此偶遇,我不想错过,可一时之间又不知dào

如何做才能让妹妹注意到我,这才,这才任丫鬟发挥,引来了妹妹的注意。”

步语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姑娘,听了顾小姐的此番话,竟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看向青舒。

青舒却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位自称顾烟儿的小姐,不说话。

顾小姐继xù

绞着锦帕,抬头,一脸紧张地盯着步语嫣,“可以请妹妹喝茶,道歉吗?”

步语嫣觉得应付不了,把问题丢给了青舒,“我在陪姐姐逛街,她想喝茶,我就去。”

青舒很想对步语嫣翻白眼,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她替步语嫣委婉地拒绝了,“抱歉,这才出来逛,什么都没还看到,我没什么心情喝茶。要不,我们一起逛吧?”

顾小姐脸上的失望之色刚起,便听到后边似邀请的话,立kè

喜上眉梢,“好啊!”

步语嫣歪头看青舒的表情,一脸的不解。据她所知,青舒并不喜欢交朋友。

她们从绸缎莊出来,正碰上周伯彥带着青阳和青灏过来了。

不等青舒或步语嫣做介shào

,那位顾小姐竟然向周伯彥盈盈一拜,“见过彥公子!”

青舒眉一挑,没说话。

周伯彥似乎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蹙眉移步到了青舒身侧,“这位姑娘,在下似乎不认得你。”

No.289巧合或阴谋

周伯彥这话说的直白,没给顾烟儿留一点的颜面,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顾烟儿羞的顿时无地自容,掩面离去。若是周伯彥说“姑娘是……”,或者说“姑娘认得我?”之类的话,她还可以接话,并顺理成章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青阳和青灏愣住,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

步语嫣则是惊的微张了嘴,而后自言自语式地说道,“她到底是想接近我,还是想接近彥公子?”

青舒其实也呆了那么一下,不过,她很快猜测了一下眼前的这个情况。一个大家闺秀,对某位公子有了好感,然后鼓足勇气上前搭讪心仪的这位公子。可是,某位公子很不给面子,没给大家闺秀搭讪的台阶不说,还拿话扇了这个大家闺秀一巴掌。大家闺秀觉得无地自容,于是伤心地哭着跑走了。

青舒哼了一声,侧过脸上下打量周伯彥几眼。最后,她的视线对上周伯彥看过来的视线,又哼了一声。

周伯彥不名所以,“怎么了?”

青舒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好大一朵烂桃花。”然后率先往前走。

青灏小跑着跟上青舒,虚心求教,“姐姐,什么是烂桃花?是在枝头烂掉的桃花吗?”

扑哧一声,步语嫣笑场。

青舒一脸黑线地不知如何作答。

青阳人小鬼大地清了清嗓子,“不是在枝头烂掉的桃花。”

青灏转移了目标,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青阳,“那是什么?”

青阳一时解释不了,支支吾吾的一会儿,突然眼一亮,“烂桃花不是指桃花,是指人。”

听了这话,青舒微愕。

不得不说,青灏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指人,指什么人?桃花怎么会是人?”

青阳看一眼青舒,又看一眼周伯彥,然后扯了灏到旁边,两个人开始咬耳朵。不多时,青灏一脸恍然地看了看周伯彥,不住点头。

周伯彥觉得,这个气氛很不对劲儿。他向青阳和青灏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等人到了跟前,他勾了勾嘴角,“哥哥告sù

你们,什么是烂桃花。”

青舒停步,霍地回头,“你们磨蹭什么?快点过来。”

于是,周伯彥版的烂桃花的解释没能讲出来。

接下来,青舒和步语嫣马力全开,完美地展现了女人逛街的天赋。她们秉承着不放过一家店铺的原则,逢铺便进。她们逛的兴致勃勃,走了一家又一家店铺。她们走的没有任何疲惫之色,兴趣盎然地讨论着看上的东西并疯狂采购着。与此同时,青舒抛开了一切,兴致高昂地与掌柜讨价还价,杀价杀的把步语嫣弄的一愣一愣的。如此走了几家,步语嫣觉得有趣,竟也加入到了杀价的行列,弄得各铺掌柜叫苦不迭。到了后头,她们根本不是为了逛街而逛街,完全变成了为杀价而逛街。

跟着她们的青阳和青灏,一开始的时候兴致很高。可是,连续逛过十几家店铺后,他们两个终于垮下了小脸。他们俩个觉得,留在铺外等人的彥哥哥太聪明了。于是,他们俩个中途退出,并与周伯彥结伴专门等在外面。

午时到了,步语嫣坚持要请客,于是把大家带到了一品楼。东家小姐带了客人来,掌柜的亲自接待,并忙前忙后的让厨房准bèi

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用过午饭,步语嫣居然还想继xù

逛。青舒立kè

喊停,说自己累了,要回去午睡。最后,步语嫣约了明日再一起逛街,这才回步府。

周伯彥带着青舒他们回舒苑。一直有午睡习惯的青阳和青灏进了冬院,躺下便睡了。

青舒睡的也快,差不多头沾枕头便睡熟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的正香的时候,总感觉唇瓣上有异样的感觉,还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的感觉。她想躲开,却不能如愿,在睡梦中几番挣扎后,整个人转醒,并悠悠地睁开了眼。

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她吓的整个人瞬间清醒,并下意识地要尖叫出声。不想,一根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而手指的主人,此刻却是退开了一些,并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低语,“是我。”

青舒已经认出人了,她气的一拳挥过去。

周伯彥大手一张,一下就抓握住了青舒挥拳头过来的右手腕。他一点知错的意思都没有,反倒靠近,并在青舒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嘘,弄出动静,会引来你的丫鬟。”

青舒忙左右四看,是自己的房间没错。只是,他是怎么进来的?小娟和小鱼去了哪里?

这时候,周伯彥抓着青舒的右手腕,在床前摆的椅子上坐正,“有件急事要告sù

你。”顺便吃她的豆腐。

青舒瞪了他一眼,赶紧在床上坐起来。还好,她是合衣躺床上睡的,不用担心会有春光外泄这种事发生。

吱呀一声轻响,外间的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周伯彥挑了挑眉,低声问青舒,“要不要我躲起来?”

青舒咬牙低语,“废话,快走。”

周伯彥松开青舒的手腕,站了起来。他动作迅速地放下了床幔,并在青舒惊的睁大眼眸的时候,迅速上床,躲在了青舒的里侧。

青舒吃惊的微张了嘴,却是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小姐,您醒了吗?”已经走至内间门外的小鱼轻声问道。

青舒揉了一下眉心,忍住打人的冲动,声音不高不低地冲着门外人说道,“醒了。不过,我想多躺一会儿,别来打搅我。”

“是,小姐。”小鱼答yīng

一声,转身离开,出去时还关好了外间的门。

这时候,青舒转过脸,怒瞪胆敢躲到她床上来的周伯彥,“下去。”这厮,胆子越来越大了。

周伯彥却是搂上她的肩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圈在自己臂弯里,“乖,别闹。”

乖个头,当她是三岁的小孩子不成!青舒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走!你想在我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周伯彥忙正了正色,低声告sù

她,“今日故yì

接近你们的女子,就是绸缎莊遇到的那个女子,她的身份查出来了。”

她一怔,“你查她做什么?”

“自然是担心她会伤害你。”

她哦了一声,没说话。

“那女子的名字确实如你们所说,叫顾烟儿。她是顾城的侄女,在同辈女子中排行第七。顾家下人私下传言,这位七小姐八九不离十会嫁入步府。你猜,顾家中意的女婿是谁?”

她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是谁?”

“步五。”

她沉默片刻,摇头,“我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别忘了,人家看你的眼神可是含羞带怯的。”

他低头看她的表情,“吃醋了?”

“哼,谁要吃你的醋?”说罢,她作势要掐他腰上的肉,“我可警告你,你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原谅你。”

“胡说什么呢?”

“记住我的话就对了。”她说罢,一下就看到他脚上的鞋,立kè

变脸,“啊,快下去,你快下去,都脏了。”

他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等下让丫鬟换下来,再拿去清洗就是了。”其实他很想说,反正脏都脏了,那我多坐一会儿再走。

青舒抱怨,“你怎么能偷偷进我房间?若是让人看到了,这该如何解释?”一提这个话题,她又想起来另一个问题,“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院中可有四个丫鬟。”

他但笑不语。其实很简单,将小娟等四个丫鬟一一支开就是了,然后他从夏院翻墙进秋院。有些事,做过一次就会上瘾。趁她熟睡时,他可是偷亲了她好几次。

她作势要掐他腰上的肉,“你说是不说?”

他赶紧转移话题,“过得几日,宋府便会知dào

你来了京城。宋府家主宋翰林的一些小心思还没放下,很有可能会借着宋万里的名义请你去作客。”

“即便宋万里回来了,可我娘已故,我古家与宋家的关系算是彻底断干净了。我不会自找麻烦地与他们往来。”

“顾城此人,我们得防着些。”他如此说罢,将一件从未告sù

过青舒的事情说了出来。

曾经,顾城与宋翰林联手,差点就毁了青舒的后半生。

姚老太师有个天生聋哑的孙子,名为姚恩。因是嫡出的孙子,姚老太师倒是十分疼爱他。只是,这姚恩因聋哑之故,自小很自卑,总觉得别人在嘲笑他,因而脾气越来越坏。随着年龄的增长,姚恩的为人变得粗暴异常,曾踢死过一个丫鬟,虐死了一个通房,还打残了一名小厮。

即便如此,姚老太师还是很看重姚恩,准bèi

为姚恩娶正妻。可姚恩提的条件还不低。非名门小姐不娶,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不娶,非温柔娴熟者不娶。条件摆在那儿了,六七年了,姚恩娶了三两个妾室,独独娶不到正妻。于是,姚恩的条件降低了一点,可照样没人肯把女儿嫁给他。

顾城和宋翰林对姚老太师有所求,于是两个人想到了巴结讨好的办法,那就是助姚恩娶妻。而他们的主意,竟是打到了古青舒头上。古青舒虽然带着全府人返乡了,古府虽然很落魄,可她爹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不假。将军的女儿给聋哑的姚恩做正妻,谁能说配不上?较真的话,是姚恩配不上古青舒才对。

那时候,古云福还在京城。顾城和宋翰林都算计好了。他们随便给古云福一点好处,古云福便会以大伯的身份替青舒允下婚事。到那时,顾城和宋翰林找到姚老太师,把古将军的女儿愿意为姚恩做正妻的事情一说,正为姚恩的婚事愁的姚老太师肯定会同意。

如此一来,顾城和宋翰林所求之事成了。而姚府派人去古家祖籍把青舒抬过来就成。

No.290爪子拿开

青舒听罢此事,差点气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宋府曾和吴镇江联手算计她的事,她都没去追究。没想到,这宋府在背后还这样算计过她一次。实在可恶。

“一年多前。”周伯彥说着,竟以指代梳,为青舒梳理起披散开的头发来。

青舒心中的暴力因子蠢蠢欲动,“你说,我把那个宋翰林拖进无人的巷子里,然后暴打一顿,再往他脸上画上几只乌龟,会怎么样?”

周伯彥唔了一声。

她不满,“唔是什么意思?”

“宋翰林此人在人前自诩为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背地里却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他隔段时间便要乔装打扮去青楼眠花宿柳,天亮前再悄悄回另外置办的宅院,且是由后门悄悄进去。石头摸准了这点,半路上截了他去,痛打一顿丢在巷子里了。之后听说,宋翰林称病,十天没去翰林院当差。”

逛青楼回来的路上被不明身份的人给打了,自诩为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的宋翰林这顿打怕是白挨了,估计是不会报官。不能报官,不能让人知dào

,宋翰林只能称病告假,还不能去追查挨打之事。顾石头这事办的漂亮。青舒笑眯了眼,“那你有没有好好打赏顾石头?”

“这是他份内的事,不需yào

打赏。”

她觉得解气,“你没打赏他,那我给他补上。他平日里喜欢什么?”

“当真要打赏他?”

“当真。快说说,他喜欢什么样的打赏?”

“那好,再跟你说一件事。我无意中得知顾城与宋翰林算计你的事后,便先他们一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略过在御书房向皇帝表示非青舒不娶之事,说道,“顾城手里有一个奏折,能给他天大好处的折子。不过,他想得到这个好处,必须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拟一份保举他的折子。他本人没那么大能耐,请不动位高权重者,但姚老太师能。”

她认真的听着,在此提出疑问,“你是如何打乱他的计划的?”

“这个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此事我阻止的及时。阿舒,你要如何谢我?”

她没好气地说道,“赏你一拳,要不要?”

“石头是得了我的命令才教xùn

的宋翰林。这样他都有打赏,劳心劳力的我要点谢礼天经地义。”

她很想说天经地义个头,可一时不察,竟然被他偷袭成功。她微红着脸,用手捂着嘴,“你,登徒子。”

偷香成功的他竟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我喜欢这样的谢礼。”

她出手推他,“色狼,出去,你给我出去。”

他却顺势倒在床上,坏笑着问道,“阿舒,你这是想非礼我吗?”

这厮,越来越不正经了。“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她嘴里如此说着,上手掐他的脖子。

他大笑出声。

她却是吓了一跳,也不想着掐他脖子了,而是慌张地拿双手去堵他的嘴,“嘘,要死了,干嘛笑那么大声?”

他不能说话,却是眼中含笑地看着她,手臂搂在她的腰上。她披在后背上的长长的发丝一部分滑到身前,发稍垂到他的脸上,似有若无地让他觉得脸上有些痒。他伸出另一只手,将这一绺儿发丝缠绕到手指上把玩。她顾不得这些,只是专注地倾听外边的动静,就怕丫鬟突然闯进来。

他发xiàn

,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他有些不满,放开她的一绺发丝,然后拿开捂住自己嘴巴的纤纤素手。见她对此毫无反应,明显还在注意wài

边的动静。他眉一挑,抓着她手的用力一拽,同时,搂在她腰上的手用力往回带人。

她只来得及轻呼一声,人已经半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这明明是在吃她的豆腐,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顾烟儿出现在绸缎莊里,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我们暂时不得而知。这顾烟儿既是顾城的侄女,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不得不防。”

她被迫趴在他的胸口上,按在他胸口上的双掌勉强支撑出一点缝隙来,使得她能抬头面对他的脸。虽然知dào

他的话说的有理,可说话就说话,他的举动和登徒子何异!她瞪他,使劲儿瞪他,“防就防,先把你的爪子拿开。”他搂的死紧,她想坐起来,很有难度。

“我是个人,何来的爪子?”

这混蛋,她暗骂一句,却是叹了口气,觉得这样硬撑着很累人。好吧,索性随了他的意吧!看他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这么一想,她懒得和他对峙了,竟是侧脸枕着他的胸口不动了。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们能够听到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突然,院中有动静,隐约有说话声。

她本是半眯着眼的,这下着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快点起来,似乎是小阳过来了。”

他唔了一声,挪开了手臂,不情愿地放她自由。

她忙移到床边,掀开床幔鞋穿。一回头,见他竟还四平八稳地躺着不动,急的不行,“周伯彥,听到没有?小阳过来了。”

“嗯,听到了。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出去了,那不是正好撞上了吗?”

可不是!这会儿也没工夫抱怨了。她赶紧放好床幔,而后顾不得衣裳的褶皱,赶紧走去梳妆台前坐了。她急急找出梳子,开始梳理头发。

小鱼从外头进来,立在内室门外,“小姐,起身了吗?少爷们过来了。”

她一脸怨念地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冲着门外人说道,“让少爷们稍等,我正在更衣。”

小鱼答yīng

一声,出去传话了。

青舒快速梳了一个姑娘家的简单发髻,然后整理身上的衣裳,主要是抚平衣裳上的褶皱。明显的,她对小鱼说谎了。更衣?笑话,周伯彥可在她的屋里,她脑子进水了才会更衣。就算屋里有屏风,她也不干。

青舒觉得妥当了,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开门出去,并反身关门。

对此,端了洗脸水等在外间的小鱼并没多想。这多亏了平日里青舒培养的好。若是没有特殊情况,青舒没病没灾的,没有青舒的允许,丫鬟不能随意进青舒的寝居室。再者,现在的天气越来越冷,也不是敞开门的季节,随手关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青阳和青灏过来,也没多大的事。他们先去的夏院,想找周伯彥指点功课。可周伯彥不在,顾石头要他们二人等半个时辰再过来。于是,他们俩个就来青舒这边玩儿了。

姐弟三个正在玩闹的时候,顾石头过来了,说是苑中养了两只猴子,问青阳和青灏要不要去看。青阳和青灏喊着要看,跟着顾石头走了。

青舒松了口气的同时,找了各种借口把小游和小欢这两个丫鬟支开了。为了不引起小游和小欢的怀疑,她还支使小鱼去厨房拿点心。至于小娟,她让小娟在院门外踢毽子玩儿。说白了,玩儿是幌子,实则上是给青舒把风。

这边安排好了,青舒推门进了里间。她走到床边撩开床幔,却见周伯彥面朝里侧身躺着,脚上的鞋竟不知去向。她呆了一下,忙看自己的脚下。没有,地上根本没有他的鞋。

她不名所以,对着他的后背说话,“我把人支开了,你快走。”

没动静。

“动作快点,不许你再耍赖。”

依然没有动静。

她诧异,侧身坐到床沿上,伸手推他手臂,“听到没有?”

没反应。

她觉得奇怪,跪在床上,一手扶着他的手臂探头看。“你……”他的呼吸绵长而轻浅,眼睛自然地闭着,竟是睡着了。这叫什么事?她使劲儿推他,“醒醒,快醒醒,困了回去睡,你不能留在这里。”

他醒了,半睁了困倦的眼,翻身过来。看了青舒几眼,他唔了一声,轻握住青舒的手,再次闭上了眼睛。

青舒急,继xù

推他。

这次,他眼睛都不睁,“阿舒,别吵。最近太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青舒这下推不下去了。她默默地看了他的睡颜片刻,轻巧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而后下床。她放轻脚步来到床尾处,取了薄被给他盖上,而后弄好床幔,退了出去。

她立在院中片刻,觉得没事可做,有些无聊。把风的小娟正探头往院中看过来。青舒见了,招手让小娟进来,然后主仆二人竟是在当院踢起了毽子。

小鱼、小游她们三个陆续回来了,青舒玩儿的高兴,拉了她们三个一起踢。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玩儿的都出了汗。

顾石头带着青阳和青灏回来了。

青舒她们的游戏散了。青阳和青灏你一言我一语地跟青舒讲看到的猴子。

顾石头回了一趟夏院,发xiàn

公子不在。他疑惑,四处跑去找公子,可哪里都找不到。最后,他又回到了夏院,公子还是没回来。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竟是张大了嘴巴:难道公子还在秋院?他踌躇半天,蹭到了青舒的秋院。他支支吾吾地问有没有见到公子。

秋院中伺候的四个丫鬟都说没看到,包括小娟。

青舒一脸平静地也说没看见。

顾石头抓了抓头,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秋院。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顾石头去而复返,把手里抓着的两个帖子递给了青舒。

小鱼从一旁接了,交到青舒手里。

青舒打开上边的帖子看,面色沉了一分,“这是给你家公子的帖子,拿给我做什么?”

顾石头低头不言语。心说:你把公子藏起来了,公子的帖子自然要拿给你。

No.291芸郡主

青舒见顾石头不回答,一时之间不知dào

说他什么好。她沉吟片刻,示意小鱼把帖子还给顾石头,并对顾石头说道,“拿给你们公子。”

顾石头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拒绝接帖子。他往后退了退,吞了吞口水,“公子说了,公子不在,舒苑的一切由小姐做主。”说罢,他转身,拔腿就跑。

这话不仅震呆了青舒,就连坐在一旁小声讨论什么的青阳和青灏都愣住了。随侍在侧的三个丫鬟更是面色各异,唯有小娟淡定非常。问小娟为什么这么淡定,理由很简单。在她看来,她家小姐和彥公子好的蜜里调油,都有点不分彼此的意思了。既是不分彼此,她认为,彥公子让小姐作主舒苑的事,一点都不稀奇。

青舒想着,等下周伯彥醒了再把帖子交给他。于是,她把帖子顺手放到了桌上。她突然内急,于是去了茅房。回来后正在净手,却发xiàn

刚才还在她屋里的青阳和青灏不见了。她倒是没多想,只是随口问递了干布巾过来的小娟,“少爷们回去了?”

小娟答,“没有。少爷们说要下棋,奴婢说棋在小姐的内室,等小姐回来请示了小姐再进去取。少爷们便说不用,自己进去找了。”

青舒脑袋一大,手擦到一半便把布巾丢给了小娟,急急往里间去。

门开了个缝,她心道“要死了”。她推门进去便随手关上门,再用后背顶着门立在那里。她本来存了侥幸心理,青阳和青灏若只是找棋子,不去掀开床幔,肯定不会发xiàn

周伯彥。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呆住。她的床幔打开了一半。床上,青阳正坐在一个蓝色身影旁边,青灏则抱着蓝色身影的胳膊坐在床沿上。再有就是,他们二人正小声交头接耳地在说着什么。

青舒抚额,告sù

门外的小娟无事,然后认命地走到了床前。她这才发xiàn

,周伯彥是醒着的。被自己的弟弟发xiàn

,自己屋中藏了个大男人,尴尬又丢人。她假装镇定地收好床幔,尽量不去看床上的三个人。

青阳不知她的尴尬,高兴地汇报起来,“姐姐,哥哥说了,晚上带我们去看京城的夜市。”

青舒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们小声点。”

也不知dào

周伯彥是怎么向青阳、青灏解释的。对于他出现在青舒屋中这件事,青阳和青灏问都没问,只是缠着他问夜市里都有什么好玩儿的。

青舒认命地出去,再次支开了四个丫鬟,然后把周伯彥赶回了夏院。青阳和青灏只想着夜市的事情,跟去了夏院。

时刻注意秋院动静的顾石头,当看到自家公子大摇大摆地从秋院出来时,他冲着青舒咧嘴笑。

青舒没好气地来了一句,“笑什么笑?就你牙白?”并把他先前送来的两个帖子甩回去给他,“拿走。”

晚上的夜市之行青舒本不想去。周伯彥却说已经邀请了古瑞星、步五、步六和步语嫣。若是青舒不去,到时候一行人只有步语嫣一个姑娘,步语嫣肯定会无聊。青舒这才点头。

京城的夜市就在西市。而夜市也不是天天都有的,逢五、逢十才会有。今日是九月廿日(二十日),正好有夜市。

天色黑透,周伯彥带着青舒等人到了位于西市的一家武记酒楼。武记酒楼共两层。一层是招待普通客人的大厅,二层都是雅间。这个时间,除了达官贵人,一般人不会在酒楼用饭,因此大厅里没什么人。二楼的雅间却是半数客满。这里有文人学子的聚会,也有商人的买卖谈判,亦有官宦子弟在宴客。

小二在前引路,把周伯彥一行人迎进了一间名为苍松的雅间。因提前打过招呼,小二也不问他们吃什么茶水、用什么点心,而是直接沏好热茶送上来,还有精致的八样点心摆上桌。

小二下去后,周伯彥把雅间的窗子打开。顿时,夜市的喧嚣声随着吹进来的凉风飘入雅间。他笑着回头,“过来看看,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夜市的情景。这会儿夜市的人刚上来,再过两刻钟左右人就多了。”

青阳和青灏忙过去,趴在窗子上往下看。路两侧,卖各种各样小东西的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每个摊位的上空都悬挂着一个灯笼。这么一来,红红的灯笼夹道延伸出去老远。逛夜市的人已经上来了,男女老少三三两两地漫步在夜市上。摊位上的小贩正在放声吆喝做起了买卖。

这是青阳和青灏以前从未见过的。他们伸了手出去,这儿指一下,那儿指一下的,热烈讨论着哪个摊子是卖小吃的,哪个摊子又是卖小玩意儿的。

这时候,步五他们到了。步五、步六、步七三兄弟的后头跟着他们的侄子步冲和步勇。步语嫣的后背上趴着她的小侄女秋儿。秋儿今年五岁,是步三的女儿,是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女孩儿。此刻,她头上梳着左右两个小辫子,身上穿着红缎子的衣裳,脚上穿着红色的小鞋子,正赖在步语嫣的背上不肯下来,

见到青舒,步语嫣就开始抱怨,说秋儿是死缠烂打地硬跟来的。

青舒笑眯了眼,伸手要抱秋儿。

秋儿看了看青舒,然后非常骄傲地小下巴一抬,哼了一声,紧紧地搂着步语嫣的脖子,就是不下来。

步语嫣冲着青舒眨了眨眼睛。青舒不名所以,疑惑地看着步语嫣。步语嫣立马垮下脸。不过,步语嫣很快又学着秋儿的样子哼了一声,然后对青舒说道,“舒姐姐,明年有了红果,一定要邀请妹妹去吃红果。妹妹呀,就住在你那里,从夏天吃到深秋,直到红果吃完了才回来。”

青舒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秋儿立kè

把搂在步语嫣脖子上的小手臂挪开了,然后扭着身子,两只小手递向青舒,“姑姑抱。”

青舒觉得突然。从刚才的不理,直接升级为喊着姑姑让抱,小秋儿这是闹哪样?想是这么想,她笑着伸手把秋儿抱了过来。

小秋儿搂着青舒的脖子,冲着自己的姑姑步语嫣做了个鬼脸,稚气十足地说道,“好姑姑的红果通通给秋儿吃,才不给坏姑姑吃。”

步语嫣假装生气,“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坏蛋,看姑姑怎么收拾你。”她说着,伸了手作势要打她。

秋儿尖叫一声,头埋到青舒的颈项上,“好姑姑救命。”

青舒莞尔,配合着秋儿躲到旁边,然后指责步语嫣,“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

小秋儿立kè

跟着说了一句,“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

步语嫣哭笑不得地骂,“小叛徒,你等着,看姑姑以后还会不会疼你?”

秋儿非常神气地说道,“你都没有红果,才不要你疼。”

到了这会儿,青舒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搞半天,小秋儿就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小家伙。这个奶,自然是指红果。她看着一脸神气的秋儿,“喜欢吃红果?”

秋儿点头,“好姑姑还有吗?”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小秋儿吃的下,尽管拿来。”

噗哧一声,青舒笑。

步语嫣则拿手指戳她的额头,“小吃货,丢不丢人?”

秋儿生气地偏过脸嘟嘴,一下就看到了趴在窗子上往外看的冲哥哥、勇哥哥和另两个不认识的小哥哥。于是,她下地,跑去男孩子们中间玩儿了。

周伯彥、步五他们占据左边说话,青舒和步语嫣则坐到了右边。

步语嫣无奈地讲,“这丫头,吃过一回红果后就天天喊着还要吃。生的她吃,炒菜、做汤她也吃。在她没吃饱前,谁动桌上红果做的菜,她就跟谁急。祖母哄她,说还有很多,把剩下的红果全部拿来给她看。你猜她怎么着?”

青舒,“怎么着?”

步语嫣咬牙,“她就跟个小霸王似的,说全是她的,谁也不能吃。祖母逗她,说馋的厉害,让她分一个。她嘟着嘴不高兴,后来拿起一个就吃,吃掉一大半后,竟把剩下的一小半给了祖母。我说姑姑也嘴馋,她直接给我一个后脑勺。气死我了。”

青舒听了,忍不住呵呵笑。

“就说今晚,一听说我要和你逛夜市,她吵着非得跟。三嫂不让跟,她气呼呼地说,‘你们都没有红果,才不和你们玩儿’。她还说,你家有红果,她要当你家的孩子。”说话间,步语嫣让小杏拿来一个小布包。她打开小布包,往青舒面前一推,“诺,她说要把自己的宝贝给你,以后就是你家的孩子了。”

青舒看着小布包中的金鱼、金花生、动物形状的各种小玉饰以及不知名的一些小石头,乐不可支。

这时候,古瑞星姗姗来迟,身边竟还带了一个面覆轻纱的女子。步六本想给他一拳头的,但见到他身后跟着个年轻女子,立kè

住了手。

古瑞星介shào

道,“这是我的表侄女沈月华。”然后再把在场的一一介shào

给沈月华。

青舒信守承诺,假装与沈月华是初次见面,随便寒暄了几句,然后拉着沈月华坐下。沈月华很安静,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青舒问她一句,她才答一句。青舒不主动和她说话,她就闭口不言。青舒注意到,她的眼中一片死寂,她不再是在丰县分别前会发自真心地浅笑的沈月华了。青舒心里犯了嘀咕,但面上不显。

人到齐了,周伯彥便带着大家出了酒楼,逛起了夜市。周伯彥他们将女子与孩子护在中间,身边又有护卫、小厮、丫鬟等跟随,他们这一行人的人数可不少。

步冲、步勇与青阳、青灏很合的来。他们四个形影不离地四处看,东摸摸、西看看的,见到感兴趣的小吃还会停下来买。尝过了觉得好吃,他们还买了分给周伯彥他们吃。

步五抱着秋儿。秋儿往哪边指挥,他便一脸无奈地往哪边去。

青舒和步语嫣则是拉着沈月华四处看。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地慢慢逛着夜市。

突然,迎面来了护卫、丫鬟婆子等二三十人簇拥的一顶软轿。那些护卫横冲直撞地驱赶夜市里闲逛的人们。人们紧贴着摊子让开宽敞的路来,他们才满yì



古瑞星是最先发xiàn

的。他捅了一下身边的周伯彥。

周伯彥的注意力本来在青舒身上。古瑞星来了这么一下,他收回视线,“怎么了?”

古瑞星低语,“前边。”

步六说道,“我们让开吧!”按理,他们的身份、地位谁也不差。不过,他们在外头并不张扬,因此不会去做和别人抢风头的事情。那么宽的路,软轿很容易通过,毋须如此驱赶他人。他心中对坐在软轿中的人很是不齿。

周伯彥一打眼,便点头。护卫们迅速护着大家退至左边的摊位前。

步语嫣看着越来越近的软轿,撇嘴,“好大的排场!”然后转过身,和青舒、沈月华一起看摊子上的小饰品。

软轿经过他们面前时,突然停了。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挑了轿帘,又有一名丫鬟扶了轿中人下来。

原来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子。她头梳时下京城最为流行的少女式的坠云髻;身穿紫色华贵的曳地长裙;绣有百花的束腰衬的她的腰身子不盈一握,纤细的令人疼惜。她有一张脸圆,勾画的柳眉弯如月,眼睛很大,鼻子小巧可爱,嘴巴很大,耳朵是古人常说的有福气的元宝耳。她的五官若是拆开来看,好像很美。可若是组合到一起,也不知dào

是嘴巴太大的过,还是怎么回事,少了几分美感,看着有些别扭。

见到该女子的瞬间,步家三兄弟全部背过身去,假装买东西。古瑞星也不例外。

女子不知被人嫌弃的事实,竟是神情倨傲地扫过在场众人。她的视线在青舒和面覆轻纱的沈月华身上留的时间稍长,而后看向周伯彥,“彥公子好雅兴,竟也逛起了夜市。”

周伯彥淡漠地接道,“芸郡主好雅兴,竟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

芸郡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说彥公子带回了一个姑娘。本郡主好奇的紧,那姑娘是彥公子用来亵玩的艳妓,还是抬来作妾的美人?”

No.292傻孩子

芸郡主这话,任谁都听的出来,她是在侮辱青舒,侮辱周伯彥。

步语嫣怒极,欲转过身骂人。

青舒一把抓住步语嫣的手腕,对着步语嫣摇头,不让步语嫣乱来。她会阻止步语嫣,不是说她怕了狗屁的郡主。一来,步语嫣太过冲动,看到这样的人只知动手,却不知dào

对付敌人有许多种办法。二来,她是跟着周伯彥出来的,周伯彥又是她托付终身的人,她相信周伯彥不会让她失望。三来,经过普世子一事,她深切地了解到,当敌人的身份高过你时,不要直接跟敌人杠上。采取迂回策略,照样能把敌人杀的片甲不留,就像周伯彥对付六王爷那样。

果然,周伯彥没让青舒失望。只那么一瞬间,他浑身透着冷意,一脸嘲讽地说道,“有些人外表再光鲜,但内里太肮脏,吐出的话自然是不堪入耳又污秽的紧。有些人的内心天生太过阴暗,眼睛看不到五彩鲜亮的世界,有的只是阴暗、肮脏的事物。再美好的事物,到了这种人眼中便成了肮脏的事情。再好的话,经这种人的口吐出,便成了污秽之言。”

芸郡主当场变了脸色,“大胆。”

大胆?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也叫大胆?周伯彥嗤笑一声,“贵为郡主,却是连说话、行事要得体这种最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懂,你的教习嬷嬷是怎么教的?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出口便是‘亵玩’等男子都不会轻易出口的字句,你的规矩全学狗肚子里去了?”

芸郡主脸色铁青,“周伯彥,你侮辱本郡主,该当何罪?”

周伯彥摇头,“好歹我也是你的大表哥,你竟如此直呼我的名字。六王爷、六王妃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虽贵为郡主,可我也不是白丁,是身负圣上重托的御史。你如此言行无状,为了皇家体面,我自会将今日之事向圣上禀明。”

芸郡主脸现惧色,“你敢?”她从不知dào

,一向沉默寡言的周伯彥居然这么能说会道的。

周伯彥言尽与此,转过身,一改先前冷冰冰的模样,语气温和地说道,“阿舒,我们走吧!”

青舒用手肘撞了步语嫣一下,警告步语嫣不许笑出声来。然后,她侧过身,对着周伯彥一笑,“好。”

芸郡主在人前从未这样丢人过。她气的身子发抖,却因周伯彥和青舒之间的短暂对话确定了她的目标。她伸手一指青舒,“你就是打世子哥哥的野蛮女。”“来人,拿下她,为世子哥哥报仇。”

芸郡主已经下令,她的护卫再忌惮锦衣护卫,却也不得不听命行事。

六王府护卫拥上来要抓人,周伯彥自是不允的,“放肆。”

锦衣护卫们齐齐亮出了剑,往前一挡,不允许六王府的人通过。

芸郡主见自己的人不敢动,喝道,“周伯彥,你敢与我六王府为敌?”

周伯彥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芸郡主,然后取了洪威手中的剑。他右手握剑,走出锦衣护卫们的护卫网,目光冰冷地一步一步走向芸郡主。

六王府的护卫不由自主的被逼退。

芸郡主见了此番境况,吓的面色如土,跟着不由自主地退后。她盯着那泛着寒光的剑锋,吓的小腿抖的不行。若不是有丫鬟扶着,或许她已经腿软地坐地上了。当后背撞上软轿的轿身之时,她没了退路,尖声喊,“该死的蠢奴才,还不快保护本郡主!”

六王府护卫们紧张极了,在离芸郡主只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强自镇定地停下,尽护卫之责。

其中一个三十左右岁的护卫,大概是个小头目。他强自镇定地说道,“请彥公子三思而后行。”他不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世子挨了一顿打,最后也是白挨。王爷说了,彥公子以后就是王府的座上宾,哪个敢得罪彥公子,他绝不轻饶。他若是早知dào

芸郡主出府是专为寻彥公子的晦气,他宁可自残身体也不会走这一趟。

周伯彥眼中一片冰凉,“本公子不想三思,你待如何?”

那小头目心中苦笑,大喝一声,“扶郡主上轿,快,动作快点。”

听得此言,吓的六神无主的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将芸郡主给塞进了软轿中。是的,不是请的,是用塞的,是胡乱把人给塞进了软轿里。芸郡主本人都吓傻了,现在可注意不到这些。

周伯彥不由多看了这个小头目一眼。

小头目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郡主已上轿,急急地喊,“走,快走,都愣着干什么?快走。”

这种时候,轿夫们哪有时间慢慢起轿。他们匆促起轿,也顾不得轿中的郡主是不是坐的稳,不做任何缓冲地迅速掉头,抬着软轿逃之夭夭。跟随的丫鬟、婆子及护卫也跟着跑,原地只留小头目一人。

周伯彥将手中长剑抛给洪威。

那小头目深深一揖,“多谢彥公子。今日之事,小的自会原原本本地禀报给王爷。”

周伯彥再次打量他几眼,“叫什么名字?”

“小人沈家三。”

周伯彥背了手立在那里,“回去转告你们王爷,明日的酒宴本公子吃不起,罢了吧!你可以走了。”

小头目沈家三答是,连退十几步,这才敢转身离去。

这时候,青阳一手拽着青灏自后头跑来,并一脸崇拜地抬头看着周伯彥,“哥哥好厉害!”

青灏也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周伯彥,眼睛闪闪发亮。

周伯彥淡淡一笑,左手掌扣到青阳的头上,右手掌扣到青灏的头上,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带你们去看杂耍。”

如此,他们一行人将芸郡主的扫兴之举抛之脑后,继xù

游夜市。

附近那些逃离的摊贩张望许久,见一切都过去了,这才敢回来继xù

做生意。因为两方人没有打起来,再加上彥公子这边的小少爷们拿了摊子上的东西却留了足够的铜板,他们的摊子没有任何损坏,亦没有任何损失。他们望着彥公子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不敢大声讨论刚刚的事,却是互相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大家在夜市又呆了半个多时辰。秋儿已在步五怀中睡着了,青阳、青灏开始犯困,就是步冲和步勇也有些困意了。大家这才告辞分开,各自府回。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的辰时初,六王爷来访。六王爷来不为别的,一是带了芸郡主过来给周伯彥道歉的,二是要请周伯彥过去吃酒宴。

原本,六王府的帖子昨日就送到了。周伯彥也回话说会如期赴宴。不曾想,昨晚在夜市上芸郡主得罪了周伯彥,周伯彥让沈家三传话说不会赴宴。

六王爷听了,火儿的不行。他连夜训斥了芸郡主,并警告芸郡主再不许惹周伯彥和周伯彥护着的人。他正巴望着得个一官半职的入朝做事,摘掉草包王爷的名号,哪个敢坏他的事,哪个就是他的仇人。

就是普世子也恼了芸郡主。他虽然对周伯彥和青舒怀恨在心,但想到若是有了官职一定会很威风,所以他决定忍下这口气,一切听他王爷爹的。因此,他跟他王爷爹一样,也在巴望着封官的那一日。可经过好妹妹芸郡主这么一搅和,周伯彥若是翻脸,皇上肯定也翻脸,这官还能封吗?他很生气,觉得妹妹这是不想让他当官。再想到自己去抢人、自己会挨打,全是妹妹煽风点火的过,于是他更加来气。如此,他连夜去了六王爷的寝居室,把当日自己为何去抢人的缘由告sù

了六王爷。

六王爷哪里还睡的着,气都气饱了。他想想就不甘,于是叫来芸郡主问话。他问芸郡主为何要撺掇兄长这么做。他问芸郡主何时与古青舒有了过节?他还问,芸郡主怎么会知dào

长公主府的马车会在哪个时间点经过哪个地方。

芸郡主起初倔强地不肯作答,直到六王爷的火爆脾气发作时她才知dào

害pà

,却也支支吾吾地不肯正面回答问题。六王爷气急,准bèi

动粗。

六王妃见情况不好,揽下了问话的差事,把芸郡主带走。普世子也好,芸郡主也罢,实jì

上都不是六王妃所生,而是已故的前六王妃的子女。前六王妃在生芸郡主时因难产而死。王府后院不能没有当家主母,一年半后,现在的六王妃被抬入六王府封了王妃。

在此之前,六王爷和六王妃的关系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就那么相敬如宾地过着。六王爷宠普世子过了头,六王妃起初会从旁相劝。六王爷不但不听,反过来还会指责六王妃不安好心、见不得普世子好过。因这,夫妻二人连貌合神离都做不到。从此,六王妃一心一意地只精心照顾自己所生的儿子,再不过问普世子和芸郡主的事情。

如今六王爷要严加管束儿子,一下就想起了自己的王妃,也想起了自己王妃的好。如此,他主动与六王妃求和,说了不少好话,这才说动六王妃帮忙管束普世子。

既是夫妻和好,六王妃心底的真实想法谁也不知dào

,但表面上是真拿起了管束前王妃一双儿女的事情。六王妃带走了芸郡主,温言软语地一哄,自小缺乏母爱的芸郡主觉得被关心了,便说出了实情。

原来,芸郡主本人和古青舒根本没有过节,她根本不认得古青舒。她会让世子哥哥去抢人,她会特意过去寻古青舒的晦气,完全是在为好姐妹出头。

六王妃听罢前因后果,摇头,“你呀你,真是个傻孩子,竟是被人利用了都不知dào

!你替她强出这个头。不出事,她嘴上定承你的情。若是出事,她定要翻脸,并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你的自作主张。”

No.293由你做主

六王妃的话,让芸郡主很不开心。芸郡主觉得六王妃这是在冤枉她的好姐妹,并说她要去夜市寻周伯彥所护女子的晦气时,她的好姐妹曾百般相劝,不让她去。

六王妃便问是怎样一种百般相劝。

芸郡主一时说不到重点上。她旁边的贴身大丫鬟便斗胆插话,并将当时的情况与对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这么一来,后知后觉的芸郡主才感觉到不对劲,脸色微变。

六王妃再从旁点拨一二,细细地分析给芸郡主听。说对方百般相劝的目的只是要激芸郡主,让芸郡主心甘情愿地给对方当枪使。芸郡主了悟,伤心地直哭到后半夜。

不得不说,事实上,六王府基本没什么朋友。六王爷本人没什么朋友,普世子没什么朋友,芸郡主也一样。

因这,当发xiàn

多年来对自己百般关怀、嘘寒问暖的唯一的好姐妹虚伪的很,并不是要真心与自己相交,一切只是为了利用时,芸郡主寒了心。借着这一事,她回忆过往的种种,仔细去思考每件事发生的前因后果。这才发xiàn

,她替好姐妹做了太多事,而每一件事做下来,她的好姐妹的名声越来越好,而她自己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坏。

贤良淑德、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美貌与才情兼具……一切美好的词,全落到了她的好姐妹的头上。而她自己呢!贵为郡主,却是被世人私下非议:心狠手辣、小肚鸡肠、嚣张跋扈、无德无才、女红一窍不通、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实属草包的郡主……

因哭了半宿,芸郡主的眼睛红肿的厉害。即便早起敷过了,如今站在舒苑的正厅之中,她的眼睛依然很红。她低着头,向周伯彥行女子礼,“表妹知错了,恳请大表哥原谅表妹。”

周伯彥本不想搭理芸郡主的,但想到皇帝舅舅的心愿,还有一旁的六王爷热切而紧张的反应,他决定给芸郡主一次机会,“你何错之有?”

芸郡主一愣,抬头将求救的视线递向六王爷。

六王爷暗骂女儿没有眼力见儿,忙说道,“问你话呢!傻站着做什么?你都错在哪里了,一一说给你大表哥听。”

芸郡主想到自己曾经唯一的好姐妹,眼眶一红,忙低头绞着手中的素白色手帕说道,“表妹,表妹不该听信他人挑拨之言,不该鼓动世子哥哥去抢人,不该对大表哥出言不逊,不该侮辱古小姐。”说到此处,她控zhì

不住哽咽出声,“表妹知错了,表妹会改好,请大表哥原谅表妹一回。”

周伯彥虽已查到了一些事,但并不同情她,问道,“你听信了谁人的挑拨之言?”

这个问道,令芸郡主捂住嘴。她不想在人前哭出声来,于是极力隐忍着,答道,“昔日姐妹,钟想容。”

六王爷忙从旁接道,“阿彥,你不知dào

,钟太师这个老匹夫实在可恶,他的孙女钟想容更是阴险之极。唉!也怪本王,弄得芸儿没个可心的小姐妹。钟太师这个老匹夫就是看出了这点,竟让孙女钟想容故yì

接近芸儿,对芸儿百般讨好。芸儿也是个笨的,竟上了钟想容的当,将她视为此生唯一的朋友,为了她什么事都敢做。这七八年来,钟想容高明地利用了芸儿,让芸儿的名声越来越坏,反倒捧高了自己。”

周伯彥假装不知,皱眉问道,“此事怎会牵扯到钟太师府?至于你们说的钟太师的孙女,我与她无怨无仇的,她为何要算计与我?”

芸郡主突然忿忿,“她算计你,自然是要除去古小姐,扫清一切阻碍,日后好嫁你为妻。”

周伯彥的脸色一沉,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芸郡主负气地一抹眼泪,忘了刚刚要自己隐忍的决定,一脸怨恨地说道,“我与她交好七年零一个半月,她的心思我自然知dào

的一清二楚。六年前她曾私下告sù

过我,皇后娘娘曾向钟太师暗示,太后娘娘做了承诺,将来大表哥的嫡妻之位非她钟想容莫属,长公主府的未来当家主母只能是她钟想容。当时年幼不知事,她要我保密,我便替她保密至今,从未对人提起过。时间久了,我依然记得对她的承诺,可是她似乎是忘记了曾向我透露过此事。”

此话一出,周伯彥立马变色,而六王爷却是愣住。想来,芸郡主的确从未对人提过,否则六王爷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一眨眼的工夫,周伯彥已经敛了神色。他至此才想通一些事,原来太后曾属意萧家小姐为他正妻之事只是个幌子,怪不得当时他闹了两回,太后便歇了心思。太后真zhèng

想让他娶的,原来是后来才提到的钟太师府的孙小姐。想来,这个人选就是京中人所认可的美貌与才情共存的钟想容了。

这会儿,负气的芸郡主只想着抖搂了钟想容的老底,说话自然是无所顾忌的。“她可恨,为了抬高自己,竟是故yì

与我交好。我九岁那年,她私下告sù

我讨厌大房的大姐钟想伊,并说钟想伊一直在暗地里欺负她。我傻的要为她出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钟想伊推入荷花池中。她见了,当众跳下荷花池救钟想伊。事后,大家暗地里都说我蛇蝎心肠,反倒对她的赞扬声一片。”

“我心里很不舒服,可她事后悄悄给了我许多小礼物,说是感谢我帮她出了这口恶气。我相信了她,自那时起直到现在,我掏心掏肺地为她出头过太多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多少次了。她的名声越来越好,而我的名声却越来越坏。可她没有与我断交,我便傻傻地继xù

相信她,继xù

为她出气。”

她越说越激动,“母妃昨晚对我说了许多,我却半信半疑地,心里希望是母妃错了。可是,今日早起,我便派了丫鬟过去太师府,转告她我办砸了事情,惹怒了大表哥和父王,父王要重重地罚我。我希望她能过来陪陪我,顺便在父王面前帮我求情。她,她居然连我的丫鬟都没见,只让人转告了一句话:‘郡主这次太过分了,若不真心悔过,本小姐只当不认得郡主。’”

她负气地将手中的帕子往地上用力一丢,红着眼眶上脚使劲儿踩,“我恨你!我恨你!钟想容,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迟早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疯子,每每大表哥回京,你都派人跟踪大表哥。你暗中收集了大表哥用过的多少东西,你当我不知dào

吗?你每每利用我,跟着我进宫,无非是要讨好太后娘娘,想着早日嫁给大表哥。”

“去死,去死。大表哥看不上你,有了喜欢的人,你总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的。大表哥接了漂亮的古小姐进京,我们皇家之人都不知dào

,你却早早得了信儿。你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还说什么古小姐看着就不像正经人家的小姐。你说古小姐两年前当街对男人动粗,如今又不顾颜面地贴上了大表哥不放,定是个视礼教为无物的放荡不堪的女人。你对着我哭,问我如何才能让大表哥清醒过来,不再被古小姐迷惑。”

“你这个虚伪的女人,我瞎了眼才叫了你这么久的姐姐。若不是你暗示我,我怎会想到当众毁掉古小姐清白的办法?若不是你暗示我,我怎会傻的去鼓动世子哥哥去做这件事?”她一脚跺空,摔在地上,然后放声大哭。

芸郡主这人虽然没什么脑子,行事嚣张,性格执拗偏激,但她从不说谎,也不屑于说谎。想来钟想容伤她极深,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的歇斯底里。

惊愣的六王爷回神,急忙起身。他吆喝候在厅外的丫鬟进来,然后看向周伯彥,等着周伯彥发话。周伯彥还没说原谅的话,而且女儿如今的模样,若不找个地方梳理,怎能出去见人?

周伯彥收到六王爷小心翼翼的视线,心底不觉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实在狠心,竟是让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与亲孙女戴上了草包之名。他看着下头伤心得大哭的芸郡主,不由心中一动,“来人,备软轿,将郡主送去秋院。”

芸郡主的名声再坏,也只是个直肠子的姑娘,是个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姑娘。她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的原因,六王爷、六王妃没有尽责管束是其一,有人故yì

放任她如此是其二,钟想容是其三。他可以不给六王爷面子,可不能不给皇上舅舅面子。在下人准bèi

软轿的工夫,他传唤顾石头入内,并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顾石头得令,退下办事。

很快的,软轿到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芸郡主被丫鬟扶了出去,并坐进软轿之中,被人抬去了青舒的秋院。

软轿落地,芸郡主被丫鬟扶了下来。一抬头,她看到带着丫鬟立在门口的青舒,尴尬地低了头。

周伯彥已让顾石头先一步给青舒传了话。青舒不知其中的缘由,但既是周伯彥的意思,其中定有什么道理。因此,她并没有摆脸色,而是浅浅一笑,作了个请的动作,“郡主请。”

芸郡主讷讷的低声喊了一句古小姐,跟着青舒进了秋院。

屋中,洗脸水已打好。芸郡主的贴身大丫鬟上前,向小游道了谢,接过了伺候芸郡主梳洗的差事。青舒打量几眼芸郡主的身段,吩咐小娟取来她的三套衣裳,让芸郡主挑喜欢的换上。待一切弄妥当,丫鬟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芸郡主红着眼眶,低头不语。

青舒命人上了茶水,“郡主请用茶。”

芸郡主讷讷的言谢。她见青舒一直微笑着,犹豫再三,低声说了一句,“昨晚在夜市,十分抱歉。”

青舒坦然自若地说道,“我接受了。”然后让丫鬟端来苹果,伸手从盘中取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自顾自地低头削皮。她削的认真,削的一气呵成,削出的苹果皮中间没有断掉,是整个一条。再把果肉摆在盘中切成小块儿,这才放下手中的小刀擦手。

小鱼拿来竹签,将竹签一个一个扎到切成小块儿的果肉上,这才退开。

青舒取了一个,递给芸郡主,“尝尝,很甜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一块儿,可以转换心情。”

芸郡主盯着青舒递出的果块儿,微怔。

“吃呀,吃了它心情就好了。”

芸郡主这才伸手接了,拿到嘴边小口吃苹果。

青舒笑笑,自己也取了一块儿吃,然后一脸享shòu

地说道,“嗯,真甜。”她把盘子往芸郡主跟前一推,“多吃点,姑娘家多吃苹果,小脸像苹果一样水灵。”

说实在的,平日里,芸郡主并不喜欢吃苹果。可这会儿,她的情绪大起大落的,而青舒的脸上并没有厌恶她的神情,还一直对她微笑。她感觉自己心里好过了一些,于是依青舒之言伸手过去,连吃了几块儿苹果。

这时候,小欢入内请了安,对着青舒禀报道,“小姐,公子派人传话了。让小姐准bèi

准bèi

,两刻钟后前往六王府作客。”

青舒说知dào

了,然后陪着芸郡主略坐一会儿,接她们的软轿便到了。

六王府此行,周伯彥只带了青舒去的,青阳和青灏被留在了舒苑之中。进了六王府,周伯彥由六王爷亲自作陪,旁边还有六王爷的儿子普世子等三人。青舒则是被请去了芸郡主居住的兰院。其间,六王妃来了一趟兰院。六王妃抓着青舒的手,对青舒好一通夸,弄得青舒都不好意思了。

回去的路上,周伯彥与青舒面对面地坐在马车里。

周伯彥轻声问,“没人给你受气吧?”

青舒答,“没有。”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郡主并没有传闻中那样跋扈。她似乎很喜欢可爱的小东西。”接着又摇头,“看她昨晚那样,说她不跋扈,谁信?挺矛盾的一个小姑娘。”芸郡主才十四岁,可不是个小姑娘嘛!

他叹了口气,“她不怎么聪明,被人卖掉了都不知dào

。”这些年,她傻乎乎地被钟想容耍的团团转,便说明了一切。他又道,“若是她过来找你玩儿,你应是不应?”

她不解,“嗯?”

“你别多想。你想应就应,不想应就拒绝,我自有办法回绝那边。”据他猜测,六王爷现在是巴不得天天请他吃酒,自然也会从青舒这边入手,让女儿不时来找青舒。

她抿了嘴笑,“这事,你替我做主吧!”她对权贵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不擅长,周伯彥觉得可以来往的,她便来往。等步语嫣成了亲,她就回乡了,这期间也没有多少日子,权当提前适应他的生活圈子了。将来,他们若真能走到一起,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必须适应这样的应酬。

他眼中满是笑意,“真的?”

“嗯。”

他低低地笑出声,然后凑近了对她低语,“明日我们拜访步府,后日拜访古大将军府。之后,参加十三王府的斗诗会,景阳公主府的全鱼宴。”

她愕然,十三王府的斗诗会?景阳公主府的全鱼宴?她和周伯彥还没成亲呢,这就往人家十三王府、景阳公主府钻,会不会太那个了?她会去六王府赴宴,是因为六王府请他们是在变相地陪理道歉。

他不知她心中所想,继xù

说道,“徐副将的夫人明日会递帖子,邀你们姐弟三人过去玩儿。你们商量好日子,记得回帖子。”

青舒答yīng

一声。他们姐弟三人人未到,但各府的礼已经全部送到了。收到礼物的各府也都发了帖子邀请他们姐弟三人去作客。她打普世子伤了手,洛府、步府、古府不敢明着来,但暗地里给她送了不少名贵的补品。

徐副将更有意思,特意出城去进山打猎,并猎了不少野味回来。之后,他给周伯彥送来一车的野味。自然,名义上是给周伯彥的,可实jì

上却是要给她吃野味补身子。那么多的野味,她一个人吃,那得吃到猴年马月去才能吃完!

依着青舒的意思,让大家分着吃了,或者送到周伯彥的酒楼去。可周管家不同意,说要全部制成腊肉,让青舒他们带回康溪镇去。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舒苑走。洪威突然眯了一下眼睛,喊了声石头。和他并排而行的顾石头看过来。洪威便示意顾石头看左边。

顾石头侧过脸扫视一下,立kè

转回脸,咧嘴笑,“你猜是哪边的人?”

洪威咳嗽一下,“我哪里知dào

。”

No.294俏佳人

顾石头戏谑地看着洪威,“你就装吧!”然后扫视周围一圈儿,说道,“右边那个,掩饰工夫做的太差。这里又不是东市或西市,真zhèng

的小贩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挑了担子出现在富贵巷里。”突然,他眼一亮,“咦!”

洪威不解,“怎么,发xiàn

什么了?”

顾石头向左后方努嘴,“洛护卫过去了。”

洪威忙看过去。的确,洛三过去了,竟是直接将作了伪装的两个男子拦下,并在说着什么。

顾石头好奇的紧,“这些人在跟踪我们的事,难道他也发xiàn

了?”

洪威收回视线,“大概吧!”

“呃。”顾石头眼睛都直了。

洪威专心赶路,倒是没注意顾石头此刻的神情变化。

突然,顾石头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洛大哥,不必手下留情。”

洪威这才察觉有异,“出什么事了?”当看到地上蜷缩着一个人,而一旁的洛三正在痛殴另一个人时,他诧异,却又担心出什么意wài

,忙掉转马头过去查看。

挥出最后一拳,洛三把打人的左手往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再将对方的领子松开,看着对方倒在地上。

到达跟前的洪威抽了抽嘴角,“等下京畿巡逻队到了,你还要解释。不想浪费口水解释,那就快走。”

洛三甩了甩胳膊,看也不看地上躺的两人,边走边说,“忠武将军府的小姐,岂是这等杂碎能出言侮辱的!”

洪威跟上,“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当街打他们。你可知dào

他们是哪个府上的?”

洛三的脸上闪过轻蔑之色,“不就是个太师府吗?有什么了不起!”若是哪天惹毛他家小姐,他与杜仲夏联手出击,一晚上就能让钟太师的脑袋搬家。他们能在多方势力的追杀下逃出生天,并安然回归,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自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洪威觉得yì

wài

,没想到洛三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动的手。“兄弟,知dào

你还出手这么重?这不是结仇吗?”

洛三脚下不停,理了理白衫的袖子,“这个仇早就结下了,那还客气什么?”他可是黑白二卫之一,会的不单单是护卫主子的身手,还有收集情报的能力。来京短短几日,有件事他早打探清楚了。

为了他家小姐,彥公子曾两次向太后娘娘拒婚。第一次拒婚的对象是萧家小姐。第二次拒婚的对象是钟太师府的小姐。萧家已经倒台,不必提,但钟太师府有些人可不怎么老实。只要小姐在京中走动,钟太师府的人便会暗中跟踪。目的不言而喻,有人不死心,肯定在酝酿对他家小姐不利的事情。

刚刚探了一下,一交手便知dào

,钟太师府派出来的人并不怎么高明。若他的猜测无误,这应该不是钟太师府上掌权者所为,应是下头的什么人干的。总之,不管是不是太师府掌权者所为,但钟太师府的敌意表现的很明显了。

回到舒苑,洛护卫向青舒禀报了自己打人的事实,还有就是彥公子曾两次拒婚的事情。青舒说知dào

了,并没有训斥洛护卫的自作主张,只是让洛护卫退下。

另一边,洪威见了周伯彥,禀报说洛护卫动手教xùn

了太师府的跟踪者。他还说对方都是小角色,不像是高明的跟踪者。

芸郡主说的那么明白了,周伯彥哪会不知dào

这些小角色是钟想容的手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重的心计,还一天到晚的只想着嫁人之事,哪个正常的大家小姐会如此!简直无耻。

此时,若是钟想容知dào

,她在周伯彥眼中只是个无耻的女子,不知dào

会不会吐血。再说挨了一顿揍的钟太师府的两个家丁。他们不敢在原地停留,勉强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回了太师府。他们是私底下替小姐办事的,现在又挨了一顿打,自然不敢从前头回去,怕引来管家的注意。于是,他们绕道后门处,停在专给下人出入的小角门那里,叫门。

一名四十左右岁年纪的婆子打开小角门。见到二人脸上有血,婆子顿时吓的退后几步,吸了一口冷气。等弄清了状况,那婆子指挥守门的小厮弄水给他们洗脸,自己回内院,直奔孙小姐钟想容的院落。

进得院门,隐约有悠扬的琴声自屋中传出。见到婆子,院中做事的丫鬟一一向婆子问安。另有一个瘦高个子的丫鬟自厢房中走出来,“三婆子,小姐正等着呢!快些进来。”

三婆子答yīng

一声,进了屋去。

这里是钟想容平日里用来弹琴、做画的小书房。此刻她正坐在帘后弹琴。

三婆子在距离帘子足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行礼问安,“三婆子见过小姐,小姐万福。”

琴声停。女子轻如羽毛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可有什么消息?”

“回小姐,那位今日随彥公子去了六王府作客。蹊跷的是,六王爷带着郡主亲自接的人。那位在六王府足足呆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刚回舒苑。”

帘后寂静无声。屋中伺候的丫鬟与三婆子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个个噤若寒蝉地立在那里。过的片刻,帘后人语调平静地说道,“没什么事,下去领赏吧!”

三婆子一下跪地上了,“回小姐,还有一事。”

“说。”

“派出去的人,被彥公子的人发xiàn

了。”

“什么?”

三婆子战战兢兢地答,“彥公子的人出手很重,把派出去的两人打伤了,其中一人的鼻梁骨被打断了。”

帘后,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茶杯啐裂的声音,“废物。”

三婆子硬着头皮说道,“对方打了人就离开了,什么也没说,连他们是谁、哪个府上的都没问。他们怕有人跟踪,绕了很远的路,确定后头没人才敢回来。”

帘后人听了,沉默片刻,启唇轻语,“下去吧!你们都下去。”等所有人都退下了,帘后的粉衣女子取了剪子,再从摆在身旁的椅子上拿了一件宝蓝色的男子衣裳。她将这件男子的衣裳抱在胸前片刻,然后忿忿地像个疯子一样拿剪刀使劲儿剪,嘴里嘀嘀咕咕的“周伯彥,你混蛋,混蛋,我喜欢你,你知不知dào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古青舒那个臭婊子更不能。”“恨你,恨你,恨死你了。”“姑母,废物,真是个废物,竟敢出尔反尔……”“安海芸,你这个白痴,草包,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

在钟想容抓狂发疯的几日里,青舒并不得闲。她应约拜访了步大将军府、古大将军府和徐副将的府邸。青阳和青灏比青舒还忙,除了跟着青舒走访外,他们还要在洛府、步府和舒苑之间往返。他们去洛府,自然是为了跟洛小荣玩儿。他们去步府,自然是要和步冲、步勇一起玩儿。

洛小荣难得回家一趟,洛郭氏宝贝的不得了,坚决不让儿子出门,离了她眼皮子底下。出于这个原因,洛小荣要青阳他们天天来看他。青阳同意了,偶尔还会带着步冲和步勇到洛府玩儿。

九月廿四(二十四)这天,正是十三王府举办斗诗会的日子。

用过早膳不久,周管家往秋院送来两个年轻妇人。一个名叫张六娘,是专为京中贵妇及名门小姐梳妆的。另一个叫名阿长,听说是很有名气的绣娘,不仅刺绣水平一流,另一项特长相当于现代的服装设计师。

不得不说,张六娘的手艺真的不错。她一手拿梳子勾勾挑挑的,一手不停将一绺一绺的头发挽着髻,再配上特定的小头饰,不多时便给青舒梳了一个稳重又不失俏皮的玫瑰髻。听说,这玫瑰髻是张六娘去年所创,风靡整个京城,到今日还未过时,依然受众多贵妇、少女们的青睐。听说,现在很多手巧的人都会梳。不过,很少有人能梳出张六娘那样的风韵。

头发梳好了,张六娘又为青舒化妆。好在张六娘的审美观不错,没给青舒上浓妆。这让青舒十分满yì



张六娘领赏离去,阿长便上阵。

浅蓝色的曳地衣裳,领口绣着一片一片的尖细的小绿叶,裙裾上点缀有似浮于水面的浅粉色花瓣。配上两个环型汉白玉的玉佩,浅蓝色金边的束腰系上,再穿上绣有金莲的绣花鞋。青舒往那儿一站,正是那婀娜多姿又楚楚动人的俏佳人。

青舒刚打扮好,芸郡主便到了。芸郡主是得了六王爷的命令,要和青舒一同前去参加十三王府的斗诗会。

青舒打量芸郡主几眼,突然问道,“你信我吗?”

芸郡主一愣。

“若是信我,你便重新梳头。坠云髻不适合你。”她也是刚想明白的,为什么芸郡主的五官分开看个个很漂亮,组合到一起看却很别扭了。其实原因不在五官上,而是在发型上。她每次见到芸郡主,芸郡主都梳的这个发式。若是换一下发式,她觉得芸郡主就是个美人。

No.295果然很斗

因钟想容之事,芸郡主最近很消沉。再加上身边没有能说上体己话的姐妹,她整日里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精神萎靡得很。若不是得了六王爷的吩咐,她近来不会迈出府门一步。今日她本不想出席十三王府办的诗会。因为去了,她估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形单影只的,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可六王爷下了令,让她必须出席,还要她陪着青舒。最近的六王爷变了个人似的,对世子、对她,管束的很厉害。世子那边,六王爷已经请来了西席在教授。六王爷誓要将世子头上的草包之名砍掉。她这边,六王妃正在物色教习嬷嬷。只要找到合适的教习嬷嬷,她就得从头开始学习女子礼义。

这会儿,她坐在青舒的梳妆台前,低着头,任青舒摆弄她的头发。她会答yīng

换发式,不是信得过青舒的手艺,而是不想失去青舒这个可以说的上话的人。目前,她也只能来青舒这边坐坐,而且打心底里,她也是喜欢来的。

因为青舒不会拿厌恶的眼神看她,当面不会,背后也不会。她遇到过不少那样的人。当面对她百般讨好,背过身去便说她的是非,将她说的非常不堪。当面对她笑脸相迎,她一转过身去,便将讥笑、厌恶的眼神投注在她的身上。

在青舒这里,即便她不说话,即便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她也不觉得遭心。算上今天这次,她已经来了青舒这边四次。第二次和第三次来的时候,她总能看见青舒姐弟三人相处的其乐融融的场景。他们王府中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看的有些羡慕。

青舒没注意芸郡主的走神,而是专注地为芸郡主弄着头发。

青舒把芸郡主的头发上下一分为二,然后把上边的部分让小鱼抓着,下边的部分用发带简单系住。下边的先放一边不管。她从小鱼手中接过上边部分的头发,然后用梳子再左右一分为二。

她抓着分出来的右边的头发,让小鱼把左边的部分挽出包包头式的蓬松发髻来。因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头发都特别长,而且芸郡主的头发很厚,蓬松的包包头发髻的效果一出来,余下的一扎多长的发稍部分便留了出来,自然垂在芸郡主的脑后。左边的弄好,小鱼再对右边分出来的头发如法炮制。

青舒看了看先前芸郡主头上戴的首饰,觉得没有适合的。她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翻看,最后选了一对蝴蝶造型的珠花,为芸郡主别上。她打量一阵,觉得这样太过朴素了些,于是吩咐小娟去取另一个首饰匣子。

匣子拿来了,放到梳妆台上打开,美丽而精致的两排绢花映入眼帘。红、粉红两色的康乃馨,蓝、紫、深粉三色的紫罗兰,个个像真花一样。

青舒示意芸郡主挑,“喜欢哪个?”

芸郡主的眼一亮,却是盯着它们不说话。去年她也买过这样栩栩如生的头花,还高兴地戴到头上给钟想容看。钟想容打量她半天,说不好kàn

,说她不适合戴头花。于是,她失望地将头花束之高阁,再没去动过。可是,哪个小姑娘不爱美,她心底是十分想戴的。

青舒以为她没看上,将三层匣子的最上面的这一层拿开,露出第二层来。“这些呢!有你喜欢的吗?”

红、粉两色的月季,蓝、红、粉红及黄色的玫瑰。芸郡主指着月季,“这是什么花?”去年她买的头花里好像没有这个。

“月季。看来你比较喜欢月季,那好,就它了。”青舒说罢,吩咐小娟,“你去,两样颜色的都要,各拿三朵过来。”

很快的,小娟捧来了六朵月季的头花。小鱼接过,三两下便为芸郡主簪上头花。左边的发髻一朵红、两朵粉的搭配到一起,簪出簇拥盛开的效果。右边的发髻则是一朵粉、两朵红的搭配。

青舒左右看了又看,满yì

地点头,“很漂亮,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打扮。素净又不失俏皮,有青春年少的味道。”

芸郡主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呆住。她的丫鬟见了主子的此番模样,喜上眉梢地夸主子漂亮,夸古小姐心灵手巧等等。

青舒笑笑,把先前系的发带解开,然后下边留的这部分头发与上边两个发髻挽剩下的一扎多长的发稍放到一起,梳顺。“小鱼,你觉得怎么样?”

小鱼柔声答,“奴婢觉得非常漂亮。”

青舒看了几眼芸郡主的刘海,觉得不需yào

修剪了,很好kàn

。于是,她问芸郡主,“喜欢吗?若是喜欢,我们这就出发。”

芸郡主看着镜中人,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再往上,轻碰头花的花瓣,一脸喜色地说道,“喜欢。”

青舒和芸郡主携伴走出秋院时,正碰上等在夏院前头的周伯彥。

周伯彥直勾勾地盯着青舒,视周围其他人为无物。

青舒脸上一烧,把走在身边的芸郡主往前一推,“郡主这样打扮是不是很漂亮?”

周伯彥看了芸郡主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小阳已经等不及了。”

果然,当他们从舒苑出来,坐进等在府门外的马车里时,青阳说他们太慢了。

一行人出发,先是绕到了洛府,把青阳和青灏放下。

洛小荣正带人在府门口等。见到青阳和青灏,他着急忙慌地向周伯彥见了礼,随后扯了青阳和青灏进府去了。

洛小荣的大哥洛铭川,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且素有才子的美名。因此,他也在受邀之列,今日要携同堂妹洛黛儿前往十三王府。他目送自家最小的弟弟洛小荣跑进府去,便摇头叹息说太猴急了些,而后同周伯彥他们一道出发。

进了十三王府,男宾和女宾要在不同的地方聚会。周伯彥和洛铭川被请去了男子聚会的场所,而芸郡主、青舒和洛黛儿则被请去了女子聚会的场所。她们三人联袂出现,引来不大不小的骚动。

洛黛儿本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而且长的又漂亮,认识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引来他人的注目实属正常。

青舒对京中的大家小姐而言是个生面孔,穿着打扮又是不俗,自然会引来各种猜测。

芸郡主,她以从未有过的小清新模样现身,震呆了在场的众多佳丽。她不仅形象上来了个改头换面,而且走在她身边的人也变了,不再是钟想容,而是洛黛儿与生面孔的小姐。

大家习惯了芸郡主万年不变的坠云髻,习惯了芸郡主只和钟想容一起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芸郡主清新美丽的一面,无法适应没了钟想容在身边的芸郡主。

不可否认,芸郡主是忐忑的。她自己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骄纵嚣张,过去的自己基本将京中有名的小姐都得罪了个遍。钟想容总对她说,何必管她人的目光,她贵为郡主,有骄纵嚣张的本钱,自该骄纵嚣张地活着。那时的她对钟想容的话深信不疑。可如今,她却骄纵嚣张不起来。因为她已知dào

钟想容这是在害她,害她一个好朋友都没交到。

芸郡主低头,咬着唇,宽大的水袖下的手微抖。她往旁边伸过去一些,小心翼翼地去抓青舒的手。

青舒脸上有怔忡之色一闪而过,在芸郡主的手碰上她手的那一刻,她差点就甩开了。但是,她感觉到了芸郡主的手指在抖,于是想也不想,回握住了芸郡主的手,继xù

目不斜视地跟着在前引路的丫鬟走。

芸郡主差点就哭了。理由自然不会是伤心,而是喜悦。她不知dào

,自己鼓足勇气伸出去的手,若是被拒绝了,该如何收场。她心里明白,洛黛儿会与她同行,完全是看在青舒的面子上。洛黛儿没在背后用厌恶的眼神看她,也是看在青舒的面子上。

此刻的青舒还不知dào

,今日她一时心软的举动,竟换来后日芸郡主的舍命相助。

诺大的花园之中,游廊、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不少。芸郡主、青舒和洛黛儿走过的地方,众家小姐纷纷走避,没有一人上前与她们说话。

洛黛儿将恼意压在心底,脸上却不显。她心中有怨,不明白青舒为何要带了芸郡主在身边。

最后,王府丫鬟带路,将她们带进了一处华贵的大厅之中。

蓉郡主,即十三王爷的嫡长女,今年十六岁。作为主人之一,今日她负责招待参加诗会的各家小姐。此刻她正坐在主位上,与身边的几位小姐说话。

引领的丫鬟报过青舒三人的身份,退下。

芸郡主第一个向蓉郡主行礼,“芸儿见过蓉郡主。”

蓉郡主眼皮不抬,嗯了一声。那样子,看着很敷衍。

芸郡主的脸上闪过怒色,但按捺住了。换作平常,她自是会发作一番的,可今日她与青舒同行,自然要考lǜ

青舒。于是,她勉强一笑,“这位是圣上追封的忠武侯的长女,古青舒。”

青舒立kè

见礼,“古青舒见过蓉郡主。”

这次,蓉郡主直接转开了脸,竟与身边的一位小姐攀谈起来。

芸郡主立kè

恼了,“蓉郡主,你什么意思?”

青舒吓了一跳,忙去扯芸郡主的袖子。

蓉郡主转过脸,冷冷地盯着芸郡主,“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芸郡主气的身子直抖,“你,你竟敢……”若不是青舒拽着她,她早冲上去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让她滚出去,这种羞辱,她怎能忍受?

蓉郡主目光一转,一脸轻蔑地盯着青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方都敢钻?”

立在蓉郡主身后的一个瓜子脸的丫鬟接到,“见缝就钻,当自己是讨人厌的老鼠不成!”

芸郡主一指那丫鬟,“贱婢,找死。”

那丫鬟一脸惶恐之色地跪在了地上。

蓉郡主呵斥出声,“放肆,芸郡主,这里可不是你的六王府。本郡主的丫鬟,容不得你来定她的生死。”

有不少小姐看着热闹,在下头窃窃私语起来。

芸郡主突然收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绷着脸,“有什么事,冲着本郡主来,不要牵连无辜。”这笔帐,她可以过后找蓉郡主算,但现在不行。

青舒心下暗叹:真是个傻孩子,人家不是冲你来的,而是冲我来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洛黛儿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小女子洛黛儿见过郡主。还望郡主见谅,古姐姐是小女子带来的,一切都是小女子的错,小女子这就带她离开。”然后她后退,侧过脸看着青舒,“古姐姐,我们回吧!妹妹有负彥公子所托,过后妹妹自会向彥公子请罪。”她想过置身事外,但又明白她不能置身事外。古洛两家的关系在那里,她不能得罪郡主,可也不能不表明态度。一句古姐姐,便是一种态度。

蓉郡主听了,却是脸色一沉。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竟是彥公子带来的女子,蓉郡主竟然给彥公子带来的女子脸色看,这下有好戏看了。这是在场众佳丽的一致心声。

青舒不是不生气的,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生气。这个劳什子的斗诗会,当她愿意来不成!若不是周伯彥想让她来,求她,她也不会来。可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她生气又能如何?她对洛黛儿说道,“有劳妹妹了。”然后强拽着心有不甘的芸郡主走。她要离开这里,然后找周伯彥算帐。这就是他所谓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就是他所谓的她只管玩儿的开心就好?

不得不说,芸郡主的确是个娇蛮的。她人是被青舒拽着走的,但她可没老实地只被拽着走。所经之处的摆设,比如花瓶、比如盆栽,只要她顾得上,见一个打翻一个或踹倒一个。她的这番作派,吓得各家小姐尖叫连连,纷纷躲避。

蓉郡主铁青了脸,“放肆,还不住手?”

芸郡主回头,“本郡主今日就放肆了,你待如何?”

迎面走来一个一身宝蓝色装束的艳丽无双的小姐。这位小姐的身后跟着四名大丫鬟。这位艳丽无双小姐似是不惧这样的芸郡主,竟是一脸谴责之色地迎上来,“郡主,还不住手。这要闹到什么时候?”

听得这声音,正在发作中的芸郡主整个人僵住。

青舒不名所以。

却见绷着脸的洛黛儿缓了脸色,与来人说话,“原来是钟小姐。”

艳丽无双的钟小姐一颔首,“原来是洛小姐。”而后皱眉看着呆住的芸郡主,“想容一刻不盯着郡主,郡主便一刻不消停。这又是怎么了?谁惹郡主生气了?”那语气,竟像长辈在责备晚辈一样。

姓钟,名字是想容,很好。青舒笑弯了眉眼,要芸郡主回神,而后问道,“郡主,这位小姐是谁?难道她还能大过郡主,能为郡主做主不成?”

这问题可是问好了。

钟想容一脸不解模样地看向青舒,“这位小姐何出此言?若不是你我并不相识,我定会怀疑你要害我。”

青舒一脸惊讶状在回视她,“你这人说话,真的好有趣。我娘曾告sù

我,也只有那心术不正的,才会见个人就怀疑人家要害自己。你是吗?”装无辜,谁不会!

钟想容眼中闪过恼色,但脸上却在笑,“这位小姐真会开玩笑。”

青舒笑的比她更友好,“我喜欢开玩笑。”

这会儿,芸郡主已经武装好自己。只见她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反过来拽着青舒走。“小人而已,何必理她。”

青舒煞有其事地说好,然后略提了声音说道,“郡主,哪个敢欺负你,你便去向彥公子告状。彥公子很厉害的,定能帮你。”

“彥公子”三个字从青舒口中吐出,钟想容暗咬牙根。

芸郡主却是眼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立时拉着青舒停下。她回头,迎上钟想容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大声说道,“钟想容,这么多年,你不时告诫本郡主,不要和谁谁家的小姐走的太近,因为谁谁家的小姐不安好心,骨子里很坏。你还说,谁谁家的小姐给你吃了暗亏,让本郡主替你报仇。”

钟想容立kè

变脸,“郡主,您,您冤枉我!您再生气,也不能说这样的气话。”她心下不安,事情不太对。按理,她冷落了芸郡主这么多天,芸郡主早该贴过去向她求饶了。可芸郡主没有。今日,她已经给了芸郡主台阶,可芸郡主还是没贴过来。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芸郡主嗤笑一声,“还说什么,谁谁家的小姐背地里说本郡主的坏话,要本郡主以后千万不要给好脸色。你利用本郡主得了好名声,却害得本郡主得了骄纵跋扈之名。你多年来一直喜欢彥公子,只要哪家小姐多看彥公子几眼,你便撺掇本郡主去为难哪家小姐。以前本郡主傻,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如今本郡主已醒悟,再不上你的当,再不要被你利用了。”

钟想容气的恨不能上前甩这草包郡主两巴掌,但她怎会在人前犯这种低级错误。于是,她装柔弱,一脸楚楚可怜地摇头,眼泛水雾,“郡主,想容忍受你的骄纵,一心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你怎能,怎能如此,如此……”她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

芸郡主决绝地大声宣bù

,“自今日起,本郡主与你不再是姐妹,而是死敌。”这还不够,“彥公子只喜欢古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下辈子也不会喜欢,别再……”她一下卡壳儿了。

芸郡主的大丫鬟忙低声提醒,“妄想。”

青舒挑眉,原来如此。竟是有人授意的,似乎是提前有所准bèi



被丫鬟提醒,芸郡主一点都不脸红,只是愤nù

地说道,“别再妄想本郡主会替你打探彥公子的事情,任何事情都不行。”

那大丫鬟又说道,“茶杯。”

芸郡主继xù

,“对了,还有茶杯。上个月王大人府上宴客,你悄悄让人把彥公子用过的茶杯藏起来,带走了。那是王大人心爱的茶具之一,王大人一直念念不忘,你快些还回去。”

就算钟想容再有心计,也绝对绝对没想过,她眼中的草包有一天会与她反目,还会给她致命的一击。脑子里轰的一下,脚下一软,若不是她的丫鬟扶的及时,她便坐地上了。

主子是有心计的,奴才也不差。只见钟想容的一名贴身丫鬟说道,“郡主,小姐可是一心一意地与郡主交好,郡主怎能这样冤枉小姐?”

芸郡主的丫鬟冷笑一声,“一心一意地交好?只要有脑子的,仔细想想郡主的坏名声都是怎么来的,便会知dào

你家小姐是如何一心一意地利用郡主捧高自己的。”

“放肆,何人在此喧闹?”蓉郡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走了过来。

芸郡主可不惧她,“热闹看够了才说放肆,虚伪。”她骄傲的像个孔雀一样,竟是挽了青舒的胳膊,“舒姐姐,我们走,找大表哥去。”虽然心里难受,可她又为自己骄傲。她以为,有些话说不出口。可说出口了,难受之余,又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蓉郡主是如何善后的,钟想容是如何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辩白的,她们并不关心。她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十三王府的府门口。

正在她们要登上各自的马车之时,十三王妃跟前的嬷嬷跑的满头大汗地过来拦人。“哎呦!郡主,小祖宗,您可不能这样回去!王妃遣了奴婢来请郡主。王妃有言,今日哪个让郡主受了气,哪个得给郡主道歉,直到郡主原谅为止。”

芸郡主可不吃这一套,“不要假惺惺的,你们郡主可威风着呢,竟敢对本郡主说滚出去!本郡主把话放在这里:自今日起,此生此世再不会踏入你们十三王府半步。”然后要人拦着嬷嬷,对自己人下令,“走。”

那老嬷嬷被人架着,着急却又不能叫人硬拦郡主的驾。等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了,架住老嬷嬷的六王府的两个家丁这才松开人,并跑去追前边的马车。

这时候,周伯彥神色木然地自十三王府匆匆走出,后头跟着顾石头等人。

“彥儿,彥儿,回来……”文弱的十三王爷追的辛苦。

周伯彥不理,护卫将马牵到,他便翻身上马,去追青舒一行人了。

紧接着,洛铭川带着小厮离开了十三王府。

这个斗诗会,果然够斗的。郡主姐妹相斗是个劲爆的话题,芸郡主与钟想容反目是又一个话题,钟想容肖想彥公子、为彥公子偷茶杯更是劲爆得不能再劲爆的话题。

不过一刻钟左右,因着为京城人新添的三个话题,诗还没斗上,十三王府的斗诗会便散了。

蓉郡主的闺房之中。十三王妃眉头紧皱,蓉郡主低头坐在床上。

碰的一声,蓉郡主闺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带着几分儒雅之气的十三王爷面色铁青地入内,并大力甩上门。他大步走来,看着蓉郡主没有一丝主动认错的意思,终是忍不住,抬手便甩了蓉郡主一巴掌。

蓉郡主疼的眼泛水光,捂着半边脸,“父王。”在她的印象里,父王一直是个好脾气的。她的父王很少发脾气,也从不动手打人,尤其是对儿女。她觉得害pà



十三王妃抢上前来,挤进父女之间,“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十三王爷踉跄两步,退后,然后扯开嗓子大喊,“疯了吗?都疯了吗?啊?”“竟敢对芸儿说‘滚出去’,你好样的,好样的。”

十三王妃叹了口气,“蓉儿,你这是为什么?”

十三王爷一脸颓色地坐进椅子里,“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蠢,愚蠢。今日这个诗会,你们、本王,还有前来的公子、小姐,都是绿叶,都是绿叶,懂吗?”绿叶是陪衬红花的,没了红花的诗会,光留绿叶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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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偿前头过错的一章,嘿嘿……

No.296另类和好

十三王爷说什么绿叶红花的,十三王妃不解,“王爷,您在说什么?”

十三王爷怒视蓉郡主,“你还有脸哭?本王都没哭,你哭什么哭,还不闭嘴!”

蓉郡主是真的怕了,立kè

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十三王爷坐不住,站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在地上乱转,脸上的愁色浓的化不开。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十三王妃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可她还是没想到关键点,“王爷,您何必愁成这样?这么着,王爷亲自走一趟六王府,跟六王爷好好说说,明日再摆上陪不是的宴席,这事便过去了。”

“你懂个屁。”难得的,从不说脏话的十三王爷竟然也有失控的时候。“六王兄那边倒是好说,难过的是圣上这一关。”

十三王妃的脸色立kè

变了,“圣上,为什么要说圣上这一关难过?”

蓉郡主也是吓到了,一脸紧张地唤了一声父王。

“今日的诗会,是阿彥向圣上求来的。阿彥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古小姐。古小姐是谁?是原忠武将军,后又追封为忠武侯的古云虎之女,被你这个没脑子的甩脸子的那位古小姐。”若是可以,十三王爷真想打开长女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人灌了浆糊?

啪的一声脆响。蓉郡主栽倒在床上,面色苍白。

十三王妃抖着打人手,满面寒霜地说道,“孽障,真是个孽障。母妃昨日是如何交待你的?要特别注意阿彥带来的女子,要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你倒好,你好样的!不仅对芸郡主恶言相向,竟还给古小姐甩脸子!说,谁给你的胆子?母妃只当你对芸郡主犯了浑,万没想到,你竟敢,竟敢违逆母妃的话。”

活了十六年,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可如今,不仅父王打她,连母妃也打她。蓉郡主不能接受,“只不过是个死了爹,又没靠山的孤女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我就给她甩脸子了,她能怎么样?她还能大过郡主不成?彥大哥生气归生气,难道还会真怪罪于我?”

“你就作吧,等着嫁去蛮荒之地吧,父王不管了。”十三王爷一甩袖子,离开了。

门一关,十三王妃无力地坐到床沿上,默默地落下泪来。

蓉郡主这下慌了,“母妃,母妃,父王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着嫁去蛮荒之地?

十三王妃眼中有泪珠滚下,神色却是木然的。她闭眼,“意思是,朝廷正在挑和亲的郡主,要和亲到万里之隔的蛮荒之地的郡主。芸郡主有霸道又不惜犯浑的六王爷这个父王在,不会被选中。佳郡主近来染病,不会被选中。而你,年纪正适合,又没有婚约,又是份量足的郡主。”

“不,不要,不要,我不要和亲。母妃,救蓉儿,救救蓉儿。”蓉郡主大哭起来。

十三王妃睁眼,眼中透着绝望之色,“晚了。”“你父王探过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似乎也属意你。你父王求太后娘娘,不让你去和亲。太后娘娘什么话都没说。你父王束手无策之时,有人提醒你父王,或许阿彥能说上话。你父王满心欢喜地找上阿彥。阿彥虽没有表态,但有帮忙之意。”

蓉郡主面色惨白地说不出半句话。自诩聪明的她,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去了,她连草包芸郡主都不如。她得罪了周伯彥,再没人肯帮她说话了。她被选中了,其他郡主就解脱了。好一个姐妹情深,竟是在这里等着她。

“如今,你觉得阿彥会帮你说话吗?”十三王妃无力地问道。太后娘娘的冷血无情,她在长公主死后就看清了。在太后娘娘眼中,皇家女儿全是棋子,是可以笼络人心的棋子。太后娘娘只会促成此事,万没有劝皇帝取消和亲的可能。而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的大臣,他们十三王府请不动。他们唯一的希望,全在周伯彥身上。周伯彥不是皇子,却在皇帝眼中比皇子们更有份量。现在,他们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蓉郡主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说离开十三王府的众人。因六王府是离的最近的,追上人的周伯彥第一个送芸郡主回王府。下一个他准bèi

送洛黛儿回府。正好,洛铭川已经赶上来了。他便不必再绕道去洛府。于是,他带着青舒和洛铭川兄妹告别,各自回府。

青舒一言不发地走入秋院,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娟,通知丁管事,整理行装,准bèi

好车马。”第二句话是,“小鱼,整理东西,快些。”

小娟和小鱼答yīng

着,各自忙开了。

小游和小欢面面相觑。然后小欢向小游使了个眼色,悄声退出了秋院。

小游端了桌上摆的果盘走上前,“小姐,消消气,吃点水果吧!”

青舒不想对无辜的丫鬟发脾气,便淡声说话,“拿下去吧,没心情吃。”

小游便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让小鱼整理东西,是要去哪里吗?”

“嗯,准bèi

搬出去。”

小游不敢再问,默默地退下。她站在秋院门外焦急地张望,盼着小欢快些请了公子过来。须臾间,公子急步走来的身影落入眼帘。小游顾不得规矩,小跑着迎上去,急急禀报,“公子,小姐很生气,正在整理行装,说要搬出去。”

周伯彥走的越发急了,“你们做的很好,在外边守着。”他的话音落,人已经甩开了小游,进了秋院。他匆匆忙忙的走进房间,外间无人。他脚下不停,直接走进了内室。

正在整理衣物的青舒见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周伯彥让小鱼出去,然后自己站在青舒面前,“被人缠住,只耽搁了片刻的工夫,你便闹着要搬出去。”

青舒甩了手中的衣物,“谁跟你闹了?今日的难堪,是我自找的,谁我让痴心妄想要高攀你呢!我不怨你。从今天起,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周伯彥这下生气了,“阿舒,你跟我生气,跟我发火,是应当的。是我做的不够好,今日让你受了委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唯独不能说这种气话。”

“你还说,你还说。”先前只是生气,这会儿青舒觉得委屈极了,竟是掉了眼泪,“都是你,都怨你。我都说不去那劳什子的诗会了,你非劝着让我去。还说什么只管玩儿,高兴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周伯彥这下慌了,过来搂住她,“别哭,别哭。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去诗会。以后再有这种劳什子的诗会,咱们都不去,都不去。”

“走开,别碰我。”她一边哭,一边胡乱地推他。

他只得放手,退开几步,“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别哭,别哭。我错了,全是我的错。”看她哭,他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本是他准bèi

让她高兴的诗会,没想到却成了给她填堵的诗会。

她踢他一脚,“当然是你的错。”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是,是,是,全是我的错。”

她一抹眼泪,“芸郡主因我而被赶,你准bèi

怎么办?”

他心想,芸郡主岂是省油的灯!肯定不会让蓉郡主太好过。但这会儿他可不敢对青舒说这话,“放心,放心,我自会帮她出气。”

她脸色稍缓,也不吧嗒吧嗒掉眼泪了,但也没一下止住,“黛儿妹妹因我被人嫌弃,都没人理她。这会儿她指不定如何伤心呢!你要怎么办?”

他心下叫苦,这种事他也要负责?“洛小姐的人缘很好,等我把今天的事处理妥当了,她自然还是那个有好人缘的大家小姐。”

青舒放心了,不抹眼泪了,也不说话。她坐到床沿上,低头继xù

整理衣物。当拿到衣物中的一样东西时,她心道坏了,着急往衣物下头藏。

看她继xù

整理衣裳,他心里咯噔一下,胡乱抢过她手里抓的衣物。他没看自己抢过来的是什么,只觉得触感很滑、很柔软,料子很少。他说道,“就是怕你乱想、乱来,我才没急着去找人算帐,而是随你回来了。不许再提搬出去这种话。”

她的眼角还很湿,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眼睛瞪老大,一脸的无措。好吧,确切地说是她觉得很尴尬,“那个……”

他打断她,“安安生生地在舒苑住着,哪里也不许去。”

她一脸的不自在,“那个……”

他再次打断她,“放心,敢让你难堪,我自然会百倍地还回去,你坐等消息就是了。”

她急了,“还我……”

“我这就进宫去。你哪里也别去,就呆在舒苑中。若是在屋子里呆的闷了,便去苑中各处走走。门房我会交待好,今日不见客,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没人敢扰你清静。办完事回来,我自会顺道接小阳和小灏,你不必特意派人去接。”

她红了脸,等他终于把话说完了,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还我肚兜。”

他以为听错,整个人一愣。她的肚兜,怎么可能会在他这里?等一下,肚兜?清冷贵公子终于也有清冷不下去的一天,他的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出现。

她一脸忿忿,又心里安慰自己。该觉得不好意思的是他,不应该是她。再者,现代人穿的内衣都是买的,谁能知dào

缝制者是男是女!大家还不是自自然然地穿在身上了。于是,她以“大无畏精神”,决定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件事情。

她忽略自己羞红了脸的事实,自以为很淡定地出手,快且准地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自己的宝贝肚兜,准bèi

毁尸灭迹。咳,确切地说,是想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塞进其他衣物下头。但是,俗语说的好:人要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她是以闪电般的速度藏其他衣物下头了。可好死不死的,摆在床沿上的衣物,大概是比较向往地面,于是,至少有一半投向了地面的怀抱。更为悲催的是,藏下头那位,竟大咧咧地飘落到了垫底的衣物上头,红的刺目。更更悲催的是,就落在他脚前只有一步距离的地方。她的头顶上飞过一群乌鸦,呱呱呱……

他低头看着脚下,看着据说在前一刻被他拿在手中的东西,耳根红透。

天要亡我。这是她此刻的心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某人的迁怒。她再次以闪电般的速度出手,随手一拨拉,又有衣裳飞扑向地。终于,在她眼中红的刺目的那一样东西,被埋在了下头。

他终于回神,说不清此刻的自己是在尴尬还是其他什么,他试着解释,“那个,我……”

她瞪眼睛,使劲儿瞪眼睛,努力瞪眼睛。她要以眼神打退这个混蛋。

大概是她的瞪功杀伤力足够强,他摸摸鼻子,“咳,你慢慢收拾,进宫,我这就进宫。”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没脸见人了,太丢人了,全是那混蛋害的。她无力地倒在床上,装死。

“阿舒。”他去而复返,立在门口唤她。

她炸毛了,一下坐起来,随手抓了个东西便丢了过去。

一只手工缝制的熊布偶落在他的脚前。他忍着笑,弯腰拣起来,见是个小猫大小的布偶,样子憨态可掬,十分可人。他清了清嗓子,“大皇子、二皇子约我明日出城打猎,你想不想去?”

她说了声不去,气乎乎地转过身又躺下了。他们明明是在吵架的,她明明在对他发飙的,怎么一下就变了味儿!都是那该死的贴身衣物惹的祸。都是他的错。抢什么抢?要疯了。

“先别急着做决定,问过小阳他们的意见再告sù

我。”他想到诗会上的不愉快,追加一句,“打猎的事放心,是我们私下约的。有些人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二人的头上。”他说罢,一点还布偶的意思都没有,竟是拿走了。

就这样,吵架模式因着中间出的尴尬小插曲走了调,变了味儿。不过,这也算是吵架结束,另类的和好了。至于过程,打死青舒,青舒也不想再提。实在是太丢人。

进宫的路上,顾石头及锦衣护卫们频频侧目,不时看一眼主子左手里抓的东西。他们觉得,小姑娘喜欢的布偶之类的东西,实在是与他们清冷的公子格格不入的厉害,怎么看怎么怪异。

周伯彥并不理会他人的目光,只管赶路。进了宫,他没去御书房,而是去了华贵妃的榕淑宫。华贵妃是大皇子的母妃,位份只在皇后之下,手握后宫的半个管理权。

如果说,太后娘娘利用钟皇后控zhì

着半个后宫的话,那么,皇上同样借助华贵妃控zhì

着另半个后宫。

榕淑宫。宫女刚一通传,正在教十一公主抚琴的华贵妃停手,让人宣周伯彥进殿。

四岁的安海康乐,即十一公主,又叫乐公主。她抬头看着华贵妃,声音娇娇软软地问,“母妃,彥公子是谁?”

“康乐忘了吗?你淘气地在桌子上蹦蹦跳跳的时候掉了下来,然后是高高大大的彥哥哥接住了你,还捏了你的鼻子,不许你再淘气的。”这事就发生在不久前。当时大皇子与彥公子一同来问安,康乐正在她身边。在宫女、太监给大皇子见礼的工夫,康乐便趁着大家不注意爬上了桌子,差点摔地上。

乐公主皱了可爱的小鼻子,“彥哥哥坏。”因为捏得她的鼻子痛痛的。

“谁在说我坏话?是不是康乐?”迈步入内的周伯彥问道。

乐公主噘嘴,“捏鼻子,痛痛的。”

周伯彥晃了晃左手里抓的布偶,“康乐不喜欢彥哥哥呢!肯定也不喜欢彥哥哥带来的礼物。”

乐公主眼睛盯着布偶,却是噘嘴对宫女下令,“给本公主拿来。”

周伯彥见了,作势要收起来。

乐公主着急地挪着小步子冲上来,一跳一跳地要拿。

周伯彥笑笑,也不为难她,把布偶给了她。

乐公主得了可心的东西,抱的死紧,一蹦一跳地跑进去了。伺候的宫女和嬷嬷立kè

跟上。

雍荣华贵的华贵妃淡然微笑,“哪里来的布偶?瞧着倒是喜人。”

“阿舒做的。顺手拿了,正好借花献佛。”他倒也不隐瞒。

华贵妃让他坐,“十三王府不是有诗会吗?”

他答,“散了。”

这时,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来了,宣周伯彥过去面圣。周伯彥辞别了华贵妃,跟着小太监往御书房走。经过一处无人的长廊时,小太监低语,“六王爷和十三王爷正在面圣。”最后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吵架”。

No.297早去早回

第二天,青舒到底留在了舒苑,并没跟着周伯彥去打猎。倒是青阳和青灏跟去了。

周伯彥担心青舒一个人会无聊,出发前把步语嫣和芸郡主请到了舒苑,让她们陪着青舒。

青舒觉得周伯彥多虑了。她才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可做之事很多。比如可以看看书、可以在舒苑中四处走走看景,可以整理采买单。来一趟京城不容易,自然要带了许多小礼物回去的。

陈知府府上什么也不缺。但京城的东西看着金贵不是,她自然要备一些聊表心意的礼物。还有德县萧知县那边,康溪镇于县辅那边,哪个她都记着,没有落下。

白庆丰白老爷的府上,石记客栈的东家等有来往的人家她也不想落下,个个都会认真对待。还有他们古府内的人,庄子上、荒地上、铺子里做事的,从管事(掌柜)到下头的人,不管礼物大小,肯定是人人都有礼物的。

京城有名的胭脂水粉、绸缎布匹及小饰品,青舒决定多买些回去。这些东西是女人的最爱,古今皆是。再说了,哄的各家的女眷高兴了,她们的男人也跟着高兴了,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

她今日本打算出门逛街的,等周伯彥走后就去逛。可步语嫣和芸郡主已经被请来了,她自然就歇了逛街的心。

步语嫣是个坐不住的。十三王府的诗会她没去,一是因为她对吟诗作对的事很不耐烦;二是她就要出嫁了,必须呆在府中待嫁,不能再向以前那样随兴出府。以前,她很看不上芸郡主,但因为基本碰不到一起,倒是没发生过冲突。可经过了昨日之事,她听说昨日芸郡主是护着青舒的,她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觉得芸郡主这人看着有些顺眼了。因此她今日见了芸郡主倒是和颜悦色的很。

步语嫣是不会女红的,芸郡主的女红似乎也不怎么样。青舒觉得,让不谙女红的这两个陪自己干坐着不太好。于是想了想,她建议道,“要不要一起踢毽子?”

“好啊!”因待嫁之事,被家人管束的快崩溃的步语嫣欢快地答。“先踢会儿毽子,踢累了玩儿跳绳。”

青舒无奈地笑,然后问身边的芸郡主,“郡主觉得呢?”

芸郡主觉得新鲜,“好。”她身边的丫鬟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青舒立kè

让丫鬟准bèi

了毽子和绳子,把院门一关,三个人在院中踢起了毽子。

刚开始的时候,芸郡主踢的很笨拙。不过,她一会儿就掌握了技巧,踢的有模有样的,只是照样踢不过步语嫣和青舒。她急的跺脚,“这次不算,不算,再来,从头再来。”

她们定的规矩是,每个人可以踢三局,加起来的总和最少的那一个,要学两声猫叫。芸郡主一直是输的那个,已经学三次猫叫了。她觉得很丢人,开始抗议。

步语嫣笑的欢,“不许耍赖,输了就是输了,受罚,要受罚。”

芸郡主急红了脸,“是你们耍赖,你们以前玩过,本郡主是第一次踢,这样不公平。”

她越急,步语嫣越是逗她。“定规矩的时候,郡主可是没反对。既然没反对,那就先学两声猫叫来听听,其他的之后再说。”

“你,你……”芸郡主一跺脚,别过脸,喵喵两声。然后不理会坏笑的步语嫣,她一脸豁出去的模样,把裙摆提起来,一脸忿忿地往束腰里塞,“本郡主不信,本郡主会赢不了你。步小八,你给本郡主等着。”这声步小八,她是跟青舒学的。

她的丫鬟忙跑上来,“郡主,郡主,这使不得。”然后着急要把芸郡主的裙摆放下来。

芸郡主呵斥丫鬟退下,嘴里嘀嘀咕咕的,“早该如此,早该如此,要不然本郡主定不会输的这么惨。”她这是在抱怨自己没早些学青舒步小八那样提起裙摆。

青舒琢磨,可不能让芸郡主一路输下去,要是气哭了,她可哄不住。于是建议,她们三个每人可以挑一个丫鬟当副手。就是一组两人,两人三局踢的总数是最后的成绩,然后与另外两组人比哪组人踢的毽子数最多。

步语嫣操着稳赢的心,一指自己的丫鬟小杏,“我选她。”小杏能踢,她知dào



观战的小杏答yīng

一声,过来站在了步语嫣身后。

芸郡主看着自己的四个大丫鬟,“你们谁踢毽子最厉害?”

四个大丫鬟都说没踢过。

芸郡主气闷地跺脚,“笨,笨,笨。”

青舒忙一点小娟,“你,你是芸郡主的副手。”然后随手一指芸郡主的四大丫鬟之一,“你,当我的副手。”小娟特能踢毽子,连她都不是小娟的对手。她这是明显要照应芸郡主。实在是,总让一个人输,太没意思了。

在一群女孩子的大喊小叫声中,这毽子也踢了,跳绳也玩儿了,跳格子和丢口袋的游戏也尝试过了,时间也转到了午时。青舒留她们吃午饭,玩儿的忘乎所以的她们两个欣然接受,嚷嚷着用了午膳再继xù



芸郡主和步小八迷上了丢口袋的小游戏,一下午都在玩儿它。期间又笑又叫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傍晚十分,左催右催不见待嫁新娘步语嫣回府。步府这边坐不住了,派了步五过来把人接走。少了玩伴,而且这一天玩儿下来实在累人,芸郡主也跟着告辞。周管家不敢怠慢,亲自带上十人卫队送芸郡主回王府。

那两个精力过盛的终于走了,累的不轻的青舒倒床上不愿意起来。

小鱼、小娟再加上小游和小欢,一路伺候下来,也是累够呛。小欢去传晚膳了,小游则是去安排主子的沐浴之事了。留下的小鱼、小娟,一个要伺候青舒洗漱,一个在忙杂事。

“小姐,该洗漱了。”小鱼端来洗脸水说道。

青舒无力地摆手,“稍等,我在想事情。”她在想,芸郡主走时对她说的那句“小心六公主”是什么意思。见都没见过,她是怎么惹到六公主的?但转念一想,不由苦笑。肯定和周伯彥喜欢她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再坚持几日,参加了廿八的婚宴,她定要第一时间脚底板抹油,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昨日在诗会上,芸郡主可是让钟想容吃瘪一回。青舒一直想问芸郡主,是谁教她这么做的,也很想说“反击的漂亮”。可想想又觉得不妥,青舒便忍住了。可说实在的,青舒是真想知dào

指点芸郡主的背后人是谁,十分想。

天色黑透,青舒坐在油灯下整理采买单。已经置办下的东西,她顺手做上标记。还没置办的东西,她想着一定不能忘记抓紧时间置办。明日或后日她必须亲自上街一趟。有些东西交给丁管事采买没问题,但有些东西肯定不行。像采买胭脂水粉、女子偏爱的首饰、小物件儿之类的东西,丁管事肯定不擅长,必须由她亲自挑选才成。

这时候,前头来传话。周伯彥带着人回来了,青阳和青灏正往秋院来。

青舒一喜,放下采买的单子就要出去迎接。

“小姐,天冷。”小鱼说着,取了披风为青舒披上。

青舒拢好披风,立在秋院外不过片刻,就见小厮打着灯笼在前引路,青阳和青灏好胳膊好腿儿的回来了。

青舒伸手摸他们的小脸,有些冰,“冷不冷?”

他们两个一致摇头,说不冷,然后催青舒赶紧回屋,反过来担心青舒会着凉。晚间的天气不比白日,已经很冻人了。

青舒笑,吩咐人赶紧打水让他们沐浴,给他们去去身上的寒气。沐浴用的水提前都烧好了,是现成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用过早膳,青舒才知dào

周伯彥天不亮就出门了。他留了话,说是今日不让青舒姐弟三人出门。

芸郡主非常积极地又来了,身边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十岁的小萝莉是她的妹妹安海萝,六岁的小男孩儿是她的弟弟安海昌,都是现在的六王妃所生。以前,她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母妃,更不喜欢现在的母妃所生的三兄妹。现在嘛,她见了青舒姐弟之间的相处模式,似有启发,于是今日主动对母妃说要带了弟弟妹妹去舒苑玩儿。

步语嫣没来。想也知dào

,她是待嫁的新娘,哪能再随兴玩耍。步家算是开通的,没有过早地禁她的足。换作其他府邸,在婚期定下的那刻便不会再让女儿出门。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才能出门,还得是在家中长辈或兄嫂的陪同下。

转眼又过了一天。周伯彥没再阻止青舒姐弟三人出门。青舒便收拾停当了,带了青阳和青灏去了一缕香包子铺。

一缕香包子铺,开业之前青舒说要挂到步语嫣的名下。步语嫣答yīng

了,可最后铺子开起来了,东家的名字不是步语嫣的,而是青舒自己的。步语嫣要步五替青舒请掌柜的。步二哥恰巧听见了,便主动请缨当了这里的掌柜。

铺子开张之初,成员简单。伤残伙计三名;左腿截肢的调馅儿师傅一名,身边带着年少的儿子;包包子和豆沙包的妇人两名(都是在铺中做事的男人的媳妇)。

现在,铺子的营生多了,效益不错,需yào

的人手也多。因此,铺子的规模扩大了,铺中成员倍增。伙计增加了三个。包包子和豆沙包的妇人从两人增加到五人。聘了两个厨子,厨房打杂的五人。还聘了一个专门负责采买的。自然,聘人这方面,步二秉承了可做事的退伍伤残军人优先的原则。

青舒五天前来过一次,今天过来是第二次。青阳和青灏倒是第一次来。巧的是,步五竟然也在。

步二哥便请了大家去后院说话。后院有他用来休息的房间。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张床,然后就是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具。因为步二哥是坐木轮椅的,为方便他出入,门没有门槛儿。

当初,对于步二哥屈尊当个小掌柜一事,青舒很不理解。而步语嫣的解释是,她二哥因腿伤闲置在家,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成了废人,很不开心。军营去不得,又不能再舞刀弄枪的,步二哥整个人丢了魂似的。步府老少见不得他如此颓废,想过许多办法,可始终不能让他打起精神来。

步五想带着步二做买卖。买卖人要四处走,去各处找商机。步五觉得,只要步二跟着他四处走走,转换一下心情,准能恢复过来。可步二哥拒绝了。之后,步五想方设法往他那边塞帐本,不时让人在他耳边大谈商道、商事。最后,步五成功了,步二哥开始看账本,可到头来却是便宜了青舒。步二哥没跟着步五从商,却自愿给青舒当了个小掌柜,把一缕香包子铺经营的有声有色的。他每日里自得其乐地管理铺子、拨拉算盘珠子。

青舒也不避着步五,笑着对步二哥说道,“妹妹打算在京郊买块儿地,明年专种红果。只是妹妹人不在京城,自是要请人打理红果的买卖。二哥有没有兴趣接手?”

不等步二表态,步五笑着接过她的话,“妹妹,五哥就在这儿坐着,你怎么不问问五哥是不是感兴趣?”

青舒笑道,“二哥不接,才能轮到五哥。二哥好着呢,每日竟想着给妹妹挣银子了。哪像五哥,整日就会惦记着从妹妹手里分走银子。”

步五哭笑不得,“二哥,你看她,牙尖嘴利的。”

步二哥明显是护着青舒的,“妹妹哪里说错了?你就是一大奸商,见到有利可图的买卖从不放过。”

步五无奈地笑,“哪有当哥哥的这样说自己弟弟的。我可是要伤心了。”

青阳一脸搞怪地挤到步五面前,然后又快速走开,说道,“五哥在笑,哪里有半分伤心的样子?”

青舒听了,笑出了声。

步五笑骂,“臭小子,在京城这才呆了几天!竟然这么快就学坏了!”

说说笑笑间,在京郊种红果的事情便谈妥了。步二哥管总账,而栽种红果的一切事宜则由步五找人做。

步五不愧是生意人,他建议青舒不要一下栽种太多红果。第一年栽种七八十亩地正好。因为向来是物以稀为贵,东西少才值钱,多了就不值钱了。趁着红果还没有普及的几年,他们要多多地赚银子。

而分成方面也说好了。前期投入由步五出。到了后头,卖得的所有银子扣除步五投入的银子,再四六开。青舒可是要当甩手掌柜的人,根本不操心栽种及销售之事,只出红果种子。因此,青舒提议她占四,步五占六,步二哥的工钱她出。相当于是她给步二哥开双份工钱。一份自然是铺子掌柜的工钱,一份是负责红果之事的工钱。

还有一份担书。若是生意没成,因天灾人祸而亏了,亏损的银子双方各出一半。

事情谈妥了,青舒姐弟三个辞别了步二和步五,离开了包子铺。他们不直接回舒苑,准bèi

逛街采买些东西。

她们离开铺子没走出几百米远,周伯彥便追来了。

周伯彥叫停了马车,钻进了青舒姐弟乘坐的马车里。他与青舒低声说话,“你是回舒苑,还是要去哪里?”

青舒觉得他出现的奇怪。他说今日约了朋友,不到下午不回来。可这会儿上午时间都没过去一半,他却追来了,有问题。“我们要逛街采买东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约了朋友吗?”

周伯彥点头,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想事情。须臾,他抬头,低声说道,“你慢慢逛,我再留几个人给你。”然后看了眼青阳和青灏,“他们我带走,要去见一个人。”

青舒觉得有异,“见什么人?”

周伯彥往上一指,却是不说话。

青舒整个人一震,无措地抓着他的袖子,却是说不出话。上头是什么?不是车篷,而是天。天代表的是什么?天子。终于,她害pà

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天子为何要见青灏?她不敢猜,也猜不出。可是,为什么连青阳也要去?

周伯彥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别乱想。这是好事,你该高兴。”

“我……”她想说我不敢高兴,我很害pà



青阳和青灏不明所以,盯着怪异的哥哥姐姐。

周伯彥轻抚她的发丝,“信我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是啊!信他就是了,她想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她点头,“早去早回。”

他很想拥bào

她一下,但是她肯定不依。他想想作罢,“小阳、小灏,下来,哥哥带你们去见个人。”

青舒一手抓住一个弟弟的手,“去吧!听哥哥的话。”

青阳和青灏答yīng

着,在青舒似喜似悲的视线中坐上了周伯彥准bèi

的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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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睡过头了,爬起来码字竟然晚了一个小时

No.298我们认识吗

青阳、青灏被周伯彥接走后,青舒有些魂不守舍地走进了一家胭脂铺。

胭脂铺这样的地方,因为光顾的都是女客,所以铺中做事的一般都是女子,唯有掌柜的性别不限。不过,女掌柜很少见。一般情况下基本与别的店铺一样都是男掌柜,还有一种情况是东家娘子亲自担任掌柜一职。

而铺中作事的女子,不称呼为伙计,要称呼为大娘子或小娘子。大娘子,是指成家的妇人,一般年龄在十八到三十之间,再大的东家不会用。小娘子,是指未婚的十二岁以上的小姑娘。有的东家不从外头聘大娘子、小娘子,而是从自己府内选合适的人,再加以训liàn

,这才放到铺子里。

青舒进了铺子。铺中的一个大娘子热情迎接,并口沫横飞地向青舒推销着铺中的胭脂水粉。大娘子说这个是时下京中最为流行的‘一品红’,又说那个是时下京城小姐最为喜欢的水粉等等,将铺中的货品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青舒有些走神。她眼睛盯着那所谓的‘一品红’,而心思却有些飘远。不知dào

青阳和青灏会不会害pà

?有周伯彥从旁照应,他们俩个应该不会有事吧?皇帝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帝面对他们俩个的时候,会不苟言笑地威慑他们,还是会和蔼可亲地跟他们说话?帝王呢,和蔼可亲的可能性大概是零,是她想多了。

招呼青舒的大娘子二十一二岁的模样,长的不出挑,却也不丑,让人看着很顺眼。她注意到自己招呼的小姐正在走神时,眼中闪过不悦之色,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给客人脸色瞧。她们做的就是富贵夫人、大家小姐的生意,挣的就是这些人的银子,哪里真敢当面得罪人!可是,她也不想浪费自己的口水,站在这里唱独角戏。于是,她故yì

在青舒面前晃了晃,“小姐,这可是实打实的上等胭脂,就是那相府小姐、尚书府小姐都在用它。”

青舒还在晃神。

小娟自左后方轻推青舒的手臂一下,轻唤一声,“小姐。”

青舒一下回神,正看到大娘子一脸希翼地盯着自己看的模样。她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发钗,以掩饰自己走神的尴尬。

大娘子现在可是急死了。因为她看到,与她不和的菊大娘子已经卖出了一盒五十两银子的胭脂。她们铺中的大娘子,以花冠名。她的对头冠一个菊,她自己则被冠一个兰。

兰大娘子不想被对手比下去,于是迫切地要把‘一品红’推销给面前的这位小姐。她见客人已回神,竟一脸神mì

状地往前凑了凑,低声对青舒说道,“小姐,看到没有,那边的小姐已经买了一盒‘一品红’。铺中原来只剩两盒,如今一盒已出,剩下的唯有它了。”她把面前的一盒胭脂往青舒手边一推,“下批的胭脂得十日后才能到。”

青舒嗯了一声,没说话。她看到了,是讨人嫌的顾烟儿。这是怎样的一个缘分啊!两次逛街,两次都遇到了这位疑似白莲花的顾烟儿小姐。

小娟听了不解,插嘴问了一句,“为什么十日后才能到?”

兰大娘子一脸得yì

地解释起来,“这‘一品红’可不是满大街卖的胭脂,是我们东家公子的花容斋才能做的出的稀罕东西。我们东家公子的花容斋不做凡品,做的个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不信出去打听打听,这‘一品红’只有我们左记胭脂铺才有货,其他各大胭脂铺想卖都没处进货。”买卖人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可她的得yì

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很得yì

。因为,关于花容斋与东家公子的话确实是真的。

顾烟儿今日的目的就是替府中的嫂嫂买一盒‘一品红’。这会儿她东西买好了,却不想即刻离去。她东看看西瞧瞧,竖起耳朵听着青舒这边的动静。

听了兰大娘子一通说,小娟不乐意了,“我问你为何十日后才能到,你却扯那么多无关的话。”

兰大娘子笑的花枝乱颤,“这位姐姐好生性急,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这声姐姐叫的,小娟忍不住一哆嗦。二十几岁的妇人竟敢喊她一个未出嫁的丫鬟姐姐,内心真够强dà



兰大娘子自作娇羞状地捧了红脸蛋儿(腮红用多了),“我们东家公子英俊潇洒,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她用了千字的篇幅把那东家公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然后才转入正题,“花容斋不做凡品,因而做出的胭脂、水粉很废工时。每一批做出来都是有定量的,而且每个月只做两批。这最后的一盒,是九月下旬的货。卖没了,客人只能等十月的第一批。这十月的第一批,十日后才能到货。”

小娟悄悄捅了小鱼的手臂一下,“你说,她说的东家公子难道长的比彥公子、古公子还好kàn

?”

小鱼悄声说不知。

小娟嘀咕,“听她说,肯定没彥公子好kàn

。”

青舒假装没听见她们俩个讨论的内容。她问发花痴却不忘做生意的兰大娘子,“怎么卖?”

兰大娘子不捧红脸蛋儿了,热情地说道,“不贵,就五十两银子。”

一盒胭脂五十两银子?小鱼和小娟倒吸一口凉气。她们小姐在锦阳城买那上好的胭脂,一盒六两到十两不等,她们都吓够呛。没想到,这京城更黑!

一旁磨蹭的顾烟儿见了,脸上闪过几分嘲弄之色。

兰大娘子心里暗翻白眼儿。她觉得,面前的俩丫鬟太土了,跟个乡下丫头似的,没见过一点世面。五十两银子都能吓成这样,至于嘛!在达官贵人遍地的京城,五十两银子能干什么?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把鄙视对方的神情给带出来,可实jì

上,她嘴角牵出的讥笑没掩饰好,一下给露出来了。

青舒看着不顺眼,淡然转开视线,“还成吧!有没有更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本小姐过过目。”言外之意是没看上‘一品红’。

兰大娘子怀疑青舒是专门来砸场子的,不是真zhèng

的富贵小姐。可仔细看,又不像。她的眼睛毒着呢,青舒身上的行头没一个次的,衣裳料子是上等的、头上戴的发钗金步摇都是款式新颖的、就是身后跟的丫鬟臂弯上挂的披风都是上品。可是,丫鬟的表现又不像做假,这是怎么回事?她狐疑,却也不敢怠慢,于是脸上推满笑,“小姐看不上‘一品红’没关系,铺子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京中尊贵的郡主们喜欢的‘仙子’,二百两一盒。”

青舒浅浅一笑,“听着不错,取来看看。”

兰大娘子一怔,但话接的快,“小姐稍等,这就为小姐取来。”她转身,进了后堂。

这会儿,小娟和小鱼不吸气了,因为被二百两的价格一下给砸蒙了。

青舒觉得,自己是被人当成冤大头了。她觉得,兰大娘子报价二百两,肯定是记恨她没把铺中推崇的‘一品红’放在眼里,且想在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身上大赚一笔。不过,谁规定看了就要买的。她说过,要过过目,可没说买。二百两天价的胭脂长什么样,她一定要好好kàn

看。

“妹妹可是要买‘仙子’?”顾烟儿莲步轻移地过来,声音低柔婉转地问道。

青舒浅浅一笑,“若是属意,自然是要买的。”她以为,顾烟儿不会再上前搭讪了。没想到,人家脸皮不怎么薄,似乎挺厚的。

顾烟儿见招呼青舒的兰大娘子还没回来,竟十分热络地小声告知青舒,“妹妹可别花那冤枉银子,‘仙子’与‘一品红’是同一个档次的胭脂。”她说罢,退后几步,以邻家妹妹的模样一脸无害地立在那里。

青舒浅笑,“多谢提醒。”

这时候,兰大娘子回来了。她手心里托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小姐,这就是‘仙子’,是代表尊贵与美丽的胭脂。”她又一脸神mì

状地说道,“不瞒小姐,‘仙子’可与宫中贵人所用的胭脂媲美。它的配制者,是前朝宫廷胭脂师的后人。有独门秘技。”

顾烟儿自来熟地加了句,“传闻居然是真的!怪不得‘仙子’与‘一品红’如此受欢迎。”

兰大娘子笑眯了眼,“是真的。”

青舒不知兰大娘子话中的真假。可出于好奇,她示意兰大娘子打开胭脂盒。

兰大娘子将胭脂盒放在一方锦帕上,郑重、小心又一脸喜色地打开了精致小巧的盒子。一阵淡雅的花香飘出,沁人心脾。

青舒的眼一亮。这种淡雅的、似有若无的花香味儿,她似乎在哪里闻过。

顾烟儿几步上前来,立在青舒的旁边。她的眼睛紧紧地盯在‘仙子’上,那样子,就像看到了什么心爱之物一样。

兰大娘子很得yì

。因为她连菊大娘子的客人都吸引过来了。笑到最后的人,还是她。“这是郡主们的最爱,蓉郡主更是对它情有独钟,非‘仙子’不用。”

青舒恍然。她想起来了,芸郡主身上有这个味道。至于蓉郡主用没用,她可不清楚。因为她没和蓉郡主近距离接触过。

不等青舒出声,顾烟儿抢先说话了,“五十两银子,古小姐便买了。”

嗯?古小姐,是在说她吗?青舒不解。

顾烟儿似乎想到对方不知dào

谁是古小姐,特意点了一下,“这位就是古小姐。”

兰大娘子当时变脸,合上‘仙子’的盖子。她心想: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顾烟儿冲着青舒温柔一笑,再点了点头。之后她转过脸,冲着兰大娘子说道,“古小姐是来京城游玩儿的。今日会光临你们的铺子,是慕名而来,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仙子’。远来是客,又是真心喜爱‘仙子’的,五十两银子卖给她吧!”

兰大娘子没了奉承之意,冷冷地说道,“古小姐,请去别处看看吧!”说罢,转身,竟是连‘一品红’也收了。这是在逐客。

立时,身后有女子的窃窃私语声传来,还夹杂着细细的嘲笑声。

“那可是‘仙子’,每月只卖五盒,二百两银子不二价的。真不像话,竟妄想五十两银子买走,真傻还是假傻?”

“这女子真好笑。”

“小声些。什么真傻假傻的,就是来闹事的。也不想想,这样子多丢人!”

“不见得,没听是外地来的吗?大概是手头拮据,又不知‘仙子’的行情,这才有了妄语。”

“买不起别买。五十两,真敢开口。顾小姐也是,怎么帮这种人说话?也不怕跟着丢人!”

“看她穿着不俗,竟是个穷的。那身行头,大概是借来充门面的。”

各种嘲笑,各种猜测,纷纷扬扬的。有女人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这种事。

小娟狠瞪顾烟儿,恨不能上去送她一拳。敢让她家小姐被人笑话,找打。

小鱼抢白起来,“胡说,你们胡说,你们都胡说。”她是那种柔软性子的人,也不会跟人吵架。能说出这么两句,已经不错了。

制造这出戏的顾烟儿一脸无措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古小姐,要不,别买了。”

青舒不怒反笑,“来人,将那‘仙子’包上。”的确是她土包子了,居然不知dào

那‘仙子’是真卖二百两银子的。先前她还怀疑兰大娘子,以为兰大娘子是故yì

要宰她。

正在生气的兰大娘子却是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再报价一次,“二百两银子。”

青舒笑的明媚,“顾小姐何必这么小气!不就二百两银子嘛!何必心疼成这样。是你说的,不管本小姐看上哪个,你都会买来送我的。”她也会栽赃,她也会编瞎话害人。

兰大娘子立kè

眉开眼笑地说道,“原来是顾小姐要买来送给古小姐的。误会,全是误会,顾小姐真真是个大方的。请到掌柜处交银子,这盒‘仙子’,这就给古小姐包上。”她才不管中间的弯弯绕绕,银子进自己荷包才是正经的。

“我,我……”顾烟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道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澄清,说没有这回事吗?肯定不行,只能越描越黑。因为是她先开口替古青舒讲价的,铺子里买东西的小姐至少有三个人听见了的。

“顾小姐,舍不得银子,以后别说这样的大话。”青舒加了一句。

刚刚还鄙视青舒的小姐们,鄙视的对象立马变了。对啊,你不想出银子买来送人,就别说那样的话。到头来你不想送,铺中二百两银子的东西你竟给压到五十两上,还栽赃到无辜的这位古小姐身上,又惹怒了铺中的大娘子。这顾小姐的心眼儿太坏了。

青舒笑眯眯地看着顾烟儿,“顾小姐,大娘子等着呢!快些付银子,我也好拿了‘仙子’走。”

顾烟儿强装笑脸,“开个玩笑而已,谁也不许生气。”

青舒笑,“我为何要生气?白得一盒‘仙子’,高兴还来不及,顾小姐开什么样的玩笑我都不生气。”她要定仙子了,银子还得是顾烟儿出。

顾烟儿也意识到事态对自己不利,于是让丫鬟拿银子。可是,她只有五十两的银票及十几两的散碎银子。她笑的温婉,摘下手腕上的一只金镯子交给丫鬟,并对兰娘子说道,“先付五十两银票,押上我的镯子,明晨将剩下的银子送来。”

掌柜的认得顾烟儿,从旁过来,“可以,可以。”然后收了五十两的银票,将金镯子退回去,“顾小姐不必如此,明日着人将余下的一百五十两送来便是。”

顾烟儿轻浅一笑,“那就多谢了。”然后对着青舒温温柔柔地一笑,“古小姐,可否赏脸,陪烟儿吃茶?”

青舒客客气气地答,“顾小姐请吃茶,我自然是要赏脸的。”正好,她有些话要问白莲花。经过刚才的事,她已经确定,面前这位是真真zhèng

正的白莲花,而不是疑似了。

想到白得了一盒价值二百两银子的胭脂,青舒心情大好,一指那最后一盒‘一品红’,“这个也要了。”然后吩咐小娟,“付银票。”虽然肉痛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可是今天这银子花的高兴。

想到东家过后会赏下的银钱,兰大娘子眉开眼笑的,恭送青舒她们出去。

到了胭脂铺外,顾烟儿眼含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相地立在青舒面前,“为何要如此害我?”

青舒一脸惊讶状地打量着顾烟儿,“呀!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噗哧一声,小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青舒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是真不认得这位小姐,虽然这位小姐十分慷慨地送了我一盒胭脂。”

“你?”顾烟儿词穷。她只能泫然欲泣地看着青舒,眼中满是谴责之意。

跟着顾烟儿的娇俏丫鬟柳眉倒竖,“古小姐,你好生无礼!在铺中,小姐好心好意帮你说话,你却恩将仇报,硬讹了小姐二百两银子去。”

青舒一脸无辜地侧过脸看自己的丫鬟,“我有吗?”

No.299指使者

小鱼细声软语地答,“没有,小姐从不讹人。”

小娟说的很大声,“谁讹你们银子了?谁讹了?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娇俏丫鬟恼的厉害,“做了却不敢承认。敢不敢回铺子里去?咱们当面与铺中的客人与大娘子对质。”

小娟下巴一扬,“有何不敢?走,这就对质去。今日定要让那些没脸的尝尝什么叫自食……”什么果来着。

青舒抚额,臭丫头,不会成语还要用成语。好吧,自己的丫鬟自己得帮衬,于是刚要提醒,却听一旁的小欢说了自食恶果四个字。

小娟可不觉得丢人。她对小欢投以感激的一眼,然后说道,“对,自食恶果。不要脸,明明不熟,非得装熟,硬往小姐跟前凑,还想害小姐。你当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的不成?偷鸡不着屎把米的事以后少干。”

娇俏丫鬟变脸,“你这乡下来的臭丫头,你说谁不要脸呢?”破落户家的小姐、丫鬟竟敢跟她们顾府叫板,简直不知死活。

小娟一脸坦荡地说道,“自然是说那些不要脸的。”

“你,找打。”娇俏丫鬟竟向小娟挥手打过去。

小娟眼一亮,抬了胳膊向对方挥过来的小嫩手用力挡去。

“啊!”娇俏丫鬟惨叫一声,挥出去的手反弹回去,差点打到一旁的另一个丫鬟头上去。她感觉手腕疼的厉害,一脸防备地盯着小娟,“你,你,你竟敢动手打人?”

小娟鄙视她,“不要混淆是非,不要睁眼说瞎话。自己不要脸,自己说不过别人便要动手打人,还要诬赖说是别人先动的手。这就是你们顾府的教养?还礼部大人府上的小姐、丫鬟呢!连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都不如。”一通抢白后,她偏过脸看青舒,“小姐,奴婢说的对不对?”

青舒一脸认真地答,“小娟说的是。”说话间,胭脂铺中有两位小姐结伴出来。她见了,立kè

冲那两位小姐说道,“两位小姐请留步,有人不认帐,出了铺子便强要我还二百两银子,麻烦两位……”

顾烟儿撞了青舒一下,硬生生截断青舒的话,“古小姐,这种玩笑开不得。”然后不由分说地挽住青舒的手臂,甜甜一笑,“古小姐,我们这就去吃茶。”

青舒回她一个友好的笑容,“好啊,去吃茶。”说话间,她把顾烟儿的手硬从自己的手臂上推开。

实则剑拔弩张,表面上却友好非常的两波人一起走在街上。美其名曰在找茶楼,实jì

上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有找地方收拾对方一顿的心思。

顾烟儿以东道主自恃,说要请青舒到陈记茶楼吃茶。

青舒客气地道,无论如何都要多谢顾烟儿慷慨赠送‘仙子’的心意。因此,理当由她请客。她作东,一品楼或如意酒楼顾烟儿可任选其一。既可吃茶,又可享shòu

美食,一举两得。

顾烟儿推托着,坚持自己要请客。

青舒杏眸微弯,“一品楼是步府的产业,或许能碰上步五哥也说不定。至于如意酒楼,好像有人说过,似乎是彥公子的产业。不知彥公子今日是否亲自坐镇?”

顾烟儿的嘴角划过讥讽的弧度,但因面上覆有轻纱,她也不怕被青舒发xiàn

。她把如意酒楼是彥公子的产业这句话记进了心里,说道,“说好是本小姐作东,怎能言而无信!这样,既然你喜欢一品楼或如意酒楼,那你从二者之中挑一个,自然还是本小姐作东。”

青舒随口便道,“那就如意酒楼吧!”

顾烟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青舒暗自思索,看来这顾烟儿很中意周伯彥。觊觎她的男朋友,有点意思。

顾烟儿以为别人不懂自己的小心思,从善如流状地答,“好,就如意酒楼。”又走了十几步,她率先往左一拐,“古小姐,走这边,如意酒楼在这个方向。”心里却暗道:这辈子你别想再见到彥公子。

青舒停步,看着通向左方的小巷,眼中有疑惑之色,“这样的小巷子,怎能通往京城数一数二的知名酒楼?”

顾烟儿不动声色地向身边的丫鬟暗示了什么,而后解释道,“古小姐不是京城人,不知这条巷子是去往如意酒楼的捷径,情有可原。”

她的丫鬟从旁接到,“以小姐的身份,自是不知这种事情的。是奴婢有次迷了路,无意中发xiàn

了这条小巷子,这才知dào

有这么一条捷径在。”

青舒一脸恍然,“原来如此。”竟是一点都不怀疑的样子。

小鱼却扯了青舒的袖子一下,“小姐,不让护卫跟着,真的可以吗?”先前,顾烟儿以自己没带护卫之由,让青舒打发了跟随的护卫。因此,此刻的青舒身边只有小娟、小鱼,还有一个周管家坚持让青舒带上的小欢。顾烟儿这边,带了四个丫鬟,也没有小厮或护卫跟随。

青舒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京城不比别处,是天子脚下,是天下最为安全的地方。你看,顾小姐出门都不带小厮或护卫。”

顾烟儿听了,暗道真是个傻子,嘴上却说,“古小姐说对了,天下再没有比京城更为安全的地方了。”

青舒嘴上说是,心里却暗笑。天下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京城。阴谋诡计、各种争斗、各种龌龊之事、各种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等种种事端,哪里也比不过京城。她怡然自得地走在不知通往何处的巷弄之中,像个不知人间险恶的稚儿一样。

顾烟儿一边暗暗嘲笑青舒傻,一边又暗自高兴。心说:等下有你好kàn

的,这辈子你别想翻身了,只能卑微地活着。左转右拐的,当第四个转角就在几米远的地方时,她突然哎呦一声,一脸痛苦状地靠在了身边的丫鬟身上。

青舒疑惑地看过来,“你怎么了?”

顾烟儿轻锁眉头,由娇俏的丫鬟搀扶着说道,“怕是崴到脚了。古小姐先走,过了前边那拐角便出了巷子,如意酒楼近在眼前。我在此缓一缓,随后就到。”

青舒一脸关心之色地说道,“一起吧,我等你。”

“别,不用等。我得确定一下,脚伤的厉不厉害。”顾烟儿拒绝的有些急。

她的丫鬟插了一句,“依奴婢之见,小姐的脚崴的不轻,不宜乱动。不如这样,古小姐先到如意酒楼,然后烦请酒楼中人帮忙请大夫。大夫到了,烦请古小姐将大夫请至此处,也好为小姐看脚伤。”

青舒面有担忧之色地盯着顾烟儿,“好,我马上着人请大夫,你们在这里等着别动。”她说罢,带上三个丫鬟匆匆往前走,不过片刻便转过前面的拐角。而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不是巷子口,而是吊儿郎当的五个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子。这五个男子个个形容猥亵,眼露邪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不仅如此,她们发xiàn

,这是死巷,前方没有出路。

青舒与三个丫鬟均变了颜色。小娟一下护到青舒身后,“小姐,快走。”

“美人儿,哪里走?来了就陪小爷玩玩儿。大家乐和乐和,岂不更妙。”男子中的一人轻佻地说道。

其他四人笑。

青舒她们主仆四人转身便跑。那五个男子嘴里说着污秽之语随后追了过来。

青舒转过拐角,边跑边喊,“顾小姐,快跑,快跑,这里有坏人。”

顾烟儿就站在前方,冷冷地盯着逃来的主仆四人,讥讽一笑,“好好伺候着。胭脂拿回来,其他的都是你们的。”‘仙子’,她自己都舍不得买来用,怎会白白便宜了古青舒!再白得一盒‘一品红’,她一点都不亏,相当于她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便得到了一盒‘仙子’。

她的话落,自她后方的巷子里走出四个家丁模样的男子。

她笑笑,转身,从恭敬地贴墙而立的四个家丁面前走过,准bèi

原路返回。她的四个丫鬟紧随其后。

后有五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前有四个堵住唯一出路的家丁。青舒主仆四人是腹背受敌。被人围困在当中,小娟一脸警戒地护在青舒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小欢立在青舒背后,冷斥追来的五个男子,“滚开。”

青舒向离去的人喊,“顾烟儿,你如此阴险狠毒地要加害于我。自今日起,你我势不两立。”

一个家丁说道,“快些抓住她们,别让她们乱说话。”

其他人称是,准bèi

抓人。

青舒冷笑一声,“还不现身处理了这些杂碎,难道还要本小姐亲自动手不成?”她又不傻,怎会一点准bèi

都没有?怎会任人牵着鼻子走?

她的话音落,在众人搞不清是虚张声势,还是其他什么的时候,头顶暗影一闪,在青舒主仆四人的前后各出现一名男子。

大白天里,有两个黑衣蒙面人突然从天而降。这场面诡异又吓人。不仅是前方的四个家丁,就是后边的那五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都吓了一跳。这些人吓到,嘴里喊着是什么人,却是个个反应不及,接连传来两声男子的惨叫声。

护在青舒身侧的小鱼吓的直抖。而护在前头的小娟与护在后头的小欢,却是面不改色地盯着黑衣人放倒人的手段。小娟攥紧的拳头放下。小欢探向腰间的手垂下。

黑衣人出手狠、准,且快。不见血,却是将对方九个男人一一打倒。巷子里哀嚎声一片。

已经走出段距离的顾烟儿胆战心惊地回头。因她们拐过一个弯,因此看不到后方的情况,并不知dào

后边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女子求饶喊救命的声音,没有女子受辱的哭喊声,怎么回事?

娇俏丫鬟却是惊疑不定地扯了顾烟儿就跑,“小姐,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顾烟儿的脸色一白。对啊!情况不对,此地不宜久留。

裹小脚的大家闺秀,又是从不锻炼的,再快又能跑多快!有丫鬟回头,却见小娟飞奔而来。丫鬟吓的花容失色,“小姐,追来了,快跑。”

顾烟儿一听,下意识地回头,却是惊的脚下一个踉跄。连累的扯着她跑的丫鬟差点摔倒。

“一肚子坏水的臭不要脸的,站住,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们。”小娟也不顾天气凉,竟是撸了袖子边追边喊。她三两下追上跑在最后头的一个小丫鬟,自后衣领一抓,使劲儿往后扯开人,把人往墙上一推,然后继xù

去追。她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顾烟儿了。敢害她家小姐,她定要打的顾烟儿连爹娘都认不出。

没跑多远,过惯安逸的大家小姐生活的顾烟儿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的厉害,脚下有些挪不动的态势。若不是左右两个丫鬟硬拖着她跑,这点距离她都跑不了。丫鬟急的不行,“小姐,不能停,快呀!”手上拽人的力道加重。

当一个黑衣蒙面人凭空出现,跳落到她们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并拦住她们的去路时,她们吓的齐声尖叫。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剑泛着寒光,她们尖叫之余乱作一团,互相拉扯着往回跑。

追上来的小娟迎上,“看姑奶奶的飞脚,尝尝姑奶奶的拳头……”她一边喊,一边冲上来胡乱打一通。

青舒背着手,带着小鱼与小欢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摇头,主仆共五人,却是被小娟一人打的抱头鼠窜,这也太窝囊了吧!只有那娇俏的丫鬟还有点反抗精神,却是被小娟两脚踹到巷子的墙根下了。而顾烟儿小姐,竟是不顾形象地蹲缩在墙根下,只知抱头尖叫,什么也不做。

青舒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说道,“哎呦喂,这谁啊!”

顾烟儿不尖叫了,而是抬头,一脸慌乱地说道,“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爹是朝廷命官,是礼部四品大员。”

青舒冲她摇了摇食指,“你爹是当官的,跟我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你呢!胆子不小,敢算计到本小姐头上来,勇气可嘉。敢惹我,是没打听清楚本小姐往日的丰功伟业吧!”

想到那个当街棒打丁老爷的传闻,顾烟儿一缩脖子,“走开,你走开,我什么也没干。”

“先是在胭脂铺里故yì

误导我,后又害我被人嘲笑,之后又骗我至此,想要毁我名节。不对,或许不只毁我名节那么简单。说说吧!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顾烟儿哭了起来,不停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打算。唔唔……放过我吧,不关我的事。”

这可有趣了。青舒顺口问,“那关谁的事?”然后手指轻轻一勾,勾走顾烟儿脸上的面纱,随手丢到地上。

顾烟儿苍白了脸,“不,不,不关谁的事,也不关我的事。”

青舒眼一眯,不给点颜色看看,就当本姑娘是好糊弄!她一把抓住顾烟儿的发髻,不等顾烟儿反应过来,便把顾烟儿的后脑勺往墙上使劲儿磕。嗵的一声,挺响。

疼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顾烟儿有片刻的晕眩,竟是不知发生了何事。晕眩过后,便是剧痛感袭满全身。她一脸惊恐地挥打起来,要把青舒抓在自己发髻上的手打走。

青舒如她的愿放过了她的发髻,却是抬脚一踹,正踹在她的胸口上,“说,我与你本不相识,又是无怨无仇的,你为何要害我?”

顾烟儿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住手,敢对小姐动手,不要命了吗?”那位娇俏的丫鬟嚷嚷。

“闭嘴,臭丫头。”小娟一记锅贴拍过去,并上手撕扯丫鬟的裙摆。丫鬟反抗,她再打,很快便扯下布条,既堵了丫鬟的嘴,又绑了丫鬟的手。顾府其他丫鬟见了,吓得个个噤声,缩到一起不敢抬头。

小娟这边处理好了,青舒继xù

审问顾烟儿,“说,你为何要害我?”她觉得自己本是个文明人,却是生生被这种不长眼的给逼成了野蛮人,讨厌。

顾烟儿使劲儿摇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个没完。

青舒弯腰并俯低身体,右手伸进自己的裙摆里。右手拿出来时,手上竟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她用匕首在顾烟儿美丽的脸上比划了几下,“想不想尝尝破相的滋味?”

“不,不,我说,我说。”顾烟儿目露惊惧之色。

青舒并不拿开匕首,还将森冷的匕首贴在顾烟儿的脸上,等着她说。

顾烟儿整个人都在抖,“是,是钟小姐,钟小姐。”

青舒蹙眉,“嗯?”

顾烟儿急急说道,“是她,钟小姐,钟想容。我不知她为何要视你为敌,她只是告sù

我,若是遇到你,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你当众难堪。我问过她原因,她不说,还斥责我多嘴。巷子里的人,是她,是她五六天前便准bèi

的,特意为你准bèi

的。”

“什么?”小娟跳脚。

顾烟儿又说道,“你别不信,别不信。这些人其实不是我安排的,全是她提前安排的。她说,如果再遇到你,便要想办法引你来此处。她不知你何时出舒苑,便早早准bèi

了巷子里的人。这些人每日从清晨到傍晚,一直在巷子里晃荡,只为等你出现。”

青舒沉了脸,“你有什么证据?谁能帮你证明人不是你安排的?”

顾烟儿哭,“唔唔……没人帮我证明。她,她说了,若事情败露,我要一力承担,她自会想办法替我善后。若是,若是我把她供了出来,她能把自己摘干净,我却跑不了。她不承认,谁也奈何不了她。真的,她是这么说的。”

青舒冷笑,“那你怎么把她供出来了?”

顾烟儿抖着身体,“我害pà

。”匕首还在脸上,她岂能不怕。

青舒拿开匕首,把玩儿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钟想容又不是你爹,也不是你的主子,你凭什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顾烟儿一闭眼,“因为,因为,我的把柄在她手上。”

“想让我相信你,那就把那个把柄说出来。”

“不,不,不能说。”

“那好,这就让你尝尝毁容的味道,再将你送官。”青舒作势要划花顾烟儿的脸。

顾烟儿眼泪鼻涕满脸,“不,不,不要,我说,我说。”

青舒厉喝一句,“说。”

“我中了钟想容的圈套,摔碎了芸郡主喜欢的一只花瓶。那是半年前的事。当时,芸郡主发了很大的脾气,说要打死摔碎她心爱之物的人。是钟想容,是她故yì

要我看那花瓶的,又是她故yì

撞的我,害得我跌倒,这才摔坏了当布景的花瓶。她说,若不想被芸郡主打死,那就得一切听她的。”

为一只花瓶要打死一个人,还是朝臣之女。青舒对此持怀疑态度。

“那天在绸缎莊偶遇步小姐,我确实有引起步小姐注意,并趁机讨好接近步小姐之意,也确实不认得你。之后,钟小姐便约我见面,提了一嘴芸郡主的花瓶威胁我,而后说,我若再遇到你,一定要给你当众难堪。再之后,她又派人传话,若是遇到你,便要想办法把你带到这条巷子里。我觉出不对,便派人探了一下,这才知dào

她在巷子里安排了对付你的人。”她又道,“不能怪我,我若是不听她的,她会把花瓶的事告sù

芸郡主,芸郡主一定会打死我。”

青舒一脸淡漠地转开眼,“小娟,过去后头问问,审问的怎样了?”

小娟刚要过去,却有一名黑衣人找了过来。那人走近,单膝跪地,“回主子,他们召了。起初一口咬定是顾小姐指使的。属下用了些手段,他们改口说是一个名叫关霸王的指使他们的。至于关霸王背后的人,他们说不清楚。但提到一件事。关霸王有次喝醉酒时说露嘴,他有兄弟在钟太师府当差。”

青舒颔首,问了一句,“他们在这条巷子里晃荡几天了?”

“七天。每日辰时初来,申时尽了再离开。”

这与顾烟儿所说的话部分吻合。她再问,“还有呢?”

黑衣人迟疑,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回主子,关霸王有交待,丫鬟归他们,而小姐,要被卖去烟花之地。”

青舒眼中冰寒一片,“外边盯梢的处理一下,这就离开。”

“外边的,已经处理好了。”

“走。”青舒决定,回去后要好好安排一下,然后会一会钟想容。她得给钟想容留一个毕生难忘的纪念意义重大的教xùn

。否则,就太不对起钟想容的处心积虑了。

------题外话------

最讨厌停电了。

No.300贴心的小阳小灏

离开巷子前,青舒让顾烟儿做了一件事。她先是让人从顾烟儿穿在里边的白色襦裙上撕下来一大块儿布条,再用匕首划破顾烟儿的食指。

青舒按着顾烟儿流血的食指,在白布条上写下:钟想容,你我昔日海誓山盟,即便世所不容也要在一起。现如今,我为你放qì

了一切,你却移情别恋。你弃我如草芥,利用我对付彥公子心爱之人,再害我性命。苍天在上,我一日不死,必将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血书写好,因惊吓加上疼痛而几欲昏厥的顾烟儿抖着嘴唇,“你,你……”在她眼里,青舒就是那吃人的魔鬼。

青舒却道,“正午十分,行经的人最多的时间,将它射到钟太师府的门匾之上。上面的字要好好露出来,要让经过的人看个一清二楚。”她要钟太师府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

小欢差点一个站不住,“小姐,小姐,这,这……”

青舒却道,“这怎么了?有话快说。”

忠心为主的小欢小心翼翼地提醒,“公子的称谓,那个,公子的称谓在上边。”

青舒理直气壮地问,“本小姐不是你们公子的心爱之人?”都是他惹的烂桃花,他敢拦着,她一定跟他急。

“是,是,是。”这个绝对是。小欢连答三声。

“那就是了。”青舒一挥手,“办的漂亮一点。”

黑衣蒙面人之一,将地上的血书小心收起。然后招呼了另两人,三个人一起俐落地翻过巷子一人半高的墙,转眼失去了踪影。

青舒把匕首用顾烟儿身上的衣裳擦干净,收好。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省人事的四个丫鬟及九个男人。唯一清醒的顾烟儿蜷缩在墙根下,头发凌乱,衣裳不整,不明就理的人定要往受凌辱这方面想。

青舒可不同情她,带上三个丫鬟离开了巷子。在附近左右晃荡的钟想容的探子早被处理了,因此周围也没什么可疑之人。

马车就停在巷子口。见到青舒安全地出来了,周管家提着的心落了地,请青舒登上马车。换作他人,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是没了逛街的心情,要回去休息的。青舒正相反,她点名要去珍宝阁。珍宝阁的幕后东家是周伯彥。它不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但这里打造的首饰是京城的时尚风向标。

青舒在珍宝阁呆了小半个时辰。眼花缭乱中,她为自己买的只有一对小巧别致的耳坠。其他的,全是买来送人的。萧知县的女儿年底出嫁,青舒为她选了价值八百两白银的一套首饰。陈知府有个孙女在年前出嫁,是陈乔江大伯的女儿,青舒为她选了一套价值一千五百两白银的一套首饰。

这个价,珍宝阁不亏,却也挣不多。这还是青舒坚持自己付银子,才有的价格。按着掌柜的本意,是一个子儿都不收的。周管家亲自为青舒跑前跑后的,掌柜的哪能看不出门道儿来。

离开珍宝阁,青舒又走了两家铺子,这才回舒苑。她有意找找平常少见的菜籽或农作物种子,可因不知这些东西哪里有卖,便拜托周管家帮忙打听。

青舒回到秋院洗漱了,今日留在舒苑中的小游便传了午膳过来。她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问小游,“少爷们可回来过?”

“没有,小姐。”

青舒颔首,开始默默地用饭。

不多时,小欢自外头进来。她禀报道,“回小姐,宫里来传话了,圣上赐下午膳,公子与两位少爷在宫中用罢午膳再出宫。”

青舒一愣,说知dào

了。皇上赐午膳?什么情况?她草草用罢午饭,坐等进宫的三人回来。午时就快过去了,前头又来传话,公子与两位少爷回府了。青舒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进了舒苑的苑门,青阳和青灏拒绝了软轿,也不等周伯彥,两个人一脸兴奋地往里跑。快到秋院了,他们两个看到青舒立在秋院门前的身影,姐姐、姐姐地喊着跑上前来。

见他们好好的,青舒笑吟吟地迎接他们。

等进了秋院,姐弟三人入了座。青阳第一个忍不住发言,“姐姐,皇宫好大好大,比我们康溪镇还大。”

青灏不甘人后地接道,“一转眼的工夫,我和小阳哥哥迷路了,找不到引路的丫鬟了。”

青阳忙从旁指正,“错,皇宫里的不叫丫鬟,叫宫女。”

青灏的眼睛闪闪发亮,“对,宫女,叫宫女。我们迷路了,不敢乱走,遇到了漂亮的小公主。小公主很淘气,又霸道,非要小阳哥哥陪她玩儿,还要小阳哥哥背她。小阳哥哥给小公主糖吃,有个凶巴巴的宫女不懂礼貌,竟然打掉了小阳哥哥手里的糖。”

青阳听了,说道,“嗯,我很生气。不过,小公主的娘来了,大家喊她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很可亲,说是宫里有规矩,不可以随便拿东西给别人吃。宫女打掉糖没有恶意,反而是在救我性命。”

青舒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去见圣上嘛,怎么跑后宫里去了?”

青阳解释,“姐姐,不是后宫,是御花园。我们是在御花园遇到的小公主和贵妃娘娘。”

青灏想到一事,冲外头喊。“初一,初一,快把那宝贝拿来。”

“小的这就来。”初一答yīng

着,小跑进来,手里竟然捧着一个白瓷碗,而碗中盛了半碗土,土上座着一指长的一样带细刺的绿色植物。

青舒一愣,“这是?”

青灏笑的露出了小虎牙,接过初一手里的白瓷碗,往青舒跟前凑过来,“姐姐,这是我和小阳哥哥在御花园看到的东西。姐姐你看,都入冬了,它还是绿的,还有刺,扎人很痛的。”

青舒激动,这不是生长在沙漠中的仙人掌吗?现代人养在家里的花盆中,这很常见。可这是在古代,难道仙人掌已成富贵人家的盆景?她还想到一件事情,顿时感觉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来,“你们怎敢私自拿御花园中的东西?这可是要杀头的。”

青灏忙道,“不是,不是,我们看到的好大一棵。我好奇去摸,还被扎了一下。”他把右手的食指伸给青舒,“姐姐看,看不出来扎的地方。可是很痛,还在痛。”

青舒一脸心疼地摸他的头,“我家小灏真可怜,来,姐姐看看。”

青灏一脸骄傲地说道,“小灏是男子汉,不怕痛,姐姐不要伤心。就是因为小灏没哭,贵妃娘娘说小灏很厉害,换作小公主早就哭鼻子了。贵妃娘娘说,喜欢就送给我。我说喜欢,我说要拿给姐姐养。”他脸上有疑惑之色,“不知dào

为什么,贵妃娘娘听了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命人剪下这一点,坐进了这碗里,送给了小灏。还说会与圣上说,让小灏放心拿回来给姐姐养。”

青舒心下不安,“你们彥哥哥知dào

吗?”

青阳忙说道,“知dào

。碗是彥哥哥让人拿的。彥哥哥还悄悄对我们说,回来就让周管家送花盆过来。我们把它移到花盆里,空出来的碗要收好。说这碗是宝贝,可以给姐姐当嫁妆,要收好。”

青舒一阵无语,搞半天是周伯彥帮他们从宫里拿的。既是周伯彥知情的,那一定是与皇帝打过招呼了,不会有祸事发生。只是,什么叫可以给她当嫁妆?他怎么乱说话?

青阳似乎想到了什么,拿下自己的荷包打开口子,然后把里面装的东西全倒桌子上了。他把青舒给的碎银及铜板扒拉到一边去,用食指一点一点往旁边推着什么东西。

青舒不解,“小阳,你在干嘛?”

“姐姐,我给你讨了菜籽,是番邦进贡的种子。”青阳一边答,一边归拢着散放进荷包中的菜籽。

其实,当时的实jì

情况是。周伯彥带他们两个进去面圣,正有农官在御书房。农官拿出一样种子在给圣上看。周伯彥见了,得知是一种番邦进贡的菜籽,他便随手从农官那里抓了一把,给了青阳。青阳一时没处装,便直接用荷包接了。笑话,是菜种呢,而且听着像是他们大安没有的菜籽种。他是姐姐贴心的弟弟,自然要拿回来给姐姐。姐姐最宝贝的可不就是各种种籽嘛!

当时,皇帝见了周伯彥和青阳的行为,问他们在干嘛。周伯彥说,“我家阿舒最喜欢希奇的种子了,拿回去正可以给她试种。”青阳附和,“姐姐最厉害了,一定能种出来。”皇帝无言,似是默许了。而那农官,一脸肉痛地将剩下的一半种子塞进袖子里藏起来,再不敢拿出来。

一听是菜籽,青舒的眼一亮,“什么?番邦进贡的菜籽,是什么菜籽?”

青阳立kè

懊恼地说道,“糟糕,只顾着高兴,竟忘记问那农官老爷爷了。”

青灏一点都不恼,“彥哥哥认得农官老爷爷,再去问就是了。”

青阳立kè

又高兴了,“对啊,彥哥哥可以找他问。”

青舒脸上笑开了花。她养了两个贴心的小弟,真好。进一趟宫,两个人谁也没空手回来,一个竟是给她弄了仙人掌回来,一个竟是弄了番邦进贡的菜籽回来。哎呀呀,他们实在是太贴心了。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在青舒姐弟高兴之时,正是钟太师暴跳如雷之时。

No。301秘密

钟镇,堂堂当今太师,皇后的爹,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大安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还是那白日里阳光最好的午时十分,有人竟敢将血书射到太师府正门之下,门匾的最高处。

“钟想容,你我昔日海誓山盟,即便世所不容也要在一起。现如今,我为你放qì

了一切,你却移情别恋。你弃我如草芥,利用我对付彥公子心爱之人,再害我性命。苍天在上,我一日不死,必将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钟想容是谁?是钟太师府中最爱宠的孙小姐。是拥有慧智兰心、德才兼备等众多美名的小姐;是京城贵族圈中公认的美貌与才艺兼具,风头直逼当年的第一美人沈月华的佳人。

“你我昔日海誓山盟”,这是说钟想容暗地里与某个男子曾私订终身,并不如传言那般完美无瑕。“即便世所不容也要在一起”,这是说,该男子的身份有大大的问题。二人拥有什么样的关系会世所不容?一是,血亲之间发生了畸恋。二是,辈份不同却发生了畸恋。三是,一方为主、一方为奴,不可婚配。四是,放开你的想像力随便猜,你能想到多变态的关系,它就有可能有多变态的关系。

后头还有一句,“你弃我如草芥,利用我对付彥公子心爱之人,再害我性命。”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想入非非的话题。芸郡主在十三王府与钟想容反目,曾说钟想容近乎变态地暗恋彥公子,连彥公子用过的茶杯也要偷走。有那好事之人曾向芸郡主点名的王大人打听,是否在儿子的婚宴上真的丢了心爱的茶杯。王大人支吾其词的不答。可王大人府上的丫鬟、小厮悄悄在传,确有其事。

好嘛,这回可是对上号了。只要认得字,并看到血书内容的,竟然摇头加一阵唏嘘。传言不可信。看,被捧的神仙似的完美无暇的钟小姐,内里却是个变态。先是搞出一段世人不容的畸恋,后又盯上了彥公子继xù

变态之举,还把先前的男子不知给怎么着了,竟逼得该男子干出射血书这种骇人听闻之事。

当时,血书一箭射上去,立kè

引来行经之人的侧目。而射上去的位置又高,太师府的人慌张地进去报信并找来梯子时,已经被不少人看了去。而那些看热闹的又不是普通百姓,全是京城权贵府邸的子孙或下人,太师府守门人也不敢上前硬赶,所以这事传开的速度很快。

钟太师拿着那血书,一把甩到次子的脸上,“查,给我查,给我一查到底。”

大国舅爷从旁插了一嘴,“混蛋,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查出来,杀了他全家。”然后语气一转,“想容也真是的,做事太不小心了,竟惹出这么大一个乱子来。”

钟太师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你闭嘴。你有什么脸说这些?前些日子你的好儿子也惹出了乱子。打点的银子没少花不说,是爹豁出了这张老脸,周伯彥那混小子才放的人。一个一个的,就知dào

干些遭心事儿。”六王爷风风火火地去砸门要世子,最后进了一趟宫,却是老老实实地把世子领回去了。第二日,立马摆宴请周伯彥吃酒,摆明是道歉,连世子挨打之事都不追究。

六王爷都不敢找周伯彥的麻烦,他们持观望态度的太师府自然也不敢,还不是又花银子又丢面子的,这才把钟斐给带回来的。每每想到这事,钟太师就心口疼。他的女儿贵为皇后,他却要被一个晚辈踩在脚下。归根结底,全是他女儿不受圣宠之过。

他见长子与次子还立在当下,立kè

咆哮,“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去做该做之事!”他一指次子,“你,彻查此事,不管用什么手段。想容那边自是不能放过,仔细查问清楚,看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再一指长子,“你,让秦氏进宫,让皇后娘娘为我太师府做主。”

大国舅爷与二国舅爷小心应着,赶紧退下。

与此同时,内院之中,二国舅爷的夫人甄氏的屋中。甄氏摒退了左右,身边只留当年的陪嫁嬷嬷(亦是她的奶娘)。她沉着脸,坐在首位上,一脸怒色地盯着站在下头的女儿,“孽障,跪下。”

钟想容低着头,保持着优美的姿态,慢慢跪到了地上。

甄氏眼中闪过厌恶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间,“还不从实招来?”

钟想容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娘,传言是假,芸郡主所言是假,您不可听信他人之言便定了女儿的罪。”她心里却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将掀她老底的芸郡主碎尸万段,恨不能将弄出血书之人挫骨扬灰。她好不容易把芸郡主抖搂的事给撇开,将自己摘干净。可今日突然射来血书一封,竟是生生毁了她前头的所有努力。

二夫人甄氏疾言厉色地说道,“还敢嘴硬?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此事瞧着并不像是空穴来风,对方是有备而来。说,你到底惹了何许人物?竟惹来此等激烈的报复。”

钟想容抬头,泪珠自颊边滚落,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味道,“娘,女儿的为人,娘还不清楚吗?女儿拥有好名声、女儿有皇后娘娘的疼爱,女儿得太后娘娘赏识,女儿的前路一片光明,女儿怎会做那有损自己名声的龌龊事?郡主是什么人?娇蛮不讲理,又小心眼儿。郡主定是听信了谁的挑拨,这才出言诬陷于女儿。娘,您得信女儿,女儿是清白的。”

甄氏并没有被说服,“如今,芸郡主所言是否属实,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暗地里与人私订过终身?”

钟想容立kè

哭的悲悲切切的,“娘,女儿没有,没有。娘一定要相信女儿。此事定是太师府的仇人在暗中操作,娘一定要提醒爹小心。”

甄氏沉着脸,不接话。

钟想容意识到不好,“连娘都不相信女儿是清白的,女儿活着还有何意义,今日女儿定要以死明志。”说罢,她还不忘以优美之态起身,然后捂着脸,做足了优美姿态,低了头,要往桌角撞去。

邹嬷嬷很想撇嘴,但终究没那么做,上前拦住了,“小姐,小姐,这可使不得。”“夫人,夫人,您得信小姐。”心里却在说:此女做作的有些恶心人了。若是男子也罢,见了她这副模样,怕是会被骗过去,心生怜爱。偏偏,她与主子均是女子,且是经lì

了大风大浪一路走过来的,又是以局外人之态看着她长大的,哪会看不透她的伎俩。真要寻死,起身做什么,直接一头向桌角撞过去才是常理。

钟想容自是不知邹嬷嬷所想,顺势在邹嬷嬷怀里低低的哭了起来。

甄氏揉了揉眉心,“行了,没人要你寻死,你先退下吧!”

钟想容委屈之极地擦了擦眼泪,告退出去,带着等在外边的丫鬟低着头急步离去。

确定钟想容走远了,邹嬷嬷反身回来屋中伺候。

甄氏这才叹了口气,“邹嬷嬷,想容这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竟是不把本夫人放眼里了。她,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满嘴的谎话连篇。这可如何是好?”

邹嬷嬷四处查看,确定无人偷听,这才走回甄氏身边,低声说道,“夫人,随她去吧!又不是您亲生的,好赖二国舅爷自己兜着,怨不到您头上。”一句话,竟是道破了一个秘密,钟想容不是甄氏与二国舅爷所生。此事,二国舅爷以为瞒的很好,实jì

上甄氏在孩子七八日时便发xiàn

了蹊跷之处,便派人秘密探查。查了足足有两年之久,真相才浮出水面。

甄氏沉默。是啊,钟想容是好是坏,与她何干?当日,离产期还有半月的深夜,可她突感腹痛,邹嬷嬷又被二国舅爷赶回甄府了,她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拿不起事的。

二国舅爷分派的两个老嬷嬷不由分说将她带去产房。她九死一生才生下一个女婴,中间她在昏昏醒醒间数回,竟是意wài

听到两名稳婆在私语。

一个稳婆低语:竟是命大的,药性如此之强,若是柔弱的早去见了阎王。

另一个稳婆低语:命大又如何?再不能生了。没儿子做倚仗的,在这样的府邸……

她与二国舅爷的婚事本就是两府为各自的利益一手促成的,二国舅爷不喜欢她,她知dào

。却不想,二国舅爷竟狠心至此,竟给她下药,欲害她性命。她恨,却决定为女儿隐忍下去。不想,当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抱来女儿一瞧,却看出了异样。她见过新生儿,娘家的侄儿、侄女,几个姐姐家的新生儿,她都看过,不是这样的。这哪是出生才十来天的婴儿?明明是个足月的婴儿。她心下冰凉,却不动声色。她借生产之名闹,要邹嬷嬷回来伺候。

邹嬷嬷回来了,同样看出了异样。她们主仆二人不动声色地蛰伏,骗过了所有监视她们的人。后来,邹嬷嬷找关系,秘密查探此事,两年后真相大白。

二国舅爷成婚前便在外头养了个相好的女子。那女子柔美异常,又使得一手极致的魅惑手段,将当时血气方刚的他迷的团团转。成婚后,他依然故我地养着相好的女子,并令女子怀了身子。那女子手段了得,自知进不了太师府,正不了名,便百般央求,只为自己的孩子能在太师府长大,能够享shòu

太师府小姐或少爷的待遇。

二国舅爷答yīng

了。而他的正妻甄氏,也怀了身子。甄氏怀身子比那女子晚了两个月。他便策划了后头的一切。女子生的是女儿,孩子已经满月,而甄氏生产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拖的时间久了,换孩子这种事怕是不好隐瞒。他便找由头赶走了邹嬷嬷,在甄氏的饮食中下了重药,要让一尸两命。

而下药的嬷嬷,是个一心向善的信佛之人。她自知二国舅事后定会杀了自己,便想着轮回,想着这一世积下福报,下一世定要托生到好人家,再不为奴为仆。于是,她减了催生的药量。如此,甄氏才能不死,才没产下死婴。

事情有变,二国舅倒是会应变,将相好女子的孩子交给接生的稳婆,然后将甄氏的孩子连夜抱走,交给了相好的女子。此事非同小可,太师府的主事者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但因甄氏产下的是女婴,而不是男婴,主事者竟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任了二国舅换孩子。

甄氏得知真相,隐忍不发一年,而后派人秘密偷走自己的亲生女儿。又过得半年,再派人一把火烧了二国舅的藏娇屋,将那女子烧死。

这么多年,甄氏只生一女却未被休离或推下正妻之位,理由很简单。她对二国舅下了药,是绝育的药。她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落下把柄。她聪明地利用了不安分的女子,借别人之手下的药。因此,二国舅此生只得两个女儿,一个便是钟想容,一个是甄氏所生之女。这辈子,他再不能让任何女子受孕,自然没了休弃甄氏的理由。而且,在他心里,这辈子只剩钟想容一个女儿了,另一个或许早不在人世了,他想找也无从找起。

甄氏这么多年没疯掉,理由只有一个。她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的嫁人生子。她想到娇俏可人的女儿,想到女儿被养父养母照顾的很好,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为了女儿,做什么她都愿意。她不能把女儿接回来,但她可以守着这个位置,将女儿的后半辈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太师府也罢,甄府也罢,今生负她良多,她自然不会把太师府与甄府的利益放在心上,她做任何事,只为女儿。而钟想容,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邹嬷嬷察言观色,见甄氏脸上有了笑容,便猜到了令甄氏露出这种笑容的人是谁。她忙低语道,“小姐很好,下个月出嫁。怕夫人不放心,老奴又打听了一番,先前的消息无误,姑爷的府上虽不富贵,却衣食无忧,爹娘性子又好,不是那种刁难儿媳的。姑爷已是秀才,又参加了今年的秋闱,中了举人皆大欢喜,不中也无碍,年纪又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甄氏听了,欣慰之余又悲喜交加地握住邹嬷嬷的手,半天说不出话。她的女儿,享shòu

不到本该享shòu

的荣华富贵,竟被个野种鸠占雀巢十五年之久。这一切全是二国舅爷那个没人性的一手造成的。他竟敢拿野种换走了她的女儿,她对他的报复还不够,连老天都在帮她。

看看钟想容,小小年纪却心术不正地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钟想容想嫁周伯彥想的都快疯了,她平日里那么关心这个女儿,不说破不代表不知情。她要睁大眼睛等着,等着看钟想容会有什么下场。钟皇后的疼爱、太后娘娘的看重,对钟想容而言不是好事,而是致命的毒药。

正这时,外边有丫鬟报,二老爷来了。

甄氏立kè

头一低,做出拿帕子拭泪的姿态。

邹嬷嬷乖觉的很,摆出劝慰之态,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夫人不要伤心了,小姐都要以死明志了,自然是没做过那等事的。”

恰在这时,门开了,二国舅一脸怒容地进门。他自然是听见邹嬷嬷的话了,“谁要以死明志?”

邹嬷嬷忙告罪。

甄氏则挥手,让邹嬷嬷退下,而后抬了微红的眼,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刚才对想容询问一番,她却寻死觅活的,只说没做过那样的事。老爷,怎么办?那孩子什么都不肯说。”

二国舅本想对甄氏发一通脾气的。可听了这话,又看甄氏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亏欠甄氏许多的他收了脾气,沉着脸坐下了。

甄氏一脸凄苦地看着某一点,“我好好的女儿,竟是被北边的不停蛊惑着,变成了如今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竟干些傻事。”

二国舅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他自然知dào

北边的是指谁,北边是皇宫,而皇宫里住着钟家出去的皇后。钟斐之事上他看出了一些端倪,他的女儿这辈子别想嫁给周伯彥。即便用尽手段嫁了,日子肯定不会好过。经过钟斐之事,一向中立的周伯彥对太师府表现出了十足的敌意。长公主府与他们太师府结亲,可能性不大。

今日血书之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说小,可以解释为小辈的恶作剧。说大,那便是太师府与长公主府之间的矛盾将加剧。血书上可是提及了彥公子。京城,除了周伯彥,没人敢自称彥公子。在京城,彥公子就是周伯彥的代称,无人可夺。

白日与黑夜的交替,来的是如此的快。斗转星移间,黑夜过去,迎来新的一天。昨日,太师府成了京城人的笑柄。今日天不亮,因着正门前的一具女尸,太师府成了半个京城人的焦点。这个女尸,被人剥了个精光,一丝不挂又全身青紫地堵着太师府的正门躺地在上。

No.302复仇

朝臣是要上早朝的,而早朝在寅时,这个季节天还没有亮透,还很黑。太师府无人在朝中任职,自然没人摸黑早起。因此,太师府中还很安静,太师府正门紧闭。上早朝的大人们或坐软轿或坐马车,由护卫随从簇拥着前往皇宫南门。

赶着上早朝的大人有的会途经太师府前。因此,一波又一波的护卫随从们或簇拥着软轿,或簇拥着马车出现在太师府前的宽敞大道上。

第一个经过的一波人,是一位坐着软轿的老御史。前头有两个护卫举着火把,两个小厮提着灯笼照明。突然,提着灯笼走在最前边的小厮咦了一声,好奇地把手中的灯笼使劲往前探去照明,并喊着让护卫看前路的左边方向。

护卫以为有情况,作了个停止前进的动作,并按着配剑警戒起来。

轿中打盹的老御史抬了眼皮,“怎么回事?”

护卫忙答前方路边有个不明物体,正在太师府正门前。

老御史说去看看。

护卫得令,吩咐其他人保护好御史,自己取过火把,慢慢走了过去。距离越来越近。可还没走到近前,护卫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他看出来了,所谓的不明物体,似乎是个一丝不挂的人。因那人是背对他的方向,面向太师府的,因此,他一下没看出来男女。既然是当护卫的,自然是见过死人的。他并不惧,再上前。

随即,他大步跑回老御史的软轿跟前,大声说道,“调头,快调头,取道别处走。”

老御史觉出不对,“怎么回事?”

“大人,前边有死人。以免晦气沾身,还请大人绕道。”在讲究的权贵眼中,一早遇到死人是极晦气的事情。护卫庆幸自己过去查看了,否则让大人一头撞上,那便是他失职。

老御史听了,下令,“调头,取道他路。你再派个人,快去报官。”

此时,又有一波人过来,是大理寺寺卿薛大人。前头的无端调头,后来者自然是要问的。听得有死人,薛大人的眼一亮,“走,过去看看。”老御史的护卫好心提醒,尸体正堵在太师府正门前。言外之意是,不好沾手。薛大人的眼睛却更加瓦亮,“快,快过去看看。”

众人这才想起,薛大人的变态爱好,以及薛大人与太师府有过节。

一具女尸,正堵着太师府的正门躺在地。衣裳被人剥了个精光不说,一丝不挂的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被人凌辱过,且很可能被几个人粗暴地凌辱过。女尸眼睛大睁,正对着太师府的门,一副死不瞑目之相。

薛大人停在此处,自然是惹眼的。老御史取道别处走了,可后来者不知,总要停下打听,然后再一脸晦气地离开,如此反复。人都是有点小坏心眼儿的,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安的这些臣子们,明知前边有尸体,自己调头却不告sù

后来者,总让后来者走上一遭。

薛大人大略观察过女尸,便捋了捋胡子,让人敲开太师府门。

守门人醒眼惺忪地开门,一下与死不瞑目的女尸打了个照面。他吓的屁滚尿流地委顿在地,惊恐地大喊出声,“啊!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

官兵来了,见大理寺的薛大人在此,只是围住了现场,并不与薛大人抢差事。薛大人非常坚持地不让人动尸体,又非常坚持地请了钟太师出来。

对上死不瞑目的一张死人脸,钟太师差点一头栽地上。

突然,自钟太师身后传来妇人的尖叫声,“鬼,鬼啊!是七小姐,是鹂儿七小姐。”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是比较受宠的钟太师的妾。她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理由嘛,一个是昨晚钟太师歇在她那里;二一个是她对薛大人恨之入骨,一听薛大人一早来找茬,便嘀咕着一定要抓花了薛大人的老皮便跟过来了。钟太师奈何不得薛大人,但听爱妾说要抓花薛大人的脸,便当作不知,任她跟来了。

这声七小姐,这声鹂儿,真可谓是石破惊天。

钟太师的脑袋嗡的一声,却是回头便甩了爱妾一巴掌,“来人,将这个疯婆子关进柴房。”鹂儿七小姐是谁?是他的另一个女儿,是送入宫中封鹂妃,却迅速被打入冷宫,并身死冷宫的嫡出的排行第七的女儿。敢拿他死去的七女说嘴,活的是不耐烦了?

那妾却是退了又退,捂着脸哭喊,“老爷,老爷,真的是七唔唔……”有人上来,迅速捂了她的嘴,将她拖走。

钟太师原也没多想,但小妾的话多少影响了他。他心惊胆战地再次看向女尸的面容,这一看却非同小可。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踉跄着退后,嘴唇翕动着,立时心血上涌。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太师府上下哭喊着上来扶人,不多时便把钟太师抬进去了。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薛大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再不敢多想,命人将尸体带走。他给属下下了密令:严密看守女尸,在他没回来前,任何人不得接近女尸半步。

薛大人看的分明,钟太师晕过去前,似乎轻喃了一声鹂儿。薛大人这才赶去上朝。因他早朝迟到了,皇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退朝后,他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并且硬是挤开了左右丞相,单独觐见了皇帝,将今早发生之事报了上去。

皇帝一拍御案,“此事当真?”

薛大人说道,“臣不敢肯定,只是根据太师等人的表现作了大胆猜测,并特来请示圣上。圣上是否要派人过去认一认?”

皇帝阴沉着脸,“兹事体大。”

薛大人跪在下头,不敢接话。

最后,皇帝招来洪大总管,命他找当年伺候过鹂妃的人去认尸。

到了辰时,在太师府门前发xiàn

的女尸确认了身份,的确是身死冷宫的那位鹂妃娘娘钟鹂。这问题就来了。已死之人,事隔几年后怎会被人杀掉弃尸于太师府前?这说明,钟太师府犯了欺君之罪,钟鹂诈死逃出了宫。对别人来说,逃出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鹂妃不同,嫡亲的姐姐是一国之母,是掌管后宫的皇后,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御书房外,钟皇后俯首长跪不敢起。在钟皇后的后头,是带着五个儿子长跪不敢起的钟太师。钟太师一下苍老了十岁。他不明白,他的七女为何会诈死离宫?而又是谁助他七女诈死离宫的?答案很明显,肯定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可他不敢往下想。总之,他们太师府大祸临头了。

涉及皇帝的后宫,女尸是钟鹂这种话自然是没人敢往外说的。即便如此,控zhì

欲极强的太后娘娘还是收到了消息。她脸上不显,还是平常的模样。可实jì

上,她要气炸了。皇后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还避过了她的耳目,竟来个偷梁换柱把鹂妃弄出了宫去。皇后好大的胆子!

宫中风起云涌,外边却是风平浪静。

命人射了血书后,青舒一直在坐看太师府的笑话。不想,今日凌晨便有女尸出现,一下把她制造的血书之事的风头给盖了过去。她并不知dào

太师府大祸临头,因此一脸不乐意。

周伯彥今日不曾出门,正在指点青阳、青灏在冬院下棋。青舒则被他叫来,坐在旁边看。他说,他好不容易得空,定要教会青舒下棋。见青舒不些不高兴的样子,他趁青阳青灏专心下棋的工夫,移到青舒身边小声问,“怎么不高兴了?”

青舒没好气的说道,“都是你惹的烂桃花。本姑娘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报复的点子,才半天而已,便被人遗忘了。现在,大家只关心在太师府前头现的女尸。”

一提这个烂桃花,周伯彥就浑身不舒服,恨不能一掌拍死钟想容那个疯子。他示意青舒借一步说话。青舒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动地方,他便说有重yào

的事情告sù

她。

青舒这才起身,跟着他到了冬院的会客正厅。

周伯彥不客气地揽上她的腰,对她一阵耳语。

她本要反抗的,但听到他讲的内容,眼睛越瞪越大,一脸的惊奇。

“这次,皇后也罢,太师府也罢,不死也要脱层皮。与你那小小的报复手段比,此事定能让太师府元气大伤。”青舒的小手段是制造舆论,只能给太师府填堵一段时日。而已死的鹂妃没死,突兀地出现又被人杀死之事,对太师府而言却是致命的。

“此事,你怎么知dào

的这么清楚?”她提出质疑。

“你忘了吗?小灏中毒,你来打草惊蛇,我则伺机捕蛇之事。”

“你是说?”

“是,毒是钟鹂让人下的。我利用她的一个仇家,将她抓获,并进行审讯。过后将她的口供送回了京。审讯结束的当下,我把她交给了她的仇家。这是提前说好的条件,我必须言而有信。”

她背上一寒,“意思是……已经知dào

她还活着。”她把你舅舅几字咬的含糊不清。

“嗯。”

那,钟鹂身死,到底是何人所为?钟鹂被仇家带走的时间可不短了,为何今日才会被杀?

“你不觉得,此事与先前的一件命案很相似吗?”

“嗯?”她不解,抬头,疑惑地看他。

“黎海棠一案。”

她倒吸一口凉气,真还有几分相似之处。黎海棠与钟鹂的身上,都有被人凌辱的痕迹,都是一丝不挂的,脖子上都有明显的掐痕。不同在于,黎海棠的命案现场死了许多人,都是黎海棠的人。而钟鹂,却找不到第一命案现场,被人抛尸在了太师府前。

“若是猜测无误,钟鹂之死与黎夫人脱不了干系。”

“黎夫人不是被抓了吗?”

“确切地说,是在牢中自尽了。不过,死前,她将为女报仇之事交待给了别人。这个人,大概就是曾与我合zuò

过的那位三爷。”他会让三爷把钟鹂带走,信守承诺是其一,猜到钟鹂必死无疑是其二。只是,没想到会等这么久,且三爷的手段会如此激烈而已。而抛尸的地点与时机,值得深思。不过,太多的事,隐藏在背后的深意,他是不会告sù

青舒的。

她觉得这是个离奇而血腥的故事,听了感觉不怎么好。只是,她还是好奇,“钟鹂没死,你说,太师知dào

吗?”

“不清楚。你想知dào

?”

“我就是好奇。太师要是知情的,如今又目睹了女儿的死状,肯定会受不了。若是不知情,如今见了尸体,他享shòu

不到女儿先前没死的喜悦,相当于第二次经受了女儿已死的事实。这种打击,不敢想像。”

他略一沉吟,便说道,“成,我帮你打听打听。”她好奇,他便找人问。不过,安荣舟肯定会笑话他英雄折腰、英雄难过美人关等等,他愉快地想。

她愕然。她就随口一说,这种敏感的事,他还真敢打听!“你找谁打听?”

“自然是找大哥打听。他滑头的很,又一向消息灵通。”

她安静了片刻,突然问道,“不跟我生气了?”

他挑眉,“我何时生你气了?”

“血书,提了你彥公子,你不是脸色很臭吗?”

一提这茬,他的脸色马上就变臭。周管家幸灾乐祸就算了,昨日一下午,从大皇子、二皇子到古小六,可是个个笑话了他好一通。这些人见他就说,“以后喝茶要收好茶杯”。安荣舟昨晚特意来了舒苑,笑话了他老半天,被他踹了一脚才走。所以说,他恨不能将钟想容一巴掌拍死。

同时,他恨不能将怀里的这个姑娘收拾一通。芸郡主掀起的“茶杯风波”刚过去,这姑娘立kè

来了一箭,生生把他的称呼写进了血书之中,让茶杯风波再起。可恨的还有他的属下。他派他们过去,是为暗中保护她,而不是助她干射血书这种事。那三个没安好心的,不但没提前跟他打招呼,还非常认真地三个人一起过去完成她交待的事。事后,他们才告sù

他,说替她干了这么一件差事。欠收拾。

她见他脸色又变臭了,暗自偷笑。心说:让你惹烂桃花!害得本姑娘差点着了人家的道儿,你得陪我难受。

他心中不爽,刚想向她索取点补偿,却见门轻响,有两个小脑袋正悄悄探进来。他暗道来的不是时候,只得松开怀里的人。

她脸色微红,在下头拧了他一下,便推开他的手臂,起身走过去,“干嘛不进来?”

青阳和青灏有些心虚,做了个鬼脸,一边向后跑一边喊,“哥哥姐姐快来,我们下完一局了。”

她答yīng

着,跟了过去。周伯彥叹了口气,起身,不紧不慢地也跟了过去。

到了巳时,青阳和青灏跟着周管家去了前头,说是要看周管家搭狗窝。

舒苑其实没有狗。是青阳和青灏离家久了,嘴边时常念叨家中的大黄。周管家听了,上了心,竟是特意牵来一条小黄狗,说要养起来。

青阳和青灏自然是最高兴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周管家身后,还不时过去摸两下小黄狗的头。小黄狗倒是老实,任他们摸,一点没有咬人的意思。

周管家见两位小少爷喜欢,便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他说要搭个狗窝出来,给小黄安家。青阳和青灏自然是要全程参与的,竟是争着抢着替周管家拿所需的工具。

周管家看着围着自己转的两个小少爷,回忆起彥公子小的时候也曾这样围着自己转过,心下越发欢喜。

古瑞星来访,进舒苑就看到周管家带着青阳、青灏在摆弄锯成一条一条的木板。他不解地停下,脸上的阴郁之色消散大半,“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少三人齐声答,“搭狗窝。”

古瑞星觉得有点意思,一挽袖子,“我也来。”

不多时,“古六哥哥,你快住手,坏了,坏了,你钉坏了。”青阳不高兴地嘟嘴。

须臾,“啊,打坏了,坏了,都裂开了。”青灏气得跳脚。却不敢像青阳一样点名指责古瑞星。

再须臾,周管家额角的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之下,欲哭无泪地说道,“六公子,快住手,救您别再祸害小黄的狗窝了。”

青阳和青灏附和,只想赶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古六哥哥。

古瑞星一点被人嫌弃的自觉都没有,还要继xù

。只是,后衣领被人一提,他不爽地回头。当看清来人,他立kè

垮了脸,喊了声大哥。

周伯彥看着已经被钉的惨不忍睹的木板条,“走了,少在这里捣乱。”他是听说古瑞星来了,却迟迟不见古瑞星找他,他才过来一看的。

两个人舍弃了舒苑中的游廊,走在铺就的石子路上。

周伯彥看他心情不佳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古瑞星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他叹了口气,“月华她,昨晚差点就去了。”

“嗯?”

古瑞星烦乱地眉头皱的死紧,“外人说闲话就算了,自家人也跟着说难听话,唉!”

“不是有心理准bèi

了吗?她为何又想不开?”

No.303和亲郡主

古瑞星烦闷的很,“还不是沈丛书那臭小子,居然骂姐姐是丑八怪,还说为什么不去死这样的恶毒话。那小子,听说前一天还拿石子丢过姐姐。他若是我的侄儿,我一早抽他了。才三岁半,嘴巴竟如此恶毒,真想过去掐死他。”

周伯彥微蹙眉头,“那么小的孩子,骂姐姐丑八怪倒是可能,‘为什么不去死’这样的话,若是没有大人教,他是不会说的。”

古瑞星眉头皱的死紧,“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沈家有人容不下月华,故yì

拿孩子当枪使呢!沈丛书那小子,平日里是淘,但还不至于拿石子丢人。月华就是太聪明了,想到了这层,这才有了轻生的念头。若不是她的奶娘一向忠心,及时发xiàn

不对,闯进去拼死抱住了她悬在空中的脚往上托,她根本等不及其他人来救。只差一点,她就断气了。”

周伯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娘的意思是,等她缓过来了,便接回府住着,不让她再回沈家。只怕,沈家不会答yīng

。如此一来,以我娘的脾气,指不定要硬抢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夹在中间难做的还是她。我是没折了。平日里你主意最多,你帮我想想办法,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古瑞星今日过来,一是来吐苦水的,二就是指望周伯彥能帮他出出主意。

周伯彥也不借故推托,随口说道,“容我想想。”

古瑞星一脸烦恼地说道,“得抓紧时间想,一定要赶在我娘发飙前。后日是我成亲的日子,我娘忍耐也只会忍耐到新娘子三朝回门的礼数做完。”

“嗯。”

“还有,月华与青舒妹妹比较亲近,你让青舒妹妹去陪陪她,成不?”

周伯彥立kè

狠瞪他一眼,“青舒妹妹是你能喊的?”

古瑞星一愣,“啊?”

“别忘了,以后喊她姐姐。待我们成亲,你再改口喊她嫂子就成。”阿舒跟他抱怨过好几次,说古瑞星不长记性,还不改口喊她姐姐。他自然是听进去了,因此警告起了古瑞星。

古瑞星立时无语,心中腹诽:见色忘兄,英雄气短。

再说钟想容,她明显察觉出了太师府中的气氛不对。她按平日的时间起床,就听说祖父一大清早昏倒了。之后不过片刻的工夫,祖父就醒了。随后府中的一个管事、两个家丁被杖杀,而祖父的爱妾不慎落水而亡。她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担心与血书之事有关,便将自己关在屋中不敢走出去半步。再之后,她又听说祖父带着她大伯、她爹与三个叔叔进宫去了。她越发不安。

昨日,她派出去监视古青舒的两个小厮一直没有回来,她不知dào

那两个小厮发生了什么事,不知dào

自己特意为古青舒安排的陷阱进行的如何了。她经过几番考量,写了一封求和信,吩咐贴身丫鬟送去六王府,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亲自交给芸郡主。芸郡主是草包,很好糊弄。但六王妃却是个精明的,不好对付。她这些年能拿捏住芸郡主,将芸郡主耍的团团转,一切得益于芸郡主与六王妃不和,且六王妃明显不过问芸郡主之事。

十三王府的诗会上,芸郡主掀她的底与她撕破脸,完全不像芸郡主的作派。唯一的解释是,六王妃介入了。六王妃收拢住了芸郡主的心,在背后指使芸郡主那么做的。芸郡主这个草包是个很好的枪手,她不能失去,她得拣回来。只要避开六王妃,她一定能再次收服芸郡主,然后破坏芸郡主与六王妃的关系,让她们永远也没有和好的一天。

等送信的丫鬟走了,钟想容想到顾烟儿。于是,她又派了另一名丫鬟出府,请顾烟儿来一趟。

顾府,顾烟儿的居所。顾烟儿正躺床上养伤,却听前头来传话,说是太师府钟小姐派人来请她了。她一急,坐了起来,可立kè

又哎呦一声,觉得脑袋晕的厉害。丫鬟立kè

上前,喊着小姐别乱动,扶了她躺下来。

顾烟儿昨日挨了打,但脸上没挨,因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实jì

上,身上青了好几块儿。这是小娟神勇地连踢她三四脚留下的。还有后脑勺的伤。青舒揪着她头发,拿她的后脑勺撞墙那一下可不轻。她的后脑勺上肿了很大一个包,睡觉也只敢侧卧,根本不能仰面躺着。再者,那一撞,似乎留了点后遗症,动作稍一不对,脑袋便晕的厉害。

这样的顾烟儿,被下人遮遮掩掩地用软轿抬回来时,不小心让顾烟儿的大嫂撞见了。紧接着,顾烟儿的爹娘便知晓了。顾府一阵忙乱。请大夫的、为顾烟儿换衣裳整理仪容的,责骂下人并询问缘由的,乱成一团。

顾烟儿一开始不敢说,可后头爹娘逼的紧了,又要打杀她的丫鬟,她才吐口。她哭哭啼啼地将钟想容如何算计她,之后又如何利用她对付古青舒,最后她反遭古青舒报复的事情说了。

顾四老爷的脸色阴晴不定。顾四夫人则骂了钟想容几句,并说这就找那个古青舒算帐去。顾四老爷非但没有帮腔,反倒骂顾四夫人蠢,骂女儿蠢。顾四夫人不服,顾烟儿则一个劲儿哭。

顾四老爷气的大吼,“害人不成反被打,有什么脸找人算帐?”又说道,“那古青舒,两年多前当街乱棍打了丁老爷,前些日子当街毒打了普世子,哪个敢说她不是?哪个敢找她算帐?”“蠢货,知dào

谁在替她撑腰吗?”

顾烟儿不满地咕哝,“不就是彥公子吗?”

顾四老爷拿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们母女,最后无奈地说道,“彥公子的背后是谁?”

顾四夫人的脸色立马白了。彥公子的背后是谁,自然是皇上。只要皇上不怪罪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青舒打谁都白打。

顾城的夫人,顾三夫人闻讯赶来。她看着神色各异的这三口人,“烟儿这是怎么了?”

顾四老爷见礼,“见过三嫂。”然后说道,“烟儿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不,正在骂她不小心,骂下头的伺候不周。”

顾四夫人附和,并现场数落了女儿几句。

爹娘如此,顾烟儿自是配合,掉了一会儿眼泪。本就不是正大光明的好事,自然是要遮掩些的好。

顾三夫人看出来了,人家是有事不想让她知dào

。她便说了两句关心话,告辞了。

等她一走,顾四老爷交待自己的夫人,“让下头的嘴巴紧一点,哪个敢露出半点风声去,杖毙。说话留个心眼儿,远着点三房那边。心比天大,整日算计着,指不定哪天就撞彥公子枪口上,死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的三哥做了什么,当兄弟的,又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认真留意怎会不知!前几日,他的朋友透话给他,说是彥公子对他三哥很不满。

因顾四老爷的交待,顾烟儿便以狠摔了一跤的名义养起了伤。

这会儿,听钟想容找自己,顾烟儿气急,这才会忘记头晕之事起的急了。她身边的娇俏丫鬟,被她娘叫走,再没回来。其他的,伤的都比她重,她娘便说暂且饶了她们。现在在她身边伺候的,是她娘新分派过来的丫鬟和从小照顾她的奶娘。她便嘱咐丫鬟赶紧去请夫人。

顾四夫人听说害她女儿的钟想容又派人来了,生气之余却没失了理智。她让人转告钟府来人,顾烟儿摔跤正在养伤,一个月内不出府、不见客。

居然敢拒绝见面。钟想容气怒之余,让人传话给府中一名管事,找那关霸王问问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到了下午,替她跑腿的管事回话,关霸王不见了,失踪了,昨晚根本没回家。关霸王的家人找遍了他常去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钟想容意识到不好,当机立断,给管事拿了些银子,把人打发去了乡下。事情是管事从中牵线的,关霸王并不知dào

主使者是谁。只要打发了管事,即便关霸王被人抓去了,她还是安全的。想到周伯彥,她脸上多了痴迷的笑容。可一想到古青舒,她的脸立kè

变得狰狞。正在她想着实施第二个计划时,一个晴天霹雳落在了她的头上。

钟太师灰头土脸地带着五个儿子迎回了圣旨,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钟镇之孙女钟想容,品貌无双,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大安女子之楷模,名动京城,不输天家女儿……皇恩浩荡,封钟想容为和亲郡主,赏……于十月十六日送嫁达瓦郡国,与达瓦郡国三王子成就天地姻缘,造福两国百姓……钦此!

跪地听旨的钟想容只觉眼前一黑,委顿在地。

已颁完圣旨的洪大总管不悦,手捧圣旨,“还不上前领旨?”

钟太师急,孙女竟敢在关键时刻出纰漏,这还得了!二国舅硬着头皮过去,抓住女儿的手,硬拖着女儿以跪姿往前爬过去。

这时,钟想容回神,神情哀戚地自己爬过去,磕了三个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双手平举过头顶,接过洪大总管手中的圣旨。

钟府上下百余口人,磕头谢恩。

接旨仪式完成。洪大总管看都不看大国舅塞过来的银票,顺势塞进袖子里,回宫复命了。

钟想容混混噩噩地回到自己屋中,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见东西便砸,像个疯子一样。

甄氏红着眼眶进门,“住手,容儿,还不住手?你这是要全府人陪你丧命不成?”

一个茶杯砸过来,擦着甄氏的耳侧飞过去,正砸在刚迈步进门的二国舅的喉结上,然后应声摔地上碎了。

二国舅捂着疼痛不已的喉结,大怒,“放肆,来人,将小姐按住,绑了。”

钟想容的丫鬟和婆子身子一抖,没人敢上前。小姐折磨人的手段绵里藏针,狠着呢!

不过,倒是不用丫鬟婆子动手,钟想容停了手,不再砸东西了,只是哭。她不怕甄氏这个娘,不代表不怕二国舅这个爹。她心有不甘又如何?圣旨已下,皇命不可违,一切已无力回天。

二国舅本是来安慰女儿的,没想到女儿竟如此不懂事,居然干出拿东西砸爹娘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他立kè

歇了安慰的心思,狠瞪女儿一眼,交待甄氏看好女儿,余怒未消地找太师商量事去了。

甄氏暗爽在心,同时暗恨钟想容拿茶杯砸她的举动。不过,这么些年都装过来了,她怎会在这种时候破功?因此,她一脸伤心模样地躲开地上的各种残骸,走至钟想容身边,“娘的女儿,娘苦命的女儿,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除了认命,别无它法!”

钟想容扑进甄氏怀里,放声大哭。

甄氏陪她一起落泪,心里却别提多高兴了。看,这就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二国舅与外边的野女人生的野种,竟敢鸠占雀巢地享shòu

了本该是属于她女儿的一切。现如今,报应来了,为这十五年来享shòu

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付出了代价,成了和亲郡主。

所谓的达瓦郡国,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附属于大安王朝的一个弹丸之地。那里的人口,整个郡国加起来都没有半个京城的人口多。那里土地贫瘠,天气异常寒冷。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极其贫苦。传闻,那里是个古怪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子子孙孙都要生活在那里,走出来就会暴毙而亡。传闻,郡王与郡王妃都要亲自劳作,成年的王子、公主同样要劳作。若不是那里出产一种名贵的木头,大安王朝是不会接纳这个附属国的。

和亲郡主?与达瓦郡国三王子成就天地姻缘?只是说出来好听罢了。实jì

上,嫁过去了,定要随那边的风俗,新婚过后便要跟着夫君辛苦劳作。

京城贵族时常把达瓦郡国挂在嘴边,当笑话讲。因此,只要有些见识的,便知dào

关于达瓦郡国的这种传闻。如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后和太师牺牲掉了钟想容。钟想容又不是她甄氏的女儿,她没什么可伤心的,她只会笑。此刻,她心里舒坦无比。

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师府不仅失去了可通过联姻来巩固自身利益的钟想容,还主动献出了五万两白银当军饷,这才换来了暂时的平安。鹂妃逃宫之事,若只是单纯的逃宫还好,若涉及危机大安江山之事,他们太师府可真就完了。皇后虽信誓旦旦地表示对鹂妃诈死逃宫之事毫不知情,可钟太师还是不放心。因此,在未来的日子里,忧心忡忡的钟太师定是睡不好、吃不香的。

与之相反,府中有适嫁年龄的郡主的几位王爷,那可是喜的在喝酒庆祝。而先前一致被认定为和亲郡主第一候选人的蓉郡主,得了消息后,竟是又哭又笑的。不知情的人见了,定要以为她疯了。

十三王爷吆喝管家备好酒,说要到舒苑找周伯彥喝酒。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周伯彥暗中相助,和亲郡主人选,非他的蓉儿莫属。十三王爷感动的跟什么似的,抱着酒坛子走时还对十三王妃说,“彥儿是最有人情味儿的,不像其他人,是最有人情味儿的。你抓紧时间备厚礼,等此事的风头过去了,便送到舒苑去。”他是酒鬼王爷怎么了?别人看不起他,可彥儿从未忘记过他。

舒苑之中,小欢得了消息,欢欢喜喜地将外边发生的事情讲给青舒听。

小娟听说这个和亲郡主不是去享福的,而是去劳作的,竟是拍手叫好。若不是小姐以眼神警告她收敛些,她定要唱起歌儿来了。

皇宫,御书房。皇帝将一本册子甩到御案边角,示意薛大人拿去。

薛大人上前,恭敬地捧了册子后退,而后翻开看。当看清供状内容及鲜红的画押后,他立kè

跪到地上,等待皇帝吩咐。这可是天大的案子,天大的案子,他接的手抖。

“彻查此案。若有进展,准你随时入宫上奏。”

“臣,遵旨。”

钟鹂之案,攸关皇家颜面。因此,皇帝没让刑部介入,而是直接交由大理寺寺卿薛大人全权负责。

九月廿八,天不亮,步语嫣便被丫鬟叫醒,开始了像木偶一样被人摆布的程序。

青舒昨晚宿在步府,宿在步语嫣的屋中,和步语嫣说悄悄话到很晚才睡的。步语嫣起身,她也跟着起身了,然后洗漱过了,便全程陪着被人摆布的步语嫣。当她亲眼见识了新嫁娘的打扮过程时,觉得很恐怖。从寅时初到寅时结束,整整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盛装打扮的新嫁娘终于新鲜出炉。

被打扮的娇艳无比的步语嫣看着青舒,欲哭无泪,“早知嫁人如此痛苦,本姑娘才不答yīng

。”

在场的丫鬟婆子忙七嘴八舌地劝步语嫣,说这种话万不能再说了云云。

步三嫂正好进来。她笑吟吟地打趣道,“八妹,嫂子还不知你的言不由衷!昨日嫂子就看出来了,你是恨不能插翅飞去作了古家妇,哪里会后悔?”

步语嫣羞的不行,“三嫂,你太坏了,不理你了。”

此时,是亲娘与女儿在女儿出嫁前最后话别的时间。青舒见步家嫂子一个一个进来,步夫人也来了,便识趣地退出去。步三嫂自是不会怠慢了青舒,见青舒悄悄出去了,便与其他妯娌打了声招呼,跟了出去。

没过多久,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便到了。

青阳和青灏跟着步冲、步勇跑来,跑的脸上红扑扑的。

青舒笑看他们四个,“你们跑什么?难道后边有老虎追不成?”

步冲那小子大声喊,“比老虎都厉害的追来了,快跑。”于是,他们四个舍了青舒跑走,迅速找地方躲起来。

须臾,当嘟着嘴的秋儿跑来时,青舒一脸黑线地意识到,秋儿就是步冲嘴里比老虎都厉害那人。

No.304回敬

话别时间结束,步夫人红着眼眶亲自为女儿盖上红盖头。

这时候步大嫂上前。她接过丫鬟手里的一颗红透的大苹果,放进新娘手中,低声交待,“送入洞房前,不可将它放下。”这是规矩。

新娘子带着哭腔说道,“好。”

新郎官古瑞星已经到了,正在前头的正厅等。喜婆忙道,“新娘子该动身了,要与新郎官拜别长辈。长辈那边可是安排好了?”

步大嫂对步三嫂子和步四嫂使了个眼色,然后说安排好了。

步三嫂与步四嫂便左右扶了一脸不舍的步夫人,先一步把步夫人扶去了正厅。新人的拜别礼要在这里进行。

不多时,新娘子由丫鬟扶着来到正厅。此时新郎官已经在正厅听长辈训话了。新娘子到了,一对新人便向坐在厅中的步大将军、步老夫人行跪拜礼。在得到祖父祖母的祝福后,他们再跪拜步将军与步夫人。当爹娘的,一脸不舍地看着女儿,说了一些祝福话。这拜别长辈的仪式便完成了。

步七,步飞鹤,比步语嫣大两岁的少年。今日,他要把唯一的妹妹背上花轿。喜婆说新娘子该启程了。步七便走了过来,蹲到新娘子面前,“妹妹,七哥背你。”

步语嫣喊了声七哥,趴到了步七的背上。步七稳稳地背好妹妹,扫过坐在首位的祖父祖母及爹娘。长辈点头,他便不再犹豫,红了眼眶背着妹妹往外走。

步六却是手臂搭到新郎官的肩头上,低声说道,“小子,放聪明点,嫣儿可是有七个哥哥。”

古瑞星忙喊着六哥,一脸的讨好。

新娘子被背上了花轿,旁边自有丫鬟放下轿帘来。

古瑞星亲自塞了一个鼓鼓的绣有喜字的荷包给步七。

步七倒是对荷包没意见,但对别的有意见,“小子,怎么不叫人?”他是背新娘子的兄弟,他若不满yì

,这个花轿不能起。

古瑞星心说,就知dào

你小子要刁难我。但他脸上不显,开口喊人,“七哥。”按说,他比步七大,不应该喊步七哥哥。可步七是新娘子的哥哥,于是这个称呼就有些别扭了。他不愿意喊比自己小的步七哥哥,但步七坚持,还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让他喊,他能不喊吗?除非不想娶亲了。

这声哥喊的,让步七觉得心里舒坦极了,于是他笑咧了嘴,“哎!”答yīng

的那才叫一个欢快。

喜娘见娘家这边的满yì

了,便满面笑容地甩了手中的帕子吆喝,“新郎官上马,新娘子起轿。”

在鞭炮声中,迎亲队伍接了新娘子离开步大将军府,不紧不慢地往古大将军府上走。步家兄弟除了步大、步二和步五,其他四兄弟骑了马亲自送亲顺便护送嫁妆。步家为步语嫣准bèi

了一百抬的嫁妆。这个规格在京城是相当有面子的,但在权贵中又不是太招摇。其实这只是表面。步语嫣的这一百抬嫁妆,那可是抬抬贵重,全是好东西,那份量都赶上一百五十抬的嫁妆了。而一百五十抬,则是最高规格的嫁妆,也只有王府、侯府才有的规格。皇家嫁公主,也不得超过一百五十抬,这是当今圣上设的限。

青舒姐弟三人既是新娘子这边的贵宾,亦是新郎官那边的贵宾。迎亲队刚离开,步府还来不及派人护送他们姐弟三人过去,古府特意来接人的便到了。迎亲队要特意绕完半个京城才到达古大将军府,而青舒他们则不用。因此,后出发的青舒姐弟与步五他们比迎亲队差不多早两刻钟就到达了古大将军府。

古大将军府府门洞开,先一步到达的青舒姐弟与步五被古瑞星的嫂子们热情迎接。步五被古瑞星的两个哥哥拉走了。青舒被古瑞星十四五岁的两个堂妹带去招待了。青阳他们自然也不会被怠慢,早有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带他们玩儿去了。

喜庆的气氛中,时间过的快。迎亲队到了,各种仪式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青舒还被古瑞星的两个堂妹拉去看了一回新人拜堂,同时也看到了与同伴玩儿的高兴的两个弟弟。

待新娘被送入了洞房,青舒再次移了阵地,被请去了新房陪新娘。

新房里聚了很多人,差不多都是年轻小姑娘,只有几个是成婚不久的妇人。多数人只是过来看看,说几句话便移去他处找平日里相好的说话去了。人们来来去去的,前头越来越热闹,于是新房这边不怎么来人了,只剩青舒和古瑞星的堂妹古清秋陪着新娘子。

终于清静了,青舒暗暗舒了口气。这里也没有外人,青舒便问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饿了吧?这就给你弄点吃的,给你垫垫肚子。”

头上的红盖头还在,这是晚上新郎官进洞房的时候才可以掀的。视线被红盖头挡着,步语嫣感觉闷的不行。一听可以垫肚子,她立kè

有点撒娇似地对青舒说道,“还是舒姐姐心疼我,再不吃点东西垫肚子,我可是要饿晕了。”

噗哧一声,古清秋忍不住笑出声来。

青舒也笑了,“哪有你这样的新娘子?一点都不矜持。”而后让小杏端了桌上的点心过来,她伸手从盘中取了一块儿点心,拿帕子兜住,再塞进步语嫣手里,“吃吧!”拿帕子兜住,是为了不让点心屑落到新娘子的身上,弄脏了新娘子的衣裳。

步语嫣饿坏了,也不管古清秋是不是会笑话,立kè

吃了起来。怕她噎住,青舒又吩咐丫鬟端来了茶水。点心和茶水都是现成的,是用来招待过来看新娘子的客人的。这倒便宜了步语嫣。

古时,早起不给新娘子吃东西、不给喝水,不是要虐待新娘子,而是为了不让新娘子在出嫁路上出状况。这个状况自然是指方便。新娘子在半路喊停要方便,那是很丢人的事。再者,古时,远嫁的多、近嫁的少,路途中停下后出事的可能性极大。因此,为了极力避免这种事情,才有了这个规矩。

现代新娘子出嫁,有轿车迎亲,路上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新娘子也没有途中喊停方便的可能。因此,早起新娘子不吃东西、不喝水的习俗早就没了,反而有了吃特定东西的习俗。有的地方,新娘子离开娘家前要和迎亲的新郎一起吃饺子,有的地方则吃面。总之。因地域不同,吃什么的都有。

青舒不敢让步语嫣吃饱,只是让步语嫣垫了垫肚子,再喝了点茶水,立kè

命人收走点心和茶水。

步语嫣惋惜之余,拉着青舒的手不放,和古清秋低声交谈起来。

却在这时,古家四嫂带了一个穿着打扮不俗的三十几岁模样的妇人进来。看古四嫂的态度,竟是小心又恭敬的样子,青舒轻轻推开步语嫣的手,和古清秋站了起来。

古四嫂对客人说道,“容嬷嬷,您看看,我这七弟妹不用看盖头下的容貌,只看身段儿便知是个美的。”

还好青舒是低着头的,否则眼中闪过的愕然可就被人看了去。容嬷嬷,强dà

的容嬷嬷,哪里都有容嬷嬷!

那容嬷嬷浅淡的一笑,眼神往坐在新床上的新嫁娘身上一扫,“步家小姐的美丽自是不用说的。”然后看向青舒和古清秋,“这两位姑娘是?”

古四嫂这才介shào

起来,“这位是来吃喜酒的古小姐,这是我堂妹古清秋。”然后看着并排站的青舒和古清秋笑吟吟地说道,“这位是六公主身边的容嬷嬷,是平日里我们求也见不上一面的容嬷嬷,快来见礼。”

青舒和古清秋二人同时上前几步,并见礼,“见过容嬷嬷。”她们俩个像约好的一样,同时出声,又说的同样的话,都没有带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这只是她们的无心之举,但容嬷嬷眼中明显闪过不悦之色。

古四嫂捕捉到了,心下一惊的同时,暗骂容嬷嬷狗仗人势。明明是个奴才,却跑到他们大将军府的喜宴上摆起高贵的谱儿,还非要到新房来看看。

容嬷嬷的视线在古清秋脸上并没怎么停留,竟是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起青舒来。

青舒觉得不舒服,但也忍着没发作。她没忘芸郡主的警告。芸郡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心六公主,其他什么也没说。如今,六公主身边的奴才容嬷嬷出现了,还这样看她。她觉出有异,却不动声色地任容嬷嬷打量。如果可以,其实她很想戳瞎了容嬷嬷打量货物一样打量她的那对狗眼。

突然,容嬷嬷开口了,“你可是那将女子的闺仪毁的一干二净的古青舒?”

古四嫂脸上闪过怒色,但消失的很快。竟然在大喜的日子跑来闹事,欺人太甚!

腾的一下,青舒心底燃起一把无名火。但她没有发作,而是一脸平静地抬头,同样以打量货物的方式打量对面的容嬷嬷。然后在容嬷嬷马上要变脸的时候,她笑弯了眉眼,迎上容嬷嬷露出讥诮之色的那对狗眼,“请问这位嬷嬷,闺仪是什么?你有吗?”一辈子不能嫁人,只能伺候主子的狗奴才,一辈子和闺仪扯不上关系的狗奴才,敢跟她讨论闺仪,欠骂。

古清秋愕然,头垂的更低了。

古四嫂心里咯噔一下,心中叫好之余,却是替青舒捏了把汗。不过,想到青舒痛打普世子却无碍的传言,心中稍定。普世子挨打之事谁也不敢乱传,除了当事人知情外,其他人听到的都是走调的传闻而已。

容嬷嬷恨盯青舒,“果然是个无德的女子。”

青舒一脸天真相地歪了头看她,“什么是有德的女子,嬷嬷你有德吗?本小姐愚笨,一直听不懂嬷嬷的话。嬷嬷,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能不能麻烦嬷嬷好好给本小姐讲解讲解,什么是闺仪,什么是有德无德?”

古四嫂忙介入她们之间,清了清嗓子,说道,“容嬷嬷,这里除了不能招待客人的新娘子,便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请,请到前头说话,那边可热闹着呢!”若是个聪明的,心思弯弯绕的,自然能听懂她的话中意。到别人家的喜宴上闹事的,给人添堵的,可不就是不懂事的嘛!若是六公主,她自然不敢如此说。可眼前这个要挑事儿的,只不过是六公主身边的一个奴才而已。堂堂大将军府,难道还会怕了一个奴才不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容嬷嬷暗恨古青舒是个牙尖嘴利的,但也知dào

自己再留在此处根本讨不到半分的好处。她牵出个笑脸来,随着古四嫂走了。只是,走时看青舒的那一眼却透着不坏好意。

容嬷嬷走了。古清秋想安慰青舒几句,却不知从何处安慰起。

一直沉默地坐在新床上的步语嫣说话了,“舒姐姐,放心,今日的侮辱之仇,我定会为你报。”

青舒笑着摇头,“傻丫头,报什么仇?一个奴才而已,何必把她当回事儿!”为奴为婢的人,她从不低看。但今日这个容嬷嬷,她决定以狗奴才的称呼一喊到底,不把容嬷嬷当人看。

步语嫣的话里透着怒气,“姐姐不用管,我知dào

该怎么做。她有六公主撑腰,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却不知妹妹与五公主要好。在五公主面前,六公主连个……”

“嘘”青舒阻止了她,并隔着红盖头戳她的脑门儿,“臭丫头,你老老实实地当个幸福的新嫁娘就好。那种人,不要放在心上。”见步语嫣要抗议,她柔声说道,“咱们女人受了委屈,不要事事自己跑在前头去解决。男人是干什么的?就是在我们女人受委屈的时候,替我们出头的人。你要记住姐姐的话。娘子要学会依赖相公,时不时让相公当英雄。在相公面前,要当个崇拜相公的娘子,让你的相公知dào

你有多依赖他、多爱他。”

步语嫣安静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青舒昨晚传授给她的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昨晚青舒对她说的那些悄悄话,给她的震动很大。青舒睡后,她睡不着,便悄悄起身过去找娘。当时爹的脸很黑,但还是避出去了。她把青舒的话说给娘听。娘脸上有疑惑之色,却也温柔地告sù

她,她这个姐妹没白交。娘肯定了青舒讲的那些夫妻相处之道。

青舒见步语嫣是听进去了,便欣慰地转身,却是对上了古清秋红透的俏脸。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了。

No.305不许反悔

中午宴席开始,青舒被请去坐席了。她本不想去,寻思着陪步语嫣随便吃点东西的。但耐不住主家左请右请的,她只得留步语嫣一人呆在新房,跟着古清秋去前头坐席。青舒与同龄的小姐一桌吃的席。她们都是不喝酒的,品尝了古府精致的菜肴便早早离席。却有几桌贵妇豪爽地饮酒作乐,看那架势竟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席了。

青舒又回到新房。未进新房,却在新房外看到了两名待命的小厮。古清秋悄声告sù

青舒,那二人是新郎官的小厮。步语嫣的陪嫁丫鬟上前见礼,小声告sù

青舒,新郎官正在里面与新娘说话。青舒想退开,却听古清秋大声打趣道,“大白天的,堂哥这是急着入洞房不成?”

青舒立时无语。谁说古时的小姐脸皮薄的?看看眼前这位,明明是个温柔可人的,却在这时候说出了此番话来。

立kè

的,新郎官满面通红地自新房出来,笑骂道,“清秋,再敢胡言,看堂哥会不会再给你带礼物?”

古清秋说了声小气。古瑞星无奈地摇头,和青舒打了声招呼,又去前头敬酒了。

青舒这才走进新房。看到新房里已备下一桌席面,而新娘子正坐在桌前戴着盖头小心吃东西,她觉得当新娘子真不容易。当看到新娘子的左手边摆着一双用过的筷子时,青舒会心一笑。难得新郎官有心,竟是悄悄溜过来关心新娘子是否饿肚子的问题。

小杏喊了人,继xù

往新娘碗里夹菜。

这一天,对新娘子而言是幸福又难熬的一天。什么也不能干,顶着红盖头一坐就是一天。听说,这盖头要到晚上闹洞房的过来后,新郎官才可以掀。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要遵守这个规矩,一切要看有没有闹洞房的。

古瑞星的兄弟多、交往的朋友多,又算得上是武将子弟,身边人自然是豪气爱闹的多。他的那些好兄弟、好朋友从几天前便开始喊着要闹洞房了,因此,这盖头一定要等到晚上再掀。没有闹洞房这一茬的,若是宾客散的早,新郎官可在天黑前掀新娘的盖头。

前头,客人来来去去的,婚宴的流水席从中午一直摆到傍晚天微黑。

当青舒听说闹洞房的快过来了,终于舍了越来越紧张的新娘离开新房。因为新娘子一直拉着她不肯松手,到底是耽误了时间,她没有避开推搡着新郎官正往新房过来的一群男子,只得带了丫鬟往旁边退开,四处打量有没有其他离开的路线。

这时,喧闹的男子们越走越近。她正急无处可躲,身后的一间厢房门开了,门内人轻唤了一声阿舒的同时,大手伸出来一下就把青舒拽了进去。跟随的小娟、小鱼和小欢不明所以,却听突然被人拽进去的青舒让她们快些进来。她们忙进去,门一关,见周伯彥、青阳、青灏、洛小荣和古瑞星的两个侄子都在屋中。

青舒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伯彥笑而不语。

“听壁脚。”青阳他们异口同声答。

青舒一惊,“听什么壁脚?”

顾石头从旁解释起来,“这是新房的隔壁,少爷们想知dào

什么是闹洞房,所以,嘿嘿……”他家公子便硬要来这间屋子,说要给少爷们长长见识。

青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见青阳他们五个男孩子人手拿了一只空茶杯,愕然,“这是干什么?”

青阳很愿意揭开这个谜底,于是几步过去,把茶杯往东墙上一扣,耳朵贴了过去,并很快转过脸,一脸疑惑地看着青舒,“步姐姐说要逃走,喜娘说‘姑奶奶不可乱来’。”

青舒无语。她搞不明白,一直很淡定、很从容的步语嫣,越接近天黑越紧张,还问过她能不能毁婚回家去这样幼稚的话。这婚前恐惧症发作的也太晚了吧!人都嫁过来了,还坐了一个白天,居然想逃婚!更让她无语的是,周伯彥居然带坏青阳他们,要让青阳他们听壁脚。

收到青舒递来的充满谴责之意的视线,周伯彥一本正经地喊了一句石头。顾石头一副随时听命的样子。周伯彥下了指示,“带他们去新房玩儿会儿,帮他们多讨几份喜钱。”

顾石头可不管那么多,笑咧了嘴答yīng

一声,带着欢呼的五个男孩子过去了。

青舒倒是没阻止。听壁脚或是带他们去参与闹洞房,后者无论如何显得光明正大一些,总比听壁脚强。再者,有这几个小孩子在场,估计那些闹洞房的会收敛一些,也算是间接的帮了新人一把。

周伯彥走至青舒身边,“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回去。”

青舒觉得,这里既不是她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地方,人多嘴杂的。于是她说道,“去前头等吧!这里,不妥。”

周伯彥没有意见,从房间里出来,对着守在新房外的丫鬟交待几句,便带着青舒去了前头。除了留宿的客人,其他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主人家累了一天,周伯彥拒绝了茶水招待,直接带了青舒走出古府,坐进马车里等闹洞房的那几个。

丫鬟在车下等着少爷们出来,车内坐的便只有青舒和周伯彥。

看着古瑞星成亲,周伯彥心里的想法可多了。他挪到青舒身边坐了,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青舒:……

他又说道,“不如,先订亲,等你们孝期满了便成亲。”

青舒:……

“我知你放心不下青阳他们。我们成亲时,要不把他们接来京城,要不我在康溪镇上买了新宅当新房。总之,我不会让你们姐弟分开。”

黑暗中,青舒嘴角微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无论如何,他的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不已。

他心喜,伸了手臂出来将她圈在身侧,“你答yīng

了?”

她第一次松口,“我答yīng

了,不代表这订亲之事便能顺利进行。”想要摆布他婚事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他若有本事将他们的婚事订下,她便没意见。既是认定了,订下亲事也无妨。

他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只要你答yīng

了,其他都不是问题。答yīng

了就是答yīng

了,可不许反悔。”

她眼中全是笑,柔声答,“好。”

而后,两个人沉默下来。她闭目养神。而他脑子转的飞快,想的全是订亲之事。动手的时间或许可以提前,是该给太后重重的一击了。太后受到重创,注意力转到了他处,想管他的事,肯定是有心无力。

她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问道,“六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收回思绪,“六公主?”

“嗯。今天有个叫容嬷嬷的去了新房,说是六公主身边的嬷嬷。”

“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便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又问,“那容嬷嬷在宫里的地位很高吗?我那样说话,是不是得罪人了?”

“一个奴才而已。”他眼中寒芒一闪,“三皇子与六公主乃是一母同胞,均是皇后所出。如今皇后遇上了大麻烦,连带的,三皇子与六公主近来也不会好过。”即便好过,他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变得不好过。实在是,他们的手伸的太长,都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这是在向他挑衅,他自然得回应一下。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一个继xù

闭目养神,一个继xù

在琢磨可行的行动计划。

“少爷们出来了。”立在车下的小娟禀报道。

青舒立kè

睁眼,坐正身体。

“你坐着,不用下来。”周伯彥嘱咐了这么一句,推开马车门下去了。

古家四哥亲自送了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出来。他和周伯彥客套了几句,说天冷,催他们快些上车。而后,目送长公主府的马车走远,他才转身进府。

车内,洛小荣占据有利位置,紧挨着青舒坐了,并搂着青舒的手臂兴奋地讲起在洞房里发生的好玩儿的事。青阳和青灏还知dào

让着弟弟,也不跟洛小荣抢话,而是不时互相咬耳朵,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今日洛小荣会出现在古瑞星的婚宴上,晚上还要跟着青舒回去住一晚,全是洛小荣自己求来的。自从回京,又回了家,他觉得自己许久没能和姐姐这样亲近了,他想念的紧,自然就越发粘青舒了。

“姐姐,彥哥哥告sù

我们的题目好厉害的,古六哥哥都答不上来。古六哥哥答不上来,那些个大哥哥嚷着不许掀新娘的盖头,还说要替古六哥哥掀盖头。古六哥哥急坏了,都快哭了,一下塞给我们好几个鼓鼓的荷包,求我们别再考他诗词了……”

噗哧一声,青舒笑出声来。周伯彥也太坏了吧,竟然让青阳他们过去专门拿诗词出来考新郎官。新郎官天不怕、地不怕,第一个怕是的他娘古夫人发飙,第二个怕的便是诗词这些文人摆弄的东西。拿他的话说,诗词这种东西能酸掉他的大牙,他敬谢不敏。周伯彥与他的关系那么好,自然知dào

诗词是他的软肋。

洛小荣见青舒听的开心,他自然讲的更卖力。“古六哥哥很奸诈的,后来抓住自己的侄儿威逼利诱一阵儿,然后把所有的答案都要过去了。不过,古六哥哥高兴的太早,那些大哥哥按着古六哥哥,非让古六哥哥给步姐姐读什么相思诗。还说了,若是读的不好,不让古六哥哥洞房。”

青舒想像不出古瑞星读相思诗的模样,“他读了吗?”

“起初不肯,后来有个大哥哥说,‘你不读,兄弟读给嫂子听’。古六哥哥这才读了。可大哥哥们说不好,因为新娘没有感动的落泪,说明,说明什么……”洛小荣想不起来,忙问旁边的青阳,“小阳哥哥,他们说的说明什么来着?”

青阳回忆了一下,说道,“说明还不到比翼双飞的时候,古六哥哥还要努力读,直读到新娘感动的落泪才算过关。”

青舒觉得,古瑞星这个新郎官很可怜。先是周伯彥派了青阳他们过去为难他,后又有他那帮子兄弟友人故yì

作他,绝对够他受的。

洛小荣又说道,“还有个大哥哥出题,说要古六哥哥背着新娘在屋中跑一百圈儿。若是古六哥哥喊累,敢喘大气,就不是男人。我们还想看呢,石头哥哥不让了,说太晚了,带我们出来了。”

青舒怀疑,顾石头顾及的怕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是怕那些个闹洞房的在青阳他们面前失态吧!

青阳说道,“姐姐,明天一定要帮我们问问,古六哥哥有没有背着步姐姐跑一百圈儿?”

居然还在惦记闹洞房的事!青舒觉得好笑,答yīng

说好。

回到舒苑,青舒没先进秋完,而是直接跟着青阳他们进了冬院。她亲自盯着他们洗漱了,又看着他们乖乖上床躺了,不由问道,“三个人挤一张床,真的可以吗?旁边的房间都准bèi

好了,床睡着一样舒服,真不分开睡吗?”

三个人齐声喊要一起睡。

青舒无奈地笑。好在床够大,他们还小,否则三个人睡一张床得挤成什么样子了!她一一为他们掖好被角,道了晚安后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亮,早起用过早饭,周伯彥便亲自把洛小荣青阳他们送到洛府。随着青舒离京的日子近了,洛小荣的娘郭氏是恨不得洛小荣一分一秒都呆在她的视线内。

周伯彥把人送到,没有进洛府,而是去了六王府。六王爷本是要出门的,见周伯彥上门,乐的跟什么似的,嚷着快让世子他们过来见人。这次,六王爷没有缺心眼儿地只让普世子出来见人,还把现在的六王妃所生的两个儿子也叫了过来。

周伯彥虽然无意见普世子他们,但对六王爷开窍的行为感到欣慰。等普世子带着两个弟弟过来见礼时,他难得地没有冷着脸,而是面带微笑嘱咐他们用功读书。并说道,“离京前,表哥会找个时间看夫子考校你们的功课,若是你们表现的好,表哥自有好东西送你们。”

被逼读书,普世子虽然恼,但近来夫子时不时夸他有进步。谁不愿意听人夸奖自己?尤其是顶着草包之名的普世子这样的人。这使得他的恼意消了几许,竟然对读书有了兴趣,这两天读书出奇的认真。如今又听周伯彥要送好东西,他眼一亮,“真的?”说实话,从小到大,除了王爷爹,还真没几个人特意送过他什么东西。

周伯彥颔首,“自然当真。你们只管认真读书,努力进取,别让王爷王妃失望。”太后要把儿子孙子往草包上养,他偏不。

No.306六女同行

周伯彥带着青阳他们出门去不久,青舒带着丫鬟护卫也出门去了。今日周管家没有跟随,因长公主府那边有事需yào

他去处理。

青舒来到一品楼,立kè

有伙计请了青舒到三楼的一个包间。包间的空间很大,里面的摆设透着浓厚的文人墨客的气息。此时,包间内已有美貌各有千秋的三位小姐。

温柔可人的古清秋起身迎接,“舒姐姐,你可算到了。”

青舒浅浅一笑,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没想到妹妹会来这么早,早知dào

定会提前一刻出门来。清秋妹妹不会是故yì

把时间说迟,然后让姐姐迟到的吧?”其实她并没有来迟,她可是掐着约好的时间来的。而且,今日之约是昨日在古瑞星的婚宴上约好的。

昨日同桌吃喜宴,古清秋将同桌的几位小姐介shào

给了青舒认识。其中有几个小姐对青舒表现的很友好,邀青舒到家中作客。古清秋见了,便说到家中作客之事先不谈,建议说可以一齐逛街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当时同桌的都赞成。古清秋趁热打铁说,就明日吧。因为青舒再过几日就要回乡了。而相聚的地点,古清秋报了一品楼,她说会提前订包间,她们人到便成。

古清秋俏皮地一笑,“妹妹有那么坏吗?舒姐姐诬赖人。”

青舒笑道,“好,好,好,全是我的错,是我来迟了,是我诬赖了清秋妹妹。”

身后的门响,女子婉转如黄莺的声音传来,“古小姐若是迟了,那我不是更迟了吗?”

众人看向门口,就见安伯侯府的小姐周清漪莲步轻移地进了包间。

古清秋娇嗔道,“好了,好了,谁也没迟,是妹妹来早了。快,两位姐姐快这边坐。”

与古清秋同来的古清怡和安兰芝笑着让她们快来坐。

大家坐好,互相打着招呼,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讨论着等下要去哪里逛的话题。又等了两刻钟左右,却不见再有人来。

十四岁的古清怡是个直性子,对堂姐古清秋说道,“姐姐,别等了吧!约好的时间都过了,陈小姐和江小姐都没来,而且连个话都不递,怕是故yì

的。咱们别等了。”

古清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可不会这么说,反倒笑着戳堂妹的额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谁还遇不上突发状况。”她这会儿对陈小姐和江小姐十分不满。不想来,昨日拒绝便是,何必答yīng

,又没人逼着,一切都是自愿的。答yīng

了,却不来,也不派人说一声,有些让人看不起。

古清怡伸了一下舌头,不说话了。

周清漪却是点了身边的一名丫鬟,“去外边看看,江小姐和陈小姐是不是来了?”派了丫鬟出去,她转过脸面对青舒她们又说,“有可能是找不到包间呢!咱们再等上一刻钟。若还不来,那就不等了,我们只管自己玩儿就是了。你们觉得好不好?”

古清秋说好,安兰芝也同意,青舒自然也是同意的。

在等待的过程中,青舒无意的一个抚弄发丝的动作,使得戴在手腕上的玉镯露了半个出来。她随即放下手,玉镯又隐没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安兰芝轻呼一声,“古小姐,等等,你戴的镯子真漂亮,可以给我看看吗?”

青舒有些吃惊,但也没有拒绝,“可以的。”说罢,自手腕上退下一只盈润的玉镯,递到了坐在对面的安兰芝面前。

安兰芝一脸喜色地接过,看了又看,“咦!刚才突然一见,感觉边缘泛有微微的紫光。这么一看,却是没有了,好奇怪。”

古清怡噗哧一声笑了,“安小姐,你人没老,眼睛却是先花了,这可怎么办?这要如何嫁人?”

安兰芝俏脸一红,“去你的,找打是吧?”然后不好意思地把玉镯还给了青舒。

青舒接过,戴回手上,并说道,“不是安小姐眼花。”

这话引来四双眼睛的注目。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安兰芝的嘴快,“这是什么宝贝?居然真会边缘泛紫光。”

青舒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是天上的仙女戴过的玉镯,自然不是凡品。它吸收了日月之精华,又占染了仙女的一丝仙气,天长日久的,便成了仙器。”然后一挑眉,“这可是无价之宝,我可要小心藏好,省得被贼人偷去。”

小娟和小鱼愕然。这不是彥公子送给小姐的吗?这又是仙女戴过,又是仙气的,怎么回事?

而不知情的古清怡和安兰芝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世上居然有仙器!”古清怡彻底被震住。

“天啊,天啊,我刚才摸到了仙女戴过的镯子,我一定是在做梦。”安兰芝激动的跟个什么似的。

古清秋和周清漪却是半信半疑地看着青舒。

呵呵……青舒笑出声来,“被我骗到了,被骗到了,呵呵……”

古清怡和安兰芝回过味儿来,声讨青舒太坏了。

青舒止住笑,一指自己的衣裳,“我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

安兰芝没好气地说道,“自然是紫红色的。”

“这不就结了。衣裳是紫红色的,因此,衣裳衬得手腕上戴的镯子给人一种边缘泛紫光的错觉。仅此而已。”

说笑间,一刻钟过去了,周清漪派出去等人的丫鬟还没上来。

周清漪说道,“我们走吧,不等了。”心里暗暗把陈小姐和江小姐划到了拒绝往来户的名单里。她已经猜到了。陈小姐和江小姐昨日一副兴致很高的答yīng

,做的只是表面工夫。实jì

上,她们怕是瞧不起古青舒,这才连个话都没有让人白等。她们敢这么做,指不定以为其他人和她们一样,都不会来赴约。她感叹陈小姐和江小姐的自以为是,只怕是得罪了古清秋而不自知。

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到了陈小姐和江小姐的用意。其中古清秋最恼。陈小姐和江小姐这么做,驳的不是古青舒的面子,而是她这个牵头人的面子。这是给她难堪呢!这笔账,且先记下,自有回敬她们的时候。她将恼意压在心底,笑靥如花地带着青舒她们下楼来,走出一品楼。

迎面过来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小姐。她像个孩子一样几步跑上前来,笑着一下挽住青舒的手臂,“舒姐姐,差点与你错过了呢!”

见到芸郡主,古清秋她们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心下不安。

青舒看着远离了坠云髻而愈显美丽清纯的芸郡主,笑问,“郡主怎么知dào

我在此处?”

芸郡主眼中只有青舒,其他人看都不看。她笑答,“表兄告sù

我的,说可以到这里找你。”

原来是周伯彥。青舒笑问一旁的古清秋等人,“加一个人,可以吗?”

古清秋她们很忌惮芸郡主的娇蛮任性,但不好拒绝。再加上青舒很高兴的样子,更是不能拒绝。古清秋是牵头人,自然是要说话的,“人多热闹,大家说是不是?”

周清漪笑言,“那是自然。”

如此,五人行变六人行。再加上她们各自带的丫鬟,这人数加起来可不少。除了青舒,其他人都是乘坐软轿来的。芸郡主舍了自己的软轿,坐进了青舒的马车里。古清秋她们惊诧地看着芸郡主粘人的模样,各自坐着自己的软轿出发。

姑娘家喜欢的无非就是那么些个地方,胭脂铺、首饰铺、绸缎莊绣莊等地。芸郡主与青舒有说有笑的,因着青舒的关系与古清秋她们相处还算融洽。一路逛下来,她没有任何娇蛮任性的表现,反倒像个活泼过头的少女一样叽叽喳喳的有些吵。

青舒一直注意古清秋她们的神情。她发xiàn

,古清秋她们最初谨言慎行的,面对芸郡主时很小心。后来,她们表现的越来越放松,还能和芸郡主讨论什么东西好kàn

、什么东西不好kàn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松了口气。若是双方没有迁就对方的意思,真要互相闹情绪,她可就难过了。

马上到中午了。古清秋问道,“是要再走一家铺子,还是回一品楼用午膳?我打过招呼,包间还给我们留着呢!”

不等其他人表态,周清漪说道,“墨香斋今日会有新字画挂出来。大家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瞧瞧?”

字画青舒不懂,她可去可不去的,因此没表态,意思是听大家的。芸郡主的选择更简单,她以青舒为马首是瞻。

古清秋和安兰芝倒是对字画有些兴趣。于是,大家去了墨香斋。

掌柜的明显是认得周清漪的,他让她们稍等,而后亲自去安排了。不多时,他返回来,作了个请的动作,“各位小姐请,那边已经没人了。”他刚刚过去,亲自拜托赏字画的书生们让出了地方。

即便是字画那边清场过了。可墨香斋里一下来了六个明显出身不低的贵族小姐,自然引来了斋中书生、公子的注意。他们小声议论着,自然也有打听她们身份的。

角落里站着一名消瘦的书生,看年纪不超过二十。他身穿暗青色的书生衫袍,长相看着不错,只是面色不太好,像个久病初愈的人。他手里拿着一刀宣纸,怔怔地盯着青舒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时候,一个十三四年纪的同样作书生打扮的少年走至男子跟前,“大哥,你在看什么?”问话的同时,他顺着消瘦书生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发xiàn

,距离他们十多米远的字画那边有几位年轻小姐在看字画。看那些年轻小姐的打扮个个不俗,自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大哥。”

消瘦的书生回神,不自在地问道,“敬南,你要的书找到了吗?”

名为敬南的少年书生面现失望之色,“被人买走了。大哥,既然宣纸选好了,我们回吧!出来的时间久了,姨娘会担心。”

消瘦书生落寞地点头,然后两个人走至柜台结宣纸的银钱。临出墨香斋时,他回头,再次看向青舒的方向。巧的是,青舒正转过身来。他觉得青舒看到他了,他不自觉地转回脸,脚步匆匆地出了墨香斋的门。慌乱中,他与刚要进门的一个书生发生了擦撞,差点栽倒。

名为敬南的少年快速扶住他,并与那书生快速说了声抱歉,扶人离去。

青舒从头到尾都没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只是与身边的芸郡主低声说着话。

倒是小娟,匆匆和小鱼说了声去去就来,追了出去。只是,出了墨香斋的门,无论她如何仔细观察,却是再也寻不见那古怪书生的身影。她皱了皱眉,返回青舒身边。

周清漪在一副山水花鸟画前足足停留了两刻钟,这才一脸惆怅地转身,轻语,“我看好了,走吧!”

青舒看了一眼周清漪关注的那副画的落款,“竹林先生”加一个“竹林先生印”的私人印章。

她们刚迈出墨香斋的门槛,迎面走来一瘦一胖的两个公子。

那瘦公子见到迎面走来的六个年轻小姐的其中一人,似乎是怔住了,失神地停了脚步,立在离她们不足三米远的地方。

胖的那个却是古怪地一笑,“原来是侯府的周小姐,失敬,失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周清漪低着头,不言语。跟在她左侧的丫鬟却是上前几步,绷着脸说道,“好狗不挡路,让开。”

胖公子嗤笑一声,“滚下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再者,你抢了本公子的说词,本公子很不高兴。”他这是把前头的所有人都骂了,骂成了狗,包括不名所以的青舒等人。

芸郡主岂是个肯吃亏的,刚要出口,青舒却是在下头轻拽她的袖子。她不解地看着青舒。青舒对她摇头。她不明白,却是压下了火气,没有发作。

古清秋却是说话了,“江正豪,说话给本小姐注意点。”

胖公子再次嗤笑出声,然后一拍瘦公子的肩膀,“于兄,听到没有,有个丫头在警告我。你说好笑不好笑?”

而这位于兄,却是魂不守舍地盯着低头不语的周清漪不放。

一个金色的东西一闪,从女子这边飞过,正砸在了胖公子江正豪的头上,并伴着胖公子的轻呼声,掉了地。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后,躺地上不动了。

青舒看着躺在地上的金灿灿的镯子,一阵无语。

胖公子憋的脸色通红,“谁?谁砸了本公子?站出来。”

No.307震慑

古清怡几步上前,柳眉倒竖地狠瞪胖公子江正豪,“江正豪你个混蛋,是本小姐砸的你,你能怎么着?滚开,别挡路。”

江正豪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蛮丫头,不知礼数,竟出手伤人。你与那没有教养可言的凶悍女古青舒有何区别?”

这话一出,小娟瞪圆了眼睛,恨不能上去一脚将他踹趴下。

无端中枪的青舒则是挑了挑眉,心里想着:看来本姑娘再次成为了京城名人。

芸郡主却是眼冒火光,若不是青舒拦的及时她早冲上去了。

古清怡担心地飞快回头,却见青舒面带浅笑地立在那里。她转回脸,一脸怒容地指着江正豪的鼻子骂,“混蛋,有胆子再说一遍?看本小姐不撕了你那张臭嘴的。”

古清秋的脸色也不好,“一个大男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堵着众小姐的路大放厥词,你觉得这样不丢脸吗?”

江正豪却笑了,笑的一脸无赖,“古小姐,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你们最好走开。”然后一拍那位魂不守舍的于姓瘦公子的肩膀,看向周清漪,“周小姐,于兄想要一个交待。找个地方,坐下来,求得于兄的原谅才是正经的,不是吗?”

因着肩膀上的一拍,于公子回神。他有些慌张地扯了江正豪退后几步,“抱歉,各位小姐请。”此时,他心中已将江正豪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请什么请?其他人可以走,周小姐不可以。今日既然遇上了,那就把话说明白,你也好死心。”江正豪提了音量,一脸不满地说道。这时候,古清怡的丫鬟走上去要把自家小姐丢出去的金镯子拣回来。他看见了,甩开于公子几大步上来。丫鬟已经弯下腰,手刚碰到金镯子,还来不及拣起来,他已赶到。他一脚踩在了金镯子和丫鬟的手上,冷笑一声,“本公子岂能被蛮丫头白砸?”

丫鬟手被踩着,痛的清丽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泛水雾,却不敢出声。

“江正豪,你敢欺负本小姐的丫鬟?”古清怡气的要上前。

古清秋一把拦住堂妹,面现火光,“江正豪,你太过分了。还不拿开你的脚?”

“江兄,别这样,放过那丫鬟。”于公子也是变了脸色,出言相劝。

江正豪的回答是,挪开踩人的脚。于公子刚要松口气,但在下一秒,江正豪却是将抓住金镯子准bèi

起身的丫鬟一脚踢倒在旁。

“江兄不可。”于公子意识到不好,出声阻止,却终究是晚了。

古清怡跳脚,张牙舞爪的要冲上去,“江正豪,你个王八蛋,姑奶奶定要杀了你。”而她的另两个丫鬟左右架住了她,劝着小姐息怒。

到了这时,周清漪抬头。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于公子,眼中盛满失望之色,“你,你,你们怎可如此?有何不满,冲着本小姐一人来便是,何必牵连无辜?”

周清漪的丫鬟却是一下挡在周清漪与于公子之间,说道,“小姐,您何必理会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您莫伤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于公子踉跄着后退,脸上闪过狼狈之色。

江正豪却是不顾他人的指指点点,张狂地说道,“你们这些个大家小姐,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做作,外表美丽内里肮脏。错的是自己,却总要把过错推给他人,再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无耻之极。”

芸郡主估计是气的不轻,一把推开青舒的手上前来,“找死。”

江正豪冷笑一声,“原来是芸郡主。郡主除了娇蛮任性,除了当街欺压身份低于你的人,还能做些什么?与国与家郡主可曾做过一丁点儿的有用之事?”他没有直接说芸郡主是草包,却和直接说草包无异。

背后的草包之名是芸郡主心中的一大痛。她气的嘴唇发抖,“你,你……”一时竟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于公子吓的面色大变,“江兄,还不住口。”他觉得,江正豪替他出气是假,为他惹来杀身之祸是真。

“放肆。”“江正豪你放肆。”周清漪、古清秋几个也纷纷出声。在这些声音中,清冷的女声突兀而震慑人心地响起,“胆敢当众侮辱郡主,掌嘴。”

立kè

的,有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地上前。领先一步的丫鬟是芸郡主的大丫鬟,只见她抬手便往江正豪脸上扇去。江正豪却是在空中一把抓住了这丫鬟的手腕,并使劲儿往旁边一推。这丫鬟站立不住,往旁边倒去。晚到一步的小娟忙往旁边冲去,勉强来得及把人扶住。

这一变故,将众家小姐吓坏了。江正豪这是要干嘛?当众给她们难堪便罢了,连芸郡主都敢招惹,更是两次三翻对丫鬟动手,疯了不成?

立于人后,刚刚还下令掌嘴的青舒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她一把抓住抓狂的芸郡主的手腕,“郡主,请退后。一只疯狗而已,郡主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关键是,她不认为芸郡主能伤到对方。

气红了眼的芸郡主一愣。

“扶郡主到后边去。”青舒对芸郡主的另两个丫鬟下了这道命令,而后竟是不紧不慢地当着江正豪的面弄起了宽大的衣袖。她的这番作派,竟是将在场之人全部弄糊涂了。谁也不知dào

她要做什么。

江正豪也糊涂了,同时心下忐忑,“你是谁?”

青舒不言语,把宽大的袖子弄好,摘下手腕上的一对玉镯,交给不安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的小鱼,“且拿着。”她再伸手打开跟在另一侧的小欢捧着的小木匣子,将匣子里装的一组茶具中的三只小巧的茶杯抓在手里。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与听不懂人话东西,多说无益。”她说罢,手中的三个小茶杯同时出手,竟是劈头盖脸地往江正豪的头脸上砸了过去。

距离近,而且她出手又突然,再加上谁也没能提前猜到她的意图。女子这边有人惊呼出声。而江正豪躲闪不及,其中一个茶杯正砸在他的脑门儿上,一个打空飞过去,一个擦着他的耳尖飞了过去。

变故来的快,同时这只是个开始,还没有结束。在江正豪痛的下意识地捂额头的工夫,青舒却是迅速欺近,并在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找好角度抓住他的一只胳膊。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惊吓的、张大嘴巴等种种表情下,江正豪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并惨叫出声。

给了江正豪一个过肩摔后,青舒立在那里,冷笑一声,“没用的秀花枕头,怂包一个。”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吩咐一脸崇拜之色地盯着自己的小娟,“去,弄些水来,本小姐弄脏了手,需yào

净手。”

“哎。”小娟大声答yīng

,进了墨香斋。那些看热闹的书生纷纷躲避,并一脸见鬼表情地盯着青舒。一个看似柔弱温婉的小姐,突然变身,竟将一个男子狠狠摔到地上。太不可思议了!

古清秋期期艾艾地第一个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个,去,去一品楼,可以洗手。”哪有女子当街洗手的?再者,现在的天气,哪能在外头洗手,会冻坏的。

青舒皱眉,“也罢。小欢,去把小娟叫回来。”

“来了,来了,水来了,是温的。”小娟却是端了水从墨香斋出来了。

实在是,青舒的那一摔太有震慑力。墨香斋的掌柜到伙计都是看到了的。因此,小娟说要洗手水,那些个伙计一脸怕怕地麻溜准bèi

了水,还是温水。

既是水来了,青舒不再推辞,当场洗了手,而后戴回玉镯。她说,“走吧,再不走,我的手会冻坏。”她们的软轿和马车没有跟来,停在了别处。护卫、小厮也留在了那边。否则,她直接让护卫出手了,才不会劳累了自己。

看着由丫鬟簇拥着远去的六位小姐,那些亲眼目睹江正豪被摔的书生们竟是分成了两派打起了口水仗。一方认为,刚才那位小姐有失身份,且出手狠辣,不可取。一方认为,刚才那位小姐的行为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敬可佩。

躺在地上哀哀叫的江正豪却是无人理会。于公子只顾若有所失地盯着周清漪远去的背影,一时竟想不起来扶了江正豪起来。

角落里,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回神,然后摇头离开。他心中想着:公子真是好眼光!若是公子哪天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姑奶奶,公子会不会也被这样摔?

躲在不同的地方,行暗中保护之责的另两个男子也有这样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刚才那个过肩摔是一气呵成,干净又漂亮。

一品楼的包间。古清秋和周清漪二人负责点菜,古清怡和芸郡主却是叽叽喳喳地缠着青舒要学摔人那一招儿,还问青舒是哪里学来的。安兰芝相对安静许多,虽不至于视青舒为洪水猛兽,但看青舒的眼神中透着小心翼翼。

此时,青舒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哭笑不得地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吵的我头痛。”“摔人那一招儿,我是跟府中的护卫学的。当时只当是玩儿,可后来学了才知dào

其中的辛苦。中间我想过放qì

,可府中的护卫又认真过头,非说学东西要有始有终。我啊,足足学了三个月才能做到把人摔出去,可倒霉的是还闪到了腰,将养了许多天才好。”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其实,过肩摔这招儿是她在现代时学的。那时,她被婆婆弄的烦躁之极,又无处发泄,于是跑去学简单的防身术。起初,她被人摔的骨头差点都散架了。之后学成,她反过来再把人狠狠摔出去,心里这才痛快了。在康溪镇的时候,她也确实向护卫们讨教过摔人的招术,并重新把简单的防身术拣起来练过。今天,她是气不过,这才让自己练的过肩摔见光。当时她觉得痛快了,这会儿却是后悔了。

佳肴上桌,周清漪举起茶杯,“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扫了大家的兴,我很过意不去。我以茶代酒,向大家致歉,对不起。”她说罢,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古清怡一向嘴快,“周小姐,我们没人怪你。你何错之有?全是那个不长眼的混蛋江正豪的错。”说着,饮了杯中的茶,“我已经喝了茶,别再自责了。”

大家跟着附和。今日之事的确是江正豪过分了,哪有他那样说话办事的,竟然当众给她们难堪。周清漪和于公子之间的私事,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他一个跳梁小丑在中间咋呼个没完没了的所谓何事?而且,他出口便把当场的六位小姐全都绕了进去,还拿青舒说事,不打他,打谁?除了安兰芝有些后怕外,其他四人虽然惊异于青舒动手教xùn

人之事,却是真心觉得解气。

她们正享shòu

二十盘的美味佳肴,却听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及伙计急切的声音,“这位大人,这位大人,里面的客人全是女子,不好打搅,请大人看在东家的面子……啊……”伙计的惨叫声过,碰的一声,青舒她们所在包间门被人一脚踢开。

有两个丫鬟正准bèi

出去查看,因此躲避不及,被那踢开的门大力一撞,双双倒地。大概是撞到了鼻子,她们立kè

流了鼻血。

这个突来的变故,将包间内的众女子吓了一跳。

芸郡主第一个发难,“到底是哪个眼瞎的竟敢扰本郡主用膳?”

这时,立在门口的一个面色黝黑且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开口了,“钟治见过郡主。”然后大手一伸,扯来旁边一人,“江公子,是哪个伤了你?”

江正豪扶着腰这才出现在众女子面前。他一脸阴霾地盯住青舒,“是她。”

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打量青舒几眼,一挥手,“拿下。”

芸郡主一拍桌子,“大胆,你们哪个敢动舒姐姐,本郡主便砍了哪个的脑袋。”

那些官兵表现异常,竟然一点都不惧芸郡主,竟是进门要抓人。

青舒面色一凝,来不及开口。

小娟和小欢却是迎上官兵。

No.308女护卫

小娟摆出打架的架势,挡住进门的官兵,“哪个敢来,过了姑奶奶这关再说。”

而小欢,右手按在束腰上做装饰用的巴掌大的蝴蝶纹金属上。她似是抓握住了什么,随手一抽,寒光一闪,手中却是多了一把薄薄的颤动不已的软剑。此刻,她平日里乖巧可人且柔弱的气质立时皆无,浑身多了股危险的气息。她微勾了嘴角,“钟大人,若我是你,一定会立kè

求得小姐的原谅,并离开此处。”

青舒心下一震,小欢竟是个深藏不露的。

准bèi

抓人的两个官兵被小欢的气势镇住,不敢上前。而钟治,打量小欢几眼,心下惊疑不定地问,“你是何人?”迟钝如他,此刻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小欢冷笑一声,“我是谁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时候,在官兵“站住”、“你们是何人?”、“抓住他们”的吆喝声中,十几二十个护卫冲上楼来。这些护卫有六王府的、有侯府的、有古府的,还有洛三等人。他们因着各自主子的吩咐,或留在了一品楼外,或留在了一楼。有官兵闯入,他们没有多想,但也留意了。他们互相通了信后,结伴上来,想看个究竟。官兵拦他们,他们一拥而上,闯了上来。笑话,有官兵到,肯定是有事发生,他们自然要上来保护自己的主子。

钟治听闻动静回头,“怎么回事?”看到配剑的洛三等人,“你们是什么人?”

有官兵一字排开,立在了钟治面前,挡住洛三等人。

洛三他们被挡住,看不到被官兵闯入的包间内的情况。但他们都知dào

坏了,因为出事的包间就是他们主子所在的包间。于是各个郡主、小姐地喊了起来,根本不理官兵。

小娟听出洛三的声音,喊道,“洛护卫,拿下他们,他们要抓走小姐。”

洛护卫压下心中的疑问,大声说道,“放心,有我在,任何人别想动小姐一根汗毛。”

正这时,“哪个敢到我一品楼生事?”一身月牙白的步五急步走来。他温雅的面容依旧,但眼神慑人。其实他并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他刚到一品楼,就见一楼的客人匆匆往外走,另有一波人冲上楼去,而伙计们正在试图安抚住客人。他察觉有异,正有一名伙计心急火燎地从楼上冲下来。伙计见到他,就喊官兵闯了三楼的贵客包间,惊扰了贵族小姐们。他听罢,来不及招呼同来的周伯彥,迅速上楼来。

钟治不认得步五,但听步五的口气,便猜到是一品楼的东家。他心中暗骂哪里来的这么多搅局的,嘴上声明道,“此来只为捉拿人犯,何来生事一说?捉了人,我们即刻便走,不会惊扰你的其他客人。”

步五走上前,看到洛三心中诧异,同时想到了什么,沉了脸,“这位大人是从哪里看出没惊扰到我的其他客人的?”洛三在此出现,说明青舒肯定在一品楼。

钟治刚要解释,就见步五身后出现了由五名锦衣护卫护在当中的周伯彥。他心下一惊,暗骂今天霉运当头之余,也存了侥幸心理,想着周伯彥大概是来此吃饭的。

只是,锦衣护卫越过步五,为首的洪威冲洛三点了一下头。洛三立kè

与锦衣护卫走到一起,他们看都不看钟治,直接撞开挡路的几个官兵,径自迈入包间,立在门口。

洪威迅速扫过包间内的情况,确定青舒安好,他向青舒颔首致意。

洛三和另两个锦衣护卫强硬地把闯入包间内的几个官兵拖拽出去。

“打扰了。”洪威说了这么一句,退出包间。

洛三是最后一个退出去的,他把包间门给关上,立在了门外。

周伯彥没有进包间,可门关住前青舒已经看到他了,自然明白后头的事不用她操心。青舒第一个回座位上坐好,“好了,没事了,大家不要紧张,快坐下。”又吩咐小娟,“快看看她们伤的如何?”这自然是指先前被撞的流鼻血的两名丫鬟。

这时,芸郡主气呼呼地坐下,“该死的江正豪,本郡主定要扒了他的皮。”

周清漪她们却是个个惊魂未定的模样,无力地坐进椅子里,一时不知说什么。

芸郡主大概是真的气坏了,“该死的江正豪,以为有人在背后撑腰,他就能为所欲为了吗?这口气,本郡主咽不下。不行,本郡主这就进宫找她理论去。”她说着,霍地起身,准bèi

走。

青舒忙拽住她,“郡主息怒,不要生气了。别为了江正豪那种小人气坏了身子。”此时的她,并没听出芸郡主话中的某些讯息。

芸郡主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本郡主忍不下这口气。”

青舒站起来,把芸郡主按坐到椅子里,“郡主,有那生气的工夫,不如给我讲讲,这江正豪是什么来头。”

芸郡主听了,立kè

没好气地说道,“他能有什么来头!还不就是平伯侯夫人去世了,他姐钻了空子,被扶正了,成了平伯侯夫人。清漪姐姐是安伯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都没有借了姐姐的光与平伯侯府沾上光的他那么张狂。”

平伯侯府,青舒将它记进心里。

周清漪补充道,“江正豪的娘和钟太师府沾亲带故的,对江正豪而言,这也不失是个仰仗。江正豪说话一向不怎么中听,京中各家公子一般都与他保持距离,不与他深交。”

难得的,安兰芝也说话了。“借了这些个关系,他爹在朝中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古清怡恨死了江正豪,补了一句,“听说是个肥差,这些年捞了不少好处。”她恨自己先前那一砸太轻了。想到拿来砸人的镯子,“红梅,回去了把那镯子卖掉。”砸过江正豪的东西,不管怎么喜欢,她都不会再戴了。

芸郡主一把抓住青舒的手,“舒姐姐,离京前,一定要把你那摔人的一招儿教给我。等我学会了,定要把那些眼瞎的摔个半死。”

古清怡跟上,“对,我也要学。敢踩我丫鬟的手,这个仇早晚要找他报。不要脸,挺大一个人,被舒姐姐摔了,不逃回府去躲起来,还敢没脸地带人过来找事,简直无耻。”

古清秋没加入她们的讨论,不代表她就不恨破坏她们玩兴的江正豪。沉默的背后,是想回家将今日受所的气告sù

自己的父兄。她不认为,古家男儿会对此事置之不理。往后,有他江正豪受的。

今日的午饭,好在官兵闯入前她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否则,失了胃口的她们定要饿着肚子回去。大家骂了江正豪一通,终于都冷静了下来,并相约过几日有时间再出来玩儿,这才散了。

青舒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一品楼,是被周伯彥接走的。回舒苑的路上,她对周伯彥抱怨,“我一定和京城犯冲,否则怎么会遇到这么多遭心事和倒霉事。你手边的事情快些处理。你若是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我不等你了。我讨厌呆在京城。”

她的原计划是:参加完步语嫣九月廿八的婚宴,用廿九一天的时间让人准bèi

行装,然后在三十那天离京。可周伯彥说,他有事要南下一趟,让她等。他要把手边的杂事处理好,然后护送她回乡,自己再继xù

南下。

回了舒苑,周伯彥看她还在不高兴,于是直接跟进了秋院。

青舒见他跟进来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跟过来干嘛?赶紧去处理你手边的事情,早些送我回乡。”

周伯彥挥退丫鬟,自后方轻拥住青舒,低声说道,“别气了,姓江的以后别想好过。就算我不出手,古家兄弟都不会放过他。”

青舒推开他的手臂,走到椅子上坐了,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盯着他,“小欢不是普通的丫鬟,你怎么没告sù

我?”若是早知dào

小欢是个有本事的,她才不会傻的自己动手教xùn

不长眼的,而是让小欢代劳了。

周伯彥不知她真zhèng

的想法,以为她在生气他的故yì

隐瞒,小心解释起来,“小欢的身手不错,又够忠心。我便想着,放她在你身边,在护卫赶不急的时候总能护你一二。至于没告sù

你,是怕你多想,怕你太过担心。安排是这么安排了,可我以为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直到你离京小欢都派不上用场。没想到,我失算了,以为派不上用场的小欢今日正派上了用场。”

在小欢的事上,青舒其实一点都不生气,她这是故yì

要他紧张的。于是,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忙拽了一把椅子过来,挨着青舒坐的椅子摆好,自己坐了上去。他抓过青舒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原打算,离京时再告sù

你小欢的事,再问你要不要把小欢带走的。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就现在说吧。你观察她几日,若是喜欢就带走。不喜欢,我往后再替你物色适合的女护卫。”

她心下一动,“女护卫?”

他见她感兴趣,说道,“嗯。我私下有自己训liàn

出来的护卫,其中只有两名女护卫。小欢便是女护卫中的一个。她现在的年纪正好,正适合以丫鬟的身份出现。那天在巷子里帮你做事的三个,都是她的师兄。”

“大白天蒙脸的那三个?”

“是。”说到那三个爱闹的,他就头痛。他事后问过那三个,为什么要故yì

蒙脸出现,难道不怕让人看到当刺客追捕。那三个一脸无辜地表示,说是想试试未来主母的胆量,没有恶意。他正要罚那三个。那三个精着呢,马上说他眼光好,为他们选的未来主母如何漂亮、遇事如何稳、他和她如何如何般配等等。他听了高兴,却是让那三个趁机给溜了。

她没说话。那天在巷子里出现的三人,虽然出场方式夸张了点,但身手不错,能力没得挑,不比她的鹰卫差。小欢既是他们的师妹,肯定也不差。有些场合男护卫不好跟进,比如今天这样女眷聚到一起的时候。女护卫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略一沉吟,问道,“好不容易训liàn

出来的,真舍得送人?”

“你又不是别人,我自然舍得。”他立时表明态度。

她有些心动,可是,把小欢带走,真的好吗?“容我考lǜ

几天。”

“好。若是看不中她,我再把付影调过来给你过目。只是,付影已成婚,有个三岁的儿子。你若是选中了她,就得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带走。”

“什么?”她愕然,怎么还是个拖家带口的?

“她相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原是大家子弟,小时候家逢变故,族人四散开来,他那一脉只剩他一人。”说到此处,他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付影强势,书生却是脾气好过了头。他们夫妻的情况与别家夫妻不太一样。有些,有些身份对调的嫌疑。”

她有听没有懂,“什么意思?”

“付影养家,书生在家负责柴米油盐之事与照顾孩子。”

幸亏此刻自己没有喝水,否则她敢肯定自己一定会喷。女人扮演男人的角色养家糊口,而男人扮演女人的角色理家、带孩子。这样的事,现代社会也不多见,没想到在男权至上的大安王朝出现了。不可思议!怪不得他说出来的时候表情那么不自然。

他难得地对属下的事八卦了起来,“虽然看着奇怪了点,但他们过的很好。实jì

上,付影对厨艺、对女红,可以说一窍不通。而书生的厨艺、女红都不错。听说付影想为书生做饭,差点把厨房给烧了。听说付影给儿子缝了件衣裳,不仅针脚丑,还把针忘在小衣服上了。自此之后,书生再不敢让她接近厨房一步,更不敢让她碰针线。”

她抽了抽嘴角。虽然没见到人,却是对付影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烧厨房就算了,给孩子缝件衣裳还能把针落在上面。好危险的。这要是给孩子穿上了,扎到孩子可怎么办?“那针,怎么发xiàn

的?”

“书生不想把衣裳给孩子穿上,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怕说错了话伤了付影的自尊心。他抓在手里左看右摸的,一不小心扎了手,这才发xiàn

的。他没发脾气,付影却自责地抱着儿子哭了半天。自此之后,不用书生阻止,付影主动远离了厨房和针线。”

No.309身世

钟治糊里糊涂的,什么都没弄明白,便被周伯彥给打发了。他觉得这事不对,准bèi

好好问问江正豪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江正豪对他说,有个凶悍的女子支使人打伤了江正豪,要他给做主,没说其它话。可周伯彥从中插这一杠,让他觉出了不对。可是当他准bèi

再仔细问过的时候,江正豪却以腰痛为由给溜了。他只得一头雾水地回主子身边去。

与此同时,溜掉的江正豪迅速回府,并派出大批人手,只为打听清楚今日动手摔他的女子是谁。这时候,他还不知得罪了周伯彥的事实,只当周伯彥打发钟治是在帮步五保护一品楼。他发誓一定要查出那女子的身份,并百倍地报复回去。可他不知dào

的是,明日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芸郡主回到六王府,第一时间找到了六王爷。她把江正豪如何给她气受,如何不把六王府放在眼里的事情说了,吵着让六王爷给做主。

六王爷最近是老实了许多,可护短又霸道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自然是不会改的。敢欺负他的宝贝女儿,这还得了!他一拍桌子,“芸儿,等着,爹定要将那姓江的小子打的爹娘都认不出来。”

芸郡主抓着六王爷的手臂一阵晃,“父王,有件事女儿得告sù

您,您怕是打不成姓江的了。”

六王爷立kè

瞪圆了眼睛,“为什么打不成?姓江的狗东西算个什么?”

芸郡主一脸忿忿地说道,“父王,您有所不知。姓江的混蛋敢如此嚣张,是因为背后有六公主撑腰。”

六王爷虽然混,但有时候也挺明白的,“芸儿,不得胡说。主公尊贵,自然不是你一个郡主可以非议的。”

芸郡主气的一跺脚,立kè

松开了六王爷的手臂,“父王,谁要非议六公主了?若不是姓江的混蛋惹到了女儿,女儿才懒得把他和六公主之间的破事说出去。”

闻言,六王爷眉头一皱,“芸儿,你说什么?”

芸郡主撇嘴,“父王,女儿实话告sù

你,六公主和江正豪有私情。”

六王爷心下大惊,忙要悟女儿的嘴。

芸郡主却躲开了,“父王,女儿亲眼看见的。六公主出宫,与江正豪秘密私会不止一次、两次了。六公主出宫的理由女儿都知dào

,就是到三皇子府探望三皇子或三皇子妃。”

六王爷以为听错,震惊的忘记让女儿闭嘴了,而是张大了嘴巴盯着女儿。

芸郡主不高兴地连跺几次脚,走回六王爷身边,挽住六王爷的手臂一阵摇,“父王,父王,女儿没骗你,六公主和姓江的混蛋是一伙儿的。”

六王爷被女儿摇的终于回神,“芸儿,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dào

的?”

“父王,您忘了吗?六公主和钟想容非常要好,她们两个时常凑到一起去,还会背着女儿嘀嘀咕咕的商量一些事情。女儿虽然脑子笨,又一直傻傻的相信钟想容,可她们干的一些事,多少还是知dào

些的。就比如六公主和姓江的私会这事,中间牵线搭桥的不是别人,正是钟想容。女儿也是无意中发xiàn

的,然后为钟想容的故yì

隐瞒伤心过。不过,那时候,女儿一心一意地相信钟想容,所以一直没声张,也没找她质问,一直替她保密着,谁也没告sù

。”

六王爷捋了捋胡子,“芸儿,这事,你得给父王烂在肚子里。”

芸郡主噘嘴,“为什么?”

“这种事,若是你给捅破了,宫里的个个都会怨你,拿你撒气。你假装什么都不知dào

,别把这事露出去,等到那事东窗事发时,宫里的谁也怨不到你头上来。”六王爷说罢,又安抚起女儿来,“芸儿放心,父王不管姓江的小混蛋有什么后台,父王照样能收拾了他。乖了,回你院子里去,明日等爹的好消息。”

芸郡主这下高兴了,“谢父王,女儿这就回去。”说罢,她拜别了六王爷往外走。只是,临到门口,她回头说道,“父王,还有一个叫钟治的官兵首领。那个钟治竟敢帮姓江的,还说要抓走舒姐姐。您得找机会骂他两句。”

“好,好,父王记住了。”送走了女儿,六王爷一琢磨,觉得机会来了。他立kè

动身,准bèi

进宫和皇帝兄长说道说道。

正如周伯彥猜测的一样,不必他动手,就有两三方人马明里暗里地要对付江正豪。舒苑之中,周伯彥利用难得的闲暇时间,专心教青舒下棋。同时,等待着好戏开场。

青舒手持白子,专注地盯着棋盘一会儿,这才落下一子。

白子落下的当下,周伯彥立kè

出手,落下一颗黑子。

青舒觉得气馁,“你就不能假装一下我下的还算不错,你要思考一下才能落子吗?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都没勇气继xù

下了。”

周伯彥听了她的抱怨,立kè

受教地表示会真心改过,绝对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青舒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很笨?是不是一点下棋的天赋都没有?”

他忙说道,“乱想。这才学几天,你就知dào

自己没有下棋的天赋了?”

她有些灰心,“可是,小阳和小灏都能轻易赢我,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们两个学棋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能赢你很正常。”

她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打起精神来,“好吧,只要你不觉得跟我下棋会无聊的话,那就继xù

吧!”

他笑看她,“跟你下棋,一点都不无聊。我们不求成为高手,只求棋下的开心。”

她嘴角带着浅笑,“就会说好听的。”说话间,又落下一颗白子。

他顿了顿,“这一手不错。”

她眼一亮,“怎么一个不错法?”

“不急,等这盘结束了,我再一步一步分析给你听。”

“好。”她想到一事,“周清漪,也就是安伯侯府的小姐,她有没有订亲?”

“不清楚。问这做什么?”

“随便问问。”她立kè

又转了语气,“也不是随便问的。今天在墨香斋外头碰到的那个于公子,似乎和周小姐有什么故事。”

“既然你好奇,我等下就派人出去打听。有了结果再告sù

你。”

“嗯。”她应了声,专心看棋盘上的局面。

他略一沉吟,说道,“有件事,我考lǜ

了一下,觉得还是让你知dào

为好。”

她的注意还在棋盘上,“什么事?”

“关于洛护卫的事,他的身世,你了解多少?”

“嗯?”她不解地抬头。

“你知dào

他爹娘是谁吗?”

她摇头,“不知dào

。难道你知dào

?”

“今晚,让小阳和小灏歇在洛府吧!等下你让洛护卫过去洛府传话,顺便让他留下来保护小阳小灏。”

她疑惑,“不是正在说洛护卫的身世吗?怎么一下说到小阳他们身上去了?”

“洛护卫姓洛,京城人氏。京城洛府……洛小荣和洛护卫之间自然而然地显得很亲昵。阿舒,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啪嗒一声,青舒手中的棋子掉到了棋盘上。“你……说什么?”

屋中只他们俩个人,他说话自是没什么顾及的,“洛护卫名叫洛三,因为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因为某些原因,他小时候被同族的一位长辈挟持了,之后失踪了几年时间。后来,爹从各地招募了一批少年回京,并对他们进行特殊训liàn

,希望能训liàn

出最强的护卫队。洛三就在那批少年之中。”

她惊讶极了,“你的意思是,洛三最初是你爹的人?那,后来他怎么成我爹的护卫了?”

他一愣,愣过后却无奈地一笑,“阿舒,你爹就是我爹。”

她呆了一下,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一红,“我爹就是我爹,怎么就成你爹了?你不要乱叫。”

他收了脸上的笑,一脸正色地说道,“我们是要在一起的,你只能是我的。你爹就是我爹,我爹就是你爹。”

她脸上发烫,“少贫嘴,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也不跟她争辩,“听说,在训liàn

时间里爹对少年们很严厉,可在私下里又和少年们称兄道弟的,表现非常亲密。一日,爹为了犒劳手下的少年们,带了他们去酒楼打牙祭。也就是在那次,洛大人认出了洛三,并征得爹的同意后把洛三带回了家。三儿子失而复得,洛夫人便将三儿子圈在身边,哪里也不让去,更不允许继xù

参加训liàn

。洛三起初会反抗,可最终被洛夫人的眼泪打败。只是,慢慢的,他成了京中的纨绔少年,没少给爹娘惹祸。”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洛大人和洛夫人管束不住他。后来,他惹出了大乱子,是个不好收拾的大乱子。在保全整个洛家族人与保全三儿子之间,洛大人必须要有取舍。他看不得洛大人难以抉择的痛苦,主动要求把名字从洛家族谱中除名。这时候,爹秘密地把他接走了。为了帮他避祸,爹把他带到了外地去,并进行秘密训liàn

。中间应该发生了许多事,他成了爹的黑白二卫之一,对爹忠心不二。”

No.310母子会面

洛三是洛大人的儿子,这个消息对青舒而言绝对是震撼性的。因为黑白二卫从不提爹娘二字,她便自以为是地认定黑白二卫与鹰卫成员一样,全是孤儿。

是的,胡四率领的七人鹰卫小队全是孤儿。他们之中即便个别人在家乡还有亲人,可那些亲戚不会在乎他们。因此,他们便也不提那些亲戚,都以古府为家。胡四不是孤儿,但似乎被爹娘卖掉过,因此也不提爹娘。因这,她认定黑白二卫也是孤儿,并出于尊重黑白二卫的心情,她从不过问黑白二卫的隐私。黑白二卫告sù

她什么,她便听什么。黑白二卫只字不提的事,她便不问。

周伯彥就是猜到青舒不知情,今日才会将洛三的身世揭开。

洛三跟着青舒姐弟来了京城,明知爹娘就在京城,却不去拜见,原因无它。洛三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因自己的私事为青舒姐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样的,洛大人和洛夫人虽然思儿心切,但也明白儿子在顾虑什么。他们明知儿子来了京城,明知儿子近在眼前,却一直强忍着,不敢向青舒提一句想见儿子的话。

周伯彥做为知情人,原可以假装不知,对此置之不理。可是,洛府与古府从多年前便已密不可分,也就是在古云虎冒险秘密带走洛三的那一刻起。事隔多年,黑白二卫失踪、古云虎去世,再到黑白二卫重现人前,在这漫长的年月里,洛大人和洛夫人所承shòu的煎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周伯彥把事情挑开,一是想成全洛大人和洛夫人,二是想让青舒看清楚洛府和古府之间的真实关系。洛府和古府之间的关系,不仅是洛小荣认了青舒为义姐那么简单。在此之前,两家便有了更深的牵绊与渊源。

青舒虽被洛三的身世震撼到了,但她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终于下完了这盘棋。结局毫无悬念,周伯彥再次控zhì

了整盘棋的走势,和棋。她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开始讲解吧!”

周伯彥把棋收了,然后一步一步还原着棋面为青舒讲解。讲解完了,二人收好各自的棋。周伯彥站起来,牵住青舒的手,“坐累了吧,走,出去走走。”

两个人披上斗篷,便在舒苑中散起步来。

突然,青舒问道,“你说,小荣知dào

吗?”

她的问题问的不清不楚的,但周伯彥知dào

她在问什么。“应该不知情。既然是避祸,除了洛大人和洛夫人,估计知情的人很少。再者,时间久了,祸事过去了,谁还记得住已死之人,相关人员早就淡忘了当年的事。”

青舒追问道,“已死之人是什么意思?”

周伯彥,“在洛家族谱上,年少的洛九青已经死了。爹带走的,只是洛三。”

原来如此。青舒又问,“那,洛大伯和洛二伯知不知dào

?”

这事,周伯彥不敢断言,但对自己的猜测很有把握,“相貌上,他们兄弟三人长的并不相像。作为兄长,多年后是否还能认就得出兄弟,不好说。再者,为了各自的安全,即便是两个亲儿子,洛大人都有可能将秘密一瞒到底。”

青舒明白了他的意思。洛三就是洛九青这事,大概只有洛大人和洛夫人知dào

。当初黑白二卫回归,洛三向青舒自我介shào

时只说了一次洛九青这个名字。那之后,洛三再没提过自己的真名,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只以洛三自居。大家也只当洛三是他的名字。

他们在舒苑景致好的地方走走停停的,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回到各自的居所。

青舒对接过斗篷的小娟吩咐起来,“去把洛护卫叫过来。”

不多时,洛护卫到了秋院,站在了青舒面前。

青舒脑子里想着洛尚书和洛夫人的模样,打量眼前的洛三。原来,洛三长的一点都不像洛尚书,也不像洛夫人,怪不得她没能发xiàn

一丝蛛丝马迹。不过,想到洛小荣的模样,她惊奇地发xiàn

,洛小荣虽然还没长开,但眉眼间竟然与洛三有几分神似。

她不想让洛三多心,因此表现的还算自然,“洛府一直邀请我们过去小住几日,我怕给人添麻烦,便一直没答yīng

。现在想来,总是拒绝也不好。这样,今日小阳、小灏还在那边玩儿。你现在过去,转告小阳、小灏,今晚他们可以留宿洛府。顺便,你留在那边把杜护卫替换回来,我有事找他。”

这个命令,令洛三激动不已。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入洛府,可以无所顾忌地出现在爹娘面前。因此,虽然他极力压制着心底的雀跃,可语气中难免带出了欣喜之意,“是,小姐。”

青舒又说道,“明天不必急着带少爷们回来,若无意wài

,我也会过去作客。”

洛三答的语气轻快极了,“是。”

青舒一摆手,“没别的事,去吧!”

洛三告退,脚步轻快地自青舒的视线内消失。

青舒坐在椅子上,唏嘘不已。洛府和他们古家竟是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在他们古家困顿的时候,洛府会几次出手相帮。古强曾告sù

过他,她爹在世的时候遇到过一次银钱拮据的情况,然后洛府无条件地赠与银钱帮他们古家渡过了难关。她穿来之后,棍打丁泽而惹来一片骂名。可洛府却又是人参又是玉佩地往他们古府送。

还有洛小荣的事。只因高僧的批命,洛府便千里迢迢地把洛小荣送到她身边,让洛小荣认下他们姐弟为义姐义兄。归根结底,为洛小荣的身体着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不想断了两家的联系,也就是不想断了与儿子之间的联系,即便儿子已经失踪很久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再说洛府。洛三过去把青舒的意思带到了。青阳和青灏倒是没那么激动,可洛小荣激动坏了。他蹦蹦跳跳地过去把这好消息报给爹娘知dào

,还跑去告sù

了祖父祖母。

洛九茂夫妻自然高兴,着人为青阳青灏整理房间。其实住处早就准bèi

好了,为青舒姐弟三人准bèi

的,只是青舒他们一直没过来住而已。即便是现成的,洛郭氏还是亲自盯着让人打扫了一遍,这才满yì



洛尚书夫妻听闻消息,激动的双双自椅子上起来。他们想问什么,最终理智地没有开口。身边的儿孙们自是不懂老人如此激动的真zhèng

用意,只当是古家姐弟终于肯来府中住了,老人才高兴成这样的。

洛尚书牵了小孙子洛小荣的手,“走,祖父看看去,看看为你两个小哥哥准bèi

的房间好不好。”洛夫人也跟上了,理由和洛尚书的差不多。

两位老人到了地方,在院中见到了洛三。他们竟是目不斜视地从行礼的洛三跟前走过,进了屋去。

这时候,洛三隐藏好情绪,转过身继xù

与杜护卫说话。“少爷这边,我自会护卫好。小姐那边你多费些心。虽说那里是彥公子的地方,很安全,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杜护卫木着脸,“我心里有数。没什么事我就回了,小姐还等着回话。”

洛三颔首,目送杜护卫离开。

这时候,大老爷洛九江背着手过来了。他打量洛三几眼,“你是?”

洛三一抱拳,“在下是古少爷的护卫,姓洛,名三。”

洛九江听了,哈哈大笑着拍洛三的肩膀。等止住了笑,他说道,“久仰,久仰。小荣整日把你挂在嘴边,说你是最厉害的护卫。”

洛三忙道,“承蒙洛少爷看得起。在下只是个普通护卫,可不敢说自己是最厉害的护卫。”

洛九江又拍了一下洛三的肩膀,并把手搭在了洛三的肩膀上,低语,“三弟,你总算回来了。”而后,似是掩饰,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有时间,定要见见小荣崇拜的最厉害的护卫到底有多厉害。”说罢,低头往屋中走。他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眼睛湿润的模样。

留在原地的洛三,趁左右无人的时候忙转了方向,往为他准bèi

的房间走去。洛九茂去康溪镇,见到他后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他以为,兄长们早忘了他。没想到,除了爹娘以外,大哥同样记着他。过得片刻,平静下来的他才走出屋子。

这时候,洛夫人正只身一人站在院中,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见到他,洛夫人立kè

变得乐呵呵的,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帮老婆子一个忙。”

洛三几大步走过来,“见过老夫人。”

洛夫人乐呵呵地一指脚边的石头,“来,来,帮老婆子把它搬走,搬走。”

这是一块儿装饰院子的雕刻石头,是雕的一只龟。洛三也不答话,立kè

将石龟抱了起来,“请问老夫人,这要移到何处?”

洛夫人乐呵呵地往外走,“走,跟着老婆子走,到了地方自会告sù

你。”

洛尚书正好从屋中出来,见到一老一少出了院子,一脸不解地盯着身边的长子,“江儿,你娘这是要做什么?”

洛九江说道,“爹,咱们跟过去看看。”

洛尚书摇头,“算了,别过去了。你娘最近神神叨叨的,就让这新来的小子给你娘解闷吧!”实在是,老太婆想念三儿想念的紧。如今人在眼前,一定很想多看三儿几眼,指定也想单独和三儿说说话。他得让着老太婆,因为是他不好,才会让三儿经受了那么多,让老太婆伤心了这许多年。

再说洛夫人和洛三。

洛夫人慢腾腾地走着,一脸热切地盯着洛三,“你是谁啊?老婆子好像没见过你?”

洛三手里抱着石龟,脚下配合着洛夫人的速度,“在下洛三,是古府的护卫,跟着阳少爷、灏少爷到贵府的。”

“护卫好啊,看看,看看,力qì

真大,抱着石龟一点都不喊累。”洛夫人上手捏了捏洛三的胳膊,点了点头,然后问,“娶媳妇没有?生了几个小子?”

“回老夫人,在下还未娶妻。”

“真是个傻小子,不娶媳妇,怎么生孩子?娶,赶紧娶,不娶媳妇,像话吗?”

“……”

洛夫人看洛三不说话,一脸无辜地问,“对了,小子,你是谁来着?”

“在下洛三。”

洛夫人再次伸手,捏了捏洛三的胳膊,嘴里咕哝一句“挺结实的小子”,而后开口问道,“家里有几个小子?”

洛三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与亲娘相聚,第一次对话的场景居然是这样的。他心里的伤感早已被眼前的亲娘弄的烟消云散,“咳,没有小子。”

洛夫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为什么没有小子?家去,赶紧加把劲儿,早日让你媳妇怀上。”

洛三脚下一个踉跄,无语。

洛夫人开始碎碎念,“小子,你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不能让媳妇怀上就算了,走个路都不稳。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老太婆跟你说,这男人,得有力qì

,得有好身体,得让媳妇怀上小子。知dào

吗?不能让媳妇怀上,还能算是男人吗?”

“……”

“小子,今年几岁?成亲几年了?若是成亲一年了,还没让媳妇怀上,那就得看大夫,懂吗?”

“……”洛三恨不能丢了手中的石龟逃走。

“小子,你不会是个闷葫芦吧?怎么都不说话?会笑吗?要不要让老太婆教教你怎么笑?”

洛三一路走,一路听着洛夫人说话,沿途还遇到了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的脸上明明白白地都写着两个字:同情。

No.311京中不宁

最近,京中各种各样的八卦不断,比以往更甚、更频繁,且个个是极具震撼性的。然后,有心人便发xiàn

,十个话题中,至少有三个是关于凶悍小姐的传闻。至于这三个传闻中的凶悍小姐分别是三个人,还是同一人,谁也说不清楚。大家只是感觉,最近京城的小姐都比较凶悍而已。

江正豪是京城多数年轻公子不齿之人,亦是许多贵族小姐讨厌之人。墨香斋前,江正豪被一位凶悍小姐当街摔了个仰面朝天的传言在京中迅速流传开来。少数人认为,凶悍小姐实在不像话。而多数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痛快的。

他(她)们想教xùn

鼻孔朝天的江正豪不是一天两天了,暗中也使过一些小手段,可与凶悍小姐所为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为提。现在的江正豪是把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让他们觉得痛快之极,并卖力地四处将此事宣扬开来。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周伯彥放话了,知情者将此事传出去时,谁也没敢把青舒的名字说出去。所以,传闻中的凶悍小姐不知姓甚名谁。

江正豪沦为京中年轻人中的笑柄,他爹娘收到消息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他爹当值时被同僚笑话,他娘参加贵妇集会时被对头的贵妇笑话。他爹娘面色铁青地一前一后回到府邸,开口问的第一句话都是“五少爷在何处”。下人刚报五少爷出门会友了,在二门当值的小厮便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五少爷出事了。

不多时,脸肿的像猪头,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江正豪被人从外边抬了回来。江正豪的爹喊着是谁干的,江正豪的娘扑过去号啕大哭起来。

正这时,又有下人跌跌撞撞地跑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官……”

江正豪的爹江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话都不会说,老爷要你何用?”“来人,将他拖下去杖打二十。”

下人终于找回了声音,在被人拖走时大声喊道,“不,不,官兵,是官兵,老爷,官兵围起来了,把整个府邸围起来了。”

江老爷以为听错,“蠢奴才,把话说清楚。”

江府的管家却是没命地跑进来,“老爷,快逃,快从后门逃出去。”

江老爷眼睛瞪老大,“逃?老爷为何要逃?”

现在哪里还能顾上尊卑有别。忠心的管家二话不说扯了江老爷往后边使劲儿拖,“老爷快走,官兵来抓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老爷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正这时,前边已经乱了。家丁、小厮、丫鬟乱窜并夹杂着哭喊声,官兵的吆喝声。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被管家拖着跑的江老爷如在梦里,“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奴躲在一旁听的清楚,说是,说是老爷贪赃枉法,呼……呼……克扣了赈灾的银两。老爷,快,呼……呼……快跑。”体形矮胖的管家累的直喘。

一听贪赃枉法、克扣赈灾银的罪名,原本被管家拖着跑的江老爷面色一变,突然变得神勇无比。他竟是甩开管家的手跑的飞快,跟兔子有的一拼。

只是,江老爷冲到后门时发xiàn

,后门外早已站满了官兵。他一咬牙,跑向下人房。他冲进了下人房,四处找躲避之处时发xiàn

了几件低等下人的粗布衣裳。他计上心来,立kè

将自己身上的官袍脱掉,穿上了低等下人的粗布衣裳,并忙乱地换上下人的粗布鞋。再之后,他离开下人房,跟着府中的家丁、小厮乱窜,只为找机会混出府去。

但遗憾的是,今日带队抓人的不仅有刑部大人、还有大理寺的大人。刑部和大理寺互相较劲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为了争过对方,个个眼睛睁老大,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江老爷白胖的圆脸、白胖的双手,以及束发的发冠出卖了他。即便他躲在一群下人的中间,可还是被眼尖的刑部大人和大理寺大人发xiàn

,并被双方人马争抢着给拿下了。

刑部的人扭着江老爷的右胳膊,对着大理寺的说道,“松手,是我们刑部先抓到的人。”

大理寺的拧着江老爷的右手臂,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承让了,是我们大理寺的先一步将人犯拿下的。麻烦你们让一让。”

看着属下抢人,刑部大人和大理寺大人竟是视而不见,一个抬头看天,一下低头研究脚下的青砖路。

六王爷背着手站在那里,咳嗽一声,“行了,行了,别吵。人是你们一起抓到的,有赏平分,有罚平摊。”他心中得yì

,自己居然也有这么威风的一天,能够指挥几百名官兵为朝廷办差。爽,实在是太爽了。他在心里张狂地笑:哈哈……果然还是皇兄对我最好,彥小子果然没有骗我。

一缕香包子铺,早点的买卖已经结束,中午的买卖还没有开始,铺中没有客人。青舒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桌前,一边剥花生,一边与坐在柜台后的步二哥说话。“二哥,前期准bèi

你慢慢做,来年四月小妹定会送两个做凉皮的师傅过来。”

步二哥把手中的算盘放下,“三月份也不错,那时天气已暖。你五哥说了,凉皮生意三月份一样红火,不必非等到四五月份。”

青舒失笑,“二哥,你和五哥也太心急了吧!”

步二哥一脸正色地说道,“你别笑。生意上的事,相信你五哥的眼光准没错。”

一听这话,青舒点头,“成,那就三月吧。来年三月,安排的凉皮师傅会跟着周记商队来京。调料中所需的辣椒油也会一并送过来。”

步二哥这才满yì

,“就这么定了。”

“姐姐,外边有好多官兵经过。”青阳和青灏从外边进来,第一时间向青舒汇报发xiàn

的事。

青舒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低头继xù

剥花生,“应该是京畿巡逻队的官兵在巡城。”

青阳否决,“不是,不是的,姐姐。京畿巡逻队的官兵我们见过,不是这样的。”

青灏接道,“服饰不一样。”

“你们猜的不错,外边经过的官兵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并不是京畿巡逻队的。”立在十几步开外的洛三解释道。

青阳好奇的不得了,“刑部和大理寺的这么多人,他们要去做什么?”

“属下这就去打听,请少爷稍候。”洛三说罢,迅速离开了铺子。

在等待的时候,青阳和青灏也上手,帮着青舒把剩下的一点花生剥好了。小娟过来收了桌上的花生皮,连同剥好的花生米送去了厨房。

出去打听消息的洛三回来了,“回少爷,听说有位江姓大人犯了事,官兵正在查抄他的府邸。”

“姐姐,我们可以去看抓人吗?远远的看,不走近。”出于好奇,青阳向青舒请示起来。

“不可以。抓人没什么好kàn

的。”青舒立kè

否决,“去,向二哥拜别,我们得回去了。”

青阳和青灏对视一眼,虽然觉得遗憾,可也不坚持。他们立kè

过去,向步二哥告辞。

回舒苑的路上,他们前后遇到了脚步匆匆的两队官兵。青舒不是好事之人,更不会借着周伯彥的势在外头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每次遇到官兵,她都会命手下让出主路,靠路边一侧停下。等官兵过去了,他们再继xù

赶路。

不得不说,今日的京城很不安宁。大队大队的官兵在街道上奔跑,京畿巡逻队的官兵巡逻的密度也加强了许多。

回到舒苑后的青舒姐弟正在用午饭,天不亮便出门去的周伯彥回来了。他净了手,在青舒他们对面坐下,取了筷子用饭。

午饭用罢,青阳和青灏再也忍不住,缠着周伯彥问问题。

青阳的身体在抽高,但依然是稚气未脱的九岁男孩儿,“哥哥,大街上有好多官兵,他们都要去抓犯事的江大人吗?”

周伯彥挑眉,“大街上有好多官兵,你是怎么知dào

?”

青阳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在摆弄绣花线的青舒,答道,“姐姐带我们去了铺子。”

周伯彥听了,说道,“今明两天,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最好别出门。”

青阳眼里满是问号,“为什么?”

周伯彥并不把他当孩子看,认真解释道,“京中发生了大案。案件不仅牵涉到了江大人、李大人等五六位大人,还牵涉到了平伯侯府。大街上来回奔跑的官兵,明日定比今日还多。虽说此事与我们无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呆在苑中是最为妥当的。出去了,一个弄不好,若是惹上了什么麻烦,那多闹心。哥哥会陪你们呆在苑中,不会让你们无聊的。”

青阳小大人似地说道,“小阳长大了,知dào

轻重,这两天哪里也不去,就呆这里。”

青灏眨巴着眼睛,“哥哥,小荣弟弟那里也不能去吗?”

周伯彥点了点头,“嗯,最好是哪里也别去。”

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的青舒抬头,手里把玩着一股绣花线,“你说的平伯侯府,是不是那个江什么的纨绔倚仗的平伯侯府?”

周伯彥给予肯定的答复,“是。”

青舒想了想,“我记得,蔚然书院就是平伯侯府的产业。”当年,弟弟在蔚然书院读书,受尽欺负,蔚然书院的夫子根本不管。最后还是她悍性大发才为弟弟讨回了公道。那时她怨极了蔚然书院,自然会注意有关蔚然书院的事,也就知dào

了蔚然书院的开办人便是平伯侯。

“那是以前。你们离京后不久,蔚然书院就易主了,收归朝廷所有。”

青舒诧异极了,“还有这种事?”

------题外话------

讨厌停电,讨厌打雷。那响雷,吓的我直抖,快受不了。昨天的欠一章,会抓紧时间还。

No.312祸水

三年前,平伯侯府有人犯下命案,并嚣张地威胁受害人的家人,要让对方吃下这个哑巴亏。受害人的爹娘就是个平民百姓,而受害人的叔伯只是个八品小官。受害人的爹娘把讨公道的希望全押在了这位八品官的叔伯身上。

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八品官不算官。但这位八品官却是不畏权势,四处递状纸、四处喊冤,只为给死去的侄子讨个说法。他的举动,惹来平伯侯府的强烈报复。不仅家被人砸了,自己连同家人都被打个了半死。他咬紧牙关,继xù

寻门路,只为将杀人犯绳之以法。

两年多前,这位八品的叔伯公道没讨回来,还被逼的走投无路。他心灰意冷地准bèi

上吊时,遇到了一位微服私访的御史。这位御史刚正不阿,得知了他的冤情后点拨了他几句,并收了一份状纸后离去。他回到破败的家,给爹娘磕了头后,怀着拼死一试的想法前去击天鼓。

天鼓,乃是击鼓鸣冤之鼓,却不是普通的鼓,也不是各地衙门外击鼓鸣冤的鼓。它是大安臣民有天大的冤情却不得伸张时才可击响的大鼓,是上达天听之鼓。击响此鼓,则惊动整个朝堂,惊动皇帝。

此鼓不是谁都能上去击响的,它周围有重兵日夜把守。谁想击鼓,则要先受二十军棍。若是身子骨弱的,别说二十军棍,就是十几军棍下来都必死无疑。即便身子骨好,可毅力不够、意志不够坚定的,照样挨不过这二十军棍的重刑。

这位八品的叔伯(他的官职已经丢了)是怀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他咬牙挺过了二十军棍,有片刻的昏厥后,用爬的爬到天鼓之下,用最后的意志力扶着柱子站起来,击响了天鼓。

天鼓响,惊动了皇帝,状告平伯侯之子的状纸呈到了御案之上。皇帝震怒,立kè

派出人将犯了命案的平伯侯之子捉了,并将平伯侯之子投入大牢候审。当年,青舒大闹蔚然书院前时,平伯侯府正焦头烂额地应付此案。此案原可以是只针对平伯侯之子的单纯命案,但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平伯侯的对头趁机落井下石,使得涉案人扩大到了整个平伯侯府。

最后,太后娘娘出面保平伯侯;再加上平伯侯放qì

了犯案的儿子,又将整个蔚然书院交给了朝廷,此案才能了结。

平伯侯失了一个儿子,又失了一个蔚然书院,虽不能说元气大伤,可也够他受的了。也就在那时,因儿子被砍了头,平伯侯夫人一病不起,没过一个月便离世了。时隔半年,侧夫人江氏被扶正,成了平伯侯夫人。自此,江正豪张狂的日子开始了。

如今,平伯侯府再次出事。虽然平伯侯还在府中没被抓起来,但整个平伯侯府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出入。

江大人和李大人被抓了,两府正在被抄家,明显是定了罪的,再无翻身的机会。而平伯侯府和另外三位大人的府邸只是被围,官兵既没抓人,也没抄家,还有翻身的机会。很多在朝为官者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此猜测着。

皇宫之中,太后居住的宫殿。太后娘娘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而她的脚下,正跪着一个姿容艳丽的妃子。

这位妃子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不仅长相艳丽,体态更是妖娆到了极致。她里边穿着鹅黄色绣有繁花的抹胸,外头罩了艳红色的对襟襦裙,腰系同色以金线绣边的束腰,下身的裙子后摆曳地足有一米长。

此刻,她跪在地上,神色凄然,声音娇脆中又透着哭音,“太后娘娘开恩,请太后娘娘开恩,请太后娘娘救救平伯侯。平伯侯偶有张狂之举,但万万没有叛国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平伯侯的确不是完人,可他忠君为国,绝对不敢有任何异心,请太后娘娘明察。”

似乎是不堪其扰,太后微拧了眉头,睁开了眼。她眼中闪过冰凉之色,声音低柔地说道,“晴妃,退下吧!”

相貌艳丽的晴妃脸上闪过惊慌之色,“太后娘娘……”

太后提了音量,厉声打断她,“退下。”

晴妃脊背一僵,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是。”她的贴身宫女低头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了她,慢慢退出了太后娘娘的视线,这才敢转过身走路。

太后娘娘冷凝着一张脸,“去看看,皇帝是否在御书房?”

立在一旁的小太监答yīng

一声,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端起手边的茶盅,轻抿一口茶,而后茶盅放下,默然而坐。

跟前伺候的太监宫女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来。

突然,默然而坐的太后开口了,“彥儿护着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古青舒。”珍嬷嬷抢先一步答道。

一旁的胡公公慢了一步,垂着眼皮静立不动。

太后娘娘慢慢念道,“古青舒,古青舒。”

胡公公用尖细地声音说道,“真zhèng

是个祸水。自她入京那日起,这京中就没安生过。”奴才,要会看主子的脸色,得时不时说些主子爱听的话。他深谙此道。

太后娘娘眼中闪过讥色,语意不明地说道,“掌嘴。”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在主子面前随意插嘴。”胡公公说着,轻轻拍了左脸两下。

太后娘娘似乎心情好转了,“下去吧,省得哀家看着心气儿不顺。”

“是。”胡公公眉开眼笑的退下了。

珍嬷嬷恼自己没能及时说上主子爱听的话,便存了亡羊补牢的心思,“娘娘,祸水自有祸水的去处。”

太后娘娘轻轻一挥手。

珍嬷嬷喜出望外,告退了。

胡公公立在正殿之外的游廊上。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刚出来的珍嬷嬷,“咱家竟是高看了你,原来也不过如此。”

“胡公公,是嬷嬷高看了你才对。好了,好了,嬷嬷急着去办太后交待下的事情,没工夫在此地与你耍嘴皮子。”珍嬷嬷说罢,笑呵呵地走了。

胡公公一脸笑意地走开,走不多远便停下,随手招来一个小公公,“去,盯紧了珍嬷嬷,有事随时来报。你手里的活计,自有人替你做。机灵点儿,别被发xiàn

。”

小公公满嘴应了,跑去办差。

傍晚十分,庞总管脚步匆忙地自华贵妃的榕淑宫出来,直奔养心殿。走近了,见洪大总管站在殿外正在吩咐小太监什么,便停在一旁,等着洪大总管容出空。

洪大总管注意到庞总管,便让面前的小太监去办事,而后走了过来,“何事?”

庞总管作了个请的动作,把洪大总管请到无人的地方,并对着洪大总管耳语几句话,然后退开几步,垂手而立。

洪大总管点了点头,“去做事吧!”打发了庞总管,他面无异色地进了养心殿。

半个时辰后,一封密信送至周伯彥手中。信中只有短短三句话。看罢,周伯彥将灯罩取下,当场把信烧成灰烬。

一旁的顾石头见公子的脸色很冷,按捺住好奇心,不敢提问。

周伯彥背着手,在屋中踱了几步,“传话给小姐,我备好了棋盘在等她。”

顾石头答yīng

一声,迅速去传话。

青舒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带着青阳和青灏。

周伯彥见了,问道,“只一个棋盘,对弈的和旁观的,怎么选?”

青舒笑答,“你我对弈,他们观战。”

很快的,青舒和周伯彥坐到了棋盘前,开始对弈。青阳和青灏似乎对观战没什么兴趣,跑到了旁边的桌前。青阳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小册子出来,和青灏一起趴到了桌上,竟头碰头地看起了小册子。

周伯彥分神看过去,“他们在做什么?这么安静?”

青舒抿嘴浅笑,“在看故事书。”

周伯彥收回视线,盯着青舒,“又写新故事给他们了?”

青舒一边盯着自己的棋盘,一边分心作答,“嗯,是寒号鸟的小故事。很有警示意义的。”她选择的小故事,个个不带现代因素,而且个个都有积极向上的意义。她的记性没那么好,自然是不能一次性回忆太多的小故事出来。所以,她平日里偶然想起一则小故事,便在脑子里过一遍。觉得有益于弟弟成长的,她才会斟酌着写下来。确认故事内容没什么不妥的,她才会稍微在句法上融入一点文言文的东西,再誊写成册,拿给弟弟们看。

想到那些小故事,周伯彥愉悦地说道,“这前前后后的,你已经写了不少的小故事给他们了。”青阳手里已有的小册子,基本都给他看过。他虽是成人了,可看到那些小故事,也是喜欢的紧。

青舒回忆了一下,“大概有十几二十个了吧!其中一个小故事,还是你给我讲的。”

周伯彥眼含温柔之色,“嗯。原本我讲的很乏味,经你改动,那故事立kè

变得有趣了起来。”

“既是赞美,我便不客气地接了。”青舒俏皮地冲他笑,并在他落子的时候故yì

碰了他的手一下,让他的手一偏将子落到了旁边一格上。她立kè

捂嘴偷笑,“落棋不悔。”

周伯彥无奈地摇头,“只此一次,再不能这样耍赖了。”

一刻钟后,青舒苦着脸,“你就不会手下留情吗?”

以最快的速度杀的她惨败的周伯彥淡淡一笑,“你不耍赖,便不会有此结果。”

青舒郁闷地咕哝,“小气鬼,都不会让着人家。”

“好了,好了,再不敢了。来,再下一局。”

两个人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收走,重新下棋。安静不过片刻,周伯彥说道,“明日抓紧时间准bèi

行装,后日辰时我们便离京。”

闻言,青舒一脸喜色地抬头,“真的?”对离京一事,她早就迫不及待了。这边是非多,且似乎与她犯冲,总是麻烦不断。她可是非常想念康溪镇,想念古管家等人。

看她欣喜的模样,周伯彥笑答,“自然是真的。”

已经看完故事书的青阳和青灏围了过来,又蹦又跳地喊着回家。

周伯彥故作伤心状地看着他们,“你们不喜欢哥哥的家吗?”

青灏低头不语。青阳却是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

青舒看不得弟弟被欺负,冲着周伯彥瞪眼睛,“别逗他们了,若是弄哭了,你哄?”

青阳立kè

明白了,一下扑到周伯彥背上,自后头搂着周伯彥的脖子不放,“哥哥坏,哥哥坏,欺负人。”

周伯彥忍着笑说道,“别,快松手,这样哥哥没法儿下棋。”

青阳鼓着小脸,“哼,不放,不放。”

青舒笑眯眯地说道,“小阳好样的,别放开他。看看姐姐先赢他的。”说话间,她伸手把周伯彥装黑子的棋盒取走,然后自己的白棋一步一步好好地下,轮到周伯彥的黑子走时便给胡乱下子。

周伯彥看的哭笑不得,“阿舒,你可以再耍赖一点没关系。”

青舒几下便吃掉他的三颗黑子,毁了他的棋形,而后拍拍手,“好了,这下本姑娘赢定了。”

青灏伸了手指头过来,往棋盘上一点,“姐姐,下这里,哥哥的棋便死了。”

青舒看过去,“为什么下这里会死?”

青灏一时也说不清楚,在原因转了两圈儿,突然眼一亮,说道,“就是,就是白子攻占了黑子重yào

的据点,把黑子逼死了。”

周伯彥不理会后背上挂着的青阳,却是伸了大手出去,使劲儿揉了一下青灏的脑袋,“不错,将形势看的分明。”

被夸了,青灏腼腆地一笑,脸蛋儿上浮现一抹红晕。

这工夫,青舒欣然把白子落到青灏所指的位置上,“我赢了。”

这一局,下的比上一局还快。青阳挂在周伯彥的后背上,“哥哥,棋下完了,陪我们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周伯彥从善如流地答yīng

。下一刻,青阳挂在他的左手臂上,青灏挂在他的右手臂上,两个人喊着再高一点。他往上抬着两胳膊,带着挂在左右两只胳膊上的淘气小子在屋中四处走,惹来他们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笑声。

等到青阳和青灏困了,青舒带他们回去睡觉。等她从冬院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却见周伯彥仰面躺在她的床上。她吓的碰一声关住身后的门,冲着床上的人瞪眼睛。

No.313护与绸缪

周伯彥翻过身,脸对着青舒。他像没看到青舒在瞪眼一样,安稳地躺在床上,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青舒隔着门,对外间收拾的小娟她们说不用伺候了,让她们回去休息。确定三个丫鬟离开了,她这才走到床前,小声说话,“起来。不在自己房里睡觉,你跑我这里做什么?”

周伯彥挑了挑眉,伸了手给她。

她当看不见,“快点走,要是被人发xiàn

了,有嘴也说不清。”

他一脸无辜地盯着他,手还伸着,“这就起,不过,你得拉我一把。”

她没好气地把他伸过来的大手一把拍开,“想的美!快点走,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他用手捂胸口的位置,一本正经地说道,“阿舒,你这样,哥哥很伤心。”

她哭笑不得地说道,“少贫嘴。”

他笑,再次伸手,“过来,有话跟你说。”

她扭过身去,“骗谁啊!有事你早说了,才不会等到现在。”一刻钟前他们一直呆在一起。真有事,有的是说的机会,哪里会等到现在。

他解释道,“刚才小阳他们在,有些事自然不方便当着他们的面告sù

你。”见她还不理,只得从床上坐起来,“好了,好了,我起身了。”

她这才转过身,说道,“我们到外间说话。”

“就在这里说。”坐在床边上的他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坐这里。”

她摇头,颇有些无奈地坐了过去。他伸手过来要搂她的肩。她似是早有准bèi

,一把推开,并瞪着他发出警告,“给我手脚老实些。惹恼了我,我一定会找机会,当着你手下的面将你摔个仰面朝天,让你面上无光。”

他面色一僵,不满地低声咕哝,“越来越凶了。一群该死的护卫,教你什么不好?竟教你摔人玩儿!”

她凶巴巴地瞪眼,“嘀咕什么呢?有胆子大声说出来。”

“没嘀咕什么。”他退而求其次,搂不到人,便改抓小手。并在她发飙前,他忙说正事,“是紧要的事,有关小灏的未来。”

她正要掐他造次的手背上的肉。听了这话,她自然是没心思再掐他了,而是急切地问,“小灏的未来怎么了?”

引开了她的注意力,他光明正大地抓着她的小手,说道,“舅舅没有明说,但我猜出了七七八八。”

她听糊涂了,“什么?这你也能猜出来?”

“舅舅有所暗示,我自然能够猜出来。”他说着话,与她五指交缠,而后似是满yì

,继xù

说道,“古青灏是爹的次子,是你的二弟。谁敢乱说话,谁敢给他安排别的身份,舅舅第一个不答yīng

。”所以,世上没有耶律灏,亦没有周灏或安海灏。

哪个胆敢给灏安上周姓、安海姓或耶律姓,那便是大安王朝皇帝的敌人。皇帝已经表态,即便是太后想对灏不利,也要三思而后行。而西昌国的皇帝不缺皇子,对灏这个身份复杂的儿子自是没有认回的道理。即便西昌国皇帝本人想认回儿子,可西昌国的太后不会答yīng

、皇后不会答yīng

,皇族宗亲不会答yīng

。这么一来,就没人和青舒抢人了。

她听了,捂住嘴,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皇帝召青阳和青灏进宫后,只是问了青阳和青灏的功课,再无其他。因此,她近来一直忐忑不安的,不知dào

皇帝对青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现在好了,灏只是古青灏,只是他们古家的子孙,他安全了。

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阿舒,但有一样,你欠下朝廷五万石粮食。”

她有点吓到,“什么?五万石?”当初她提的一万石,怎么一下翻了五倍?

“嗯。先欠着,在朝廷需yào

的时候,自会跟你要。”

她是吓到了,但想到五万石粮食能换回青灏的安全,她又一脸坚定地点头,“成,就五万石。”她再买地,督促下边的人努力种粮就是了。自己种的粮食不够的话,就从外边收购。五万石粮食,她出得起。

他眼底有笑意与温柔之色闪烁,“阿舒,别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是我的责任,我怎会让你出粮食!再者,朝廷到时候找你要粮食,不白要,是要给银子的。”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她脸上明白地写着不信二字,“给银子?”

他郑重地答,“是,给银子。”

真给啊!她眨了眨杏眸,“那,那可以从别处买,为何非要跟我拿?”

“其实,舅舅没张口跟你要粮食。我说了,我是猜的。”

她愕然,“你猜的?”这种事也能猜?

他如玉的面庞闪过自信的神采,“粮食紧缺。各地上交的粮食派往何处、用在哪里,早有安排。若是边疆有突发战事发生,国库存粮只能应一时之急,后续的肯定接应不上。这种时候,你若是做出表率,拿出五万石粮食给朝廷,你、青阳和青灏就是功臣。”

她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儿来了,“这……”五万石粮食,对个人而言很多,但对朝廷而言主,不算多。

他一点一点分析给她听,“你一介女子都肯捐粮,大安权贵、富户众多,自然不想被你比下去。这么一来,跟在你后头献粮、献银的人只多不少。如此,战事所需的粮草有了着落,而你这个表率自是最大的功臣。舅舅高兴了,那事后的赏赐还会少吗?因此我才说,你的粮食朝廷不白要。”

她表示了解了,点头。

他又道,“你身为女子,不能为官,但博得了君忠爱国的好名声。同样的,青阳和青灏借你的光也博得了好名声。将来他们若走仕途,这就是助力;即便他们不走仕途,从事任何行当都会因此得益。”

她自己得不得好名声无所谓,重yào

的是青阳和青灏。她一脸坚定地说道,“好,这五万石粮食,我争取明年就种出来。”有这样的动力,明年一年,拼了。

他看着她坚定的神色、明亮的眼,越发喜欢的紧。“你呀!我不是说了吗?粮食我出,你不必操心这五万石的粮食。”

她自有自己的一套,“你出是你出的事,我出是我出的事。你准bèi

你的粮食,我种我的粮食,两不耽误。”她斗志高昂地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朝廷拿粮食是给银子的,又不白拿,我一定会备出五万石的粮食来。”

他握紧她的手,“财迷。”

她不恼,反倒眉开眼笑的说道,“我就财迷了,你想怎样?”

他含糊地说道,“我想怎样,你又不允。”

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立kè

否认,“没什么。不管朝廷给不给银子,只要你在关键时刻奉上粮食,你们姐弟三人身上便会多了一道护身符。”他没有预测未来的本事,但有些形势,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舅舅担心的战事,就快来了。他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可为了生命中重yào

的人,他会努力绸缪,努力为那些重yào

的人赢来护身符、保命符。在他看来,只要舅舅是喜欢青舒的,任何人看青舒不顺眼都没关系。

用粮食换来护身符的灵感,他是从青舒当日用一万石粮食换青灏平安的提议中来的。他喜欢的女子,真的很聪明。她说的话,有时候看似天真,但稍作变通,便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良策。别家的小姐只喜欢绣花、扑蝶或吟风弄月。他喜欢的女子,却是个爱种粮食、爱种菜的。想到此处,他握紧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要一直一直这样抓着她的手,绝不松开。

这会儿,她脑子里全是赢得护身符的事,还有如何以最快的时间种出五万石粮食的事。她感觉被抓握住的手有点痛,稍稍回神,抱怨道,“轻点,你抓痛我了。”

他立kè

放松手上的力道,“今晚别睡了,我们通宵下棋可好?”

她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好。”对围棋,她不讨厌,但也没有喜欢到痴迷的程度。她会学,只是希望偶尔能陪他下棋,不想让他一个人寂寞地自己和自己对弈而已。所以,通宵下棋这种事,她才不干。“你若是想下,我现在陪你下一局。我一定认真下,不会再耍赖了。”

“不是十分想下,你休息吧!”她没有这个兴致,他自是不会强迫她的。

她偏过脸,盯着他的眼,“真的,没有骗我?”

他微笑,“没有。提议下通宵,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的借口。”

她心下欢喜,面上却是强撑着,“哦。”没有一个女孩子,在男朋友说想和你多呆一会儿的时候会不高兴的。因为啊,喜欢你,他才会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她哦了一下,没了下文。他有点小失望,可厚脸皮地继xù

赖着不走。即便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他也是愿意的。

不知是过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外边似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响了一下。声音倒是不大,估计声音的来源不在秋院附近。

“什么声音?”她面带警惕之色地问身边的他。

他神色如常地答,“是放烟花的声音,没事。”

闻言,她放心了。“也是,京中贵族多,自然舍得花银子买烟花放着玩儿。”这个时代的烟花极少,而这个烟花自然不是指现代人燃放的烟花。它是一种很简单的,在爆裂时发出比爆竹好kàn

一点的火星的东西。就这东西,还很稀少,价钱很贵。也只有权贵会买来在过年时放着玩儿。当然了,权贵有得是银子,不到过年的时候就放烟花玩儿的大有人在,不稀奇。

他突然凑近她耳边,低语,“阿舒,我的聘礼准bèi

的差不多了,你的嫁妆准bèi

好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使劲儿抽走被他握着的手,并脸上带了恼意,双手使劲儿推了他一把。

他往旁边栽歪了一下,放声大笑。

她吓的够呛,立kè

扑过来捂他的嘴,并又气又急地低声说道,“你闭嘴,闭嘴,讨厌死了,被发xiàn

怎么办?”

他一把抱住她,往床上一倒,嘴虽然被她捂着,但眼里全是笑意。

她双手捂着他的嘴巴,很想挪开手捶他一顿出气。可又担心挪开了手,他会笑出声来。若是丫鬟冲进来,把他堵在她的寝居室里,那得多丢人!

实jì

上,他一边跟她闹,一边在分心留意别的事情。大晚上的,他会赖在她屋里不走,也是有原因的。刚刚的那声爆裂声,自然不是普通烟花的声音,而是他的私人力量在向同伴发信号。

她自然不知这些事情。觉得他不会笑出声了,她迅速拿开了手,并向侧一翻,自他身上翻下来。恼羞成怒的她跪坐到他旁边,握紧拳头对着他的胸口一阵捶。

他自知已经惹恼了她,不躲不闪的,躺在那里任她捶、任她打,还一脸关心状地提议,“小心弄疼了手,咱们拿枕头打可好?”

她气闷的厉害,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忙坐起来,自她身后轻唤,“阿舒,可是手疼了?”

她不理。

“阿舒,若是气未消,取了枕头再打我好了。”

她回头,一脸恼怒地竟是扑向了他。

他一脸惊喜地张开手臂抱住扑过来的佳人。只是,下一刻,耳朵一痛,他吸了一口气,“阿舒,松手,打我可以,不许拧耳朵。”

她一脸忿忿。人虽被他搂在胸前,但她气势不减。她右手拧着他的耳朵,左手插腰,“周伯彥,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拧耳朵。他又疼又心情复杂地说道,“阿舒,姑娘家要温柔,温柔。来,咱们松手,松手,哥哥可不是小孩子,不兴这样的。”

她哼了一声,“还戏弄人吗?”

这会儿了,他选择从善如流,“不,不戏弄人。”心里补了一句:只和你打情骂俏。

她抬了抬下巴,“还欺负人吗?”

“不敢。”他心里又补了一句:打情骂俏不在欺负人的范围内。

终于找到了治他的办法,她心下甚慰,“你的爪子放在哪里?”

他立kè

把揽在她腰上的手拿开。为了保住耳朵,他决定暂时妥协。

“再有下次,定要拧掉你的耳朵。”她撂下警告,以胜利者的姿态松开他的耳朵,保持着跪坐的姿态,一指门的方向,“立kè

,马上,走。”

他红着一只耳朵,一脸无奈状地下床,站在床下,“阿舒,姑娘家的不能太凶,要温柔。”

“你。”她爬过来,作势还要拧他耳朵。

他似有准bèi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飞快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偷香成功,他迅速退开,并满面春风地往外走。

她气也不是,羞也不是,又不敢大声骂他,只能指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忿忿。突然,她一个激灵。他就这样出去,被丫鬟看见怎么办?她急急地爬下床,什么也顾不上,追了出去。

大概是她追出去时弄出的动静有些大,歇在耳房的小娟鞋子都没穿,便第一个冲了出来。她看到青舒正要打开外间的门,不由好奇,“小姐,您要去哪里?”

小鱼也跟出来了,“小姐,您需yào

什么,吩咐奴婢们便是了。”

看来,周伯彥出去时没惊动丫鬟,反倒是她自己惊动了丫鬟。心里有谱了,青舒心下大定,“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看看冬院的少爷是不是真睡了,有没有偷偷爬起来淘气。”

“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看。”小鱼嘴上说着,把赤着脚就要出门去的小娟拽回来,开门出去了。

青舒跟了出来,立在当院。小鱼敲开小欢的门,让小欢开了秋院的院门,而后提了灯笼出去了。隔壁的夏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候,青舒觉得,周伯彥离开时应该没有惊动任何人。估计,又是翻墙走的。

小鱼马上就回来了,“小姐,少爷们屋里没有灯。各屋的油灯也熄了,只有悬于院门上的灯笼亮着。奴婢不想吵醒人,便没有叫开院门。”

青舒点头,转身进屋。洗漱的水丫鬟先前备下了,放在了外间。她便开始洗漱起来。

穿好鞋出来的小娟说打的洗脚水凉了,重新为青舒端了盆热水过来。

秋院各屋中的灯熄了。杜护卫从头到脚一身黑的扮相出现。他和守在秋、冬二院外的洛护卫点头致意后,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材护卫既来接班了,洛护卫最后巡视一圈儿后,准bèi

回去休息。离去的路上,他与洪威打了个照面。二人互相点头致意,并迅速错身而过。

夏院,主屋的油灯还亮着。

顾石头带着洪威进门,“公子,护卫长到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书,“布置好了?”

洪威一脸严肃地答,“回公子,都布置好了。”

“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是。”

周伯彥特意嘱咐了一句,“不必留活口。”留了也问不出什么来。来的刺客,定是训liàn

有素的死士,抓到的第一时间都会选择自尽。再者,若想留活口,洪威他们出手时便会有所顾及,束好束脚的不好办事,反倒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洪威走了。顾石头立在那里,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伯彥拿起书,“有事?”

“公子,您不给小的分派任务吗?”

周伯彥不说话,只是看书。过得片刻,他用眼角余光看向顾石头,却见顾石头抓耳挠腮地很是苦恼的模样。他合上手中的书,把书往桌上一丢,“你守着机关。机灵点儿,若是有漏网之鱼闯到这边,要及时启动秋、冬二院的机关。稍有差池,惊扰了小姐和少爷的好眠,我拿你是问。”

顾石头立kè

咧了嘴傻笑,“是。”他高兴的不得了,说一千、道一万,公子最得力、最信任的属下还是他顾石头。“公子,这时候不早了,您歇下吧!”

周伯彥没说什么,走到床边,合衣躺下了。

顾石头把桌面整理了一下,“公子,小的给您吹熄油灯可好?”

周伯彥闭着眼,“嗯。别忘了,守好机关。”

“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守好。”顾石头说着,吹熄油灯,跑杂物房守机关去了。

舒苑之中不至于处处有机关,但重yào

的地方都设有隐秘的机关。周伯彥会让青舒姐弟从春夏秋冬四院中选择住处,原因不仅是这四院大而居住环境好,还有一个重yào

的理由,那便是这里建造之初增设了应付危机的机关。

这一夜,有人睡的安然而香甜,有人警觉地睁眼到天亮,有人故作镇定实则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有人神情莫测地等待着什么。

天亮,青舒高高兴兴地起床,而后与青阳青灏一起用早饭。饭罢,青阳和青灏跑前头找小黄狗玩儿去了。青舒让洛护卫带着他们明日离京的消息去了洛府,之后,她又召了丁管事过来,将整理行装明日离京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在青舒为即将离京而欢喜准bèi

的时候,舒苑中昨晚当值的护卫等人全部补觉去了。更值得一提的是,舒苑中的下人,有男有女,还有洛管事,一共七人,全部不见了。其中,有一人是冬院当值的婆子,有一人是秋院当值的洒扫丫头。青舒只顾着忙活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书房中,周管家向周伯彥禀报,“公子,借着昨晚刺客闯入的事,已将各处的眼线全部清理干净了。”

周伯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以后,管家多担待些。长公主府与舒苑都归你管,万不能再让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了。”

周管家忙道,“公子放心,老奴会睁大了眼挑人,再不会有第二个洛管事。”

皇宫,珍嬷嬷伴在太后娘娘身边,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都这个时辰了,昨晚的事到底成还是没成,为什么没人来送消息?

胡公公则以尖细的声音给太后娘娘讲笑话。

太后娘娘听的高兴,随口问道,“珍嬷嬷,胡公公讲的这种笑话,你可会讲?”

珍嬷嬷反应不够及时,慌张地跪了下来,“老奴嘴笨,不会讲这样的笑话。”

------题外话------

两章并一起的,在这里。

No.314帖子

秋院中,小鱼和小娟一脸喜色地整理细软,并一一分类打包着。小欢也是忙的团团转,正在给她们二人打下手。

青舒同样没闲着。她把自己的首饰整理好,还把玉饰类容易碰坏、摔坏的一一用小块儿的绸子分开包好,再安置到首饰匣子里。来京时,她只戴了一个不大的首饰匣子。离京时,她的首饰匣子竟从一个变成了五个。

当然了,一个里装的是准bèi

送给萧知县家小姐的一套首饰,一个里装的是准bèi

送给陈知府家孙女的一套首饰。再除开她自己的那一个,另两个匣子比较大。其中一个里装满了周伯彥送她的首饰,全是珍宝斋中一等一的首饰。余下的那个,里面装的是各府夫人送她的见面礼。洛小荣的祖母送的,古瑞星的娘送的,步语嫣的祖母和娘送的,还有徐副将的娘子送的。总之钗环珠翠、金镯玉镯,随手送她什么的都有。

青舒整理好自己的首饰,让初一和关木头把青阳和青灏的贵重东西送了过来。青阳和青灏又不是小姑娘,收到的礼物自然不会是钗环珠翠,基本都是玉佩、上等的笔墨纸砚类的东西。青舒把这些东西分类好、收妥,与自己的首饰匣子放到了一起,只等明日搬上马车。

门开了,小黄狗甩着尾巴进屋来。

“去,去,小黄,赶紧出去。”小欢放下手里的事,要把小黄狗赶出去。

“别,别赶它,是我开门让它进来的。”青阳进来,忙护住小黄狗。

青灏随后进来,张开手臂挡在小黄狗前头,替小黄狗辩白起来,“小黄不脏,昨日才洗过澡的,很干净。”

“既是少爷放进来的,奴婢不赶它便是。”小欢说着,回去继xù

做自己的事。

青舒冲着他们招手,“过来。”

青阳和青灏立kè

移了过来。

青舒伸手捧住青阳红红的脸蛋儿,很冰。她舍了青阳,再捧住青灏的,一样的冰。“在外头玩儿没关系,但不能让自己受冻,知dào

吗?”

“姐姐,我都出汗了,没有冻着。”青阳说着,示意姐姐看他额头上细密的汗。

青灏有样学样,也要姐姐看他额头上的薄汗。

“看见了,看见了。你们这俩个淘气的,整日里四处跑跳着玩耍,不出汗才怪。玩儿归玩儿,不能让自己着凉,尤其出汗的时候。”青舒不厌其烦地再次嘱咐起来。

“好。”两个淘气的异口同声地拉长了尾音答yīng



这时候,原本在地上转来转去的小黄狗蹲到青舒的脚边,抬高了脑袋盯着青舒,发出呜呜的叫声。

青舒看着脚下的小黄狗,“它在干嘛?”

青灏指着青舒手边的一碟点心,“它想吃这个。”

“它饿了,正在求姐姐给它点吃的。”青阳说罢,笑咧了嘴,蹲下来拍小黄狗的脑袋,“你也太馋了吧,闻到吃的东西就四处装可怜。”

听他这么说,青舒仔细看了看小黄狗。的确,小黄狗的样子确实有装可怜的嫌疑。她失笑,“只许给它一块儿。”

青灏答yīng

一声,欢快地从碟子里取了一块儿点心,弯腰放到了地上。

小黄狗汪了一声,飞快地站起来,甩着尾巴叼了点心,跑到角落里吃去了。

青阳和青灏知dào

它护食,所以没有跟过去,而是向青舒汇报他们今天都去舒苑的哪里玩儿了。

正这时,院中做事的粗使丫头立在门外禀报,“回小姐,管家让人送帖子来了。”

帖子,什么帖子?青舒诧异,向小欢使了个眼色。

小欢意会,放下手边的事出去了。不多时,她去而复返,把手里的帖子捧给了青舒,并禀报道,“小姐,是景阳公主府的帖子。管家说,因小姐的行程定下了,景阳公主府把原定十月初八的全鱼宴提前了。”

青舒受宠若惊地接了帖子,打开来看。帖子里写的清楚,景阳公主府今日午时将摆下全鱼宴,邀请他们姐弟三人务必赏脸。

景阳公主府帖子虽未提前发,但全鱼宴定在十月初八的事,她早有耳闻。现在,为了她一个人,景阳公主竟临时把时间给提前了。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吧!人家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如何她都得赴宴,推辞不得。

青舒把帖子递给了小欢,“拿给你们公子,问问他是怎么安排的。”

“是。”小欢答yīng

着,拿了帖子出去了。

青舒这才对青阳他们说话,“景阳公主邀请我们今日午时去赴宴。你们不许再跑去玩儿了,要抓紧时间洗漱,还要换衣服。公主府有两个和你们年纪相近的小公子,大概会出来招待你们俩个。你们俩个要记得,不必太过拘谨,但也不能太随兴。公主府不同于步府和洛府,由不得你们跑跳打闹。你们要作个知礼、懂礼、守规矩的小公子。”

青阳,“是。”

青灏,“是。”

青舒满yì

地笑了笑,开始提问,“若是有人故yì

挑衅,故yì

找你们麻烦,你们怎么办?”

青阳答,“尽量躲开,不与那人一般见识。”

青灏跟在后头答,“能避则避。”

青舒满yì

地点了点头,又问,“若是对方纠缠不休,你们又该怎么办?”

青阳握拳头,一脸自信地扬起可爱的小脸,“约他公平对决,打一架好了。他若输了,再不能找我们麻烦。”言外之意是,他自信打架一定能赢,没有输的道理。

青舒的额角滑下一根黑线。难道是她影响了弟弟的成长,从而使得弟弟想到的解决问题的首选是暴力手段?

相对而言,青灏的解决手段很温和,非常温和,可是,却很狡猾,又有点小腹黑。他稍一思索,说道,“若是有人欺负我们,我们会想办法引来别人的注意,让人注意到我们被人欺负了。到时候,主人家不管,我们还有彥哥哥。”意思是,让周伯彥帮忙收拾对方。

青舒清了清嗓子,“还有别的吗?别的办法。”

青阳皱了小脸,一副想的很努力的模样。

青灏却是想也不想,立马答了,“可以跟对方讲道理。我们可以一直讲、一直讲,讲到对方服为止。”

闻言,青阳一拍青灏的肩膀,“你负责讲道理,若是讲不听,哥哥再揍他。有文有武,文武双开才能解决问题。”

青舒抽了抽嘴角,一时无言。小娟她们几个却在旁边偷笑起来。

青阳瞄了一眼青舒的脸色,见青舒没有生气的模样,放心了。“姐姐放心,我们一定当个知礼、懂礼又守规矩的小公子。有人挑衅,我们先忍让。若是忍让后对方得寸进尺,我们再文武齐开,定让对方心服口服。”

青舒一脸黑线地戳他的脑门儿一下,“臭小子,什么文武齐开不齐开的。记住了,不许惹事,在宴会上老老实实地呆着。若有找麻烦的,赶紧找你们彥哥哥去,听到没有?”

青阳很想噘嘴,但又不敢,于是蔫儿蔫儿地哦了一声。

青舒真想抚额叹气。都怪她,竟是没能给小阳做好表率。小灏她比较放心。因为小灏胆子小,不敢惹事,顶多是给惹到自己的人吃点小暗亏。

周伯彥过来的时候,青阳正蔫儿的厉害,而青灏眼睛闪亮地正在听青舒说话。

周伯彥挑眉,选了一把椅子坐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冲小阳招手,“过来,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青阳走到周伯彥跟前,把事说了。

周伯彥失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事,今日去公主府作客,你们只管开心地玩儿。顾恩锦大你们两岁,最是爱玩儿、爱淘气的小子。他早惦记着找你们一起玩儿了。若不是公主看的紧,哥哥又拦着他,他早跑来找你们了。六岁起,他便得了个混世小魔王的绰号,同龄的孩子没人敢跟他较劲儿。有他带着你们,哪个敢找你们麻烦?”

青舒觉得他是来捣乱的,便使了个眼色给他,让他打住。

也不知他是没意会,还是怎样,竟然继xù

给青阳壮胆,“真有不长眼的想欺负你们,你们只管文武双管齐下地解决了他。有哥哥在,看谁敢说你们不对!”大有一切有哥哥给你们兜着的架势。

这下可是称了青阳的心意。只见他欢呼一声,大喊,“谢谢哥哥。”不过,也不忘安抚姐姐,“姐姐,小阳听你话,不会乱来的。不到万不得已,小阳才不会那么做。”

青舒递给周伯彥不满的一眼,说道,“好了,好了,闲话不说了。小鱼、小欢,你们俩个陪少爷们回冬院去,看着他们梳洗打扮。”

青阳高兴着呢,“小黄,走了。”

小黄狗似乎听懂了,甩着尾巴跑到青阳脚边,跟着青阳青灏走了。

青舒打发小娟去打洗脸水,屋里就只剩下她和周伯彥了。她瞪他,“你是巴不得他惹事对不对?小小年纪,他整日将打架挂在嘴边。若不趁现在管住他,长大了成了逞凶斗狠的怎么办?”

周伯彥并不认同,“阿舒,你多虑了。小阳懂分寸,心性又和善,我们放任他,他也不会成为那种逞凶斗狠的人。男孩子,不能没有血性,过分压制血性的这一面,不好。你对他管束的紧,是好事,可也不能过分压抑男孩子的天性。适时的一点鼓励,只会让他成为血性而有担当的男人。你也不想让他成为畏首畏尾的男人,不是吗?”

------题外话------

完结与继xù

中纠结。同意完结的,举手。同意继xù

的,举手。

No.315宴前平顺

巳时一刻,周伯彥带着青舒姐弟进了景阳公主府。这会儿还没到开宴的时间,但所有来客还是被请去了宴客厅。

景阳公主府的宴客厅很大,而且布置的十分大气,却不奢华。整个宴客厅以一排屏风为分界,左右一分为二。左边用来招待男宾,右边用来招待女宾。如此分开了男女宾客,两边的客人便看不到彼此。加再上两边的桌椅安排的离着屏风有些距离,人们说话的声音又不大,两边人是听不清彼端人谈话的。

周伯彥自是被请去了男宾所在的左边,他把青阳和青灏带了过去。青舒则被请到了女宾所在的右边。

芸郡主显然比青舒早到了一步。她欢喜地自座位上起身迎接,“舒姐姐,快来这边,等你好久了。”

青舒笑着走了过去。她刚想见礼,芸郡主却上前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她失笑,以玩笑的口吻问道,“郡主,您可是要我免了该有的礼数?”

芸郡主一脸不在乎地说道,“免了,免了。”然后看向在座的装束华贵非常的两名少女,“芷郡主、慕郡主,你们也免了,对不对?”

其中鹅蛋脸的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身着华贵的浅绿色襦衣配浅色蓝裙,加上她灵动的神情,使得她整个人娇俏中透着贵气。听了芸郡主的话,只见她摆出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模样,说道,“知dào

了,知dào

了,我们哪敢让你的舒姐姐给我们见礼?”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又带了些许的稚嫩,与她口中的话竟有些不搭。

旁边圆脸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一脸无奈状地摇头,并声音柔和地对青舒说道,“古小姐莫理她。她呀!别看年纪小,却总喜欢扮沉稳,可每次都扮不像,滑稽的很。”

鹅蛋脸的少女立kè

懊恼状地抗议,语气里又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慕姐姐,你又拆人家的台,人家很没面子的,知不知dào

?”

圆脸的少女对此但笑不语,反倒请青舒入座。

和郡主们同席,青舒觉得压力很大。

芸郡主可不知青舒的压力,挽着青舒上前,不由分说地让青舒坐到了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坐定,她指着圆脸的少女为青舒介shào

起来,“这是五王府的慕郡主,和姐姐同岁,比姐姐大一个多月。”她再一指鹅蛋脸的少女,“这是九王府的芷郡主,比姐姐小两岁。”

青舒忙要起身见礼。

芸郡主及时抓住青舒的手腕,不让青舒起身,“舒姐姐,说好免了礼数的。”

慕郡主温柔一笑,“这里又没有长辈,礼数之事全免。我们随兴些说话吧!”

芷郡主附和,“是这么个理。”然后她一脸神mì

地看着青舒,“古小姐,本郡主有一事相求,不知古小姐能否答yīng

?”

青舒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显出几分忐忑之色来,“若郡主所求之事是我能办到的,我自然全力以赴。只是,我个人才疏学浅的,也不知能不能为郡主效劳?”

闻言,芷郡主眼一亮,“古小姐不必自谦。此事对古小姐而言不难,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说着,她在下头轻扯慕郡主的袖子,“好姐姐,咱们换位子吧!妹妹要坐到古小姐身边去,妹妹想和古小姐说几句悄悄话。”

慕郡主一脸无奈地说道,“知dào

了,知dào

了,这就跟你换。”

很快的,两位郡主换了座位。

芷郡主挨着青舒坐了,一脸神mì

地对青舒低语,“你那个灯的故事,可不可以跟我们讲讲?”

青舒疑惑,“灯的故事?”什么灯的故事?她有灯的故事吗?她怎么不知dào



芷郡主微微噘了小嘴,小声喊人,“芸姐姐,你说话啊!”

芸郡主瞪了芷郡主一眼,而后不好意思地看着青舒,“舒姐姐,她说的是《陈香救母》的故事。”她有些扭捏地又说道,“前几天,昌儿和青阳一起玩儿时摔了一跤。青阳怕他哭,哄他,给他讲了个宝灯的故事,也就是《陈香救母》。昌儿回到王府,一脸神气地给我们讲,还吵着让父王给他买陈香那样的宝灯。当时芷妹妹正好也在。”

芷郡主不住点头,“昌儿说了,青阳只给他讲了一小段儿,后头还有很多故事。”她双眼闪亮地盯着青舒,“给我们讲讲后头的故事好不好?还有那个宝灯。”

青舒提着的心落了地。搞半天所求之事是让她讲故事。她大概是太敏感了,还以为芷郡主要找她的麻烦呢!吓了她一跳。她笑笑,“那个故事,我就是用来哄青阳他们听话的。没想到郡主也喜欢。请问郡主,你们听的是故事中的哪一段内容?”

芷郡主欢喜的很,说道,“陈香把整个刘家村人的生死薄给烧了。刘家村人都不会死了,那些坏天兵已经杀不掉村民了。这样一来,二郎神再不能拿刘家村人的命威胁陈香了。后来呢?后来呢?陈香找到娘了吗?有没有打赢二郎神把娘救出来?”

“对,对,陈香救到娘没有?”芸郡主一脸热切地盯着青舒,也是对后边的故事好奇的不得了。

慕郡主眼带疑惑之色,“等一下,又是陈香、又是二郎神的,还有个宝灯,这是什么故事?好听吗?”

芷郡主眼睛亮亮的,“好听着呢!昌儿这两天闹着去找古少爷听故事。可表兄不让登门,他都哭了一鼻子了。”

“芷妹妹,慕妹妹,芸妹妹,古小姐,什么事说的这么高兴?”蓉郡主本是坐在隔壁桌上的。自青舒进来那一刻起,她便开始注意这边的动静了。她有意和芸郡主修好,见这边的气氛正好,便过来了。

芷郡主和慕郡主便邀请蓉郡主入座,并告知她们正在说的事情。

而芸郡主,大概还没有原谅蓉郡主。只见她不满地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蓉郡主。与此同时,她也不让青舒起身见礼,并强调一遍,“今日不管谁来我们这桌儿,礼数一律免了,谁也别想让舒姐姐给她见礼。”

蓉郡主既是有心修好,自然是好脾气的很,“芸妹妹,没人要古小姐见礼,你着什么急?”说了这么一句,她一脸笑意地看向青舒,“古小姐真美,越看越美。”

青舒浅浅一笑,应对自如,“多谢郡主夸赞。青舒听不得赞美,竟有些晕乎乎的找不到北了呢!”

蓉郡主的美目中笑意盈盈的,“古小姐真会说话。”

芸郡主很不给蓉郡主面子,自己不搭话就算了,还不让青舒跟蓉郡主说话。她拉着青舒的手说道,“安伯侯府的周小姐来了。我这就叫她过来。”然后侧过脸,对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几句话。

那丫鬟离开了,很快就把周清漪请了过来。周清漪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和古清秋结伴来的。

这么一来,她们这一桌的人数,一下从四变为七。好在桌子很大,七个人坐下,一点都不觉得拥挤。至此,讲故事的话题彻底就岔开了,她们七人便低低地笑谈起来。桌上有热茶,有精致点心,又有花生、瓜子、红枣、糖果、坚果等零嘴在,少女们并不会无聊。

突然,屏风的另一边,也就是男宾那边传来男孩子们的哄笑声,还夹杂着打闹声。隔着一人多高的屏风,女宾这边的看不到男宾那边的情况。有人好奇,对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悄悄退下,打听消息去了。

青阳和青灏在那边,也不知与其他小公子相处的如何?青舒有些坐不住了,示意小欢过去探探情况。

芸郡主本是不在意的。可是见到青舒派了丫鬟出去,便明白青舒这是在挂念弟弟。今日,她也是带了弟弟来的,就是六岁的昌儿。青舒关心弟弟,她也应该关心才对。如此想着,她也派了丫鬟过去。

须臾,男孩子们的吵闹声没有了,但听那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离开了宴客厅。

派出去的丫鬟前后不一地回来了,小欢和芸郡主的丫鬟是最后一起回来的。

小欢对青舒耳语,“小姐放心,少爷们好着呢!奴婢问过初一和木头了。先前有几个小公子有意冷落阳少爷和灏少爷。阳少爷和灏少爷便从身上一人拿了一本故事册子出来。阳少爷的故事册子送给了公主府的锦少爷。灏少爷的故事册子送给了六王府的昌少爷。锦少爷和昌少爷看到册子里的故事和插画,高兴的不得了,宝贝的当场看了起来。这引得其他小公子都围过来看,最后都抢起来了。他们问阳少爷和灏少爷还有没有这样的书,都争着、抢着要和阳少爷、灏少爷做朋友呢!”

青舒的眉眼间染上温柔的笑意,“亏他们想的出来!”不错,不错,他们好聪明的,这样就交下了朋友。既是不用打架便解决了问题,回去后,她定要好好夸赞他们一番。她正心里美滋滋的,袖子一紧。她低头,这才发xiàn

是芸郡主在拽她的袖子。她不解地看向芸郡主,低声问,“怎么了?”

芸郡主不好意思地笑,“舒姐姐,那个故事册子,还有吗?送我一本,好不好?”

青舒觉得好笑,然后对她勾了勾手指。

芸郡主竟是舍了郡主形象,像个讨好大人的孩子一样乖乖凑了过来。

青舒笑着对她耳语,“明日辰时初,你来为我送行。会心想事成哦!”然后示意她坐回去,又补了一句,“保密。”

芸郡主喜笑颜开地点头,“嗯,保密。”

古清秋注意到她们俩个之间的小动作,“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芸郡主得yì

地送她两个字,“秘密。”

这时候,芷郡主又提起听故事的话题。

青舒一脸的为难。若是她讲到故事情节的紧张处时,她们表现出异样来,引来更多人的目光怎么办?《陈香救母》的故事在他们的康溪镇、在他们自己府中流传没关系。但流传到京城来,还让太多人听到,那就不妙了。她要极力避免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同为穿越者,不见得会和睦相处,不见得不会成为敌人。一个长公主、一个武木兰、一个周素,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过,不用青舒操心这个问题,芸郡主竟是跟芷郡主打起了眼色。青舒夹在她们中间一头雾水。不多时,芸郡主与芷郡主一左一右地挽住青舒的胳膊,以如厕为借口,把青舒带离了宴客厅。三人走过美轮美奂的一段游廊,接受了至少十几个丫鬟的见礼后,最后进了一间布置华美的房间里。

两刻钟后,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慢慢往宴客厅走。青舒的脸上笑意点点,芷郡主却是一脸忿忿,芸郡主则是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的。

景阳公主英姿飒爽地立在她们的前路上,一脸谴责之色地看着两个侄女儿,“芷儿、芸儿,你们竟然把古小姐劫走,是何居心?连声招呼都不打,害的大家四处找你们,皮痒了是吧!”

劫走,好严重的字眼儿。青舒默默,不敢出声。

芷郡主和芸郡主却是上前,姑母大人、公主姑母地一阵撒娇。景阳公主忍不住笑,并像普通人家的长辈一样,竟是挨个儿戳了两个郡主的脑门儿,又说教了几句,并一脸嫌弃地让两个郡主让开。

见她们的事情解决了,青舒忙给景阳公主行了个标准的女子礼,“青舒见过公主。”先头她们在宴客厅时,景阳公主忙别的事情去了,并不在,因此青舒没能及时见礼。

“免礼。”景阳公主说着,两步上前,亲热地拉住青舒的手,“跟姨母走,宴会就要开始了,只等你们了。”

青舒心下大惊。景阳公主竟对她自称姨母,这是什么情况!太后不喜欢她,她感觉到了。景阳公主是太后亲生的,为何会对她表现的如此亲热,又特意为她提前了全鱼宴?虽然宴前的一切看着很平顺,各个郡主表现的都很友好,但十三王府的诗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似的。

她的预感没错,今日对她而言不是个普通的日子。今日,她竟是在无意中发xiàn

了好几个秘密。有步五哥的,还有……

No.316五哥的情事

青舒跟着景阳公主回到宴客厅时,桌上的点心瓜果已经撤下了,正在上菜。全鱼宴,顾名思义。今日的菜色鱼是主打,各种各样的鱼做成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一道又一道地上着。再配上除鱼以外的十余道难得的美味珍馐,整个席面不敢说天下第一,却也找不到几个能盖过它风头的。

景阳公主和同辈的贵妇们同席。应邀来品宴的年轻小姐们则分别围坐在三张桌前,由受景阳公主所托的三位郡主招待。景阳公主生了四个孩子,全是儿子,没有一个女儿。因此,景阳公主才会选了稳妥又知书达理的三位郡主代劳招待一事。负责青舒她们这一桌的不是别人,正是慕郡主。

青舒她们一桌没人饮酒,是第一个用罢美食离席的。她们一桌的一动,另两桌的年轻小姐们也动了,跟在她们后头离席。慕郡主说后边准bèi

了歌舞表演,因此只有几位小姐推托府中有紧要的事告辞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留下来的,随着几位郡主移去了看歌舞表演的地方。

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前后已下过两场小雪。只有小孩子为了玩耍喜欢往外跑,只有青舒这样每日坚持晨练的才会喜欢户外活动。而京中的权贵富户家的小姐们是尽量躲在屋中过冬的。因此,虽然歌舞表演还没有开始,她们都没有挪地方的意思,就地等着。有丫鬟井然有序地为她们上茶水、上点心和瓜果,并随侍在侧。

这时,只听外边传来丫鬟的声音,“六公主到。”紧接着又是几个丫鬟的声音,“奴婢恭迎六公主。”

门开,先是四名相貌清丽的丫鬟走了进来。不,确切地说,是宫女。紧接着,是身穿桔红色梅纹丝裳襦裙、外披狐毛大氅、满头珠翠的华贵女子莲步轻移地出现在门口。

屋中的众女子匆匆起身,上前几步,集体行礼迎接六公主,瞬时响起一片谁谁谁恭迎六公主的声音。

青舒也在其中,但她不是往前凑的那个,而是位于最后头的那一个。她低头之余,眼角余光捕捉到身边的人影时,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芸郡主和蓉郡主竟是和她一样,选择躲在了众女子的后头。这是为何?她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位郡主的脸色。

芸郡主竟是抿紧了嘴唇,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而蓉郡主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她脊背挺的笔直不说,不仅没有低头,还双眼直视着前方,脸上的轻蔑与讥诮的神色竟是毫不掩饰。虽然前头有众家小姐挡着,但她这样,六公主或六公主身边的人想不发xiàn

都难。难道不怕得罪六公主吗?

“免礼。”六公主发话了。

青舒收回视线,规矩地站好。她心里想着,一定是芸郡主、蓉郡主与六公主不和或在闹矛盾。她要放机灵些,可不能把自己给卷进这样的麻烦中去。

六公主享shòu

着众星捧月的待遇,端坐首位之上。郡主及各府小姐按身份高低随着六公主坐下,低眉浅笑地陪六公主说话。

正在闹矛盾的芸郡主和蓉郡主却像突然和好了一样,竟是一左一右地挽着青舒的手,坐到了离六公主最远的位子上。青舒自然是乖乖听话,不敢做出任何引来他人目光的举动,全程配合两位表情异常的郡主。不过,在场的人里,尊贵地位仅次于六公主的芸郡主和蓉郡主在这里,她们有如此疏远六公主的举动,想不引来侧目都难。

青舒心中暗暗叹气,想着身边的两位郡主大人千万别和六公主掐起来才好。还有六公主,千万管好您尊贵的眼,千万别看过来,千万别找我这个小草小花的麻烦。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蓉郡主,芸郡主,你们坐那么远做什么?有段时日未见,怪想念的。过来,让本公主好好kàn

看。”六公主笑吟吟地看着青舒她们这边,温声软语地说道。

芸郡主最干脆、最会驳人面子,“哼!”她偏过脸去,当没听到。

噗的一声,青舒心中存的那点侥幸的小泡泡瞬间破裂。

蓉郡主的态度不同。她笑吟吟地回视六公主,“劳烦六公主惦记,蓉儿感到万分荣幸。这边挺好,我们坐的很舒服,也很开心。”

青舒承认自己不够聪明,挑不出蓉郡主话中的毛病。可是,为什么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蓉郡主这是在嫌弃本公主吗?本公主好伤心。”说话间,六公主拿了锦帕作拭泪状。

众家小姐瞬间鸦雀无声。

蓉郡主依然笑吟吟的,“哪会呢?若说嫌弃,哪能轮到蓉儿嫌弃六公主,是六公主嫌弃蓉儿才是。”

六公主抬头,一点没有哭的痕迹,笑道,“被骗到了吧!呵呵……”

跟前的郡主、小姐们附和起来,不过未必都是心甘情愿的。

青舒觉得呆不下去了,对身边的两位郡主低语,“我心口有些闷,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不知郡主有没有好的提议?”她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了。个个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笑盈盈地行或互相吹捧、或互相暗损之能事。一个一个的,看着彼此是笑的,可心里指不定正在琢磨如何整治对方的计策!

只是,芸郡主和蓉郡主来不及作答。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六公主看着青舒,笑的温柔又和气。

青舒忙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见过六公主,六公主安好。小女子姓古,是忠武侯的长女,名青舒。”

六公主听了,作沉思状。再开口时,她的脸上带了疑惑之色,“我们大安王朝,何时封了个忠武侯?”然后看向左右,“你们可曾听闻了?”

芸郡主霍地站起来。

青舒低着头,“回六公主,是……”

芸郡主一把拽开青舒,打断青舒的话,并挡在青舒跟前。她臭着一张脸,说道,“本郡主想出去走走,还要让舒姐姐陪着。你们随意,我们失陪了。”说罢,竟是拽了青舒便走。

蓉郡主站了起来,轻抚耳边的发丝,“六公主不知情,情有可原。大安王朝的侯爷,自是非功勋卓著者不能封的。忠武侯,原是战死边疆的忠武将军,是大安英烈。忠武将军已故,但忠武将军的后人秉承忠君爱国之道,年幼却年年如一日地奉银子、奉草药送往边疆,为保我大安王朝出一份力。六年,六年的坚持,感动了圣上与朝臣。圣上颁旨追封已故的忠武将军为忠武侯。六公主,此事去年轰动京都,连小孩子都知dào

呢!”说罢,竟是嫣然一笑,追着芸郡主和青舒走了。

六公主的脸色阴了一下,也只是一下,然后再不提忠武侯,与身边的小姐低声细语地说话。可明眼人都知dào

,六公主心里一肚子的火,笑只是一种伪装。蓉郡主先说六公主不知情情有可原,话末,竟又点出此事去年轰动京城的事实,还特意说连小孩子都知dào

。蓉郡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多了。

要么是六公主真的孤露寡闻,对忠武侯之事真不知情,连小孩子都不如。要么,六公主知情却故yì

为难功勋卓著的忠武侯家的小姐。若事实是前一个,那六公主也太好笑了。身为公主,却对封侯这种大事毫不知情,妄为天家女。若事实是后者,那就太让臣民寒心了。人家的爹为你们天家的天下战死了,人家又从小拿银子出来为保家卫国的大事出一份心力。你不夸赞人家就算了,但也不能当众找人麻烦,给人难堪不是!

这些,众家小姐只能在心中想想,自然不敢说出来。同时,她们诧异于蓉郡主的表现。上次十三王府的诗会上发生的事,她们有的就在当场,有的也耳闻了。蓉郡主的变化也太快了吧,只能用前后不一来形容。

再说芸郡主和青舒,她们在院中走了走,然后去了开宴前讲故事的那屋子。青舒倒是没什么,对六公主的那一问并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芸郡主,气的够呛。两人在屋中坐定,她便气呼呼地说道,“舒姐姐,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我最是看不上的。以前因着钟想容,我忍她。哎呀,算了算了,不提讨人厌的。”每每想到钟想容,她就难受。她让身边的丫鬟站远些,然后和青舒低语,“舒姐姐,我告sù

你个秘密。”

青舒眨了眨眼睛,“嗯?”她以为这个小秘密是姑娘家的小情绪、小矛盾类的事。

芸郡主觉得,自己今日不吐为快,便一脸神mì

地告sù

青舒,“六公主喜新厌旧的紧,且很会骗取年轻公子的心。”

青舒笑笑,并不当真。

芸郡主却当青舒的笑是鼓励,“两年多前,六公主喜欢步飞鹄,也就是步小八的五哥,步五公子。”

青舒脸上的笑凝滞。这个,这个消息……

“几天前,她喜欢的是江正豪,就是那个当街找我们麻烦的姓江的混蛋。她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你看着,如今江家完了,江正豪完了,她肯定要移情别……别什么来着?”芸郡主努力回忆想说出口的成语。

青舒下巴差点掉了地。她觉得自己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不过,也不忘提醒,“恋,移情别恋。”

“对,就是移情别恋。你看着,过不了一个月,她肯定会喜欢上别的公子。”

青舒很想说不相信,可芸郡主刁蛮却从不说谎。她讷讷地问,“你说,那位喜欢过五哥?”她可不敢直接点出六公主,而是以那位代替。

芸公主这会儿早把六王爷的交待给忘记了,就是那个烂到肚子里的交待。“对呀!步五公子头上不是有个大安第一才子的称号嘛,她就动了心思。一次,不记得是哪个王府的宴会了,她和钟想容让我假装迷路,走到了年轻公子聚集的地方。其实在场的年轻公子不多,我们提前探好情况的,只有步五公子、彥表哥和另一个想不起来名字的公子。”

青舒震惊之余感叹,大安的少女好早熟啊!早早的都会给自己物色相公了。

“当时她和钟想容道歉,反正说的话都是文绉绉的。之后,我们再次探好情况,假装不知情地出现在离步五公子和彥表兄不远的地方,她们俩个就故yì

读事先准bèi

好的诗。也不知是诗打动了步五公子,还是她装的太好,反正她是如愿了。”说到此处,芸郡主一脸的不高兴,微噘了嘴,“舒姐姐,你说步五公子怎么那么笨!还大安第一才子呢,居然会上当,会喜欢上她。哼!”

青舒心里咚咚跳的厉害。六公主喜欢过步五哥,步五哥喜欢六公主。两个人没能走到一起,因为步五哥突然娶了黎海棠。是因为步五哥娶了黎海棠,六公主才移情别恋的?还是六公主移情别恋再先,步五哥伤心之余中了黎海棠的圈套,从而不得不娶了黎海棠?她平日里不怎么不八卦的。可是,这事,她好想知dào

前因后果,好想八卦呀。“那,他们怎么,没在一起?”

芸郡主皱眉,“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到了一点风声。当时,步五公子会娶妻,步五公子消沉了很长时间,全是因为她。步五公子消沉的时候,她却每日开心的很,很注意临国来的一位玉树临风的皇子。可临国皇子很快就走了,她惦记不上了。再之后,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又和姓江的暗中好上了。”

“见过蓉郡主。”外边传来丫鬟的声音。

青舒把想问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并从位子上站起来。

“你们可是让本郡主好找。”蓉郡主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你过来干嘛?”芸郡主问的很不客气。

蓉郡主没有生气,走到她们身边坐了,还让青舒坐,这才说道,“那边怪没意思的,和你们在一起比较有趣。”

芸郡主收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算你有眼光。”

No.317危险而蹊跷

因为蓉郡主的到来,打断了芸郡主和青舒讨论步五情事的话题。青舒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很想继xù

八卦步五哥的情事。可现实不允许,她只得作罢。

躲出来的她们三人便开始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传闻,又评价了一会儿今日的全鱼宴。

这时,有个丫鬟一脸慌张地找来。她告sù

青舒说,青舒的弟弟不小心跌倒了,都流血了。

青舒心中一急,“在哪里?是青阳还是青灏?”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弟弟被人欺负了。

那丫鬟支支吾吾的,说是不知跌倒的是古家的哪位少爷。

青舒顾不得其他,对两位郡主说了声“去去就来”,便跟着传话的丫鬟匆忙离去。小娟和小欢忙跟了上去。

来不及插话的芸郡主和蓉郡主对视一眼。而后蓉郡主问,“刚刚传话的丫鬟,是公主府的丫鬟吗?”

芸郡主摇头,“没印象。公主府的丫鬟那么多,我哪能全认得!”

蓉郡主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儿,“我们也去看看吧!不该让古小姐一个人去的。”

芸郡主点头,“走,我们去看看。”

可是,等她们出来时,却不见了青舒的身影。她们问守在外边的丫鬟,丫鬟便说往东走了。她们不由分说往东找了过去。

话分另一头。青舒焦急地跟着传讯的丫鬟,走过精美的游廊,经过了一些亭台楼阁之后,感觉地方越来越偏,竟是连个伺候的下人都遇不上。可她一心记挂着青阳和青灏的安危,竟是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来。

“站住,你要把小姐带去哪里?”跟在后头的小欢察觉有异,突然喊道。

带路的丫鬟听了,竟是拔腿就跑,迅速绕过前边的拐角,不见了身影。

小欢的喊声惊了青舒的同时,也让青舒冷静了下来。她停下步子,皱了眉头立在那里。

小欢已经追了过去。不过,绕过拐角,她立kè

又退回了青舒身边。“小姐,那丫鬟不见了。奴婢该死,竟是没能早些察觉出不对。”

青舒一摆手,“你何错之有?是我大意了。”她看了看四周,“你们可记得回去的路?”她自己根本没留意来时的路,她迷路了。

小娟回道,“最开始的那段七拐八拐的游廊奴婢没记住,有些绕蒙了。后来的路倒是记全了。”

闻言,青舒把希望放在了小欢身上,并看着小欢。

小欢似乎在回忆什么。须臾,她点了点头,“奴婢记得路。小姐,我们原路返回吧!”

青舒点头,示意小欢前头带路。

只是,大家回过身,却发xiàn

来时路被人堵住了。

看着眼前的嬷嬷、两个身穿宫装的女子及身穿太监装的两个壮实青年,青舒抑制住心中强烈的不安,故作轻松地微挑眉峰,淡淡一笑,“原来是容嬷嬷。编谎骗本小姐过来,请问嬷嬷有何贵干?”

容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青舒,“还不动手?”

看着两个宫女和两个不像太监的太监围拢过来,小欢往青舒跟前一站,冷笑一声,“原来宫女和太监都是假的,这就好办多了。小姐放心,宫女和太监奴婢不敢动分毫,但这假宫女假太监,奴婢骂也骂得、打也打得,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青舒自后头按住小欢的肩膀,“容嬷嬷,动手前说清楚,这是六公主的意思,还是你个狗奴才的自作主张?”

容嬷嬷眼中闪过怒色,“动手。”被人骂狗奴才,她自然是要恼的。

宫女、太监四人组立kè

行动起来。

“小姐请退后。”小欢说着,手指按下,环扣开,藏在腰带中的软剑即出,并颤动着袭向第一个冲上来的太监。

小娟则是护着青舒退后,握紧双拳,眼睛紧盯着前方,作防护姿态。

此刻,青舒的思维不同与常人。明知敌人都在前方,她却转过身,与小娟背对背地站了。她会有此举动,不为别的,只因骗她们来此处的丫鬟消失的方向是这边。她这是下意识地在以防万一。背后突袭这种事,她记得电视上常演。

不得不说,周伯彥培养的女护卫并不是等闲之辈。随着女子的惨叫声及男子的闷哼声,容嬷嬷尖利的惊吓声格外的刺耳,“大胆,放肆,哪里来的凶徒?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啊!”

青舒不解,分神转过脸来。却见两个宫女抱胸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而小欢嘴中的假太监之一捂住左腿一脸痛苦状地坐在地上;另一个则是踉跄着后退,胳膊上有一道血痕正在从衣袖中渗透而出。容嬷嬷正一脸惊吓地后退中。

青舒见到这情况有些吓到,忙转过身来,站在小娟的身侧,看向手持软剑的小欢的背影。在景阳公主府伤了六公主的奴才,还是用利器,她这个搂子会不会捅的很大?

容嬷嬷还在喊来人,还在喊有刺客。

也不知是早有安排,还是公主府的护卫正好路过此地,有六名护卫竟是迅速出现在现场,并询问受到惊吓的容嬷嬷发生了何事。

容嬷嬷眼泪鼻涕地现场发挥了一下,而在场的太监又是个个见血、宫女瑟瑟发抖,小欢又是手持凶器的。公主府的护卫不由分说地将青舒主仆三人围住,并要求小欢放下凶器。

小欢毫无惧色地一抖手中的软剑,软剑便颤动起来,几滴血珠滴落在地。她取了帕子出来,当着公主府护卫们的面慢条斯理地擦起了自己的软剑,并说道,“几位只听一面之词便围住了我们主仆三人,是何用意?我们是何人,她们是何人,我们与她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难道几位不该先问清楚吗?”

躲在后头的容嬷嬷喊,“别听她的狡辩之词。无故伤及宫人,她们罪该万死。”

小欢一脸自如地接到,“一个宫中当值的嬷嬷,带了两个假宫女、两个假太监出现在公主府,是何居心?”

容嬷嬷冷斥出声,“你胡说。”

小欢当没听见,“再者,她们一共五人,还有两个男子。而我们主仆三人皆是女子。到底谁先找谁的麻烦,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看不出来。当然,若是个蠢货,那就另当别论了。”

六个护卫一脸为难状地互相对眼色。估计是达成了一致,其中似头目的一人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亦不知你们双方的真实身份。只能说,得罪了。我等会向主子禀明此事,由主子定夺。在此之前,要委屈各位了。”

容嬷嬷有些沉不住气了,“什么意思?”

似头目的护卫说道,“主子来前,各位不得离开此地。要委屈各位了。”

这时候,有个护卫走至左边的屋门前,一把推开门,然后作了个请的动作,“各位请吧!”这是明摆着要把她们看管起来。

容嬷嬷似乎着急了,想要辩解。似头目的那人却不听,多余的话再不肯说,只有一个字,请。请去哪里?自然是请进左边的屋中。

青舒没让小欢和小娟轻举妄动,而是选择了合zuò

。不过,她提了个要求,那就是放她的一个丫鬟出去,给她的家人报声平安。

容嬷嬷立kè

跟上,意思是她们这边也得出去一个人,要给她们的主子报信儿。

护卫们不知双方的确实身份,可想到今日公主府中宴客,这些客自然个个都是贵人,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于是,算是同意。

因为小欢说认得路,青舒便让小欢回去找芸郡主或周伯彥。而容嬷嬷却没派下头的人,她自己才是那个离开的人。

小欢起初不肯,青舒便低声与她说话,“出去了,不知外边等着的是什么?你有功夫,你比小娟更容易脱身,找到你们公子报信的可能性最大。”

小欢明白这道理,“可是小姐,奴婢不放心将您留在这里。”

青舒安抚性地微笑,“别忘了,本小姐不是那柔弱、不经事的小姐。再者,不是还有小娟吗?快走吧,容嬷嬷已经出去了,不知又会搞什么鬼?你得抓紧时间,耽误不得。”

小娟从旁说道,“小欢,你动作快些,那坏嬷嬷要走远了。”

确实如此。小欢再不敢耽搁,牙一咬,离开了屋子,迅速往回返。

门关了,青舒和小娟占据屋子的东角。两个宫女和两个受伤的太监占据屋子的西角。小娟守在青舒身边,不时一脸警惕地狠瞪占据西角的四人。那四人不知是受不了小娟的瞪视,还是什么,竟是陆续转过身去,将背影留给了青舒主仆二人。屋中似是有段时间未住人了,很阴冷,且落在屋中各处的灰尘肉眼可见。

过不多时,屋中有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散开来。青舒抚额,蹙眉低语,“小娟,你有没有觉得头有些晕?”

小娟甩了甩头,“小姐,奴婢觉得的确有些头晕呢!”而且这种状况来的快,上一刻才有一点晕的感觉,转眼间整个人晕的像要失去知觉了一样。

青舒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这是……”

小娟似乎是有些站不稳了,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抓住青舒的手腕,“小姐,小姐,奴婢保护您,别,别担心。”她想要保持清醒来着,因此努力睁大双眼,可眼皮似乎不怎么听话,就要合上了。

青舒也在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窗子,窗子,快,我们去窗子跟前,开,透气……”空气流通了,或许,就好了。门那边,估计没用。因为她们不确定守在门外的护卫不会是容嬷嬷的同伙儿。

小娟使劲儿甩头,然后松开青舒的手腕,往自己的大腿上狠掐了一把。钻心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立kè

奔着窗子去了。青舒有样学样,也是狠掐了自己一把。在疼痛的作用下,神智清明几许的她跟在小娟后头来到窗子前。西角,宫女和太监一一软倒。其中三人一动不动的,而有一人压在同伴身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正在偷看青舒主仆二人的举动。

小娟看好窗栓,再掐了自己一把提神。之后,她打开窗栓,却发xiàn

窗户推不开。她心中急,后退两步,然后冲上来,侧着身体撞窗子。窗子撞开了,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小娟一个激灵,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冷风扑面,青舒也为之精神一震。

小娟顾不得其他,立kè

将窗子支住,然后不由分说地半推半扶地把青舒从窗子里送了出去。

青舒双脚落地,回头要拽小娟,却见一个宫女举了圆杌子往小娟的脑袋上砸来。她吓的急呼出声,“小心身后。”

小娟急忙躲避,但到底被砸到了。好在避开了脑袋,杌子砸在她的左半边的背上,而后哐一声落了地。

一击没能成功放倒小娟,宫女扑上来与小娟扭打到一处。小娟毕竟受了伤,又受药力影响,力量发挥不出来,明显处于弱势。

青舒发狠,扑到窗台上,双臂伸进去,看准机会抓住宫女的头发,狠命往回一扯。宫女痛的大叫一声,松开撕扯小娟的双手,整个人跟着青舒的力道趴到了窗台上。青舒心疼自己的丫鬟,早就急眼了的。因此,她抓着宫女的头发,碰、碰、碰地把宫女的脑袋使劲儿往窗台上连磕了三下。

宫女应该庆幸,这个时代的窗台是木头的(上层人士的窗台是木头的,下层百姓尤其农人,窗台是土坯的)。否则,若是碰上现代人使用的窗台,不死也得是头破血流的很惨。

宫女没达到头破血流的程度,可也额头磕破,血丝立现,而且双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青舒抖着手,松开宫女的头发。宫女软倒在屋中窗下。而青舒的指间有两绺发丝飘落在地。这足见青舒的狠劲儿,竟是硬生生将宫女的两绺头发从头皮上扯了下来。

以为宫女死了,小娟捂着嘴,身子有些抖。

青舒招手,“快,快出来。”她看过了,周围没人。那些本应守在门外的护卫不知去向。发生的这些事,处处透着蹊跷。

No.318惊天秘密(上)

是啊,现在哪里是怕的时候?再者,这种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哪能对敌人手下留情!小娟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踢开宫女碍事的一条胳膊,伸手给青舒,然后爬出了窗子。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青舒低语一句,拽着小娟的右手便跑。她不敢拽小娟的左手,因为杌子砸中了小娟的左后背,也不知小娟的伤势如何?更不知小娟的左肩膀是不是也伤到了?

她们吸入的药力还未褪净,两个人有些辨不清方向。因此,她们只得注意着周围的情况,躲躲藏藏地跑跑停停的,只为远离关她们的地方、远离周围的人,也希望能回到公主府的前头去。只是,大概是她们选择逃跑的方向不对,前路竟是个死角。正面是高墙,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三米来高,她们没有爬出去的可能。右边,同样是足有三米高的高墙。看来这是公主府府墙一角了。

再看左边,是个高度到青舒胸口位置的墙,墙里是个小院。小院似乎是废弃的,里面的一切看着陈旧而杂乱,且有未清理过的枯萎发黄的杂草。

青舒想原路返回一段,再找其他出路。

小娟却一脸警惕地摇头,对青舒低语,“小姐,奴婢总觉得,后边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可奴婢每次回头看,什么都看不到。”

青舒头皮一麻,“你会不会想多了?”

小娟的语气再认真不过了,“不会,不会,奴婢的感觉错不了。”

青舒看看高墙,没戏。她再看看小院的院墙,“走,爬进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踪我们。”若跟踪者只是一个人,又不是个带刀带剑的,她们主仆二人加起来拼一把,或许可以制服的住。

小娟半蹲下来,示意青舒踩着她的腿上墙。

时间紧迫,哪里还有多想的余地。青舒二话不说,双手攀住墙,一脚踩着小娟的腿借力,爬上墙头。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形象,青舒拽着裙子骑到了墙上,然后伸手给下头的小娟,“快点上来。”说话间,她迅速往周围看了一圈儿。眼角余光中,她们来时路的一棵树后,似乎有深紫色的裙角一闪而逝。她脑中立时浮现一个想法:跟踪者是个女人。

青舒再不敢耽搁,催促一脸犹豫的小娟,“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小娟摇头,拒绝了青舒伸出来的手,双手攀住墙头,整个身体努力往上用力。受伤的左肩抻到了,她咬牙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一心要自己攀上墙去。

青舒急,想也不想抓住小娟后背上的衣裳,使劲儿往上扯。主仆两人费了老大劲儿,这才翻进了废弃小院,并迅速找可以躲避的地方去了。

她们本想躲进陈旧的房屋之中的,可走近了,却发xiàn

一间屋子的旧门正半敞着,里面隐隐的有男女的争执声传出。她们吓了一跳。青舒忙要跑开,小娟却一把扯住青舒退到旁边的一间房门前。

小娟试着轻轻推这道门,门轻响,开了一道缝儿。她脸现喜色,小心把门推开大些,和青舒躲了进去,并把门轻轻关回去。

这时,隔壁开着的那道门内走出一个男子。该男子身披黑色大氅,大氅的帽子戴在头上,并压的低低的。他的大半张脸都挡着,只露鼻尖、嘴巴和留须的下巴。

瞄的一声,一只灰猫从旁边的杂物推里窜出来,弄出了些声响,迅速逃走。

男子左右看了看,再无异状,转身进屋去。

青舒和小娟躲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里,不敢弄出半分动静,就怕引来隔壁神mì

人物的注意。可是,这样一来,她们在此院中制服跟踪者的计划就无法施行了。更可怕的是,若是跟踪者与躲在此院中密谋着什么的人是一伙儿的,她们的行为可是与自投罗网无异。

青舒心中焦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才是。只是,这种情况,她们怎样才能安全的离开?她环顾屋中,靠墙有书柜,离书柜不远的地方摆着书桌书椅,靠着连隔壁的那道墙摆的是古式的大床。床的床幔半垂,上边结着蛛网、落着灰尘,许久没人碰过的样子。

她刚要和小娟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女人的咳嗽声。她们听到的咳嗽声其实不大,却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主仆二人吓的不轻。她们不确定声音的来源,第一猜测是咳嗽声来自外边。

青舒迅速与小娟耳语一句“快钻到床下。”

于是,主仆二人猫着腰移到床前。小娟掀起床下的帘子,示意青舒先钻进去。

青舒没有多想,忍着脏爬进了床下。她为了给小娟留足够的藏身空间,还尽量往里挪着身体。

可是,小娟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放下了床下的帘子。她左右看了看,见无处可躲,直接上床,躲到了那垂下的半边帘子后头。她的想法简单,就是想着,若是有人闯进来,她便故yì

让人发xiàn

,这样就能保护躲到床下的小姐了。

青舒见小娟没有钻进来,急的跟什么似的,准bèi

从黑暗的床底下爬出来。可是,身体只往外挪了一点,她便整个身子僵住,并下意识地用袖子捂住了嘴巴。

“主子早就警告过你,让你安生一段时间,别再弄出任何事端来。你为何就是不听?”这是女子的声音。不大,但青舒听的真切。

“少拿主子说事儿。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是本侯,被软禁在府中的人是本侯,而不是你。”男子的声音也不大,但语气中透着些许愤nù

的情绪。

青舒偏过脸,尽量不让自己吸进灰尘,尽量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声。她听出来了,声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可是,隔着一堵墙,隔壁的声音为何会传到她这边来?太奇怪了。

“那是你咎由自取。若是你一早听了主子的话,管住下头的人,让胃口大的离谱的江大人、李大人收敛些,事情就不会闹到这步田地。”女子的语气里也多了一丝火气。

“别提那些没用的。本侯现在就要知dào

,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躁。

“你慌什么?圣意难测,主子正在想办法救你,急不得。”女子说罢,又是咳嗽了几声。

“换作你试试看!被软禁不说,还要整日为会不会下一刻就被拉出去砍头的事情担惊受怕的。”男人说话之余似乎在踱步。

女人语带责备之意,“你小声些。”

男人依然焦躁,“废话少说,通快给句话,主子能不能保证本侯全府老小的命?”

女人,“你还要如何?这世上,除了主子,还有谁能保你全府老小的命?回去吧,回去等消息,别再如此冲动地离开侯府。”

男人又道,“本侯等够了。紫衣,实话告sù

你,若是主子不保本侯全府老小的命,本侯不介yì

撕破脸,请求圣上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时候,眼睛有点适应黑暗的青舒捂紧嘴巴,已经知dào

自己为何能听到隔壁的声音了。床下的墙壁有好几个老鼠洞,应该是直通隔壁的,因此趴在床下的她才能听到隔壁的对话声。而会有这个发xiàn

,完全是因为床下有恶心的老鼠叽叽叫着爬过去了。若不是她使劲儿捂着嘴巴,早就尖叫出声了。

女子提了音量,“平伯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主子?”

青舒心里骂了一句该死。这一天的,倒霉死了。先有疯子容嬷嬷,如今又让她听到这种惊天秘密,要死了。

男人,“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本侯还能如何?若是圣上知dào

,主子是如何逼死长公主,又是如何借他人之手追杀彥公子的,你觉得圣上会不会发狂?会不会一怒之下……”

女人,“还不住口。”

青舒震惊的整个人僵在那里。逼死长公主?追杀彥公子?谁,到底是谁?这会儿,她吓的整个人忍不住有些抖。

“本侯为何要住口?圣上的刀已经悬在本侯的脖子上了,若是主子再不出手相救,本侯只能自救了。紫衣,主子有多狠,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你我其实都一样,是主子手中的棋子,为了主子双手沾满了鲜血。你为主子刺杀了多少人?本侯为主子设计陷害了多少忠良?数也数不清了。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良弓藏。你就是那条狗,本侯便是那张弓。你我都一样,若不争,结局都一样。”

“还是那句话。请侯爷回去等消息。”

“好,好,好的很。说一千、道一万,你说了无数推托之词,只为敷衍本侯。既如此,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平伯侯,你若是个聪明的,便不会在风声如此紧的时候偷溜出来,更不会威胁主子。实话告sù

你,你那套自救方案不但不能救你性命,反倒会让你死的更快。”

“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本侯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

“平伯侯,你此生最大的败笔是什么,可曾发觉了?”

“紫衣,先想自己会有的下场,再来说其他。”

No.319惊天秘密(下)

趴在阴暗而满是尘土的床下,又无意中听到这样要命的对话内容,青舒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可是,隔壁之人的争执还没有结束。

那个女人,也就是男人口中的紫衣,声音低了下来,“做下背叛主子之事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

“本侯何时做下了背叛主子之事?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

紫衣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背着主子,胆大包天地暗中勾结皇后,帮皇后把鹂妃弄出了宫。不仅如此,你还沾了鹂妃的身,而后一直受鹂妃驱使,没少替鹂妃做事。不说其它,只这两项罪名,圣上都要诛你九族。”

“你……”

紫衣又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做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胡说,你胡说。”

“若不是鹂妃之事暴露,圣上怎会忤逆主子的意思,如此大动作地查案?你犯了天家大忌,却不知悔改,不仅不按主子的指示去做,反倒威胁起了主子?这么多年的官场你是白混了。滚!再敢多言,我定当将你今日大逆不道的言行禀报给主子知dào

。”

“紫衣,你不要血口喷人。本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哼!你这些苍白无力的狡辩留着说给圣上听吧!”

“好,好,是你们逼的,是你们逼本侯的。到了本侯性命攸关之时,周驸马之死的真相、长公主之死的真相,还有楚丞相府被满门抄斩的真相,一个一个陈年旧事的真相,再不会沉埋于地下,本侯定要将那些事实真相公之于……你”

紫衣的声音森然,“你忤逆主子之意,约我相见,你该死。你胆敢威胁主子,你该死。你将无关的景阳公主卷进来,更该死。”

“你,咳,咳……你,你们,最毒妇人心。这么多年,主子的狠辣,本侯知dào

的一清二楚。本侯……想到了……留有后手……等着彥公……子的报复吧!咳咳……忠武将军的女儿……一般……凤……会报杀父之……”

青舒以为听错。忠武将军的女儿怎么了?却听窟通一声,没了男人的声音。

“谁躲在这里,滚出来?”突然,一个女子在院中大喊一句。

寂静。躲在床上的小娟吓的屏住呼吸。躲在床下的青舒也是吓的不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即便如此,她还惦记着男人断断续续地未说完的话,因而还在侧耳细听隔壁的动静。但遗憾的是,隔壁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须臾,碰的一声,隔壁的木门似乎被人踹开了。紧接着,铿的一声,似刀剑相撞的声音传出。

“你是何人?地上倒着的又是何人?”是院中喊话的那女子在质问。

“到了阎王殿,自会有人告sù

你。”这是那紫衣的声音。

随后便是激烈的打斗声,中间夹杂着院中喊话女子的质问声与呵斥声,“说,你到底是谁?敢到景阳公主府撒野,找死。”“何人派你来的?”“你是杀手?”“有本事,将面纱取下来。”“姑奶奶最恨闷葫芦,看剑。”嗖嗖两声,却听女子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是有人撞倒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女子又喊,“站住,哪里走?”

青舒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握紧了拳头,后背上全是汗。隔壁的打斗明显是转移到了院中。

“来人,有刺客。”

“小心,暗中有弓箭手在助她。”

“混蛋,你竟是公主府的叛徒。”

“小欢,快,保护古小姐要紧。”

女子时不时喊一句话,但这一句,却是让青舒和小娟听的激动不已。小欢,是小欢搬了救兵过来了吗?

“影姐姐,小姐在哪里?小姐没事吧?”小欢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阿舒,你在哪里?阿舒。”这是周伯彥的声音。

青舒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忙往床外爬。

这时候,小娟欢快地跳下床来,大喊“我们在这里”,然后跪到地上掀开床帘,“小姐,小姐,彥公子来了,没事了,奴婢扶您出来。”

当青舒灰头土脸并一身脏乱地从床下爬出来,而后扶着墙咳嗽的时候,周伯彥闯了进来,并不由分说地一把搂住了她。“阿舒,阿舒,阿舒……”他搂紧怀中的女子,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

青舒别开脸,下巴支在他的手臂上咳嗽了一阵儿。等止住咳嗽了,她无力地摊软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周伯彥一脸心疼地低语。

小欢和小娟默默地退了出去,站在了门外。

洪威等锦衣护卫已经控zhì

了此院,正在四处搜查。景阳公主府的护卫虽然也跟来了,但被洪威要求留在小院外搜查可疑之人。

先前与紫衣交手的女子,身穿深紫色三等宫女的装束,一手捂着染血的左袖,英气的面庞上带了几分恼色,“那间屋里,地上倒着一个男人,胸口插了一把匕首。你们派个人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气?其余的,快去追刺客。”然后一指公主府的高墙,“从那边翻出去了,或许还追得上。大家要小心,刺客不仅有内应,还有外应。”

闻言,顾石头和洪威迅速做好了分工。洪威带人过去追刺客,而顾石头带人进去确定倒在屋中的男子是生是死。

顾石头进了屋,躲开地上砍成半截的桌腿、椅子等物,走至倒地的男子身边。嫣红的血在男子的身下浸染成一片,黑色的大氅包裹住男人的全身,大氅的帽子遮住了男人的半张脸。顾石头蹲下来,伸手探男人的鼻息,然后说道,“死了。”

跟进来的一名护卫同样蹲下,把遮住死者半张脸的大氅帽子拿开。

瞬时,顾石头深吸一口气,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死者的脸。

护卫不解,“顾大人,有何不妥吗?”

顾石头二话不说,立kè

将死者的帽子盖了回去。而后,他神色阴晴不定地搓了搓手,沉声交待,“看好,没有公子的允许,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模样。再有,你要守住门,没有公子发话,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那护卫应了,守住了门。而顾石头焦急地搓着手,等着周伯彥出来。

很快的,周伯彥扶着一个人走出门来。虽然他扶着的人全身裹在斗篷里,头上扣着过大的斗篷帽子,并在低头走路,但不用说大家都猜到此人是谁了。

顾石头迎上,“公子,小的有要事禀报。”

周伯彥蹙眉,“过后再说。”

顾石头急,“公子,此事不能等。”

周伯彥刚要斥责顾石头一句,青舒却对他低语,“没有急事,他不会如此。你去吧!我在一旁等你。”

周伯彥没有离开青舒身边的意思,吩咐顾石头,“说吧,什么紧要的事?”

顾石头欲言又止。

青舒推开周伯彥的手,“你去吧!这里都是你的人,我已经安全了,不需yào

担心。”见他不动,她主动走开了,然后停在他的视线之中,以安他心。

顾石头挥手,让跟前的人全都退开,然后二话不说把周伯彥拽去了死者身边。

周伯彥拧了眉头,“怎么回事?”

顾石头蹲下,把死者的帽子挑开。

沉稳如周伯彥,也是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小的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听付护卫讲,她翻进此院,便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她闯进来一看,有个带面纱的女刺客一剑砍向她。她本可以制服女刺客的,只是对方有弓箭手暗中掩护。再加上,又有公主府的一个护卫小头领作内应,女刺客便翻墙逃了。”

周伯彥的脸上冰寒一片,“石头,你留下。等公主派人过来接手,你便带人回去。”

顾石头答yīng

,“是,公子。”

周伯彥阴沉着一张脸转身出去,而后带着青舒离开了景阳公主府。青阳和青灏不知姐姐遇险之事,两个人乘坐着后边的一辆马车,高兴地谈论着那些小公子个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事情。

前一辆马车里,青舒靠在周伯彥的身上,小声说道,“小阳和小灏那边一定要瞒住,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周伯彥搂着她的肩,“放心吧!他们俩个什么也不知dào

。”他顿了顿,“别想太多了。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问。我只要你好好的。”和小欢分开后,她都遇到了什么,她只字不提。他着急,可也不想逼她。再者,他可以自己查。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想提起今日发生的倒霉事。等我心情平复了,有些话自会告sù

你。”

“好。”

“等下你得找个理由支开小阳他们。”

“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石头和洪护卫长会护送他们去长公主府玩儿,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来。”

“一个时辰,足够我想清楚了。”掩饰工作也做好了,她也不怕在弟弟们面前露馅儿了。

等回到舒苑,青舒沐浴过了,换上干净衣裳,躺在床上不停回忆听到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到底要不要告sù

周伯彥知dào

,她一时拿不准。还有,她很在意最后听到的不完整的话,就是忠武将军的女儿如何的那句话。到底会是什么呢?

No.320付影

景阳公主府,位于西北角的废弃的小院之中。景阳公主与驸马出现在发xiàn

尸体的屋中。

顾石头挑开遮住死者半张脸的帽子,退开。

看清死者的脸,景阳公主和顾驸马的脸色相当难看。不是因为他们在关心死者,而是这个人根本没有理由会出现在他们府中,更不应该死在他们府中。他们公主府,遇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大麻烦了。

顾驸马叹了口气,闪身挡在景阳公主身前,“景阳,你回去歇着,待我弄清了情况,我们二人便一同进宫面圣。”

景阳公主摇头,“事关重大,我不能回去歇着,我们要一同解决。”然后转过脸,看着一旁的顾石头,“说吧,把你了解到的都说出来。”

不多时,景阳公主与驸马出来,立在院中。

景阳公主眉宇间透着凛冽之气,“来人,召集今天白日当值的所有护卫到前院空地上,看管起来。”“管家,召集府中所有奴才到东偏院。拿着花名册,给本公主一个一个查,一个一个审。本公主最恨那些吃里扒外的。敢在背后阴我景阳,谁借他的胆子?”

得令的人匆匆离去,而包扎过伤口的一身三等宫女装束的女子引起了景阳公主的注意。景阳公主沉着脸,“你是哪个宫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那三等宫女装束的女子没有一点吓到的模样,反倒大方地走上前来,一抱拳,“付影见过公主。”

景阳公主一愣,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子。

付影眉目舒朗地立在那里任景阳公主打量。虽然左臂上的箭伤不轻,但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虽是女子,她的皮肤却不是白皙的,而是那种常年在户外做事之人的小麦色。再有,她天生不喜欢涂脂抹粉,因此谁也别想从她身上闻到任何的脂粉味儿。她是个子相对高挑的女子,自小与刀剑为伍,性子似男子,但身材该大的地方大、该翘的地方翘,是个洒脱劲儿能让男子汗颜、凹凸有致的身材能让女人妒忌的另类女子。她的相貌不能说漂亮,该说英气。只是,如此英气的女子脸上有个瑕疵,那就是左脸偏下一点的位置长了个指甲盖儿大小的黑痣。

景阳公主眼中闪过光亮,面带喜色“真的是你!”下一刻语气一转,带着不满,“做什么往脸上点了这么难看的痣?因这痣,一时没认出来,本公主可不会向你道歉。一走便是两年,明明答yīng

了要时不时回来看本公主的,却从未兑现过你的承诺。”

付影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一脸无辜地说道,“公主,这不能怪付影。要怪,就怪公子。只因付影犯了个小错,公子便罚付影去当了商队的镖师,两年不曾回京。这不,公子又有事要差遣了,前日才将我召回京。”

景阳公主并不怀疑她的话,只是盯着她身上的装束,“为何是这种打扮?”

付影正了脸色,“公主,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走至无人的角落,付影才开口,“今日会出现在公主的府上,完全是个意wài

。前日回京的话是真,公子有事差遣也是真。公子原要我休息几日才去做事的,我便想着难得有时间,正好可以看看公主。但,昨日无意中发xiàn

了蹊跷事。”到了此处,她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昨日想着从一品斋买些点心,再来看公主的。只是,从一品斋出来,一个姑娘匆促经过时撞了我。那姑娘掉了东西走掉了。我喊她,她都没听见。我把那姑娘掉的东西拣了起来,这才发xiàn

,那是出宫的腰牌。我原也没多想,但腰牌的份量还是清楚的,便去追那姑娘,只为把腰牌还她。没想到,这一追,却听到了可疑之事。”

景阳公主问道,“你发xiàn

了什么?”

“那姑娘是宫女,她出宫来是在私下召集人手。她的要求是,男子要有点身手,姑娘要力qì

大且能打人。人数不限,多多益善。最后,她找的中人为她推荐了四男三女。中人介shào

说,这四男三女打架个个是不要命的狠角色,身后又是没有牵挂的,只要给的银子足,什么事都敢干。她似乎满yì

,拿出一袋银子给中人,说要两男两女,并约好让这四人在明日辰时到达与景阳公主府相隔两条街的巷子里等。”

景阳公主心中一动,“为何要提我的公主府?”

“对方就是提了景阳公主府,我才会介入,想要搞清楚对方是不是要对公主不利。我把那腰牌随手丢到宫女离开的路上,故yì

让她拣回去。回头,我就抓了那中人。因而,今日辰时出现在约定地点的,是两男三女。多出来的那一个就是我。那宫女来领人,中人让宫女从三女中自己挑两个走。中人还特意点我,说我的身手是其中最好的。那宫女没有挑,把我们三个都领走了,而后让我们换上低等宫女、太监的衣裳等待。看太阳的位置,差不多在午时与未时之间,我们跟在六公主的车马之后,被带进了你的府邸。”

景阳公主的面色变得冷凝。三年多前,她遇刺,虽有惊无险,可彥儿担心她,便把付影送到她身边。她痴迷于剑舞。付影擅长的兵器就是剑,且又是女子的身份,接触起来忌讳自然就少了许多。于是,她起了与付影结交的心思。付影是个性格爽利的女子,有一套剑法舞出来飘逸出尘,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潇洒到极致。付影见她喜欢,便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而且付影又是有真本事的,同其他护卫一起把她这个公主保护的滴水不漏。最后刺客之事解决,她和付影成了朋友。如今付影告sù

她的这些,她深信不疑。

付影见景阳公主没有任何怀疑她的神色,这才继xù

说事,“进了公主府,我们这几个假宫女、假太监便被宫女带开了,而后见了一个名为香苹的丫鬟。香苹似乎与那宫女很熟,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将我们带到了公主府的深处,和一位嬷嬷汇合。唉!我万万没想到,会以那样的方式见到古小姐。还好,我躲的及时,没让古小姐看见我。”

景阳公主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你都看到了什么?”今日六公主不请自来,她本就起了怀疑之心。没想到,这里边果然有问题。

付影便把自己所知的讲了出来。

是香苹引来了古小姐。而后嬷嬷带着假宫女、假太监的五人组堵了古小姐的去路,并二话不说要把古小姐抓走。当时古小姐还喊那嬷嬷为容嬷嬷。她虽不知容嬷嬷是谁,也不知古小姐的身份,可看到小欢,她心里升起一个很荒谬的想法,那就是不能给这位古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趁人不注意,本就躲在人后的她退开,藏了起来。

她和小欢是公子手下唯二的女护卫。对公子而言,唯有重yào

的人遇到麻烦,公子才会派她们出任务。而且,她和小欢不会同时出任务。一个被分派任务时,另一个肯定会守着山庄。如今,本该守着山庄的小欢出现在此地,明显是在保护古小姐。她虽被召回,可没有被派回山庄,而是召到了京城。这个古小姐,对公子而言不一般。这部分内容,她自是不会说给景阳公主听。朋友归朋友,她不会把主子的底细透露给朋友知dào



在她躲起来的时候,听从嬷嬷的命令,两个假宫女、两个假太监与古小姐的人动了手。之后来了公主府的六个护卫,他们把小欢和容嬷嬷放走了,其余人全部关了起来。门上了锁,奇怪的是六个护卫全都走了,没一个人留下来守着。

她觉得一切都蹊跷的厉害。堂堂公主府,此处本该当值的丫鬟、婆子都去了哪里?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古小姐放出来的时候,就见古小姐和丫鬟开窗逃出来了。不过,中间有些惊险,这主仆二人是放倒了追击的一个假宫女才逃脱的。她见周围没人,便现身。来到打开的窗子前,她一下就闻出了迷香的气味,便立kè

捂住口鼻,跟在了古小姐主仆的身后。古小姐躲进了废弃的院子里,不见出来。她忍了又忍,最终接近此院,并翻进了院里,准bèi

表明身份,把古小姐带出来。

可她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半开的门,自门中飘出的极淡的血腥味。她当时吓坏了,以为是古小姐出事了,这才不管不顾地取了藏在裙子里的剑闯了进去。地上倒着胸口插了匕首的男子,她与蒙了面纱的女刺客打了起来。关键时候有两支箭羽破窗射入,她打掉了一支箭,接了女刺客一剑,因而没能躲开另一支箭。

她追到院中,便见关古小姐她们的公主府的一名护卫赶来。她以为是帮手来了,没想到却是个助女刺客逃脱的叛徒。她受了伤,没办法以一敌二,让人给跑了。这就是她所知的全部。她原要跟着公子离开的,顾石头却告sù

她,说是公子吩咐下了,她得留下将事情的经过禀明公主,而后才能去见公子。

听罢这些,景阳公主气的浑身哆嗦。有人把她的公主府当成杀人场地,又有人竟敢在她的公主府中试图抓走古青舒,岂有此理!

公子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好,付影和顾石头告别了景阳公主,赶回舒苑。洪威正好护送青阳、青灏回来。顾石头丢下付影,跑到马车前要抱青阳青灏下来。

青阳鼓了小脸,“石头哥哥,小阳长大了,不能让人抱了,那样很丢脸。”

顾石头闻言,立kè

一脸失望地蔫了。

青灏看他失望的样子,腼腆地一笑,伸了双手给他,“石头哥哥。”

顾石头见了,立kè

笑咧了嘴,一把就把青灏抱下了马车。

青阳小大人地摇头,踩着小厮摆下的马凳下车。

顾石头笑的跟个傻子似的,“两位少爷这是去了哪里?”

青阳不答。

青灏则告sù

他,“我们去长公主府玩儿了。周管家拿了好多好玩儿的东西给我们。对了,还有管事大娘,她做了好多点心给我们吃,还问姐姐的口味,然后做了一篮子的点心给姐姐。”

青阳回头,“我们站在秋千上,管家伯伯给我们推的高高的,跟飞起来了一样。”

顾石头忙道,“少爷喜欢站在秋千上玩儿,没问题。过会儿就做个秋千,石头给少爷推秋千,推的一定比管家还好。”

青阳和青灏闻言,立kè

一左一右地围住了顾石头,并一脸崇拜地盯着他,“真的给我们做秋千?”

“真的,真的,石头这就去做。”看着他们闪亮的眼,顾石头早把向公子汇报的事情给忘了。他乐颠颠地带着青阳和青灏找做秋千的材料去了。

付影看的下巴差点掉了地。她从不知dào

,除了公子以外,世上还有人能让顾石头如此卖力讨好的。她张嘴要喊顾石头回来。

洪威却道,“别喊了。这个时候,除了公子,谁也别想叫回他。”“对了,你是?”她见付影穿着宫中三等宫女的衣裳,可是又突兀地出现在舒苑门口,有些奇怪。

付影忙说道,“我姓付,是跟着顾大人来见公子的。”

洪威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顾石头的背影,“付姑娘,请跟我来。”

当了娘的付影也不解释,道了谢,跟着洪威去见周伯彥。

周伯彥的书房之中,付影将昨日无意中发xiàn

的事,因关心景阳公主的安危而混进对方之中,之后到达景阳公主府后发生的一切,一一向周伯彥禀明。

周伯彥面色深沉地问付影,“你确定那嬷嬷叫容嬷嬷?”

付影忙道,“古小姐当时喊的便是容嬷嬷。”

周伯彥又问,“死者的面容,你可看清了?”

“属下进门便与蒙了面纱的女子交了手,来不及看死者的长相。”

周伯彥一脸平淡地说道,“那是平伯侯。朝廷派出的官兵将平伯侯府围的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出入。本该困在府中的平伯侯出现在了景阳公主府,还被人给杀了。景阳公主遇上大麻烦了。”

付影一惊,一时无言。

周伯彥缓了脸色,“你的伤势如何?”

付影忙答,“没伤到骨头,只是伤了皮肉,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周伯彥点了点头,起身,“跟我来。”他带着付影出了书房,背了手不紧不慢地走着。走了一段路,他迈步走入秋院。

小欢正在院中练剑。自从护卫身份公开后,她有空便在院中练剑,不再躲到别处去偷偷练了。当然了,她这样,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是希望小姐能看到她的实力,然后带她离京。能够早早地跟在未来主母的身边,挺好。她以前疑惑过,公子为什么要培养女护卫?并且只培养两个?

她听人说过,有些权贵也会培养女护卫,但护卫之名只是个幌子,最后那些女护卫全成了主子的女人,还是没名没份的那种。公子培养她们的目的明显不同。公子一直严格要求她们、训liàn

她们,看她们的眼光和看男护卫没什么不同。

公子看着冰冷,但对她们姐妹一直很好,她们二人的待遇和其他男护卫无二。她十二三岁的年纪上曾对公子有过幻想。付影姐姐察觉了,警告她早死了那份心思。付影姐姐说,她们只能是护卫,绝不会成为公子的女人。她有些不信。后来,付影姐姐到了婚嫁年龄,有了心上人。公子二话不说成全了付影姐姐,允许她嫁人生子。那时,她终于明白,付影姐姐的话是对的,再不敢妄想。

那天,公子叫她过去说话。问她,若是古小姐选中了她,她愿不愿意随古小姐回乡。又说,付影也一样。若是古小姐选中的是付影,他同样会这样问。那时她明白了,她和付影姐姐存zài

的原因。公子培养她们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她们要保护的人,只是公子要娶的女子。

此刻,见到公子走进秋院,她立kè

收剑问安。

周伯彥看了她一眼,“小姐可是醒着?”从公主府回来,青舒沐浴过后,躺着躺着便睡着了。因这他才会如此问。

小欢忙答,“醒着,此刻正在屋中做女红。”

周伯彥颔首,“带路。”

屋中外厅,青舒一手拿了绣花绷子,一手拿着绣花针,坐在软榻上出神。她的脚下,摆着取暖用的火盆。

小鱼连唤几声,青舒都没能回神。

周伯彥示意小鱼退下,然后走至软榻前,坐到了青舒身侧。他伸手,把青舒手中的绣花针和绣花绷子取了,递给了小欢。

青舒这才回神,只是有些不在状况内。她侧过脸盯着他,慢了好几拍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伯彥示意付影上前,然后对青舒说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付影。”

“付影见过古小姐。”

青舒一脸歉意地笑了一下,这才打量付影。此刻的付影还没擦掉脸上点的黑痣,如此突兀的存zài

,让她呆了一下。

小欢背过身去,捂嘴偷笑。

周伯彥握着青舒的手,也没有点破的意思。

No.321睹泪思人

付影感觉到屋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古小姐的神情更是奇怪。先是看她看呆了,紧接着眼中透出歉意之色来。这是怎么回事?

青舒会有歉意之色,是在怪自己见到人家脸上有难看的黑痣时呆住了。她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于是忙打招呼道,“你好!我叫古青舒。”

付影愣了。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小姐。见到她的第一句是你好,然后是报上自己的名字,很奇怪,有点像是地位平等的两个人在对话一样,。

周伯彥淡淡一笑,对付影说道,“你下去吧!好好养伤。”然后对小欢说道,“给她安排房间。过后去趟客栈,帮她把行装取回来。”

付影和小欢应了,双双退下。

青舒的眉宇间染上轻愁之色,又开始出神。

看她这样,本要离去的周伯彥放心不下,“阿舒,你有心事?”

青舒闻声转过脸,“你……”她话说一半,咬唇不语。

周伯彥也不催她,默默地看着她。

须臾,青舒再次开口,对跟前伺候的小鱼说道,“守住门,别让任何人进来,我与公子有要事相谈。”

小鱼答yīng

一声,忙出去守门。

青舒从软榻上起身,“进里边说话。”等两个人进了里间,她站在他面前,并抬头盯着他的脸低声问道,“你还在查你爹娘的事,是不是?”

周伯彥觉得yì

wài

,说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就成。其他的,不要担心,我会看着办的。景阳公主府发生的事,我自会查明,给你讨个说法。”

她摇了摇头,偎在他身前,双手环在他的腰上,“我很害pà

。”

他眼中闪过心疼之色,搂紧她,“阿舒,别怕。以后,我谁也不信了。”他信任十三王爷,因此想在十三王府弄个诗会让阿舒高兴,可他办砸了。他信任景阳公主,所以带阿舒参加景阳公主府的全鱼宴。同样的,他又办砸了。“以后,我会紧紧盯着你,再不让你遇上这种事了。若我有事必须走开,我会让付影和付欢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一个女护卫不够,他要把付影、付欢都放到阿舒身边。

“听我说。躲起来之后,我,我无意间听到隔壁有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男的叫女人紫衣,问主子何时救他这样的话。女的喊男的平伯侯,说是主子让等,不能急这样的。他们说到什么黎妃的,至于是哪个黎,我也不确定。”

他大惊,“你说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听那意思,争执中的男人是平伯侯,而女子叫紫衣。那紫衣指责平伯侯,说是平伯侯勾结皇后,把黎妃弄出宫之类的,还有就是平伯侯和黎妃之间有那种关系。平伯侯就说,若是主子不救他全府老小性命,便要公开周驸马、长公主之死的真相,还提到一个楚丞相。紫衣不受威胁,应该是当场杀人灭口了。”

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阿舒为什么那么害pà

了。女子之中,阿舒算是胆大的。今日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却哭了。她哭,原来是太过害pà

所致。他轻拍她的背,“阿舒,别想这事,忘掉它,通通忘掉它。”

“我忘不掉,根本忘不掉。你赶紧查,查那个叫紫衣的。紫衣的主子估计就是害死你爹娘的元凶。平伯侯还说,他们的主子还派人追杀过你。他死前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大概意思是他留了后手,提到了你,还提到一句忠武将军的女儿这样的话。我想听清楚,可他,他话说一半,没了动静。他到底想说忠武将军的女儿什么?我没能听到。你说,他到底想说我什么?为何会提到我爹和我?”

“阿舒,别想了,不要再想了。他会提到你,因为你是我重视的女子,仅此而已。”

她泪眼朦胧地仰脸看他,“真的?”

“真的。很明显的事,你是被我连累的,才会被人提到。”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谁让你是我重视的女子呢!既是我的敌人,一定会关注我的一举一动,自然会知dào

你。”

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低语,“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

他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我来。”

她轻轻说了句不用,接过他的手帕,退开几步,低头擦眼泪。

他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打趣道,“在我面前眼泪鼻涕的哭,若是我嫌弃你了可怎么办?”

她微红着眼眶反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流鼻涕了?”然后把他的手帕丢到他身上,“拿去,本姑娘只负责用,不负责洗。你尽管嫌弃好了。”

他笑着抓住就要掉地的手帕,“不嫌弃,不嫌弃,我会好好收起来,每晚睡前指定要拿出来睹物思人一番。”

她嗔他一眼,“少贫嘴。什么睹物思人的?那是你的帕子。”

他把帕子往袖子里塞,说道,“是我的帕子不假,可上边沾了你的眼泪。那就换个说法,睹泪思人,如何?”

她说道,“不许胡说。”然后叹了口气,“我们的行程,怕是又要推后了?”

他不解地看着她,“为何要推后?”

“你不查那个紫衣了?”

闻言,他答道,“阿舒,我查了多年也查不出个结果来。找到仇人有多难,可见一斑。即便现在得了紫衣这个线索,根据以往的经验,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再者,我离开了,敌人放松了警惕性,更容易露出破绽来,不是吗?”

她懂了他的意思,“明日照常启程,是吗?”

“对。近来京中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你好好歇着,养足了精神,好赶路。我还有些事情没有交待完,得抓紧时间了。”

她点头,“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晚上再来看你。”他说罢,不等她拒绝便走了。

青舒跟出来,目送他出了秋院,这才问小鱼,“少爷还没回来?”

小鱼忙答,“回小姐,少爷们回来了,这会儿正跟顾石头玩儿。”

青舒失笑,“来了一趟京城,越来越贪玩儿了。回去后可得让他们收收心了。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可是要回乡的。”

“是,小姐。”

青舒进屋去,在地上走了走,什么也不想干,整个人倦倦的。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床上躺了下来。如今看来,当年的事阴谋重重,且背后的势力非常强dà

。否则,周伯彥追查多年,为何还找不到真相!查不出仇人!她很担心,周伯彥表面上很平静,心里肯定正相反。遇上这种事,任谁都平静不了。

天黑了,周伯彥依然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顾石头和洪威一脸担心地守在外头,却不敢扣门。公子说要想事情,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知dào

公子的脾气,担心公子的身体,却又不敢惊扰公子,只能等公子自己出来了。

此时,如意酒楼的地下密室之中,周伯彥端坐在书案之后。书案前,则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

高个子正在汇报事情,“回公子,景阳公主和驸马未时末入宫,酉时初方出宫。入宫后,公主让驸马去面圣,自己则去了皇后的宫殿。据传出的可靠消息称,公主今日的火气不小,当着皇后的面掌掴了六公主,并一剑刺死了伺候六公主的一名嬷嬷。之后,公主去了太后娘娘的宫殿。公主今日很反常,竟是在太后娘娘的宫殿中大发雷霆,最后被太后娘娘罚跪。后,圣上驾到,让驸马带着公主出宫了。”

周伯彥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死的可是容嬷嬷?”

“是。”

周伯彥一挥手,“退下吧!”

高个子恭敬地退出密室,被守在门外的黑衣人之一送出了秘道。

周伯彥看向矮个子。

矮个子立kè

汇报起来,“平伯侯府没什么动静,相当安静。属下找到三爷的落脚处了。怕惊动他、让他跑了,属下没有露面,已经安排人暗中监视他了。到目前为止,他没跟任何人接头,一直躲在屋子里。他的日常所需之物,全由房主替他采买。房主的底细属下已经摸过了,没发xiàn

什么不妥的地方。”

周伯彥以指轻扣桌面,须臾,“盯紧了他。一定要查出他到底在替谁卖命。”

这三爷本是平伯侯的人,一直对平伯侯忠心不二。一次刺杀行动之后,他身受重伤,搭档却弃他而去独自领了两个人的赏赐。他昏倒在路边,被行经的黎夫人所救。黎夫人悉心照料他,却不问他的来处。他伤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离开了,回到了平伯侯身边。

后来,二爷(即钟鹂)派人杀了黎海棠,而执行任务的就是曾经弃他而去的那个搭档。他收到消息赶去阻止时,一切都晚了。黎海棠惨死,黎夫人伤心欲绝地要给女儿报仇。他便给了黎夫人承诺,他会替黎海棠报仇。一次任务中,刺杀目标成功后,他将搭档斩杀。之后,他开始计划杀掉二爷。

他很理智,知dào

凭自己的力量杀不了二爷,于是叛离平伯侯,选择和周伯彥合zuò

。周伯彥信守承诺,审问过二爷后,把二爷交给了他。他带走了二爷,消失无踪。

时隔多日,他突然出现在京城,把二爷抛尸于钟太师府前。而二爷的死状竟是与当初的黎海棠一模一样。

这让周伯彥立kè

想到,一定是三爷干的。只是,三爷会杀死二爷他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三爷会把尸体丢到太师府前。此举不再是单纯的为黎海棠报仇。打击钟太师府、让皇家丢脸,二者皆有。三爷没有理由会这么干,唯一的解释是,三爷有了新主子,三爷在替新主子做事。

打击钟太师府,还要让皇家丢脸,策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怎么会知dào

二爷的底细?二爷是钟鹂,曾经的鹂妃一点,恐怕世上没几个人知dào

才是。

事情说完了,周伯彥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回到舒苑的书房之中。当他推开书房门走出来时,洪威和顾石头才放下心来。

“公子,您饿了吧?要不要先用膳?”顾石头尽责地问道。

周伯彥说道,“还真是饿了,准bèi

吧!”

顾石头听了,忙去传晚膳。

用罢晚膳,周伯彥回到夏院。临进院门时转过身,走到了秋院门前。见秋院院门紧闭,知dào

是上锁了,他回头,进了自己的夏院。

顾石头正在为他铺床。

他便在地上来回踱步,“晚上小姐的胃口如何?”

“还成。听小欢说,小姐吃了一碗白米饭,吃了些菜,心情似乎不错。”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石头搔了搔头,“公子,您是不是想小姐了?要不,您过去看看?”

他数落道,“休得胡言。”

顾石头不敢大声说话,于是咕哝一句,“明明想去的紧,还不承认!”

他当没听见,走了出去。在院中转了两圈儿,竟是翻墙进了秋院。

小欢听到动静出来察看。见是公子,她假装什么都不知dào

,缩回自己房间去了。

周伯彥伸手敲开了门。他不理会小鱼惊愕的神色,径自进屋。走至内室门外,他咳嗽一声,对着门说道,“睹泪思人之事,我们再说道说道。”

No.322话别

青舒已经躺下了。听到门外的声音,她霍地坐起来,急道,“不许进来,听到没有,不许进来。”然后着急拿衣裳穿。

立在门外的周伯彥摸摸鼻子,没有推门进去,却也立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鱼一向是惧周伯彥的冷气场的,从不敢太过靠近。于是,她离的周伯彥远远的,“请公子坐下稍等。”这是在委婉地要求周伯彥离那道门远一些。

周伯彥没动。

小鱼不敢再说话,忐忑地立在那里。

大不一会儿,门开了。青舒穿戴整齐地出来,但头发明显是来不及梳的,只是随手拢到了一起,垂在她的左胸前。见到他的人,她立kè

嗔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闯进我屋里来?”

周伯彥看她脸色很好,很有精神头的样子,安心一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好了,人也见到了,我也放心。你休息吧,我这就回了。”说罢,他背着单手走了。

青舒怔了怔,自他身后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周伯彥没有回头,摆了摆手,“早些歇着。”

青舒被他弄的一头雾水,摇了摇头,吩咐小鱼闩好门,又进去躺着了。

这一夜,青舒他们睡的还算安稳。但有些人却是夜不能寐,或坐或躺地直到天亮。

夜不能寐的人,景阳公主是其一。她下午酉时从宫里回来,一直不说话,就那么呆坐着,直坐到天黑。后来,她命人上酒,然后猛给自己灌酒,谁也劝不住。顾驸马愁的不行,劝说不了,便陪在一边坐着。她喝掉三斤装的整整一坛子的酒,醉了之后什么也不说,只是倒在驸马怀里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着哭着便没了动静。顾驸马以为她睡着了,便想扶她到床上去躺着。可是,顾驸马一动,她也动了。她红着眼睛继xù

呆坐起来。

顾驸马终究是没忍住,“景阳,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为了我们四个儿子平安无事,我们便做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分守己的闲人吧!”

景阳公主再次落泪,有些歇斯底里地喊,“权势真的有那么重yào

吗?为了权势,连骨肉亲情都要利用,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是石头做的不成?”

顾驸马当场变色,紧紧地抱住她,并在她耳边低语,“别说,不要说。景阳,想想长公主的下场,好好想想。想想我们的四个儿子,我们得为他们着想。”

景阳公主的哭声立kè

止住了,却是咬牙切齿地自牙缝里挤出一句,“别把我和长公主那个傻子相提并论。”

顾驸马无言,只是叹了口气。

景阳公主又道,“她是自私自利的贱人,一切只为自己,没人性的,傻子。不顾亲儿死活不说,还害死了大驸马。她死了活该。到死,我都不会原谅她对彥儿所做的蠢事。”

顾驸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景阳公主推开驸马的手,再不曾说话,一直呆坐到天亮。

皇后的宫殿。钟皇后躺在凤床之上,一直睁眼到天亮。她恨,恨景阳公主动了她的六公主,恨皇帝,更恨太后。她贵为一国之母,却还要看景阳公主的脸色,居然亲眼看着六公主被景阳公主甩巴掌。她如何能不恨?暗中领导她私人力量的钟鹂死了,对她而言这是个很大的损失。若是没有失去钟鹂,景阳公主敢如此侮辱她,她定要钟鹂给景阳公主点颜色看看。

太后的宫殿。深夜里,黑暗之中,太后娘娘坐在床上。

床前地上,跪着一个黑衣人。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太后娘娘才徐徐开口,“紫衣何在?”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地说道,“据紫衣大人讲,有个不知死活的留了后手,留了一封密信给祖籍的老奴。那人交待老奴,若他出事,密信务必要交到彥公子手中。紫衣大人非常重视此事,已经着手去追查密信之事了。”

太后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喜怒来,“盯住她。若她再敢擅自行动,坏哀家的事,即刻将她抓回来。去吧!”

“是。”黑衣人答yīng

着,从地上起来,迅速离开。

太后娘娘惫赖地躺了下来。她面朝外、侧身躺着,闭上眼睛说话,“一个一个的,翅膀硬了,不把哀家放眼里了。”

有个佝偻着背的嬷嬷站在离床不远的暗影之中,“娘娘放宽了心。公主府中发生了命案,公主因太过生气,从而忘记了控zhì

火气,才会对娘娘言行无状,惹娘娘伤心。待公主冷静了,自会知错,前来向娘娘请罪。”

太后并不接这话题,“六公主是怎么招惹上景阳的?”

“回娘娘。六公主今日在景阳公主府做了些事情,坏了景阳公主的全鱼宴。”

太后不说话了,闭上眼睛躺着,像睡着了一样。

第二日一早,皇后娘娘与各宫妃子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坐在首位,眼皮都未抬,便把各宫的妃嫔全数打发了,只留皇后一人说话。

太后娘娘慢条斯理地问道,“皇后,这些年,哀家待你如何?”

皇后诚惶诚恐状地答,“太后娘娘对臣妾恩重如山。”

太后满yì

地颔首,“皇后可是对景阳不满?”

皇后心道:老妖婆,就知dào

你会来这一手。她一脸惶恐状地答,“景阳性子爽直又是个会哄人开心的,臣妾喜欢着呢,哪里会不满!”

“既如此,昨日到底怎么了?”

皇后的脸上爬上愁色,“回太后,实在是六公主太过心软,对下头的奴才放纵了些。因这,有个奴才动了小心思,竟是在景阳公主府向一位小姐寻事,惹了景阳不快。臣妾已经教xùn

过六公主了。六公主知错了,择日便会向景阳道歉,请求景阳的原谅。也不知景阳今日心情好些没有?”她太了解太后了,因此并不提景阳掌掴六公主,并当众刺死容嬷嬷一事。

大概是满yì

这个回答,太后跳过了这个话题,“皇帝近来公务繁忙,朝中之事够他劳心费神了。你可得拿起事儿来,将宫中一应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条,千万别出些妖蛾子,让皇帝分心。”

“是。”

太后的思绪跳跃性太强,“皇后,你可怨哀家?”

皇后微低了头,“太后娘娘对臣妾有再造之恩,臣妾感激都来不及,哪有怨恨一说?若不是太后娘娘看得起,臣妾只是个小小的妃子,哪里有称后并执掌凤印的可能!”

又说了一些话,太后满yì

了,这才放皇后回去。出了太后的宫殿,皇后坐在凤撵之上,恨的牙跟痒。她贵为皇后,执掌凤印,却不能主宰后宫之事。她既要受制于太后,还被迫被人剥夺了管理后宫的一半权力。她是大安史上当的最窝囊的一位皇后。

舒苑。人们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古府的丁管事等人各各一脸喜色地将行装往马车上搬。周管家亲自跟着,指挥人帮忙搬东西。

周伯彥天不亮就出府去了,留话说辰时一定准时回来,要青舒不必担心。

马车装好了,辰时还未到。青舒带着青阳和青灏坐在屋中等。等周伯彥回来,人到齐了,大家好出发。

这时,洛府的五辆马车到了。其中只有两辆马车是坐人的,另三辆马车是用来载货的。载货的马车上装满了东西,不用说,全是洛府给洛小荣准bèi

的一应物品。

洛小荣有些落寞地站在那里,乖巧地听着大哥、二哥的训话。临出门前,送行的祖母红了眼眶,娘亲抱着她无声地哭。于是,本有些雀跃的他心里便难受了起来。

这边洛小荣兄弟三人正在话别,门房来报,芸郡主过来了。

青舒听了,带着青阳和青灏到前院见客。外边冷,青舒招呼芸郡主到前院的会客厅坐。

芸郡主不肯,就站在外头。她一脸不舍地看着青舒,命人将两口箱子抬下来。“舒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接受。”

青舒推托不受。

芸郡主说道,“只是些首饰和几匹布料,算不得精贵,姐姐收着吧!当个念想。”随后她又加了一句,“姐姐答yīng

的惊喜,不要忘记了。”

青舒笑,一脸神mì

地将包的严实的一个小布包交到芸郡主手中,“回府再看,这会儿千万不能打开。”

芸郡主自小布包外头摸了摸,脸上笑开了花。她一脸宝贝地把小布包抱紧,丫鬟帮忙拿她都不给。

紧接着,已为人妇的步语嫣和古清秋来了。步语嫣当众抱住青舒不放,“舒姐姐,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回去了,记得要想我!”

青舒笑答,“那是当然。”

她们谁也不提进屋去,就在外头围在一起说笑起来。

陆续的,有人或捧了一匣子的东西过来,或带了一口箱子过来。里面装的全是送给青舒姐弟三人的礼物。步府的是步五亲自送来的。古府的是步语嫣和古清秋带过来的。徐副将的府上派了管家送东西。意wài

的是,周清漪也来了。

眼瞅着就要辰时了,周伯彥终于回来了,还带回来载满两马车的货物。

古瑞星跟在周伯彥后头来的。见到青舒,他乖乖喊了声姐,然后不顾众人打趣的目光,牵着步语嫣的手站到旁边去了。

No.323城门遇刺

舒苑门大开,一队车马在锦衣护卫及古府护卫、家丁的簇拥下,缓缓驶出来。六王府的马车和古大将军府上的马车缀在后头,洛家两兄弟骑马跟在洛小荣的马车左右。步五和古瑞星二人则是骑马与周伯彥并肩而行,走在最前头。

古瑞星不死心地又问身边的周伯彥,“我说,我可是你的属下,你真要丢下我自己走?”

周伯彥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淡然回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我八百遍了。”

古瑞星都要抓狂了,“不说私人交情,只说公事。你是御史,而我是专门负责替你做事的,是你的属下。你这御史出门办事,而我这个属下却要被你留在京中休息,是何道理?”他气不过,侧过脸盯着步五,“五哥帮我评评理,有他这样干的吗?”

步五笑了笑,“你们兄弟俩的事,我不掺合。”他这是明显要置身事外。

古瑞星窒了窒,只得继xù

与周伯彥说道,“大人,大哥,算我求你了,收回成命,成吗?”

周伯彥目不斜视地稳坐马背上,“闭嘴。若不是你小子新婚燕尔,想在你娘子面前给你留几分颜面,我一早将你揣下马背了。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聒噪?”

古瑞星立时被堵的没词儿。

周伯彥又道,“安生地在京城呆着,多陪你娘子几日。等我从南边办完事情回来,自有你忙的时候。”

古瑞星见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浪费口舌。

见他们事情谈妥了,步五才过来和他们说话。

再说青舒乘坐的马车。步语嫣和芸郡主坚持要送青舒出城。所以,她们俩个挤在青舒的马车里,正在跟青舒说话。

得知青舒把摔人的招式教给了芸郡主,步语嫣语气泛酸地问道,“舒姐姐,你摔人那招儿怎么不教给我?”

青舒打趣她说道,“教给你,你家相公不得埋怨死我!”“郡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芸郡主笑着附和,“是这么个道理。”然后一脸戏谑地盯着步语嫣“哪日你们夫妻闹别扭了,你一时生气就把相公给摔了。到时候,你相公可不就是会埋怨舒姐姐吗?”

步语嫣抬了手,作势要打人,“不许胡说。谁说学了那招儿是要摔自己相公的?”

芸郡主躲到了青舒身后去,“这可不是胡说。过后,你们夫妻又和好了,指不定连你也要埋怨舒姐姐的,怪舒姐姐把你从温顺讨喜的小娘子变成了凶悍娘子。哈哈……”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埋怨舒姐姐?”步语嫣说着,过来要抓芸郡主。

青舒挡住了,一本正经地说道,“芸郡主说的没错。哪日你们夫妻吵架,一言不合你动了手,把你相公给摔了。你相公觉得没面子,肯定跟你置气。而你呢,过后后悔了,心疼你相公心疼到半死,恨不能时光倒流,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时,你肯定不怪自己的一时冲动,反而会怪我教了你粗鲁的招数,怪我毁了你在你家相公心中的美好形象。到时候,我可是要冤死了。”

步语嫣羞的双颊绯红,“你们俩个,太坏了。”说着,就扑了过来。

一下子,她们三个人打闹成了一团,咯咯的笑声透过车壁传了出去。

一队人不疾不徐地走着,终于到了南城门。离别的时间到了。

步语嫣抓着青舒的右手,一脸的不舍,“下次来京,一定要多呆些时日。”

青舒笑着答yīng

,“好。”

芸郡主抓着青舒的左手,眼泛水光,“我……我会想你的。”

青舒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离别并不是什么坏事,不需yào

伤心。有离别,才有重逢,不是吗?来,笑一个。语嫣、郡主,不许哭。谁要哭,我可是要笑话谁的!来嘛,笑一个,笑一个。我这是回乡,你们要笑脸送我才对。”

“哼!以后再有了好东西,一定不能忘了我。听到没有?”步语嫣半撒娇、半威胁地说道。

青舒满口答yīng

,“好,好,好。”

她们三个在马车里话别的时候,一队人出了南城门。

周伯彥抬手,作了个停的动作,“所有车马,靠边停。”芸郡主想送青舒到南城门,他默许了。若是芸郡主想继xù

送,他不允。在城内无事,若是出了城,芸郡主送人回程的路上要有半分差池,他都没法儿向六王爷交待。

车夫的动作很快,须臾之间就把所有马车停好了。周伯彥一示意,六王府的总管及护卫小队长一脸感激地看了周伯彥一眼,移过去请郡主下车,要请郡主坐回王府的马车里去。

芸郡主和步语嫣走下青舒的马车。

青舒跟下来,面带微笑地道再见,并催她们,“别舍不得了。外边冷,快些上车。”

步语嫣一把抱住青舒,“我会很想你的。”

芸郡主嘟嘴,有些吃味地说道,“我也要。”

旁边,周伯彥伸手一拍古瑞星的肩膀,“你们只能送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步五,“都回去吧!但有一样,你们得先一路护送芸郡主回六王府,而后才能各自回去。”

“明白,你放心吧!”古瑞星说道。

“那就再此别过了。”步五说道。

突然,有两人同时大喝出声。

“什么人?快保护公子。”洪威大喊之余,迅速拔剑。

“保护小姐。”杜护卫大喝一声,却没有离开青阳和青灏乘坐的那辆马车。任何时候,他都不能自乱阵脚。小姐给他的任务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首先要保护的少爷们。

这二人刚出声示警,就有人回应了。锦衣护卫和古府护卫的反应最快,他们一边亮自己的武器,一边警戒起来。其他各府的也不赖,只是反应比前两波人马慢了几拍而已。

可是,变故来的如此突然。说时迟,那时快,从杜护卫、洪威示警到变故发生,一切只在几个眨眼之间。

破空而来的箭羽比他们的速度更快,直奔青舒的胸口。

“阿舒。”周伯彥惊恐地大吼,跳下马要冲过来。

洛三洛护卫一把撞开青舒,只来得及横剑挡在身前。势如破竹的一箭正射到洛三横在身前的剑上。剑断的同时,洛三整个人向后一翻,箭头擦着他的衣裳自他的肚腹处射过去,往后飞,并势弱地射到城墙根下,颤了两颤。

嗖、嗖,紧接着又是两声破空而来的箭羽声。

被撞开的青舒撞倒了身边的小鱼,在小欢的帮忙下才勉强稳住自己,刚站好,这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先后就来了。第一支直奔青舒的眉心处,第二支直奔青舒的心口位置。

小欢急忙要推开青舒,可是芸郡主的几个丫鬟尖叫着抱头乱跑,竟是从侧面把小欢一下给撞开了。小欢要稳住自己,可乱跑的丫鬟绊了她一下,害的她踉跄四五步才稳住自己。

洛三根本来不及救青舒第二次。青舒本人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一名鹰卫提剑冲上来,目的明确,以身挡箭。

噗噗两声,利器射入人体的声音格外刺耳。

场面顿时就乱了,但没有乱成一锅粥。有人喊着公子,有人喊着郡主,有人喊着小姐,还有丫鬟更加疯狂的尖叫声。众护卫已经围拢过来了,以身体为墙,挡在主子们前头。

古瑞星和洪威带了几个自己人和守城门的官兵去追击放冷箭的敌人,剩下的多数人都留下来保护各自的主子,自然也有人跑进城去请大夫了。

此刻,周伯彥的一身锦衣沾满了灰土,怀里正紧紧地搂着青舒倒在地上。小欢和小鱼围了过去,喊着小姐。

以身挡箭的鹰卫立在那里,右肩插着一支箭,左手却紧紧地抓着箭尾,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在鹰卫身后,胸口中箭的芸郡主倒在地上。而她的几个丫鬟,正在不停地尖叫,关键时刻竟是没一个能指望的。

步五几步抢上来,面色铁青地大吼一句,“闭嘴,都闭嘴。”而后大喊,“快,快去请大夫。”

被小杏拉到旁边的步语嫣这才回过神来。她苍白着脸色跑上前来,“舒姐姐,郡主,舒姐姐,郡主。”

步五沉声下令,“步家人听令,全力保护好小姐。”又道,“语嫣,你退开,保护好自己。”

周伯彥抱着已经昏迷的青舒站起来,声音冰冷地下令,“对偷袭者格杀勿论,不要活口。”

昏倒的青舒有周伯彥照应,还有丫鬟、护卫环卫。为主子挡箭的鹰卫由同伴照应。

而芸郡主身边,护卫们喊着郡主,却不敢碰芸郡主一根汗毛。丫鬟个个除了尖叫没什么用处。

步五沉着脸几步过来,蹲到地上,低头看芸郡主的伤势。看箭的位置,应该没有伤及心肺等重yào

部位,但箭头已全部没入,伤势依然不轻。“郡主,请不要睡过去,坚持一下。”

芸郡主本来要完全合上的眼皮,颤了颤,竟是争开了一半。她盯着步五的脸,眼角溢出泪来,“步,步,飞鹄……”

“郡主,不要说话,省些力qì

。大夫马上就到,会好的,没事的,会没事的。”步五顿了顿,放缓了声音,“相信我,我虽不是武将,但家中兄弟全是。我对伤势还是有此了解的。郡主的伤势痛是痛了点儿,但很快就能好,不会有事的。”

周伯彥抱着青舒走了过来。他低头,大概看过芸郡主的伤势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五哥,麻烦你把郡主抱起来,我们得回城找大夫。”

步五没有推辞,“郡主,您忍着些。”说罢,小心地把芸郡主抱了起来。

芸郡主痛的面色惨白,眼睛却盯着步五的脸不放。她看上去很虚弱,可又坚持着不让眼皮合上,“步……飞鹄,舒姐……姐,没事吧?”

“郡主,不要说话,请省些力qì

。”步五跟在周伯彥身边,要把人往马车上送。

“郡主放心,阿舒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周伯彥从旁作答。

因这场遇刺事件,周伯彥带着刚出城的众人返回城里,第一时间找到名医,先给伤者止血。

在城门口芸郡主遇刺,生死不明。这种震撼性的消息一下就震动了朝野。

周伯彥派人火速进宫请太医,同时派人通知六王府。他没有把芸郡主送回六王府,而是直接带回了舒苑。

六王爷收到消息跑来时,芸郡主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大夫说,芸郡主的伤没有伤及心肺,但也不能大意。只要熬过了今晚,便无性命之忧。

六王爷疼爱儿女是真的。只见他暴跳如雷地喊打喊杀,要为女儿报仇。他抓住人便问,是那个天杀的伤了他的宝贝郡主。他还揪周伯彥的衣领,“彥儿,说,说,是哪个天杀的干的?你是干什么的?怎能让芸儿受伤?说啊?”

周伯彥的脸上冰寒一片,“我告sù

六王舅谁是幕后人,六王舅就敢找那人算帐吗?”

No.324骇浪将起

六王爷没有立kè

听出周伯彥的言外之意,气的开始骂老子了,“老子天生护短,老子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哪个伤了老子的宝贝女儿,老子非剁了哪个乌龟王八不可。”

周伯彥一脸阴郁地转过脸,盯着屋中的某一点,眼中有某种光亮明灭不定。

六王爷暴躁的很。他不接受周伯彥的这种态度,于是抓住周伯彥的肩膀,强硬地让周伯彥转过脸来。他抬了另一只手,指着周伯彥的鼻子,“你小子,说,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干的?你是不是在外边惹了什么仇家?”

周伯彥的神色依然阴郁的很,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几分凄凉之感,“六王舅,爹娘相继去世之后,我几番遇袭之后,关于爹娘的死我发xiàn

了许多疑点。我便明白了,这世上,我有个仇家。而这个仇家不是我主动招惹的。即便我不寻仇,我的仇家也不准bèi

放过我。”

闻言,六王爷指人鼻子的手指一僵。

周伯彥再次转过脸,淡漠地说道,“我爹死了,罪名归到了武氏一族身上。我娘死了,罪名还是归到了武氏一族身上。可聪明人都知dào

,武氏是有罪,可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所有的罪名,都由武氏顶了,而真zhèng

的幕后操纵者根本没有浮出水面。”

六王爷脊背一寒,无力地放下手,低头不语。

周伯彥又说道,“六王舅,我知dào

你不是草包。有些事,你心里明镜似的,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当年的事,你有所察觉,可你无力阻止。你左右为难,最终冒险送了封密信给我爹。因为那封密信,我爹娘才会带着我离京,想去西昌国避祸。遗憾的是,他们没能走出栖霞关,没能踏入西昌国的边界。”

如今想想,即便爹娘当时踏入了西昌国的边界又如何?在自己的国家都无法安身立命,到了他国命运便完全掌握在了他人手中。已经登基的皇帝舅舅都保不住他们,当时还只是个皇子的耶律灏真如何能护得住他们?再者,若不是为了他,爹怎会同意投奔耶律灏真!爹和耶律灏真的关系如此尴尬,西昌国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他转过脸,看着六王爷阴沉的脸,“六王舅,郡主的这一箭不会白挨。我不能动那位,不代表不能收拾那位身边的走狗。”

六王爷偏过脸,垂在身侧的手有些抖。

“紫衣。”周伯彥说出这个名字,然后攥紧拳头,“我要除掉她。”“这些事,六王舅不必掺合进来。您闹您的,我做我的。我欠郡主的,我自会替郡主报了此仇。”郡主本不必受伤,可她舍身挡在了阿舒身前,把鹰卫挡露的那一箭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下来。她有恩于阿舒,就是有恩于他。他欠她一次。

六王爷几次想说什么,终没能说出口,呆怔地立在那里。过得片刻,他突然大吼一句,“周伯彥,若是芸儿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定不饶你。你小子,查,给本王仔细地查,若是抓不到凶手,本王定要剁了你。”他吼完,一甩袖子,往外走。走到紧闭的门前,他抬脚就揣。碰的一声,门板颤了两颤。“破门都跟本王作对,他娘的。”他一边骂,一边火大地大力拽开门走了。

周伯彥一脸冷然地盯着大开的门,想着心事。他心中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仇家。这些年来皇子也罢、京中名门公子也好,每当他回京,总有人挑衅于他。只要对方做的不太过分,他根本不予理会。因为与爹娘的血海深仇比起来,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害死爹娘的这个仇家,让他年少失怙,令他形单影只地在外漂泊。他起初一无所知,只当全是武氏一族谋反之过。

但,他远在它乡却无缘无故地遇到刺客。他疑惑,他便会想,想许多事,想刺客出现的理由。他忆起许多。忆起曾经偷听到的一些话;忆起将偷听的事告sù

爹时,爹凝重的脸色及警告他不许说出去的种种。疑云袭上心头,他不得不开始追查。只是,他追查,便会死人。他越是追查,相关之人便会死越多。对方或许以为这样能够震慑住他,并掩埋真相。可对方越是如此,越是在告sù

他,他追查的方向是正确的,他离真相不远了。

如今,仇家是谁,他心中已经有数。是青舒帮他找到了突pò

口,从古叶氏那里为他找到了紫衣这个名字。

紫衣,多年前在宫中当值时是萧妃(后来的萧贵妃,如今关在冷宫之中)身边的大宫女。后到了规定的年纪,她获得恩准,被放出了宫。这是表面上的。实jì

上,紫衣一直是太后的人。

他会知dào

,是小时既淘气又贪玩,一次在宫中与当时的小皇子们玩捉迷藏时,无意间趁人不注意跑进了冷宫之中。冷宫中杂草丛生,又密又高,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躲在里头都不容易被发xiàn



紫衣和彩霞(当时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在冷宫碰头。她们不知他躲在草丛里,两个人开始说事。彩霞前来,是在向紫衣交待任务。彩霞说太后不允许萧妃怀龙种,当前不允许萧家坐大,因此要紫衣往萧妃的饮食中加点东西,并给了紫衣一个小小的纸包。紫衣说先前太后交待的事已有些眉目了,不日便会有结果。而后,她们一前一后地离去。

当时他还小,哪里懂宫闱中的龌龊事。玩儿够了,傍晚被送回了长公主府,他炫耀自己能藏的本事,将无意间偷听到的事说给爹娘听。娘当即发火儿,要他罚跪。爹不允,但也表现的很生气,带他回屋,跟他讲道理,不允许他再进宫去,让他忘记听到的事。

当晚,他睡在爹的屋中。睡的正熟,却被瓷器碎裂的声音吵醒。他赤脚下地,扒着门探头往外看。爹娘正在外间吵架。正确的说,是娘在吵,而爹闷不吭声地坐着。娘怨爹太过纵容他,没有管教好他,说他迟早会给公主府惹来杀身之祸。娘还说若是太后知dào

紫衣的身份曝光了,她只会置身事外,绝不替他收拾烂摊子。

爹还是不吭声,娘便砸东西。他害pà

,退后时撞到东西,弄出了声响。娘发xiàn

了他,冲过来抓住他,抓的他很疼。当时,娘看他的眼神很可怕,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爹抢上来,护住他,只说了两句话:我们父子二人明日便离京。公主嫌我们父子碍眼,而我不想公主的风流韵事污了彥儿的耳朵。

爹说这话时的表情,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语气,他至今未曾忘记。等他理解了爹话中的含义,听到了关于娘的风流韵事的各种风言风语时,他痛苦彷徨过,他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些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他牢牢记住了紫衣和彩霞这两个名字,以及这二人是太后心腹这点。爹娘出事后,他在外边漂泊之时,紫衣曾在他身边出现过,不止一次。

所以,当阿舒给他“紫衣”这个名字时,他想到了曾经那些追查到一半便会断掉的线索,立时明白了。他所寻的仇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他不明白,太后为何容不下他的爹娘,为何容不下他?他的娘可是长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太后如何下得了手?

猜出仇人是谁之后,他存着侥幸心理去查一些事。结果一一印证了他的猜测。他得面对事实,根本不能自欺欺人。

他觉得很可笑。多年前,皇帝想方设法要保护长姐与姐夫性命,最终以失败告终;同时,暗地里太后绞尽脑汁要害死自己的女儿女婿,最终获得了成功。这真是太过讽刺了。皇帝与太后的权利角逐牺牲了他爹娘,还是他爹娘碍了太后什么事而被灭口?

如今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太后的控zhì

欲极强。她贪恋权势,她想掌控一切,包括皇帝。可皇帝登基后,娘全力辅佐皇帝。新帝的帝王气度和娘的风头很快就盖过了太后。同时,太后被逼无奈,将伸进朝堂的手不得不收回去。这么看,娘便成了太后权势路上的绊脚石。太后要除掉娘,就说得通了。

只是,还有两个疑点。

第一个疑点。太后和他娘是最亲密的母女,娘所做的许多事都是太后授意的。包括助太子登基,包括后来辅佐新帝控zhì

整个朝堂等等。这对母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目的?是什么让她们反目的?

第二个疑点。夭折的楚风也好,出生便被追杀的灏也罢,他们的共同之处便是同一个娘生的,是长公主生的。他也是长公主的儿子,他也曾几次遇刺。长公主不爱自己的儿子,任何一个都不爱。同时,有人容不下长公主所生的儿子,不管这儿子姓什么?为什么?若此事也是太后所为,那么,太后对付长公主之事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理由呢?

“公子,小姐醒了。”顾石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禀报。

周伯彥回神,霍地起身,往青舒屋中急走。

No.325暗潮涌动(上)

几个官员贪污赈灾银子被抄家在先,平伯侯有谋反嫌疑而整府被官兵包围在后,京城气氛本就紧张。如今,又发生了堂堂郡主在青天白日里遇刺事件。立时,京中的皇亲贵戚及权贵个个噤若寒蝉。他们意识到,京中的紧张气氛将会到达另一个高度,总感觉有大事、更大的事要发生一样。

少数政治嗅觉敏感者,表现的异常沉默。他们嗅闻到了血腥气味在空中似有若无地飘浮着,只是不知这股血腥气会从哪个方向、哪个府中开始蔓延而已。

洛府。洛郭氏跪在洛尚书和洛老夫人脚下哭求,“爹,娘,儿媳求您二老了,让儿媳将小荣接回府吧!”青舒遇刺,虽然无碍,但她差点吓破了胆。她的小儿子跟青舒在一起,目前很危险,非常危险。她受不了这种恐惧的气氛,她得把儿子带回来,放到自己身边,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爹,娘,儿媳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接小荣的同时,把青阳和青灏也接过来保护,这样成吗?”

洛尚书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出声。

洛老夫人不高兴地绷着脸。她劝也劝过,训也训过,可郭氏听不进去,一直这么哭求着。

两拉老人都不说话,洛郭氏继xù

求,“爹、娘,小荣是儿媳的心头肉,将他远送他乡儿媳已是伤心的肝肠寸断。如今明知小荣有危险,儿媳没办法,儿媳一定要将小荣接回来。爹、娘,儿媳求您二老了,求求您二老答yīng

吧!”

得信儿的洛九茂赶了过来,“郭氏,起来,回屋去。”

洛郭氏不肯,反过来求他了,“老爷,老爷,小荣也是您的儿,您得救救我们的小荣,救救小荣。”

洛九茂见爹娘的脸色并不好,呵斥道,“闭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赶紧向爹娘请罪。”

洛郭氏大惊,“老爷,您怎能如此狠心?”

“好了,出去,都出去。”洛尚书睁眼,一脸不胜其扰模样地赶人,“哪个敢再提接小荣回府,家法伺候。”

洛九茂忙答yīng

,“爹,再不提了,没人提,您别生气。”

洛郭氏听了,哭的愈发伤心,却是再不敢求了。

洛尚书看二儿媳哭的不像样,叹了口气,“郭氏,不是爹狠心。你要知dào

,如今的古、洛二府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提议将小荣接回来,顺便接了青阳、青灏过来照顾,看似情深意重,实则实在不像话。”

洛郭氏不服,“爹……”

洛尚书一摆手,打断她的话,“不用解释。你绝口不提接青舒过来,这已说明了一切。”两个孙子回来说了,刺客连射三箭,箭箭射向青舒的要害。这说明刺客的目标是青舒,而不是其他人。他的二儿媳便自以为是地提议连同青阳、青灏一起接过来,这样别人就不会戳他们脊梁骨,说他们洛家关键时刻舍弃恩人了。可事实上,把青舒排除在外,这就是舍弃恩人的举动。

洛郭氏辩驳不得,低头,“爹,儿媳也是没办法。哪个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儿女!为了儿女,谁不会自私一回?”

洛尚书觉得跟郭氏说不清,便看向儿子,“九茂,京城就要变天了。通知下去,全府从上到下,没事尽量少出门。至于小荣,就让他留在青舒身边,这几天你们谁也别过去了。如今的形势,做什么错什么,什么也不做方是上策。”

左相府。左相慕容恭立在院中,望着皇宫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平伯侯府被围,他便明白,那二位的皇权之争再次浮出水面,矛盾又一次激化了。而促使这一切重新上演的,便是彥公子。

多年前,皇帝登基不久,长公主促使那二位展开了一场表面无波,实则暗潮汹涌的权利之争。最后,那二位既胜了,亦败了。但大体来看,天下之主稍微占了点上风。而长公主,到底是太过儿女情长了些。幡然醒悟时自觉一切为时已晚,选择了自我了断,结束了风光而短暂的一生。

事隔多年,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大概真应了佛家所言之因果报应一说,长公主的儿子促使一切重新上演。不过,这一次与多年前的那一次大不相同。天下之主明显占了上风,再加上推波助澜者,过程血腥残酷,但结局只有一个,赢家只能有一个。

步府。曾经的骠骑大将军,如今正安享晚年的步忠君,正和三孙子步三在下棋。

步忠君今年已七十岁。他一生娶一妻二妾,与嫡妻步老夫人生下四子二女(二女中有一人幼时夭折),未有庶出。他是武将,四子年少时便追随他上了战场。战争是残酷的,四子有三子在同一场战役中战死,只剩老三步峰活着回京。战死的三子均无后人。活着回来的步峰娶有一妻一妾,并与夫人生有七子一女,无庶出。

虽然心痛失去了三个儿子,可告老的他有孙子、曾孙子相伴,每日里非常乐和。若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二孙子和五孙子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

一盘棋结束,步三正在收棋盘上的棋子。

步忠君取了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秋儿的娘可好些了?”

步三喜上眉梢地答,“好些了,害喜的反应没那么厉害了。”

步忠君捋着花白的胡子,“好,好,这就好。”想到二孙子,问道,“你二哥还是不肯成亲?”

一提这事,步三也愁。“还是不肯答yīng

,说是不想耽误人家小姐。”

步忠君的胡子翘了翘,“这小子,真是个榆木脑袋。朱家小姐等他多年,他却迟迟不点头,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祖父,您别急,容孙儿再劝劝。”

步忠君面带无奈之色地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孙子身上,“你五弟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祖父,暂时还没有眉目。”

“一个一个的,一点都不让老人省心!”

想到爹交待的事,步三硬着头皮说道,“祖父,爹今日从外边回来,说是右相拜托了爹一件事。”

步忠君立kè

不高兴了,“这混小子,告sù

他不要和右相来往了,就是不听。”

“祖父,右相有意与我们步府结亲。”

“嗯?”

“爹说,今日午时右相强拉他去喝酒了。在酒桌上,右相表示非常欣赏五弟,并隐晦地提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府中有年满十七岁的孙女,贤良淑德、貌美性善。言外之意是,愿两府结成两姓之好。”

步忠君哼了一声,“告sù

你爹,祖父宁可让飞鹄一生不娶,也不会让右相府的小姐成为我步家媳。”

步三忙说知dào

了,心中却在想着:爹,儿子已经尽lì

了,别怪儿子。

步忠君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记住祖父的话。右相此人居心叵测,且奸猾的很,惯常做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事。这个人,每做一件事前都要掂量一番。有利可图他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他从来不干。”

“祖父,您的意思是……”

“你爹是个大老粗,只会打仗,不会看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很容易被人绕蒙。右相突然有所动作,有意拉拢你爹,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这是在拉拢各方势力,尽量让自己保持中立,之后想办法让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他好借机保全了自己,并混水摸鱼地肥了自己的腰包。”

步五认真地记进心里,并说道,“祖父,今日上午彥公子一行人在南城门遇刺了。听说芸郡主伤的颇重,六王爷暴跳如雷地要杀人。至于彥公子,一反他低调的作派,竟是调集了多方人马在搜查、追捕刺客。以您之见,这二者之间可有联系?”

步忠君捋着花白的胡子不说话。

“听说忠武侯之女遇险,许多百姓模样的男子手持棍棒聚集到了彥公子的宅园前。那些人声称,要日夜保护古小姐。”

步忠君捋胡子的动作一顿,感慨起来,“不枉古云虎善待他们一场。”

步三不解,“祖父,您在说什么?”

步忠君,“错不了。那些人定是得过古云虎恩惠的退伍兵丁。唉!可惜了一个奇才。他一手训liàn

出来的虎狼卫至今无人能超越。如果他没有英年早逝的话,祖父早两三年便退下来了,而骠骑大将军的接棒人非他莫属。”当年,皇帝是如何的欣赏古云虎,他们几个老家伙可是看的分明。只是,当年的老家伙一个一个都去了,只剩他一个人。

他称赞古云虎是奇才,不仅是因为古云虎的军事才能,还因为古云虎有一种特别能招将士们喜欢的魅力。如今,他死了多年,他的女儿遇险,居然还有人肯站出来,愿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来保护他的女儿。除了他古云虎,这世上估计无人再能做到这点了。

舒苑中,青舒守在芸郡主的床边,亲力亲为地照顾还没清醒过来的芸郡主。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位娇蛮、任性的郡主舍身相救?

民间名医、宫中请来的几位御医,说法相同。芸郡主所受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及心肝,但因箭头带有倒刺又没入身体太深,郡主又是娇贵的,好起来并不容易。现如今,失血和箭伤令郡主昏迷不醒。若今晚郡主不烧、明早能醒过来,剩下的就好办了。可要是郡主烧起来了,明早又醒不过来,那就麻烦了,而且是麻烦大了。

青阳带着青灏和洛小荣过来了。他们三个站在内室的门槛之外,由青阳代表发问,“郡主好些了吗?”

青舒闻声回头,自床边摆的椅子上站起来,走了过来,“看着还不错,一定会好起来的。”

青阳点了点头,然后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到前头,使得他手中拿的小册子现于人前。

青舒不解,“做什么?”

青阳把小册子塞到青舒手里,“姐姐,这是你给我们写的故事册子。郡主既然喜欢,那就送郡主了。姐姐,你不生气吧?”

青舒会心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不生气,姐姐并不生气。”她回头,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芸郡主,说道,“青阳,郡主爱听故事呢!你们几个,过来,都坐到床边去。把你们知dào

的故事一一讲给郡主听。觉得讲不好的,照着故事册子读也可以。”

洛小荣扑闪着明亮的眼睛问,“姐姐,郡主还在睡,我们讲故事,能听到吗?”

青舒,“听的到的。你给她讲,多讲几个,她听的高兴,说不准一会儿就醒了。”

青阳他们对青舒的话深信不疑,三个人挤到了床前。可他们遇到了问题,那就是谁该讲故事给郡主听。

青阳小大人似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立kè

有了主意。他先讲一个故事,然后青灏讲,再之后才是洛小荣。三个人轮一遍就是讲三个故事。若郡主还不醒,他们再轮一遍就是了。

看着三个弟弟排排坐了,一人抱了本故事册子,按顺序认真读的模样,青舒看的高兴,沉闷的心绪好了一些。

这时,小欢走过来,在青舒耳边低语,“小姐,公子进宫去了,要您不要担心。”

青舒颔首,守在一边看青阳他们读册子上的故事给芸郡主听。

另一边,周伯彥进了宫。他先去御书房拜见了皇帝,禀报自己刚出城便返回的理由。而后,他去往太后的宫殿。

小太监禀报过了,太后宣周伯彥入内。

周伯彥见过礼,并不等太后允许,径自入座。他的这种行为是否会惹恼太后,他不在乎。“回太后娘娘,下官出得南城门,突然遇到了刺客。当时芸郡主受了重伤,下官不得不更改行程,返回城中找大夫救治芸郡主。”他的一句下官,是在告sù

太后,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太后面有关心之色,“御医已经禀报过了。快说说,芸儿醒了没有?”

“回太后,郡主还未醒。不过,下官却追查到了刺客的身份。”

No.326暗潮涌动(中)

周伯彥说查到了刺客的身份,太后一脸愤nù

表情地说道,“该死的刺客,抓到了定要严刑烤打,把幕后者吐出来。”

周伯彥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眼露寒光,“回太后娘娘,不用严刑考打,伯彥便知刺客是谁派来的。爹娘死后,每隔一两年伯彥便会遭遇一次刺杀。如此怪异的事,怎能不引起伯彥的注意!可是,追查多年,一直没有结果。巧的是,此次来的刺客,伯彥看着那手法并不陌生,发xiàn

刺客竟是个相识的人。”

太后娘娘的眼中沉沉的,有什么划过,却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有人胆敢谋算哀家的孙女与外孙,简直是大逆不道。彥儿,告sù

皇帝,哀家允你挑走百名锦衣护卫追捕刺客。”

周伯彥立即站起来,“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脸上染上点点忧色,“彥儿,去吧!一切要小心,万不能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如何向景菲交待!”她的话说的情真意切,还拿了帕子出来按了按眼角,“众公主之中,哀家最疼的是景菲……”她一脸悲伤地当着晚辈的面哽咽起来,“你是景菲留给哀家的唯一念想,你万不能有事,知dào

吗?”

听了这话,周伯彥凄然一笑,“为了我娘,为了太后娘娘的关爱,伯彥定要活捉刺客的背后之人,紫衣。”

太后的神色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哀家的外孙岂是任人拿捏的?去吧!”

周伯彥再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去。

太后娘娘就像牵挂晚辈的普通长辈一样,一脸忧色地盯着周伯彥离去,并叹了口气,“哀家累了,要躺下歇歇。”

宫女立kè

上前伺候,扶着太后回寝殿,并伺候太后在华贵的大床上躺下来。

太后一摆手,“下去吧,没事别吵哀家。”然后一手支头,闭目养神起来。

宫女全部退下,并关上门。

须臾,有个腰背佝偻的老嬷嬷出现在太后的床前,垂手而立。

太后似有所觉,微睁了眼,“传令下去,副门主犯下知情不报之罪在先、三番五次忤逆主子之意擅自行动在后,解除副门主之职,以门规处置。”

腰背佝偻的老嬷嬷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是。”而后转身要走。

“等等。”太后叫住人,“通知右相,可以行动了。”

“是,主子。”老嬷嬷又应了,没有离开,等着主子做下一步的指示。

“哀家让你找的人,可是找到了?”

“回主子,找到了。”

太后淡淡地问道,“可是确认了身份?”

“这……”

“说。”

“回主子,经过多日搜寻,在崖下找到了一具尸骨。据门主推测,该尸骨应是女子,且是自高处坠落而亡,死了至少有六年之久。尸骨身上有些遗物保存还算完好。如左手腕骨上的玉镯,只是刮花了,没有碎。右手腕骨上空空如也,怕是另一支玉镯在坠落时碰到山石摔碎了。尸骨旁发xiàn

的一对金耳环完好无损。还有些衣料碎片,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淋与日头暴晒,早已失色并破碎。拿去给有经验的老者看过,老者言不是普通衣料,应是非常名贵。离尸骨一丈左右远的地方,发xiàn

了残缺不全的玉佩一角。左近杂草中,还发xiàn

了一支金钗,样式与六七年前宫廷中颇流行的样式相同。根据以上种种,门主的意见是找到了主子要找的人。成大人的意思是,不能断言,还要再搜寻一番。”

“呈上来。”

佝偻的老嬷嬷一愣。

“发xiàn

的首饰,可是带来了?”

佝偻的老嬷嬷这下懂了,“回主子,带来了。”然后忙在身上翻找,很快从身上取了一个小布包出来,捧在手中。

太后在床上坐了起来,示意拿过来。

佝偻的老嬷嬷将小布包打开,露出面里的一只玉镯、一对金耳环、一支金钗、几片碎布片和残缺的玉佩,双手捧至太后面前。

太后不觉晦气,反倒仔细看躺在小布包中的首饰。突然,她眼泛泪光,一挥手,示意佝偻的老嬷嬷将东西拿开,“看着像是她用过的东西。听成大人的,再搜寻几日。若无收获,让人撤了。”

老嬷嬷佝偻着身子,应着,把小布包收了起来。

太后重新躺回床上,“下去吧!副门主的事,抓紧时间。”她自是不会让紫衣落入周伯彥之手。

佝偻的老嬷嬷无声无息的退下。

偌大且华丽的屋中只剩太后一人,安静的让太后突然生出身在旷野中的错觉来。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角有泪珠溢出,顺势滚落。她喃喃自语起来,“景菲,若你乖些,一切听哀家的,便不会有那许多的伤心事。你怪哀家心思狡诈,一心为皇帝而不顾你的意愿,你竟是舍了哀家要独自去快乐度日。哀家怎能不伤心!为了帝王霸业,为了能让你皇弟成为杰出的帝王,哀家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你怎能挑拨是非,破坏哀家与皇帝之间的信任?”

“景菲,你是哀家最宠爱的公主,是令哀家骄傲的公主。你本应伴在哀家左右,陪哀家为皇帝保驾护航,可你……哀家并非铁石心肠,无论你犯任何过错,哀家都能原谅,绝不会斩断你的生路。若是你肯回头,若是你肯……”

太后一脸凄楚地坐了起来。她下床,在屋中慢慢地走,一圈儿又一圈儿地走,嘴里时不时低低地念一声景菲。华丽的宫殿,一个又一个舍她而去的儿女,个个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这是为何?

景菲走了,宁可跳崖也不肯回来与她一同辅佐皇帝。皇帝怨她,将景菲的死全部算到了她的头上,再不肯好好与她说话。景阳疏远她,她不派人去宣,景阳根本不会进宫拜见她。老十三原本很听话,渐渐的,进宫拜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每命人叫过来,他总是低着头,一副很怕她的样子。老六很好,一直很听话,直来直往的从不跟她玩心眼儿,如今,只因她气怒之下骂了他一回草包,他再不肯主动进宫请安了。

十六岁入宫至今,经lì

了无数风雨,最终从贵妃一跃为太后,一路的辛酸无人懂。皇帝和她有了隔阂,不再是一条心,处处防备于她。在这寂寞的深宫之中,她居然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景菲,若是景菲在就好了。皇帝,还是那个听她话的皇帝就好了。可是,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伤了她的心,个个背弃了她。她觉得悲哀。悲哀之后,便是不甘。

她停下圈转儿的脚步,昂首挺胸地立在那里。她是大安史上功绩最为卓著的太后。她以贵妃之身,绸缪一切,让儿子成为太子,再一路劈荆斩蓟地杀开血路,将儿子扶上帝位。先帝懦弱无能,没有她,大安便没有如今的开明君主,没有如今的康泰盛世。

她必须掌握一切,必须控zhì

住所有局势,这样才能让皇帝儿子成为大安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帝王。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任何阻碍她前路的人,必须消失。她不是普通的母亲,她是天下苍生的母亲,是帝王的母亲,她要一切以大局为重,她是对的。

想到此处,太后觉得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立时消散大半,整个人舒爽了许多。“来人,请国师。”

半个时辰后,一位头发花白、身穿道袍的老者颤巍巍地被请到了太后的宫殿中。

老者满脸的褶子,眼皮子耷拉着,看上去睁眼都有些费劲的样子。

太后雍容华贵地坐在首位之上,请了老者入坐后,一脸平易近人地问道,“国师近来可好?”

老道士眼皮并不抬,“回太后娘娘,贫道只是个普通道士,万不敢以国师自居。”

“国师太过谦虚了。国师肩负大安荣辱兴衰之命运,乃是大安神使。今日请国师来,哀家有一事要请教。”

老道士不言语。

太后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道,“有人说,两年内大安会迎来一位神女。帝王得神女,则一统天下。国师,此等传言可是真?”这一统天下,自是指打下周边所有国家,将临国全部纳入大安版图。

老道士的眼睛完全闭上了,“回太后,此等传言当不得真。这是有人在妖言惑众。”

太后听了,眉头微皱,“国师的意思是,没有神女?没有一统天下?”

“回太后,没有神女。”至于没有一统天下这种话,他不敢说。这位太后,笑里藏刀。一个不甚,便会丢了性命。

太后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让人送老道士回去。老道士被送出宫不久,便失踪了。太后听闻消息,拍案而起,吩咐人赶紧派人去找。

与此同时,失踪的老道士在一座废弃的大宅子里醒来。周围没有一个人,老道士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他却表现的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颤巍巍地在大宅子里走。他发xiàn

,厨房留有米面等食材,而大宅院的前后门却是紧闭的。他明白了,这是有人不允许他出去,要他在此处呆一段时间。至于会不会要他性命,不得而知。

周伯彥正在等消息,有个身穿斗篷不露面容的高大男子出现。男子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公子,事情办妥了。”

No.327暗潮涌动(下)

天色暗了下来。忙活大半天的周伯彥一直没得空回舒苑,晚饭也来不及吃一口。他心里盘算着,再进宫一趟,事情就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必他出面,各方势力自会各显神通地斗上一场。如此,他就可以回去安心陪青舒了。到了宫门近前,他见有几辆马车先他一步停在宫门外,且正有身穿官服的几位大人要迈进宫门。

马蹄声引来这几位大人的注意。他们回头,见是周伯彥,竟是个个停下来,一副在等周伯彥的模样。

周伯彥的性子虽然清冷,但不是那种高傲而目中无人之辈。他从不在人前失礼。他隔着一段距离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顾石头,而后大步走至这几位大人跟前,一揖,“周伯彥见过各位大人。”

五十多岁的左相慕容恭笑的一脸慈祥,“彥公子此来可是要面圣?”

周伯彥恭敬地回道,“正是。”

年近六十的右相左思明一脸欣赏之色地盯着周伯彥,“都说彥公子丰神俊朗,乃是与大安第一才子齐名的第一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时隔五六年,他这是第一次与周伯彥碰上。

周伯彥脸上没有被夸赞的喜色,亦无不悦之色,非常淡然地回道,“多谢右相大人的赞誉。”他面前的这几位都是大安王朝的重臣,除了常驻边疆的古大将军,其他俱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在这样的场合,谁要是信了从他们嘴里吐出的夸赞之语,那只能说那个人还太嫩了。

辅国大将军古寿,即古瑞星的爹,年近五十却不显老态。古铜的肤色,身材高大魁梧且精神头十足。往那里一站,武将的气势尽显,威风凛凛的。古瑞星既然是美男子,古寿作为古瑞星的爹,长相那还用说!年轻的时候,古寿也是迷倒无数佳丽的英俊小伙子,肤色和现在的古瑞星一样白净的很。是多年来的战火、硝烟、边关的风霜褪去了他白净的肤色,峥嵘的岁月塑造了如今沉稳内敛的他。不过,他的沉稳内敛也是分人的。他大掌一抬,大力拍在周伯彥的后背上。

周伯彥面不改色地喊了声古伯伯。

古寿哈哈大笑着收回手掌,“不错,跟老子想的一样,长的够结实。”他评价年轻人的标准和别人不同。在他嘴里,中肯的评价便是够结实或够男人;否定的评价是纸糊的或怂包。因为六小子跟周伯彥要好,他在六小子的婚宴上远远的看了周伯彥好几眼。只是当时太忙,他也没顾上把人叫到身边去说话。如今得偿所愿,他高兴的很,笑的肆意。

头发半白、面色红润的洛尚书不顾身份,拿小眯缝眼白了古寿一眼,“老了老了,没轻没重的。好在彥公子受得住你那一下,换作我家孙儿,早让你拍散架了。”

古寿不顾身份开起了玩笑,“我说洛尚书,你这身子再圆下去,可就要被拿到蹴鞠场上当球踢了。”

洛尚书也不生气,笑骂一句老不死的,提醒大家该进去了。敢让皇上久等,活的不耐烦了不成?

从辈份上论,周伯彥是晚辈。从品级上论,周伯彥可是差着他们一大截。因此,周伯彥请四位大人先行,自己落后几步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宫。来到御书房外,当值的小太监告sù

他们,皇帝让他们暂且等着。御书房外已有先他们到来的几位大人,两相、一将和一尚书便过去,与那些大人站在一起等。

周伯彥没跟这些大人一起等,而是告辞离去,在华贵妃处找到了皇帝。

十一公主正坐在皇帝的膝头上撒娇。见到周伯彥,十一公主鼓了小脸,自动从皇帝的膝头滑下来。华贵妃带着十一公主出去,并把自己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带出去。

皇帝一挥手,随驾的太监也退下了。屋中只剩舅甥二人。皇帝似乎知dào

周伯彥因何而来,“布置好了?”

周伯彥回道,“布置好了,只等有人耐不住性子往里钻了。”

皇帝颔首,并说道,“太医来报,郡主醒了。”

周伯彥听了,面露喜色,“太好了,郡主总算是脱离危险了。我这就回去看她。”然后作势要走。

皇帝却道,“急什么?舅舅问你个事儿。”

周伯彥停住,“舅舅请问。”

“楚国九公主的美名传遍各国,如今楚国有意送九公主至我大安和亲。彥儿,你一点都不心动吗?舅舅知你钟情于古家小姐。若你喜欢,舅舅作主将楚国九公主赐婚与你,古家小姐则立为侧室。你别多心,不是舅舅看低了古家小姐,而是从身份论,公主与臣女的份位必须如此定。名分是给外人看的,你心中偏重谁,关起门来谁知你的家务事。”

周伯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彥儿知舅舅是好意,舅舅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都送与彥儿。彥儿也知楚国九公主的美名并没有掺假,她的确拥有闭月羞花之姿,亦是位才智不下于男子的奇女子。只是,彥儿心里唯有阿舒,即便有仙女下凡,彥儿的心也装不下了。”

皇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道,“你这执拗劲儿,也不知随了谁?你的心意舅舅知dào

了,自会回了那边。你且忙去吧!御书房外还有几只老狐狸等着舅舅拾掇呢!”若不是楚国那边点了彥儿的名,他定不会问这种问题。

周伯彥告退,离宫回舒苑。

周管家见公子回来,便一路跟前跟后的问,在外边午膳用的好不好,晚膳用了没有等等。

周伯彥不提午膳,只说晚膳还没用,肚子很饿。

周管家一脸心疼地絮叨了几句再忙也不能饿着,然后匆匆跑去了厨房,亲自盯着厨子炒菜、煮热汤面。

周伯彥本打算先看过芸郡主,再去青舒那边的。他进了春院,就见六王爷站在院子里正在指挥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他不解,走上前,喊了声六王舅。

六王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小子,不可靠。本王要住这里,亲自保护芸儿的安全。”

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伤的,又是为了青舒伤的。周伯彥自然不敢有异议,任六王爷折腾了。他见安顿芸郡主的主屋里的油灯亮着,问道,“六王舅,郡主这会儿是否醒着?伯彥想进去看看。”

六王爷一摆手,“明天吧!芸儿刚睡,古小姐也要回去了,你就别进去了。”

正说着,青舒带着丫鬟从主屋出来了。于是,周伯彥和青舒拜别了六王爷,一边走,一边说话。

“郡主在午后未时左右清醒过来了,吃了一碗黄米粥,人精神了不少。御医每隔半个时辰把脉一次,要我们不要担心,说接下来主要就是慢慢将养的事。”青舒说罢,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六王爷怕我们照顾的不够精心,从王府调来了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六王妃带着普世子他们也来过,说什么时候郡主能移动了,什么时候就把郡主接回王府照顾。”

周伯彥没有异议,说六王爷怎么安排,他们怎么配合。

说话间两人便进了冬院。青阳、青灏和洛小荣还没睡。隐约听到院中有周伯彥的声音,他们三个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喊着哥哥。

大家进了屋,围着桌子坐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不多时,周管家亲自带人把四个炒菜、一碗热汤面送了过来。周伯彥午饭也没吃,只是用两块儿点心垫了一下肚子而已,此刻是真饿。他在青舒他们八只眼睛的注视下,快速且不失优雅地将送来的面和炒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碗碟撤下,青舒让青阳、青灏和洛小荣洗漱了,然后看着他们躺进自己的被窝里,要他们闭上眼睛睡觉。她担心弟弟们经lì

了白天的事,晚上会做噩梦,于是吩咐人屋中的油灯要留一盏,要保证它照明到天亮。她还吩咐伺候的小厮不要睡的太死,多注意少爷们睡的是否安稳。

这边安排好了,她和周伯彥从冬院出来,在秋院门口道了晚安。青舒进了自己的秋院,走了六七步,回头,却见周伯彥还立在院门前,没有走。她轻声细语地问,“你都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着。”

周伯彥看着她的眉眼,想到射向她的箭,心里一阵后怕,“我不累。外边冷,你快进屋去。看着你进屋了,我再回去。”

青舒迟疑了一下,返身走了出来。她立在他身前,抬头看了他片刻,主动牵了他的手,拽着他往自己院子里走。

周伯彥的嘴角现出笑弧,反手握紧她的手,跟着她进了她的屋子。

平日里青舒总说晚上喝茶水不好,丫鬟都记住了。小娟端来两茶碗的开水,小鱼伸手从托盘上取下来,给周伯彥和青舒摆上,然后跟小娟一起退了出去。

待热气稍散,青舒抿了两口开水便罢。

周伯彥一直在外边忙,茶水也没正经喝上,这会儿倒是觉得渴的厉害。他喝了自己那碗水,还把青舒剩的大半茶碗的水也给喝了。

青舒面上一红,低声问他要不要再倒一茶碗水。他说不用,伸手向青舒,意思是让青舒到他跟前来。

青舒没应他,从桌上的果盘中取了一颗橘子,低头剥了皮,又把果肉一瓣一瓣地剥开,再伸手递给他。

他笑,低声说道,“你喂我。”

青舒听了,白了他一眼,“不吃拉倒,我自己吃。”她说着,离开所坐的椅子,走到软榻跟前,并坐在软榻上将一个橘瓣放进嘴里秀秀气气地吃。

他追了过来,挨着她坐了。见她正要把另一个橘瓣放进嘴里,他忙从中拦截,抓着她的手,把她手里的橘瓣吃进了自己嘴里。她又要躲去它处,他忙把人拽了回来,按在腿上,搂着她的腰跟她低语,“若是明日醒来,睁眼你便十八岁了,那该多好。”

青舒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她十八岁了,三年孝期就过了,便可以谈婚嫁之事了。可是,武木兰的警告又不能不放在心上。她得满十九岁才能嫁他。只是不知到那时,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如今天一般?还要三年,他等的了吗?

见她失神,他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她在他的臂弯里抬头,盯着他的眉眼,轻声说道,“遇见你,真好!”

他听了,眼睛一亮,“阿舒。”

她咬了咬唇,把手里剩下的橘瓣往他嘴边送。

他高兴的不得了,一个不剩地吃完,要求她再剥给他吃。

她低声笑言,“想的美。”然后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再不肯说话了。时间悄然流逝,慢慢的,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她,睡着了。

她也是平常女子,今日经lì

的惊险,说不害pà

是假的。再加上芸郡主昏迷着,他又出门去处理刺客事件老半天没回来,她表面上看着很镇定、沉稳,实jì

上很害pà

。怕他出去遇到危险;怕芸郡主醒不过来;怕刺客不死心卷土重来……

她害pà

的事情没有发生。芸郡主醒了,他安全地回来了,刺客暂时没敢再来。他就在她身边,她很安心,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而紧绷神经的人放松下来的结果是,无忧地睡着了。

周伯彥没想到她这样就睡了。有心抱她到内室的床上去,又担心会惊醒她。就这么坐着吧,她着凉了怎么办?他一时拿不准主意。

“小姐,公子,天色晚了,各自回房安歇吧!”门外,小娟一脸紧张地提醒。她和小鱼可是小姐忠实的丫鬟,自然不想自家小姐坏了名声。她觉得适时的提醒是必要的,可不能让公子在小姐房中呆到太晚。

周伯彥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之色,“进来。”

小娟答yīng

一声,推门进来。她看到自家小姐被彥公子抱在腿上的模样,一愣。脑中有相似的情景闪过,她立kè

低头。

“阿舒累了,睡着了。你们手脚轻些,拿条被子过来,再拿个枕头。”他想好了,与其把她抱到内室的床上惊醒了她,还不如手脚轻些,把人安置在这张软榻上。炭盆烧着,被子盖着,屋里很暖和,冻不着她。

小鱼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小娟的适应能力却是不一般。她回神,二话不说进了内室去,很快抱了一条被子、一个枕头过来。她先把枕头摆好,然后抱着被子等着。

周伯彥把青舒抱好,尽量小心地站起来,然后转过身,再轻手轻脚地把青舒放到软榻上。青舒不安地动了一下,倒是没醒。小娟立kè

上前,把被子盖到了青舒身上。

“炭盆别让灭了,油灯也别熄。照顾好小姐。”他交待这么两句后,也不管小娟和小鱼盯着,上手为青舒掖了掖被角。而后,他默默地看了青舒的睡颜片刻,背着手走了。

No.328静观争斗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伯彥一直呆在舒苑中,哪里也没去,同时还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不过,他并不清闲,时间排的满满的。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陪青舒、青阳他们晨练。之后,大家一起用过早膳,他用一个时辰来看账本或公文,再用半个时辰指导青阳他们的功课。如此,一上午的时间便没了。下午的时间安排是:用半个时辰来指导青阳他们的功课;之后用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不等的时间来教青舒下棋;而后就是带着青阳他们练箭法。

晚上,在冬院摆下两个棋盘。他和青舒占据一个棋盘,他继xù

教青舒下棋。青阳、青灏和洛小荣三个人则占据一个棋盘。他们是两个人下棋,第三个人观战,结束一盘三个人一起研究棋局。有不懂的地方,他们自然要找周伯彥请教。

他们躲在舒苑中过着算得上惬意的平静日子,外边的有些人却是斗的你死我活。周伯彥足不出户,不代表什么都不知dào

。那些事,自有探子及时递消息给他。除了探子,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安荣舟。

安荣舟每日深夜都要翻墙进来。每当被护卫发xiàn

时,他自以为很有创意地举了一个白布条冲着护卫们晃,还笑的把一口白牙露出来。护卫自是拿他没折,每日都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得瑟地晃着白布条去公子的院落。到了夏院,他自是不会老实地敲开院门,照样翻墙,还要撬开周伯彥的屋门进去。

周伯彥大概是太了解他的恶趣味了,自他闯进来的第二晚起,便不再闩门。等到他闯进了周伯彥的房间,他就像个爱八卦的妇人似的大讲特讲一番。再简洁的情报,到了他嘴里,肯定变成几千字、甚至上万字的街头巷闻。

如此过了十一天,第十二天的时候,夜里子时左右天空飘起了雪花。

安荣舟照样翻墙进来,拿手指轻轻一推,周伯彥居住的外屋门开了。他撇嘴,嘴里咕哝,“这小子,又没闩门,来了贼人可如何是好?”

顾石头打着哈欠自耳房出来,“大公子,您也不嫌冷,天天晚上子夜时分翻墙进来。进来就算了,公子给您留门,您还要总抱怨公子没闩门。推门就进去多方便,您却非要自己撬开门进去才开心,这是何道理?”

安荣舟扑打几下身上的衣裳,一边往里走,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傻小子,你不懂。”

顾石头外衣披好,“是,是,是,小的不懂您的高雅爱好。”

安荣舟摸黑进了内室,拉了把椅子坐了,对着床上躺着不动的人说道,“有酒没有?给大哥喝两杯暖暖身子。”

若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大哥,周伯彥早把他大卸八块了。周伯彥其实很想叹气,但到底没有,只是静躺不动,表明态度不准bèi

理这个大哥。

安荣舟可不管这些,“我说,有人急的都要上吊了,你怎么还躲着不出去?”

周伯彥:……

安荣舟搓了搓手,“石头,点心、热茶都摆上,没看见大爷我又冷又饿吗?”外间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他扯了嗓门儿喊,“石头,石头,顾石头,你小子,不听话,皮痒是吧?”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闭嘴,大晚上吵吵什么?”打扰他的睡眠无所谓,但要吵醒了隔壁院的青舒,他可是要翻脸的。

安荣舟眼中闪过得逞的喜色,“你小子,有本事别和大哥说话,继xù

无视大哥好了。”他心里偷笑,古青舒可是这冰块儿兄弟的软肋,屡试不爽。

周伯彥:……

顾石头一脸困倦地进来,将一盘点心放到桌上,“大公子,您行行好,让公子安安稳稳地睡一晚觉,好不好?”

安荣舟嘿嘿笑,伸手取了点心就吃。他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大爷我失眠,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时候不找兄弟作伴,什么时候找?”

顾石头无语。和着这是大公子自己睡不着,然后就跑来折腾他家公子了。

周伯彥什么也没说,就像没听到一样。

安荣舟连吃三块儿点心,催顾石头上热茶之余,八卦时间又开始了。“今日京中发生了一件古怪事。大哥跟你说。今日下午,平伯侯府的下人在整理废弃小院之时,居然发xiàn

了失踪的平伯侯的尸体。大哥觉得这事古怪,跑去看了一下。”

周伯彥照样不出声。

安荣舟自说自己的,“啧,啧,啧,居然是近距离地被人一刀捅在了心口上,而且死了不少天了。刑部那帮吃闲饭的,现场都没有看好,不知所云地狠说了一通,最后什么也没说清楚。依我看,平伯侯的尸体被人移动过。对方很高明,基本没留什么痕迹,一般人确实注意不到异常。算了,这个话题没意思。咱们换一个有意思的。”

“你最近很闲?”周伯彥突然问道。

安荣舟脸上的轻松神色立kè

飞走,“不闲,不闲,大哥忙着呢!”开玩笑,他若承认自己很闲,彥弟这个没人性的指不定会如何奴役他。“大哥每晚挤出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你送最新消息!钟太师最近比较衰,儿子偷寡妇被人撞破正没脸见人呢,今晚孙子逛青楼时还被人打断了腿。这事就发生在一个时辰前。啧、啧、啧,钟太师这可真是霉运当头。这还不算,钟治,那个五品官职的钟治,昨儿夜里喝多了被人打了闷棍,到现在都没醒过来。钟太师觉得这是一场阴谋,怀疑是右相左思明在算计太师府。”

周伯彥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顾石头听的来了兴致,“怎么说?”

安荣舟一脸你很上道儿地拍了拍顾石头的肩,“左思明的孙子让钟太师的孙子给打了,打的伤势挺重的。钟太师似乎抓到了左思明的什么把柄,威逼利诱要让此事不了了之。左思明被迫答yīng

,但事后不甘心,于是暗中下手,报复钟太师。对了,突然想到一事。彥弟,你得提醒你大伯周大人一声,最近还是安份些的好,省得自己怎么掉脑袋的都不知dào

。”

周伯彥冷声开口,“他做了什么?”

“频繁走动、极力拉拢六部官员不说,正在努力撮合左思明的孙女和步五。”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右相左思明是太后的人,步忠君是皇帝的人。步忠君老了不假,告老了不假,但步忠君的影响力还在,目前步家在军中的威望那是无人能比的。

右相府和步府结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右相府通过联姻要把步忠君拉入自己的阵营,即让步忠君成为太后的人。退一步说,就算步忠君不为太后卖命,可两家联姻的事成了,皇帝便不再相信步忠君和步府,这对太后而言相当有利。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聪明人都保持中立或装傻冲愣地尽可能地回避着。周大人却往上冲,一下就得罪了皇帝,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周伯彥蹙眉。以前,出于种种原因,皇帝舅舅为了保护他,便让周大人编了个谎,说他是周大人寄养在外边的儿子。其实这事儿安排下来,也只能骗骗普通百姓,骗骗那些权贵家的年轻公子小姐,以及一些普通臣子。虽然他基本不在京城呆着,但像丞相、尚书等重臣对他的身份心里都有数,只是不敢拿出来大肆宣扬罢了。

他对自己的假身份不怎么喜欢,即便回京也不怎么喜欢呆在周府,也不回长公主府,就住在现在的舒苑或景阳公主府。他自知自己的身份根本算不得秘密,所以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在京中一向是随心行事。而后,不知dào

从哪里传出来的,说他是周大人的儿子不假,但早早过继给了长公主和周驸马。因此,长公主和周驸马死后,他身份尴尬,便被周大人找理由接了回去云云。

然后又有了传言。他舍不得长公主、周驸马留给他的荣华富贵,不喜欢回到亲爹身边,所以赌气逃家了。太后和皇帝重视长公主是人尽皆知的,因此太后和皇帝爱屋及乌,他即便是长公主和周驸马过继的儿子,对他是照样疼到了心坎儿上,长公主府照样由他继承云云。各种各样的猜测及传言背后,最终总会回到一句话上:在太后和皇帝心里,他的地位胜过任何一位皇子。

当他和大伯周大人反目后,又有人私下传,他的确是长公主和周驸马的儿子。周大人作为大伯,心疼他失了爹娘,于是想代替他的爹娘疼爱他,才会接他回周府。周大人用心良苦,他却不感恩,反倒伤了周大人与周夫人的心,忘恩负义地独自回去享shòu

长公主留下的荣华富贵云云。

京中的风言风语自是影响不到他。因为他基本不在京城呆着。也就是这两年,他回京的次数多了些。而这两年内,任何一种传言入耳,他都当成了耳旁风。

如今,听闻大伯周大人卷入了皇帝与太后之间的权利争夺战中,他只能暗骂大伯是脑子里进水了。

周伯彥连夜写下一封信,派人秘密送到周夫人手中。而后,他连夜把青舒他们叫醒,让人迅速套好车马、行装装车,又命人用布包了马蹄,一行人静悄悄地离开了舒苑。丑时,他用自己的令牌叫开京城南城门,一行人离京。

No.329措手不及

周伯彥毫无征兆地突然离京,而且是选在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深夜丑时,可以说是打了各方势力一个措手不及。皇帝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那时周伯彥的队伍才刚出城,还没走出去五里地。

养心殿。皇帝看着周伯彥让人送来的信,脸上有惊讶的神色一闪而逝。明显的,对于周伯彥的离开,皇帝事先也是不知情的。

跟前伺候的洪总管和小祥子头垂的低低的,负责送信的密探立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皇帝的指示。

洪总管很是不解。按常理,京畿重地,除了皇帝或手持皇帝亲令的人谁也叫不开京城城门。皇帝明显不知情的样子,肯定没有事先给彥公子夜间出城令。那么,彥公子是如何叫开城门的?

皇帝身穿明黄的里衣坐在那里,静默片刻,笑了,“好小子,越来越精了。”而后不知是对谁说的,“自今日起,由你负责为朕和彥公子传递消息。告sù

他,走可以,可事情也得给朕办好。若是敢当甩手掌柜,休想拿到赐婚圣旨。去吧!”

立在阴暗角落里的密探悄然退下。

洪总管和小祥子却是震惊不已,因为皇帝刚刚的话里透露了太多震撼性的讯息。一个是,对彥公子叫开城门之事圣上一点都不恼;二一个是,圣上要给彥公子赐婚了;三一个是,圣上对彥公子寄予了某种厚望,此刻的彥公子正身担重任。

既然醒了,皇帝无意再睡,命小祥子为自己更衣。而后,他坐到了案前,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大概过了两刻钟,夜里在南城门当值的将领之一骑马飞驰而来。一刻钟后,该将领跪在皇帝面前,禀报说彥公子手持令牌连夜叫开了南城门,离京了。彥公子虽有随时可出城的令牌在手,但及时将此事上报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皇帝向跟前伺候的洪总管问过时辰,便知该将领是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报讯的,中间确实没有耽搁。“你做的很好,下去吧!”接着又吩咐小祥子包点心给该将领,表现体恤之情。

就算是芝麻大点的东西,皇帝赏下意义就会大不同。这是一种肯定,一种恩典。那将领谢恩后,带着一包的点心离开皇宫,而后骑上马,飞驰回南城门。

到了寅时十分,上早朝的时间到了。皇帝身穿明黄的龙袍,头戴皇冠,登上龙撵,由太监、宫女及侍卫簇拥着前往位于皇宫南部的朝堂。

待到散朝之时,已是卯时末,天已大亮。小福子接替了小祥子的位置继xù

伺候皇帝。小祥子向洪大总管告退。洪大总管微一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小祥子回到自己安歇的地方时,屋里已经有人等了。

这是个比小祥子大不了几岁的圆胖太监。听到门响,他翻动床铺的动作一顿,回头。见是要等的人回来了,他用尖细的公鸭嗓子问道,“太后问你,昨晚儿上圣上歇在了养心殿,为何没去李妃处?”

小祥子卑躬屈膝模样地低头答,“回邹公公,圣上一直看折子到很晚,大总管几次提醒该歇了,圣上也不为所动。直到亥时过半,圣上才传小的更衣,在养心殿安歇了。”他的言外之意是,他没看出圣上不去李妃处的理由。

圆胖的邹公公不满地哼了一声,举步往外走。

小祥子一脸犹豫地留人,“请邹公公留步。”

邹公公停步,回头,一脸鄙夷之色地盯着小祥子,“何事?有事快说,那边等着回话呢!”

小祥子犹犹豫豫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话,“城门营的将领来报,彥公子连夜出城去了。车马数十辆,随行人员足有五十。圣上大怒,怒后又赏了来人一包点心。”

邹公公听的很认真,“之后呢?”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小祥回道,“圣上骂了句侍宠而骄,再没说话,随后上了早朝。”

邹公公的眼珠子一转,“之后,圣上的心情如何?”

“圣上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小的猜不出。”

邹公公一甩袖子,嘴里咕哝一句废物,走了。

小祥子一脸忐忑状地跟出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赶紧把门掩上,闩好。此时,他的嘴边挂上讥讽的笑弧。

邹公公回头呸了一声,赶紧回太后那边去禀报。

这时候,屋中的小祥子冷笑一声,就着盆里的水随手抹了几把脸。而后,他走至床前,把邹公公翻乱的东西整理好,再铺好被子,合衣躺进了被子里。

邹公公跑回太后的宫殿,把从小祥子那里听到的消息添了一点油、加了一点醋报了上去。他告sù

珍嬷嬷,彥公子连夜出逃,圣上先是骂彥公子侍宠而骄、目无王法。之后又古怪地不说话等等。珍嬷嬷听了,立kè

进去报备给太后知dào



太后并不相信。她觉得,这是皇帝和周伯彥在玩儿花样,在故布疑阵。当她派人出去调查,探出虚实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周伯彥带着青舒早已走远,已经出了丰镇。太后攥紧拳头,心中暗骂:大意了,竟让周伯彥给逃了。这对她很不利。周伯彥远离了争斗中心,她想用周侍郎牵制周伯彥的安排就白费了。

她的原计划是:鼓动周侍郎四处走动,让皇帝注意到他,并相信他有异心。他可是周伯彥的大伯。皇帝难免会怀疑这是周伯彥生了异心,并猜测周伯彥是个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讨好的双面人,并不忠心。有了怀疑,皇帝和周伯彥再不能一条心了。这对她大大有利。再者,由周侍郎出面撮合右相府的孙女与步忠君府上的孙子,步忠君会误以为这是周伯彥的意思,是皇帝示意的。步忠君也是聪明人,做事很小心,即便误会了,也不会立kè

答yīng

,可也不会立kè

拒绝。如此一来,皇帝又怀疑上步忠君了。

离间计,对她而言玩儿起来是最得心应手的一计。而这一计里,周伯彥是关键,周伯彥必须呆在京城发挥他的作用。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周伯彥居然逃离了京城。虽然说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对周伯彥的离去很生气,但具体是不是皇帝与周伯彥共同谋划的,还需查实。

关于周伯彥逃离京城的事,太后还来不及想出补救之计来,又一个意wài

性的消息传入她的耳朵。

六王爷进宫,请求皇帝为芸郡主和步五步飞鹄赐婚。理由是,芸郡主受伤当日,是步五步飞鹄及时上前保护芸郡主并把芸郡主抱上马车的。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当时的情况特殊,但郡主的身份高贵,又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步飞鹄理应负这个责,芸郡主理应报这个恩。

太后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决定阻止此事。她匆忙去御书房,御书房当值的小太监禀报皇帝和六王爷去了御花园。太后赶到御花园,御花园当值的宫女称六王爷出宫了,而皇帝往西走了。太后一脸郁郁地派人去请皇帝,自己则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等。

可是,左等右等,也见不到皇帝的影儿。派出去的人也没回来。太后正要发脾气,胡公公来报,派去请皇上的太监宫女总是晚那么几步。他们一直追在皇帝身后,却一直见不到皇帝的人。今儿的皇帝也有意思,不停地在各宫之间转,而且转的毫无规律可言,想要事先到某个宫殿堵皇帝的路都不成。

皇宫那么大,妃嫔那么多,先皇留下的老太妃也有那么几位,皇帝转的又随心所欲的毫无章法可言。太后想把皇帝请去,真心不容易。捉迷藏式的追逐游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太后气的摔了一个茶杯,把派出去的人叫了回来。

这个时候,皇帝却是在太医院的药房里溜达。

再说周侍郎周大人。他下了早朝便去兵部做事,午后回到府邸,周夫人就把周伯彥写的密信转交给了他。展开信,看到信中写的内容,他的脸色先是青白交错的很是愤nù

的样子。而后,他眼底闪过犹疑之色。再之后,却是后怕。

“这信何时送来的?”

这个问题,令周夫人想到不愉快的事,口气有些不好,“寅时之前。”也就是周侍郎还没起身,没上早朝之前。

“既是一早就送来的,不何不早些拿给本老爷?”

周夫人自年轻时便是个温婉的人,只是去年周伯彥反目离去后,她的性子有所变化。但大体来说,她依然是个温婉、好说话的人。可今早之事令她气急,于是口气冲了起来,“糟糠之妻哪比得上美娇娘?有天大的事发生,妾身哪里还能将醉在软玉温乡中老爷叫出来!”堂堂夫人,有事去叫老爷,却被新进侧室房里的奴才给拦了回来。岂有此理!她好说话不假,但不是那种任人骑到脖子上撒野的人。

周侍郎听出不对,皱眉。

周夫人冷笑一声,“来人,将如意侧夫人院中的所有奴才都绑了,带到前院罚跪。嬷嬷,传话下去,除了老夫人院子里不能惊动以外,府中各屋中的主子只要喘气儿的,立kè

到前厅来。”

周侍郎眉头都要打结了,“你是做什么?”

“做什么?本夫人今日要告sù

所有人,本夫人还没死,还是你的妻,还没到任侧室、姨娘欺到头上的地步。”

周侍郎有些明白了,如果真由着夫人,他也得跟着丢脸。昨晚他是宿在如意侧夫人屋中的,起床时间未到,他模糊的听到院中有争执声。当时如意侧夫人说无事,他便继xù

睡了,也没在意。如今看夫人架势,怕是派人去如意院中找他,而如意院中的奴才胆大包天地拦了夫人的人。这才惹恼了夫人。

其实他错了。真zhèng

惹恼周夫人的,是他自己。他质问周夫人,为何不早些将密信交给他。这才挑起了周夫人压抑的怒火。

周夫人今日铁了心要收拾人,再者对老爷早就失望了的,自然再不会想着给老爷留颜面了。

当周侍郎收在房里的一堆莺莺燕燕中有名分的齐聚,当嫡出、庶出的子女全部到齐后,一向好说话过头的周夫人开始立规矩,并当场要求如意侧夫人下跪认错。

如意侧夫人企图扮柔弱蒙混过关。

周夫人一拍桌子,“大胆如意,一个侧室而已,竟敢与本夫人叫板,辱骂本夫人得力的丫鬟。让你下跪认错,你却找各种理由推脱,简直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来人,将她拖出去,打十个板子。”

如意侧夫人一听,一脸晕厥模样地大喊老爷救命。

周侍郎脸上挂不住,斥责周夫人的话刚一出口,周老夫人拄着拐杖、由丫鬟扶着进来了。

周老夫人头发已花白,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众人忙起身问安,她一摆手,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反了天了不成?嗯?”然后举了拐杖便往周侍郎身上打了一下,气呼呼地骂道,“不孝子,竟敢给自己的夫人当众难堪。侧夫人、姨娘,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你将这些不是东西的给惯的目中无人,竟欺到当家主母身上来。”

“娘,您误会了。”周侍郎忙要哄老太太。

周老夫人根本不理他,对着周夫人点头,“难为你一直为他着想,唉!”然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如意侧夫人顶撞主母,背后辱骂主母,又几次暗害主母,实乃恶奴一个。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周侍郎大惊。

“老夫人饶命……”如意侧夫人吓得委顿在地,开始求饶。

周夫人淡漠地没说话。

如意侧夫人被乱棍打死,各房的姨娘面色苍白地全部老实了。

书房中,周老夫人看过周伯彥留的密信,举了拐杖劈头盖脸地对着周侍郎一通打。“蠢货,蠢货,上过一次老妖妇的当还不够吗?害死了亲兄弟还不够吗?你这个不长记性的蠢货。这是要我整个周家陪葬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刚才在人前,她打的那一下是作作样子而已,并没用多大力qì

。现在不同,她气得用上了劲道。

No.330矛盾

周老夫人与已逝的周老爷虽是结发夫妻,可每每遇到家族兴亡问题时总会产生或大或小的分歧。夫妻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时,总要斗一斗。最后采用斗赢那人的决策,另一个只有服从。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他们会如此,原是周老夫人出身名门,姑娘时就性格强势,管娘家的半个家。

而周老爷,当年是寒门出身的举子,学识有,但并不出类拔萃。大家族会帮扶寒门子弟,选的定是那些在科举之路上表现的出类拔萃之人。他的背后没有强dà

的家族作后盾,族人无人帮扶他不说,又因他不够出类拔萃,亦没有愿意帮扶他的大家族或官场之人。那时他与家人的状况是饿不死却也吃不饱,日子紧巴巴的。勉强入仕了,还遇上读书时的死对头,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周老夫人自己看上了他,愿意低嫁。她的条件是,成亲后,她和她的娘家助周老爷平步青云,而周老爷得接受她的强势,家里家外的事,她都有一半的决定权。自然,她也是聪明的,在外边定会给周老爷留足面子。

当年的周老夫人长的漂亮,知礼懂礼,管人、管事、管家那是一把罩,生财手段也了得。按世俗的眼光看,周老爷根本配不上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愿意低嫁给他,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周老爷也明白这点,于是欣然娶了周老夫人。

这之后,周老爷的官途虽说不上一帆风顺,可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夫妻二人也恩爱,可也爱较劲,可以说是斗了一路。周老爷的官越做越大,可也不是个忘本的,果然做到了对周老夫人的承诺,家里家外的大事上周老夫人有一半的决定权。他们的子女在一旁看着,自然是习惯了自家娘与别府夫人的不同。

风光背后,他们夫妻一生之中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让最小的儿子周桥当了驸马。

栖霞关事件之后,周桥的死讯传回京,周老爷当场吐血晕厥,不过月余就过世了。他的遗言说的清楚,当初不该不听周老夫人的,不该什么也不做就让儿子当了驸马。儿子当了驸马以后,郁郁寡欢十多年。如今又是他这个当爹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后悔,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他嘱咐老妻,孙子(周伯彥)想要什么,周家要倾尽一切帮着达成。

周老夫人也病了一场,最后挺过来了。她设了佛堂,日日念经为孙子周伯彥祈福。她还让在兵部做事的长子把周伯彥接回府。只是,她有意亲近周伯彥这个孙子,可周伯彥并不买她这个祖母的账。周伯彥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一年都不见得回来一趟。

周老夫人怨不了别人,心中只怨自己。因为,儿子与武木兰的姻缘是他们当爹娘的给阻断的。还有,他们当爹娘的知情后,若是及时阻止儿子出门,没让儿子去参加那场诗会的话,这个驸马就点不到他们儿子的头上。是他们不顾儿子的意愿,明知长公主有意点儿子为驸马,他们怀着促成此事的心把儿子送到了长公主面前。

那场诗会上长公主悄悄点了驸马,儿子毫不知情。他们怕横生枝节,于是配合长公主隐瞒真相,让儿子以为要和武木兰成亲了。直到大婚前三日,他们将真相告知了儿子,并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分析给儿子听,又禁了儿子的足。

大婚后,儿子再不曾回周府,即便遇上,也客气地行礼问安,再无其他。孙子周伯彥出生,他们夫妻二人以为有望修补与儿子的关系,欣喜地前去探望。儿子却像对待客人一样招待了他们,让他们看了襁褓中的周伯彥仅此一次。那之后,直到儿子去世,他们再不曾见过儿子一面,亦不曾见过孙子周伯彥。

长公主死后,周伯彥被接回周府。可周伯彥与祖母、与周府很是疏离,没有一点亲近之意。知情者没人怪罪周伯彥。唯有不知内理的周家小辈,以为祖母偏心只疼爱身份不明的周伯彥,因此里外看不上周伯彥。他们没人肯主动去亲近周伯彥不说,还会幼稚地暗中给周伯彥下绊子。

这种种,让本就脆弱的亲情关系更加紧张。周老夫人想要补偿,可周伯彥不接受,走的远远的。周老夫人伤心之余,每日吃斋念佛的,只望孙子往后的人生能够一路顺风顺水。

现如今,已身为兵部侍郎的长子却拖她孙子周伯彥的后退,周老夫人如何不生气!她老当益壮地拿拐杖对着长子一通打,“蠢货,你个蠢货,帮不上娘的爱孙就算了,怎能拖娘爱孙的后腿?”

虽然周老夫人自周桥死后不管家了,但当年的强势作风的余威仍在。周侍郎不敢躲,只敢抬胳膊护着脑袋,任老娘的拐杖落到身上,“娘,娘,您老别气坏了身子。儿子有错,您尽管说,尽管打,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他当然不愿意挨打,所谓的尽管打只是哄老娘的话,这是给老娘顺毛呢!

换作从前,长子这么说,周老夫人早就住手了。但事关亏欠良多的爱孙周伯彥,周老夫人可是狠了心要教xùn

年过半百的长子。于是,虽然喘的厉害,可手中的拐杖不停,继xù

往长子身上招呼。

周侍郎疼的哀哀叫,“娘,娘,儿子知错了,儿子知错了。”

周老夫人是真的气坏了。可打着打着,她想到儿子周桥就那么死了,尸首都没找到,周家祖坟中只建了个衣冠冢。她的拐杖落地,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痛哭起来。当年,她的长子行差踏错,被人利用,最终她失去了儿子周桥。

栖霞关一战惨烈,厮杀中倒下的死者多被马蹄踩踏,早已辨不清容貌。听说,战事过后,长公主与周伯彥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寻找周桥,可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且看不出容貌的尸体。最后,长公主只得根据周桥当日穿的衣裳找出一具尸体,当成周桥埋在了栖霞关。因此,周家只能给周桥建衣冠冢。

只有衣冠冢,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她的儿子,她苦命的儿子。周老夫人哭的肝肠寸断。

周侍郎吓坏了。他顾不得身上的疼,跪在地上喊着娘。

周老夫人终究是上了年纪,气极加上伤心,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

周侍郎吓的手脚冰凉,喊着娘,喊着快来人。

周夫人带着儿孙们本是跪在书房外的。听得周侍郎的喊声,再加上周老夫人的哭声就那么断了,她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地喊着让儿孙们快进去看看。

书房门是从里边闩着的。这是周老夫人不想在教xùn

长子时让人闯进来而闩上的。见门推不开,周伯初等年轻一辈的顾不上叫小厮,拿身体用力去撞门。门撞开了,儿孙辈的一拥而上,喊娘、喊祖母、喊曾祖母的,乱成一片。

周夫人扶着门,站在门外,“别乱,快送娘回房。”“管家,管家,快,快去请大夫。”

不多时,随着昏倒的周老夫人被人抬走,原还聚在书房这边的人只剩周伯初,其他人都走了个干净。

周伯初是周侍郎与周夫人最小的儿子,只比周伯彥小了一岁。他身有婚约,只因未婚妻那边遇上了长辈的丧事,这才延后了婚期。否则,他去年就成亲了。见左右无人,他先是翻看亲爹的书案,没有。他又在书房地上转,眼睛四处看,地上也看了,还是没有。怎么可能?他转到了书案后头,一下就看到了落在椅腿附近的书信。

他弯腰拣起来,大略瞄了一眼,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忙折了两下塞进袖子里。走出书房,他回头关门。

“见过六少爷。”

周伯初一惊,回头。见是爹身边的随从,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去了哪里?爹走的急,书房门大开着,你也不知dào

过来给锁上。”

随从忙作揖,“六少爷教xùn

的是。小的刚得了老爷吩咐,回头来锁门的。”

周伯初示意他快点锁上,这才去周老夫人屋里。大夫已经请到了,正在给周老夫人把脉。大夫开了药方,周府立时派人抓了药回来。药煎好,周老夫人正好醒过来,丫鬟便伺候周老夫人把药服下。

周夫人松了口气之余,让大家都散了,自己则带着长媳留下来,在周老夫人跟前伺候。

周伯初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将藏在袖子里的信取了出来。信的内容一共两页,不算长。

信的大体内容是,质问他爹是不是忘记了栖霞关之事,是不是忘记了害死兄弟的事;警告他爹放聪明些,立kè

收手,不要卷进某些是非中去,省得为整个周家惹来杀身之祸。最后写的一点,与前边一点儿不客气的语气不同,建议他爹近日里装病,向朝廷告假,风头过去前不得迈出府门一步。

周伯初蹙眉。他的小叔周桥是在栖霞关死的。再有,他曾偷听到爹与周伯彥吵架。周伯彥说小叔的死和他爹有关。现在,因为这封密信,祖母才会生气地打他爹,说什么拖了爱孙的后腿。祖母嘴里的爱孙是谁,他不用想都知dào

,非周伯彥莫属。

如此看来,他爹的确与小叔的死有关。怎么会这样?他爹到底卷进了什么样的是非中去,使得周伯彥写下这样的一封信送来?为整个周家惹来杀身之祸的是非,到底会是什么?

他正想的入神,门响,有人进来了。他匆忙把信藏进袖子里。

“拿来。”周伯华面色阴郁在立在兄弟的身后。

周伯初转过身,强作镇定地问道,“大哥,你要拿什么?”

三十三岁的周伯华在兵部当差,是周侍郎与周夫人的长子。他身上的官服未脱,明显是回来就碰上了周老夫人昏倒之事,因此还来不及更衣。他定定地盯着幺弟,“拿来。”

周伯初明白了,大哥知dào

他拿了密信。他无法,把信送了出去。

周伯华抖开信,看罢,面无表情地收进袖子里,“伯初,密信之事烂在肚子里,你我什么都不知dào

,明白吗?”

周伯初亟需答案,“大哥,爹到底做了什么?五哥不满就算了,为何祖母会气的昏倒?”他这声五哥喊的不是别人,正是周伯彥。

周伯华郁郁地转身,“别乱打听。我会放回原位。”他离开六弟的住所,先是转去了自己屋中,换下身上的官服,这才去爹的书房。

周侍郎正在满书房找信。他只记得娘看了信就拿拐杖打他,信掉了地、还是在娘身上,他不敢确定。

周伯华把书房门关了,走到周侍郎跟前,趁周侍郎不注意,悄悄把信往书案后头抛。而后,他问道,“爹,您在找什么?”

周侍郎的脸色不是很好,“去看看你祖母。”他这是要支开儿子。

周伯华没有走的意思,“爹,您的脸怎么了?”

周侍郎恼,“没事。”

周伯华状似无意地说道,“爹,孩儿离开官衙时听到了一个传闻。”

“说。”周侍郎忙着找信,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因信的内容实在不能让人看见,只能自己找。

“六王爷进宫为芸郡主请赐婚圣旨了。”

“是嘛!”

“听说,六王爷属意的是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称的步飞鹄。”

“什么?”周侍郎吃了一惊。他正在促成右相府与步府的儿女婚事,六王爷怎么插了一脚进来?

“郭大人说的,应是实情,理应不是以讹传讹。”

周侍郎着急出门去,一下就看到了书案后的地上躺着的信。他心道原来在这里,忙拣了起来,“爹有事出去,你多照应些祖母那边。”

周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嘴上却道,“爹,您的脸……不宜出门。”

周侍郎立kè

停了步子。他的脸的确不能出去见人。同僚问他你脸怎么了,难道他要说是被老娘打的不成!

丫鬟正端了热茶进来。周伯华上前接了,示意丫鬟下去。周伯华见周侍郎背对自己站着,他把茶碗放桌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小纸包,把里面的白色粉沫状的东西用指甲弄了一点,纸包收回去。“爹,请喝茶。”

周侍郎不言语,想着如何出去的问题。

周伯华将茶碗盖拿开,将指甲中的白色粉沫洒入茶水之中,再轻轻扣上茶碗盖。

周侍郎在出去与不出去之间纠结,背着手踱了几步,最后走到桌前坐了。他端起茶碗,拿开茶碗的盖子吹了吹飘在上边的茶叶,抿了一口茶。

周伯华告退,离开了书房。他到周老夫人的屋中坐了坐,说朋友约他有事,离开府邸,去了如意酒楼。

雅间里,安荣舟正在享shòu

八个盘子的精致菜肴。

周伯华坐到了他对面,取了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酒,然后闷不吭声地喝起酒来。

安荣舟一身纨绔的打扮。见到周伯华这模样,他笑嘻嘻地伸左腿出去搭到旁边的椅子上,“我说,不是最看不上我吗?怎么跑来喝我的酒了?”

周伯华沉默着,连喝了七八杯酒才大力放下酒盅,“你说的对。谁也劝不住他,他只会一意孤行。”五弟的警告爹明显没有听进去,一听六王爷的打算爹就急着出门去找人商量。找谁商量?左不过就是右相。祖母那么生气,都动手打爹了,爹不趁势装病,反倒还想着出去找右相。

闻言,安荣舟挑了挑眉,“你做了选择?”

周伯华不说话,继xù

喝酒。是,他做了选择。他在做个孝子、还是做个逆子保全整个周家人性命之间做了选择。

当年小叔死的时候,他已经成年。祖父祖母罚爹跪在祖宗的牌位前,祖父祖母当时骂爹时说的那些话,他听到了后半段。

小叔原可以早一个时辰从栖霞关逃到西昌国的。是爹,是爹听信了什么人的话,在离栖霞关二十里地的地方拦住了小叔,绊住小叔不让走。长公主下令绑了爹和爹带去的人,将人丢在路边,继xù

赶路。可是,整整耽误了一个时辰,眼看就要越过栖霞关了,追兵到了。最后,小叔死了。

他不知dào

小叔一家为何要逃,也不知dào

武后为何要追杀小叔一家。他只知dào

,是爹害死了小叔。

祖父的遗言他谨记在心。周伯彥有任何心愿,周家都要倾尽一切帮着达成。他不清楚周伯彥有什么要完成的心愿,他只知dào

,周伯彥目前要他爹装病远离某种是非,要保全整个周府。他爹不听,那便由他来达成周伯彥想要的结果。

安荣舟见他心情很差的样子,摇头,把酒壶抢了过去,“吃菜,空腹喝酒伤身。”

没有酒喝,周伯华呆坐片刻,突然问道,“你知dào

他有什么心愿吗?”

“谁?他是指谁?”

“五弟。”

安荣舟明白了,可又不解,“问这做什么?”

“随便问问。”

安荣舟摸着下巴想了想,一拍桌子,“还真就有一个。”然后往前凑了过来,一脸神mì

地压低声音说道,“他恨不能明天就娶了舒妹妹过门儿。”

而话题中的周伯彥和青舒,此时并不在回辉州的路上。他们过了丰县,却是绕道往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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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31也是一种复仇

丰县以东三十里地,是大面积的茂密丛林。丛林附近的村屯离的最近的也有十四五里地。冬日里,草木枯萎、树木的叶子落的一个不剩,丛林的景象看着很是萧索。视线所及处,这里没有进出丛林的大路,只有一个羊肠小道。

周伯彥一行人先是顺着丛林边缘的土路走。不多时,他们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付影和一个体格魁梧的二十左右岁年纪的男子。在付影和这名男子的引领下,马车在没有路的情况下,从丛林中树木的空隙之间钻来钻去地赶路。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久,眼前豁然一亮,竟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足有十来亩地那么大,前边有片空地,后边有由石头堆砌而成的足有一人半高的围墙。前边的空地,地面平整而干净,不见一根枯草的影子。显然,有人经常整理打扫。

此时,厚重的木门大开。门的东西两侧站着穿着朴素的男女,正在迎接周伯彥等人。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西侧站的是两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三个壮实青年以及一个少年、两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儿。东侧站的是两个三十几岁模样的妇人、两个年轻小媳妇、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比较有意思,怀里抱一个,脚边带两个,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被人扶下马车的青舒。

青舒迎上这小姑娘的视线,不由多看了小姑娘几眼,不禁莞尔。

只见小姑娘怀里抱了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一张小脸出来的小奶娃,脚边还带着两个小女孩子。其中一个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模样,似乎是怕生,把小身子藏到了小姑娘身后,只探了小脑袋出来偷看青舒等人。另一个估计是刚学会走路的,站的并不稳,时不时要往小姑娘身上扶一下。不用猜,这小姑娘估计就是个小保姆,平日里就是照顾这三个小家伙儿的。

大人也就算了,可让这么小的孩子们(其中还有没断奶的小奶娃)在外边等,冻坏了可怎么办?可青舒是客,自然不能越过主人去说话。

周伯彥自然也是看到连小奶娃都被带出来了。于是等众人见了礼,他一脸无奈地说道,“把孩子们带进去。”此处他是交给耿管事一家管理的。耿管事这人绝对忠心,可也很固执。自此地的小庄子建好之后,算上这次,前后他一共就来过三次。他每来一次,耿管事都要来上这么一回,说也不听。

耿管事有自己的一套说法,说是主子难得来一回,无论老少都该出来见过主子。而这位耿管事,就是立在西侧的两个中年男子中站在最前的那个魁梧男人。

青舒他们被迎进了小庄子里。里边的布置简单明了,并不复杂。西半边的屋舍全是青砖红瓦的,檐下有直廊。东半边则一分为三。其一也是青砖红瓦的屋舍,与东边屋舍的区别是屋檐普通并不讲究,也没有廊道,且建的紧凑;其二由外观普通似仓库的房子填满;其三就是马厩、牲口棚,露天里还有栓马桩。

丛林之中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庄子,建设的并不华贵,基本的生活设施一样不少,生活用品也样样不缺。青舒觉得,周伯彥置下这么个地方,估计是用来藏身的。此次带她过来,不就是要把她藏起来嘛!当然不是要她藏一辈子或三两个月,只是让她藏三两日而已。

因为付影提前过来打招呼的缘故,西半边的屋舍已打扫过,里面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屋中的生活用品也补充好了,屋里也烘暖了,火炕烧的也热乎。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傍晚十分,厨房的烟囱里炊烟袅袅,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大家安顿好,立kè

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晚饭。

大家是深夜离京的,白天又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疲累,于是都早早安歇了。一向精力旺盛的青阳、青灏他们也累了,差不多头沾枕头便睡着了。

青舒也觉得乏,但也不急着休息,而是和周伯彥坐在一起低声说话。“两天时间会不会太赶了?我们不急,我们可以在此处多等你几天。你慢慢来。”

周伯彥笑道,“不必担心这个,我们会骑马赶路。从此地到京城,两日时间往返一个来回,完全不是问题,期间还有办事的充足时间。”他得悄悄回京一趟,因为有个人约他见面,要相谈一些事情。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成。就是别太累了。这里我很喜欢,多住几日也无妨。”青舒说着,走过去翻腾自己的东西。很快的,她取了两个油纸包的东西过来,放到他面前,“这些是肉干,你带着,若是赶不及吃饭,拿出来垫垫肚子。”

周伯彥欣然接受,又说道,“留十个锦衣护卫给你。”

“不用,我自己有护卫,再加上付影、小欢,我这边人手够用。”若是她的猜测无误,耿管事父子几个也是有身手的,他们走路的样子明显与普通人不同。

“阿舒,我是秘密回京,人越多目标越大,不好隐藏身份。你不用劝我,这事就这么定了,石头和十名锦衣护卫留下,洪威跟我走。”他说罢,握了握青舒的手,“放心吧!进了京,我手里的可用之人很多。”

青舒知他主意已定,于是消了继xù

劝他的心思,只是强调道,“一切小心!”

“好。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了。”他拿上两个油纸包的肉干,准bèi

走。

青舒起身相送,送他出了屋门,这才吩咐丫鬟闩上门。

这一晚,大家睡的很香甜。天亮,青舒早早的起了,在屋中活动了一会儿筋骨,走到户外呼吸寒冷而新鲜的空气。

顾石头无精打采地对着青舒打招呼,“见过小姐。”

青舒不知内里,打量他几眼,“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石头一脸沮丧地说道,“公子不带小的,把小的抛下了。”

青舒失笑,“你们公子不带你,是因为你经常在他身边做事,认识你的人太多了,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顾石头听了,咕哝一句,“小的知dào

。只是一时之间不能跟着公子出行,有些不习惯。”

付影正好从屋中出来,“小姐,外边冷,快些进屋吧!”

青舒答yīng

一声,转身要回屋,却听东边屋舍那边传来小奶娃的哭声。她往东边的屋舍那边看去,只见耿家小保姆耿巧娘怀里抱着小奶娃立在窗下喊,“二嫂,二嫂,快回来。四丽饿了,要吃奶。”

厨房那边走出来一个年轻小媳妇。她一边解身上的围裙,一边笑着说话,“这小妮子,这两日越发能吃了。”

大概是听到了亲娘的声音,小奶娃哭的更加卖力。

那小媳妇很快接过小奶娃,进了屋去,孩子的哭声很快便没了。

这时,跟进去的耿巧娘又出来了。她怀里抱着刚会走路的一个,脚边领着三四岁大的一个,嘴里在说,“大丽,二丽,你们俩个最好乖乖洗脸。要是再打翻了水盆,弄湿自己的衣裳,姑姑可是会生气的。大丽,你说,姑姑生气会怎么样?”

三四岁那个用软软的声音说道,“打屁屁,屁屁痛痛。”

耿巧娘又絮叨着这个不许,那个不能的,进了其中一间屋去。不多时出来倒水,她嘴里还喊着,“大丽,看着妹妹,别让妹妹掉下炕。”两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儿火车头似地冲过来,她又喊,“大壮、二壮,别淘了,赶紧过来洗脸。今天还敢不洗脸,不给你们吃馍馍。”

青舒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耿巧娘这小姑娘太能干了。

再说周伯彥,天微明便带着洪威骑马离开了。那时,青舒他们还没醒,睡的正香。周伯彥与洪威快马加鞭地到了丰县,之后继xù

前行,没到中午便到达了京城。进了城,他没回舒苑,更没去长公主府,而是到了如意酒楼。

他们没走前门,而是从酒楼的后院进来,直接上了三楼。掌柜的跟在周伯彥身侧,禀报说大公子在雅间喝酒。周伯彥听了,让掌柜的安顿洪威,自己找了过去。

吃着佳肴,喝着小酒,安荣舟觉得这日子过的才叫滋润又惬意。有个开酒楼的兄弟就是好,吃什么都不用掏自己的腰包,吃饱喝足了一抹嘴便能走人。

周伯彥解开身上的黑色披风,直接坐到了安荣舟面前,“京中可有异动?”

安荣舟给周伯彥倒了杯酒,往前一推,说道:“表面看着风平浪静的,暗地里大家都是小动作不断。”“对了,你大伯生病了,告了假,正在府中养身子。大夫说无碍,养些个日子自会好转。”

周伯彥淡然说了一句,“那就好。”周侍郎不乱掺合了,是好事。

安荣舟幸灾乐祸地问道,“你大伯为什么会生病?你知dào

原因吗?”

“不知。”周伯彥还以为周侍郎听了他的劝在府中装病,根本没往别处想。

安荣舟坏笑着对坐在对面的周伯彥勾了勾手指。见周伯彥一点都不配合,他觉得无趣,解开谜底,“老子让儿子算计了。哈哈……”

周伯彥终于听出了不对,“怎么回事?”

安荣舟可是包打听,如果他对哪个人的隐私感兴趣了,那可是要一挖到底的。偶尔恶趣味的毛病犯了,他连人家贴身穿什么颜色的衣物都要挖出来才肯罢休。“昨儿个,侍郎大人先是吃了老夫人一顿拐杖的排头,之后刚出府不过百米,突然腹痛不止。他顾不得其他,叫停轿子猛往府中跑,目标是茅房。上吐下泻啊,哈哈……听说啊,他跑了半夜的茅房,走路都带飘的,哈哈……”

周伯彥就那么盯着安荣舟,眼中传达着一个讯息:这有什么好笑的。

安荣舟笑够了,一抹眼角溢出的水珠,压低声音说道,“别人只当他吃坏了肚子。其实不然,只有我知dào

,你大堂哥为阻止他出府去,悄悄给他下了点东西。”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周伯华给亲爹下了什么,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他感慨,“看着挺木头的一个人,没想到跟自家老子来了这么一手。”

周伯彥诧异极了。周伯华那人话不多,一向循规蹈矩的,说话、做事有些古板。这样的人,怎么会给亲爹下药?另一方面,他心中又有了一番计较。右相到底承诺了什么好处,他的好大伯竟不顾他的警告还要出府走动?

这个时候,安荣舟的神色突然变得有几分凝重,“跟大哥说实话,关于爹娘的事,你是不是查出什么了?”他倒不是惦记长公主的仇,他在意的从来都是义父周桥的仇。

周伯彥收回思绪,不急不徐地答,“没有。还是毫无头绪。”顿了顿,又说道,“逝者已矣,有什么可查的。我已经放qì

了。”

安荣舟皱眉。

“大哥,放下吧!你也不想想,太后、圣上都不追查当年之事,你我却揪着不放,很容易招惹是非。”他不愿意安荣舟继xù

追查,不为别的,一方面是为安荣舟的安全考lǜ

,另一方面是不想安荣舟伤心。有时候,不明真相的人反而活的快乐。像他,知dào

了部分真相,除了愤nù

和痛苦,又能得到什么?他的爹娘是死在太后的阴谋之中的。太后又是娘的亲娘,是他的外祖母,他又能如何?难道他要杀死自己的外祖母不成?

这不仅违背了伦理纲常,中间还夹着他的皇帝舅舅。他不为别人考lǜ

,只为皇帝舅舅考lǜ

,也不能生出杀太后的心思来。

都说帝王无情,此话不假。但在帝王的无情之中,他的皇帝舅舅很努力地在他面前保存了那样一份温情,最大限度地任他恣意地活,恣意地行走天下。舅舅的这种宠溺,不是要惯坏他,而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补偿他、护他。他珍惜这个情分,自然不做让舅舅难做人的事。

作为回报,也是一种复仇,他要与舅舅一条心。他要帮着舅舅将太后的羽翼斩掉,让太后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来。在他看来,对太后而言,没有权势在手是再痛苦不过的一件事了。他杀不得太后,那便剥夺一切能给太后带来快乐的东西,也算是变相地为爹娘报仇了。这些事,不需yào

让安荣舟知dào

,全由他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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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又犯错了,知错的青青,接下来就要乖一点了,争取把昨天的补上来。

No.332休想

因为周伯彥的劝告之言,安荣舟脸上的凝重之色更深了。近来,周伯彥与太后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他嗅闻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只是一直摸不清头绪而已。不过,相比而言,他最关心的还是义父的仇。“你果然是知dào

了些什么?”其实他并不确定,这只是在诈周伯彥而已。去年周伯彥就曾劝他收手,而后周伯彥对当年之事的追查力度就弱了下去。有点放手不管了的架势。

为爹娘报仇这个话题,周伯彥无意继xù

,“城门遇刺之事,我查到了些眉目。你感不感兴趣?若是感兴趣,等下就跟我走。”和那人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还有时间去处理刺客之事。

此时,安荣舟脸上的凝重之色消散。他夹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找到人了?是幕后之人还是当日放冷箭的刺客?”他心里却暗想:避开不谈吗?这当中一定有鬼。

“刺客的身份与藏身之所均已查清。我还想再等等看,看谁会与刺客联系。若是可以,很想通过此人揪出牵涉其中的其他人。不过,也没放多大希望在此人身上。世上不缺聪明人,风头还没过去,估计没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安荣舟听的立kè

来了兴致。他晃了晃酒壶,感觉里面没多少酒了,于是直接拿壶口往嘴里倒。壶里的酒喝没了,他把酒壶往桌上随手一放,取了筷子把盘底剩的几个烧丸子吃了。接着,他把筷子放下,拿帕子抹了抹嘴,“走。”

周伯彥取了斗篷披上,将斗篷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挡住半张脸。如此,兄弟二人才走出雅间。

掌柜的在廊道内遇到他们,忙作揖。

安荣舟在京城一向是扮纨绔的,还是流连青楼的那类纨绔。此刻的他走路没个正形,左晃右摆的。见到掌柜的,他一巴掌拍在周伯彥肩上,“掌柜的,今儿的账不必记到大爷的兄弟彥公子的头上,这位老爷出了。”

掌柜的脸一阵扭曲。心说:你拍着东家的肩,说不用记到东家头上。这是又在闹哪样?

周伯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没言语。他的这位义兄,就喜欢跑到他的地方蹭吃蹭喝的。白吃白喝就算了,还挑嘴,时常批评厨子的手艺。他刚这么想,人家就挑上了。

安荣舟绷着个脸,“掌柜的,告sù

你们厨子,今儿的鱼做的不地道,味道欠了些。赶明儿本公子再来,味道若是提不上去,本公子定要找彥弟哭去,让他拆了你们的酒楼。”

掌柜的面皮又一阵扭曲,然后不停应着是。心说:祖宗,快些走吧!以前不敢拿你的事儿跟东家抱怨,怕东家多心。现在好了,你的所言所行东家亲眼看见了、亲耳听到了。也不知此刻的东家有何感想!

兄弟二人走出如意酒楼,坐进早已准bèi

好的马车里。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动了。

安荣舟毫无形像可言地躺在马车里,占据了大部分地方不说,嘴里还不停抱怨着,“这家酒楼的厨子不行,光有名厨的名声,手艺却远远不及风味小食铺子里名不见经传的木厨子。”“我跟你说,彥弟那小子不厚道。我去给舒妹妹手下的厨子捧场,那小子却跟那儿的掌柜的交待,让我吃喝给银子。给什么给?舒妹妹可是我彥弟未过门儿的娘子,也是我的弟妹。兄长吃弟妹铺子里的东西,那还用给银子?”“你来给凭凭理,彥弟是不是很不厚道?”

周伯彥一阵无语。他这义兄倒是会玩儿,完全将他当成了路人甲,可着劲儿的对他抱怨“彥弟”。

安荣舟就像那嘴闲不住的长舌妇似的,没完没了的还在抱怨“彥弟”的种种。

周伯彥听的烦了,不客气地拿脚踹他,“聒噪!闭嘴。”

安荣舟毫无形象可言地抱着小腿肚子坐了起来,并横眉竖眼地瞪周伯彥,“君子动口不动手。跟大哥学着点儿!”

周伯彥再次无言。君子都跟他义兄似的聒噪又厚脸皮,这世间将变成怎样一种景象?

安荣舟是个闲不住的。安静不过片刻,在车轮的辘辘声中,他又开始说起京中之事。“六王爷进宫,请皇上为芸郡主赐婚之事,你听说了没有?”

周伯彥挑眉,“哦,有这种事?”

“此事千真万确。六王爷挺中意步飞鹄的,有意把芸郡主许配给步飞鹄。”

“步五?”周伯彥觉得yì

wài

。怪不得芸郡主在舒苑养伤之时,六王爷几次向他打听步五的为人。只是,步五足足大了芸郡主十岁。再者,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步五毕竟是成过一次亲的。六王爷不介yì

,可上头还有一个控zhì

欲极强的太后在。涉及郡主的婚事,太后那样的人肯定是要参一脚的。

“说实在的,六王爷无意宣扬此事,想悄悄探探圣上的意思,看情况再决定求不求赐婚圣旨。不成想,中间发生了一场小闹剧,竟弄的人尽皆知。”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往周伯彥跟前凑了凑,“六公主闯进去,给听去了。六公主当时就演了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好戏,说步飞鹄只能是她的驸马。好在不是御书房,六公主闯的若是御书房,那罪责可不轻。”

周伯彥的眼中闪过一抹幽暗之色。六公主想嫁步五,休想。就算太后点头、圣上允了,他也会动手脚搅黄了它。十三王府的诗会上蓉郡主为难青舒,景阳公主府的全鱼宴上容嬷嬷找青舒的麻烦,这一笔一笔的帐他全记着。蓉郡主无缘无故地当众给青舒难堪,原来是受了六公主的唆使。容嬷嬷找青舒的麻烦,若主子没有点头,她一个嬷嬷怎敢在景阳公主府乱来!

六公主与青舒无怨无仇的,她们二人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六公主却处处针对青舒,这其中的缘由,他也查出来了。六公主做这一切,只为讨好太后。太后不喜青舒,宫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六公主为了在太后面前得好,才会在背后兴风作浪。他不能拿六公主如何,却可以破坏六公主想要达成的事。

安荣舟哪里知dào

周伯彥所想,他继xù

八卦着,“圣上当场下令,六公主禁足一个月。听说,当时圣上和六王爷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他摇了摇头,“经这么一闹,六王爷不好再请旨,很快就出宫去了。这种事,本该藏着掖着的。六公主却派了宫女给太后送信儿,还大吵大闹的弄得宫中有门路的主子没一个不知dào

的。没过半天,消息传出了宫,一些大臣都得了信儿。”之后的事不用再说。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要说是人尽皆知就夸张了点,总之是宣扬开了,拦都拦不住。

周伯彥突然问道,“以你之见,郡主与步五可般配?”

安荣舟一愣。愣过之后发笑,“别告sù

我,你要当那牵线搭桥的媒人?”

周伯彥一脸自然地接道,“有何不可。”

安荣舟惊的下巴差点掉了地,“是不是真的啊?你来真的啊?媒人,你确定会当媒人?”

周伯彥不理他,想着步五是该成亲了。步五什么时候成亲,他什么时候才能放心。步五的表现虽不明显,但他知dào

,步五是喜欢青舒的。至于喜欢到了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或许有人会说,他这是太过杞人忧天了。步五对青舒的温柔是兄长对妹妹的温柔。步五对青舒的好是爱屋及乌的表现,是因为步语嫣这个妹妹才会对青舒好。一开始,或许是如此。但两年下来,有些东西在慢慢改变。

步五是那种慢性子的人,他不会一下子就喜欢上一个女子,他会渐渐的接受并喜欢上一个女子。他和六公主的一段情,便是如此。六公主曾经使了不少手段,时不时会弄一场巧遇出现在步五左右表现自己。开始的时候,步五对热情过头的六公主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能避则避。是六公主的锲而不舍慢慢打动了步五,才会有了那段情。

只是,当步五放了真心进去时,六公主却把这段情像一文不值的物品一样随手抛开。步五是伤心,也怅然接受了这个结果。但过分的是,六公主抛开这段情的同时,竟把步五推进了黎海棠的陷阱里。六公主此举,才是伤步五至深的根本。

现在的步五,伤已痊愈。他看青舒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周伯彥心中笃定:步五必须成亲,成亲了心就收回去了,就不再惦记他的阿舒了。

此刻,若是有人告sù

青舒,说步五喜欢她。她一定会拿你疯了吗的眼神看人。

吁的一声,车夫让马车停了下来。

安荣舟立kè

挑开帘子往外看,然后咦了一声,“怎么回事?”

这时候,车夫过来报备起来,“回公子,前路已被官兵封锁,过不去。是否要绕道?”他们的前方已经停着四五辆马车,还有一顶软轿,都是被阻住去路的。

安荣舟最是好事儿,吩咐车夫,“过去看看。”

车夫离开,不多时便打听回来了。“回公子,听说官兵发xiàn

了刺客,正在进行追捕。以免伤及无辜,这才封了路。小的打听何时会放行,有人告知小的,何时抓住了刺客,何时才会放行。”意思是,这个时间没个准。

闻言,周伯彥的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是官兵的消息太灵通,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官兵怎么会这么快查到刺客的藏身之所?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官兵追捕的刺客与他要抓的刺客不是同一个人。他吩咐车夫,“调头回去。”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刺客,官兵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秘密回京的他不宜出面。

安荣舟见周伯彥要走,一摆手,“你去忙吧!我留下来看看热闹。”说着,他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见安荣舟纨绔相十足地一步三晃地走了,周伯彥没有把人叫回来,而是让车夫调头,回到了如意酒楼。

这时,掌柜的悄悄递了一封信给他,“您走后不久,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小子送来的,说是给东家的。小的探过了,就是个街边玩耍的小子,别人给了他五个铜板的跑腿费。”

周伯彥看过信,立kè

拿火折子烧了。他吩咐掌柜的叫洪威过来。先前他出去,把洪威留在了酒楼里,并没有带出去。洪威一到,他带着洪威取了两人的马,直接出城。

洪威不解,却也不多嘴提问,紧跟其后。

到丰县之时,已经是傍晚十分。他们在一家名为顺来客栈的客栈中安顿下来。周伯彥写下一个单子交给洪威,“将单子上的东西置办齐全,动作要快,抓紧时间。”

洪威说道,“公子,您身边不能没有护卫。属下将单子拜托给小二,让小二按照单子帮忙准bèi

。”

周伯彥不急不徐地说道,“这里边有几样重yào

的东西,不能假他人之手。快去!我身边不止你一个护卫,你应该很清楚。”

洪威自然知dào

,自城门遇刺之事发生后,圣上点了一个暗卫过来保护公子安全。他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拿了采买单子急匆匆的出去。

洪威一走,屋子里只剩周伯彥一人。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天暗了下来。正是那种外边还算亮,而屋子里点灯嫌早、不点灯又看不清楚东西的时间点。

扣、扣……的五声响,有人在轻声扣门。紧接着,一个似男似女雌雄莫辨的声音在门外不大不小地响起,“客官,您要的果子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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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秋心】妹子长久以来的钻石,感谢【晓黛】妹子的鲜花和钻石。青青要对得起乃们,青青要奋起,远离九点、远离断更

No.333紫衣姑姑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检查过手腕上的袖箭,把袖子放了下来。他点了桌上的油灯,在门外之人第二次叫门时这才出声,“进来。”

门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是客栈内的小二装束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走在后头的是个面色蜡黄、精神不济的身穿深灰色粗布衣裳的妇人。妇人低眉垂眼的显得很拘束,微微佝偻着腰背。她的头上包了一块儿蓝色碎花布,手臂上挎着个小篮子,篮子上还盖着一块儿碎花布。

小二脸上堆满笑,“客官,这位大嫂说您订了她的果子。小的把人给您领上来了。”

面色蜡黄的妇人忙把盖在篮子上的碎花布揭了,露出里边的梨子和苹果来,“公子您瞧,都是好果子,好果子。”她的声音听上去宜男宜女的,应是刚刚叫门之人。

周伯彥打开洪威留在桌上的包袱,里面的钱袋子露了出来。他看了一下,钱袋子里有银锭,还有大小不一的散碎银与铜板。他随手抓了一块儿碎银丢进小二手里,“下去吧!”

小二得了碎银的打赏,喜出望外地连说了一串好话后退下了,走时还顺手给带上了门。

门一关,妇人脸上的神情立kè

就变了,不再是一副服低做小状。她把手臂上挎的篮子随手放到地上,站直了身体,腰背也不佝偻了。她迅速到了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又听了一会儿走廊上的声音,这才关好门,走回周伯彥身边。

对妇人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周伯彥视而不见,就那么坐着。

妇人眼中透着精明与谨慎,“为何选在人多嘴杂的客栈,而不是信中所提的长亭?”地点是她定的,她自是先一步到达了指定的地方等。没想到,周伯彥骑马经过指定的长亭之时,明明看到了她却并不停,直接骑马过去了。她不高兴也没办法,形势不允许她拿乔。她只得无奈地跟上,跟到了这家客栈。

周伯彥做了个请的动作,而后说到,“本是约好在京中见面的,你却临时改了地方,约到了丰县来。只许你防备别人,还不许别人防备你不成?你担心我在酒楼设了埋伏,我何尝不担心你在长亭设了埋伏!”

闻言,妇人对此不再说什么,坐到了周伯彥的对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有些磨损的册子,丢到了周伯彥面前,“这是合zuò

的诚意。”

周伯彥放正册子,随手翻了翻,淡漠地说道,“还不够,你的诚意不够。”

妇人似是恼了,“你……”

周伯彥直指妇人的要害,“是你要找我合zuò

,而不是我要找你合zuò

。据闻,你的旧主子对你下了格杀令。你虽逃脱了,却也只是暂时的。你的旧主子早晚会找到你,早晚会杀你灭口。而你的新主子,还不够信任你,不会救你。你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找上我,不是吗?”

妇人想反驳,却又无力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名册给了你还不够,你还想得到什么?”

“我要完整的名册。”他合上面前的册子,“别跟我耍花样。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人的罪行上头已查清,可随时定他们的罪。”说着,他把册子丢还给妇人,“这本册子对我而言毫无用处。完整的名册,加上当年的真相。否则,一切免谈。”

妇人自嘲一笑,“真相是伤人的,你确定要知dào

?”

周伯彥一副懒得再废话的模样,“你可以走了。”

妇人霍地起身,走向门口的方向。

周伯彥不看她,“那么喜欢我爹,明知害我爹的人是谁,为何不为我爹报仇?”当他说出是娘的暗卫偷袭娘,反而杀了爹时,她就知dào

罪魁祸首是谁了。他的问题就是针对这件事。

妇人的脊背一僵,保持着抓住门把手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周伯彥再次语出惊人,“周素喜欢我爹,却不停地做着伤害我爹的事情。你喜欢我爹,却不敢接近我爹,只敢远远地看着我爹,为我爹的痛而痛、为我爹的喜而喜。当年,我爹娘带着我连夜逃出京城时,你的主子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因而错过了及时拦下我们的时机。理由不是我爹娘的行动够隐秘,而是你的暗中相助。”

妇人回头,眼中闪过慌乱,并有泪花闪烁,“你……”她心惊,这些隐秘的陈年往事,他是如何知dào

的?她从未对人提过,一切都埋在了心底。

周伯彥站了起来,“紫衣姑姑,我已经知dào

你曾经很喜欢我爹。我已经知dào

你年年前往栖霞关祭拜我爹。如今我明白了,我在外漂泊时你出现在我身边,不是要害我,只是想看看我,从我身上找我爹的影子罢了。我还知dào

行刺阿舒的刺客不是你派的。”阿舒说他长的和爹一模一样,看着他,就能想到爹年轻时的模样。阿舒说的有些夸张,但也不是很夸张。他的长相有随娘的地方,但不多,主要还是随爹。对于太过思念爹的人而言,比如紫衣,看着他,的确能从他身上找到他爹的影子。

妇人的神色显得更加慌张,“你……你怎么知dào

……”她没说出来的是,你怎么知dào

我喜欢你爹的事。

“若是紫衣姑姑愿意离开大安,我愿助你一臂之力。你有能力独自谋生,你也可以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何必非要依附于他人,替人卖命?你的旧主子也好,新主子也罢,只会让你去杀人,让你双手沾满鲜血,一生背负无尽的杀孽。”

妇人震惊之极,不明白周伯彥为何会态度大变?又喊她姑姑,又说要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周伯彥一脸真挚地说道,“姑姑不必多心,彥会如此,是想还清当日欠姑姑的那份人情。若不是姑姑暗中相助,爹娘便走不到栖霞关,或许到最后彥和爹娘一样当年就丢了性命,不会活到现在。”

妇人说不出话来。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她约他,只为谈条件,想用手中的筹码取得他的帮zhù

,逃离主子的追杀。没想到……她很难相信。

周伯彥又说道,“名册之事,交与不交全由姑姑自己做主。至于真相,我想知dào

的只有一样,那人为何容不下我爹娘?一定有什么理由,一定有。到底为了什么那人会狠心地除掉两个外孙?又是什么理由让那人将骨肉亲情抛弃?”楚风的夭折是人为,肯定与太后脱不了干系。灏一出生便有人要他性命,是太后指使无疑。太后这是为了什么?

按道理,楚风和灏的出生是对爹的一种讽刺。最该恨这两孩子、最想除去这两孩子的是爹才对。可事实正相反,爹没有夺这两孩子性命的举动,反倒曾试图保住灏的性命。爹都不在乎,太后在乎什么?哪个敢说太后是为了给皇家遮丑,他一定会大笑三声。若太后想保全皇家颜面,那就该管住自己的女儿,而不是看着女儿风流、看着女儿怀别人的孩子。

妇人摇头,霍地转身,拉开门便走。她觉得,这是陷阱,周伯彥给她设的陷阱。

周伯彥大步走向门口,自她背后说道,“我说话算话。若想远走高飞,我一定助你。”他的话音刚落,对面有寒光一闪。他想也不想,抬手打出袖箭。

袖箭自妇人耳边擦过,噗的一声,钉入对面廊道上的男人的胸口上。这是个身穿小二服饰,体形瘦小的男人。中箭的那一刻,他手中掷出两把飞刀。

其实,在小二装束的男子中箭之时,妇人就该中飞刀了。因为周伯彥所见的寒光便是假小二最先掷出的一把飞刀发出的。不过,在那当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小石子,竟把飞刀打偏了,救了妇人一命。

可是,前一把打偏,之后又有两把飞刀袭来,一个飞向妇人的眉心处,一个飞向妇人的心口位置。妇人因刚才心神大乱,反应不及,闪躲的动作凝滞、僵硬。在妇人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而闭眼的刹那,自一侧寒芒逼近。剑光一闪,叮叮两声,飞刀落地。妇人刘海的发丝有几根被削断,轻飘飘地跟着落到了地面上。

千钧一发之际打落飞刀的洪威单手执剑,眼睛观察着四周,“公子,请退回房间。”

周伯彥毫无异议地退后,并对缓过神来面色凝重的妇人说道,“姑姑请保重。即便你什么也不告sù

我,只要你想走,我自会助你。”

“剩下的我自会处理,你们不必露面。”妇人说罢,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向对面的廊道方向走去。

周伯彥招手,示意洪威进屋。

洪威立kè

提剑进屋,并把门关上。他解下背在身上的鼓鼓囊囊的包袱,“公子,您要的东西。”至于刚刚发生的事,他只字不问。

周伯彥打开包袱看了看,“刚才发生之事,可有人看见?”

“回公子,没有。楼上的客人不多,此刻都在楼下用饭。”

周伯彥颔首,“收拾一下,换一家客栈。”

不多时,他们走出房门。妇人已不见了踪影,中箭的假小二也不知去向。楼下吃饭的客人与刚才一样,人数不多却很吵。他们并不去找掌柜的退房钱,而是悄悄来到客栈后院,丢给喂马的老汉一吊钱,牵上自己的马便走。

这顺风客栈位于丰县的东区,他们离开后便找到了位于西区最靠近县城门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二人草草用过晚饭,各自安歇。

躺在床上,周伯彥一时之间睡不着,想着紫衣的事。喊的那一声姑姑,是有缘由的。

当年,爹娘能带着他深夜离京,一是紫衣做了叛主之事,杀掉了监视长公主府的人;二是舅舅深夜里亲自为爹娘打开了城门。那时的舅舅虽是皇帝,却受太后的控zhì

,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因而,舅舅写下密函交给了爹娘,承诺了西昌国皇子耶律灏真一些事,条件是耶律灏真必须保护他们一家三口,直到舅舅掌握大权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来为止。

他在栖霞关与爹密会时,把自己已知的事情全说了,包括紫衣是太后的人,害他们一家的幕后之人是太后等。爹听了,把舅舅深夜开城门,把神mì

女子杀掉监视者等事情都告sù

了他。分别时,爹说神mì

女子是紫衣,只是当时不知dào

紫衣是太后的人而已。爹叮嘱他,他们父子欠紫衣一次,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给紫衣一条生路。

所以,当紫衣想谈合zuò

,并约他密会时,他才会赴约。至于紫衣喜欢他爹的事,他是猜的。因为栖霞关血战之后紫衣曾跑到血染的战场上痛哭;因为紫衣每年都会乔装打扮后去栖霞关,在众所周知的他爹的“祭日”这天到一座无名墓前进行祭拜。

这座无名墓与别的无主坟墓不同,有人精心修缮过,且年节时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前来祭拜。没人给这座墓立碑,因为长公主亲手将她的驸马葬在此处时没有立碑,其他人有心但也没那个胆子越过长公主去。紫衣同其他祭拜之人一样,年年来祭拜,却不敢在空墓碑上刻上周桥二字。

过去,周伯彥虽然知dào

爹真的不在了,可嘴上一直不承认,一直不敢、也不曾祭拜过此墓。后来知dào

爹还活着,他前去祭拜了一次。他感谢长眠于此的无名人士,因这无名人士,世人都认定他爹已死,使得他爹能在异乡好好的活着。

他也感谢紫衣,因为紫衣的行为让太后也认定他爹已死,从不曾怀疑他爹还活着,自然就没了追杀一事。

若是紫衣参与了行刺阿舒的事情,他可能会在为阿舒报仇和遵守爹的叮嘱之间为难。他查了又查,实事是紫衣并未参与,而是有人顶着紫衣的名字干的。他表现出一副不杀紫衣誓不罢休的模样,那是迷惑别人的手段。他去太后面前提紫衣的名字,是想看看太后会怎样对待紫衣,而紫衣会忠心地任由太后杀掉还是会逃。

逃,说明紫衣想活下去。她想活下去,他才能完成爹叮嘱的事情。而且,没了紫衣这个忠心的杀手头领,对太后而言可是不小的损失。

只要不是变态杀手,没人愿意一辈子受他人驱使而不停杀人。等着吧!紫衣会回来找他。

No.334唯一的温暖

这一等,就是三天。白日里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地面及屋顶被一片白色所覆盖。天色黑了下来,但因为雪的关系,夜间还可视物,只是模糊些罢了。

天气寒冷,又没什么事可做,周伯彥早早上床歇下了。他睡的并不沉,门上发出异响之时,立kè

睁眼。

屋内有个黑影闪身到了床前,见周伯彥睁着眼,点了下头,躲到了床尾处。

万物沉寂的黑夜不同于喧嚣的白日,稍有响动便会引来浅眠者及耳聪目明者的注意。隔壁有开门声,须臾有洪威压低声音的禀报声,“门上钉着个纸条。”

周伯彥坐了起来,并示意躲在床尾处的黑影去看看。

黑影过去打开门,并让出地方。

见到开门之人,洪威的眼中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跟在周伯彥身边的暗卫,还是皇帝派给周伯彥的暗卫。他的惊讶也只是眨眼间的事,人已经走进屋中。他走至正在穿衣的周伯彥跟前,把手中的小刀与纸条捧给周伯彥。

周伯彥伸手拿了折叠着的纸条,打开,打了火折子看纸条上写的字。字迹很潦草,看着像是很紧急的状况下写下的。他看罢纸条上短短的三句话,陷入沉思。是否是陷阱,只有探过才知dào

。为此冒险,值得吗?

他迅速有了主意,把纸条交给洪威,“准bèi

一下,我们要去这个地方查看一番。”

洪威依言看过纸条上的内容,有心劝阻,可又知dào

公子是说一不二的,于是应了声是,回自己隔壁的房间准bèi

了起来。

一刻钟后,他们从客栈后院中走出来,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夜色中,三个黑影急步前行,遇到打更者时避开绕行,并不时观察周围以辩明方向。这几天,洪威早将丰县的地形摸了个透,因而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把周伯彥与暗卫领到纸条上所指的地方。

这里是百姓居住的区域。眼前的民房有朱漆大门的独门独院儿;也有几户人的土坯房挤在一个土坯垒成的院子里的;也有独户的一般小院。三个人在附近看了一下,很快就找到院门上挂着两穗儿金黄的苞谷棒子的一户人家。

洪威看向周伯彥,低声说道,“小的先进去探探。”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令周伯彥不由蹙眉,“一切小心。”他在想,是不是他们来晚了。

洪威一手撑着墙,轻松跳了进去。他很快就检查完小院,走过来把木板拼成的院门的门闩打开,请周伯彥进入。他一指离院门不足两米远的地方躺着的死尸,对着周伯彥伸了两根手指,意思是院子里有两个死人。之后,他拔了身上佩戴的剑握在手中,一步一步走向西边那间门大敞着的屋子。

周伯彥立在院门内,一脸谨慎地听着左右两院中的动静。

没用多长时间,洪威便将所有的房间都检查过了。他低声禀报道,“公子,西屋有个死人,与院中的两个死者一样,装束相同,手腕上刻有蛇的图案。尸体还很温热,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刻钟。”

周伯彥点了点头,问道,“死者可都是男子?”

洪威答是。

“在,在这里。”女子虚弱的声音自东院墙内传出。

洪威神色一变,一脸警惕地往声源处慢慢移过去,并低声质问,“什么人?”

“彥公……子,我是紫……”女子似乎是用尽了力qì

,话说一半便没了动静。

周伯彥立kè

吩咐道,“过去看看。”

洪威往东院看了看,感觉不到危险,于是跳了进去。寒冷的空气中有血腥味飘浮着,他根据这股血腥味寻找,很快就在似狗窝的土坯小窝中找到了人。

女子蜷缩在小窝里,一动不动的。浅绿色的裙裳在雪夜里看着很扎眼,而裙裳上的大片暗色同样很扎眼。

洪威回头,一指土坯小窝,意思是人在这里。

周伯彥刚要跳墙过去看一看,却听西院屋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周伯彥几人立kè

找地方蹲下,以免有人出来会看到他们。

那婴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越哭越大声。这时东院有了动静,有个男人摸黑出来,立在门口冲着西面一阵骂,“你他娘的关老七,赶紧让你婆娘哄哄孩子。哭,哭,哭,见天儿的让孩子哭,让不让人睡了……他娘的,明儿再让孩子哭,就让你卷铺开滚蛋。”骂够了,男人关门进屋了。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骂的起了作用,西院这边婴儿的哭声很快就没了。

又等了等,周围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异样。这时,周伯彥才站起来,跳进东院。走到洪威身边,他看了看土坯小窝中蜷缩着的女子,弯腰要探女子的鼻息。

洪威从旁说道,“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周伯彥半途收回手,“带上,找个地方给她医治。”

把人带回客栈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洪威背着女子同周伯彥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低声说道,“公子,小的昨日发xiàn

了一户人家,院门上着锁,院子看着许久没打扫过了,看着不像有人居住。小的便打听了一下。那户人家两个月前全家回乡探亲了,年底才能回来。而且,他们的房后有个小房子,似是柴房。”意思是,把这受伤的女子带到那柴房藏起来,不仅是外人,就是那左右邻居都发觉不到异样。

周伯彥觉得洪威的提议不错,于是改了方向,把昏迷的紫衣带去了洪威所指的地方。暗卫跟在他们后头,在做扫尾工作,比如处理三人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他们撬开门锁进了那小房子才发xiàn

,这里并不是什么柴房,而是供人居住的简易小房子,只有一间。里面有能住两三人的火炕,挨着火炕是灶台。灶台旁依次是水缸、米缸,装碗筷的陈旧的木柜。灶台前的地上有些柴草,一把破扫帚。唯一的窗子在南墙上,窗下是一个陈旧的木箱,木箱旁边的地上摆着一个洗脸用的木盆。

一个多时辰后,寒冷的小屋子变得暖和了许多,火炕也烧热了,屋中弥漫是一股子的汤药味。天已微明,屋中光线昏暗但已能模糊的辨物。

紫衣醒了,屋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因牵动了伤口,疼的直蹙眉。盖在身上的旧棉被滑了下来,露着肩头的她冷的不由一哆嗦。她迅速将屋中一切扫视一遍,狭小的房子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她定了定神,视线一下就落到了灶炕口。灶炕里的灰被人扒拉了一点出来,上面坐着一个药罐子。汤药味儿就是从这个药罐子里飘出来的。

她缓了口气,准bèi

下炕。这才注意到,自己染血的绿色裙裳还穿在身上,肩头处会裸露着,是有人为方便给她处理胸口的伤口而用刀割掉了一部分布料。这个她记得,因洪威为她处理伤口时,她中间疼醒过一回。

这时她才注意到,炕头上摆着她的包袱,包袱上有一张用银锭压着的纸。她扯过陈旧的被子裹住自己,取了纸张看。只见上边写着:灶口有熬好的草药,醒了喝。锅中有吃食。白日不要生火,以免被人发xiàn

。灶台上有一副药,晚上煎了喝。夜里亥时会前来探望。

她将纸揉皱成一团,打开包袱取了干净衣裳出来,忍着痛把身上的衣裳换掉。

客栈内。小半个时辰前回来的周伯彥、洪威等三人都是合衣躺下的,已经进入浅眠。

天大亮,客栈内变得热闹起来,人们的走动声、说话声与笑声不时传来。

周伯彥毫无异样地起身,独自在房中用过早饭,开始考lǜ

下一步计划。

洪威用过早饭,和周伯彥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扮作普通人住店的暗卫自是扮演着在人前的角色,不动声色地呆在周伯彥的左近。

到了深夜亥时,洪威被留在客栈望风,周伯彥则带了暗卫去看望紫衣。

此刻的紫衣将自己打理的妥妥当当的,坐在炕沿上,似乎正在等周伯彥。因为伤势不轻,她的脸色不是很好。见到周伯彥,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油灯的灯芯,“多谢你出手相救。”

周伯彥说了句“举手之劳罢了”,看向窗子。这才发xiàn

,紫衣用被子挡住了窗子。怪不得他在外边时并没发xiàn

屋中有亮光。

蒙面的暗卫把一个包袱往窗下的木箱子上一放,出去了。

周伯彥指着那包袱说道,“里面装的是一些干粮、两只烧鸡和六副药。外边所有的药铺都有人盯着,这是从别处买来的药。不多,只够三天的,每日早晚煎服一副。我有急事,明早必须离开此地,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紫衣说了这么两个字,低声咳嗽两声,说道,“麻烦帮我打两桶水,水缸里没水了。”她可以不洗漱,但得喝水,煎药也得用水。依她目前的情况而言,想要自己打水吃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个倒是不用周伯彥动手,暗卫很快帮忙打了水,直到把水缸装满。

水的问题解决了,见没什么事了,周伯彥说道,“就此别过。”这就准bèi

走。

“等等。”紫衣叫住他,“名册不要了?真相也不问了?”

周伯彥一脸淡漠地说道,“我说过,名册交与不交,全由你。至于真相,你想说,我便听。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紫衣一怔。几天前的谈话,原以为周伯彥只是在做样子而已,是在诓她说出真相。没想到,周伯彥不仅救了她,而且一点趁机对她严刑拷打的意思都没有。怎么会这样?难道周伯彥真的感念她曾做过的事,真的要帮她摆脱追杀?

在她发怔的时候,周伯彥已经走到门口正要拉开门出去。

她回神,“等等,我有话告sù

你。”

周伯彥转过身,很从容地看着她,一点催促她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站着。

“你想知dào

的真相,我也不清楚。主子从未提过除掉那两个孩子的原因。至于对你爹娘下手的事,一开始,主子似乎没有要他们性命的意思,只想抓他们并软禁起来。只是,后来事情有变。周素,你应该认得。事发前,周素向主子呈上一封密信。之后,主子才改了主意,把原定计划取消。原本,我接到的命令是监视你爹娘。原计划取消后,主子将我从新计划中剔除,命令我护送一个匣子到来……”她话说一半,捂着嘴闷声咳嗽几声。

周伯彥握紧拳头,只因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别人看不到罢了。

紫衣缓过来了,继xù

讲道,“命令我送到来凤州。我觉出有异,上午带着匣子出京,关城门前又悄悄返回来了。我一直藏在长公主府外观察,发xiàn

周围的监视者从两人增加到了八人。其中一人跟我很熟,我便避开其他人与他说道。这才知dào

,那晚安排了对你们一家三口的刺杀行动。你爹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死。”

在属于她的冰冷天地中,出现了那样温暖的一个少年,微笑着替她解围,没让十二岁的她死在乱棍之下。那时的她是卑微的小宫女,虽已被主子的爪牙选中,但在那爪牙眼中是可有可无的存zài

,死不足惜。即便她没犯错,可心气儿不好的某位妃子一定要打死她出气。

是他,是那温暖的少年三言两语哄笑了那妃子,救了她一命。从此,她喜欢上了那温暖的少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把他的音容笑貌刻进脑海深处,每每忆起便觉得一阵温暖。只要有机会,她总要远远的看偷他。有时候一年都看不到他一次,她怅然,但喜欢他的心情怎样都无法抹去。

她喜欢他,越来越喜欢他,即便他成了驸马。这份喜欢,她不敢让人知dào

,更不敢让主子发觉。她偷偷的为他的痛而痛,为他的喜悦而喜悦。他是她心中唯一的温暖,她怎能看着他死?

她潜进长公主府。待到夜里,外边的监视者混进来时,她一一惊动他们,任长公主府中的侍卫发觉并将他们杀死。没想到,出现了第九个人,她只得亲自动手。她看着他和长公主匆匆带着儿子逃离,也看到了皇上身边的一名侍卫在护送他们。看着他们出城,她安心了。她日夜不休,快马加鞭地赶到来凤州完成任务。而后,又日夜不休地去追踪他,只想知dào

他是否已经脱险。

可是,他死了。

------题外话------

想要奋起,怎么就这么难?下月初,青青要挪窝了,挪到一个不会三天两头停电的地方去。

No.335国师

每每想到令自己觉得温暖的那个人死了,紫衣就觉得心口绞痛的无法呼吸。她抬手捂住眼睛,控zhì

了一下情绪,说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真相,但我可以告sù

你一个线索。国师,找到他,审问他,八九不离十你要的答案会浮出水面。”

周伯彥的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可他一时没有抓住,“国师?”

紫衣点头,“对,国师。他是主子很尊崇的一位道长,主子一直称这个道长为国师。我暗地里查过国师的背景,但所得有限。只知dào

他二三十年前曾是京外阳明观的道长,道号明济。你娘似乎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太医也好,民间名医也罢,都对你娘的病束手无策。似乎是拖了很久,最后这个明济道长出现了。也不知dào

明济道长是怎么治的,总之,你娘的病好了。先帝觉得明济道长是能人,主子更是将明济当成仙人来供奉。”

长公主十一二岁时生过一场怪病的事,周伯彥从未听说过。“你说的明济道长,和我爹娘的死有什么关系?”

因为伤势的关系,紫衣的脸色很不好,“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不清楚了,总之主子一直喊他国师。据我调查的结果来看,每次发生大事前一两日,国师一定会被主子请去说话。在你爹娘的事情上主子会改变主意,依我之见,不仅周素的密信起了一定作用,国师肯定也是起了一定的作用。”她顿了顿,“我的猜测是有根据的,刺杀命令下达的那天上午,主子见了国师。武后自裁的前一天,主子也见过国师。”她讥讽意味十足地说道,“自裁?关入冷宫的前皇后,谁管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自裁还是他杀,没人会关心。”

周伯彥听了这一切,质疑起紫衣关于国师的猜测,“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个所谓的国师有问题。”

“对,这是我的猜测。我把过去发生过的大事一个一个整理并串联起来,而后得出的结论。还记得吗?你爹娘死后不久,你便离开了京城,基本不在京城呆着。一开始你在外飘泊的日子很平静,后来才有了刺杀事件。恰恰在刺杀事件开始前,主子召见了国师。第二日刺杀令就下来了,很快的你就遭遇了生平第一次被刺事件。”

周伯彥沉默着,不知dào

在想什么。

紫衣有些支撑不住了,“信不信由你。在我看来,对你而言国师是最好的线索。你可以走了,我想休息。”

“多谢!”周伯彥道了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房子。回客栈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紫衣的话可信吗?他很快又想到,前些日子他曾派人软禁了一个道长,不会正巧就是那明济道长吧?看来,他还得回京一趟。只能让阿舒再多等一两日了。

第二日天一亮,周伯彥带着洪威离开了丰县,赶回京城去。

这个时候,青舒等在丛林深处的小庄子里。每日都在惦记周伯彥的安危。其实,小庄子上的生活很平静。小庄子上的人丁简单,每个人各司其职,每天看着都挺忙的。

而青舒。每日里,一日三餐有人照顾,三个弟弟都在她的身侧,没有帐册可看、没有家可管,她觉得自己很闲,闲的没事可干的有些闷得慌。人闲下来了,想法也就多了。担心周伯彥的安危之余,又开始惦记康溪镇上的家。古管家和苏妈妈可好?古元河的娘子估计生了,也不知生了儿子还是女儿?府中的其他人都好吗?荒地上、田庄上的一切都好吧?

再说周伯彥,快马加鞭地赶到京城后,直奔如意酒楼。他草草用过午饭,让洪威留在酒楼里,自己带了暗卫前往软禁道长的民宅。当初他是应舅舅的要求,把太后派人送出宫去的道长抓住,并秘密软禁起来的。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多想,更没有去探究舅舅为何要让他抓道长?

周伯彥赶到软禁道长的民宅,这才发xiàn

自己来晚了。院中有打斗的痕迹,好在没有留下一大摊的血迹,亦没有死尸。当时,他只负责抓人并把人软禁起来,后边看管道长的事情转交给了舅舅的属下。院中这副场面,道长是被舅舅的人给转移了,还是被另一波人给抢走了?

想到这里,他命令暗卫进宫一趟。他交给暗卫的事情有三。一是向圣上禀明紫衣说真相得从国师明济道长身上找;二是问清先前软禁起来的道长是不是明济;三是道长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是被人劫走了。

暗卫一离开,周伯彥召唤自己的私人力量,给步五送了一封信。

步五正巧坐镇一品楼,很快就收到了周伯彥的信。看了信的内容,他便离开自己的一品楼,去了一缕香包子铺。

步五一到,步二哥就把人领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之后去了前头的铺子里。

周伯彥和步五面对面地坐了,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互相问候完毕,步五问道,“你不是离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能放心让青舒妹妹独自回乡?”

周伯彥淡淡一笑,“放心,她人在安全的地方。这次,我是秘密返京,本不该出来走动。不过,听到了一个传闻,所以想当面问问你。”

步五听说青舒在安全的地方便放心了,会心一笑,“哦!什么传闻引起了你的注意?竟让你特意约我出来。”

周伯彥也不跟他绕圈子,“听说有人欲促成你与芸郡主的好事?可有此事?”

听了这问题,步五一脸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

“你怎么想的?”

步五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流言?”

周伯彥打趣模样地盯着他,“看你这反应,应是确有此事。”

步五一时无言。因为周伯彥说的是实事,他无从反驳。

周伯彥的问题直来直往的,“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给句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先抛开家世、背景这些东西,不去考lǜ

背后可能会牵扯到的利益冲突等,单看芸郡主这个人,你到底喜不喜欢?”

步五觉得尴尬,“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喝茶,喝茶。”

“因为是兄弟,才问你这些话的。你可是老大不小了,家里从祖父祖母、爹娘到兄弟姐妹都在着急你的婚事。你讨厌芸郡主吗?若是讨厌她,你不用回答,点下头就可以。”

步五有些无奈,“我说,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居然连街头巷尾的流言都要揪着不放。”

周伯彥却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来是不讨厌了。我跟给透个底,你若有意娶她,就不必顾虑背后的一些东西,我自会安排妥当。”

步五怔住,“什么?”

“若是你不反对,你家里的长辈并不排斥娶个郡主进门的话,给我递个话。有什么阻碍,我会清扫干净。”周伯彥说罢,伸手出去拍了拍步五的肩膀,“不管新娘子是谁,不管你什么时候成亲,记得给我和阿舒送请柬。”

步五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伯彥看出来了,因为提了芸郡主,步五整个人都放不开了。他失笑,“好了,别不好意思了,我不缠着你问喜不喜欢她的问题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步五笑笑,站起来送周伯彥出去时在门口遇到了步二哥。

周伯彥走了,步二哥要笑不笑地盯着步五,“老五,喜欢就喜欢,别不好意思。”

步五的面色微红,“二哥,连你也打趣我?”

周伯彥回到如意酒楼,在位于三楼的房间内休息,顺便等消息。他躺下睡了一小觉,醒来时还不见暗卫回来。他并不急,坐下来看摆在案上的一些帐本。

直到傍晚十分,暗卫才姗姗来迟。他带回来的消息是,先前抓起来的道长过去的确叫明济道长。不过,道长现在已经不叫明济了,太后直呼其为国师,太后认定他是国师。再一个消息是,这位国师的确是被人劫走了。如今还下落不明。

周伯彥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明济道长,国师,无论这个道长的身份为何,他一定要抓回来亲自审问一番。不过,前提是道长还活着,没有被人杀人灭口。看来,紫衣没有诓他,这明济的确是当年事件中的重yào

人物。否则,若只是个普通道士,太后何必要花力qì

把人劫走?

暗卫递了封信给周伯彥,说是圣上吩咐他带来的。

周伯彥赶紧打开信看,而后眉头微皱。这是舅舅的亲笔信。

信中说,会把明济道长抓起来,因为明济是最会蛊惑人心的妖道。因为明济,太后正在找什么“神女”。说是有了“神女”,大安王朝就能一统天下,世上再没有西昌国、楚国等国家,周边各国都将收入大安王朝的版图,他们安海一族将俯瞰众生,主宰全人类。

舅舅的言词间隐晦地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太后疯了,太后想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想疯了。

周伯彥嘴上不能说,但心里认同舅舅的观点。大安的休养生息政策推行几年,百姓刚能裹腹不至于饿死,太后就开始妄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真不知说什么好?

No.336回乡

事情眼看就查清楚了,可到了明济道长这里又断了。周伯彥无奈,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安慰自己,好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不必急在一时。七年都等了,再来个一年半载的他也等得起。他吩咐留在京中的属下,一定要查出明济道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朝堂局势依然紧张,可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周伯彥觉得自己该做的部分已经做了,剩下的全看皇帝舅舅的,他再介入就是逾矩了。于是,他让暗卫回到皇帝身边,自己带着洪威安心离去。

夜里戌时,周伯彥与洪威踏着月色归来。小庄子里的人们早已歇下,周伯彥不想吵醒太多的人,因而离的半里地左右的时候就下了马,牵着马走过来了。

耿管事父子夜里很警醒,马蹄声一接近就醒了,并迅速穿戴好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

睡在门房里的未婚的耿家两兄弟也醒了。二人从屋内出来,见到正走过来的耿管事和大哥,两人爹(大伯)、大哥地喊人。

周伯彥与洪威到了,扣门只一下,就听门内传来耿管事的声音,“是不是公子回来了?”

周伯彥说道,“是我。”

耿管事听出是公子的声音,一边吆喝着儿子赶紧点上火把,一边急急地开锁,打开院门迎人。这么一来,动静就有些大了,西边的屋子里陆续亮起了灯。

顾石头衣服还没穿齐整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他大步往刚进院门的周伯彥跟前跑,“公子,公子,您可回来了。”

周伯彥见了他的莽撞样,要他小声些,别把人都吵醒了。

青阳他们小,睡的实,倒是没什么动静。

青舒屋里亮起了灯。小娟把开推开一条缝儿,往外探头看了一眼,正看到周伯彥往自己房间走。她立kè

缩回脑袋,关好门急步走进内室去,“小姐,是公子,真的是公子回来了。”她刚刚急着去确定,穿着里衣去开的门,冷的隔着里衣直搓手臂。

青舒听了高兴,又不忘数落小娟两句,“看把你冻的,怎么不穿好衣裳再出去?”

小娟傻笑,“奴婢不是急嘛!”

青舒拿她没办法,“好了,别真冻坏了,快回去躺着。”

小娟见青舒坐在床上,没有下来的意思,迟疑地问道,“小姐,您不去看看?”

青舒笑道,“大晚上的看什么看?明天有的是时间。别磨蹭了,快回去躺着。你肩上的伤刚好,别又冻出好歹来。”

“小姐说的极是,就该好好说说她。”穿戴整齐的小鱼走了进来,一边说一边给小娟披了件厚衣裳。

青舒打趣说还是小鱼会照顾人,然后把她们二人赶回去睡觉了。她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躺了下来。她听着院中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顾石头隐约在说正在烧火做热饭等话,不久便沉入梦乡。大概是知dào

他安然回来了的缘故,这一觉她睡的格外好。

第二天早晨,青阳他们起床后才得知周伯彥昨晚回来的消息,高兴地要跑去看。

青舒拦住了他们,“你们的彥哥哥回来的很晚,这会儿还睡不到两个时辰。你们忍心过去吵醒他?”

青阳他们很懂事,不用青舒再说什么,都知dào

怎么做了。用过早饭,他们不像往常那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玩儿,而是安生地呆在屋子里,不是默书就是练习书法。

辰时过去一半,周伯彥的屋中有了动静。关木头见顾石头端了洗脸水进去,立kè

进屋禀报起来,“少爷,彥公子醒了,正在洗漱。”

青阳看向一旁的青舒。这是在等批准呢!

青舒觉得好笑,“去吧!”

青阳立kè

放下手中的毛笔,青灏和洛小荣放下手中的书,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跑走了。青舒走过去,看了看青阳练的字,满yì

地笑眯了眼,而后动手规整桌面。他们与大多数男孩子一样,桌面上弄的很凌乱,书本与纸张也是随手丢,并不规矩地放好。她估计,小阳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练字了,于是吩咐初一洗笔。

用过早饭,周伯彥跟着青阳他们过来了。

青舒正坐在椅子上做荷包。听闻动静,她抬头,看着他的眉眼,笑问,“用过早饭了?”

周伯彥坐到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用过了。”

青舒见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围坐到了桌前,正在小声商量等下玩儿什么,她笑笑,侧过脸看着周伯彥,“要不要喝茶?”

周伯彥本来不渴,但听她这么一问,立kè

说道,“你沏的我才喝。”

青舒嗯了一声,放下做到一半的荷包,让小鱼提来新烧开的水,亲自为他沏了一碗茶。她把茶放到他的手边,又把做一半的荷包拿了起来,低头问,“在外头,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有,一直吃的很好。”周伯彥面不改色地说谎。

青舒刚要张嘴说什么,就听青阳他们说想到外边玩儿一会儿。她准了,看着他们三个出去,又问周伯彥,“顿顿吃的热乎饭?”

“对。”

青舒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那怎么瘦了?”

他微怔,看看自己,而后反问,“有吗?哪里瘦了?”

看他嘴硬,青舒微哼一声,不理他,专心做自己的荷包。

他也不打扰他,一边饮茶,一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暖的。

时间静静的流逝。等到手里的荷包做好,她的脸上浮上满yì

的笑容。她把线剪断,收好针线,抬头时迎上他的视线,嗔了他一眼,“看什么?”

他的眼中满是笑意,“自然是看你。”

她一时没接上话。

他看了她手中的荷包两眼,一脸遗憾地说道,“若不是粉红色的,我便拿了。”

她戏谑地笑,“若不是先答yīng

了巧娘,我一定让你戴在身上在外边走来走去。”言外之意是让他在人前丢脸。

他一脸认真地想了想,“这个主意不错。若是见到的人问我,为何戴着年轻小姐喜欢的荷包,我会很自豪地告sù

他,因为是我家阿舒做的。”

她不由的脸红,低语,“谁是你家的?”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低,他不会听到。

他却立kè

接道,“你是我家的。”

她觉得,他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想瞪他一眼,一下又注意到他瘦下去的脸,于是说道,“奔波了五六日,一定是没休息好。要不要回房补眠?”

她在细微处的关心,让他觉得窝心。奔波倒是其次,因为他习惯了。但最近事情太多,他的心事又重,要思谋的事情又不少,因而有些累心罢了。“这会儿不困,用过午饭倒是要睡上一觉才成。京中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我们明日就启程。”

翌日,周伯彥和青舒告别了小庄子上的老少,继xù

回乡之路。天气越来越冷,一路上他们尽量避免露宿野外的情况。为了不错过投宿的地点,即便天色尚早他们都会停下来投宿。如此一来,行程上便慢了一些。就这样走走停停地走了十八天,冬月(农历十一月)十三这天终于到达了锦阳城。

到了锦阳城,他们自然不必再投宿客栈,现成的落脚地就有三处。一处是陈知府的府邸,一处是京城洛府在锦阳城置办的府邸,还有一处是顾府。这个顾府实jì

上是周伯彥的府邸,但表面上是某个财大气粗的顾姓大官在当地置办的别宅。

按周伯彥的意思,青舒他们自该住到顾府去。可爱的洛小荣难得地耍起了小脾气,坚持要大家住到洛府去。陈府那边若是得信儿,估计也是要接青舒他们过去住的。

青舒这个为难。但想想,洛小荣难得这么坚持,她哪能伤了他的心!于是,她捏了捏他气鼓鼓的小脸,“好了,好了,你赢了。”

洛小荣觉得惊喜,他还以为姐姐不会答yīng

呢!他高兴的欢呼一声,冲着马车外喊着锦阳城洛府的所在处。

丁管事看了马背上端坐的周伯彥一眼。

“去洛府。”御寒装束齐全的周伯彥说罢,轻夹马腹,率先改了方向,往东行。

丁管事见了,一挥手,“大家跟上,赶紧跟上。”

大概过了两刻钟左右,众人进了洛府。府中的管家带着一干下人进进出出地招待着远行而来的众人,一点都不含糊。

这天晚上,青舒等人终于洗上了解乏的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觉。客栈再好,总有诸多不便之处。即便客栈的贵宾房有泡澡的热水,但青舒坚持着一路没洗澡,也不让弟弟们洗,其他人自然也都没洗。

青舒是归心似箭,不准bèi

在锦阳城停留太久。因而,第二日用过早饭后,姐弟四人便带上自京城带回来的礼物,拜访陈府。周伯彥身有公务,没有同去陈府。今日不是沐休日,陈知府陈大人应在府衙,因而他直接去了府衙。

中午,陈府摆下喜筵招待了青舒姐弟四人。周伯彥也在,他是跟着陈知府从府衙那边直接过来的。

陈乔江有两个月没见到青阳等人了。四个男孩子聚到一齐后玩闹着厮打到一处。陈乔江的怨气还没消,还在怪他们没有带他进京。可青阳他们一给他讲京城所见的好玩儿东西,他立kè

就原谅了青阳他们。

No.337喜归家

在锦阳城宿了两晚,离家两个多月的众人一脸喜色地伴着晨曦出城。大家归心似箭,恨不能立kè

踏进府中,与留在府中的男女老少团圆。

红将军似乎也想家了,不时嘶鸣着要跑起来。若不是把它栓在了马车后头,估计它早放开蹄子跑的不见踪影了。

若是骑马赶路,按正常的行进速度,且是匀速行进,锦阳城到康溪镇大概需yào

四个时辰(八个小时)左右;要是马不停蹄地疾驰,大概需yào

三个时辰左右。

若是坐马车赶路,正常的行进速度当天到不了,晚上必须找地方投宿,差不多得用一天半的时间。

青舒他们的队伍则是由骑马的和坐马车的组成的,还有轮换着步行的一些家丁。正常来说,一天半才能到达康溪镇。

可大家都急,默契十足地加快了速度,希望太阳落山、镇门关闭前能到达康溪镇。车夫时不时甩响马鞭,让拉车的马小跑了起来。步行的家丁也是用跑的。好在家丁可以轮换着坐车休息,因而没人喊累,个个跑的劲头十足。

可即便如此,若想赶在关镇门前进镇,很悬。两年多前他们从京城归乡时,因听说了古元河的事紧赶慢赶的,最后还是晚了,因而在镇外露宿了一晚。这事,青舒记得很清楚。

因为时间紧迫,中午的时候经过一个小村庄时,队伍停了下来。他们借用一户人家的灶房烧了些开水,大家就着开水草草吃了些干粮,准bèi

继xù

赶路。

周伯彥知dào

青舒他们急着回家,也知dào

青舒他们在担心时间赶不及。他看了看锦衣护卫们骑的马,再看看杜洛二护卫与鹰卫骑乘的坐骑,走至青舒身边,“阿舒,太阳落山前我们一定赶得及进镇,放心吧!”

青舒看向家丁们,他们因跑了一上午,虽说是轮换着跑的,可还是有了疲态。她觉得这样不行,“下午不能再让他们跑了,累出好歹来得不偿失。剩下的路慢慢赶吧,该投宿的时候投宿。明天就到家了,不差这半天时间。不用担心我,我懂,不该强求的不能强求。”

周伯彥知她误会了,她肯定是以为他在安慰她。其实他是想到了提升速度的办法,“阿舒,我这边一共有十三匹马。你那边有八匹马,除去红将军,可骑乘的有七匹。陈府的陈护卫也有一匹,洛府的护卫也有一匹。”红将军是烈马,认主,不是谁都能骑的,因而他理所当然地把红将军除去。

青舒不解,“那怎么了?”

周伯彥笑言,“你的、洛府的和陈府的所有管事、家丁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七人。车夫旁边能坐下八九个人,余下的人和护卫共乘一骑就是了。太阳落山前肯定能进镇。”

青舒听了,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不过转念又想,即便是想到了,她也不好意思提。锦衣护卫可不是寻常人,他们骑的马自然是不差的。人家个个都爱惜自己的马,她哪好意思要求人家带上她的家丁。因而,她迟疑,“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再走走,活动开了赶紧上车。外边太冷。”周伯彥转过身,招手让洪威过来,并把丁管事也叫了过来。他迅速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如此,喂好马,休整好的队伍再次上路。除了周伯彥、洪威和杜护卫是独自骑马的以外,其他骑士的身后都坐了个家丁。步行的人没了,车夫更是甩开了鞭子,毫无顾虑地让拉车的马儿跑了起来。

因速度上来了,马车跑的有些颠簸。好在没人喊难受。青阳、青灏等四人乘坐的马车里。青阳不解地问洛小荣,“你的那个小厮,都说让他和杜护卫共乘一骑了,他干嘛一副见鬼表情地退开?”

洛小荣倒是没注意这些,“哥哥说的小厮是指谁?”

陈乔江从旁插了进来,“青阳,你怎么变笨了?杜护卫一天到晚冷着脸,怪吓人的,小荣的小厮哪敢坐他身后?”

青阳和青灏对视一眼,然后青阳替杜护卫辩白道“杜护卫很好,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陈乔江一摆手,“也就你们俩个不怕他,总跑去缠着他。要我,我可不敢。”这是实话,他很怵杜护卫的冷气场。

洛小荣也有同感,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时辰后,大家停了下来。人做短暂休息,也让马匹缓一缓。再次出发后,大家一边赶路一边不停张望前方,恨不能康溪镇的小城门立马出现在眼前。

今日,落日前的夕阳很美。青舒他们伴着夕阳进镇。丁管事带着古府家丁都下了马,改成了步行。他们一脸喜色地看着熟悉的小镇,觉得亲切无比。

临近忠武侯府,大家就见府门大开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一个接一个地脚步匆忙地跑出来。先一步到地方,给府中人报信的顾石头牵马立在一旁。

到了地方,马车直接赶进了府,停在了前院空地上。

有家丁立kè

搬了马凳过来摆上。丁家妹和古铃兰上前要打开青舒乘坐的车门,体态丰腴的苏妈妈湿着眼眶过来,“我来,我来。”苏妈妈亲自拉开车门,看着小娟和小鱼下来后,她伸手扶后边的青舒,并一脸喜色地说道,“小姐,您慢些。”

青舒眉目含笑地看着苏妈妈,“有劳苏妈妈了。”然后伸手给苏妈妈,由苏妈妈扶着,踩着马凳下来。

另一边,马车门被打开。青阳见到古管家,激动地喊了一声管家伯伯,竟是把准bèi

最先下车的陈乔江给撞开了,并整个人往车门外扑去。

古管家喊了声“少爷小心”,赶紧张开手臂,一下就把扑过来的青阳给抱满怀。

青阳紧搂着古管家的脖子不放,没有一点下地的意思,“管家伯伯,小阳好想你。”

古管家抱着青阳往旁边一站,声音变了调,“哎,哎,想,老奴也想。”

陈乔江揉着脑门儿下了车,气的直跳脚,“臭青阳,你给我下来,下来。看看,看看,我的脑袋都让你给撞坏了。你给我下来,都是你害的。”

青阳正跟管家撒娇呢,哪里肯理他。

陈乔江气不过,过去扯青阳的脚,“臭小子,你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青阳不高兴,紧搂着管家的脖子,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陈乔江气的更用力地扯青阳的脚。

青灏和洛小荣看不过去,上来一左一右地要把陈乔江拽开。

一旁的青舒无奈地摇了摇头,“青阳、乔江,你们俩个别闹,快点让开。天就要黑了,大家还要抓紧时间卸车。”

青阳这才哦了一声,一脸不好意思地从古管家身上下来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长大了(他自认为的),对管家这样撒娇很丢脸。

现在的确不是叙旧的时候,管家要忙的事情太多,还得安置这许多人。青舒对青阳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跟姐姐呆在一起,别捣乱。”等青阳他们过来了,她又对古管家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家的行装细软先取下来,其他的东西先别动,明天再规整。”这是卸马不卸车的意思。她又道,“丁管事,你留下给管家打下手。”

事情大体交待下去了,青舒不想站在这里耽误别人做事,于是把青阳他们带走了。回到府中,走进自己的院落,青舒心里感叹:回家的感觉真好!

虽是许久不住人了,但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而整洁,和青舒没有出门前一样。不用想都知dào

,肯定是小丫在打扫,因为小丫是青舒房里的丫鬟。若不是青舒房里的丫鬟,青舒自己不在的时候是不会允许让人进来的。苏妈妈了解青舒,自然会遵从青舒的喜好,绝不会背着青舒放小丫以外的人进来。

青舒看着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的小丫,笑而不语。小丫头更能干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就把点心、果子都摆了出来,还上了热茶水。小丫催他们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说苏妈妈去厨房盯着了,晚饭用不了多久就能好等等。

古铃兰端了温热的水进来,“小姐,各位少爷,请净手。”

小丫脸上立kè

闪过懊恼之色,小声认错,“对不起,小姐,奴婢忘记去端水了。”

青舒笑了笑,“小丫已经做的很好了,小姐很高兴。”

小丫眼一亮,又立kè

一脸羞赧地匆匆说要去灶房看火,出去了。她得了小姐少爷已经回府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前头迎接,而是去灶房生了火,开始烧热水、热炕。她感觉灶炕里添的木柴烧的差不多了,急着过去继xù

添柴。

青舒看着青阳他们净手,问铃兰,“阿琴生了没有?”

铃兰喜滋滋地答,“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苏妈妈整日里喜滋滋的,管家倒是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的。阿琴嫂子的娘也来了,说是要伺候完月子再回去。”

青阳正要拿了点心吃,听到府里添丁了,缩了手回来,“姐姐,我想去看小弟弟。”

青舒笑,“笨蛋小阳,辈份错了。元河哥的孩子,怎么可能给你当弟弟?”

青阳恍然,而后不好意思地笑,“那,那我是小叔叔了?”

青舒颔首,“天黑了,不能随便进有小孩子的地方。明天再去看。”老人们都这样讲究,她听过,自然也记进了心里。

No.338你想怎样

苏妈妈叮嘱厨房的许三娘和关婆子动作要快,还把丁家妹和一个小厮调过来给她们帮忙。觉得这边没问题了,她脚不沾地地在各院中转了一圈儿,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下去。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各院主子的房间平日里都有打扫,他们现在要忙活的无非是烧炕、暖屋子、烧洗澡水等,还有就是把油灯的灯油填满、屋里缺什么用品从库房取来添置进去一类的事。

苏妈妈最后来到青舒的院子里。见小丫已经把炕都烧好了,暖屋子的火墙也烧热了,屋子里有了热乎气。苏妈妈满yì

,夸小丫能干。

青舒吃了几块儿点心垫过肚子了,问苏妈妈,“几位少爷的屋子可是准bèi

妥当了?”

苏妈妈上前答,“小姐,都准bèi

妥当了,老奴刚看了回来。这会儿正在暖屋子,少爷们用晚饭的工夫屋子就烧热乎了。”

青舒又问,“彥公子那边如何了?”

苏妈妈答道,“屋里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过了,这会儿也在暖屋子。”

青舒点头,“饭食是怎么安排的?”

“主子们是六个炒菜、两个炖菜,白米饭。下边的人两个炒菜、两个炖菜,白米饭。这天寒地冻的赶路不容易,老奴吩咐过厨娘,炖菜里肉要多放。”这肉是前几天买回来冻上的,正好拿出来用上了。

青舒听了满yì

。他们没有提前送消息回来,府里没有准bèi

就能安排出八个菜来,已属不易。她浅浅一笑,“苏妈妈,你去忙吧!明日再去看你的大胖孙子。”

一提起大胖孙子的话题,苏妈妈便眉开眼笑地高兴的不得了,连连答yīng

着退下了。

小娟送苏妈妈出去,回来就跟青舒说,“小姐,苏妈妈有了大胖孙子走路都不一样了,跟跳舞似的。”

青舒失笑,“有胆子就当着苏妈妈的面说,看她怎么收拾你!”

晚饭好了,主子的饭食布置到了青阳的院子里,之后苏妈妈派人去请各院的主子。周伯彥也被请了过来。

大家都累了一天,用过饭各自回房,洗漱过后便安歇了。

一夜无话,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周伯彥准bèi

启程南下,用过早饭便派人给青舒递话,问青舒想好要什么东西没有。这事他路上就和青舒提过,若是青舒有什么想要的南边物产,他回来时自会给青舒带上。当时青舒说一时想不出来,他就说让青舒慢慢想,他走的时候告sù

他一声就成。

青舒看着前来传话的顾石头,“走的这么急?回去问问你们公子,能不能等我一日,明日再走?”

顾石头听的误会了,以为青舒是舍不得他家公子走,于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小姐,您要公子多等一日,不知为了何事?”问罢他又觉得不妥,忙又解释,“小姐,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回去公子问小的,小姐为何要让多等一日时,小的若是答不上来,怕公子会怪罪。”

青舒觉得顾石头说的有理,因而并未往别处想,“你们公子在外行走,是不是经常风餐露宿的?”

顾石头答,“回小姐,是。”

青舒不由蹙眉,“是不是经常不按时吃饭?有时还会饿着肚子赶路?”

顾石头觉得古小姐真了解公子,于是猛点头。

青舒叹了口气,“那就是了。你回去跟他说,我这就派人出去买肉。肉买回来就做肉干。明日,让他多带些肉干再启程。”

肉干好啊,肉干可是个好干粮,吃点儿就解饿,又好吃。顾石头忍着没让自己当场咽口水,说了声“小的这就去回公子”,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今年庄子上还没杀猪,再者做肉干要用新鲜瘦肉,自然是要出去买的。青舒吩咐小鱼,“去跟管家说,赶紧派人出去买猪肉,要买瘦的,镇上的猪肉摊子上有多少就买多少,总之是多多益善。”她是那种该小气的时候小气,不该小气的时候从不小气的人。

周伯彥带着属下在外行走,不是吃独食的人。她给他肉干,他肯定会分给属下们。因而,做的太少不行,他吃不到多少。因此,做的越多越好。希望今日能多买些猪瘦肉回来。

小鱼去给管家传话的工夫,周伯彥过来了,身边还跟着青阳和洛小荣。

洛小荣进门就抢着问,“姐姐,你要做肉干吗?”

青舒正打算进去换衣服,见到他们后作罢,招呼着大家坐了下来,之后说道,“是啊,要做肉干,已经派人去买肉了。”只是时间紧,风干的时间怕是不够,她得在其他地方想些招儿。

洛小荣过来,挽着青舒的手臂撒娇,“姐姐,明天还做吗?”他明白,今天做的是给彥哥哥带的,因而问明天还做不做。他知dào

,若是明天还做,姐姐一定是给他们吃的。

青舒捏他的小脸一下,“怎么,想吃了?”

洛小荣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点了头。

青舒笑着答yīng

了,“成,明天就做给你们吃。”说完她才想起来问周伯彥,“明天走,成吗?”

周伯彥今日难得地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裳,此刻又是温和带笑的,因而整个人十足十是位温润如玉的英俊贵公子,而不是在人前的清冷贵公子。他过来就是要告sù

青舒,他会等青舒的肉干。“嗯,不急,明天再走不迟。”

青舒又道,“若是买回来的肉够用,我再做一样酱猪肉。这个季节酱肉放得住,不怕三两天就坏掉。而且,它就是凉着吃的,不怕坏肚子。”牛肉弄不到,因为官府有明令,不能随便杀牛。只有那老弱病残的牛才可以杀,且还要先向官府的相关衙门申请,衙门批准了才能宰杀。因此,肉干也好,酱肉也罢,她都得退而求其次地用猪肉来做。

他的阿舒在给他张罗干粮,他自是高兴。别说等一日,就是等两日、三日他也甘愿,出发后在速度上把耽误的路程补回来就是了。周伯彥如此想着,温声回道,“好。”

青阳和洛小荣还没吃过青舒说的酱肉,眼里自然就多了份好奇。

青舒似是看出来了,“少不得你们吃的,放心吧!”“对了,乔江和小灏去了哪里?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青阳啊了一声,立kè

从椅子上滑下来,拽上洛小荣着急要走,“哥哥、姐姐,我们走了。大家约好一起练箭的,他们肯定在练功场等我们。”他们是遇到彥哥哥,然后跟着过来的。一听有肉干吃,差点就把另两个人给忘记了。

“小心些,别伤了自己。”青舒离椅,跟在他们后头嘱咐起来。

青阳和洛小荣喊着知dào

了,出了门便跑了起来。

青舒目送他们跑的不见了人影,这才转过身,回到位子上坐了,“去了南边,方便的时候帮我收集些北边不常见的种子,粮食种子、蔬菜种子都成。”

周伯彥欣然答yīng

,“好。”

她一直惦记土豆和红薯,“你再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这样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秧子差不多能长到人膝盖那么高,开小白花。它埋在地里的根上会结大小不一的很多果实,形状差不多是圆的,最大的都能长到人的拳头那么大,小的比鸡蛋还小。还有一个是秧子不开花的,而且不往上长,趴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叶子很密。地下结的果实是一根一根长圆形的,也是大小不一。果实表皮有的是红色的,还有粉红的和白的。据书上写,红皮的最甜最好吃,粉红皮的差些,白皮的没什么味道不好吃。”

“成,一定帮你打听。若是能找到,帮你弄些种子回来。还有吗?”他就知dào

,她感兴趣的永远不会是首饰,更不会是跟别家小姐攀比穿衣打扮等事。

她静静地想,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来着?突然,她眼睛一亮,“对了,绿豆,南边有农人种绿豆是不是?”他们北边目前种的人不多,因而只在京城能够买到,还不好找。锦阳城没有卖,康溪镇更没有卖。

“绿豆?”他觉得自己应该知dào

这指的是什么,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指什么。

青舒立马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娟,“你去,去我的小库房取一把绿豆过来。”说着,她把自己院里小库房的钥匙给了小娟。她在京城搜寻,走了不少米铺才买到两袋子绿豆。她宝贝的很,一早就让人搬进了她的小库房。

不多时,小娟回来了,把小库房钥匙和包着什么东西的手帕放到青舒手边的桌面上,“小姐,绿豆拿来了。”

青舒小心地把手帕打开,“这就是绿豆,和黄豆、红小豆一样,以前大家都当是喂牲口的。其实,它做菜一样好吃。这次来不及了,等你下次过来,炒菜给你尝尝。”绿豆发好芽需yào

三四天时间,现在想做给他吃都不可能。

见到了实物,周伯彥恍然,“南边有人种这个东西,很常见。你想要?”

她心中一喜,“嗯,想要。既然那边很常见,不如你让人给我多买些,然后让你的商队顺路给我送过来。运送费用我照付,采买的银子我可以付双倍,不让你的人吃亏。”

他眼中闪过笑意。听她的话音他便明白了,东西运过来到了她的手,指定与黄豆、红小豆一样会身价大涨,“你能吃下多少?”

她说的不是很肯定,“一万斤,能办到吗?”其实,再多些,她也能吃下。北边不像南边,一入了冬就吃不到新鲜蔬菜了,因而像黄豆芽、绿豆芽、酸菜之类的菜会变得大受欢迎。南边的冬天很短,有四季的时蔬可食用,相对而言豆芽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北边。

他觉得这事好办,“这容易,年前一定给你送过来。”

一听容易,她心下一动,“你的意思是,收一万斤绿豆很容易?”

他笑言,“南边的地域不比北边的小,即便车马行收走了大半的绿豆,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还是不少。若是你说能吃下五六万斤,我也能你给弄来。不过,要多走几个地方收购,需yào

一定时间,得分批运送过来。年前一批,年后二三月间一批,你看成吗?”

她的眼睛亮亮的,“五六万斤?”

他就喜欢她眼中那跳跃的明亮的光,充满了生命力,“嗯。绿豆去年在南边的行情是一斗三十五文钱,今天差不多也是这个行情,高也高不过四十文去。”

青舒心说好便宜。一斗等于三十斤,三十斤绿豆才值三十五文到四十文之间,真的好便宜。就算她付给他的人双倍的价钱,也就是一斗七十文至八十文之间,再加上运费,再高一斗大概就值九十文。一斗绿豆可以发多少绿豆芽?就算她按四五文一斤卖钱,除去用工的费用,挣的钱也得翻两至三倍。再者,即便过了冬季,她的绿豆芽也不过时。因为,她的凉皮需yào

绿豆芽作配料。以前没有,因而凉皮里根本没加绿豆芽。

她想着,这个买卖得做,有风险也得做。反正冬天销售不完的可以留给凉皮做配料,怕什么。于是,她再次大着胆子拍板儿,“五六万斤我也吃得下。需不需yào

我交定金?”明年,明年若是北边也种开了绿豆,她再考lǜ

鼓捣绿豆糕。现在不急,银子要一个一个地挣,事情要一步一步地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不用给定金。东西运到,负责人会拿着帐本和你核对。核对无误,你再付银子。”

“好,听你的。”青舒心说,货到付款也挺好。她和他是恋人关系不假,但生意归生意,不能和私人关系混为一谈。绿豆这事是生意,一马归一马。而她托他打听的土豆、红薯等就是私人关系的请托,与生意不同,她自然不提银子。

这事情谈好了,青舒想着猪肉差不多要买回来了,她得忙了,因而劝周伯彥去练功场上守着青阳他们。

周伯彥却拉着青舒的小手赖着不肯走。他说青舒明显偏着几个弟弟,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他明天都要走了,都不肯多陪陪他。

青舒瞪他,“你想怎样?”

No.339重要的东西

周伯彥听见青舒问“你想怎样”,他便凑近了,在她耳边低语,“亲我一下。”

青舒很想使劲儿拧他腰上的肉,但想到他清瘦了许多,有些心疼,没舍得下手。既然舍不得下手,便只能让他得yì

了。她见丫鬟都不在跟前,倒也不扭捏,迅速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成了吧!快走。小阳他们毕竟小,一个没把握好,练箭的时候伤到人可就不妙了。有你在一旁盯着,我就放……唔……”

周伯彥觉得她的话太多,捧住她的脸就亲。

她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脸红得像熟透的红苹果。而罪魁祸首,却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一样舔了两下嘴唇,大笑着扬长而去。

厨房内,青舒嘴角含笑,正耐心地为切块儿的瘦猪肉抹盐。

一旁与青舒做同一样事的古铃兰倒也不怀疑,只当小姐的好心情是因回府而起。

她们这边给肉块儿的两边细细地抹好盐,小娟便接手。她一块儿一块儿地把处理好的肉块儿摆到透气的篦子上,满一篦子就端到一旁去摆上,再往下一个篦子上摆。

采买回来的瘦猪肉足有一百四十来斤。这要得益于人们喜欢买肥肉和五花肉,因而大多时候肉摊子上的肥肉和五花肉卖的最快,瘦肉卖的最慢。按五六斤鲜肉出一斤肉干来估,采买回来的肉估计能出二十多斤的肉干。周伯彥的队伍一共十三个人,这些肉干在关键时候会起不小的作用。这就是青舒好心情的原因。

忙了足有一个时辰,所有的肉块儿都抹好盐晾上了。因为时间紧,在太阳正好的时候把摆了肉块儿的所有篦子都晾到了外头,并派人隔一刻钟就翻面一次。

到了晚上,青舒又让人把篦子搬进屋摆上,还烧热空铁锅把肉放进烤了烤,只为让肉块儿快些失去多余的水分,而不是把肉烤熟或烤糊。之后再把肉块儿摆到透气的篦子上。此时,另一口锅里做的酱猪肉已经熟了,她吩咐小丫停止加火,却没有从汤汁里捞出酱肉,而是将它焖在了锅里。弄好这一切,她带着丫鬟赶紧洗漱,并上床睡觉。

子夜过去,很快就到了丑时,外边漆黑一片。青舒起床,开始穿戴起来。睡在耳房的小鱼和小娟打着哈欠同样起床,有些迷糊地穿戴起来。这是夜间最冷的时间,推开门的刹那,主仆三人的困意顿消。

厨房门上挂了一盏灯笼,厨房内点了两盏油灯。主仆三人一阵忙碌,生火、干净空锅里倒上油,在寅时将近时终于炸好了所有的肉干。

青舒从已经晾凉的肉干里取了一块儿,顺着肉干的纹理撕下来一点,放进嘴里尝。她点头,一点一点地把肉干撕成小丝,慢慢地吃掉。她觉得还不错,既没有炸糊,里面也炸熟了。虽然没能正常的风干,但做出来的干湿度还成。

她走过去,揭开另一口小锅,这里还焖着昨晚做熟的酱肉。锅盖起,便看到锅里的酱汁收了不少。她把里面的大块儿酱猪肉捞出来,控了控汁水,放到干净案板上用菜刀薄薄地切了一片下来。她拿着这片酱猪肉,很容易就撕下一角,尝了尝味道,满yì

地点头。入味很好,咸中带着微辣,调味料的味道也浸入了肉里。

东西已经准bèi

好,味道都还不错。青舒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困倦之意打起了哈欠。

小鱼从旁说道,“小姐,您回去歇着。待这些全晾好了,奴婢们会包好,在公子启程时送过去。您放心。”

青舒摇头,“这就卯时了,大家就快起床了,就不回去睡了。把这里收拾一下,用过早饭,公子启程了我们再睡回笼觉就是了。”

小娟和小鱼答yīng

着,迅速把小厨房收拾好。这时,青舒在一旁用油纸包仔细地包着肉干。包完最后一个,她数了一下,一共包了二十八个。酱肉还要控一会儿酱汁,她倒也不急着包。这没有忙的事了,这困意就上来了,上下两眼皮子直打架。她想拍拍脸,让自己精神点儿,抬手才注意到手上沾了油渍。她走过去净了手,走出小厨房。站在院子里,冰冷的空气使人瞬间清醒。

她回了一趟房间,很快就戴着帽子和薄手套出来。她进了一趟厢房,走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杆长枪。此时天边泛白,黑夜正逐渐远离人间。她做了一会儿热身动作,舞起长枪。很快的,身上的冷意驱散,额头已见薄汗,戴着薄手套握枪的双手也感觉不到冻了。

过不多时,府里的人们陆续地起床,各司其职地忙活起来。天渐渐的亮了,卯时末早饭便好了。

青舒看着同桌吃饭的青阳、青灏四人,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周伯彥,眼带笑意地低头,继xù

进食。

饭罢,周伯彥带着顾石头和十一人的锦衣护卫队准bèi

出发。

青舒让小娟把特制的背包递给顾石头,而后对周伯彥低语,“包里装的肉干和酱肉,还有些点心。”

周伯彥也不管跟前有人,用自己的一双大手包裹住青舒的小手,为她焐手,“怎么没戴手套,冻坏了怎么办?”

她低声抗议,“快松手,会被笑话的。”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道,“谁敢笑话我们?活的不耐烦了。”

她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照顾好自己,尽量吃热乎饭食。”

他一脸认真地答yīng

,“好。”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你也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她点头。

他又道,“付欢和付影过几日就到了,有事尽管差遣她们。除她们二人之外,在京城时保护你的三人也会到。只不过他们在暗处,有事自会出现。”

他们在这边依依话别,小娟和顾石头站在旁边正嘀嘀咕咕地说事儿。

小娟,“为了这肉干和酱肉,小姐昨天忙了一日不说,今日丑时又起来忙活了好久才弄好的。你得看好了。”

顾石头把包抱的死紧,以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明白,明白。”

小娟又道,“你得照顾好你们公子,不能让你们公子饿着、冷着的。若有照顾不周,让你们公子这个那个了的,瘦了、伤了的,惹得小姐伤心,我一定拧掉你的耳朵。听到没有?”

顾石头不忿,“喂,公子是我的公子,我自然会照顾好。用你说?”

小娟瞪圆了眼睛,“不服是吧?想挨揍是吗?”

顾石头不由后退两步,“你是不是个姑娘家的?这么野蛮干嘛!谁家姑娘像你似的动不动就要动手打人?”

小娟气鼓了脸,“你……”

顾石头作出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你什么你?赶紧走,赶紧走,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也不知dào

哪个倒霉的会娶你?”

小娟哈地笑了一声,“姑奶奶才不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哼!”

顾石头哼了一声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装什么?口是心非。不嫁人,鬼才信你。”

小娟这下真生气了,“臭石头,你找打。”说罢,一拳头招呼了过去。

顾石头似有准bèi

,往旁边一闪,“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他一边喊,一边跑过去躲到了锦衣护卫中间。

这两个从小声嘀咕到喊叫加动手,青舒再注意不到那就奇怪了。她看着自己的丫鬟握着拳头追在顾石头身后,不知该笑还是该恼。这臭丫头,都让人瞧了热闹去还不自知,真是粗神经。她无奈地出声,“小娟,回来。”

小娟倒是听话,狠瞪四处逃窜的顾石头一眼,哎地答yīng

一声,回来跟小鱼站到了一处。

青舒嘴里咕哝了一句,“臭丫头,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周伯彥笑了,对着她低语,“在京城时,你说过要赏石头的。”他见青舒面露疑惑之色,提醒道,“石头收拾了宋翰林。”

青舒这下想起来了。宋翰林和顾城联手要害她,被周伯彥发觉并破坏了。过后,周伯彥派了顾石头去收拾宋翰林。于是,顾石头查出人前正人君子的宋翰林有个秘密,那就是宋翰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遮遮掩掩地去青楼一次。之后,顾石头算准时间,在宋翰林一次从青楼出来,并准bèi

偷偷回别宅的时候,对宋翰林下黑手,狠揍了宋翰林一顿。宋翰林一脸猪头像,告假十日后才敢出门见人。听说了这事,她便说过要赏顾石头。如今又想起这茬儿,她说道,“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然后不忘再次追问,“你快说说,他有什么喜好?上次问你,你都没告sù

我。”

周伯彥笑的意味深长,“他的喜好先不管,我倒有个建议。”

“你说。”

“既是欢喜冤家,你把小娟许配给他就是了。”

她微愕,“什么?”

周伯彥又说道,“你好好考lǜ

一下。此事不急。”

她眨了眨眼,小娟配顾石头,似乎,有点意思。

周伯彥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石头,东西拿过来。”

顾石头答yīng

一声,把怀里的背包塞给洪威,而后几大步跑过来。他把背在身上的包袱取下来,伸手进去掏了掏,很快就取了一个精致的长匣子出来,双手捧给周伯彥。

周伯彥这才松开青舒的手,把长匣子接了过来。他在她不解的视线中把长匣子放进她手中,“拿好,这是对你我而言很重yào

的东西。我行走在外不便带在身上,它就交给你保管了。”

青舒盯着手中的匣子,“里面装了什么?”

他眼中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一定要保管好。等我走了,趁没人的时候再打开看。”他如此说罢,抱了青舒一下,而后转身,大步走向府门,“出发。”

No.340惊喜

周伯彦走后,青舒捧着那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长匣子回去。想到他走前交待的话,她心怀好奇正要打开长匣子,就听身后响起扣门声。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何事?”

小鱼垂手立在门外,“禀报小姐,于县辅于大人的侄女于二小姐递了帖子进来,管家命人送过来了。”

于二小姐?还是于大人的侄女?青舒疑惑,“拿进来。”

小鱼应了声是,接过丁家妹手中的帖子推门进来,交给青舒。

青舒仔细看过帖子的内容,不由疑惑,“我和这于二小姐素未蒙面,更遑论有什么交情了,她怎会如此热情地邀请我参加什么才艺会?看这帖子里的遣词用句,竟是与我相交多年的姐妹般的亲昵。又说这才艺会是特意为我接风洗尘而举办的女子聚会,过于奇怪了些。”她回府,自是她自己的事,关于二小姐或甲小姐、乙小姐什么事?认都不认得,突然来这么一下,委实有些好笑。

小鱼听了青舒自言自语式的话,也觉得此事怪的很。“小姐,不如传家妹进来问问。她一直留在府里,于县辅什么时候多了于二小姐这么个侄女,这于二小姐又有其他什么来头,家妹多少应该听说过一些街头巷闻。”

青舒点头,“让她进来。”

小鱼又说道,“小姐,您向家妹问话的工夫,奴婢去管家或苏妈妈处打听打听。”见青舒点头,她退出去,让家妹进去回话。而后,她对刚从外边回来的小娟嘱咐了几句好好伺候小姐等话,打听消息去了。

进了里屋的丁家妹,确实听说过这于二小姐的三两事。她告sù

青舒,于县辅把留在家乡的全家老小都接过来了。就在秋收结束,青舒他们启程前往京城的十来天后。于家虽不是大家族,可老老少少的一共来了十七口人。其中,于县辅的兄长夫妻二人带三儿两女都跟来了,一下就占了十七口人的七口。剩下的,便是家中的老人和于县辅下边的几个兄弟姐妹。

于二小姐今年十五岁,有几分姿色。来到康溪镇不过半月,她就开始借着于县辅侄女的头衔到处走,不时拜访镇上那些府中有年轻小姐的大户人家。不过月余,这于二小姐便成了康溪镇上最为活跃的年轻小姐。她时常呼朋引伴地和镇上大户家的年轻小姐逛街,或选在某位小姐的府上聚会。

于二小姐的拜访名单里,自是没有落下康溪镇上属于传奇人物的青舒。一个月前,她是亲自来拜访的。管家告知她小姐出远门还未归来,把她挡了回去。半个月前,她派了丫鬟过来问青舒何时回来,管家回说归期不定,把人打发了。七八天前,她又派了丫鬟过来寻问,管家的回答自是归期不定。

前日,青舒他们的队伍伴着夕阳归来,镇上的许多人都是看见了的。再者,如今的康溪镇,出行的阵仗最大的非忠武侯府莫属。因而,看见的人即使认不出马车上的“古”字幡,也知dào

忠武侯府的主子们回来了。也就是说,像于二小姐如此活跃的人,自是会收到消息。这不,青舒回来的第三天,于二小姐的帖子就到了。

青舒不由微微挑眉。康溪镇上居然来了个公关高手,竟是要把镇上有头有脸的年轻小姐都要“一网打尽”,尽收为羽翼。寒门出身的小姐,年仅十五岁就有这等心思与行动力,在女子中也算是个人物了。她不管公关高手的于二小姐要干什么,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她古青舒的身上,尤其是坏主意。她的性子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青舒让丁家妹退下,把长匣子收妥当了,去外屋坐等小鱼回来。她见小娟很努力地不让自己打瞌睡,时不时在地上转两圈儿再站定,她莞尔,“小娟,小姐允你睡回笼觉去。”

小娟的眼一亮,可立kè

又摇头,“不,不,奴婢不困,奴婢要伺候小姐。”

青舒佯装生气地提了音量,大声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那许多罗嗦话。看你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小姐我看的头晕。”

小娟一脸的慌张,“小姐,小姐,您别生气。您不想看到奴婢,奴婢站外头伺候就是了。”说罢,竟是垂着脑袋迅速出去了。

青舒愕然,而后是无奈地抚额,嘴里嘀咕,“这丫头,神经到底粗成什么样了?让她去睡,却当是我看她不顺眼了。”

正在这时,小鱼回来了。她见小娟耷拉着脑袋站在院中,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小娟使劲摇了几下头,让小鱼赶紧进去伺候,再不说话。

小鱼不明所以,但想到小姐还在等消息,忙掀了御寒的厚门帘子,推门进屋。见青舒一脸无奈状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她快步上前,禀报起来。“小姐,管家请您移步书房,说有要事禀报。”

青舒听罢,帽子手套都戴上,并披上周伯彥特意为她找人做的狐毛大氅,前去书房。管家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既没带小鱼,也没带小娟,自己拿钥匙开了书房门,带着管家进去了。书房两个多月没有使用,一直没生火,里面自是冷。因而,她和管家谁也没摘下帽子,也没有坐,就那么站着说话。

管家告sù

青舒的,不仅包括丁家妹所说的那些内容,还包括其他的一些事儿。

这于二小姐在交往中的众小姐面前夸下了海口,定要把青舒拉进她们的才艺会中,还要青舒点头答yīng

在忠武侯中办一次才艺会。她要带着她的那些好姐妹名正言顺地踏入忠武侯府,好好参观一下忠武侯府到底是何模样?是不是与传闻中的一样,富丽堂皇的像知府大人的府邸一样。(关于知府大人的府邸是如何如何的富丽堂皇,也只是她们道听途说来的,谁也没亲眼见过。)

这于二小姐心里还有个念想。那就是通过青舒攀上德县萧知县的府上,找机会在萧夫人和萧家几位未成婚的公子面前露露脸。她觉得,自己姿容姣好,二叔(于县辅)又是萧知县门下的,自己在萧家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很可能就嫁为萧家媳了。这样的想法,她自是不会对外人说。不过,她毕竟年纪小,哪能将心事一瞒到底,总要找人说道说道。一来,表现自己的聪明;二来,希望得爹娘相助。因而,她在一位朱姓小姐面前露了点马尾,让朱姓小姐看出了端倪。还有就是,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告知了爹娘,要爹娘相助,做好于县辅的功课。

这件事,朱姓小姐看出端倪却并未说破,谁也没告sù

。于二小姐的爹娘希望女儿能攀上富贵人家,此事又事关女儿的名声,自是闭紧了嘴巴对外半句不露。

古管家却知dào

了,自是丐帮的功劳。丐帮吃的是古家的剩饭剩菜,穿的是古家给拾掇来的旧冬衣,听到任何事关古府人等的消息,总会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小姐刚回来,先前周伯彥他们又在,因而他没急着将事情说出来。“小姐,那于二小姐心气儿是高了些,心眼儿也多了些,倒也不坏。您知dào

于二小姐就是这么个人就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也别生气。那就是个没吃过亏、还没长大的小姐,不值当的。”

青舒真没生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都是往上爬的。男人求富贵、求权势,不是走上商路就是走上仕途,并在自己的道路上拼了命的往上爬;女人求富贵、求权势,因为男尊女卑,商路也罢、仕途也好,哪个都无缘,便唯有把主意打到嫁人一事上了。

于二小姐大肆走动,得了许多跟班儿(大户小姐们),在人前炫耀自己是县辅的侄女这一点,是寒门出身的年轻男女在觉得自己终于出头了的时候经常干的事,人之常情,不足为奇。于二小姐想高嫁,惦记萧知县家的公子也不足为奇,很多姑娘都有这个念想。无论古今,哪个女子不愿意过衣食无忧的日子?无论男女,谁不想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哪个女子愿意嫁个穷光蛋?连肚子都填不饱,最起码的温饱都解决不了,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过饱足的日子,谁会愿意?

人之常情的事,青舒自是理解,不会站在那里自以为是地讨伐人之常情。但有一样,于二小姐准bèi

拿她当跳板的事,她可不怎么喜欢。连面都没见过,就开始准bèi

算计她了,于二小姐倒是挺能耐的。“既然有个于二小姐,那一定就有于大小姐。”

管家立kè

将自己所知的报上来,“听说,这于大小姐性格木讷,不怎么说话,只知埋头做事。从不出门。她和于二小姐是亲姐妹,只比于二小姐大了一岁半。听说,当爹娘的不怎么喜欢埋头做事的于大小姐,反倒喜欢处处喜欢出风头的于二小姐。于县辅倒是喜欢这个大侄女,对二侄女在镇上的所为颇有些不满。但怎奈兄嫂时常拿供他读书的事来说,说为他吃了多少苦等话,他便也只能忍着,虽有不满却又不好教育二侄女。”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青舒知dào

该如何对待于二小姐的帖子了,便让管家去做事了。她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进了屋。除掉御寒的帽子等物,她吩咐小鱼她们不得打扰,而后把自己关在内室之中。

她把周伯彥留下的长匣子取了出来。想到他说的话,说这里装的东西对他们二人很重yào

,她有些紧张。解开外边缠绕着、并系上的锦绳,慢慢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个长圆形的东西。因为它的外面套着个锦缎的袋子,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何物。

当她去掉锦缎袋子时,露出里面的一个卷轴来,而且是个有蟠龙图案的卷轴时,她愣住。她呆愣足有十几秒的时间,而后小心打开卷轴。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等字映入眼帘时,她睁大了眼睛。当赐婚二字印入脑海中时,当周伯彥与古青舒这两个名字在字里行间出现时,她突然落泪。

No.341小鱼

青舒从一开始就知dào

,她和周伯彥想要在一起,真的很难。很明显,这个阻力来自于周伯彥的身份。他是长公主的儿子,又得皇帝的偏爱、太后娘娘的疼爱,是世人眼中身份尊贵的公子。即便他没了爹娘,他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他的婚事成了皇家的事,皇帝与太后在这期间一定会扮演重yào

的角色。

她呢!爹本身就是寒门出身的武将,还是早已战死疆场的武将。人死如灯灭,生前做的再多,也早已庇护不了她太多。娘又是那样一个软弱的女子,还是拖后腿那类型的,后来又亡故。她和青阳成了失去双亲又无所可依的姐弟。没有强dà

的家族在后边扶持她们姐弟,一切都得倚靠她自己去拼斗。

现如今,即便她不再担心生计问题,日子过的还算富足。但在权贵眼中,尤其在太后与天下之主的眼中,她只是普通的小百姓,什么也不是。谁都认为她配不上周伯彥。若是站在权势顶点的这两人不同意,她和周伯彥的感情在好也难有一个好结果。

周伯彥真的喜欢她,用心在喜欢她,她感觉得到。府门上的“忠武侯府”的御赐门匾是周伯彥帮她争取来的。青灏能在她身边安好地呆着,是周伯彥努力的结果。她能安全离京,是周伯彥全力保护她的结果。所有的这些加起来,已经够让她感动了,也让她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嫁的。她想好了,如果今生不能嫁她为妻,她将选择孤老一生。

没想到,周伯彥却悄无声息地弄来了赐婚的圣旨。此事没有宣扬开,就是没有公开宣旨,背后一定有许多事。给他们二人的赐婚圣旨即便没有当众宣读,但并不影响圣旨独一无二的效力。就是说,她身上的三年孝期结束,就能嫁他为妻了。就算太后如何不喜欢她,圣旨面前太后也无能为力。

他为他们的将来做了那么多,又把赐婚圣旨这个定心丸放到了她的手里。这个意wài

惊喜,真的让她很惊喜,她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虽然忍不住要落泪,但她还记得圣旨的重yào

性,忙取了帕子去拭泪。

用午饭时,她没怎么吃东西,却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而是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她不时为青阳他们夹菜,并温声软语的劝他们多吃些。

吃饭之余,青阳时不时偷瞄姐姐两眼。最后终究没忍住,他夹了一段红烧排骨到姐姐碗里,“姐姐也吃。”

青舒说声好,低头吃碗里的排骨。

青灏和洛小荣见了,也是一人夹了一段排骨,探着身子要往青舒碗里放。

人在困倦缺觉的时候,一般都食欲不强,再好吃的东西都少了那份好味道。此刻的青舒就是如此。可弟弟的关心她又不想拒绝,因而忙递了碗出来,把青灏和洛小荣夹来的排骨接到碗里,笑言,“都长大了,会照顾姐姐了,姐姐真高兴。”

青阳他们听了,自然高兴。

陈乔江瞅了瞅他们几个,“真够酸的。”然后埋头吃自己的,根本不加入。再他看来,桌上吃饭的唯有他有大人的样子,其他人,包括青舒姐姐在内,都很幼稚。这就是急着长大的臭屁男孩子的臭屁想法。

饭罢,青舒没像以前那样散步,而是急急回去午睡了。她都睡觉了,哪里还需yào

人伺候,因而她命令小鱼和小娟午睡半个时辰。院子里还有小丫照看着,有人来小丫叫醒她们便是。

为了睡的舒服些,青舒脱掉外衣与棉衣,还放下炕前的帘幔,这才上炕躺进了被子里。困意袭来,她想着周伯彥,嘴角含笑地睡着了。她的这一觉睡的很好,梦里有他在耳畔轻声唤着阿舒。

她嘴角含笑地醒来,赖在被子里舍不得起身。人刚走,她便觉得想念,感觉自己很没出息,可又控zhì

不住对他的想念。正在这时,外间传来小娟和小鱼似在嘀咕什么的声音。

她这才坐起来,穿戴好下了炕,提了音量出声问话,“谁在外边?”

小娟和小鱼立kè

走至门前,隔着门板齐声问安。

青舒移到了梳妆台前,坐下来对镜梳头,“进来说话。”

门开,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小鱼直接走到炕前,探身整理青舒用过的被褥。

小娟端了洗脸水进来,“小姐,请洗漱。”

青舒头发还没梳好,手上的动作不停,“什么时辰了?”

小娟答,“小姐,已经申时了。”

青舒一愣,自己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晚上怕是不好入睡了,希望不会失眠。她想到两个丫鬟刚在外边嘀咕着什么,问道,“可有事禀报?”

“有的,小姐。”小娟说着,拿过摆在梳妆台边缘上的梳子,接手为青舒梳头,“张管事和吴管事收到小姐和少爷回府的事,特来拜见。管家知dào

小姐在休息,便让他们等,让他们先去拜见了少爷。”

原来是这事。青舒明白了,又问,“他们到了有多久了?”

小娟,“有半个时辰了。”

青舒很关心庄子上和荒地上的事情。既然负责这两处的张、吴二管事得讯赶来了,她自然要仔细问询一番。于是吩咐道,“等会儿传话给他们,今晚不必回去了,让他们在府内住一晚。再有,让他们两刻钟后到西偏厅见我。”

小娟答yīng

一声,为青舒梳好头发才出去传话。

青舒洗漱过了,看着在屋中做事的小鱼几眼,想到什么,问道,“小鱼,转过年你便二十岁了,终身大事你是如何想的?”

小鱼听了,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小姐问的是什么,于是脸色通红地讷讷不能言。

青舒假装没看到,抿了一口刚泡好的热茶,又道,“你年纪不小了,有什么想法就说。我给你一次机会,也仅只是这一次机会。你心里有没有什么人?若是有了,别怕,也别觉得害羞,说出来。若那人是个可靠的,我便做主让你嫁了。你是我的丫鬟,我自会让你嫁的如意。以后,你虽不能在我房里日夜伺候了,可还是我信得过的人。若你愿意继xù

留在府中做事,我自会给你一份不错的差事。”

小鱼一下跪到了地上,“小姐,奴婢,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小姐。”

青舒沉下脸,“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好的姑娘家的,长的又不丑,品性又不差,温柔可人的,为何不嫁?若能遇上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那便嫁。自己有个小家,有了归宿,有相公疼,以后还会有孩子,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儿。”

小鱼讷讷地说道,“奴婢,奴婢愿意和小娟一样,一直这样伺候小姐。”

一听这话,青舒突然想起来一直喊着不嫁人的小娟,“别告sù

我,你受了小娟那丫头的影响。她是她,你是你,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儿,谁也不能学了谁去。再者,你听她不嫁人地喊来喊去的,可有一天她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时,肯定会连羞带怯地来求我成全。她不像你,敢说敢做,不会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小姐的一席话,对小鱼的触动很大。的确,她不像小娟。她胆小,喜欢谁也不敢说出来,而且害pà

今后的生活不如意,因而明知小姐开通却不敢将心事露出来。她想着,小姐对丫鬟好,她便这样一辈子伺候小姐好了,肯定不会受到苛待。等年纪大了,她便挽发,即便不在小姐房里伺候了,可也不会太差。

管事嬷嬷她不敢想,但手里有点权力的姑姑她肯定能当上。找个男人嫁与留在小姐身边之间,她保守地选择了后者。因为嫁人并不一定幸福,有时候嫁人才是苦难的开始。可是,不嫁人,一定会受人非议。小娟有了主意,根本不会想这想那的,我行我素的走自己的。她不同,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总会顾忌这、顾忌那的,害pà

这、害pà

那的。

青舒见小鱼不说话,继xù

说,“你要知dào

,在年纪上她占了比你小的优势,婚事还可以拖上一两年。”她顿了顿,宣bù

道,“我古府往后会多一项府规。府中的丫鬟十七岁前绝不嫁人,二十岁生辰前必须嫁人。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此项府规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小鱼红了眼眶,“小姐,不嫁,真的不可以吗?奴婢,可是奴婢很怕。”

怕?青舒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她不解,“你怕什么?”

小鱼吸了吸鼻子,“奴婢,奴婢卖身前,和祖母生活在一起。奴婢的爹,爹他总打人,经常打奴婢的娘,总要把娘打的头破血流的才肯罢手。有一次,下手过重,我娘便过世了。后来,爹开始打奴婢。祖母看不过去,接了奴婢过去。可是大伯、大伯娘不能忍受家里无端多一张嘴。祖母无奈,又不希望奴婢被爹打死,便把奴婢卖了。奴婢害pà

遇到爹那样的人。”

青舒紧皱眉头,不曾想小鱼有这样的心事。小鱼是九岁卖身,但第一任主子府上出了变故,她进府不到一年便被卖了出来。后来她辗转在人牙子手中,最后到了他们古府。“你要记得,你是我古青舒的丫鬟。就算你遇人不淑,嫁错了人,小姐也不会让你吃亏。”

No.342不知足

青舒说的是心里话。她的丫鬟,她自会庇护,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下,女人本就活的辛苦,她能做的不多,但自己的丫鬟还是护得住的。“你先下去吧!给你一天时间,自己好好想想。你若心有所属,对方又愿意与你结成连理,我自会成全了你。你心里没人,我便做主为你指婚。”

小鱼不敢多言,磕了头才敢起身,低头退下。

这时候小娟回来了。

青舒站起来,理了理衣裙,“话传到了?”

“是的,小姐。张管事和吴管事听说小姐召见,这会儿已经等在西偏厅了。”小娟说着,手里捧了一个藤条编制的小篮子递上来,“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青舒不解地看过来,当看清里面装的是板栗时,眼一亮,嘴上却道,“这是什么?”

小娟笑的欢快,“这是吴管事带过来的。说是康栓子兄弟秋收结束后回了一趟康家村,正碰上村民进山打猎。他们兄弟二人凑热闹,跟着去了,然后在山里采的。这个能吃,还挺好吃的。大山附近的村民每年都要采一些回去,年节时给孩子当个零嘴儿吃。康栓子兄弟在山里见了它,便留在后边采了许多。他们想着给府里、庄子上的孩子们吃,出铜板用村里的牛车拉了一车到庄子上。”

青舒取了一颗板栗在手,“这个真能吃吗?”她是装傻到底。

小娟忙不迭地说道,“能吃,能吃。奴婢尝过一个了,这才敢拿给小姐。小姐您等等,奴婢这就给您剥一个。”她说着,把小篮子放到旁边的桌上,很快就剥了一个出来,拿给青舒。

青舒接过看了看,然后掰成两半吃了,点了点头,“挺好吃的。篮子拿上,给少爷们送去。”

“小姐,这是拿给您的,几位少爷那边也是每人一篮子。吴管事说了,若是主子们喜欢,再送来,庄子上还有很多。”

一听还有很多,青舒心里就活泛了起来,“说了半天,你还没告sù

我这是什么东西。”

小娟恼自己,拿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奴婢这榆木脑袋。小姐,吴管事说村民叫它毛刺。说是它的外面还有一层壳儿,长了毛刺的壳儿,因而村民就叫它毛刺了。”

叫毛刺,也挺好。青舒笑了笑,转身进了内室,然后找出自己的记事本,在空白的一页上写下:明年秋,专收山货毛刺。若有其他发xiàn

,再做打算。

青舒把记事本收好,这才走出来,“走吧,去西偏厅。”收了毛刺上来,她可以放在自己的杂货铺里卖,也可以拿到外地去卖。不过,这只是现在的一个想法,一切等明年毛刺成熟的时候再仔细打算。

西偏厅里,吴管事和张管事已经在等了。青舒一到,两个人便先后禀报各自负责地的大事小情。

青舒离开的这段时间,田庄上一切如常,活计一个没有落下。该干的活儿都在干,该打的粮食都打了,现在只剩苞谷还没打。吴管事又禀报说,嫁到他们庄子上的新媳妇里,已经有三个确诊怀孕了。也就是说,庄子上有三个男人要当爹了。

青舒笑着说,要吴管事回去了代她向那三对夫妻说声恭喜。她心里感慨:等着吧!到了春节的时候,其他新媳妇估计也差不多都怀上了。和她想的一样,庄子上很快就会添一堆的小萝卜头。粮食啊,粮食,要多多的种粮食。张嘴吃饭的越来越多,要养活的人数不断增长,压力越来越大。不过,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荒地那边也不错。但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若不是张管事是行伍出身的、又是个下得去狠手、镇得住场子的人物,当时那种失控的场面下,很容易发生造成死伤的群体暴力事件。这样说也不全对,应该说当时差点就出了暴乱,让人给造反成功了。

原来,一个多月前,荒地上乞丐出身的那些劳力中,有人心里活泛了起来。有个叫油子的,私下里说动了一些人,组成了二三十人的小团体。然后,他带着自己的小团体找张管事要工钱。他们说了,他们辛苦地忙活了一年,什么好处都没有,一个铜板都得不到,这不公平。他们向张管事提要求,说是以后给他们每人每月必须发三吊钱的工钱,否则他们就不给干活儿。

张管事不是个冲动的人,见他们有备而来的样子,便没有做出激怒他们的事。他说这种事他说了不算,他得请示过主子才能答复他们,要他们该干活儿的时候干活儿,不要生事端。

油子便说,主子去京城游玩了,吃香喝辣的去了,谁不知dào

。张管事这是在糊弄他们,在拖延时间。于是,他鼓动身后的二三十号人只吃饭,不干活。张管事说了他几次,他不听,摆出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还不时去煽动其他规矩地做事的人,扰的别人也无法好好做事。

张管事见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了,便训他们忘恩负义,训斥他们有了人模样便不干人事了。张管事还骂他们,忘了是谁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远离了挨饿挨冻的日子。他们就是那白眼狼儿。

张管事自是不会放任他们这样闹下去,便放下话来。要工钱,没有。想不干活儿,可以,他立kè

把帮主请来,让帮主把这样的人领走。

张管事的训斥与警告起了作用。因着油子这些人的煽动而变得心浮气燥的那部分人安定了下来。他们跟着章叔,每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再理会油子这一伙儿人。当油子他们做的过分时,这些人都会站在张管事这边。

这期间,张管事也找帮主谈过了。张管事的意思是,油子这二三十号人是不能再留在荒地上了,希望帮主把他们领回去。再有,他对帮主放下了丑话。若是油子他们离开后心生歹念,做出不利于主子的事情来,赶到荒地上犯事儿,剩下的人他也不用了,全部赶走。不仅如此,他还会向管家禀明,并征得管家的同意,报到官府去,把这些人驱逐出康溪镇、驱逐出德县境内。在当地,让这些人连乞丐都当不成。

帮主替油子等人求情,尤其是没有闹事的那部分人。他说会找闹事的谈谈,若是听得进去劝,希望张管事再给他们一次留在荒地上的机会。若闹事的听不进去劝,便不再是丐帮之人,要打要杀要驱逐,任凭张管事做主。

张管事答yīng

了帮主。

帮主到了荒地上,找到油子等人谈话。油子等人老实了,安生了几天。但没过七八日,油子这部分人旧话重提,一句话,不给工钱不干活儿。而且还威胁章叔等人,不支持他,他要章叔等人好kàn



其实,秋收后,粮食收完,荒地上的活计也不是很多。每日大家都不怎么累,饭食上和农忙时一个标准。许多人都满足于这样的日子,能吃饱穿暖,五天还能吃到一次肉,还有暖和的屋子住。相对于过去的乞讨生活而言,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没得比。就是那普通农户,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何况他们一个月吃六次肉。

因而,跟从油子的人依然是那二三十人,其他人并不加入。

因油子一伙儿再度生事,帮主再次来到了荒地上找油子等人谈话。不成想,油子再不是以前瘦弱可怜的乞丐,再不是那个感恩帮主与主子的乞丐。他瞧不起依然衣衫褴褛的帮主,说荒地上的百来号人以后得都听他的,他才是这些人的新主子。于是,他带着身边的二三十号人将帮主抓了,押到干活儿的其他人面前示威,向张管事示威。

油子大逆不道的行为,激怒了安生做事的那六七十号人。在这些人心里,没有帮主,就没有他们现在的日子。于是在为首的章叔的带领下,两方人展开了骂战。骂战解决不了问题,便动起了手。虽然章叔边人在人数上占了多数,但他们的帮主在油子等人手上,他们顾虑到帮主,因而处处受制,竟是落了下风的样子。

张管事见场面失控,大喊住手,但没人听。张管事跑去抽了根扁担过来,连声大喊住手,震的人耳膜生疼。

章叔带人退后,可油子一伙儿不罢休,趁机追打人。

张管事怒极,暴戾的一面尽显。他挥舞着扁担对油子一伙儿下了狠手。他就怕出事,因而前两日便请示了管家,从府中和庄子上抽调了五个人过来。

张管事动了手,那五个人自然不会落下,拿了棍棒冲上来。李铁和古元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迅速找到家伙什儿,上来助阵。

一方是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男人。又是跟着青舒参加过几次群架的男人。比狠、比打架、比威慑他人的气势,那自是不一般。再者,张管事的长相平日里就能吓到胆小的孩子,更何况是暴戾的一面全开的现在。

另一方曾经只是普通百姓,后来就是个任人打骂的乞丐,能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两方人交手,谁胜谁负,很快见分晓。张管事他们人不多,但是打的油子等人哭爹喊娘地不停逃窜和求饶。

帮主已经自由了,已经被章叔他们扶到了一边去。他们看到张管事等人暴戾的一面,个个是噤若寒蝉,眼中的惧意毫不掩饰。

直到把油子等人全都打趴下了,张管事才带着人住手。他将染血的扁担往地上一支,“你们见主子心善,便不知好歹起来。”他一指躺了一地哀哀叫的油子等人,“限你们今日之内滚出康溪镇,限你们两日之内滚出德县境内。”他看向帮主,“麻烦帮主带人盯着他们,看着他们在限定时间内离开德县境内。往后,他们之中的哪个人再敢踏进德县境内一步,我张大自会要了哪个人的命。”

油子等人都以下犯上了,都要造反了,帮主自然不会再替他们求请。帮主当众宣bù

,油子等人逐出丐帮。帮主向张管事承诺,他自会让丐帮帮众将油子等人赶出德县去。

张管事趁势说,剩下的六七十号人,若是哪个对荒地上的生活不满,若是哪个有其他想法,这就跟着帮主回去继xù

过乞讨的日子。他还表明态度,他绝对不出口留人。而且,跟着帮主离开的,除了可以穿走身上的这一身衣裳之外,还可以带走一身儿换洗的衣裳。

谁又不傻。眼前有出力便能吃饱穿暖的日子过,又没人虐待他们,谁还愿意回去过那饱一顿、饥几顿的日子。因此,没人回去当乞丐。

这事解决了,张管事让人去收拾油子等人的屋子。这一收拾就收拾出问题来了。有人上炕去卷油子等人的铺盖时,突然觉得脚底板下硌的慌。大家觉得奇怪,便把卷起来的铺盖搬下炕,掀开了炕上的席子,然后呆住。

炕上居然被人挖了个小洞,洞里藏了两块儿五两的银锭和四两左右的散碎银子。就是这些银子硌到了人。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来的银子?谁藏的银子?

------题外话------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章。

No.343不能对人太好

张管事听说有人在炕席子底下藏了银子,立kè

前来查看。他的脸色很难看,有人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他失职。他觉得这里有事,必须查。因此,他命人将油子这伙儿人住过的屋子进行了仔细翻查,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任何能藏匿东西的地方都翻查了一遍。

这不翻不知dào

,一翻却翻出了其他问题。有人竟偷偷收集了一些红果种子和辣椒种子藏了起来,而且很会藏,竟是缝进了枕头里。有人用布片缝成小袋子,然后把种子放进小袋子里系上口子,再缝进了枕头里。翻查东西时,有一人拿起枕头准bèi

丢开时感觉到手感不对,感觉枕头芯里有一团东西。

他们用的枕头里面的芯是由麦子皮、高粱米皮、晒干的茶叶等物填充而成的。这是在没有荞麦皮的情况下,青舒问过农人家枕头芯的填充物后着人做的。这样的枕头芯里,怎会有一团东西。发xiàn

了这个异状,自是要报给张管事的。张管事命人当场拆开枕头,再把里面的枕头芯拆开,取了这小袋子出来。有人偷藏种子之事这才暴露。

张管事别提多生气了。他把所有人招集到一处,还让元宝他们盯着,让留下的人抱着自己的枕头一个一个排队站好。再把油子等人用过的枕头拿来推到前边的地上。他还派出人去,将油子一伙儿人追了回来。

一个枕头不放过,当众一个一个地全部拆开。油子等人用过的枕头里有六个是这样藏种子的。留下的人里有个青年见情况不好,准bèi

偷溜时被当场抓住。拆开他手里的枕头,当场人赃俱获。留下的其他人的枕头都没有问题。

张管事还不放心,让自己人挨个屋子地重新搜查了一遍。除了油子一伙儿藏的银子和那六小袋子的种子,还有准bèi

偷溜的青年的一袋子种子,没有其他发xiàn



可是,这也足够让人寒心的。油子等人被拖了回来,张管事和帮主没费多大力qì

便得到了答案。

刚入秋时,有个不知什么来头的程管事,通过孙家村的钱赛花认识了油子。这位程管事穿着体面,不比康溪镇上的富户老爷差。程管事给了油子一吊钱,说是想交个朋友,然后什么要求都没提就走了。

过了三五日,钱赛花一扭一扭地到了荒地附近转了几圈儿。油子注意到了,谎称要方便,钻进了苞谷地里,而后在上次见面的旁边的一片高粱地里和钱赛花见面。钱赛花这次没带程管事过来,而是带了个长的如花似玉的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丫鬟。

这丫鬟叫小玉,塞给油子一吊钱后转身便走。只是,趁着钱赛花不注意,她回头对油子抛了个媚眼。

油子日也想、夜也想,满脑子都是小玉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又过了三五日,钱赛花让程管事和油子又见了一面。这一次,程管事提了要求,要油子给他弄红果种子和辣椒种子,而且是越多越好。他直接丢给油子五两的一锭银子,说这是给油子的报酬。他表示非常相信油子这个朋友,即便是提前许了报酬,油子也不会赖账,一定仗义地替他把事办了。

先前得的两吊钱,油子找机会全花在孙家村有名的俏寡妇身上了。如今一下得了五两银子,油子乐的找不着北,自然是什么都答yīng

。他能偷偷去找俏寡妇,他能和钱赛花见面而不被人发xiàn

,全赖有人替他打掩护或把风。他倒也明白不能吃独食的道理,因而把同屋的和走的近的人收买了。这些人哪个也没见过大世面,轻松被油子从俏寡妇那里弄来的一点鸡鸭肉给搞定了。

那七袋子种子,三袋子是红果种子,四袋子是辣椒种子,全是油子带人一点一点从晾晒的种子里偷的。人的贪欲是渐长的,油子便是这种人。他觉得,不能就这样把种子交出去,五两银子不够。

程管事没有再出面,而是让丫鬟小玉住在了钱赛花的家中,由这小玉负责与油子接头,并不时给油子一吊钱。

青舒远赴京城的消息传出不久,小玉便和油子说一切都不公平。油子辛苦干了一年活计,却是一文钱也没得。古青舒太欺负人了。小玉鼓动油子,不能再给古青舒干活儿了。小玉承诺,只要油子有办法把荒地上干活儿的全都拉走,大家伙儿都撂挑子要工钱,或者闹几件事出来造成混乱,程管事便会接走油子。

小玉说的明白,等荒地上乱了起来,油子便能功成身退。到时候,油子把事情办好了,顺便把种子带出来,她便委身于油子,原给油子当娘子。还有,油子跟了程管事,程管事自会给安排个体面的活计,绝不会是种地这种累死累活的活计,而且,油子以后每月得一两银子的工钱。

所以说,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油子做的事一切都是照着小玉的指示来的。

制造混乱,然后逃去孙家村找小玉,跟着小玉到锦阳城找程管家,挣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去。这是油子的原定计划。可是,中间出现了偏差。张管事不是好糊弄的,似乎看出了什么,对所有人看的很紧。还有就是,帮主第二次来劝时,动手抽了油子两嘴巴子。

油子正处于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状态,哪里还会把帮主放在眼里。再加上他有段时日没能见到心肝儿小玉了,他心里的一股邪火压不下。因而,他临时决定抓了帮主,并狠打帮主出气。接着是闹事,他想要趁乱取了种子逃走,和小玉汇合,离开此地。

不成想,张管事暴戾非常,且带了五个耍起狠来让人胆颤的角色来收拾他们。先前他们没有交待种子和银子的事,是因为他们明白,种子和银子的事再交待出来,估计他们的小命就没了。他们闹事要工钱是一回事。他们背着主子与外人勾结,并偷取珍贵的菜种子又是一回事。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张管事一边派人给古管家送信儿,一边带人去孙家村抓人。只是,前一日钱赛花带着儿子和小玉去镇上赶集了,之后再没回来。如今孙里正一家人正焦头烂额地找钱赛花母子。

古管家收到信儿,直接报了官。忠武侯府是康溪镇的门面,于县辅自然不敢怠慢。帮主召集了丐帮成员,命令乞丐们务必找到程管事、小玉及钱赛花等人。后来,根据乞丐打听来的消息,再加上油子交待的程管事是锦阳城文府的管事一说,古管家派儿子古元河带着信前去锦阳找,找陈知府求援。

前后用了半个月时间,程管事的真实身份终于浮出水面。他不是什么文府的管事,也不姓程,而是姓赵,是锦阳城赵府的管事。这个赵府家道中落,只剩个空壳子。为了挽救家族,赵老爷的三子打起了红果的主意。赵三少爷经多方打听后,得知这红果并不是一品楼东家的,而是一品楼从康溪镇那边买过来的。赵三少爷心动,一品楼他不敢惹,可小镇上的小小的府邸他还是敢惹的。

赵三少爷把身边最得力的管事派了下去。他要管事务必弄到红果的种子,还得弄一两个会种植红果的人回来。赵管事远远的观察荒地上的情况多日,又有好事且见便宜就占的钱赛花主动送上门来,他心中便有了大体的计划。他从烟花之地买了小玉,通过钱赛花搭上心术不正的油子。

计划的再完美,什么事都有个意wài

。有人在的地方,变数总是多的不能再多。人心最是善变。小玉就是这位赵管事计划中的变数。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打破了赵管事尽早拿上种子、尽早把油子带走的计划,而是鼓动油子闹事儿。

官差找到人的时候,小玉死了,钱赛花母子死了。那位忠心的赵管事为了护主,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说,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赵三公子,而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发财。他承认一切,还承认小玉和钱赛花母子是他杀的,之后在牢中自尽了。

赵府的老爷是个聪明人,虽然赵管事自尽了,可这事还没完。他带着儿子赵三少爷找上陈知府府上的管家,请陈府管家帮忙说情,说一切都是他们父子管束不力,才会闹出这种事,他们要请罪。之后,父子二人带了厚礼赶到康溪镇上赔礼道歉。因为青舒姐弟不在府上,赵老爷把礼物放到忠武侯府的府门前,然后出镇跑到忠武将军墓前磕头请罪。

主子不在府上,一切罪名又是赵管事一人担下来的,且赵老爷又跑来请罪,再追究下去就不好kàn

了。古管家懂,因而让这事儿至此结束。

先前古管家简单的和青舒禀报过。现在,张管事将事情的前后仔仔细细地禀报了上来。

青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管家的决定没错,确实不适合再追究下去。可是,她来气。她气世上贪心之人太多,比如赵三少爷,比如油子等人。她气世上的忘恩负义之辈太多,就如那油子等人。

有时,对别人太好也是错。

油子的异举,张管事提前发xiàn

不了说得过去。因为张管事要管的事情很多,怎么可能一天到晚的盯住百来号人不放。可和油子做事的其他人呢!他们白日在一起干活儿,晚上在同一排屋子里睡觉。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肯定有人早早就注意到了油子的异动。可是,那些人没有禀报给张管事知dào



No.344僵掉的脂粉脸

青舒第一次意识到,同情弱者可以,但不能过于信任弱者,这并不明智。她眼中闪过淡淡的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她看着张管事,一脸平静地问,“通过这件事,你都学到了什么?”

沉默的气氛让张管事正觉得压抑,青舒突然开口提问让他觉得呼吸终于顺畅了。“回小姐,小的学到三件事。一是,不苛待下边做事的人,可也不能对他们太好。因为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不知好歹的人。二是,是小的失职,是小的不够精心,这才给了下边的人胆子,让他们敢在小的眼皮子底下图谋不轨。三一个是,管束人要有一个严格的章程。先前小的没意识到这些事的重yào

性,觉得只要他们把活计用心做好就成了,因而疏忽了许多地方的问题。会发生这种事,错全在小人身上,请小姐责罚。”

他负责的地方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他自责过,也反省过自己在管理上的疏忽。既然有反省,他自然是想了许多,从而在管理人的方面有了许多新的想法。这段时日,他带着将功补过的心思采取了一些手段,定了许多新的、严苛的规矩。

他还先斩后奏,将小姐定的每月大家吃六次肉的规矩改了,改成每月只吃两次。这还是无人犯错的情况下。若有人犯错,而其他人发xiàn

端倪却没有上报给他知dào

的话,一经查出,这一月吃两次肉的规矩也免了。一个人犯错,所有人跟着没肉吃,这是针对有人犯小错的情况。若有人犯了大错误,惩罚就不只是取消大家每月吃两次肉菜那么简单了。

张管事的回答,青舒听了满yì

。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张大是第一次当管事,在管人、管事等方面出现差错再所难免。出了差错,他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他会思考,他也在管理上做了改变,这很好,有长进。青舒觉得安慰,这证明她当初没有选错人。

只是,一切要奖惩分明。荒地经营的不错,青舒为奖励张管事,八月份的时候将张管事的月钱从五吊钱给涨到了一两银子。现在,张管事有失职行为,必须给予惩罚。青舒宣bù

,扣发张管事两个月的月钱。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张管事和吴管事在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回了各自负责的地方。

青舒很忙,忙着查看离开的那两个多月内的账本。除此之外,荒地、田庄、铺子她都亲自走了一遍。几日后,有了闲暇时间,她就把青阳、陈乔江等四人叫到身边,教他们看账本和记账。

青舒觉得,青阳、青灏也好,洛小荣和陈乔江也罢,一定要学会看账本和记账的本事。当主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懂这些,很容易被下头的人糊弄住,让人私吞了钱财都不知dào

。而对于账本之事,青阳他们四个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反感的表现,就连读书只用五六分精力的陈乔江也难得地学的认真。她会心一笑,陈乔江果然是喜欢与商有关的东西。他们学的认真,她欣慰之余教的也认真。

洛小荣和陈乔江也就罢了,这方面的知识家中长辈早晚会安排人教他们。他们可以学的不精,因为府中有父兄等人帮衬他们。

可青阳和青灏不同,他们目前所仰仗的只有青舒。等青舒出嫁,他们兄弟二人必须拥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不能再事事靠姐姐。将来他们是古家的支柱,是要撑起古家的兄弟,很多东西必须要学会。青舒计划好了,要用三年时间将自己所会的东西全部教给他们,尤其是管家、理财这方面的。

回了家,虽然每天的生活过的很忙碌,可青舒觉得很充实、很安稳。这期间,她虽然回了于二小姐的帖子,以府中事务多为由推了于二小姐的邀请,可于二小姐似乎不死心,有些死缠烂打的味道,又先后送来两份邀请青舒参加才艺会的帖子。

青舒每日里忙着呢,可没工夫陪那些无所事事的陌生娇小姐玩儿什么才艺会。虽然觉得于二小姐太烦人,但她很讲礼貌,每次的拒绝都是写了回帖的。当于二小姐的第四个邀请帖送到时,她终于不耐烦了,直接将帖子丢进了燃烧的灶坑里。

“小姐,小姐,卢先生到了,卢先生到了。”小娟从外边急步进来说道。

刚把帖子丢进灶坑里的青舒回头,“少爷那边可有人去送信儿了?”回来的路上,经过锦阳城时,她就写信派人给卢先生送信了。卢先生的学生回来了,卢先生这位先生也该回来为学生上课了。

小娟点着头说道,“有,有,管家派小厮过去送信儿了。”

青舒听了,一脸笑意地往外走,“走,去前头迎一迎。”

青舒到的时候,管家正指挥人从马车上搬卢先生的细软。青阳、青灏他们四个全过来了,此刻正围着卢先生七嘴八舌地抢话说。而卢先生则是立在那里,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四个学生。青舒走上前,对卢先生见过礼,疑惑地问,“先生,师娘和笙歌人呢?”

卢先生捋着胡子笑言,“你们师娘身子重了,不好远行,带着笙歌留府里了。”说话的工夫,他还上下打量青舒几眼,“舒丫头,面色不错,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青舒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色自来就不错,您别一回来就打趣我成不成?外边冷,先生快进西偏厅喝杯热茶。”

就这样,卢先生被青阳、青灏等四个学生簇拥着往里走。中午,卢先生用过接风洗尘宴,也不急着休息,而是把青阳他们四个叫了过去。他如此不为别的,只是要考校青阳他们四人的功课而已。

转眼到了第二天,因着卢先生的归来,青阳他们恢复了学堂。等到辰时过半,坐在书案后写字的青舒放下毛笔,吩咐人备马车。她换了身素雅的浅紫色的襦裙,外穿狐皮大氅,而后带上小欢、小娟和小丫,坐上马车到了于县辅居住的衙门后宅。

被人请进主厅后,青舒目不斜视地坐到了丫鬟给备的椅子上。

随着红色身影的靠近,一阵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青舒一下没能忍住,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后,迅速拿出帕子捂住了口鼻,这才止住了喷嚏。这时,她一脸抱歉地抬眼,一下就看到了一张僵掉的脂粉脸。为什么叫僵掉的脂粉脸?因为靠近的这位红衣姑娘,明显往脸上抹了太厚的脂粉,味道呛人不说,皮肤的本来颜色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就跟那抹了太厚的增白霜的鬼脸有得一拼。还有,表情僵的厉害。她其实心里明白,大概是她的喷嚏让对方僵了脸。

青舒怕再打喷嚏,因而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的问题,捂住口鼻的帕子没敢拿开。她对僵掉的脂粉脸的主人笑了笑,“抱歉,长途跋涉回来,再加上府中要处理的事情积压的太多了,又忙又乏的,不小心染了伤寒。很抱歉,得了第四个帖子才能允出时间来赴会。”她这话看似普通,却是把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了出去。

前三次不能来赴会,一是我长途跋涉的刚回府,很疲劳;二是我是一府之主,离开的时间里要处理的事情积压下太多,我必须拖着疲累的身子去处理这些事,哪有时间、哪有那闲情逸致陪你们玩儿什么才艺会!我都累的染上风寒了。你于二小姐懂不懂礼貌?会不会体谅人?连个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我,催命似的九天里递了四次帖子。我不来,不知情的以为我不尽人情。其实不尽人情的不是我,是你于二小姐。怕别人多心,我都被你逼的得了风寒还要过来露一回脸。

当然了,这里的所有意思,聪明人才能听出来,才能想到。到于于二小姐,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不得而知。总之,看她的表现或许、大概是没听出来吧!她把脸上僵掉的表情给收了,热情无比地说道,“古小姐染了风寒还坚持来参加我们的才艺会,本小姐实在是太感动了。小莲,快给古小姐上热茶。”

其实,来之前青舒本没有假装得风寒的打算。她这是被于二小姐脸上的脂粉味儿给呛的打喷嚏了,又没办法把捂住鼻子的帕子拿开,这才临时发挥加上的。她对于二小姐让人上热茶的行为表示了感谢,心里却在想,怎么感觉这于二小姐与传言不符?

热茶送上,于二小姐招呼青舒喝茶。

青舒笑笑,道了声谢,却不饮茶。

因为她捂着鼻子说话,声音和平时不同,真有几分染了风寒、说话带鼻音的感觉。再加上青舒坐定便打的那几个喷嚏,在场的竟是没人怀疑她,真以为她染上了风寒。

有三个小姐在默默地观察青舒。这个观察过程中,眼睛粘在青舒的狐皮大氅的时间挺长。另有两个小姐,即便和青舒不熟,可也主动和青舒攀谈了几句,并一脸关心地劝青舒回府休息。

于二小姐却没有放青舒走的意思,竟然一下子抛了六个问题给青舒,全是和京城有关的。

No.345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京城好玩儿吗?皇宫长什么样子?皇宫真的比整个康溪镇还大吗?听说你和一个大将军的孙女是好姐妹,是不是真的?你头上戴的钗真漂亮,在京城哪里买的?在京城游玩儿,一定带了许多漂亮的东西回来,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于小姐顶着那张惨白的脂粉脸,双眼明亮地连续问了这样的六个问题。

青舒微愕,一手用帕子捂着鼻子,就那样盯着眼前的脂粉脸。传闻中的社交高手就是这水平?就这样还能在镇上的大户小姐中吃得开?

于二小姐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眼中微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古小姐,对我们这些从未去过京城的姐妹们而言,京城的话题太有诱惑力了。所以……过于激动了一些,不要介yì

。”

青舒客气地点了一下头,“不介yì

。”然后不等于二小姐再说话,把脸偏向左侧,看向身穿明蓝色衣裳的小姐的同时,将帕子从鼻子上拿开了一些,“朱小姐,听说近日里令尊身体不适,可是好些了?”

朱小姐十六岁的年纪,长的眉清目秀不说,说话更是温声婉语的,给人的第一感觉倒是不差。见青舒主动和她说话,她眼中闪过惊喜之色,而后不疾不徐地说道,“多谢古小姐关心。家父染了风寒,看过大夫、吃了几副药便已无碍。”

青舒笑言,“无碍便好。近来天气越来越冷,稍不注意便会染上风寒。”她说罢,微带歉意地站了起来说道,“众位小姐请便,我这就回了。染着风寒坐在这里,若连累得众位小姐也染上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告辞了。”

于二小姐跟着站了起来,“既是古小姐身体不适,我们就不强留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得空我便过府去探望你。”

朱小姐和其他几位小姐也是起身,一一附和说得空便去看望青舒。

青舒对众人笑笑,说了句“请留步”,便让小娟扶着,手帕捂着鼻子离开了。她今日来就是为了露个脸,原就没有停留太久的意思,因而进厅后身上的狐皮大氅都没有脱下。没有穿上大氅的过程,她从起身告辞到离开自然是速度很快的,根本没给于二小姐再起话题的时间。

于二小姐、朱小姐几人立在衙门后宅的门口,表情不一地目送古府的马车驶离。于二小姐的眼里有羡慕之色,也有妒意。她心中不甘,为何她就没这个好命!

朱小姐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其他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而后,她垂下眼皮,温声软语地说道,“府中爹的风寒是好了,可我娘今日早起时身子有些不适。我心里挂念的紧,今日就先回去了。”

其他三四位小姐便说不如散了,以后再聚。

于二小姐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像平日里那样极力挽留这几个姐妹。因此,今日她们的才艺会就这样早早地散了。

于二小姐回到自己屋中,看着屋中的床铺、桌椅及仅有的几样装饰物,想到自己住的屋子这么小,突然就心气儿不好了。她气闷地坐到梳妆台前,突然一拍梳妆台,“大姐,你给我进来。”她喊罢,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进来。她更加来气,气乎乎地走过去拉开门,冲着院里喊,“于雅,你聋了不成?本小姐让你进来,你听到没有?”

不多时,从旁边的一间厢房里走出一个姑娘来。这个姑娘穿着蓝色的棉布衣裳,个子中等,人偏瘦,肤色白皙,长相算得上清秀。她这样的姑娘,不丑,但也算不得出众。可是,她有一双特别沉静的眼。她的眼睛惊艳不了别人,可有一种无法名状的那种吸引人去注意的特质。沉静的特别,沉静的能够感染对视者的心境。

于二小姐于云从十岁起就不肯和大姐于雅对视了。她见到大姐的身影,便喊了声“别磨蹭了,快些进来”,然后自己转身进了屋。

于雅的眼中不见喜怒,只有沉静之色。她慢吞吞地关上自己的屋门,再慢吞吞地来到二妹妹于云的屋中,立在门内不动。

于二小姐坐在梳妆台前,手拿铜镜照着自己的脸,一脸气愤地说道,“你故yì

的对不对?故yì

给我抹了这么厚的脂粉,让我在人前丢脸。”

于雅看都不看她,而是盯着屋中的某一点,慢吞吞地说道,“我是照着你说的给你抹的。”她似乎在说,我是照着你的要求来的,是你自己的审美有问题,与何何干?

于二小姐听了这话,更是不爽,“好你个于雅,竟敢跟我狡辩。我脸上长了痘子不假,我让你多抹些脂粉给我作遮掩不假,可我没让你给我抹成这样。”她回头,怒瞪着不知正在看哪里的于雅,“你害得我在古小姐面前丢脸,你故yì

的对不对?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是我的亲姐姐,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她这会儿倒忘了,她觉得脸上长的小痘痘给别人看见了,会让人笑话,因而在于雅给她抹好脂粉时,她觉得还不够,还不能完全遮住小痘痘,因而自己又往脸上抹了一层脂粉的事实。

于雅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只是微皱了眉头,并没有开口说话。那样子,竟是一点都没有要辩解的样子。

于二小姐每每最受不得于雅的这一面,因而火气是蹭蹭往上涨。“你就是故yì

的,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坏的姐姐了。”她说着,作势要把手里的铜镜摔了。

“摔坏了它,还得花银子买新的。”于雅不咸不淡地从旁说道。她看都不看二妹妹僵住的双手,又补了一句,“二叔和二婶娘的手头很紧,不会再给你买了。”她不懂,自从二叔当了县辅,爹娘和二妹妹怎么就变得这么势利了!在家乡的村中生活时还好,除了喜欢在乡亲面前显摆和吹牛之外,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可是,自从来到二叔管辖的康溪镇上,一个一个的都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尤其是爹娘,动不动就拿话挤兑二叔,好像二叔有今日全是他们的功劳似的。

这种事,于二小姐自然知dào

。可知dào

归知dào

,被讨厌的人说出事实时,又不可理喻地不想承认。她把脚边的一样小东西踢走,尖声说道,“你少拿二叔二婶娘说事儿。别以为我不知dào

,你整日围着二婶娘打转,不停地在二婶娘跟前说我的坏话。全是,就因为你使坏,二叔二婶娘越来越不喜欢我,只把你当好侄女疼。于雅,你等着,你这样害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于雅突然觉得无趣,默不作声地转身就出去了。

于二小姐大声喊,“于雅,你给我滚回来。”

于雅并不理会她,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途中遇到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她停了下来,低声说道,“饿不饿?大姐给你留了张饼子,藏在厨房里了。”

少年低头看着鞋面,小声说道,“饿。”

于雅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跟我来。”不多时,她带着少年进了厨房。少年见灶坑里生着火,走过去蹲到灶坑旁,捡了地上的柴草往里添。她往外张望了几眼,走到米缸前,打开米缸伸手进去,在米里扒拉了几下,很快拿了用一小块儿蓝布包的一样东西出来。她打开蓝布,从拿出来一个白面烙的厚厚的饼,塞进少年手里,“快吃,姐姐帮你看着。”

少年眼中含泪,接过饼子一边吃,一边不停往灶坑里添柴。他和大姐一样,不得爹娘喜欢。在家乡时,家里有好吃的,肯定没他和大姐的份儿。如今他们一大家子人吃住都是二叔的,可爹娘依旧偏心。有好吃的,爹娘肯定找借口支开他和大姐,等其他兄弟姐妹吃够了,有剩他和大姐才有得吃,没剩那就饿肚子或吃点别的东西。好在大姐是一直负责厨房的,有什么好东西肯定会想办法偷偷藏一些。在他眼里,二婶娘都比亲娘好。

于雅搬了大木盆过来,摆到厨房地中间,再把堆在门左边的一堆衣裳抱过来,随手拿了几件丢进大木盆中。她再拿了烧火用的小矮凳过来,面朝门的方向坐下,盯着门。

少年很快就吃掉了一张白面烙饼,喊了声大姐。这时锅里的水快烧开了。

于雅闻声回头,见弟弟把饼吃完了,笑了笑,“帮姐倒凉水。”

少年答yīng

一声,拎了水缸旁边的一桶水过来,倒进大木盆里。而后,又从烧热水的大锅里舀出半桶热水,再倒进木盆里。

吱呀一声,厨房门打开。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绿色缎面的襦裙走进来,见姐弟二人正要洗衣裳,往木盆中瞅了两眼,一脸不高兴地说道,“洗衣裳烧什么热水?那柴草是白来的?要花铜板的。”

少年不说话,于雅不说话,姐弟二人面对面地蹲在大木盆边上,一起洗衣裳。

“没大没小的东西,记住了,下次洗衣裳不许烧热水。”妇人居高临下地下命令。

“大嫂,这大冷的天,你忍心让孩子伸手进冰凉的水里洗衣裳?”一名二十出头的妇人面带笑容地立在厨房门口,如此说道。她见自家嫂子听了这话竟然在撇嘴,眼中闪过不悦之色,“老爷是清贫,可还不差这点柴草钱。”吃住的花用都是她家老爷担着的,大哥大嫂竟还有脸时不时妄想插手她府中的钱财用度,脸皮太厚。若不是家中的钱财她把得紧,这会儿指不定都进了大哥大嫂的腰包。

No.346极品

四十出头的妇人,也就是于县辅的大嫂郑氏。这郑氏长了一张大圆脸,嘴唇略厚,长相不怎么好kàn

,因肤色偏白也算不得太丑。她的两个女儿于雅和于云继承了她肤色白净的这一面,长相倒是不随她,随了姑姑于小莉,尤其是于云更像姑姑一些。因此,于雅和于云没有大圆脸,也没有略厚的嘴唇,且于云的长相胜于雅三四分。

于郑氏这个人长相不怎么地就算了,还很招人烦。她招人烦的原因大概有三。其一是她接人待物的方式,很讨人嫌。其二是她总是理所当然的摆出一副所有人都欠她的嘴脸来,总觉得她有什么要求都是应该的,别人就该成全她。其三是她因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爱占小便宜的性子升级了,变得贪得无厌。

这不,一听二弟妹柳氏说不差那点柴草钱,郑氏立kè

扬起了笑脸,“对的,对的,二弟不差那点柴草钱。”

一见大嫂郑氏这反应,于县辅的夫人柳氏便知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她将厌烦之色藏好,也不接话,转身要走。

郑氏当然不会让柳氏这么走掉,因而窜上前一把拉住柳氏的袖子,涎着脸说道,“二弟妹,你柱子兄弟家娃子多,杏花又怀上了做不了活计。这天寒地冻的,一家子的日子不好过。你柱子兄弟打了不少柴草,正准bèi

拿镇上来卖呢!正好,府中也需yào

柴草,你柱子兄弟又有困难。这以后,府中的柴草就买你柱子兄弟的。”

柳氏不便当着晚辈的面把大嫂郑氏的手甩开,因而只能忍着,并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大嫂,府中用的柴草已经有人送了,且说好让人负责送一年了。人家送的好好儿的,无缘无故的变卦,不好。”她不是不想帮亲戚,只是不想招来占住便宜就不放的郑家人而已。

于大嫂郑氏可不管这些,上下厚嘴皮子一阵翕合,“哎哟!我说弟妹,这柴草跟谁买不是买。大嫂说接柱子兄弟的两个娃子过来养,你又不愿意。正好,有这柴草的营生在,咱们就买柱子兄弟的。娃子不帮着养没关系,咱们就从这营生上照顾了柱子兄弟的日子。都是实在亲戚,二弟又不差那点柴草钱。柱子兄弟每次送了柴草来,咱们就给他加个三五个铜板的。”她自作主张地替柳氏拿了主意,高兴地一抚掌,“就这么说定了,大嫂这就让人传话给你柱子兄弟。”

于雅和少年本就是在埋头洗一大家子人的衣裳的。如今听得亲娘大言不惭的话,二人头垂的更低了。姐弟二人的想法一致:娘不喜欢自己的长女和三儿,连饭都舍不得让他们吃饱、吃好,却试图把二舅家的两个孩子接过来养。太伤他们姐弟二人的心了。再说,接来养,谁养?还不得吃住全是二叔的,说白了就是二叔养。

柳氏当场变脸,“大嫂,那是你的柱子兄弟,可不是老爷的柱子兄弟。大嫂想替他养孩子,可以,大嫂拿你们大房的私房钱养。大嫂想照顾他的营生,可以,大嫂拿你们大房的私房钱照顾。”她气的不轻,早受够了这样的大嫂,恨不能将大嫂一家子踢的远远的。

她家老爷有今日,与大哥大嫂没有半分的干系。若不是爹当初咬牙坚持供老爷读书,而老爷又够努力,后来老爷又幸运地被萧大人提携,哪里有老爷的今日!老爷的求学路上,大哥大嫂非但没有支持过,还曾视老爷是累赘,几次闹着要分家,让人看了不少笑话。虽说这些事都是前尘往事了,都发生在她嫁入于家前。可该知dào

的,她知dào

的一清二楚。

如今,她家老爷终于熬出头了,成了县辅,又不忘本地要接了爹娘来养。虽说规矩是爹娘由长子长房来养,可他们二房现在的条件相对来说好了许多,由他们赡养爹娘也无可厚非,同时也减轻了大房的负担。此举,外人只会夸老爷品性好,万没有人挑理的。再说小妹于小莉,今年十五岁了,还没有说亲。他们二房的把小妹同爹娘一起接来了,往后肯定能给小妹找个好婆家。

原本,这是得人称颂的事儿。可是,大哥大嫂煽动三房、四房的,竟是死皮赖脸地跟着爹娘全都来了。原计划接来的是爹娘和五妹三口人,最后竟然成了十七口人。一下子添了十七张吃饭的嘴,全指着老爷的那点俸禄过活不说,里面还有不省心的。这日子过的没一天是舒心的。

大哥大嫂自己什么活计都不做,还整日要求穿好的、吃好的。不仅如此,时不时打歪主意。不是大嫂想拿老爷的东西接济娘家,就是大哥大嫂想出各种明目想要掌家权。他们掌家权干什么?自然是要把老爷的钱物纂在手心里,好鼓了自己的腰包。

大哥大嫂这么过分,她原以为爹娘会管束一二的。不曾想,爹娘却是不说话,任大哥大嫂算计老爷,这才叫人寒心。她也想明白了,爹娘这是想掌家。因此,爹娘故yì

由着大哥大嫂闹,而不出面制止。爹娘就在旁边看着她焦头烂额地对付大哥大嫂,等着她出错呢!只要她出错,爹娘便会揪住她的错处不放,借机夺了她的管家权。

无论如何,管家、掌管钱物之事她谁也不给。她得为腹中的孩子打算,她得为老爷撑好门面。若掌家权落进了大哥大嫂手里,往后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若掌家权落进了爹娘手里,他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接人待物等事上肯定不能给老爷长脸,指不定还会干出让老爷在外人面前丢尽颜面的事情来。

想到这些种种事由,隐忍多日的于夫人柳氏终于和大嫂郑氏撕破了脸。她放下话后,不客气地推开大嫂郑氏的手,转身便走。

留在原地的郑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二弟妹给自己甩脸子后,气得破口大骂,“好你个柳氏,臭婆娘,有个穷秀才的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有今日靠的谁?你能当上县辅夫人靠的谁?还不是我们两口子辛苦作活计、省吃俭用的给二兄弟攒读书银子的结果。若没有我们两口子,二兄弟能读成书?你一个穷秀才家的姑娘能嫁给二兄弟享福?你们就是那狼心狗肺的……”

厨房的门开着,于雅姐弟在洗衣服,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可是,他们谁也不敢去关厨房的门,因为郑氏立在门口正在破口大骂。

郑氏立在那里骂半天,见没人理,终于觉得无趣地住了嘴。她唾了一口唾沫,回头就见厨房地上默默洗衣裳的长女与三儿子。她立kè

找到了出气筒,指着长女和三儿子狠骂了足有一刻多钟,这才心满yì

足地离开。

无端被骂,虽是习以为常,可少年仍然眼中含泪。而于雅却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起身过去把厨房门关了,挡住了外面的寒风。

天下的爹娘什么样的都有。很多时候,即便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里头肯定会多多少少地有点偏颇。可是,如于郑氏这般偏心的实在少见。她的大儿子、二儿子和二女儿于云什么都不干,过着让人伺候的日子。尤其是现在,那三个自以为成了少爷、小姐,整日里摆少爷小姐的谱儿。可她的大女儿和三儿子却像于家的下人一样,从小什么活计都得干,却是吃的最差、穿的最差。

对爹娘的偏心,于雅小时候还伤心过。现在嘛,她早寒了心,并看淡了所谓的骨肉亲情。她知dào

自己想要什么,因而用默默做事的勤快劲儿打动了二婶娘。现在,大房的这些人里,二婶娘只喜欢她和三弟。她还要加把劲儿,她得带着三弟留在二叔二婶娘身边才成。

柳氏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将怒气压下,整个人平和了下来。只是,当看到于云坐在她的梳妆台前翻她的首饰匣子时,她消下的怒气再起。她冷着脸,口气生硬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于云已经洗过脸,脸上抹的厚厚的脂粉都已经洗掉了,露出了和姑姑于小莉有六七分相似度的素净的一张瓜子脸来。当然了,被脂粉遮掩住的痘痘也露出来了。她手里抓着一支金钗回头,对柳氏讨好地一笑,“二婶娘,您的钗子真漂亮。云儿明日要去古府探望古小姐,没个合适的首饰怕丢了二叔和您的脸,便想着借您的金钗一用。”

柳氏强压下火气,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随手取走她手里的金钗,“云儿,你是你爹娘的女儿,不是二叔和二婶娘的女儿。在外行走,说话行事时应该想会不会丢你爹娘的脸。”说话间,她把金钗放回首饰匣子里。发xiàn

匣子里的一对银镯子不见了,她眼中的火光再次闪烁起来。

于云一脸委屈地低语,“二婶娘,您是不是讨厌云儿?”

柳氏抿唇,告sù

自己莫要生气,生气对腹中的孩儿不好。同时,她抓住于云的手腕,迅速把于云的袖子往上推,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的镯子。她脸上的表情更淡了,“云儿,不问自取叫偷,你娘难道没告sù

你?”

听了这话,于云当场变脸,“二婶娘,你……”

柳氏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镯子自于云的两个手腕上退了下来。其间于云要躲,因而她的动作便粗鲁了一些。镯子拿回来了,她放回首饰匣子里,当着于云的面落了锁,将钥匙握在手心之中。“云儿,二婶娘的嫁妆不多。已经给了你一支银钗、一对银镯子,二婶娘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若你想要什么首饰,记得找你娘说,千万不要再这样了。二婶娘的嫁妆里的首饰,是二婶娘的娘给的。同样的,这些首饰原本是二婶娘要留给女儿的嫁妆,如今却分送了你两样。”

于云眼泪汪汪地看着柳氏,“二婶娘,你又没有女儿,给我有什么关系?”

柳氏在袖子里握紧拳头,恨不能甩于云一巴掌,“于云,你这是咒二婶娘生不出孩子吗?二婶娘肚子里现在就怀着一个,你说婶娘会不会生?就算以后婶娘生的都是儿子,没有女儿,婶娘的首饰还可以留给儿媳,给儿媳,你懂不懂?”后头,她是喊出来的。“滚,滚出去。”

于云似是受了莫大的侮辱,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丫鬟红梅一脸忐忑地进门,“夫人,您还怀着孩子,莫要生气。”

柳氏冷冷地盯着红梅,“你的主子跑走了,怎么不跟去伺候?杵在这里做什么?”

红梅心下一突,往地上一跪,“夫人,奴婢是您的丫鬟,您才是奴婢的主子。”

柳氏冷笑一声,“是嘛!本夫人见你整日跟在云小姐身后进进出出的,还以为你是云小姐的丫鬟呢!”

红梅面色惨白地忙不停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是夫人的丫鬟,一切听夫人的,一切听夫人的。”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夫人的丫鬟,而不是云小姐的丫鬟。

柳氏的怒气未消,“滚去厨房洗衣裳,让雅小姐休息。午饭也由你准bèi

,一个人准bèi

,别妄想让雅小姐帮你。”

红梅连连磕头答yīng

,然后匆匆去了厨房。

柳氏按了按眉心,走到床上坐了下来,轻抚微凸的腹部。

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无端养十七口人就很憋气了,这十七口人还一天到晚的一堆破事儿。为了撑门面,她曾买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两个小厮回来。一个小厮跟随伺候老爷,一个小厮守宅院门并做些清扫之事。婆子负责厨房。丫鬟跟着她,平日里做些洒扫之事、女红和洗涮等琐碎之事,来客人还要端茶倒水地伺候等等。

爹娘来后,为表孝顺,她和老爷商量过后把负责厨房的婆子拨给了爹娘。至于丫鬟红梅,除了先前负责的差事,于雅、于云那边有事时偶尔还会过去帮忙。这种安排本没错,大嫂、三弟妹、四弟妹可以一起或轮流负责厨房,大哥、三弟和四弟可以出去谋个差事做。

可是,大嫂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物。三弟妹和四弟妹见了有样学样,谁也不干活,最后厨房成了于雅一个人的。大哥更是躺床上享shòu

起了大老爷的待遇,什么也不肯干。三弟和四弟见了,有样学样,什么也不干,整日就等着吃饭了。只有于雅、于之成(于雅的三弟)这对姐弟以及小姑子于小莉三人是干活儿的,其他的都是等着人伺候的祖宗。他们这样,爹娘说都不说一句。

于雅是个讨喜的姑娘,默默地带着于之成帮忙做事,从不找谁的麻烦。

于云却不行,自以为成了娇小姐,整日对她这个二婶娘撒娇耍赖,不时伸手向她要东西。比如首饰,比如好衣料等等。还自以为是地带了红梅整日在外招摇,并以县辅大人府上的小姐自居,时不时请了别府的小姐过来作客。招待客人的茶水、点心和水果难道是白来的?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回来的。现如今,喧宾夺主惯了的于云整日让红梅伺候着。她作为府中的女主人,想要使唤红梅都得排在于云的后头,看于云放不放人。岂有此理!

还才艺会呢?于云能有什么才艺?除了刺绣、女红还看得过去,能有什么才艺?只识得几个字而已,还妄想学传闻中的才女吟诗作画,可笑。跟古小姐比,比得起吗?

于县辅从前衙回到后宅时,柳氏的气还没消。他见柳氏的脸色不好,便寻问是不是大哥大嫂那边又出妖蛾子了。

柳氏便把郑氏的作派及言行、于云今日的所为简单说了说,最后叹了口气,“老爷,不能再放任云儿了。今日古小姐带病前来露了个脸,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古小姐舟车劳顿地从京城回来才几天,云儿便先后递了四次帖子过去,唉!”若不是看在她家老爷的面子上,古小姐怎么会理会于云的帖子。

一想到令人头痛的家人,于县辅就想叹气。他不懂爹娘是怎么想的,居然将大哥、三弟、四弟这三房的人都带了过来。带过来就算了,可总要管束住他们不是,哪能放任他们这样胡闹下去?他养爹娘、看着妹妹嫁人是应当应份的,万没有养活其他三房人的道理。

他见自己的夫人怀着身孕还不得消停,不由心疼起来。当初他不想娶村中姑娘为妻,可家里穷困,且他的求学路并不顺畅,他想娶镇上的姑娘根本不可能。他的婚事便一拖再拖。在他的考科举一事上爹娘也打起了退堂鼓。若不是身为秀才的岳丈看上他,在最后关头借了他盘缠,让他去赶考,他根本成不了举人。

考取了举人后,因为没有门路和人脉,他的路走的艰难。这期间,家人没少抱怨。可岳丈相信他,把女儿许配给了他。柳氏知书达理,一路陪伴他,他这才等到了机会,得到萧知县的提拔,成了县辅。

他握了握柳氏的手,“你歇着,我去爹娘那边坐坐。云儿的事交给我。”他这是下定决心要和爹娘好好谈谈了。古青舒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云儿极力要攀上去,哪日做了出格的事,惹恼了古青舒,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柳氏你个臭婆娘,出来。敢骂哭我的云儿,不要脸。要你个首饰怎么了……”郑氏火气十足地过来,人没到门口就先骂开了。

于县辅的脸色一沉,示意柳氏别动,自己出去了。

第二日,于云打扮好自己,叫红梅陪她去古府。红梅忙说二夫人交待的活计没做好,躲开去。

这时,于小莉正提了篮子过来。她见于云穿着杏黄色绸子的襦裙站在那里发脾气,冷了脸,“住嘴,换上衣服,到厨房帮忙。”

于云讪讪的小声喊了声小姑。

于小莉皱了眉,“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换衣裳。自今日起,你就跟着小姑做事。”

这时候,穿了素色布衣裙的于雅抱了一摞折叠好的衣裳经过。见到人,她停下来喊了声小姑。

于小莉点头,脸含笑意地把手里的篮子放到地上,并接过于雅手里的衣裳,“衣裳交给我,你别管了。这是二嫂准bèi

的一篮子水果。你提上,给古小姐送去。古小姐生病了,咱们没什么好送的,送点水果聊表一下心意。”

于雅吃了一惊。

而于云立kè

发作起来,“小姑,凭什么让她去,而不让我去?”

于小莉自己是个勤劳的姑娘,因而比较喜欢同样勤劳的侄女于雅,并不喜欢懒惰的于云。因而,她对于云说话并不客气,“凭什么?凭你眼高手低,凭雅儿知本分、知进退。”

于云有气无处发,因为于小莉这个小姑是祖母手心里的宝贝,任何人都碰不得。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于雅提了篮子出门去,自己生闷气。

忠武侯府。青舒正在准bèi

礼单,丫鬟来报,于县辅的夫人派人送来了一篮子的水果。青舒头也不抬地问,“来的可是于二小姐?”那张脂粉脸,可是令她印象深刻,近期内肯定忘不掉。

丫鬟说不是,来人名叫于雅。

于雅而不是于云。青舒诧异,放下礼单,“请去西偏厅稍后,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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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爬回来了

No.347过犹不及

青舒放下手边的事赶到西偏厅时,丁家妹正在撤桌上的瓜果盘子,却不见半个客人的影子。青舒觉得奇怪,“客人在何处?”

丁家妹禀报起来,“回小姐,于姑娘放下东西便走了。苏妈妈跟去送了,一会儿便回。”

青舒听了,嘱咐丁家妹,“等苏妈妈回来,你告sù

苏妈妈,去我那边回话。”

丁家妹答yīng

了,送青舒走远后,不见苏妈妈回来,等不急找了过去。

青舒回到自己的居所,最后确认了礼单上罗列的东西后,让人传管家。

这时,苏妈妈到了。她见过礼后,一脸担忧地观察着青舒的面色问,“小姐,您染了风寒了?”

青舒一愣,“我好好的,哪里染什么风寒!”

闻言,苏妈妈倒是糊涂了,“怎么回事?于大姑娘说,于夫人知小姐染了风寒很是担忧,因而今日特意派于大姑娘过来探望小姐的。老奴听了,可是急的不行。可又不能在于大姑娘面前失礼,老奴便说小姐的身子好多了。小姐,您身子不舒服,为何要瞒着大家?快,您快进屋躺着,老奴这就叫人请周大夫。”

青舒听了,一下就明白了。昨日她去于家,被于二小姐的脂粉味呛的不轻,因而顺势假装得了风寒的事,怕是在场的外人都信了,无人起疑。于夫人倒是有心,让侄女提了水果来探望她。不过,为何没派活跃过头的于二小姐,而是派了传言中沉默寡言的于大小姐过来?理由不得而知,她也没有探究的意思。

她见不得苏妈妈那急切的样子,解释道,“我无事,昨日只是打了几个喷嚏而已。小娟过于大惊小怪了,这才让于府人误会我得了风寒。你看,看我的脸色,再看看我的精神头,哪里有生病的样子?只是虚惊一场,不必放在心上。”

苏妈妈也觉得小姐的脸色很好,没有生病的样子。不过,事关小姐的健康问题,她可谨慎的紧,“小姐很少打喷嚏的。依老奴之见,不能掉以轻心,请周大夫过来诊脉最为妥当。”

一旁,背了黑锅的小娟附和,“小姐,您脸色看着还好,但您近两日胃口很差,一日三餐用的少,零嘴儿也没怎么吃。奴婢以为,请周大夫来一趟最为妥当。”

苏妈妈听了这话,可是急坏了,“小姐,您听老奴的,这就去请周大夫。”说着,着急忙慌地走了。

青舒伸了手出去,但叫住人的话没有出口。估计她怎么解释都没用,除非周大夫说她无事。否则,苏妈妈不会相信。她想骂多嘴的小娟一句,但一转过脸,便对上了小娟担忧的双眼。她无奈又好笑地摇头。好吧,随她们吧!只是要麻烦周大夫白跑一趟了。

周大夫虽然是慈济药堂的坐堂大夫,可看诊治病这种事一切以古府为先。因此,得信儿后他一刻不耽搁,把自己手头的病人交给其他的坐堂大夫后,拿了自己的药箱便出了药堂,坐进了古府来接人的马车里。到了古府,周大夫为青舒诊了脉,说青舒有一点燥热之症,并无大碍。他连药方都没开,只是嘱咐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周大夫来都来了,青舒便挽留周大夫留下来用午饭。这期间,青舒让人把卢先生、青阳、青灏、陈乔江和洛小荣都请了过来,让周大夫为他们请脉。除了洛小荣,其他人都很健康。

周大夫特意留下洛小荣,仔细地又诊了一次脉,并仔细询问洛小荣的饮食起居状况。

青舒立kè

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立在一旁。洛小荣自己回答不上的问题,她从旁作答。

周大夫沉吟片刻,“洛少爷近来每日都在喝什么补汤,一一道来。尤其是近五天内的。”

洛小荣喝的补汤是由洛府跟过来的一个叫三婆子的专门负责的。补汤的单子是洛府请御医开的,熬补汤的材料是洛府自己准bèi

的,熬制过程则由三婆子一人负责。古府中人从不插手,青舒也不插手。

如今周大夫打听洛小荣在喝什么补汤,一定是洛小荣的身体出了什么岔子。青舒自然着急,吩咐人赶紧传唤洛管事和三婆子。

洛小荣是病怕了,一脸不安地看着青舒。

青舒握住他的小手,笑言,“我家小荣吃饭吃的香、睡觉睡的香,身体棒棒的,什么事都没有。”

洛小荣脸上的不安之色立kè

褪去,不好意思地小声喊姐姐。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

周大夫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神色温和地说道,“洛少爷无事。只是什么都是过之而犹不及。用补汤是好,但不是用越多越好。在下问洛少爷饮用的补汤,只为建议洛少爷酌情减少饮用次数而已。”

青舒笑看洛小荣的眉眼,“听到没有,只是要你少喝补汤而已。去吧!去找哥哥们。调整补汤的事周大夫会交待清楚的。以后三婆子不会天天给你喝那些汤汤水水的了。”

洛小荣高兴地说好,而后辞别了周大夫和青舒跑走了。补汤偶尔喝还成,可他是除了夏季以外的三个季节里基本是天天要喝补汤的,因而早就怕了补汤。如今听说要酌情减他的补汤,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等洛管事和三婆子一到,周大夫问的果然是为洛小荣准bèi

的补汤之事。周大夫属于民间大夫,御医是宫廷内皇族专用的大夫。论身份,御医的地位高。论经验,民间大夫胜过御医的不在少数。

周大夫要改御医的补汤单子,三婆子有些不乐意。洛管事则不同。他细细地听了周大夫的过犹不及之说后,主动拿出御医罗列的单子给周大夫过目。

周大夫见罢单子,沉吟片刻后建议道,“参汤先停一停。其他两味汤中选一样,每隔一日熬一次给洛少爷饮用。我每两日过来为洛少爷诊脉一次,观察十日后再决定要不要停了补汤。”

青舒诧异地看着周大夫。洛小荣自小身子弱,刚来到康溪镇时身子还很虚。后来也不知是补汤起了作用,还是整日跟着青阳练强身健体的武术、开心跑跳玩耍的过,他的身体越来越好,整个人越来越健康了。如今周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观察一段时日再决定洛小荣是否可以停用补汤。这是不是说洛小荣的身体完全好了,不用再补了?

“不可,小少爷自小底子差,又体弱多病。小少爷的补汤不能停。御医说了,必须长期补下去。”三婆子出声反对,并拿御医说事。

洛管事有些拿不定主意,因而没有开口。

周大夫看向青舒,“小姐,您可信得过我?”

“信得过。”青舒答的毫不犹豫。

周大夫听了,说道,“小姐,洛少爷的身子恢复的很好,再不能日日用参汤等大补之物了。洛少爷自小体弱多病不假,身子虚不假。因此我才会说,先停掉参汤,其他汤中选一样每隔一日熬一次给洛少爷用。之后我会诊脉观察十日。十日时间足够得出洛少爷是否需yào

继xù

用补汤的答案。停掉所有补汤这种话我现在不敢说,但我敢说洛少爷以后不必再天天与补汤为伍了。”

三婆子要反驳,洛管事以眼神制止了三婆子。

这时,周大夫又说道,“御医的这张单子开的很高明,确实能改善洛少爷气亏、体虚的状况。可如今的情况是,洛少爷不再体虚,再这样补下去肯定要出问题。冒昧的问一句,洛少爷有没有流过鼻血?”

三婆子的神情大变,却是不言语。

青舒见了,心里咯噔一下。她心想:难道小荣真流过鼻血,在我没注意的时候?

洛管事犹豫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开口说道,“在京中,小少爷曾流过几次鼻血。当时夫人吓坏了,请了御医来看。御医当时说无碍,改了小少爷的补汤单子。之后几天少爷没再流鼻血,而后便随着小姐离京回了康溪镇。回来有段时日了,少爷没再流鼻血。”

周大夫想了想,问道,“一路上,洛少爷并未服用任何补汤是不是?”

洛管事答是。

周大夫点头,“这就是了。你们赶了近二十日的路,洛少爷的补汤便停了二十来日。因而一路上洛少爷并没有流过鼻血。回到府中你们又开始给洛少爷服用补汤,理应有十来日了。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洛少爷还会流鼻血。这是补过头的症状,对身体的危害极大。”

洛管事的脸上闪过信服之色,“周大夫说的是。御医改的单子是将补汤中原有的人参等药材的用量减了一半。御医还交待过,若少爷再有流鼻血的症状,补汤中的人参等药材的用量还要减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了后怕的神色。只是他无法理解,御医理应更高明才是。让小少爷停止服用补汤的话御医没说,却是让民间大夫给提了出来。参汤是大补之物,补过头会流鼻血这种事他身为管事自然是听说过的。

三婆子一脸惴惴的,“那,那怎么办?”她一直认为御医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大夫,因而对御医开的补药单子深信不疑。她每日精心熬了补汤给小少爷喝。小少爷有时厌烦的不想喝,她还想尽了办法又劝又哄地让小少爷喝。这,这,到头来补汤成了害小少爷之物,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自然要听周大夫的,按照周大夫交待的来办。

中午用过饭后,不见三婆子端补汤过来。洛小荣扑闪着眼睛盯着青舒,一脸的兴奋。

青舒弯腰,笑着轻捏他的小脸,“周大夫说了,以后我家小荣不喝参汤了。另外的补汤,隔一日喝一次就成了。”

洛小荣欢呼一声,搂住青舒的脖子又叫又跳的,别提多开心了。

陈乔江见有热闹,扑过来,趴到了青舒的背上。这害的青舒差点带着洛小荣扑倒在地。青舒直不起腰来,气的喊,“乔江你个臭小子,赶紧下去,姐姐的腰要断了。”

陈乔江死命地攀住青舒的肩膀,整个人趴在青舒的背上就是不下去,“不要,不要,我要姐姐背。”

“下去,下去,乔江哥哥坏。”洛小荣急的直跺脚。

青阳和青灏本是背对这边说悄悄话的。听闻动静,两人回头。见姐姐被欺负了,立kè

跑过来。二人一左一右地抓住陈乔江,使劲儿扯。

“下来,下来,不许欺负姐姐。”青灏一边拽人,一边喊。

“下来,看我不揍你的。”青阳一边拽人,一边威胁。

拉扯间,陈乔江敌不过青阳和青灏的力道,被强行拽开。

青舒得了自由,捶打两下腰再站直了身体。她几步过来,一下就揪住了被青阳和青灏架住的陈乔江的耳朵,“臭小子,皮痒了是不是?”

“嘶,痛,痛,住手,姐姐你快放手,耳朵要掉了。”陈乔江呲牙咧嘴地说。

青舒许久没揪陈乔江的耳朵了,虽然不是真的在生气,但为了让陈乔江长记性,她继xù

揪着不放,“臭小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便会上房揭瓦,拧掉你的耳朵算了。”

陈乔江歪着脑袋,一个劲儿往青舒跟前凑,“哎,哎,痛,姐姐你轻点儿。姐姐,要温柔,温柔,懂不懂?祖母说了,太凶的姑娘嫁不出去。”

“谁说姐姐嫁不出去的?只要我们孝期满了,彥哥哥就会娶姐姐过门。”青阳气鼓了小脸喊。

“才不是。彥哥哥说喜欢姐姐凶凶的样子。”洛小荣从旁神来一笔地说道。

“姐姐是彥哥哥的娘子。”青灏的声音小,被青阳和洛小荣的声音压了过去。但不代表青舒听不清。

青舒当场红了脸,无语望天。

No.348添妆之行

被弟弟们道出自己的情事,青舒觉得很丢人。她红着脸,心里默默地埋怨周伯彥在人前不知收敛的行为。若是他肯收敛些,他没有在四个淘气鬼面前乱说话,四个淘气鬼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青舒觉得丢人而一时说不出话时,四个淘气鬼闹起来了。

陈乔江得了自由,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问,“什么时候的事?彥哥哥什么时候说喜欢姐姐凶凶的样子了?我不信。”

洛小荣一脸神气地答道,“在京城的时候。”

青阳从旁作证,“对,就是在京城的时候。京城有坏蛋到处说姐姐的坏话,说姐姐凶凶的,还说姐姐是坏姑娘,不能娶来当娘子。我们听了很生气,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彥哥哥拉开我们,说就喜欢姐姐凶凶的样子,要我们别理那些没口德的坏蛋。”

陈乔江眼睛瞪老大,“胡说,胡说。我问过小叔,问过家里的所有哥哥,他们都说男人喜欢温柔的姑娘,才不喜欢凶姑娘。”

青阳白了陈乔江一眼,“那是你的小叔、你的哥哥们没眼光。彥哥哥说了,姑娘家都有温柔的时候,也有很凶的时候。温柔也好,凶凶的也罢,不管姐姐是什么样子的,彥哥哥都喜欢。”

已经被他们无视掉的青舒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周伯彥怎么什么话都对青阳他们说?他怎么可以口无遮拦的乱说话?现在倒好,青阳他们居然搬了他的话出来大说特说的。情事被弟弟们这样当众讨论,她觉得尴尬的要命。当看到一旁伺候的小娟捂嘴似在偷笑的模样,她羞恼地威胁道,“臭丫头,敢笑出来,一个月不给你吃肉。”

没肉吃是小娟的死穴。她一个激灵,立kè

严肃非常地猛摇几下头,然后拿开捂在嘴巴上的手,“小姐,奴婢没笑,真的没笑。”

这时候,旁边四个小的谈话还在继xù

,根本没人注意青舒和小娟之间发生的事。

洛小荣使劲儿点头,附和青阳的话,“对,对,彥哥哥就是这么说的,喜欢姐姐凶凶的样子。”他似乎想到了别的开心的事,扑闪着眼睛大声说道,“打架的时候小阳哥哥最厉害了,太师府的小胖墩几下就让小阳哥哥撂倒了。彥哥哥还夸小阳哥哥是好样的。”

青阳有些得yì

地挺了挺小胸脯,“和彥哥哥比,我还差远了,算不得厉害。是小胖墩儿太笨了,打架都不会,笨死了。”

青舒一脸震惊之色地看向青阳和洛小荣。他们在京城时居然打架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dào



几个小的还没注意到姐姐的神色变化。青灏着急加入话题,扯了洛小荣的袖子说道,“我也很厉害。右相府的坏小子让我打肿了眼睛,哭的很脏,还在地上打滚儿喊爹娘。彥哥哥说了,我是好样的,坏小子是最没出息的。”

“对,对。”洛小荣激动地作了个扫堂腿的动作,“我这样,”站好又来个侧踢腿的动作,“再这样,弄翻了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坏小子。”

陈乔江听着听着,立kè

不干了。他冲洛小荣和青灏撞了过来,“你们太过分了,打架都不带我。”关于没能一起进京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时不时要拿出来说嘴,抱怨几句。

洛小荣和青灏被他撞的一个踉跄。洛小荣正巧扶住了青阳,因而稳住了自己。而青灏就没那么幸运了,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手臂磕了一下。

小娟喊了声灏少爷,忙上前想查看青灏的手臂。青灏说没事,不给小娟看手臂。

陈乔江这才意识到自己惹祸了。不过,看青灏的样子,似乎没有受伤,因而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一闪即逝。一想到自己一个人被留下了,其他三人都去京城长了见识,还很威风地打架打赢了京城的少年,他立kè

哼了一声,一脸不满地双臂抱在胸前,“道歉,快道歉。去京城不带我就算了,打架的事居然还瞒着我,一直不告sù

我。哼,你们三个太过分了。”

现在的青灏可不是胆小怕事的孩子,人也活泼了许多。因此,他揉了一下撞痛的手臂,作了个冲的动作,“小荣,我们上,打倒他。”

于是,青灏和洛小荣哦哦喊着冲向陈乔江。陈乔江笑咧了嘴,一撸袖子迎上,“小样,看我怎么打倒你们俩个的。”转眼间,这三个就扭打到了一处,不多时就在地上打起了滚,一边笑一边骂对方如何如何坏。

小娟急的团团转,“住手,快住手,各位少爷快住手。”她刚拉开一个,另两个立kè

扑过来把人抢了回来。她还想上去拉人,就见滚成一团儿的几个少爷就要撞到旁边的桌腿上了。她喊着小心,火速地把桌子搬开了。刚要舒口气,几位少爷又往椅子那边滚过去了。她急急忙忙地又去搬开了椅子。

在小娟忙着挪桌子、挪椅子的工夫,青舒无奈地也加入了搬开碍事桌椅的工作中。

青阳没和他们扭打到一处,可也一直没闲着。他跑上前,挥着胳膊一会儿喊“小荣,踹他屁股”、一会儿喊“小灏,不对,左边,是左边,再把劲儿”,接着又喊,“使劲儿,按住他,按住他……啊,笨蛋,笨蛋,乔江哥哥你是笨蛋吗?”

所有桌椅等物都搬走,靠着墙放好。青舒一脸无奈地立在那里,抚额看着嬉笑着打闹成一团的几个弟弟。男孩子们沟通感情的方式果然很奇怪。

正这时,也不知谁伸手使劲儿扯了青阳一下,把青阳也拉入了“战局”。看着在地上打滚嬉闹个不停的四个淘气鬼,看他们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青舒说了一句“住手,都给我起来。”

其他三个根本没听清青舒说了什么。只有洛小荣听见了。他试图远离战局,笑着爬向青舒的方向。可是,他没爬两下便被人拽了回来。是陈乔江。衣衫凌乱的陈乔江抓住洛小荣的双脚,把洛小荣拽了回去,并大笑着喊“往哪里跑。”不过,他得yì

不过几秒,一下就让青灏给扑倒在地。

看着这种混乱,青舒觉得头痛。她叉腰站定,大声喊,“你们玩闹姐姐不管。但有一样,哪个不小心磕着碰着了的痛的厉害了,不许生别人的气,谁也不许生气,不许急眼互相攻击,听到没有?”

“听到了。”打闹的四人抽空喊的七零八落的。

青舒摇了摇头,嘱咐小娟说道,“你留下看着他们。等他们闹够了,带他们回去洗漱,再让他们换身干净衣裳。”

小娟应下了,留下来看着四位少爷。

青舒回去忙了。她后日得出门两三日,府中事务还没交待完,她得抓紧时间安排。至于青阳他们在京城打架却隐瞒不报之事,她过后再找他们慢慢算这个账。至于周伯彥帮他们隐瞒打架的事,还对他们乱说话的事,她得见到周伯彥的人才能算账。

只是,她前一刻才想着见到周伯彥的人后要如何惩治的问题,后一刻又想不知他到了哪里、有没有好好保重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等问题。

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出行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一早,青舒嘱咐过青阳他们别淘气,要听管家的话等等,而后坐进了准bèi

好的马车里,前往衙门。到了衙门后边于县辅居住的宅院前时,于县辅及其夫人柳氏已经等在那里了。于夫人柳氏的身后站着三个年轻的姑娘。这三个姑娘都是十五六岁模样的年纪,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青舒走下马车,想要见礼。

于夫人柳氏扶住了青舒,“古小姐不必多礼。老爷有公事在身,脱不开身,她们三个就麻烦古小姐了。”说话间,她招手让立在身后的三个姑娘上前,“这是小莉,是家中五妹。”

身穿藕荷色缎面襦裙、头戴银钗,且长相清丽的少女有些生疏地向青舒行了个女子礼,并声音清婉地说道,“小莉见过古小姐。”

青舒仔细看过于小莉行礼的姿态,对柳夫人笑言,“请夫人放心,于小姐做的很好。”于夫人事先跟她打过招呼,要她帮忙指正于家姑侄三人的仪态。因而,她才会仔细去看于小莉行礼的姿态与神态。

于夫人柳氏听了,一脸感激地看了青舒一眼,而后看向略有些消瘦的姑娘,“这是大哥家的大姑娘,名叫于雅。”目光一移,看向体态略有些丰腴的姑娘,“这是大哥家的二姑娘,名叫于云,古小姐前几日见过的。”

被叫到名字,于雅和于云上前一步,向青舒行礼。青舒仔细看过这对姐妹行礼问安的动作与神态,浅浅一笑,“略有些不足。但没关系,路上我会指正她们,请夫人放心。”

于夫人柳氏谢了又谢。于县辅从旁说该启程了,这才打断了自己夫人连篇的谢言谢语。

青舒此行是要去德县萧知县的府上,为萧小姐添妆。

于县辅原也是要去的。但昨日镇上发生了命案,且近来有强盗在镇子附近出没的传言。于县辅作为当地的父母官,自认为不能在这种非常时期离开自己的辖地,因而改了主意。于夫人柳氏又怀有身孕,不宜出行去参加喜事。因而,于县辅拜托青舒带上他的小妹和两个侄女去德县萧府参加喜事。

于府安排了马车,于府有衙役护送。只需同行而已,青舒欣然答yīng

了。一行人出了镇子,取道德县而行。

No.349露本性

一路平安无事。下午申时十分,青舒一行人进了德县县城,到了萧府。

萧府这两日正是亲朋好友往来不断之际,因而府门前有专门迎客的管事、小厮若干。古府车马一到,管事与小厮忙上前伺候,另有人去通知身在前院会客厅中的萧大公子、萧二公子。

青舒他们不是县城人,是要留宿的,因而管事命小厮带路,让古府的车马直接驶进前院去。前院有萧府管家指挥。小厮便将一队人领过来,交给管家安置。

管家对丁管事说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请青舒下车。这时,萧二公子带着妹妹萧兰过来了。

十一岁的萧兰不改活泼的性子,抓住青舒的手臂摇了又摇,“舒姐姐,你怎么才来?自前天起人家就等着了。”

青舒一脸惊喜状地说道,“还是兰儿最好了,从前天开始就等姐姐了。姐姐好感动。”

萧兰听了高兴,正想和青舒腻歪一会儿,却见有三个生面孔的姑娘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她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这几位姐姐是哪家的?以前没见过呢!”

青舒转过脸介shào

,“她们三位是于县辅于大人府上的女眷。这位是于大人的妹妹,闺名小莉。这两位是于大人的侄女,于雅、于云。”然后又为于家姑侄三人介shào

,“这位是萧大人的爱女,闺名兰。”

既是互相了解了身份,萧兰和于家姑侄三人寒暄了起来。

萧二公子本是与丁管事说话的,他发xiàn

妹妹还没请客人进去,便转过身来提醒道,“兰儿,外边冷,还不请客人进屋去!”

萧兰冲二哥作了个鬼脸,然后邀请大家跟她走。

青舒知dào

于家姑侄三人第一次来萧府,肯定有些拘谨、有些不知所措。因此,当萧兰邀请她们入内时,她不忘回头招呼于小莉、于雅和于云三个,“走吧!进了屋再聊。”说话间,她自然看到了于家姑侄三人不一的表现。

于小莉和于雅拘谨而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听见青舒的招呼声,二人感激地看了青舒一眼,抬脚跟上。

至于于云,先前有没有拘谨或不知所措的表现,青舒不得而知。但在此刻,于云的眼睛紧紧地粘在了萧二公子的脸上,一副拔不开的模样。青舒觉得脸上无光。无论如何,于家这三个姑娘是她带过来的,其中任何一人言行无状,多少会让她丢面子。她心中不悦,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无事人般地转过脸,任萧兰挽着手,走在前头。对于云失态的表现,她不认为于小莉会坐视不管。

走出十来步的样子,于雅轻推身边的小姑姑于小莉一下,低语,“云儿还在后头。”

神态拘谨的于小莉这才回神,回头就发xiàn

于云还立在原地。她不悦地抿唇,对跟在身边的丫鬟小梅轻语,“去把云小姐叫过来。”

小梅得令回去,就见于云呆愣的不知在看什么。她循着于云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就看到萧家二公子走开的背影。她似有所悟,低头推了于云的手臂一下,“二小姐,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走丢了。”

于云这才回神,发xiàn

其他人真的走远了,这才急急地去追。

萧兰把青舒一行人带去了一个雅致的小院中,说此院是专为青舒提前准bèi

的。同样是女子,于小莉、于雅和于云又是跟青舒从一个地方一起来的,萧府便把她们三个也安排在了此院中。

这边刚安顿好,萧大公子的娘子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了。正在寒暄的工夫,萧夫人抽空也过来了。

青舒把于大人写给萧大人的信交给了萧夫人,并说明于大人和于夫人不能前来的缘由,将于家姑侄女三人介shào

给萧夫人认识。

萧夫人和长媳要里外打点,很是忙碌,因而停留片刻便离开了。萧兰留下来陪着青舒。晚饭过后,待嫁新娘萧芷也过来了,陪着青舒坐了半个时辰才走。

这期间,于云倒是老实的很,没再出状况。

天黑了,到了安歇的时候,于小莉带着于雅来到于云的房间里。

于小莉吩咐于雅看住门,然后扯了前来开门的于云来到床前。她警告道,“云儿,你安分些,别忘了出门前你答yīng

过姑姑什么,还答yīng

过你二婶娘什么。”原本,二哥点名让她和于雅两人过来的,没有于云的份儿。是大嫂又吵又闹又求的让爹娘点了头,二哥没办法这才让于云跟来的。与此同时,二哥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看好于云。

为了二哥的脸面,为了家人的脸面,她自然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敢怠慢。是于云看人家萧二公子看直眼的丢脸行径惹恼了她。外人在场,她不好教xùn

于云。所以,找了这个时间过来提出警告。

于云面有不快之色地说道,“姑姑,您这是干什么?云儿本分的很,什么也没干。”她不傻,在外人面前行事很有分寸,耍无赖的事只会对家人干。就是因为她在外面的时候会把握好这个分寸,所以才能和镇上的各家小姐走到一处。不管是不是真心相交,表面工夫做的很到位。她有心攀上萧家公子,自认为行为举止上很小心了,而且表现良好。因此,她对小姑姑的警告之语很是不满。

于小莉清丽的脸上满是不快,“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萧府是我们高攀不起的。二叔二婶娘答yīng

让我们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开开眼、见见世面,可不是让我们来丢人现眼的。”

这话于云不爱听,“谁丢人现眼了?我与镇上的小姐们来往,学到不少东西,进退得宜。谁丢人,我也不会丢人。”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堵着门站的于雅,“小姑,你看看她。笨手笨脚的,跟个傻子似的。萧夫人赏下见面礼来,本应该大方地收下。她倒好,惊恐之状地极力推脱,还碰倒了茶杯,丢死人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茬儿于小莉就来气。出门前二嫂嘱咐过她,要看好两个侄女,尤其是于云,不得收萧府贵重之物。二嫂嘱咐这话时她根本不以为意,觉得二嫂想多了。人家萧府高高在上的,她们于家了不起出了个县辅,在人萧府眼里什么也不是。人家跟她们又不熟,她们前来作客能得周全的招待就不错了,萧府怎会无端赏她们贵重之物?

不成想,事情被二嫂说中了。萧夫人命人取来三支金钗要赏给她们。

她吃惊的同时,因二嫂教过她如何礼貌地拒绝他人赠物,因而表现还算过得去,既谢了萧夫人的好意,也拒绝了萧夫人送的金钗。于雅受宠若惊地拒绝时,因为慌张打翻了手边的茶碗,确实有些失态。可她并不怪于雅。

而于云,却是一脸喜色地接了人家的金钗,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她自然不允,出言替于云拒绝的同时,不顾于云的意愿把金钗夺过来还给了人家。她夺于云手中金钗的行为有些突兀,好在古小姐从旁帮忙,替她解围,这才免了一场尴尬。

一想到这事,她就生气。她一把将于云推倒在床上,“闭嘴,你还有脸说。我的二哥,你的二叔,只是萧大人的门生而已。我们巴结人家还来不及,凭什么人家要高看你,见一面就赏你金银之物?人家是在试你的品行,你懂不懂?你跟你那贪心的娘一样,见便宜就想占,也不想想人家是不是在背后笑话你们。”

于云羞恼不已,“小姑,你太过分了。我哪里见便宜就占了?常言道,长者赐不可辞。收下萧夫人赏下的首饰是对的,像你那样推辞,是不给萧夫人面子。萧夫人这会儿不定怎么生气呢!把人得罪了都不知dào

,还在这里对我说教。”

于小莉气的脸色通红,“混丫头,你这个混丫头,早知你眼皮子这么浅,打死我,我也不带你来这里丢人……”

咳咳咳……院中,她们的窗根下传来年轻女子的咳嗽声。

屋中三人一惊,顿时安静下来。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要玩耍明日有的是时间,别吵了别人休息。”青舒在窗外如此说罢,带着小娟和小欢走开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小娟上前接下青舒披在身上的素色大氅,并低语,“小姐,那于二小姐太讨厌了。”

青舒的表情淡淡的,“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不要到处去说。省得让人看了笑话。”

“奴婢知dào

了。”小娟不敢再提,把青舒的大氅收了起来。“小姐,要不要喝杯水?”

“不了。”青舒说着,走向床铺,开始宽衣解带。“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去歇着吧!”

小娟和小欢嘴上答yīng

着,但一直等到青舒钻进了被窝里,确定炭盆中的炭还能烧一个时辰左右,两个人这才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回耳房去。

青舒多少有些认床,一时睡不着。她想这想那的,想到了于小莉和于云刚才吵架的事情来。她没有偷听的意思,只是散步回来时恰巧经过听到了一些话而已。院中除了她的人和于家三个姑娘,还有萧府伺候的下人。于小莉和于云说话那么大声,她如果不出声制止,指不定让萧府的下人听了去。到那时,可就闹笑话了。原以为于云在镇上吃得开是有些本事的。没想到,一支金钗就让她露了本性。

No.350嘴碎

第二天用过早饭,青舒被请去了待嫁新娘萧芷那边。于小莉、于雅和于云也被请了过来。此时屋子里已有七八个年轻小姐在座。这些小姐不是萧家亲戚家的姑娘,就是萧芷要好的姐妹。萧芷的丫鬟请青舒她们入座,萧芷便为双方做了介shào



介shào

于小莉、于雅和于云时,大家的反应客气而疏离,倒也没什么。而介shào

青舒时,在场的小姐们表情各异,却也没人做出失礼的举动。

有个闺名为朱倩影的小姐,是萧夫人妹妹家的姑娘。她长了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严肃而不苟言笑。她的穿衣打扮并不十分出彩,可也让人觉得不俗,让人觉得看着很舒服。奇怪的是,她不时打量青舒几眼,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面带笑容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个闺名为郑芙蓉的小姐,是萧知县手下官吏的女儿,也是萧芷平日里有来往的姐妹。她很健谈,并对青舒表现出了无比的热情。在萧芷和青舒闲话家常时,她时不时加入萧芷和青舒的话题中,对青舒表现的热情又友好。

说了一会儿话,有丫鬟过来向萧芷禀报:某夫人过来添妆了,夫人请小姐过去见礼答谢。

萧芷一脸歉意地看向在场的众小姐,“大家随意,我去去就来。”她明白,来的一定是对他们萧家而言有份量的人物,否则娘不会特意叫她前去见礼答谢。

大家听了,自然是要放人的。萧芷一走,留下来的小姐们不再围坐到一起,明显分成了三拨儿人。以朱小姐朱倩影为首,聚成一拨儿,在小声说话。以郑小姐关芙蓉为首,聚成了一拨儿,正在说笑。青舒、于小莉、于雅和于云坐到一处没动,看着就是一拨儿的,只是她们很安静,与前两拨儿人不同。

如此过了片刻,于云无法接受被人冷落的现实。她在朱小姐和郑小姐两拨人中做出了选择,走向了郑小姐。于雅想阻止,得来的是于云丢来的一个大白眼,她便悻悻地低头,继xù

沉默。于小莉倒是没什么反应。

青舒正觉无聊,眼见于云动了,视线便跟着于云移动。

于云走到郑小姐跟前,扬起笑脸,“郑姐姐、各位姐姐,什么事让你们笑的如此开心?可否让我也听听?”

郑小姐的话被打断,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下而已,立kè

的,她又像无事人般地转头看向青舒,并对着青舒浅笑。青舒回以一笑。这时,她自青舒那边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于云,“当然可以,于姑娘请随便坐。”

于云左右一看,跟前根本没有多余的椅子给她坐。她向周围一扫,看到了立在门内的萧府丫鬟,便指挥那丫鬟为她搬过来一把椅子。她根本不理会别人看的眼神,只是欢喜地挤着郑小姐坐了。

有两位小姐的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鄙夷二字。郑小姐却是一脸友好地抓住于云的手看,并满面笑容地夸赞,“于姑娘的小手又白又嫩的,真好kàn

。”

于云受宠若惊地惊呼一声,“真的吗?”

郑芙蓉笑的真诚,“当然是真的。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的几位小姐以手帕掩嘴,笑着轻声说是。

于云喜出望外地盯着自己的手,开心的要死。

郑芙蓉松开于云的手,同样以手帕掩嘴,满面笑容地轻声细语起来,“于姑娘和古小姐同是康溪镇人,又是一起来参加萧小姐的喜事的,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密。”

于云张嘴便是一句,“是呢!我和古小姐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小欢耳聪目明的,再加上又是支着耳朵注意听这边动静的,因而把于云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下意识地撇嘴,然后对青舒耳语。

听罢小欢所言,青舒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满之色,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郑芙蓉一眼。

这时,郑芙蓉一脸羡慕之色地看着于云,“于姑娘真厉害,能和侯爷府的小姐相处的跟亲姐妹似的,一般人可做不到。”

于云没有扯谎的心虚之感,反而有些得yì

地说道,“哪有郑小姐说的这么厉害!古小姐人很好相处的,也很容易相交。多见几次面、多说几句话,很容易就能成为朋友了。”

郑芙蓉摇头,“哎呀!于姑娘不要这么谦虚好不好?我们虽在县城,可也听说过古小姐的一些事。听说她是很凶悍的姑娘,出行必带长枪,时不时要动粗,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今日一见,却又觉得古小姐和平常人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你快说说,传言是不是真的?”

不等于云作答,另一个小姐一脸神mì

地插嘴进来,“听说古小姐曾被夫家退过亲,是不是真的?长的挺漂亮的,言行举止挑不出错来,看着又是进退得宜的,怎么会被退亲?难道是因为她太过凶悍,夫家不喜才退的亲事?”

于云张了张嘴,答不上来。古青舒出门是不是必带长枪她不知dào

。但她听人说过,古青舒曾手持长枪带着府中家丁和人拼命,而且拼赢了。古青舒不是一般的姑娘,厉害着呢,不能惹。还有,古青舒虽是女子,但身上的煞气太重,任何人不可轻易接近。只有命硬的人才能接近古青舒,否则会被古青舒的煞气所伤,会折寿。当然了,对这些传言,二叔曾说都是无稽之谈,不允许于家人谈论。

除了以上的传言以外,还有传言说古青舒的命格极好,是富贵之人……各种各样的传言她都打听到了,但唯独古青舒是否被人退过亲的事没听人说过。

看于云不作答,郑芙蓉问道,“怎么不说话?你们不是情同亲姐妹吗?各种各样的传言中,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最了解真相的人一定是你。”

旁边的跟着附和,要于云不要小气,催于云快点解答。

于云一心攀上县城里的小姐,再想到古青舒对自己并不上心的事实,心中不痛快。她心有不甘之余,头脑一热,开口说道,“其实,古小姐人很好的,平时也很温和。只是……”

她作迟疑状,并在吊起听众的好奇心后,继xù

说道,“你们也知dào

的,她很不容易。她以女子之身,扛起养活一府老小之责,行事作派自然和平常女子不同。她抛头露面地在外做生意,什么人遇不到,因而厉害一些是必须的。”她这话说的高明,字面上找不到一句贬低青舒的话,可联系起前边郑芙蓉的提问,却是在告sù

她们古青舒确实是出门必带长枪、古青舒确实凶悍、古青舒确实喜欢动不动就对人动粗。

在听众们原来传言是真的感慨中,她将声音压的极低,“退亲不退亲的,事关女子名节,各位小姐万不要再好奇地发问了。我与古小姐情同姐妹,自然知dào

她是好的,自然要想着她好。事关她名节的事,更不会拿来说嘴。”

她这么说,表面上是她作为好姐妹在维护古青舒,在帮古青舒保名节。可在这样的场合、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又是在一心拿古青舒是否被人退亲的话题当八卦的女子面前,她这样说,就等于她在掩饰古青舒被人退亲的事实。

郑芙蓉笑的更加友好,“古小姐得于姑娘这样品性的好姐妹,真是好福气。”话落,她转过头看了青舒一眼,眼里满是同情之色。也不知她在同情青舒交友不慎,还是在同情青舒名声不好又被人退了亲。

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嘴碎,爱说人是非。尤其是整日无所事事的人。

嘴碎这个毛病,其实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之中嘴碎的其实也很多。但相对而言,嘴碎的人中,似乎女人占的比例永远高过男人。

如今有了于云这个知“内情”的人在,关于古青舒的问题越问越多,个个巴望着于云提供给她们更多的八卦素材。

突然,铿的一声响,惊了屋中所有人。大家或不解、或不满地寻声看过去,就见朱倩影一脸铁青地狠瞪着郑芙蓉的方向。桌上,她的手边,摆着个茶碗,里面的茶水和茶叶有部分溅到了桌面上。

很明显,是朱倩影将茶碗掼到桌上,弄出声音惊了所有人。

郑芙蓉的脸色很不好,“哟,朱姐姐,这是发的那门子的脾气?”

朱倩影收回瞪人的视线,一脸严肃地说道,“本小姐看不得那些跳梁小丑毁了芷妹妹的好事,一时没控zhì

不住,发了脾气,望大家海涵。”她这是在指责郑芙蓉等人,明明以萧芷的好姐妹的身份前来贺喜的,却又在这里对萧芷的客人古青舒如此无礼,实在是过分又没品。

郑芙蓉本欲回击,却又反应极快地忍住了。因为朱倩影的讽刺之言令她回神,刚才的事她办的太不高明了,根本不像平日的她。到底怎么回事?

朱倩影没有看青舒,也没再说话,沉默了下来。跟她在一起的几个小姐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郑芙蓉这边的人。

青舒一脸淡然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启唇轻语,“小娟,小姐想吃苹果了。”

No.351治嘴碎之症

小娟答yīng

一声,准bèi

找这里的丫鬟借把削果皮的刀。不过,不必她主动找人,留在屋中伺候的萧府两个丫鬟同时动了起来,上前伺候。她们一人拧了湿布巾让青舒擦手;一人麻利地削好一颗苹果,又切成小块儿装盘端了上来。

青舒对着伺候的两个丫鬟说了声谢,吩咐小娟将苹果端给了于小莉和于雅。之后,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削皮刀,并拒绝了丫鬟的帮忙,取了一颗苹果自己削。神态认真的她很快就削好了苹果,并以两指拎起完整地不曾断掉的果皮满yì

地点了点头。而后,她嘴边含笑地看向郑芙蓉,粉红色的唇瓣微启,轻声慢语地问道,“要不要尝尝?”

郑芙蓉见青舒对她笑,她本想回以一笑,却不想青舒会有此一问。她明显怔愣了一下,怔愣过后却是恼,“你……”谁会吃苹果皮?她觉得自己被青舒侮辱了。

青舒的笑容里透着真心,“这可是养颜圣品!一般人我不会告sù

她。”

小欢和小娟听了,惊的下巴差点掉了地。小姐平日里吃苹果,要么不削皮切了连皮吃,要么削了皮吃果肉部分,从不吃这样削下来的皮。还有,小姐只说过苹果皮也有营养,却从未说过苹果皮是养颜圣品这样的话。

郑芙蓉愣了,在场的所有小姐都愣了。苹果皮是养颜圣品?她们怎么不知dào



青舒俏皮地眨了眨漂亮的杏眸,“嘘,这可是京中贵妇养颜的秘密武器,轻易不会告sù

人的。”

于云激动的不行,霍地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声问道,“京中贵妇用它来养颜?”她急于确认,忘了自己是合格的举止优雅且说话轻声慢语的小姐。

不过,这是在场小姐们的心声。大家都想再确认一遍,因而大家都没去注意于云的失态。

青舒却是不急着做答,而是看向朱倩影的方向。见朱倩影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

朱倩影愣住。

青舒收回视线,将两根手指提起来的果皮放进手边的果盘中,笑眯眯地说道,“既是养颜圣品,又是治嘴碎之症的良方。”

噗……朱倩影刚喝了口茶进嘴里,却因着青舒的一句“治嘴碎之症的良方”喷了。她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却来不及补救。只因她控zhì

不住自己,正忙着咳嗽呢!她的丫鬟急的不行,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帕子的,好不忙活。

郑芙蓉这边的人个个僵了脸,脸色那才叫一个难看。

萧府伺候在侧的两个丫鬟头低的不能再低。

小欢和小娟也低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忍笑忍得差点得内伤。她们想着,小姐果然聪明,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这还没完。青舒似乎没有损人的自觉,一脸真诚地建议道,“若是哪位患有嘴碎之症,又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回去后可背着人悄悄食用它。既可治病,又可养颜,一举两得呢!”而后对郑芙蓉等人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点了点头,心情愉悦地低头,专心处理手里削好皮的整颗苹果。一个兔子形状的果肉出来,她满yì

地欣赏了几眼,“朱姐姐,这个兔子给你吃。”

朱倩影刚止住了咳嗽。她讶然看向青舒的方向,而后不自觉道谢,“多谢!嗯,我就不吃了,古小姐慢用。”

心情舒畅的青舒不让丫鬟插手,自己走过去将兔子形状的果肉给了朱倩影,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呢,只可养颜,却没有治嘴碎之症的作用。”

朱倩影平日里不怎么笑,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忙一手捂住嘴,一手伸出接过青舒递来的兔子形状的果肉,语带笑意地说了声谢。

青舒说不用客气,当场又削了三个兔子形状的出来,分别给了与朱倩影坐在一起的另三位小姐。手中削剩下的果肉不怎么好kàn

,可她不以为意,直接咬了一口,然后一脸享shòu

地说,“每日坚持吃一颗苹果,皮肤会滑滑嫩嫩的,不信可回去试试。”说罢,她要回座位上。

朱倩影身边的另三个小姐热情地挽留青舒,并缠住青舒聊了起来。

郑芙蓉心知是自己理亏再先,却不想认错,不想对青舒低头。可她呆不住了,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因而面色不虞地甩袖子走了。和她坐在一起的有心留下,可萧芷还没回来,她们和朱倩影这边的人又不亲近,因而坐了一会儿便悻悻地走了。

于云尴尬地走到于小莉和于雅身边,不敢看小姑于小莉的脸色,低着头安静地坐下了。

都是十四至十六七岁年纪的姑娘而已,基本没离开过县城,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相比而言,不提现代时的见识,就是来往京城这一项,青舒的眼界就比这些小姐宽。青舒随便讲些路上的所见所闻或京城的事情,就虏获了朱倩影等人的心,用最短的时间成了受欢迎的人物。

萧芷回来时,就见朱倩影她们围在青舒身边,相处的融洽又热闹。丫鬟们也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聚拢过来聚精会神地听着青舒讲外边的见闻。

郑芙蓉几人离开了,萧芷知dào

。因为郑芙蓉几人都让丫鬟传了话给她。萧芷见青舒如此受欢迎,屋中气氛又好,不知先前内情的她一脸欣喜地加入了进来。

直到午饭时间,众人才散了。萧芷留饭,朱倩影等人婉拒了,说下午再过来并偕伴离去。

丫鬟过来将于家姑侄三人请去了饭厅。

留在后边的青舒让萧芷等等,而后让小娟回房取了一个首饰匣子过来。她亲手把首饰匣子交给萧芷,“不知dào

你喜不喜欢,可着自己的心意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而后送上祝福,“祝你和你的夫君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雕刻的古朴精致的首饰匣子,那独特而飘逸的“珍宝阁”三字的左上角又拓印了“京城”二字。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萧芷十几年来见过的最漂亮的首饰匣子。她顾不得为青舒的祝福之语脸红,手捧精致的匣子,讶然道,“这,这是……”只是,此时的她以为里面装的只有一个首饰,万万想不到会是簪、钗、发箍、耳环、手镯等一套首饰。

青舒笑道,“收起来吧,回来再打开看。这会儿我饿了,快带我去吃饭。”

萧芷回神,让客人饿肚子可是很失礼的事情。她吩咐丫鬟将首饰匣子送到萧夫人那边去,自己忙带了青舒去饭厅用午饭。所有添妆之物都要娘过目并记录的,因而她才会自己没看便让人送到了娘那边去。

用过午饭,青舒回房休息了。

萧芷可没工夫休息,立kè

被萧夫人叫了过去。

萧夫人的屋中大儿媳、二儿媳都在,已出嫁的大女儿怀里抱着幼子也在,萧兰也在。

萧芷见到这阵仗,不由一惊,立在地当中一一喊人。

萧夫人招手让女儿走到近前来,一指桌上摆的首饰匣子,“这是古小姐给你的添妆?”

萧芷不解,却也乖巧地答,“是的,娘。”

萧夫人看着女儿,“你可知里边装了什么首饰?”

萧芷摇头,“娘,女儿不知。”她就把当时青舒送出来时的情况解释了一下。

萧夫人正了正色,看着在场的儿媳与女儿,“古小姐的这份心思,你们都要记住了。”说罢,打开首饰匣子,将覆在最上层的锦布挑开。

簪、钗、发箍、耳环、手镯等一套银首饰入眼,惊住了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萧芷、萧兰。怀里抱孩子的萧大小姐也很吃惊。

萧芷本人最为吃惊,“娘,这,这……古小姐她……女儿以为里面只有一个首饰,竟是心安理得地接下了。”

萧夫人一一看过儿媳与女儿们的神色,说道,“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珍宝阁的首饰。看这匣子的文饰。”拿起一对银簪中的一支,一指精致簪头下边的一点,“看这里的暗记,错不了。芷儿,这套银首饰很贵重,比你嫁妆里的金首饰还要贵重。到了夫家,你要收好它,万不能送与他人。”言外之意,这整套首饰都让女儿带去夫家。

萧芷应是,又犹疑地问,“娘,这太过贵重,女儿是不是不该收?”

萧夫人笑了,“傻芷儿,古小姐就是怕你推托,这才找那样的一个时机送了出来。等古小姐成婚时你拿出同样的心意便是了。”

萧兰突然上前来,一指头上的一对蝴蝶珠花,“娘,这个是不是也很贵重?舒姐姐昨日给女儿的。”

萧夫人这才注意到小女儿头上的珠花,“什么?这是古小姐送你的?娘以为是你姨母送的,不曾注意。”说着,取下女儿头上的珠花看了看,“古小姐有心了,这也是珍宝阁的首饰。虽说是小东西,可也样子别致又精巧。别说县城,锦阳城也不见得买得到。”

大少夫人听了,对身后的丫鬟急道,“去,快去把澈儿脖子上的长命锁取来。”丫鬟领命走了,她对萧夫人解释道,“娘,昨晚儿媳对您提过,古小姐给澈儿脖子上戴了个长命锁。儿媳当时没多想,也没去细看,这会儿却不敢当它是普通的长命锁了。”当时她见长命锁是个银的,想到县城首饰铺子里的银的长命锁最大最好的也就六七两银子的样子,便收的安心。

不多时,丫鬟将长命锁取了来。萧夫人仔细看过,宣bù

也是珍宝阁里打的,而且样式比县城内的铺子打的更为精致。

二少夫人感慨,“古小姐真是有心。人在京城还惦记着我们,用心备下了礼物。娘,我那里有一匹上好的锦缎,是父兄自南边带回来的,前些日子才送到儿媳手里的。等会儿就给您送过来。那是一匹明蓝色的上等料子,古小姐肯定喜欢。”

萧夫人满yì

地点头,“有心了。不过,府中不缺好布料,你的自己留着,回礼的事娘会安排。”实在是青舒出手添妆太过阔绰,实在亲戚里都没人有青舒的大手笔。因此,萧夫人才会想着回礼。否则,没有别人添妆立马就回礼的规矩。

再说朱倩影。她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去找爹爹,却哪里也找不到人。这时,下人禀报说老爷一早出去还没回府。她急的不行,吩咐下人,爹爹一回来立kè

向她禀报。

朱之衡正好经过,敲了妹妹的头一记,“什么事急成这样?不是去姨仗家陪芷表妹了吗?走前说要傍晚回来的,这才中午,怎么就回来了?”

朱倩影不依地道,“二哥,不许再敲头了,敲傻了怎么办?”

朱之衡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说道,“二哥有分寸,怎会敲傻自己的妹妹!说吧,这么急着找爹做什么?”

“哼,不告sù

你。”朱倩影转身便走。

------题外话------

明天还得看大夫,不想再吃药了,怎么办啊?

No.352避嫌(上)

朱之衡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就爱结伴四处游玩,对考取功名之事或接家中生意之事毫无兴趣。为此,朱老爷没少骂他。朱夫人气极了,偶尔会骂他一句没出息。每当这个时候,他只会嬉皮笑脸地在爹娘面前耍宝,回过头又依然故我地四处游玩,常常几天见不到人影。

在县城里,浓眉大眼的他是排得上号的英俊公子,因而暗中心仪他的姑娘不少。不过,他不务正业的性子不得那些姑娘爹娘的心,因而已经十八岁的他还未成亲,也没有订亲。他见妹妹不理自己,就这么走了,挑了挑眉,然后大步追了上去。“倩影,姨丈家一定来了很多年轻公子。告sù

二哥,有没有看上眼的?”

朱倩影气红了脸,脚下的步子加快。

朱之衡嬉皮笑脸地跟在妹妹的后头,“害什么羞啊?有看上眼的一定要告sù

二哥。二哥先替你把关,将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查一遍。若是个好的,二哥替你到爹娘面前提。”妹妹本就不是性子活泼的人,从小就话不多。自从去年和张家退亲后,妹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不苟言笑了。

家人都很担心她,却又不知如何开解她,个个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她面前提有关张家的只言片语。他当哥哥的自然心疼妹妹、担心妹妹,同时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不停撩拨妹妹的情绪,希望妹妹不要忘了常人应有的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

朱倩影哪里知dào

二哥的真实想法,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她突然停步,霍地转身,生气地喊,“二哥,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挨姑娘打的糗事说出来。”

朱之衡堪堪停住步子,差点就撞到突然停下来的妹妹身上了。他左右飞快地看了两眼,见周围没人,扯了妹妹的手臂便走。

朱倩影被二哥拖着走,很不高兴,出声抗议,“二哥,松手,快松手。二哥,你要干嘛?”

朱之衡比划噤声的手势,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妹妹拖进了一间厢房之中。门一关,他臭着张脸敲妹妹的头一记,“臭丫头,敢威胁二哥了,胆子可不小。”

朱倩影伸手揉被敲痛的地方,“二哥,你又欺负人!”

“这算什么欺负?你敢将二哥的糗事说出来,二哥才会真的欺负你,知dào

吗?”朱之衡瞪着眼睛威胁道。

朱倩影立kè

红了眼眶,一脸谴责之意地瞪住眼前的二哥,“今日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姐,本想告sù

爹爹,让爹爹请媒婆为你议亲的。没想到你这么坏!我决定不跟爹爹提了。因为你连亲妹妹都欺负,根本配不上那位小姐。哼!”

朱之衡愕然,“什么?哪里来的漂亮小姐?你在姨丈家遇到的?”

“才不告sù

你。”朱倩影气的不轻,一把推开碍事的二哥,冲出了厢房。

朱之衡忙追出来,就见妹妹的丫鬟一脸焦急地找了过来。他准bèi

拽住妹妹的动作一顿,假装无事人般地对急步离去的妹妹的背影大声说道,“倩影,二哥这两年不想娶亲,不想被女人绑住。你千万别在爹面前乱说话,听到没有?”

朱倩影难得孩子气地回嘴,“我偏不。”刚才还说改变主意不跟爹说了,这会儿又为反对而反对地表示会跟爹说。

朱之衡嘴里嘀咕一句臭丫头,叹了口气。他还没玩儿够,他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他真的不想娶亲。但转念又一想,妹妹刚刚有孩子气的表现,不错不错。他甚觉安慰地背着手要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一下和一名身穿紫色绸袍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个面对面。

少年看到朱之衡,撇嘴,连声招呼都不打,与朱之衡错身而过。

就在这错身而过的刹那,面无表情的朱之衡突然转过身,抬脚便是一踹。

在毫无心理准bèi

的情况下,屁股上突然挨了这么一脚。少年啊了一声,摔趴到地上惨叫出声。

朱之衡不理会少年的惨叫声,一只大脚踩到了少年的后背上,“小妾永远是小妾,永远不会成为正室夫人。庶子永远是庶子,绝对没有爬到嫡子头上的那一天。我爹瞎了眼,不代表爷也瞎了眼。爷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放心。”他说罢,一脸无趣地移开脚,背了手走开去。

午后,待嫁新娘萧芷很忙。萧兰便代替姐姐陪着青舒。

朱倩影来了,和萧兰、青舒呆在一起聊天。当说到女红时,萧兰说朱倩影的女红天下无双,尤其是绣花的手艺。

青舒笑言,“有机会一定要看看朱小姐的绣花手艺。”

朱倩影灵机一动,邀请青舒到府中看她绣好的成品。

青舒说的本是场面上的客气话,没想到朱小姐会当真。她和朱倩影算不得熟,只有同一天里见过两次面的交情而已。接受邀请,感觉很怪。不接受邀请,话又是自己说出去的。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萧兰高兴地说道,“舒姐姐,我们去吧!我们一起去吧!表姐府里有个很厉害的点心师傅,点心做的非常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朱倩影接道,“我们可以一边吃点心,一边讨论女红。还有,今日就当是认认门,以后来了县城一定要去看我。哪天我去了康溪镇,也会登门探望你。”

来到这异世,青舒本就没几个朋友,再加上并不厌恶朱倩影,因而欣然接受了邀请。

在萧兰去请示萧夫人的工夫,朱倩影还邀请了于小莉、于雅和于云三人。

于云有意跟在青舒身后。可不等于云说话,于小莉以身子不舒服为由推辞了。

朱倩影本就不喜欢于云这个人,因而于小莉一推辞她便顺势接话,要于小莉好好休息。

当朱倩影、青舒和萧兰三人离开后,于云赌气地推了于雅一把。于小莉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因而让小梅关住门后,抬手往于云的背上狠拍了几下,“死丫头,反了你了。给我老实呆着。”

于云自是不服,想要回嘴。

于小莉又拍她两下,“闭嘴。再敢多言,看小姑怎么收拾你。在萧府丢人现眼还不够,你还想跑去朱府丢人不成?”她心中不平,后悔的要死,恨不能立kè

押着于云回康溪镇去。

朱府。朱倩影带了青舒和萧兰回来做客,朱府管家迎接时的表情有些许的古怪。朱倩影的心思都在如何制造偶遇,让青舒和自己的二哥碰上的事情上,因而没有注意到管家的神情,也没注意到管家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的情况。

朱倩影直接将人领到了自己的闺房,并吩咐丫鬟赶紧上茶、上点心、上水果。她要青舒随意看,然后打开自己的箱笼,取了一个大包袱出来。包袱打开,里面全是绣品,大到绣屏、小到荷包,应有尽有。

青舒和萧兰围拢了过来,一人拿起一样绣品欣赏,并啧啧称奇地夸赞朱倩影的好手艺。经过苦练,青舒觉得自己的缝制手艺和绣花手艺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朱倩影的手艺更加精巧,绝对是胜她二三分。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外边,伴着奔跑声,有丫鬟的哭喊声正在接近。

朱倩影立kè

蹙眉,命令屋中伺候的丫鬟,“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个没规矩的大呼小叫的扰了客人?将人押去管家嬷嬷那边,让管家嬷嬷发落。”

“小姐,不好了,快,快……”哭喊声越发近了。

屋中的丫鬟忙迎出去,几下便抓住了冲过来的丫鬟,呵斥其闭嘴。

“小姐,救二少爷,快去救二少爷唔……唔……”这丫鬟哭喊的厉害。出来阻止的两个丫鬟没办法,将她的嘴巴捂住,然后把她往远处拖去。她不依,挣扎个不停。

屋中的朱倩影听得救二少爷几个字,愣了一下,随即顾不上青舒,顾不上注意仪态,冲出屋去。到了屋外,她一下就看到二哥身边的丫鬟正挣扎着被她的丫鬟拖走,她忙喊,“回来,放她过来。”

前来报信的丫鬟得了自由,哭着跑向朱倩影。

朱倩影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那丫跪到地上,对着朱倩影猛磕头。“小姐,小姐,快去救救二少爷吧!老爷,老爷要打死二少爷……呜呜……二少爷不肯求饶,老爷,老爷说要一直打到二少爷认错为止……呜呜……二少爷快受不住了……”

朱倩影脑子嗡的一下,“什……什么?爹爹为何要打二哥?二哥犯了什么错?”

那丫鬟哽咽着,顾不得主仆的区别,一边拽着朱倩影走,一边说明了情况。大体情况是:三少爷破了相,告到老爷跟前,说是二少爷打的。老爷听了很生气,把二少爷叫过去骂了一通,要二少爷向三少爷道歉。二少爷不肯,也不说话。老爷生气,命人动家法。二少爷宁可挨板子,也不道歉。老爷的火气难消,姨娘和三少爷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老爷越发生气,说要打死二少爷,夫人劝都劝不住。这会儿二少爷已经晕过去了,老爷还不罢休,还在让人打板子。

朱倩影喊了声二哥,跑得顾不上歪掉的钗环,一把推开挡在祠堂外的一个婆子,闯进了朱家祠堂。“住手,住手,快住手……”她一边喊,一边没头没脑地冲过去,“二哥,二哥……”

执行家法的家丁见了,吓得立kè

收了板子退开。

朱倩影跪倒在人事不省的朱之衡身边,喊着二哥放声大哭。

No.353救还是不救

朱倩影的闺房中。被留下的青舒和萧兰对视一眼,放下抓在手中的绣品,坐等朱倩影回来。可是,等了又等,都过去一刻钟了,也不见朱倩影的踪影。

若是真遇上什么紧要的事了,朱倩影本人不能回来,理应派个丫鬟送口讯。这才不会对客人失礼,不会让客人空等。可是,朱倩影没有派传口讯之人。这等重yào

的礼数都忘记了,朱府怕是遇到天大的事了。青舒如此想着,看向萧兰,希望萧兰能有所行动。

这会儿,萧兰已经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坐回去,站起来、又坐回去,如此反复好几次,犹豫不决的样子。

青舒略一沉吟,说道,“兰儿,朱小姐似乎有重yào

的事情要忙,不如我们回去吧!”

萧兰有了决定,“舒姐姐在这里坐一会儿。兰儿过去和表姐打声招呼,之后就回去。”

青舒,“好。”

萧兰带上丫鬟急匆匆的走了。

屋中只剩青舒、小娟和小欢。

小欢唤了声小姐走上前来,和青舒低语起来,“小姐,朱府似乎是发生了嫡庶之争,而庶子胜了嫡子。朱小姐的二哥正在受家法,情况似乎不妙,朱小姐着急去救人了。”

青舒诧异极了,“庶子胜了嫡子?”在尊卑、等级森严的时代,嫡子是主,庶子只不过是比奴仆高几个等级的高级奴仆而已。庶子怎能胜过嫡子?

小欢低声问,“小姐,需yào

奴婢去打听吗?”

青舒一摆手,“不。”别人的家事与她无关,她打听来干嘛!她可不是三姑六婆。

过了足有两刻钟左右,萧兰回来了。她的脸色很不好,眼眶还很红,似乎是哭过。她站在青舒面前,小声说道,“舒姐姐,我们走吧!”

青舒说好,站起来。

萧兰挽住青舒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解释,“表姐不是故yì

忘记我们的。表姐突然听到二表哥受伤的消息吓坏了,这才慌张地丢下我们走了。二表哥一直昏迷不醒,表姐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守在床边,谁也拉不开。”说话间,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青舒轻拍她的手背,“别担心,一切会好的。”

萧兰哽咽,“可是,可是,二表哥还在昏迷,流了好多血……大夫还没来……”

这么严重?青舒不自觉地微皱了眉头。

回到萧府,萧兰送青舒回房之后急跑去找爹娘,要爹娘赶紧想办法救二表哥。

萧知县听说朱之衡被打的不成样子了,而朱老爷居然拦着不让请大夫,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萧夫人急的不行,要自家老爷赶紧过去救人。萧大人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叫上大儿子怒气冲冲地赶往朱府。

时间过的快,就要到用晚饭的时间了。

于云敲开青舒的房门进来,正见到青舒在打包衣裳。她自来熟地走近,坐到了床沿上,“姐姐在做什么?”

青舒淡声答道,“提前整理衣裳,省得明早启程时手忙脚乱的出差错。”

于云伸手摸上柔软又光滑的鹅黄色锦缎的衣裳,“这种事交给丫鬟就是了,姐姐何必劳累了自己!”她好喜欢这件衣裳,昨日古青舒就穿的它。很漂亮,非常漂亮,好希望这衣裳是自己的。

青舒很不喜欢于云的动作,更不喜欢于云的眼神。“我喜欢自己整理。”说话间,她把最后一件衣裳叠好,摞到了鹅黄色的那件衣裳上,盖住了于云的手。

于云不得不收回手,可眼中的不舍和不甘表露无疑。

青舒假装没看见,迅速将包袱收拢起来,对角系上活扣,推到一旁去。“明日一早我们要跟在萧小姐的喜轿之后离开县城,起床后会很忙,时间很赶,没有收拾东西的多余时间。没事的话回去吧,赶紧把东西收拾好,省得明早忙乱中落了东西。”

于云没有离开的意思,“姐姐多虑了,一切有小梅在,这种小事不用我操心。”她在屋中看了一圈儿,然后笑着说,“听说姐姐准bèi

的添妆之物是京城首饰铺子里打的一套银首饰,非常漂亮。萧小姐见了,很开心,很宝贝地收起来了。”

青舒笑笑,没说话。

于云一脸不好意思地低头,摆弄着自己手腕上戴的银镯子,“虽说妹妹是镇子上长大的,家里也曾开过铺子。可那时家中境况并不好,祖父和爹爹又一心要供二叔读书,家中根本没有富余的银子为我们添置首饰。后来,铺子卖了,祖父带着我们回乡过活,日子过的艰辛。现在,二叔当了官,我们一家人终于熬出了头,日子好过了起来,家中长辈也舍得为我们添置首饰了。”她抬起手腕,让青舒看自己的银镯子,“这是二婶娘送我的。”

青舒顺嘴一夸,“嗯,很好kàn

。”她不清楚于云是单纯地想找她聊天说话,还是拐着弯要对她说些什么。

于云放下手腕,突然笑的灿烂,“姐姐头上的流云钗真漂亮,是京城买的吗?”

“别人送的。”说这话时,青舒的整个面庞都柔和了下来。

于云很努力地忍住,这才没让妒意直接表现在脸上。她作出很惊讶的表情,“啊!一定是长辈送的对不对?姐姐可真招人疼!”

青舒面带浅笑地沉默以对。流云钗不是什么长辈送的,而是周伯彥送给她的。他啊,就怕她不想他,因而好衣裳、好首饰不停送她,还非常坚持地要求她穿他送的衣裳、戴他送的首饰。他很自以为是地说,这样她就不会忘记他,反倒会时时想着他、念着他。

于云不知真相,只当青舒默认了。“姐姐,下次去京城,可以带我去吗?”

青舒看着于云,以为听错,“什么?”

于云作害羞状,捧住脸,“问这种问题,虽然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妹妹长这么大到过的最大地方便是县城。这还是托了姐姐的福。妹妹很向往京城,很想去外面见识见识,看看漂亮的东西,长长见识。不过,爹娘肯定不许,二叔二婶娘也会反对。我便想着,姐姐经常往来于京城,我若是跟着姐姐出行,安全上无忧。爹娘一定会答yīng

,二叔二婶娘也就没了反对的意见。”

青舒摇头,“于小姐误会了,我哪里经常往来于京城了?若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哪里会长途跋涉的走上那一遭!”

于云站了起来,自以为很讨喜地作小孩子跺脚的动作,“姐姐不许拒绝人家啦!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云儿去京城哦!”撒娇似的话说罢,她一脸不好意思地往外跑。

青舒眨了眨眼,心说:你是我的谁啊?要对我使撒娇这一套?莫名其妙!

用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青舒真zhèng

见识到了于云的厚脸皮和自说自话的高超技能。

“小姑,大姐,我能去京城玩儿了。古姐姐答yīng

我了,以后有机会去京城,一定会带上我。”于云大声宣bù

道,最后以“古姐姐真是个好人”作结。

青舒夹菜的动作一顿,眉一挑,“于二小姐,我什么时候答yīng

你的?我怎么不记得?”

于云一脸做错事表情地说道,“哎呀,食不语,要食不语。抱歉,我忘记了。”然后就闭嘴不说话了,低头用饭。

于小莉和于雅互看一眼,没说话。

青舒失了胃口,草草将碗中的白米饭吃净,放下筷子离席。好在今天的晚饭萧芷、萧兰并没过来陪她们用,否则又要闹笑话了。她留意观察过,于小莉和于雅很老实本分,不惹人注意、不惹事,安静地观察并学习着待人接物方面的注意事项。有这两个榜样在前,于家为何就多了个于云这样的姑娘,想不明白。

临睡前,青舒正在洗脚,小欢站在一旁声音不大不小地在讲话。

“小姐,于二小姐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正在谈论朱府的事。”

青舒不解,“嗯?朱府的什么事?”

“于二小姐告sù

身边的小梅。说朱二公子不是朱老爷亲生的,因为这个朱老爷才要弄死朱二少爷的。”

青舒擦干了脚,之后钻进了被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果然是个嘴碎的。”

一夜无话,天还很黑,整个萧府已经灯火通明了起来。青舒跟着萧府中人起了个大早,并派小娟过去催促于家姑侄三人动作快些。大家洗漱好了就去用早饭,这工夫车马已经准bèi

停当了。

卯时一到,新嫁娘萧芷被三弟背上了花轿。迎亲队在喜婆的吆喝声中启程,抬着新娘离开了萧府。紧接着,青舒她们拜别了萧大人、萧夫人,登上了准bèi

好的马车启程了。她们隔着段距离跟在迎亲队后头出了县城。而后,一队人向东而行,一队人向南而行,分道扬镳。

马车晃晃悠悠的,不紧不慢地赶路。车上的青舒腿上盖了条被子,靠在小娟身上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小欢推醒了打盹儿中的青舒。

青舒睁眼,坐正身体,“怎么了?”

小欢低语,“小姐,路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没死,还有气。丁管事请示您,救还是不救?”

No.354有古怪

青舒听了,下意识的回道,“不救。”

小欢不由一怔。

青舒注意到小欢的反应,面带疑惑之色,“怎么了?”

小欢略一迟疑,凑上前对青舒耳语了一句,而后退开。

青舒一脸吃惊之色地盯着小欢,“你确定?”

小欢一脸肯定地点头。

青舒很疑惑,“你们以前是相识?”

小欢摇头。

青舒糊涂了,“不相识,你却认得他。”

小欢尴尬地笑,小声说道,“小姐,到县城的第一日,奴婢在街上偶然遇到过他。”至于是怎么遇见的,她选择忽略不提。“昨日您从朱府回来后,奴婢向您请示了一个时辰的假。之后出去,不小心听到人们在议论他。因为好奇,随便打听了一下……就,就听到了关于他的许多事情。”

青舒这下懂了。搞了半天,小欢昨日告假一个时辰不是为了逛县城,而是为了出去打听关于某个人的消息。还说不小心听到,她可不信。这丫头不会是红鸾星动了吧?带着这样的猜测,她拿手指戳了小欢的脑门儿一下,嘴上却说道,“你可真够好事的!我看你这好事劲儿,离那三姑六婆不远了。”

小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傻笑。

青舒已经决定救人了,可假装为难地问道,“你觉得该不该救?”

小欢一愣,“小姐,奴婢不知。”她心想:这事不该是小姐拿主意的吗?

青舒故yì

皱起眉头,“见死不救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救了难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小欢的神色,希望能从中看出蛛丝马迹来。

小欢脸上现出恼色,“对不起,小姐。是奴婢失职,竟忘了路边无端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所代表的意义。”那代表的是未知的危险。

青舒没得到想要的讯息,还让小欢自责了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她不再抱着试探的心思,“这里离县城有多远?”

“半个时辰,我们出县城快有半个时辰了。”小欢回道。

青舒迅速作出安排,“我的车让出来,让人赶快把伤者抬到马车上,快马加鞭地送回县城找大夫。”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娟忍不住了,“小姐,那您怎么办?”马车给了别人,小姐可就没车可坐了,难道要和那个讨人厌的于二小姐挤一个马车不成?

“小欢,快去传话给丁管事,大家动作快些,别误了救人的时辰。”青舒交待完小欢,挪过去拿自己的包袱,“小娟,快点帮忙,我们的东西拿上,放到于家的马车上去。”

青舒下了命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很快的,浑身是血又昏迷不醒的男子被抬上了青舒的马车。

青舒把丁管事叫到一旁低声交待,“你亲自跟去,试试能不能给伤者先止血。”出门在外,她身边习惯性地带有金创药、止血药等救急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你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县城找大夫。找到了大夫,就去萧府见萧夫人,让萧夫人接手之后的事情。事情办妥了,你们立kè

回来。我们会放慢速度等你们。”该做的事她做了,剩下的全看伤者自己的造化了。

丁管事心有疑惑,又本分地不问缘由,领命离去。他不明白的是,小姐为何要他把人交给萧夫人。

青舒目送马车走远,这才带着小娟、小欢登上于家的马车,和于小莉、于雅、于云、丫鬟小梅挤在了一起。因为挤,小欢和小娟抢着要下车,说要步行。那么远的路,青舒怎么舍得让她们步行受冻,便没允。

一下坐了七个人,车内本就很挤了。于云却要求和于雅换位置,因为青舒是挨着于雅的。

青舒直想叹气,她怎么就忘了于云这号麻烦人物呢!好在还有个镇得住于云的于小莉在,一个瞪视便让于云消停了。

消停没多久,于云耐不住开始发问,“古姐姐,刚才那是什么人?怎会受伤?”

青舒淡淡地回道,“不清楚。”

中间隔着个人也挡不住于云聊天的兴致,“古姐姐,我们救的那人,若是个坏人怎么办?”

青舒不想理她,说了句怎么会,闭上了眼睛。还“我们救的那人”,人是她救的,关于云什么事?

于云还要发问,于小莉悄悄往她的腰上拧了一把,成功让她住嘴。

一行人走不过一里地,本该前往县城方向的马车居然追了过来。

青舒得讯,立kè

下车找丁管事问话。“怎么回事?”

丁管事请青舒走到一旁去,确定别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这才禀报起来,“小姐,救下的那位公子醒了。开口便问我是谁,问我要带他去哪里。小的说明了情况,并将准bèi

送他到县城看大夫,之后交给萧夫人的事说了。他听了,反应很激烈,说不能去县城,去县城他必死无疑。”

青舒万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怎么会?萧夫人可是他的姨母。”

丁管事这才明白,小姐先前为何要交待他把人交给萧夫人了。“小姐,当时小的便问他难道萧夫人会害他不成。他答萧夫人不会害他,但不能让萧夫人知dào

他的下落。若是萧夫人得信儿,害他的人便会知dào

他没死,还会暗中下手,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小的问详情,他又不肯说明,只求小的掉头,说只要远离县城,带他去哪里都成。”他顿了顿,递出一张银票,“这是那位公子给的,说身上只有这张银票。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对麻烦主子的一点小补偿。”

那是面值为壹百两的银票。

青舒没有接,“他的伤势如何?能不能坚持到康溪镇?”一路上有很多村庄,可是,想从这些村庄中找个像样点的大夫很难。

丁管事想了想,“伤口的血暂时止住了,不怎么流了。金疮药也起了作用,拖延个一两个时辰大概能成。只是,他伤重加上在外受过冻,若是伤口恶化或发起烧来,那可就麻烦了。”

救人要救到底,送佛要送上天。青舒说道,“那就别磨蹭了,我们走。”小欢虽不是大夫,可因护卫的身份很会处理外伤。因而她又加了一句,“让小欢和你一起守着他。”之后,她急步往车马的方向走。虽然不情愿,但她的马车已经让给了伤者,她还得继xù

和于云那个惹人嫌的同挤一辆马车。

一路急行,丁管事和小欢不时注意着伤者的状况。到康溪镇时,大家总算没带一具尸体回来。

载着伤者的马车停在了慈济药堂前。丁管事跳下车来,跑进药堂去。立kè

的,他和周大夫走出药堂来。周大夫钻进马车。不过片刻工夫,小欢从马车上跳下来,跑进药堂去。当小欢手里提着药包出来时,丁管事一挥手,车夫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马车走远。

忠武侯府前,古管家正站在门口往外张望。他见小姐的马车回来了,可是除了车夫、丁管事和一名家丁,不见其他随从,连鹰卫也不在。他一惊,急步上前来,“怎么回事?小姐可安好?其他人呢?”

丁管事吩咐车夫直接把马车赶进去,然后简明地说道,“小姐路上救了个人,让我们先回来了。请管家抓紧时间安排一辆马车出来,小的这就去于府接小姐回来。”这是进镇前说好的,进镇兵分两路。他负责伤者这边。小姐直接去于府,在于府等马车过去接。

古管家一听,吆喝人赶紧备好马车,然后亲自去接人。

青舒回府的时候,厨房正热火朝天地为远行归来的众人准bèi

饭食。

青阳、青灏四人围着青舒,七嘴八舌地问青舒累不累、渴不渴、冷不冷等问题。

青舒感动,夸他们会关心人,并问他们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淘气。

这时候小欢从伤者那边回来了。

青舒见了,让青阳他们回学堂去。他们是得知姐姐回来了,特意和先生告假过来的。先生给的时间有限,因而他们乖乖回学堂去了。

青舒接过小娟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问道,“如何?周大夫怎么说的?”

小欢脸上有喜色,“小姐,周大夫真厉害。那人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修养的时间要长些。”她会这么高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周大夫夸她处理伤口很有一套,否则那人路上便死了,坚持不到地方。

青舒放了心,“那就好。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不用跟前伺候了。”

“小姐,要不要奴婢回头去查查?”

“嗯?”

“那人是从路边的大坑中突然爬出来的,求救的话没说一半就昏过去了。获救醒来,明明家在县城却不肯回去,这里有古怪。”

“暂时不用。”这里是有古怪,可青舒另有打算。她的鹰卫不是白给的,一定会给她找到答案。这时,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来,盯着它若有所思起来。前天萧大人给了她这封信,信中拜托了她一件事,并给了她一个月的考lǜ

时间。没想到,她来不及考lǜ

,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天黑时,半路被派回县城的洛三回来了。

书房中,青舒站在洛三面前,“怎么样?查出了什么?”

No.355解相思

青舒救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夫人的嫡亲妹妹朱夫人的儿子,朱倩影的二哥,朱之衡。说到朱之衡,说到朱家,家中成员的关系是错综而复杂的。这样的人家,自然会矛盾重重。

先前,青舒受朱倩影的邀请,前去朱府做客的时候,恰巧是朱之衡受家法的时候。此事青舒虽然没有亲见,而且没有八卦地特意着人去打听,可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的人。

正值萧府嫁女之时,萧府中亲朋好友聚集且宾客来来去去的,哪里会少了消息灵通之人与好事之人。朱之衡如何受家法、朱老爷如何看不上儿子朱之衡的话题不少人互相窃窃私语着。这么一来,青舒多多少少的也听到了一些。再加上一个见事儿就往前凑的于云,那些流言青舒不想知dào

都难。

朱老爷气怒之时不肯给儿子请大夫。萧大人得信儿后请了大夫过去给表外甥朱之衡看伤,并痛骂了朱老爷一通。就连这事儿也没瞒过有心人,被人给抖搂了出来。青舒听闻了,只当不知。

只是,本该在朱府养伤的朱之衡,突然出现在野外路边的大坑之中,还浑身是血。他受了家法,被施了杖刑,臀部伤的很惨,但不该浑身是血,更不应该胸口带刀伤。这就是小欢指出伤者是朱之衡时,青舒觉得事情有古怪的原因。

洛三查看过现场,受重伤昏迷的朱之衡不是自己逃到大坑中的,而是被人丢进大坑中的。理由很简单。

若朱之衡是自己逃到大坑中的,沿着他逃跑的路线一定会留下血迹。可实jì

上却没有那样的血迹,只有他躺过的大坑中有大片且凝固的血迹在。还有就是,就在大坑边上的官道上有马车停留的车辙印与马蹄印,以及几滴不怎么明显的血迹。官道上的这几滴血迹理应是有人将朱之衡丢进大坑时留下的。

根据大坑中血迹凝固的程度和朱之衡的身体冻僵的情况,洛三猜测出朱之衡被丢进大坑中的时间大体在天明前的寅时末到卯时一刻左右。好在青舒他们今日赶早赶路,和出嫁的萧芷一前一后地出了德县县城。好在朱之衡醒了过来,并恰巧在青舒他们的马车经过时从大坑中爬出了半个身子来呼救。否则,再拖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朱之衡即便不会流血而亡,也会冻死。

本该在府中养伤的朱之衡出现在路边,还丢了大半条命的样子。这就耐人寻味了。在这之前,萧大人又恰巧将一封拜托信交给了青舒。信中写的是,希望青舒能从中帮忙,把朱之衡推荐到周伯彥跟前去。萧大人不求朱之衡能得周伯彥重用,不求朱之衡能飞黄腾达,只求朱之衡能远离县城一年半载的。当然,在外边能学到点东西就更好了。萧大人求人很能把握分寸,信中言辞恳切,又说明不强求。青舒方便,答yīng

帮这个忙,他万分感激。青舒拒绝这事,他依然万分感激。他要青舒考lǜ

一下,不急着答复。

这两样事情碰到了一处,事情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了。青舒猜测了一下。萧大人似乎是预料到了朱之衡会有危险,因而才要把朱之衡从县城支开一段时日。萧大人会选择周伯彥,或许是考lǜ

到了周伯彥的身份和势力,觉得朱之衡投靠周伯彥是最安全的。总之,这里应该有不少弯弯绕绕的隐情。因此,青舒在朱之衡坚持不肯回县城,在朱之衡不愿意让萧夫人知dào

自己的下落时,她就把洛三派回了县城。

洛三就是洛三,没有空手而回,带回了不少的消息。

其一就是有关朱府的。早起,朱夫人和朱倩影去看望朱之衡,却发xiàn

房门大开,伺候朱之衡的丫鬟趴在地上人事不醒,而本该在床上养伤的朱之衡不知所踪。朱府大乱,上上下下的开始找朱之衡。朱夫人已经哭晕好几次了,朱倩影也已哭成了泪人儿。

萧大人得信儿,派出了差役和官兵正在四处寻人之余,开始对朱府下人进行审讯。朱之衡被打的皮开肉绽,根本离不了床,只能是被歹人给虏走了。歹人是如何进的朱府?又是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人给带走的?很明显,朱府有内贼。

其二。洛三混在那些好事地聚在朱府附近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将周遭的一切看在眼里,不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终于,他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发xiàn

了两个可疑人物。这两人离开时,他一路跟踪过去。

这两个人明显不是普通人,行事很小心。他们假装成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而后分开走。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甩开洛三。洛三紧跟住一人,七转八拐的走过巷弄,最后跟踪到了县城外的一处破庙之中。分开的两人在此汇合不说,破庙中还藏着其他三个男人。这五人明显是一伙儿的,且不是善类。似头目的男人拿出五十两的银子来,一人分了十两银子,并约好五日后的同一时辰还在破庙中相见,之后各自离去。

洛三听的分明,似头目的男人说五日后拿了余下的银两,分完大家就得分道扬镳,五六年内任何人不得再回县城。这五人各自离去,洛三便跟踪似头目的那人,最后跟踪回了县城的一家暗娼之所。他确定此人是暗娼主人的外甥,并在未来几天内会藏身此地之后,悄悄离开。他回过头找到萧知县萧大人,并避过他人告知朱之衡的状况、朱之衡所说的话,以及可疑之人藏在暗娼之所之事。

萧大人得了失踪的朱之衡的消息,对青舒出手相救之事千恩万谢的。他还说,他会假装不知朱之衡的下落,继xù

查、继xù

找,直到找到行凶者及幕后人为止。在此之前,希望青舒能把朱之衡藏起来,让朱之衡秘密养伤。有了什么进展,他会派心腹过去通知青舒。

事情说妥,洛三告别了萧大人,准bèi

回去复命。走在大街上,他突然看到朱小姐朱倩影带着丫鬟匆匆跑过,一下就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他疑惑,却也无意去关注,打算继xù

赶路。

“朱之盛,你站住,是不是你娘害了我二哥?”年轻女子歇斯底里的声音从小巷子里传了出来。

“臭女人,再敢胡言,本少爷定要撕了你的臭嘴。滚回去,敢跟过来,就把你卖到窑……”少年的声音由清晰到模糊不清,应是在移动。

年轻女子似乎还说了什么,但同样听不清了。

洛三看了看天色,再看看周围,走进小巷之中。一老一少的两个乞丐蜷缩在巷子里,见到他举了破碗乞讨。他看到两个乞丐穿的虽然又破又脏的,可明显穿的厚实,而且脚上的破鞋居然也是棉的。整个德县境内的乞丐,唯有丐帮的乞丐冬天穿的厚实。他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丐帮的半个标志。两个乞丐眼一亮,立kè

抖着手指将标志的另一半补齐。

洛三确定了这二者是丐帮成员,便给了他们一些碎银,要他们招集了同伴盯住刚刚经过这里的少爷和小姐。他还吩咐下去,要把朱家的底细查清楚,并尽快将掌握的消息传回康溪镇去。而后,他一刻不曾停留地回到康溪镇上,向青舒复命。

洛三办事,青舒放心。

洛三是个尽责的,最后不忘提醒青舒,“小姐,您觉得萧大人可信吗?”

青舒不解,“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听着呢!”

洛三便道,“萧大人知dào

小姐启程的时辰,萧大人也知dào

小姐会走哪条路。朱公子恰巧出现在小姐出行的路上,而且身上带了伤,又不会立kè

就死,还有足够的救治时间。不仅如此,朱公子获救后不肯回县城。这些虽不能证明什么,但确实都是不能忽略的疑点。”

青舒想了想,明白洛三的意思了。若有人真要加害朱之衡,为何没有完全杀死朱之衡?犯人做案,把尸体丢进路边不容易被人发xiàn

的大坑之中有可能;把没死透的人丢进去、等着让人去救,这就讲不过去了。不杀人,犯人却要大费周章地将人连夜虏出朱府,后又带出城来,丢到到路边去,实在讲不通。

青舒突然觉得头痛,“在你看来,若一切真是萧大人安排的,那么,萧大人所图之事为何?他是官,我是民。若说他图权,我只是普通百姓而已,手中无权无势的他找错人了。若说他图财,他的家财可比我丰厚多了。”说到底,她是信任萧大人的。

洛三如玉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小姐,别忘了,您的背后是彥公子。”就是想到了彥公子,他才会对朱之衡之事起了疑心。

“他……”青舒只说了一个字,住了嘴。换成是周伯彥,可图之事可就多了。不过,她打心底里不想怀疑萧大人,于是苦了张脸,“也许只是巧合。”

洛三见了她这模样,不由笑了。“小姐不必忧心,也许是属下多心了。明日属下再跑一趟县城,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小姐难得地信任着萧大人,难得地和萧家小姐成了朋友。他也希望这是个巧合,他也希望没人算计小姐。这样一来,小姐就能开开心心地继xù

和萧家往来了。

对上洛三带了点宠溺味道的笑容,青舒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在笑话我吗?”自从她得知了洛三的身份,知dào

洛三是洛小荣的三叔后,她总觉得洛三有时候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爱hù

她的长辈一样。

洛三正了正色,“属下不敢。请小姐允许属下明日再去一趟县城。”

青舒点头,算是答yīng

了。

洛三告辞,快走到门口了又折了回来。他拿出一封信来,放到桌上。他在青舒不解的视线中后退,直退到了门口,这才眼中带笑地看着青舒说道,“此信可解小姐的相思之苦。”

青舒一时没反应过来,眼露问号。

洛三却已踏出门去,还不忘大声说了三个字,“解相思”。

须臾,自书房中传出青舒恼怒的喊声,“洛护卫,罚跑三十圈儿。”

洛护卫早逃远了。

青舒手里捏着周伯彥的亲笔信,对洛三取笑她的事忿忿不平。

小娟自外头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您刚才是不是说要罚洛护卫跑三十圈儿?”

青舒手里抓着信说道,“你记着些,等洛护卫办事回来,你便盯着他,让他完成这惩罚。”

小娟不知内里,可也照样脆声声地答yīng

了下来。

青舒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住所,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看了起来。周伯彥离开的日子不短了,今日终于收到了他的来信,她自然是高兴的。

No.356查明

周伯彥给青舒写信,从来不提公事内容。这次也一样。信的开头是报平安的内容,说自己一切都好。之后就是询问青舒姐弟几人的近况,问府里一切可好等等。他还言明,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到达目的地,还要三五天才成。他告sù

青舒,到了地方他才会写第二封信。青舒接到了第二封信后再给他回信,否则信无法送到他手里。

不算长,只两页的信。青舒一会儿就看完了,然后坐着发了会儿呆。直到小鱼催促她该洗漱安歇了,她才回神。

一夜无话。第二日的时候,青舒把信交给小娟,让小鱼送到青阳那边去。她敢拿给青阳看,因为周伯彥在这次的信中没写任何的肉麻话。信送走,她盘算了一下,觉得今日没什么重yào

的事需她亲自去过问,因而带着丫鬟去了库房,挑那上好的布料搬了三匹回来。一匹是贵气的宝蓝色暗纹锦缎,一匹是上等的墨黑的锦缎,还有一匹是墨绿色的锦缎。

三匹锦缎往炕褥子上一摆,青舒取了自己的针线笸箩过来,从笸箩里拿出剪刀来。

小娟一边将整匹的三匹锦缎一一打开着,一边好奇地问,“小姐,您这是要给众位少爷做冬衣吗?”三匹料子的颜色都是适合男子的,再加上没多久就会过年,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小姐要给四位少爷做冬衣。因为去年过年,小姐就曾亲手为四位少爷缝新衣。

青舒应了一声,还从针线笸箩里拿了一张不大的纸片出来看。这上头她记着五个人的冬衣尺寸。陈乔江、青阳、青灏、洛小荣的都在这上头,是她去县城前亲手量过的。还有一个人的,她不能亲手量,可府中有他留下的衣裳在。

小娟手里抓着蓝色锦缎的一角,突然抬头,“小姐,这是彥公子喜欢的颜色。”说话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嗤嗤地笑。

青舒知dào

小娟在想什么,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都没有,很平常地说道,“那是要给小阳做衣裳的。”她这话说的不假。青阳很崇拜周伯彥这个哥哥,周伯彥的有些喜好便成了他的喜好。周伯彥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多为宝蓝色,而他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里基本没有这个颜色的衣裳,他有些小失落。这不,前几天曾悄悄告sù

她这个姐姐,希望能有一件和彥哥哥同色的衣裳穿。她答yīng

了。

小娟止笑,咦了一声,倒也没说别的。

虽说府中有许五娘在,会负责主子一年四季的衣裳,短不了谁的,尤其是青阳他们几个小的。可青舒还是喜欢为弟弟亲手缝制新年的衣裳。她已经征求过四个小的的意见了。青阳、青灏和洛小荣要穿一样的,要宝蓝色的新衣。陈乔江要墨绿色的新衣。

她觉得周伯彥穿衣的颜色太单调了,因而这多取的一匹墨黑的料子是准bèi

给周伯彥做衣裳的。她也想过其他颜色,比如月牙白,比如深紫色,想着每一样颜色的都做一件给他。只是她管着家,琐碎事不少,能安心坐下来做针线活的时间有限,怕是做不来。于是想着先可着墨黑色的来,如果时间允许她再做其他颜色的衣裳给他。

她铺开锦缎料子,比量了又比量,认真又细心地开始裁料子。一件衣裳的刚裁到一半,前头着人来报,于家的于小莉、于雅姑侄二人来送谢礼了。没有于云的名字,她自然是愿意见的,因而放下剪子去前头会客了。

于小莉和于雅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更不会拍人马屁。说白了,她们是属于那种很安分的人,老实不惹事。青舒不讨厌这样的人,因而陪着于小莉和于雅坐了足有两刻钟左右。这姑侄二人是得了于二夫人的吩咐来的,一是替于云道歉,二是感谢青舒对她们的一路照顾。

这不年不节的,于二夫人没送重礼,不过送来了几样水果,每样都是一篮子。青舒一脸笑模样地收了,并亲自送于小莉和于雅出去。

于小莉和小雅回去向于二夫人复命。于二夫人听说青舒没有推辞就收了送去的几篮子水果,而且又是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笑,终于松了口气。她是真怕因着没脑子的于云,青舒会记恨她家老爷。秀才家的姑娘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她觉得这样还不够,因此琢磨起了送年礼的事情来。他们的日子过的并不宽裕,可该花银子的地方她必须花,尤其在于云出门一趟就得罪了青舒的情况下。

青舒自是不知于二夫人的愁。她接连几日不曾出门,除了处理府中琐碎之事以外的时间里基本都在做针线活儿。

第四天的时候,出门探消息的洛三终于回来了。他不仅去了德县县城,还去了朱家搬到德县前的家乡,把朱家的底细摸了个透。

朱老爷本不是德县县城人,而是临县的商人。任何一个家族,即便是亲兄弟,利益面前很容易反目。朱家五代经商,在当地繁盛过、没落过,起起落落的,到了朱老爷这一代时,朱家的地位在当地不上不下的,但好在殷实富足。

众兄弟中,朱老爷是最具经商头脑的人物。可因生母出身青楼,祖父不喜欢他,因而处处限制他,不给他冒头的机会。到了他娶妻的年纪,他本人看上了当地张姓小官员家的一位小姐,有心求娶,因而求家中长辈成全。不想,偏心的祖父派了媒婆去张家,只说为朱家孙子求娶,却未点明是朱家哪个孙子。

张家也看上了朱老爷,因而先前暗示了朱老爷,要朱老爷上门提亲的。所以,张家以为朱家是为朱老爷提的亲,商量过其中细节便答yīng

了。就这么的,朱、张两家为儿女定下亲事,说好三个月后拜堂成亲。

几天后,真相大白,可一切已成定局。退亲这种事可不是好玩儿的,因而张家只能咽下这口气,朱老爷更是血泪只能往肚里吞。三个月后,张家小姐嫁给了朱老爷的兄长,朱老爷赢不过祖父便黯然娶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为妻。无法调和的矛盾的种子已埋下,只待岁月催它发芽、疯涨。

朱老爷的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自家老爷在朱家的地位不高,妯娌们又常给她下绊子,她整日愁眉不展的。生下一儿(朱之成)一女(朱倩碧)后,年纪轻轻的她便去了。

这时,朱老爷的娘因没能护住儿媳,觉得对不住儿子,再加上多年来糟的罪,上吊了。前后不过五日,朱老爷是没了夫人又没了娘。

朱老爷伤心又愤nù

,顶撞了祖父。结果是他们父子三人被扫地出门,而他懦弱的爹竟是一句话没说,任他们被赶了出来。

祖父知人言可畏,怕被人戳脊梁骨,因而虽然看不上朱老爷,却也没把事情做绝。他把朱老爷父子三人扫地出门时给了一百两的银子。

朱老爷负气不认错、不低头、不回头,拿了银子带着一儿一女过活。儿女尚年幼,需yào

有人照顾,他买了个婆子回来。可即便如此,他为了生计白日里根本不着家,婆子头上没有当家主母管着也是会生妖蛾子的。他很明白这点,很快娶了继室宁氏。

宁氏,即萧夫人的妹妹。宁氏是嫁过人的,因遇人不淑,日子过的苦闷,还受夫君虐待。宁家在他们的当地非常有地位,行事很硬实。老宁氏爱女心切,不顾人言可畏,做主让女儿和离了,而后把女儿接回宁府。

宁氏虽然没生过孩子,可毕竟是嫁过人的。因此,她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有这种自卑的心态,她不敢走到人前去,整日闷在家里足不出户。

这时,正是朱老爷丧妻满一年的时候。他打听到宁氏温柔可人又善良,再加上宁氏一族在当地的影响力,经过几番计较后,他鼓起勇气派媒人去提亲。

和离的女儿有人求娶,还是个继室,好歹是个正妻。老宁氏没有考lǜ

多久,便把宁氏许给了朱老爷。

朱老爷成了宁氏一族的女婿,有了宁氏一族当靠山,身价立马大涨。先前一直被朱家打压着,他做什么都站不住脚,一直是一事无成的状态。这会儿,有宁氏这个贤内助在,家里并不需yào

他操心。因此,他放开手脚开起了铺子,而且是生意越做越好。十年时间里,他的铺子从一间到四间,且个个是盈利的。

宁氏温柔可人且善良,对待前朱夫人的儿女像亲儿女一般,即便后来自己生了一儿(朱之衡)一女(朱倩影)。可是,她太自卑了。发xiàn

朱老爷看上了屋中伺候的丫鬟,她也不敢说话,任由那丫鬟爬上了朱老爷的床。从此,府中多了个简姨娘。

简姨娘是个有心计的,哄的朱老爷日日宿在她屋中。很快的,她有孕,十月怀胎后幸运地生下了一儿,即三少爷朱之盛。

简姨娘不动声色地在朱府兴风作浪。宁氏却忍气吞声地只知dào

照顾四个儿女,根本不会收拾简姨娘。

朱倩碧出嫁前对宁氏说,“娘,女儿对你很失望。”她视宁氏为亲娘,希望娘能硬气一些,打压下简姨娘的气焰。可是,无论她如何劝,娘还是那个懦弱的娘,她实在受不了。

朱之成在娘子差点落胎后,对着懦弱的娘宁氏叹了口气。他找了个由头,带着腹中怀胎的娘子离开了家,投奔萧知县这个姨丈,在德县安家落户。他和妹妹朱倩碧虽不是宁氏亲生的,可将心比心,他和妹妹是非常敬重宁氏的。因这,萧夫人并不反感朱之成和朱倩碧,一直对他们很好。所以,朱之成才会信任萧夫人和萧大人,投靠了过来。

朱之成离家,朱倩碧出嫁,帮衬宁氏的两个重yào

儿女不在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简姨娘。

没过几年,朱老爷为女儿朱倩影定亲,男方是当年自己未娶成的张家小姐的那个张家。命运弄人,张家公子却有了心仪的姑娘,并不顾家中长辈反对,暗中与心仪的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朱老爷为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逼迫张家。他要张家公子断了与心仪姑娘的关系,娶她女儿过门。

与此同时,宁氏难得硬气了一回。为了女儿嫁过去不受委屈,她坚持要退了张家的婚事。朱倩影是伤心的,再加上姐姐朱倩碧的开导,本人也同意退亲。之后,宁氏强硬地退了张家这门婚事。此事之后,宁氏与朱老爷的关系变得很坏,再次给了简姨娘乘虚而入的机会。

因为简姨娘,朱之衡一直在忤逆朱老爷。简姨娘越来越得势,朱之衡看着亲娘不时被简姨娘欺负,忤逆朱老爷的时候越来越多,因而越来越不得朱老爷喜欢。

朱家发生了退亲这等不愉快的事;朱老爷的兄弟们又垂涎朱老爷现有的一切凑过来处处巴结、算计着,烦不胜烦;又恰巧碰上德县县城的吴家正在出售铺子(正是吴府名下的铺子遭遇离奇偷盗案之后,吴府面临支离破碎之时)。很有生意头脑的朱老爷考lǜ

再三,举家搬至德县县城,并从吴府手上买下了四间铺子经营了起来。如此一来,他有八间铺子了。

朱老爷的家底还算殷实,再加上有萧大人这个姐夫在罩着,朱老爷很快在德县县城里站稳了脚跟。只是,再精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是个人,便会有缺点。世上无完人。在简姨娘这件事上他便是个糊涂虫一个。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府中的嫡庶之争早就开始了,而且是单方面的。不是正室、嫡子欺人,而是姨娘和庶子在欺负正室和嫡子。

朱之成大概是看清楚了一切,这才会先一步搬到了德县县城来。即便后来朱老爷举家搬了过来,朱之成也没跟爹娘住到一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有些事朱之衡大概也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像大哥朱之成那样将一切看的分明。再者,他也无法丢下亲娘不管。

这么一来,简姨娘觉得朱之成不是问题,朱之衡才是真zhèng

的绊脚石。朱老爷对长子朱之成很有意见,次子朱之衡才是那个将来得到朱家一切的人。除去了朱之衡,朱家的一切将来全是她儿子朱之盛的。

所以,朱之衡受伤被青舒救,不是萧大人在算计青舒,而确实是巧合。

No.357想不生气都难

自家内院的纷争,朱老爷这个糊涂虫自己看不分明。宠妾灭妻倒不至于,可他行事明显是偏帮着姨娘和庶子的,同时对宁氏及两个嫡子有打压之嫌。证据就是:明面上朱家的管家权在宁氏手中,实则掌握在简姨娘手里。作那宁氏掌家的表面工夫,他自然是怕外边有不利于朱家的闲言碎语传出。正妻尚在,掌家权却把在姨娘手中,传出去会被世人取笑。

若不是简姨娘掌握了实jì

的管家权,捏着一府人的开销用度,三少爷朱之盛这个庶子哪敢和朱之衡这个嫡子明着叫板。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可以理解为谁手里抓着权财谁说了算。下人是看主子的脸色过活的,在府中听谁的话不言而喻。

朱老爷只关心自己外头的生意,从不去管府中内务,回府后管他是正妻还是姨娘,谁把他伺候舒服了、谁让他觉得舒心,他就偏着谁。宁氏这个糟糠之妻曾经的付出早已过眼云烟,他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萧大人为官正直,可在官场多年哪里是个简单的人。朱老爷一家搬过来定居德县县城后,他很快就看出了朱家的问题。可宁氏是个闷不坑声的,既不会向娘家告状,也不会向姐姐萧夫人告状,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萧夫人心里窝着火儿,不时跟萧大人唠叨,让萧大人为朱宁氏和朱之衡出头。

萧大人看在自家夫人的面子上,有心为宁氏和朱之衡出头,却因宁氏的闷不坑声连个出头的由头都找不到。他无法,只得拿话敲打过朱老爷两次,要朱老爷好好培养朱之衡这个嫡子。

朱老爷嘴上答yīng

的好,回过头就骂朱之衡没出息,骂朱之衡是废物,从未真zhèng

用心去教导或培养。与之相反,他对庶子朱之盛的事很上心,竟手把手地在教生意上的一些东西。

别人的家事,萧大人没有插手的意思。但萧夫人见不得朱之衡就这么毁了,因而央求萧大人想办法补救。萧大人思前想后的没个好主意。送朱之衡去读书吧,朱之衡已经十八岁了,读书一项看着是晚了,仕途这一项不必考lǜ



萧大人正愁呢,青舒正赶来给他的女儿添妆。不仅如此,青舒还捎来了彥公子的贺礼。萧大人一下就想起彥公子来,这才有了后头的请青舒帮忙说项的信。

说实话,得知自己救朱之衡是巧合,而不是萧大人在算计自己,青舒真的是舒了一口气。他们古家自京城迁来康溪镇没几年,总的来说有来往又关系要好的没几家。和萧家的交往中,她是放了真心进去的。谁都不希望自己付错了真心。

到这时,青舒大概明白了萧大人的用意。不提周伯彥贵公子的身份,不提周伯彥是御史的身份,周伯彥还是个商人。他手里有走南闯北的商队。萧大人大概是希望朱之衡能跟着彥公子的商队出去开眼界。

青舒的猜测出口,洛三便明了,说道,“小姐,萧大人是想磨一磨朱之衡,同时想让朱之衡走南闯北的历练一番。再者,跟着彥公子能学到的东西很多。”

青舒同意,“朱之衡再不出去、再留在朱老爷身边,怕是这辈子都要毁了。”

何止是毁了,连命都会丢掉。有个软弱的娘不说,还有一个靠不上的爹,朱之衡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后头还有更倒霉的事发生。府中姨娘竟是派了山匪要他的命。不过,他也算幸运,遇到了一个心还没坏透的山匪。五个山匪中的一人避过同伙儿的耳目,假装杀掉了他,之后把没有断气的他当尸体丢掉,而且没有按原计划埋了他。

洛三又道,“小姐,那简姨娘不简单,竟是与山匪有瓜葛的。属下以为,朱之衡不肯回县城怕是多少知dào

了些什么。”在他看来,朱之衡虽有纨绔之名,但人没那么糟,还挺聪明的。

青舒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便点了点头。萧大人已将山匪中的三人抓获,其余二人在逃,抓到是早晚的事。至于能不能让简姨娘现原形,一切看萧大人的了。洛三只提供了线索,却没有把自己查到的一切透露给萧大人,这是青舒授意的。事不关己的事,帮忙也要拿捏好分寸,她不想自己属下的本事完全暴露于人前。

还有朱之衡的下落和状况,萧大人已经通知了朱老爷。朱老爷正在赶来的路上。因是乘坐马车赶路的,朱老爷的速度自然不比骑马疾驰的洛三。朱老爷被洛三甩到了后头,估计再有一个来时辰才能到达。

事情说完了,洛三休息去了。

青舒坐在房中继xù

做针线。时间轻轻悄悄的过去,当前头来传话说朱老爷到了的时候,青舒正在缝衣裳袖子。

青舒不想见朱老爷。她放下针线下地,在地上走来走去的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吩咐来传话的丁家妹,“来者是男客,我不便出面,让管家看着招待。”

虽说事不关己,但一想到朱老爷是个薄情的,同为女人,青舒多少有些同情宁氏,不待见朱老爷这个人。没有宁氏这个贤内助精心照顾儿女,解除他的后顾之忧;没有宁氏一族当年替他撑腰,哪有他朱老爷的今日!

丁家妹回去传话了。

青舒又坐回去,继xù

做针线。

大概过了两刻钟左右,苏妈妈到青舒屋里来了。苏妈妈说道,“小姐,朱公子被朱老爷接走了,管家在外边侯着。”

青舒手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外头冷,让管家进来等一会儿。我把这几针缝好就出去。”

苏妈妈答yīng

一声,出去了。

把最后一点缝好后青舒剪断了线,收好针,去了外间。她见古管家和苏妈妈都站着,笑道,“别站着了,坐,坐下说话。”

苏妈妈和古管家谁也不坐,站着回话。

古管家禀报道,“小姐,老奴推说小姐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朱老爷便也没坚持见小姐,说了一番感激的话,留了谢礼,带朱公子回去了。”说着,他把手里拿的礼单双手捧着往前送,“这是朱老爷送的谢礼的礼单,核对无误,请小姐过目。”

候在一旁的小娟上前,接过管家手里的礼单送到青舒手里。

青舒打开随便看了几眼,随手放到桌上,“怎么没留饭?”

管家答道,“回小姐,留了。看朱老爷的意思是想留下用饭,萧二公子从旁拒绝了。萧二公子说,不抓紧时间赶路,怕是赶不及在天黑前进县城了。”

“确实,冬日的白昼时间短。”青舒说了这么一句,想到一事,转过脸问身边的小娟,“猪脚可是猪好了?”

小娟忙答,“好了,好了。”

青舒便笑看古管家,“等会儿让苏妈妈端两个猪脚回去,一个给佑儿娘吃,一个给管家当下酒菜。”佑儿不是别人,正是管家和苏妈妈的孙子、古元河与陈琴的儿子。

古管家谢了恩走了。苏妈妈留下来眉开眼笑地向青舒禀报起绢花一事来。

等事情说完了,青舒决定出去走走。她取了外出的斗篷披上,跟着苏妈妈去了陈琴的屋里。

陈琴正坐在屋里做女红,听闻动静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往外迎。

青舒进外屋门,解下斗篷交给身后的小娟后并不急着进内室,而是站在外间等。

陈琴已经迎出来了,“小姐,快进里间,里间暖和,这边冷。”

青舒摇头,“等会儿,让我身上的寒气散一散。”小婴儿可不比大人,她带着一身的寒气直接进去不好。

苏妈妈笑的开心,“小姐倒是记得牢。”

青舒接道,“当然要记牢,我可不想可爱的佑儿生病。”

等觉得差不多了,青舒和苏妈妈才进里屋。炕上的小被子里躺的佑儿正醒着,攥了一双小拳头不知在看什么。青舒见了觉得可爱的不行。她没敢立kè

靠近,坐在炕沿上和陈琴说了会儿话,这才忍不住凑过去伸手逗弄佑儿。

佑儿满月不久,小身子胖乎乎的、软绵绵的。青舒最爱抓他的小手、小脚,却不敢抱。她总觉得这个阶段的婴儿是没骨头的,怕给抱疼了、抱伤了的。

陈琴找来瓜子和花生摆上,笑着说道,“小姐,您最近只喜欢看佑儿,麦子都吃味了。昨天跑来对我说,他也要变成佑儿这般。”

青舒愕然,而后笑。自京城回来后她一直忙,再加上天冷,一次都没陪麦子那个小不点儿玩儿过。笙歌被卢先生留在卢府,周星受寒正在家养病,麦子没了玩伴儿,肯定有些寂寞了。于是她说道,“明天做了点心给他吃,他就不吃味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青舒抓着佑儿的小手舍不得放开,不时和屋中的苏妈妈、陈琴说笑。大家聊的正欢,小鱼找了过来。

小鱼站在外间,没敢直接进里屋。“小姐,朱老爷和萧公子又回来了。”

青舒听了,一脸不舍地放开佑儿的小手,从陈琴这边出来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回事?”

小鱼挨近青舒,低声说道,“似是于二小姐被马惊了,朱老爷和萧公子不好甩手走,便留下了。”

青舒不由皱眉,“于二小姐?”怎么哪里都有于云的事儿?此时的她还不知于云干下的奇葩蠢事,那脸都丢到姥姥家了。若于云丢的是自己的脸,她自然不置可否,不发表任何意见。关键是,于云干丢脸之事时还拉她下水,她想不生气都难。

------题外话------

内个,反正错事已犯下,不解释了,随妹子们拍。

No.358不要脸

小鱼知dào

的有限,详情答不上来。

青舒脚下的步子加快,只为快些到前头把事情弄清楚。她一只脚迈进前院,便看到前边不远处丁管事和一个男人正背对这边站在一起,两个人似在说着什么。那男人的背影看着陌生。她停了下来,并退后。有陌生男子在,她这样出去不妥。

不用青舒吩咐,小娟走了出去。

这时,小欢迎面走来。她看到了小娟,二话不说便挡住小娟的去路。她一边示意小娟别说话,一边挽住小娟的胳膊,带着小娟迅速进了二道门。进了门,她一下看到站在门里的青舒。她一下舍了小娟上前,也不行礼,只是快速低语了一句,“奴婢有事禀报。”

看小欢这非同寻常的行事作派,青舒没有当场追问什么,二话不说带头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

很快的,三个人到了青舒居住的院子,进了屋。

这时小欢才开口,“小姐勿怪,奴婢有紧要的事情禀报给小姐知dào

。”

青舒解去斗篷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娟,然后选了把椅子坐下,“怎么了?”

小欢眼睛扫过小娟和小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舒自然注意到了,“无妨,有话就说。”

见此,小欢才说事,“洛护卫回府后,管家派人去给朱公子传了话。得知朱老爷今日会过来接人,朱公子当时的表情很复杂。之后,他沉默异常,脸上竟是无一丝的喜色。奴婢觉得奇怪,倒也没往心里去。他屋里伺候的小厮说房里不需yào

再添置什么了,奴婢便告辞出来了。走不多远,小厮竟是追了出来,说是朱公子有事找奴婢。奴婢返回去后,朱公子对奴婢说不想回家,要奴婢想办法将他从府中移出去。还要奴婢帮忙说谎。”

青舒听的挑眉。

小欢继xù

讲着。朱之衡求她帮忙,让她想办法找两个人赶一辆马车过来接他。他要这两个人谎称是县城朱府的人,用马车把他接走。在此之后,接他的人随便找户人家或是客栈将他放下便成。

小欢不解,自然要问为什么。朱之衡沉默了半晌,说是不想再给忠武侯府添麻烦。朱老爷这就来接朱之衡了,朱之衡却要无端横生枝节。小欢觉得这是朱之衡和亲爹闹别扭的幼稚行为,又觉得这是朱之衡脑子不清醒。于是她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即便朱之衡在后头急切地喊不能让他爹登忠武侯府的门,她也没在意。

今天是小欢的休息日。见府中无事,她便上街了。她在街上逛了一气儿,最后去了风味小食铺。等到铺子里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她让人包了十个准bèi

带回府。这是临出门时,学堂中读书的少爷们拜托她拿的。为了让少爷们吃上热包子,她也不管他人的眼光,直接用跑的。

临近衙门附近时,她和被家丁护卫的两辆车马错身而过。只那么一点儿工夫,她恰巧听到其中两个家丁的低声对话。

“真要砍?”

“砍。”

她没往心里去,哪里会在意。不过,她还没跑远,却听身后哐的一声,接着是马受惊的嘶鸣声和木头东西被拖拽的刺耳的摩擦声传来。有喊快拉住马的,有喊快救老爷的,还有女子的尖叫声,很嘈杂混乱。

她迅速停住回头,看到了一场混乱。经过的为数不多的路人正急慌慌地在左右闪避。一辆马车失了一个轮子正歪歪斜斜地被受惊的马拖拽着,后头有几个家丁在追赶。一辆马车横向停在了路边,好像是车夫和一个家丁合力拼命拽住缰绳才控zhì

住的。

她上前查看,这才知dào

出事的马车是朱府的。朱之衡和萧公子在被控zhì

住的马车里,失了轮子的马车里坐的只有朱老爷一人。在巡街的衙役帮忙下,受惊的马很快就停了下来。朱老爷非常狼狈地被人从车上扶了下来,额头都磕破了,见了血。

萧公子正准bèi

过去关心一下朱老爷,却不想旁边有个姑娘突然扑了过来。这姑娘八爪鱼似地缠住他,低声哭了起来。萧公子又气又急又尴尬,“姑娘请自重”、“姑娘莫要如此”、“姑娘你成何体统”之类的都说了,这位姑娘却缠抱住他不放。他恼怒不已,最后强行掰开女子的双手,把女子一把推开,任女子摔倒在地。

小欢这时才发xiàn

,扑上去抱住萧公子的神人是于二小姐于云。

于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的间或喊着“我是古青舒的好姐妹啊,萧公子不认得云儿了吗?云儿前几日才过府去给芷姐姐添妆的。”

萧公子有些蒙,但也尴尬的要死。他认得古青舒,却对面前的不要脸的姑娘没印象。听这姑娘提添妆,他努力回忆,可面前这眼泪鼻涕一把的丑姑娘他确实没印象啊!一点面熟的感觉都找不到。

于云按住腰侧盯着萧公子,“云儿疼,躲避不及被刮到了。”她这是说自己在刚才的事故中被冲撞了,伤到了。

这是真伤到了,还是要讹人?萧公子沉了脸往后退。大街上,谁家正常的姑娘会没脸没皮地往男人身上扑?他恼怒的紧,可这姑娘嘴里又挂着古青舒的名字。他不解,眉头深锁。

伤势不轻的朱之衡被家丁扶着过来时,朱老爷也已经被人扶着过来了。父子二人问发生了什么事,了解了一下情况。

这时候于云似乎是知dào

朱老爷等人的身份,竟大言不惭地指着朱之衡问,“你是不是我和青舒姐姐救下来的朱公子?”她立kè

以救命恩人自居起来。救人时如何如何地紧张害pà

,又是如何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回的镇等等,她讲了一大堆。

总不能大家都杵在这里任人参观吧!萧公子便安排起来,修马车的修马车,看大夫的这就去看大夫。至于于云,这姑娘虽然不要脸了点儿,可人家是古青舒的好姐妹、于县辅的侄女、还是这场事故中的受害者。萧公子随便点了一个看热闹的妇人,请妇人帮忙把于云送回家。他表示,过后他们会请了大夫登门致歉。

于云有不同的意见。她拨拉开上前帮忙的妇人的手,坚持要把萧公子等人请到家去,要他们去于府修整。

碰上这么一个不要脸又不着调儿的姑娘,萧公子傻了才会去于府。他转过身吩咐大家回忠武侯府去。要麻烦,他们也麻烦忠武侯府,打死都不去于府。这姑娘在大街上都敢往他身上扑,若是跟去了于府,指不定直接上了他的床。那还得了!

萧公子坚决不去于府。于云坚决要带他们回家。双方僵持不下。这时,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过来,扬手甩了于云一巴掌后,并不理会于云的哭闹把人迅速拖走了。

之后,萧公子他们才返回了忠武侯府。

听罢于云当街干下的奇葩蠢事,青舒气的拍了桌子。自个儿不要脸就算了,还把她拉下水。她的眼光有那么差吗?她有那么缺姐妹吗?就于云这样既蠢又不要脸的姑娘,即便捧了金银珠宝过来结交她,她也会一脚踢开。自己丢人就算了,竟敢把她拉下水,污她的名,欠收拾。

小欢现在注意的可不是蠢货于云,而是其中的蹊跷事件,“小姐,朱公子先前的言行透着蹊跷,接着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奴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大略查看过了,车轮坏掉的事绝对是人为。奴婢以为,有必要审一审朱公子。朱公子一定知dào

些什么。”

青舒蹙眉片刻,面色一缓,“审什么审?即便有蹊跷也不能。这样,你多注意朱公子的动向,看他会会再对你说些什么。”她顿了顿,看向小娟,“过去和管家说一声。萧公子他们今日怕是走不成了,让他们留宿一晚吧!要好生招待,不能有失礼之处。”人都回来了,自然是要留宿的,还能赶人不成?那样做,太不通情达理了。

小娟和小欢结伴走了,却办青舒吩咐的事。

青舒又派了小鱼出去,把洛护卫和杜护卫请了过来。大概说了一刻钟的话,洛护卫和杜护卫告辞离去。

青舒正蹙眉沉思之时,古管家前来禀报客人都安排妥当了。青舒点了点头,交待道,“既要招待好,还要把人给我盯住了。有任何不妥之处,要即刻通知护卫去处理。”虽说客人只留宿一晚,但事情透着蹊跷,不得不防。萧公子必须厚待,重点要防的是家宅不宁的朱家父子。

古管家听了,面色立kè

变了,“小姐,您这是……”

青舒便简略地把朱之衡的异常之处,以及大街上车马失控是人为之事说了。如果这是朱家内斗,不会牵连到他们忠武侯府,她自是不管。反过来,如果这是针对他们忠武侯府的阴谋诡计,她自然要还以颜色。

总之,客人都安顿好了。青舒一直没在前头露面,一切都交给了管家。不过,青舒让下学后的青阳和青灏去了一趟萧二公子住的客房,接着又去拜见了朱老爷。青阳、青灏在萧公子屋里呆的时间较长,在朱老爷那边拜见过了就迅速出来了。

从客人那边出来,青阳、青灏来了青舒这边。

“姐姐,萧二哥哥邀请我们年底去县城玩儿,说县城里有许多好玩儿的东西。”青灏说着,挨着青舒在炕沿儿上坐了下来。

青舒正在低头剥橘子,“想去吗?”

青灏答,“不想去,我要跟姐姐、哥哥在一起。”

青阳坐在一旁,拿手指拨拉着姐姐针线笸箩里装的小东西说道,“姐姐,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锦阳城看灯吧!和彥哥哥一起。”

青舒不答,抬头把一瓣橘子递到青灏嘴边。见青灏高兴地把橘瓣含进了嘴里,她笑眯了眼。她又摘下一瓣橘子,这次送到了青阳的嘴边。第三瓣,她才自己吃。姐弟三人分食了一个橘子,开心的不得了。

青阳看着桌上果盘中的半盘橘子,“姐姐想吃吗?这次小阳剥皮。”

青舒点头,并把擦手的布巾递了过来。

姐弟三人正腻歪的时候,前头来报,于云求见。

青舒想也不想便说道,“不见。告sù

门房的人,她来一次挡一次。”

于云也太搞笑了。就因为同行去了一趟萧府,便不知dào

自己是谁了。整日将“我是古青舒的好姐妹”挂在嘴边,也不嫌臊得慌。当日在萧府,当着她的面对别人说她的闲话,转过头又像无事人般地围着她转,有够烦人的。她有毛病才会放于云进来恶心自己。

No.359欺人太甚

于云也是个能豁出去脸皮的人物。她觉得这次的机会不能错过,她必须抓住。

她早打听好了,萧二公子成亲了不假,可他成亲是被爹娘逼的,是在被逼迫的情况下娶的娘子。理所当然的,夫妻二人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听说,他三朝回门的当日根本没陪夫人回娘家。

不仅如此,萧二公子成婚一年了,可他的夫人一直没有传出喜讯。不少人在背后悄悄议论,说他的娘子是个不能生的。还有就是,萧二公子到现在还没有纳妾,也还没有通房丫头。

走了一趟县城,她是认准了要嫁萧二公子的。她愿意以妾的身份进萧府,而后赢得萧二公子的心,正妻之位早晚是她的。她把自己的心思告sù

了爹娘。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娘觉得不错,总在她耳边嘀咕以后过上富贵日子别忘了帮扶爹娘一把。

她嫁萧二公子的主意已定,却愁没机会接近远在县城的萧二公子。好在,古青舒救了个朱公子回来。这朱公子恰巧还和萧二公子是表亲关系。这么一来,她说动了爹娘,日日盯着忠武侯府的动静,希望通过朱公子亲近萧二公子。她的辛苦没白费不说,还有意wài

之喜。朱府这就来接人了,同来的竟是萧二公子。

看着朱府马车接了人走,她着急。再搭不上话,萧二公子就走了,她再难找到这样的好机会了。她狠了狠心,决定冲到马车前拦路,让自己受点小伤,制造机会。哪成想,朱府套车的马突然失控,正要上前拦路的她吓的尖叫着往旁边跑,这才堪堪躲开。她吓到了不假,但还没完全吓蒙,扑到萧二公子身上哭是临时想到的主意。无论如何,萧二公子毁了她名节。有那么多人看到,萧二公子抵赖不了,必须对她负责。

她必须进忠武侯府,必须见到萧二公子。

蔡铁牛是得了吩咐的,无论于云说什么他都不开门,只一句话,“小姐今日不见客”。

于云气急,几次伸手想砸门,最后又硬生生的忍住。把她挡在外头不让进,她岂能答yīng

!她无法,缓了口气,客客气气地对门内人说道,“麻烦通禀一声,本小姐有重yào

的事情见萧二公子。本小姐只要见到萧二公子便好,古姐姐那边就不打扰了。”

蔡铁牛摇头,再不理会门外之人。他心想,于县辅是个好官,怎地却有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侄女!今日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情,镇上早传开了,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见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于云这下是真气坏了,抬脚便要踹门。

这时,有个老太太自后头伸手上来,一把拧住了于云的耳朵。

于云疼的嘶一声,转头便要骂人,不想却对上了祖母愤nù

的双眼。她心道坏了,忙挤出眼泪要喊祖母。

“闭嘴,你这个没羞没臊的东西。”身穿墨绿色绸衣的五十来岁的老太太低喝一句,拧着于云的耳朵往旁边走。

于云疼的直吸气,却不敢在这时候耍脾气,只能跟着老太太的力道走。她自然要跟着老太太的力道走了,又不是不想要耳朵了。

很快的,于老太太扯着于云的耳朵坐进了停在不远处的软轿中,迅速离去。

蔡铁牛把门打开一道缝儿,将外面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回过头他就告sù

了小娟。

小娟知dào

了,即便青舒不问她也会告sù

青舒。小娟在青舒面前从不掩饰对于云的厌恶之情,“做下那种事情,她怎么还有脸出来四处走?她敢再来,奴婢就去撵她。”

青舒拿了一棵橘子在手里转,“她不会再来了。”

小娟以为听错,不解地盯着青舒。

青舒不介yì

解释一遍,“于县辅是明白人,也是要脸面的人。二侄女当街做下那等荒唐之事,若对方是个白丁也就算了,他可能会提负责二字,让对方娶了于云去。可对方不是白丁,既是提拔他、有恩于他的上峰的儿子,又是权财势方面样样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于云本就理亏,他这当叔叔的自然要极力掩饰此事,还要把于云远远地送走。”

小娟想了想,一脸恍然地说道,“小姐说的对。只是可怜了于小莉和于雅这两位姑娘,这名声上多少会受于云牵连。”

要不怎么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呢!青舒心里这么想着,嘴上没说出来。

转眼到了第二日。朱家的马车已经修好,朱老爷正让人套车呢,伺候朱之衡的小厮一脸苍白地跑来禀报。小厮说朱之衡突然上吐下泻的厉害。这小厮是朱府的小厮。朱府的人到了,伺候朱之衡的事古府的小厮自然是转交给了朱府的小厮。

朱老爷一听吓了一跳,萧二公子也是一惊。一旁的古管家赶紧吩咐人去请周大夫。

青舒得信儿后微皱眉头,“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有了这些症状?”“小娟,传话给管家,仔细查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再有,看看周大夫怎么说。”

小娟得了吩咐走了。

手拿针线站在地上的小鱼想了想,问道,“小姐,要不要叫付欢姑娘?”

青舒摇头。小欢本就对朱之衡有所怀疑,现在出了这种事,不必她交待下去,估计人已经过去了。

因为是派了马车去请的,周大夫拿了药箱很快就到了。请脉过后,周大夫并不看围在床前的朱老爷和萧二公子,也不避着朱之衡。他直言道,“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本不是大事,早晚三副药便能痊愈。但他身上带伤,正吃着药,开方子时有些忌讳,因而只能开温和的方子。这样药力来的慢些,朱公子今日怕是要躺一天了。药还得吃六副。”

朱老爷是、是地听着,然后请周大夫开方子。

这时,原本躺着的朱之衡急急起身,由小厮扶着去了茅房。

萧二公子问周大夫,“我表弟这身子,可受得住车马劳顿?”他们今日可是要赶回县城的。一走大半天,常人还好,可朱之衡不仅伤势未愈,如今又添新的病症,也不知这身子受不受得住。

萧二公子的问题一出,伺立在人后的朱府的一名家丁虽然低着头,却是支起了耳朵。

周大夫想到朱之衡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说道,“今日最好不要移动他。”

萧二公子年轻的脸上现出难色,“这……”他出门前答yīng

了娘子,今天下午要陪娘子去庄子上走一走的。难道他又要食言一次?

朱老爷听了,一脸意wài

之色地看着周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儿不宜出行?”

周大夫说了声是,拿笔沾墨,很快写下药方,“去抓药吧!”

朱老爷示意候在后头的家丁去抓药,然后往周大夫手里塞了一个贰两的小银锭。

拿了诊费,周大夫告辞。

古管家跟出来送人的同时,询问起来,“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追出来要送人的萧二公子听了个正着,不由脚步一滞。

周大夫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是有人给他下了巴豆。我知小姐没理由这么做,这问题肯定就出在他们那边了。为免给小姐找不必要的麻烦,便没提巴豆。你警醒些,别给有心人钻了空子。”

古管家说了句“我会好好留意。”他送了周大夫出府去,立kè

返了回来,就见萧二公子立在那里,看样子好像在等他一样。他上前,“公子,外边冷,快请进屋。”

萧二公子背了手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刚才大夫说的话我听到了。”

古管家面色一僵,马上又恢复如常,然后一揖,“请萧公子见谅。大夫先前虽然没有直言巴豆,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句也是隐晦的作了提醒。萧公子放心,人是在侯府被人算计的,侯府自然会调查一番给萧公子一个交待。”

萧二公子忙上前扶古管家,压低了声音说道,“古管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夫说的没错,你们主子连我表弟的命都救了,自然没有害我表弟的道理。实不相瞒,听到表弟突然上吐下泻,我立kè

怀疑是有人不想让我表弟回去。”

古管家听了这番话,微惊,“这……”

“古管家若是查出了什么,一定要告sù

我实情。”说着话,萧二公子退开,一脸恳求之色地说道,“拜托了。我替我表弟在这里谢过管家。”而后,他转身往回走,很快就进了屋去。

古管家心思百转,走开时见到了探头探脑的小娟。他招手,把小娟叫到跟前说话。

小娟回到青舒身边,转告管家的话。

青舒听了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想着:萧二公子并不糊涂。只是,有人竟敢在她的地盘上玩儿阴谋诡计,这也太欺负人了。这就像两国打仗,战场却设在了第三国的国土上。欺人太甚!

不大一会儿小欢回来了。她对青舒耳语了一句什么,马上又走了。

天快黑了。卢先生坐在首位,青舒、青阳姐弟五人围坐在一起,正在用晚饭。

饭用到一半,前头来人禀报,朱府的简姨娘来了。

青舒听了,目光一闪,弯了嘴角。

No.360以静制动

青舒没有出面,只把身边的小欢和小鱼派出去迎客。若是朱夫人,她会亲自去前头见客。可来者却只是个姨娘而已,而且还是个很可能在算计侯府的人,自是没有让她亲自出面招待的面子。

小欢和小鱼到前院偏厅时,简姨娘已经进府,正被苏妈妈请到偏厅喝茶。

朱老爷得了信儿也赶过来了。他见到人便斥了一句,“不在府中安生呆着,跑来作什么?”

简姨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人偏瘦,很有几分姿色。她身穿艳红色的衣裳,头戴珠翠,一脸柔弱状地起身向朱老爷请了安,然后轻声细语地说道,“回老爷,夫人与妾身昨日等到城门关了也没等到老爷,心下难安,一夜不得安眠。今日天亮,妾身便往康溪镇派了陈六子过来,打听老爷的消息。”

听到姨娘说一夜不得安眠,朱老爷的面色一缓,“中间出了岔子,耽搁了。”然后话峰一转,“一早不是派了人回去送信了吗?你是没得信儿还是怎地?”

简姨娘细长的眼中闪着温柔笑意,“得信儿了。陈六子半路上遇到了老爷派回去的人,转头回府报了平安。夫人放心了,可妾身心下难安。妾身想着,二少爷还伤着,罪魁祸首还没抓到,老爷带的人手又不够,担心路上会出岔子。这不,妾身请示了夫人后,带足人手赶过来了。”她见随着她说的话,朱老爷的脸色越来越好,一脸关心状地问道,“老爷,二少爷的身子如何?无碍吧?”后头还加了一句,“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伤了二少爷?”

朱老爷觉得简姨娘最懂自己的心,而且为人大度,性情温柔不说,又处处关心嫡出的那两个不肖子,他没有看错人。简姨娘可比夫人宁氏强了太多,他没有宠错人。他伸手要握住简姨娘的手,立kè

又意识到这是在别人的府上,因而忙抬手到嘴边,假意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先前的动作。明明心里受用的紧,但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现,他板了脸,“行了,来都来了,还能赶你回去不成?”

简姨娘温柔小意地说道,“谢老爷不罚之恩。”

朱老爷没接话,对一旁的古管家和苏妈妈说道,“又给府上添麻烦了。”

古管家和苏妈妈一前一后地说不麻烦,然后安排起了简姨娘一行人。简姨娘自然要和朱老爷住到一起。跟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五个家丁、一个车夫也做了安排。

这工夫,简姨娘细长的眼早将偏厅打量了个遍,心里想着这侯府的装饰、布置也不怎么样,没个值大钱的物件儿,哪里有侯府的样子?而且,很明显这侯府的主子古青舒没有出来见她,连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果然,没爹娘教养的女子礼数方面大大地不足。她心下不由生出几分鄙夷。

视线扫过小鱼和小欢时,简姨娘的目光定住。她多打量了小鱼和小欢几眼,觉得屋中站的几个丫鬟里这两个的穿戴是最好的,八九不离十是府中的大丫鬟。她收回目光,那帕子掩唇,轻声问苏妈妈,“早就听说过古小姐是个能干的,心善不说,还是个长相极俏丽的尊贵小姐。二少爷能在危难中得古小姐相救,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简姨娘身后的婆子立kè

附和,“可不是!经此一事,奴婢觉得古小姐就如传闻中一般,真zhèng

是位神仙般的人物。”

苏妈妈蹙眉,她怎么觉得这话听着不对味儿呢!

古管家没让苏妈妈说话,面无表情地对朱老爷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赶路怕是乏了,请早些回屋歇着。”然后吩咐人为他们引路。

朱老爷说了谢,带着简姨娘走了。跟来的也被引去安置了下来。

小娟和小欢回到青舒身边。小娟不高兴地说道,“小姐,奴婢觉得那简姨娘就是个装腔作势的,做作的紧,看着讨厌。”

小欢说道,“眼睛不怎么安分。偏厅中的边边角角她都没放过,仔细看了个遍。”

青舒点头,表示知dào

了。“你们去吃饭吧!晚了饭菜都凉了。”她和弟弟们、卢先生已经用过饭了。主子用过晚饭,后头自然是丫鬟们要用饭。

客房里,萧二公子听闻简姨娘来了,眉头拧的死紧,倒也没说什么。隔壁客房中的朱之衡自然也得了信儿,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另一间客房里,三菜一汤端上桌,朱老爷和简姨娘坐下来一起用饭。晚饭用毕,丫鬟撤了桌子,留下他们二人在屋中说话。

简姨娘立在朱老爷的身后,为朱老爷捶着背轻声问,“老爷,古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朱老爷一脸享shòu

地闭着眼答,“没有亲见,不好说。”

简姨娘一惊,“老爷已在侯府住了两日,怎地说没有亲见?”

朱老爷挣眼,“蠢,古小姐是侯府内宅女眷,老爷如何见得到她?”

“老爷,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侯府与别府不同。这侯府上头没有长辈,一切都是古小姐自己做主。再者,古小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事谁不知dào

?您远来是客,古小姐做为主人,怎能不出面招待?”

关于这点,朱老爷其实先前就很介yì

。只是想着古小姐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他便忍下了。这会儿被姨娘一提,他埋头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一下冒了出来。不过,他没接姨娘的话茬。

“老爷,那您提没提酸菜的买卖?见不到主儿,让那古管家传话也是可以的。”

朱老爷的眉头一动,“生意上的事,你少插嘴。”他对酸菜生意很感兴趣,也曾让古管家帮忙传话给古小姐了。回过头古管家告sù

他,古小姐拒绝了。这事虽强求不得,可他心里是非常希望古小姐能为他供应酸菜的。

“是,是,妾身这是关心则乱,忘了忌讳。老爷别生气。”简姨娘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声音却是温和的。她继xù

为朱老爷力道适中地捶着背。

到了戌时,朱老爷与姨娘躺下准bèi

睡了,油灯也已吹熄。突然,朱老爷吩咐了一句,“明日启程前你要拜见古小姐,务必要见到古小姐的人。”

简姨娘也不问为什么,立kè

称是。

一夜无话,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天明十分。

青舒正在洗漱,前院来人传话。萧二公子带着朱公子先一步走了,没和朱老爷一道走。青舒梳头的动作一顿,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什么?”

小鱼又重复了一遍,“管家让家妹来传话了。萧二公子带了朱公子先走了,随行的连车夫一道只带了四个人。”

青舒若有所思地问,“朱老爷知dào

吗?”

小鱼答,“这个家妹没提,奴婢这就去问。”

青舒嗯了一声,继xù

梳头。

不多时,小鱼回来了。“小姐,朱老爷不知萧二公子先行之事。朱老爷得信儿后急的不行,正着人套马车,要去追萧二公子一行人。”

青舒嘴上没说,心里却道:走了好,省得她开口赶人了。

过了一刻多钟,前头又有消息送过来了。朱老爷带着人去追萧公子一行人了,可简姨娘却被留了下来。

青舒听了这消息,目光一闪,吩咐道,“传话给管家,让厨房先做简姨娘的早饭。半天的路程不短,早些用过饭,她也好早些上路与朱老爷会合。”

小鱼出去传话了。

小娟一脸不平地说道,“小姐,那简姨娘身边的个个不是省心的。昨晚和今晨,她们可是想尽了办法在打听府中事物及有关小姐少爷的事情。一看就没安好心。让她就这么走了,连个教xùn

都不给,这也太便宜她了。”

青舒看了小娟一眼,“傻丫头,现在还不知dào

她的目的是什么,怎能无故出手教xùn

人?再说了,情况未明的形势下在自己的地盘上教xùn

人,那可是会给人留把柄的。暂且让她蹦哒着,我们只管瞅着,总会知dào

她要做什么的。事情弄清楚了,到时候再出手教xùn

她不迟。”

小娟挠了挠头,“小姐,奴婢觉得这样憋屈。明知dào

对方有恶意,却没有证据,只能这样缩手缩脚地什么也不做。”最后,她皱着脸叹了口气。

青舒没接话。

小欢正好进来,笑着说道,“你怎么知dào

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不是正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吗?”

小娟照样苦着脸,“我喜欢干脆的,直接上去痛揍一顿这样的。我不喜欢现在这种状况,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对方使坏。”

小欢摇头,“以静制动,小姐前几天才教过你这句成语,别告sù

我你忘记了。小姐应对的措施就是以静制动。”

小娟皱着眉头想了想,使劲儿摇头,“算了,算了,反正我就是木头脑袋,不想了,不想了。我只要听小姐的吩咐办事就成。”

青舒笑而不语。她就喜欢小娟忠心、直爽的性子。

这时候去传话的小鱼回来了。她还带了话回来,“小姐,那简姨娘要过来拜见您。管家问小姐,见还是不见?”

No.361巧合

青舒坐到桌前,慢条斯理地打开小陶罐,从陶罐中用小匙挑了点蜂蜜出来,并连小匙一起放到空茶杯中。她再取了桌上装白开水的茶壶,往茶杯中注入七分满的白开水。之后,她把茶壶放一边,握住小匙的把子慢慢搅了几下茶杯中的水,让水中的蜂蜜完全化开。

小鱼垂手站在下手,默默地等着青舒回话。站在另一侧的小欢和小娟互看了一眼,静等青舒开口。

青舒想着洛护卫一早过来禀报的事,就是简姨娘带过来的家丁昨晚在观察府中守卫位置的事,略一思索便说道,“小欢,你过去见简姨娘,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她。”她的视线停到小鱼脸上,又说道,“小鱼叫上小丫跟去,在一旁看看小欢是如何答对简姨娘的。”

小娟一指自己,“小姐,那我呢?”她不明白,连小丫都要过去,为什么独缺了她一个。

青舒不怪小娟乱插嘴,反倒说明了一下,“小鱼的性子太软棉了,又太过老实,缺乏应付各色人等的那种圆滑中不乏强硬的手段。要好好向小欢学习。至于小丫,正是学习接物待人等方方面面事宜的年纪,你们可得好好教她。”小鱼必须有所改变,因为管事娘子不是那么好当的。而小丫,若无意wài

过个几年就是她身边最可信任的大丫鬟了,且是陪嫁的大丫鬟。

小欢和小鱼走了。没有一点妒忌心的小娟开始擦拭桌椅,还跟青舒闲聊着。

青舒不时喝一口蜂蜜水,并看着小娟一边擦拭桌椅一边不停的叨叨。她浅笑,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一句,“听说,在京城的时候,顾石头三不五时的买了零嘴给你。”

在青舒这个主子面前,小娟永远是无防备状态。因此,她连一秒钟都没考lǜ

,张嘴就答,“嗯,嗯,有糕点、有干果,还有一些味道奇怪的小零嘴儿。都告sù

他别买了,他还老买。”

青舒听了笑眯眯的问,“喜欢他吗?”

“不惹我生气的时候,他其实是个好人,奴婢挺喜欢他的。”

青舒笑的眼睛都弯了,套这丫头的话也太容易了,“那要不要给他当娘子?”

后知后觉的小娟终于意识到不对。她擦拭的动作一顿,霍地转过脸,瞪大眼睛盯着青舒,“小姐,您刚才说什么?”

青舒依然笑眯眯的样子,“我看石头对你挺好的,你也喜欢石头。那,要不要嫁给他,当他的娘子?”

小娟既没有脸红,也没有任何害羞的表现,反倒是一脸惊吓状地甩了抹布冲到青舒的面前来。她一下跪到青舒的脚边,一把抱住青舒的小腿哭,“小姐,小姐,奴婢听话,您别不要奴婢。唔唔……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小姐惩罚就是,不能不要奴婢。大不了……大不了……”她吸了吸鼻子,“大不了奴婢以后饭少吃,肉也少吃,唔唔……小姐,您千万不能不要奴婢。”

青舒一脸黑线地盯着小娟的头顶,感觉上空有一群乌鸦飞过。

小娟还陷在“小姐要抛弃我”的思想中不可自拔,“奴婢……再不行,奴婢不吃肉了还不行?小姐,奴婢以后戒肉,奴婢不吃肉了,奴婢很好养活的,吃不了多少粮食,小姐别不要奴婢。”

青舒那个郁闷,这丫头果然就知dào

吃肉的事,把吃肉当成人生中顶重yào

的事情在进行。这会儿不仅误会她,还把原因归结到吃肉一事上,竟然说要戒肉!真是的,就这点出息!

小娟不知青舒郁闷,还在那儿叨叨她不吃肉,小姐就能多省几个银钱儿的事情。

青舒忍不住,当场赏了她的脑袋几个暴栗,并哭笑不得地骂,“我怎么就得了你这么个傻丫鬟?”

小娟抱头,抬脸,眼泪汪汪的看着青舒,“小姐,奴婢不是傻丫鬟。”

青舒那个气,抬手还想赏小娟几个暴栗,却看到小娟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的火气顿消。最后,暴栗没给,却是没好气地拿手指使劲儿戳了小娟的额头一下,“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笨蛋丫鬟出来?可恨的是,我还挺喜欢的。”

小娟只抓重点,就是青舒最后的那句“我还挺喜欢的”。她随手抹了一把眼泪,保持着扬脸的姿势对着青舒傻笑,“小姐不讨厌奴婢,真是太好了。”

青舒真的是哭笑不得,最后又戳了她的脑门儿一记,“去把脸洗了,难看死了。”

小娟傻笑着说了声谢小姐,自地上爬起来,屁颠儿屁颠儿地洗脸去了。

青舒无奈地抚额加叹气。看看她身边的丫鬟,不是胆小怯懦的,就是大咧咧的笨蛋,还有没长开的小女孩儿。新买进府的五个小丫头苏妈妈正在调教,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堪大用。

到了用早膳的时间,青舒去了食厅。陈乔江、青阳、青灏、洛小荣已经到了,正坐在平日里坐的位置上。紧接着,卢先生也到了。青舒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因而身边没有卢娘子照顾的卢先生自然也成了和他们姐弟一起吃饭的人。

丫鬟正在摆饭。

卢先生不由问了青舒一句,“你不去前头送客?”

青舒正给众人盛黄米粥。听了这话,她回道,“一切由管家和苏妈妈安排,我不必出面。”

卢先生听了,说道,“你们和朱府没什么交情,你不出面无可厚非。可萧大人不同……”他话说一半,没再继xù



青舒把手里盛了八分满的粥碗放进青阳手里,说道,“先生,青舒心里有数,不会办失礼之事。”

卢先生面带笑容地点头,捋了捋胡子,“你心里有数便成,先生就不多嘴了。”

桌上,四样小咸菜,四样炒菜摆好,还有装盘的馒头与豆沙包。每个人碗里也盛好了黄米粥。

卢先生取了筷子,“吃饭。”

大家这才拿筷子,本着“食不语”的规矩默默地用早饭。

早饭用摆,卢先生带着四个学生走了,青舒则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不多时,小欢、小鱼和小丫回来了,她们一起到青舒屋里回话。

小欢以小姐忙、没时间见客为由推了简姨娘的拜见请求,之后又以顾左右而言它的方式轻松应付了简姨娘的旁敲侧击,最后和苏妈妈一起把简姨娘送走了。

府里的客人走了个干净。杜护卫亲自带人检查过客房,发xiàn

没问题后,立kè

对府中防卫工作重新作了一番部署。事情弄妥,他过去和青舒说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洛护卫本是闭着眼睛躺着的,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要不要打个赌?我赌不出三天对方一定会有所行动。”

杜护卫把配剑往桌上一按,不理,仰面躺到炕上一动不动的。

洛护卫从被子里探了一只手出来,抓了摆在枕头边的几个橘子中的一个,掂量了两下。突然,他把手里的橘子往杜护卫的脸上丢了过去。

杜护卫看都没看,伸手一把接住丢过来的橘子,奉送一句,“无聊。”

洛护卫把手埋进被子里,“灏少爷一早送过来的。他以为我睡的熟,蹑手蹑脚的进来,放下橘子就走了。”最近他值夜,因而白日里基本在睡觉。

杜护卫木然的坐起来,剥着橘子的皮说道,“别废话,睡你的觉。”

洛护卫背过身去,“觉自然是要睡的。白日不睡够,晚上哪有精力捉贼!”他倒要看看简姨娘能翻出什么浪来。

府中白日里过的还算平静。傍晚十分,丐帮却带来了一则惊人的消息。昨日县城内的朱府无声无息地遭到歹徒洗劫,死了五个人,库房内的银两和值钱的物件儿基本被人搬空了。好在朱夫人和朱小姐白日里去萧府作客,被萧夫人留在府中宿了一晚,因而才能幸免于难。至于朱家三少爷朱之盛,不知所踪。

青舒听得这消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切太巧了,所有的巧合都碰到了一起。

出事时,简姨娘人不在府中。她从县城跑到康溪镇上来找朱老爷了。真巧!有不在场证明。

出事时,朱夫人和朱小姐人不在府中,这又是一个巧合。

先是朱之衡差点丧命,中间来了一出歹徒洗劫朱府,后是朱之盛失踪。接下来会是什么?

正在青舒思索间,丐帮又送来一则消息。县城衙门大牢里的三个嫌犯死了,中毒而死,就在今日上午巳时左右。巧的是,这三个嫌犯正是与朱之衡被伤案相关的那三人。

洛护卫和杜护卫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饭。

洛护卫问道,“朱府接连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杜护卫木着一张脸,咬了一口包子,又吃了一筷子的炒木耳,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道,“不怎么看。”

洛护卫的筷子朝辣子白菜伸去,“这招声东击西用的不错,县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所有人的注意力与好奇心到投到了县城那边去。只可惜,你我已经有所防备,这招儿对我们无用。”

“你怎知是声东击西?或许对方的目标只有朱府也未可知。”

洛护卫摇头,“没那么简单。我的直觉告sù

我,对方就是冲着小姐来的。对朱府做的事,我估计只是顺便。也不知这简姨娘是什么来头?”

“管他是什么来头?危害将军的血脉之人全部该死,来一个宰一个。”杜护卫这话说的面无表情。

洛护卫抽了抽嘴角,“你别说的这么血腥行不行?”

杜护卫却道,“动起手来你比谁都血腥?”

洛护卫:……

未来的半个月里,朱府之案轰动整个德县。县城内也好,康溪镇也罢,天色一黑无论是富户还是平民百姓,个个关紧门户不敢出门。

这天夜里,星光灿烂。子时刚过,忠府侯府的墙头上爬上来三个黑影。

No.362何人要害我

翻上墙头的三个黑影蹲在那里,观察了足有十来秒钟,其中一人要跳进府院中,另一人忙伸手阻止。

三个黑影继xù

蹲在府院墙头上,侧耳细听院中的动静,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洛护卫躲在府中的一处飞檐上,看着府院墙上的黑影,心里想着终于来了,却是按兵不动。

这样的“对峙”没持续多长时间,只有一分钟左右而已。

三个黑影终于动了。第一个人跳进府院墙内,安全。第二个人见同伴跳下去无事,跟着跳进来,安全。第三个人回头,向墙外做了个手势,同样跳了进去。

在府院内墙根下会合的三个黑影互相点了点头,猫了腰准bèi

分开探路。却不想,三个人的步子没迈出去几步,意wài

发生了。其中一人脚下打滑,整个人站立不住,也来不急做任何自救动作,以非常独特的劈叉姿势与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脱臼声和惨叫声在夜里格外的响亮、格外的吓人。

同伴的惨叫声来的突兀又刺耳,惊了另外的两个人。一人受惊之余踏出去的一脚有些不稳,当感觉到脚下很滑的当下更是做什么都已来不及。此人控zhì

不住自己,脚下滑出去足有二尺左右,整个人嘭一声摔趴在地上。另一人不知算不算幸运,总之是急时收住了步子,并没有踩到陷阱上。他喊了一声“有埋伏”,人已经迅速转身冲回墙根下,准bèi

攀墙逃走。

府中守卫已经冲了上来。有人立时将表演一字马后疼得动弹不得一名黑衣人拿下。又有人把摔倒后爬起来准bèi

逃脱的另一个黑衣人三两下制服住,绑了起来。

同时,洛三岂会让人逃脱。他瞄准人的一箭正要放出,却听有人大喊“箭下留人”,而喊话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他拉弓的手没松,这一箭并没有射出去。

府院墙外混乱声起,而有人手里抓着白布条爬上墙头。这人把手里的白布条挥啊挥的喊话,“自己人,是自己人,千万别放箭啊!本公子胆子小,经不得吓。”

虽说因为距离和夜色的关系,看不清墙头上的人。可这作派、这声音,根本不需yào

费力去猜。洛三抽了抽嘴角,大声问道,“安公子,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做什么?”

没错,墙上拿白布条挥来挥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安荣舟本尊。他认出了洛三的声音,手里的白布条挥得更欢实了,并大声说道,“哟!原来是洛护卫。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洛三回喊,“我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外面的情况如何?你接手了?”

安荣舟感觉到手冻的厉害,拿到嘴边哈气几下,又喊,“你又不是不知dào

,我一向命苦,一年到头总被没良心的兄弟支使着四处跑。唉!命太苦了。”他顿了一下,语气立马一转,“外边的形势一片大好,你不用管。告sù

我妹子,让她安心,一切有大哥在,没事。”

有人不请自来的帮忙,洛三自然乐得清闲。他见杜仲夏过来了,把自己的位置交给杜仲夏,转移阵地到了墙根下。

在火把的照亮下,安荣舟和洛三两人终于打了照面,可以看清彼此。

安荣舟手里的白布条收起来了,正搓着手冲着站在墙根下的洛三笑。“我怎么觉得你们早有准bèi

的样子?”

洛三装糊涂,“有吗?”

安荣舟看到洛三并不像他一样在搓手取暖,洛三的手上竟戴着不连指的手套,他立kè

眼红了,“你怎么也有这样的手套?丢上来,让我瞧瞧。”他家彥弟带的就是这样的手套,不仅能御寒,还不妨碍抓缰绳、握剑、握弓箭等动作。他想要过来,彥弟不给。他想抢,还让彥弟给揍了。彥弟太没良心了,有好东西都不想着给哥哥用。

洛三可不上安荣舟的当。说是瞧瞧,可东西到了安荣舟手里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因此,他根本不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夜闯侯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安荣舟故yì

提条件,“你手上戴的给我,我便告sù

你。”今晚他一定要弄到洛三手上的手套,否则他都对不起自己受冻的手。

洛三摇头,知dào

安荣舟这人执着起来幼稚又难缠,于是摘下自己左手的手套丢给墙上的人,“说吧!说完了右手的也给你。”

安荣舟立kè

把左手的手套戴上,满yì

地点了点头,“表面上,这些人是打家劫舍的山贼流匪,实则是某个官员培养出来专门除掉对手的匪徒。至于背后的某个官员是谁,你别问我。因为问了,我也不会告sù

你。舒妹妹想知dào

,到时候直接问彥弟。好了,问题答完,另一只赶紧丢上来。”

洛三倒也不废话,将右手的手套摘下来丢给了安荣舟。“若是有时间,明日你最好当面对小姐解释一下。”

安荣舟摸了摸下巴,“成。”然后一指墙下,也就是刚才闯入者滑倒的地方,“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你们是怎么让人滑倒的?”

洛三不答,却是走过去拿脚将枯叶扫走一些。立kè

的,在星光和火把的光线中,枯叶被扫走的地方露出冰面来。

安荣舟一缩脖子,“幸亏我没跳进去,否则一定会很惨。”

洛三笑着点头,“确实会很惨。”这可是专门用来对付屑小和闯入者的陷阱。入冬后,顺着府院内的墙根下故yì

浇了水,冻了一米左右宽的冰面出来。而且冰面上洒了枯叶或是铺了草帘子作掩饰。府中人对此知情,因而在这些地方走动时一定会小心脚下,根本不会摔着。而不知情的人,比如刚才的闯入者,一个不注意就会着了道儿,会以各种不同的姿势摔倒。

夜在继xù

。安荣舟带人清理了外边的袭击者,而后带着属下无声无息地退场。洛三和杜仲夏带领鹰卫守卫着侯府。期间,洛三亲自过去向青舒说明了一下情况,要青舒安心。

天亮,侯府左近的人家有那好事之人早晨起床便开始串门子,互相窃窃私语,开始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一天。昨晚深夜里,他们听到了动静,却没人敢出来。后来有官差闯进了一些人的家里,说是在缉拿躲在镇上的强盗土匪。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官差押着五六个人撤了,夜又安静了下来。

侯府内,青舒坐等安荣舟过来解惑。可等了又等,从清晨等到天黑,安荣舟一直没出现。到了第二日,青舒正准bèi

去食厅用午饭,前头来人禀报,安荣舟来了。

人家是掐着饭点来的,青舒心里清楚的很。她吩咐下去,把人直接请到食厅去。之后,她自己先到了食厅,命人加一副碗筷。

安荣舟一向不知dào

客气是什么,被请到食厅后欣然入座,和大家一起用午饭。因为卢先生在场,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一面,规规矩矩地进餐。

饭后,青舒请他到书房说话。

“大哥近来可好?”这是青舒的开场白。

离开了卢先生的视线,安荣舟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性情。他喝了口热茶,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过的可没彥弟好。有人既做了衣裳,又做了鞋袜、手套等物给彥弟。彥弟有知冷知热的人在照顾着,幸福着呢!反倒是我这个大哥可怜的紧,没个关心的人,别说衣裳,就是那鞋袜都是在成衣铺里买的。唉!”他叹完气,伸了双手出来看了又看,一脸愁容地说道,“大哥这手啊,都要冻掉了。大哥怎么这么命苦?怎么就遇不上一个送我手套的姑娘呢?”

青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小娟,去绣娘那边把手套拿过来。”这厮讹走洛三一双手套的事她昨日就听说了,因而让人给洛三补了一双新的。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吩咐许五娘做两双绸子的男子手套出来。以徐五娘缝制东西的速度,估计早就做好了。

小娟答yīng

一声,去取手套了。

安荣舟听了,心里那个美。于是,不用青舒特意问,他便把能说的部分告sù

了青舒。入冬以来,德县境内一直有匪类出没的消息频频传出。安荣舟在京中呆的没意思,因而跑来了德县境内转悠,一下就听闻了这则传言。他想着青舒现在是德县辖地的人,他得为青舒创造安全的生活环境,因而派人四处探查匪类的消息。

半个月前县城内的朱家发生了血案,一下死了五个人。他听说了,立kè

带人去了县城,仔细查探了一番。工夫不负有心人,花去六七天的时间,他终于摸到了蛛丝马迹。他立kè

顺藤摸瓜,得到了些消息,追着那些匪徒来到康溪镇上。他的人一直暗中观察着这些匪徒的动向,没成想这些人的目标却是侯府。

所以,匪徒们行动时,他带人开始抓捕,还调用了于县辅手中所有可用之人。人虽是他抓的,也是他审的,但功劳他没拿,给了于县辅。

青舒挑眉,“为什么把功劳给了于县辅?”

安荣舟一脸得yì

地说道,“自然是要让于县辅欠妹妹一个大人情。以后妹妹有什么事,尽管差遣于县辅便是。”他嘿嘿笑了两声,又说道,“彥弟这回该高兴了,我既护了你周全,又替你找到可用之人。”

青舒假装没听懂,“你绕了半天还没告sù

我,到底是何人要害我?”

No.363置地

安荣舟有心装傻,不回答青舒的问题。可青舒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看,盯得他不由心虚。不过,他是谁?他是人前游戏花丛、浪荡不羁的纨绔公子,人后又是搜集情报的高手,人称千面恶少的人物。他把双面人的角色演绎的那么好,哪能扛不住青舒的眼神!他冲着青舒嘻嘻地笑,“舒妹妹,大哥家的彥弟,也就是你家的阿彥,托大哥给他带十斤二十斤的果酒到南边去。你看,这果酒要不要现在就搬出来?”

青舒不知dào

安荣舟这厚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也不知dào

安荣舟说谎面不改色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不过她知dào

若不送点果酒出去,安荣舟绝对能缠她到底。但有一样,她不能让安荣舟太轻易地得到想要的。“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休想看到果酒的影子。”

“哎,舒妹妹,这酒又不是大哥要的,是你家阿彥要的。”

青舒真想摇头,但她忍住了。“别拿他当晃子。还有,他不是我家的,大哥说话注意些。”

“切,别骗大哥了。你和彥弟的那点事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这个大哥。”他一脸戏谑地盯着青舒,突然压低了声音,“赐婚圣旨。”

青舒真想翻白眼。圣旨是要诏告天下的,又不是秘密。安荣舟想拿这事做文章,没门儿。

安荣舟见青舒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摸不准。他先前以为彥弟已经把拿到赐婚圣旨的事情告sù

了青舒,可看青舒的反正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他试探意味十足地问道,“你知dào

赐婚圣旨吗?”而且那可是密旨,“不怕我说出去?”

青舒睨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怕的?”

安荣舟觉出不对来,脑中立kè

闪过多种猜测,最后一脸狐疑地盯着青舒看了又看,“你不知dào

那是密旨?还是你不知dào

有赐婚密旨?”

青舒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安荣舟一拍掌,“原来你不知dào

。”

青舒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安荣舟,搞不懂安荣舟说了这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安荣舟似乎想通了关节,摸着下巴笑了笑,“原来你不知dào

。好吧,既然话题到了这里,大哥不妨告sù

你实话。彥弟请到了密旨,你和他的婚事已定。这密旨与诏告天下的圣旨不同,知情者肯定是少之又少。那小子又藏的紧,我猜知情者绝对不超过五个人。”他不怀好意地笑,“嘿嘿……原以为他只对我隐瞒了此事,没想到连你也没告sù

。这叫一瞒到底,嘿嘿……不错。”

青舒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而已。真的只是一下而已。她当然知dào

赐婚圣旨的事,因为圣旨就在她手里,由她保管。可她不知dào

的是那是密旨。还好,她没有到处去说,没将此事宣扬开。

小娟回来了,手里捧着两双男子用的手套。

安荣舟欣然接受,宝贝似的拿到手里左右翻看之余,催青舒快准bèi

果酒。

青舒泼他冷水,“没有。绕来绕去的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还想拿果酒!没门儿。”

安荣舟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个嘛,问题嘛,你得亲自问彥弟才成。若是大哥对你说了什么,那小子要是觉得大哥说错了话,肯定得跟大哥挥拳头。”

墨迹半天就是不说正题。青舒觉得烦了,“不就是简姨娘背后的人要害我吗?我自己查便是。”

听了这话,安荣舟立kè

收了嬉皮笑脸的一面。他正了正色,“你们都查到简姨娘身上了?”

青舒颔首,“救下朱之衡之后派人做了一番调查。费了一些工夫,查到简姨娘很可疑,还查出是简姨娘想要朱之衡的命。不过事与愿违,朱之衡命大,没死。大概是朱之衡活下来的事搅乱了简姨娘的原定计划,让她不得不半途修改计划。”

简姨娘大概是想,除掉了朱之衡这个眼中钉,将来继承朱家一切的人只有她的儿子朱之盛了。朱之成她暂时不放在眼里,因为朱之成不仅不得朱老爷的喜欢,而且背后也没有支持他的娘族人在。按照计划,实现了除掉朱之衡的第一步,接着便要施行让朱老爷不能理事第二步,让朱家的一切真真zhèng

正地落到他们母子二人的手中。

可中间出了差错,计划被打乱。简姨娘知dào

自己早晚会暴露,到时候可是什么也得不到,保不齐还会丢了性命。因而她立kè

计划了血洗朱府之事。她既要杀掉朱夫人和朱小姐,还要朱府的金银等物带着儿子逃走。

没想到,简姨娘的计划再次被打乱。朱夫人和朱小姐逃过一劫,而本该提前躲出去的朱之盛不明不白地失踪了。简姨娘有些失控,可她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于是,她继xù

扮演着朱府姨娘的角色,一边寻找儿子的下落,一边计划袭击忠武侯府之事。

因为没有查到对方袭击的具体时间,也没有查到简姨娘的背后人是谁,侯府的应对之策就是等。等到真有人来袭击侯府,侯府就抓个现形,然后审出背后是谁。大体是这么安排的,只是没想到安荣舟突然出现并插手此事。

青舒现在只想知dào

一件事:她到底惹了何方神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安荣舟还是不肯松口。“这事儿,还得查。你想知dào

什么,只管问彥弟。”他见青舒要急,一摊手,“彥弟交待的,大哥不能不听。总之,能告sù

你的大哥已经告sù

你了,剩下的就是些不能说的。”

青舒不得不妥协,“好,这事我不问了。可你得说实说,简姨娘是不是在你手上?”简姨娘在四日前就失踪了。她的人没抓到人,萧大人也没抓到人。明明大家都派了人暗中盯着简姨娘的,没想到却没看住,就那样看丢了一个大活人。

安荣舟这下不推脱了,直言简姨娘不在他手里,可他知dào

简姨娘的藏身地。“舒妹妹,你等着。大哥这就去把人抓回来,任你审。”他说罢,不等青舒说话就溜了。

小娟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小姐,安公子这就走了?”

青舒一脸无奈地嗯了一声,默默地锁了书房门回住处。前晚的事,安荣舟的出现一方面是帮了她的忙,一方面又是搅和了她的事。若非如此,有洛三和杜仲夏在,这会儿指不定就审出结果了。

“小姐,有您的信。”小鱼从外边进来,把手里拿的信交给了青舒。

青舒当场打开信的封口,取了信出来展开来看。

这是萧大人的亲笔信,信写的很长,足有六页。萧大人在信中郑重感谢侯府对朱之衡的救命之恩,也感谢侯府后来对朱之衡的照顾之恩。萧大人说最近手边的事太多,走不开。待事情处理出了眉目,他会亲自带着朱之衡过来,到将军墓前磕头谢恩。

萧大人要青舒放心,若是抓到了简姨娘,一定会通知青舒。

关于青舒先前提的买地的事。萧大人已为青舒挑好了连片的一顷良田。青舒可随时派人过去办理地契等手续。总之林林总总的写了不少内容,基本都是青舒关心的土地与土地上的种植问题。

青舒合上信,心情大好。有当官的从中帮忙,做事就是顺利。若是她自己出面,绝对弄不到连片的一顷良田来。萧大人可是帮了大忙。这一顷良田中,虽然半顷在官府手中,是边片的。可其余半顷地都是零碎地掌握在富户或百姓手中的。青舒可没办法让这些地的主人把地全部卖给她。因此,她才会求萧大人帮忙。

萧大人答yīng

的痛快,办事也痛快,不拖泥带水地仅用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事情搞定了。其实采用的办法也简单,就是把地调换一下的事儿。这事儿个人办不了,官府出面办理却非常容易。至于交yì

的银子,萧大人都替青舒想好了。先交一半就能拿地契,剩下的一半明年再交。

青舒一脸喜色地坐到书案后去,开始拨拉算盘珠子。手头现有的银票、银子管够买一顷地了。可萧大人都说先交一半了,她自然要欣然接受,因而手头用的银子变得宽余了许多。

她很快就准bèi

好了买地的一半银子出来,决定让古管家和胡四明天走一趟县城。

换作以前,她可不敢这么大手笔地置地。因为将军爹没了,娘也没了,青阳又是白丁的身份,他们府名下的土地每年要交不少的赋税,还要担徭役。现在不同,去世的将军爹被追封为忠武侯了。他们姐弟借了这个光,府中所有的土地都不用交赋税、不必担徭役。还有,连续五年每年还能从朝廷领取忠武侯的俸禄。

有了这个好处,再加上存了关键时刻向朝廷捐粮的心,青舒恨不能一口气置下百顷、千顷的土地,甚至是万顷。好在她很理智,不会头脑冲动地干下不靠谱儿的事儿。土地是多多益善,可必须要考lǜ

自己的承shòu能力。

地置下。到时候买种子、买农具,还要雇用不少的劳动力来伺弄庄稼。首先要砸进去不少的银子,到了秋天才能有所收获,还得是风调雨顺的情况下。

所以,她遵循一切要一步一步来的准则。就像现代人讲的一样,手里有固定资产的同时,手头还要有用来周转的流动资金。

青舒支着下巴,正在想像一顷地的金黄苞谷成熟的景象,心里满是喜悦的泡泡。

“小姐,小姐……小姐。”小娟连叫七八声。

青舒终于回魂,“怎么了?”

“出事了,铺子里出事了。有个妇人跑到铺子里闹事了。说是她男人中午在食铺里吃了酸菜炖骨头,回到家一头栽倒,一下就咽气了。她非说食铺的酸菜有毒,不仅告了官,还在食铺里打滚儿闹事儿,搅得铺子里没办法做生意。”小娟愤愤地说道。

青舒听了一惊,“什么?死人了?可求证过了?”

小娟答道,“这个奴婢不知。奴婢刚才说的,就是食铺里过来传话的人说的。管家已经过去了,说是有了消息立马往府里送信儿,要小姐莫急。”

青舒哪里还坐的住,“走,去前院。有什么消息也好快些知dào

。”

如此,青舒带着身边的几个丫鬟去了前院偏厅等信儿。

小娟也是急性子的。她请示了青舒后跑去府门口张望了。过不多时,她提着裙子跑进偏厅,“小姐,不好了,官差把元河哥抓走了。”

青舒霍地站起来,“我去看看。”她脚步匆匆地来到府门口,就要迈出门去。

“小姐请留步。”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回来的关木头喊了一声。

青舒脚下的步子一停,看着跑来的关木头在距离她两米左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关木头喘的厉害,他顺了顺气,说道,“小姐,管家,是管家让小的回来传话的。管家要小姐不要担心,安心听消息。关于元河哥去衙门的事,那是妇人告了状,衙门带去问话了,不是抓人定罪的。”

No.364欠抽

关木头的话说完,食铺里作事的一名伙计立kè

到了。他也是跑过来的,是古管家派他回来送最新消息的。他会来的这么快,有点关木头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到了的感觉。这不是关木头偷懒,而是关木头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跑的再快哪能快得过大人!因此,当那边事情有了进展,他便以凭生最快的速度跑过来送信儿了。

管家说了,他们风味小食铺是清白的。中午在风味小食铺里同样吃了酸菜炖肉这道菜的客人不少,左近那些铺子里的东家或管事午饭基本都吃的风味小食铺的特色菜酸菜炖骨头。官差询问过这些食客了,人都好好的,没有一点问题。而这些食客中,有三人自愿站出来要为食铺的清白作证。

风味小食铺的酸菜炖骨头这道菜是用大铁锅炖的。入冬以来,食铺每隔三天会炖一大锅出来,午饭时间卖给客人,一碗一吊钱。这价格在镇上而言不便宜,可爱吃的人不少,来晚的想点都点不上。客人为了吃上这一碗,一般都会早早过来点上或提前预定。因此,若说这菜有毒,当天点了这道菜吃的都跑不了。所以证明起来很容易。这是闹事的妇人所想不到的。

现在,古元河和闹事的妇人都被请去了衙门,张师爷正在问话。而死者,已被官差抬回了衙门。捕快正在勘察死者的家。另有捕快察看过风味小食铺的厨房了,宣bù

无事。周大夫已经赶到衙门了。于县辅还请了一位镇上的李姓大夫过来。周大夫和李大夫二人,正准bèi

和忤作一起查验死者的死因。

管家说了,查验有了结果定会第一时间送消息回府,要主子安心。

青舒这下心里有数了,让关木头回青阳身边去,并让伙计回去安心做事。

伙计得了一角碎银的赏钱,喜出望外地跑回食铺去了。

青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拿了针线出来做女红。这事明显是有人要栽赃,但她不怕。一是她食铺的菜没问题,她问心无愧,没什么可怕的。二是于县辅也好、萧大人也罢,都欠着她人情,自不会找她的麻烦,反过来会尽lì

帮她惩治那栽赃者。

他们古家虽是由她一个年轻女子在支撑着,可和他们古家来往的都不是等闲人家,一般人想动他们古家根本不可能。

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没人回来送信儿。专心缝制衣裳的青舒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埋头在女红上。

守在一旁的小娟和小鱼却是坐不住了,时不时出去看一眼。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小丫抱了折叠整齐的两套女子的裙裳进门。她见青舒专心于女红,而小鱼和小娟心不在焉地明显没有注意到她,她歪头看了看大家,而后脱鞋爬上青舒的炕。她打开炕柜的其中一扇门,把干净裙裳放了进去。

听到衣柜门关上的动静,青舒抬头看了一眼。

小丫的脸上立kè

多了灿烂的笑容,“小姐,您的两套衣裳干了,奴婢已经叠好,放进炕柜里了。”

青舒回了她一个笑容,“小丫越来越能干了。”

被夸了,小丫越发的干劲十足,“小姐,炉子上坐的水烧开了,奴婢这就给您沏花瓣茶。您要加菊花的,还是加茉莉花的?”

青舒想了一下,“茉莉花吧!”有一个拥有走南闯北的大商队的男朋友就是好,什么稀奇东西都能给她搜罗过来。现代时,茉莉花不稀奇。但在她所处的这个时代,却是稀奇的。

收集新鲜花瓣晒干,晒干的花瓣再用来泡水喝这种事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不用怀疑,这是长公主、武木兰和周素穿越而来前就有的。现代人掌握的知识,除了现代的高科技和一些最新发xiàn

,其他知识哪个不是古人留给后人的!菊花的药用性大夫已掌握,桃花、桂花等花瓣可用来做点心的事也被高明的厨娘所掌握。只因古时的人对自己的独门手艺做足了保密措施,传承上也格外小心,因而没有广泛传开而已。

再者,吃不饱饭的时代,又是教育不普及的时代,平常百姓既不知dào

、也没那个闲心去摘了鲜花、晒了花瓣泡水喝。因此,花瓣泡水饮用这种事只有皇宫里的女人能享shòu

,而且选用的鲜花种类有限。

之后长公主、武木兰和周素穿越而来。长公主靠自己尊贵的身份,推动了干花瓣泡水饮用的美容养颜事业。当然了,影响力只是从皇宫到了京城权贵人家而已,往外散播出去也只局限在京城以外的权贵人家。

长公主曾极力派人寻找玫瑰、洛神花、茉莉花、玉兰花等鲜花,但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她美容养颜的饮食单子上只有桃花、牡丹、梅花、槐花、芙蓉、金银花等鲜花,一直没有玫瑰、茉莉花等鲜花的影子。

多年后,周伯彥的商队在走南闯北的过程中无意间发xiàn

了茉莉花,并特意让人摘了初开放的鲜花并晒干。晒干的这些茉莉花花瓣收集起来只有二斤多点,如今都在青舒这里。前些时日商队的人特意绕到康溪镇上,东西送到就走了。

长公主曾言,茉莉花不仅养颜,还护眼明目。武木兰还曾应长公主之请画了两幅茉莉花图。如今一幅在皇帝手里,一幅在周伯彥手里。周伯彥的手下就是根据这幅画找到的茉莉花。干花瓣到手,周伯彥既没往皇宫送,也没往景阳公主府上送,全给了青舒。可见他偏心成什么样了!现在的他,有什么好东西先可着青舒来。有多的才会考lǜ

送给别人。

青舒对这个男朋友满yì

的紧。她的心里只有他了,早把莫云铎这号人物忘到了脑后去。

小丫端了茶杯过来,摆到炕桌上,“小姐,泡好了。”

青舒颔首,手中的衣裳又缝了几针,这才放下活计移到炕桌边坐好。茶杯盖掀开,独属于茉莉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眉眼间都是笑意,满心想的都是送她茉莉花干花的他。

“小姐,管家回府了,正往小姐院里来。”出去探情况的小娟进屋来了,进门便禀报起来。

青舒说了声知dào

了,用茶杯盖子将飘在水面上的花瓣弄开,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这才放下茶杯。她穿鞋下地,整理了一下裙裳上的褶子,这才出去,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了。

时间刚刚好,古管家到了,正立在她的小院门外求见。

古管家被请进来后,先是行礼。

青舒让他免礼,问道,“事情怎么样了?大夫和忤作是怎么说的?”

古管家的脸色有些古怪,“小姐,元河被放回来了,食铺没事。于县辅让老奴回府等消息,并让老奴给小姐带句话:待事情解决了,必将亲自登门致歉。”

听了这话,青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嗯?于县辅要亲自登门致歉?我没听错吧?”

此时,古管家脸上的古怪之色没了,“小姐没听错。于大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青舒听的糊涂了。惹她的是在食铺中闹事、想讹食铺毒死人的妇人,又不是于大人。于大人干嘛登门道歉?

古管家就把当时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忤作断的是死者死于砒霜之毒,在场的两位大夫的看法与忤作相同。官差搜过风味小食铺,并没有发xiàn

砒霜。反倒在死者家中的厨房地面上发xiàn

了一点可疑的粉末。经大夫和忤作查验,可疑的粉末是砒霜无疑。这一下就洗脱了风味小食铺的嫌疑。

即便如此,于大人也准bèi

派官差到镇上的各个药铺问话。砒霜是剧毒,官府明文规定不可随意买卖。药铺卖砒霜出去,必须要问明买者的身份,还要问清买者买它的用途是什么。

只是,于大人官差还没派出去,有个小厮从后堂闯上堂来。于大人本是动怒了,可这小厮对着于大人耳语了几句什么。于大人便急匆匆进了后堂去。过了大概两刻钟左右,于大人才回来,脸色并不怎么好。于大人沉默了片刻,开口就是命人将那妇人关入大牢。之后,于大人说风味小食铺是清白的,待审完诬告风味小食铺的妇人,立kè

还风味小食铺一个公道。

于大人让古管家和古元河安心回去,回府等消息。之后,又说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他会亲自登门向青舒致歉。别的,于大人没说。

青舒听完古管家的陈述,心里不由犯了嘀咕。她微皱了眉头,“管家,这事,你怎么看?”

“小姐,老奴摸不清于大人是怎么想的。不过,老奴猜,于大人的异样和离开的那两刻钟有关系。老奴回来前特意打听了半途闯进堂的小厮的身份,得知这小厮是平日里伺候于大人的。这小厮白日里往返于衙门与衙门后边的于宅之间。老奴已经留人打听了,今日都有什么人进出衙门或于宅。天黑前总会打听到些什么。”

古管家办事,青舒一向放心。知dào

古管家已经留人打听了,青舒没作任何的安排,明显是没有插手的意思,这件事完全交给了古管家办。

送走了古管家,青舒又进内室去。她没再继xù

做针线,而是把东西一一规置妥当。随后,她喊了一声小丫。

小丫脆生生地答yīng

一声,进了里间来。

“去把《千字文》拿来,顺便把小娟和小鱼叫进来。”

听了吩咐,小丫眼一亮,转身出去了。过不多时,小丫叫上小鱼和小娟,三个人一起进来了。小丫的手上还抓着《千字文》。

青舒接过薄薄的《千字文》的书,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

不用青舒说,三个丫鬟把特意给她们练字用的盛沙子的大木盘摆到桌上,将沙子的表面用木条弄平。而后,小丫自动自发地坐到了青舒对面的椅子上。小娟和小鱼走过来,一人站在桌子的左侧,一人站在桌子的右侧。也就是她们主仆四人一人占据方桌的一角。小丫要坐着,是因为她人小,不坐写字会不得劲儿。

青舒说道,“小丫要写的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小鱼要写的是‘遐迩一体,率兵归王’。至于小娟,‘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三个丫鬟听了,一人手里拿了一根与毛笔的长短、粗细相仿的干树枝,在沙子上一笔一划地开始写字。

青舒不希望身边的丫鬟都是文盲,因而特意在给她们扫盲。在她的要求下,这三个已经将千字文的内容背熟了。现在差的就是写出来。她让她们一个字一个字地死记,并听写。她知dào

,只要她坚持,而她们努力,《千字文》之后还可以学别的。这样她们学的字就越多,能够读写,以后不会被人轻易糊弄。

如此练习了两刻钟左右,外边的光线不好了,青舒便喊停。

正好,古管家过来禀报打听的情况。

“小姐,打听清楚了,于大人要登门道歉,全是为了于二小姐于云。”然后把听来的情况说了一下。

青舒的面色一寒,“活腻味了,简直是欠抽的紧。”

No.365不同情

到了第二日,康溪镇上的风味小食铺的特色菜,即酸菜炖骨头毒死人的消息传开了,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虽说于县辅开口了,私下对古管家说风味小食铺是清白的,而且没有扣押掌柜的古元河。可按照规矩,正式结案前风味小食铺是不能开门做生意的。

这么一来,风味小食铺闭门不开的状态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冬日里活计相对的少,镇民大都是闲在家里的,镇子上发生屁大点事儿都要谈论个几天,何况是命案这么大的事。他们三俩成堆地聚到一起,大肆谈论着命案与风味小食铺的八卦,加上一些自己臆想的东西,再加上或靠谱儿或不靠谱儿的猜测,八卦的内容那才叫一个“精彩”。

他们不敢直接点出古青舒的名字,畏惧的同时又异常兴奋地喜欢传古青舒的各种八卦。有人说风味小食铺有大靠山,毒死几个人都有办法无罪脱身。有人说风味小食铺的东家可是个霸道又凶悍的人物,手提红缨长枪看谁不顺眼都能直接挑了,还怕一个没有证据的毒死人的案子!总之一句话,告状的妇人肯定没好果子吃。

有人说,不管某东家多么富贵、靠山有多硬,刚正不阿的于大人都能秉公执法。就算于大人顶不住了,于大人头上还有一位刚正不阿的萧大人。这起命案,最后肯定得一个公正的结果。

不少人撇嘴,而且看法一致。他们觉得,不用猜,告状的妇人肯定得不了好。不管她有理没理,碰上某东家肯定完。

也有直言支持某东家的。他们觉得,某东家是个好人。某东家是凶悍了点,可在镇子上从未干过恶事。就是某东家手底下做事的都本本分分的,从未干过欺压百姓之事。

总之八卦来八卦去的,听说镇子上热衷于八卦事业的人们迅速形成了两派,正在展开口水战。

消息传到青舒的耳朵里,青舒一阵无语。

小娟很不高兴,“小姐,您就是脾气太好了,从不管镇上的人传您的坏话,任他们胡言乱语地拿您的事说道。您看看,那些人现在都有恃无恐到什么地步了?”她忿忿不平。小姐就是心太好,从不管、也不惩治镇上那些嘴碎的。这么一来,那帮人便无所顾忌地总传小姐的各种八卦,太讨厌了。

青舒手里捧着书,头也不抬地唔了一声。

小娟很替这样的主子着急,“小姐,奴婢出去替您教xùn

几个不长眼的,好不好?”

青舒对镇上的传言不以为意,一心要看书,因而觉得在自己的耳边说个不停的小娟有些聒噪。她有了支开小娟的想法,“好了好了,随他们去吧!刚刚你用的那句成语不错。‘有恃无恐’,很贴切,用的语境也对。既然会用了,那就去写下来。”

“小姐!”小娟拉长了调子喊人。

青舒的眼睛粘在书上,空出一只手挥了挥,“快去,快去,哪个字不会写就找少爷讨教。”

小娟瞪圆了眼睛,可小姐已经不理自己了。她郁闷,跺了跺脚,转身从内室出去,气乎乎地坐到了正在做针线的小鱼身边。

小鱼抬头看了小娟一眼,柔声说道,“别坏了小姐看书的兴致。”

小娟张了张嘴,倒是没说话,站起来往外走。她拉开了门,刚掀了厚门帘子,就看到苏妈妈走进院子里来。她见此,忙迎上去问好。

苏妈妈手里捧着个圆形的食盒,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马上问道,“小姐可在?”

“在的,正看书呢!”说话间,小娟把苏妈妈让进了屋。

小鱼放下针线去接苏妈妈手里的食盒,“苏妈妈,这可是给小姐的?”

苏妈妈顺手将食盒交给了小鱼,答道,“是。毛刺,厨房刚刚弄好的,还热着呢!赶紧给小姐送进去。”

小鱼答yīng

一声。

青舒听到苏妈妈的动静,正从内室走出来。她笑弯了眉眼,“苏妈妈最好了,送来我爱吃的零嘴儿。”

苏妈妈听了这话,开心的不得了,“就知dào

小姐喜欢吃这个。”

小鱼刚打开食盒的盖子,青舒便伸手进去拿了一颗出来,“还热着,这时候吃最好吃了。炒的多不多?”

“多,多,炒了足有六斤。小姐这边送来了一小半,剩下的都送到学堂那边去了。”苏妈妈答道。小姐说毛刺要糖炒才好吃,她和厨娘丁三娘折腾了几天才弄对味儿。因为小姐和少爷们爱吃,而康栓子兄弟二人送来的毛刺还有很多,近日来丁三娘隔个三五天便炒上一锅给主子们吃。

青舒颔首。送到学堂去也好,反正卢先生也爱吃,不会怪罪的。因为卢先生是个嘴馋的,青舒又时不时弄点新鲜花样的零嘴儿给卢先生。所以,送零嘴儿到学堂去,卢先生非但不会怪罪,还会夸青舒孝顺。这么一来,青阳他们四个小的也借了光,时不时的课间可以跟着卢先生吃零嘴儿。

青舒对自己人从来都不小气,一边吃,一边招呼屋里的苏妈妈等人抓去吃。她自己连吃了四个,突然想起另两个人来,“小欢和小丫呢?”

付欢是周伯彥放到她身边的女护卫,她从不拿小欢当下人,也不限制小欢的行动。但小欢很本分,一般都呆在她身边。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小欢不是在自己的屋里,就是在府里各处闲逛。若要出府,小欢肯定会提前跟她请示。今儿个没到她跟前请示,也没在她跟前儿,保不齐逗弄古元河家的小可爱去了。

小娟知dào

小丫的去处,“小丫在绣娘屋里学女红。”

苏妈妈接道,“付欢姑娘先前在厨房。老奴往小姐这边来时,付欢姑娘接了送毛刺到学堂的差事,往学堂那边去了。”

“谁在说我?”付欢正推门进来。

青舒笑看着小欢,“还想给你留点毛刺的,没想到你却是守在锅边,吃上了刚出锅的。”

付欢几步冲过来,不客气地伸手从食盒里抓了四五颗毛刺,“奴婢是守锅来着,但没有偷吃。小姐没吃,奴婢可没胆子先吃。”她说罢,笑嘻嘻地站到一边吃去了。

苏妈妈突然来了一句,“案子不知如何了?没个准信儿,这食铺的生意都耽搁了。”见没人搭话,她看向青舒,“小姐,昨日程娘子跟老奴提了一嘴,说是与《石记客栈》相邻的《林记酒楼》的东家手头紧,正准bèi

出手酒楼。”

青舒一听,上了心,“小娟,你跑一趟,告sù

管家,打听仔细了来回话。”铺子买下了,不一定非得自己经营,完全可以再租出去。地要买,铺子一样要买。她得一点一点地添置固定资产,得给青阳和青灏攒安身立命之本,得给青阳和青灏攒娶老婆的本儿。姐姐给弟弟们攒娶老婆的本儿,这话听着怪。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姐弟父母缘浅,上头没有给他们姐弟顶风挡雨的长辈在。

小娟领命,准bèi

去前头找古管家。

苏妈妈伸手一拦,“小姐,这事交给老奴。老奴正准bèi

去前头,一准儿把话传到。”

青舒同意。

过了两刻钟左右,古管家过来了。

古管家见了礼,垂手站在下头,“小姐,您交待的事老奴派人出去打听了。”之后就不说话了,也没有告罪下去的意思。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青舒一挥手,示意跟前儿的丫鬟都下去。等丫鬟都下去了,她让古管家上前来,这才问道,“什么事?”

管家低声说道,“于大人决定重惩于二小姐。但在惩治前准bèi

带于二小姐过来,让于二小姐向小姐磕头认错。不想,中间出了岔子,有人闹腾开了,拦着不让于大人带人出来。于二小姐更是以死相逼,上吊了。”

青舒听了,一脸淡漠地问道,“死了没有?”

于云若是死了,她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于云小小年纪,便学会了阴狠毒辣的手段,拿人命当儿戏。如今害死了一条人命,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管家答,“没死。据可靠消息称,于二小姐只是作戏要上吊。没成想,中间出了岔子,一个没把握好,脚下的凳子倒了,假戏变成了真,白绫套脖子上了。”

青舒冷哼一声。

管家继xù

讲,“于二小姐吊到那儿下不来,在场的女人又没力qì

把她弄下来。等于家男人听到哭喊声冲进来,把人弄下来的时候,于二小姐都翻白眼儿昏过去了。”

青舒心道:怪不得人们总说祸害遗千年,此话果然不假。

古管家不知主子的心中所想,“于大人自是不能将家中丑事往外宣扬。他刚派人过来传话,只说动用了家法,于二小姐受伤颇重,暂时不能前来给小姐磕头认错,望小姐能多宽限他两日。”若不是担心于大人会包庇于云,放跑了于云,他哪里会派人去密切注意于府的家事,哪里能知dào

于家乱糟糟的事。

青舒在意的可不是让于云磕头认错的事,她对于云厌烦之极,一眼都不想见到。她在意的是于大人赶紧将案子结了,还风味小食铺一个公道。这样,风味小食铺才能赶紧开门,正常营业。当然,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于云的。她不要于云的命,她只要于云一辈子都不好过。于是她说道,“无所谓宽限不宽限的,磕头认错我不稀罕。你转告于大人,于云是再不能留在镇子上了,让他自己看着处置。”

“是。若没有别的吩咐,老奴这就去办。”管家明白,所谓的“让他自己看着处置”,可不是简单的处置。于大人的处置若是轻了,小姐肯定不满yì



“没别的事,下去吧!”青舒送走了古管家,进内室继xù

看书。

对于命案中的死者,青舒一点都不同情,只道活该。

原来,于云一直记恨青舒,记恨青舒拦着她,没让她见到萧二公子。她认为,她没能攀上萧二公子,全是青舒的错。她到古府去见萧二公子,古府的下人拦着连门都没让进。她被祖母带回家之后,二叔狠狠地骂了她一通,差点赏她几巴掌。连一向疼爱她的祖父祖母都发了火儿,训斥了她一番。

不仅如此,二叔要赶他们大房的回乡下去,连祖父祖母的劝阻都不听。她要过好日子,她要在镇上享福,才不回乡下让人笑话。她哭闹无果,最后只得装病,拖延回乡下的时间。这期间,她一直想着要如何报复青舒的事。

巧的是,镇子上有户姓钱的人家,正是她娘的娘家那个村过来的。这家的男人好赌,只要手里有两个闲钱儿就找人赌钱。想当然的,十赌九输,原本算得小康的日子越过越穷。

正这时,于云通过舅舅找上钱家,要合谋算计风味小食铺。他们的原计划是,于云准bèi

点儿让人腹痛的药,而钱家男人则到风味小食铺买一碗酸菜炖骨头回家。他们选择酸菜炖骨头,就是奔着这菜只有风味小食铺才有的卖,好栽赃。等钱家男人吃了加药的菜,腹痛发作,钱家娘子便去告官,告风味小食铺的菜里有毒。这样做,一能搞臭风味小食铺的名誉,搞臭古青舒的名誉;二能从风味小食铺讹一笔银子。他们都商量好,至少也要讹一百两银子出来,然后双方平分。

一切准bèi

就绪,钱家男人把菜买了回来。于云当场把药拿了出来,交给了钱家娘子。钱家娘子就把药下到了菜里,看着自家男人吃。钱家男人吃罢,毒性发作,却不是普通腹痛,而是一命呜呼。

这与计划背道而驰,吓坏了于云。钱家娘子傻愣了一阵儿,反应过来后悲痛得要放声大哭。于云苍白着脸,一把捂住钱家娘子的嘴巴。她不顾钱娘子的挣扎,说要计划继xù



于云的意思是,反正人都死了,肯定不会白死。钱娘子照样去告官,将事情闹到最大。古青舒想了这事,至少要拿出五百两银子出来。到时候,银子到手,她只要一百两,剩下的都给钱娘子。钱娘子带着两孩子回乡过活,四百两银子,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此事的初衷就是讹银子。再者,钱家男人好赌,每每输了银子回家还会对钱娘子打骂动粗。钱娘子心下哪能一点都不恨!如此,四百两银子打动了她。

两人商量好了,于云收好剩下的药匆匆回家。慌乱中,她哪里知dào

地上洒了一点药沫。

确定于云走远了,钱娘子这才大哭起来。她跑到邻居家喊救命,让邻居帮忙请大夫。这时,被她支开的两个孩子闻讯回来,跟着大人一起哭。然后就有了后头的大闹风味小食铺以及状告风味小食铺毒死人的事情。

这个案子里,她们没想留了两个大破绽。一是钱家厨房的地上洒了一点药沫。二是风味小食铺的酸菜炖骨头是一炖一大锅的。一口锅里做的菜,其他人吃了没事,只一个钱家男人死了,破绽太明显。

再说于云。她离开钱家,回到家里,着急把剩下的药藏起来。她的神色不对,慌里慌张的行为也透着古怪。

于郑氏发觉女儿的异样,跟进屋去,一下就看到女儿手里抓的药包。她立kè

变了脸色,抢过药包,抖着手问是不是偷了她的。她认得药包,因为这药是她买的,她以毒鼠为由去药铺买的。实jì

上,她自然不是要毒鼠,她准bèi

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把药拿出来,除去某个眼中钉、心中刺。哪成想,药竟然被女儿偷去,而且明显少了一半。

于云本就害pà

,又被于郑氏发xiàn

了,于是扑到于郑氏怀里大哭。哭够了,她胆战心惊地把事情说了。她不是成心毒死人的,她不知dào

这是砒霜,以为只是令人腹痛的药。她会当它是令人腹痛的药偷去,是因为无意中在于郑氏那里发xiàn

时,于郑氏随口搪塞她说是能令人腹痛的药。阴错阳差间,竟是闹出了人命。

于郑氏自然是要护着女儿的,因而细问过程,想帮女儿遮掩。

巧的是,在于云进屋前,屋中躲着人个。

于郑氏拉着于云出去后,床底下钻出个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是于云的三弟于之成。他不是故yì

跑进来的。先前爹追打他,他便逃进了二姐于云的房间里躲了起来。过不多久,二姐回来了。他怕二姐见了自己会不由分说地打骂自己,于是急中生智,钻进了床底下。哪成想,这一躲,便听到了可怕的事。

于之成吓坏了,跑去告sù

大姐于雅和小姑于小莉。大概是他太害pà

了,声音没控zhì

住,一下让经过门前的二婶娘柳氏给听到了。这下坏了,怀有身孕的于柳氏当场晕厥过去,这才惊动了正在坐堂的于大人。

这场命案中,一心讹人银子的钱家男人中砒霜之毒而死,贪婪的钱娘子不会有好下场,而误用砒霜之毒害死人的于云肯定也好不了。还有那心怀叵测的于郑氏,手里备的砒霜之毒没能害成别人,先害了女儿于云。

于大人一心将事情的真相隐瞒下来,准bèi

低调处理。可他哪里知dào

,青舒已将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

死去的钱家男人也好,钱娘子也好,于云也罢。这三个人,青舒哪个也不同情。她只要自己的公道,她只要钱娘子和于云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题外话------

本文会断续更新,并在11月中旬正常完结。(风湿犯了,膝关节疼的厉害,心情很不美好地失踪了,亲们随便打)

No.366冤家路窄

于大人的夫人柳氏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谁也不肯理。

于大人立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身体要紧,先把药喝了。”他已经劝半刻钟了,无奈自己的夫人对谁的劝都不理不睬的。他心里明白,为了大房的事,夫人这是跟他较劲儿呢!他也后悔,后悔自己只想着“孝”字,在大房的事上顺了爹娘的意却伤了夫人的心。因为爹娘的命令、爹娘从中和稀泥的行为,他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大房的人,这才有了现在这种局面。

柳氏是伤心的。喝了药又如何?身体好了又如何?一天不踢走大房的,一天不会有消停日子过。就是爹娘,她也消了赡养的心思。他们二房的人再好、做的再贴心,也捂不热爹娘的心。爹娘眼里只有大房的利益,爹娘只想着让大房的好过,却不管他们二房的死活。

上次,于云当街做出那等丢人现眼之事,视女子闺仪为无物,丢尽了于家的颜面。不说把于云拿去浸猪笼,打个半死再丢到尼姑庵去当姑子都不为过。于云毕竟是老爷的侄女,她也不是狠心之人,浸猪笼或丢去当姑子这种事儿她哪里会提!她只希望借此事件大房的带着于云回乡下去,正好把三房、四房的也撵回去。

奈何大房的个个脸皮奇厚无比,借着耍无赖、装病等事由硬是赖着不走。爹娘又偏着、护着大房的,将她气个半死。老爷不愿忤逆爹娘,让大房的留了下来。结果如何?竟是闹出了人命案。老爷好歹是个县辅,钱家娘子又算不得无辜,钱家男人之死好解决。可于云竟敢算计古青舒,敢惹忠武侯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事要如何解决?

忠武侯府哪是好惹的?古青舒有仇必报的性格镇子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想想就害pà

,恨不能把于云这个祸害掐死。她心下悲戚,眼泪一下就来了。这事一个处理不好,老爷刚踏上仕途便要丢了官,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于大人见夫人突然哭了,慌忙找帕子,要为夫人擦眼泪。

身体瘦小的于老夫人也站在床前。她见二儿媳突然掉泪,心下一阵烦燥,斥责道,“哭什么?天还没塌,赶紧把药喝了。”

闻言,于柳氏心中暗恨,闭上眼睛谁也不看,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她暗暗发誓,从今而后再不会掏心掏肺地对待爹娘,只会做表面工夫。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找机会把爹娘也踢走。爹娘既然那么重视大房的,那就让他们和大房的过去。

对于柳氏的反应,于老夫人自然是不满yì

的。“闹什么脾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子?肚子里的孩子若有个好歹的,你可对得起于家的列祖列宗?”

于大人蹙眉,“娘!”他的夫人好端端的,愣是被大房干的一件件、一桩桩的赌心事儿给气病了。娘不安慰一下就算了,还句句带刺。这算什么事儿?

于老夫人心里窝火,“好,好,你们个个都是好的,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

“够了。”于大人终于是忍不住,大喝一声。家宅日日不得安生,闹了又闹,再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

躺在床上的于柳氏依然闭着眼睛流泪。

于老夫人却是被二儿子突来的大喝声弄的愣住。多年来,二儿子从不曾以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过话。

于大人铁青着一张脸,“大哥大嫂什么活计都不做,整日盘剥我们二房的,怎么不见爹娘训斥他们一句?云儿三翻两次犯下大错,怎么不见爹娘打骂云儿?夫人孝顺爹娘,把爹娘照顾的无微不至。大房、三房、四房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过来,十几口人吃住、花用都是我们二房的,人前人后夫人不曾有一句怨言。大房的好吃懒做又无赖,爹娘偏着、护着的。夫人处处为爹娘着想,爹娘却从未夸赞过夫人一句。人心都是肉长的,娘难道没想过,夫人终有一天会寒心吗?”

于老夫人抖着手,“你,你……”

于大人疲惫不堪,“云儿招惹的是忠武侯府。儿子头上的官帽就要不保,娘可知dào

?”

于老夫人面色大变,一脸灰败地说道,“怎……怎么可能?你和忠武侯府关系一向不错。上,上次古小姐都没追究云儿的责任……你,你去求求古小姐,求一求就好了。”她别的事上糊涂,但只有一件事上不糊涂。那就是,二儿子若是丢了官,她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爹娘明摆着还是要护着大房的人。于大人突然觉得寒心,也更懂了夫人的伤心。第一次,他将“孝”字抛到脑后,不再理睬亲娘。他把手中的药碗交给一旁头垂的低低的婆子,然后弯腰把于柳氏扶坐起来,“夫人,为了咱们未出世的孩儿,把药喝了吧!”说着,他坐到床上,让柳氏靠在自己的胸前。

他伸出一只手,接过婆子递来的药碗。“为夫明日会带云儿到侯府,给古小姐磕头认错。不管古小姐如何惩治云儿,为夫绝不说一个不字。渡过此劫难,为夫就让大房、三房、四房的回乡。从此以后,家中之事全听夫人的。来,把药喝了。”他这些话既是说给柳氏听的,也是说给一旁的亲娘听的。

柳氏睁眼,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不过,不再拒绝用药,而是就着于大人的手,把已经没多少温度的药一口气喝掉。她今日要的就是这口气。老爷表明了态度,她知dào

好歹,不会再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于老夫人盯着于大人,突然觉得二儿子陌生的紧。

此时,前去侯府的人回来了,把青舒的话带到。

于大人听了一怔,随后叹了口气。让他看着处置,听着简单,做起来却难。这处置的度把握不好,不能让古小姐满yì

,那就麻烦大了。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命案发生的第四天,于大人开堂审案。

大堂之上,钱娘子招供。说她男人的死和风味小食铺的菜无关。当日她男人买了风味小食铺的菜回来,吃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的一块儿肉骨头弄掉了地。家中前几日正闹老鼠,厨房不显眼的地方洒了些砒霜。他们夫妻把这事给忘记了,因此她男人把滚到灶台角落里的肉骨头拣回来吃了。(拣掉地的东西吃,平民百姓家是常有的事,何况掉的是肉骨头。因此这个说法大家接受,并不怀疑。)

之后,毒性发作,她男人倒在地上抽搐、挣扎。她吓坏了,手脚冰凉之余吓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她男人已经没气了。她害pà

极了,当时也没想起毒老鼠的砒霜,错以为是风味小食铺的菜害死了她男人。她这才会状告风味小食铺。之后,捕快从她家厨房的地上发xiàn

了可疑的药沫,并确认为砒霜。她这才回忆起洒药毒鼠之事。

于大人当堂宣bù

古元河无罪,风味小食铺是清白的。钱娘子之举虽是诬告,但因男人之死伤心过度而判断错误,情有可原。当堂打了钱娘子十个大板子,又罚了贰两银子,而后放人。

钱娘子回去,当日就退了租住的小院子,带着两个孩子逃离了康溪镇。她不仅害pà

侯府会报复,也害pà

于云会杀人灭口。虽然命案用谎言遮掩了过去,但真相是什么,侯府清楚,于云和于大人也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估计最想让她死的肯定是于云。

案子官府已经断了。镇民们唏嘘不已,又热火朝天地谈论了几天钱娘子家的乌龙命案,这才作罢。

这天,于大人带着消瘦许多的于云来到侯府,要求面见古青舒。为了让于云得到教xùn

,这次他连爹娘的面子都没给,狠收拾了于云一通。不收拾不行啊,不收拾古青舒这边没办法交待。

蔡铁牛打开大门,明言只有于大人可以入府。

于大人不敢有异议,把于云和随从留在侯府外面,只身入内。两刻钟后,于大人被古管家送了出来。于大人面色拘谨地要古管家留步,而后匆匆带着留在外边的人离去。

目送于大人的轿子走远,古管家这才转身进府,吩咐蔡铁牛关大门。

前院的西偏厅。青舒轻扣桌面,若有所思状地看着屋中的某一点不言语。

旁边,小娟打开于大人留下的小布包,伸手进去数了数里面的东西,又立kè

收好布包的口子。她凑过来,对青舒低语,“小姐,是十个银锭,看个头应该是伍两一锭的。”

青舒听了,没言语。那就是伍十两银子喽。于大人刚刚道歉时自己提的,要对铺子的损失作出补偿。她当时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于大人便留了这个布包后告辞了。据她所知,于大人相对而言确实是个清廉的官。他的俸禄都拿去养了十几二十口的闲人,也不知这伍十两银子是从何处挤出来的?

第二天天刚亮,于宅府门大开,前头停了一辆带篷的马车和拉东西的平板马车。从于宅出来的女人、孩子钻进带篷的马车里。男人们则把几个木头箱子和一些鼓鼓囊囊的包袱放到平板车上,然后坐了上去。

于大人立在门口,对面色不佳的于老大说道,“大哥,到家尽快把家里拾掇干净,缺什么少什么,尽快添置。等一切准bèi

妥当了,给个信儿。我亲自送爹娘回去。”他铁了心要把大房、三房和四房的弄回去。这自然惹恼了爹娘,因而爹娘也闹着回乡。他狠了狠心,没有挽留,答yīng

了。但有一点,先让这三房的回去打点好了,他再亲自送爹娘回去。

于老大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

于大人拧眉,转了方向,对于老四说道,“四弟,大哥怕是担不起事儿。以后,老家那边的事儿你全权做主,爹娘就交给你了。”既然大哥如此的不知好歹,那他把照顾爹娘之事交给老四好了。老四为人精明,从不肯吃亏,但知dào

好赖,比大哥强百倍。而且老三一向听老四的。这两人站在一条线了,一准儿制得住大哥。

于大人这话,明显是说以后老家那边是于老四说了算。

于老四眼一亮,不理会一旁的大哥露出吃人的模样,立kè

跳下平板车,站到了于大人面前,“成,成,二哥放心,老四我一准儿照顾好爹娘。”

于大人颔首,从袖子里掏出叁两银子来,放进于老四手里,“拿着,回去把家里的一切打点好,要准bèi

足够一冬的柴草。”

见到银子,于老大立kè

眼红起来。

于老四攥紧到手的银子,“二哥放心。”

于大人一挥手,示意车夫赶车。车夫得命,吆喝一声,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了。直到他们出了镇子,远远跟随的一名小厮掉头回去,回到侯府向古管家禀报。

古管家得知于云被送走了,表示知dào

了。

中午的时候,付欢正在街上闲逛,一下和胳膊上挎着篮子的于雅走了个正着。

于雅认得付欢是青舒身边的丫鬟,于是拘谨地打了声招呼。

付欢挑眉,打量了于雅几眼,问道,“雅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于家大房走了,而大房的于雅却被留了下来,这事儿有点意思。

于雅忙答,“想买条活鱼,一时不知哪里有卖,正四处看呢!”

付欢笑咪咪地说道,“我知dào

哪里有卖。那地方不好找,指给你也没用,不如我带你去吧!”

于雅有些迟疑,不过想到二婶娘这段时日消瘦了不少,必须补补身子,便道,“那就麻烦姑娘了。”二婶娘的胃口不好,做了肉菜也吃不下,炖了鸡汤也只喝几口。昨日二婶娘说想念小时喝过的鲜鱼汤。她便上了心,今日出来特意找活鱼。无奈,只找到卖死鱼的,一条活鱼都没见着。

两人一路走,付欢不时问于雅一些问题,于雅则拘谨地一一作答。最后,在付欢的指引下,于雅真就买到了两条活鱼。

回到于宅,于雅把一条鱼宰杀并清理干净,另一条交给三弟于之成养了起来。鲜鱼汤熬好,于雅亲自端去给柳氏喝,并把买鱼的经过和柳氏说了。

柳氏听了,脸上多了几分欢喜之色。“你是说,古小姐身边的丫鬟和你有说有笑的,没有一点迁怒之意?”

于雅点头,“是的。若古小姐不肯原谅我们于家,古小姐身边的丫鬟今日一定会给雅儿脸色看的。”

柳氏明显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付欢回到忠武侯府,便把遇到于雅的事情讲给青舒听。

青舒听罢,传话下去,明日往于府送四条活鱼过去。虽说于云得罪了她,但于大人办事明白。一码归一码,她不会和于大人交恶。四条活鱼值不了几个钱,只是传达了自己的一个态度而已。

日子过的快,转眼到了年底,卢先生的学堂开始休假。卢先生准bèi

动身回家过年。而青舒正准bèi

到锦阳城办点年货,顺便查两个铺子的账。

卢先生没在锦阳城停留,进了锦阳城便和青舒分道扬镳,继xù

赶路。

青舒把陈乔江送回陈府去,还把央求着跟来的青阳、青灏和洛小荣三人留在陈府,自己上街去办事。

青舒先到的吉祥莊。她没有表明自己东家的身份,而是以顾客的身份走入铺子。里面的女伙计热情迎客,她的眼睛看到哪里,女伙计便会不遗余力地介shào

到哪里。

铺子里有个穿着一般的年轻姑娘正在看绢花。招待这姑娘的女伙计也很热情,一点都没有怠慢客人。

青舒暗暗点头。见掌柜的不在前头,她也没有表明身份,继xù

以顾客的身份在铺子里四处看。

正在这时,铺子的拉门打开。先是走进来四个衣着不俗的丫鬟,而后是两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其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

走在前边的妇人姿容不俗,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带着一股子贵夫人的派头。

错开一步跟在这位贵夫人身后的,也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此妇人人偏瘦,眼细长而眼神柔媚,很有几分姿色。她头戴珠翠,身穿艳红色的上等绸缎的衣裳,微低了头,一脸柔弱状地低声说着什么。

付欢和小娟认出了穿艳红色衣裳的妇人,飞快地对看了一眼。而后,二人趁对方还没注意到自己,迅速转开脸,不让来人看清自己的长相。

付欢支起耳朵,并拿眼角余光注意着穿艳红色衣裳的妇人。

小娟轻扯青舒的袖子,附在青舒耳边低语,“是简姨娘,穿红衣裳的那个。”

青舒是惊讶的,但她迅速作低眉状,没让人看到自己眼中闪过的惊讶之色。居然是简姨娘!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简姨娘。当她抬眼时,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异色,一副在认真听女伙计介shào

眼前布匹之状。

付欢挨近,低声问,“要不要招集人手?”她这是在请示要不要抓人。

No.367吉祥莊

青舒不答,用眼角余光看向简姨娘一行人。此时,简姨娘一行人正背对青舒所站的位置立在那里,距离青舒的所在并不近。那边,正是吉祥莊摆放上等绸缎的位置。简姨娘和那位陌生的夫人正在看上等绸缎。

青舒有心离去,但步子还没迈开,柜台后方位置的门帘子被人掀开,恰好露出潘掌柜油光水滑的大圆脸来。见此,她立kè

改了主意,面带笑容地盯着潘掌柜。

潘掌柜是负责吉祥莊生意的女掌柜,今年四十一岁。她个子虽不高,却很胖,整个人圆胖圆胖的那种,脸上的肉多的像个大圆饼一样。即便如此,她的样子在大多数人眼中算不得难看,那总是笑咪咪的样子反而让人看着亲切又舒服。

笑咪咪的潘掌柜看到站在店中的青舒,小眼睛瞪大了一些,并带着惊喜之色张口要喊东家。

青舒一摆手。

潘掌柜及时收回到了嘴边的“东家”二字,人已经转出了柜台,直奔青舒。

女伙计不明所以,冲着挪动圆滚滚的身体移过来的潘掌柜喊人。

潘掌柜点了下头,人已经移到了青舒面前,“这位小姐要不要到后头坐坐?”东家不想在人前表明身份,她自然要配合。

青舒往简姨娘那一行人的方向看过去。见简姨娘和陌生夫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没人注意她这边,她轻应了一声。

潘掌柜移动圆滚滚的身体,在前带路,带着青舒从左后方的门进了会客用的小厅。小厅内,会客用的桌椅、茶具等物一应俱全,墙上用于装点的画幅个个不俗。

潘掌柜吩咐女伙计上茶水的工夫,青舒已经入座。

青舒让付欢上前,低声吩咐,“告sù

洛护卫,尽快查清简姨娘出现在锦阳城的原因,顺便查查城中和简姨娘来往的都有谁。”

付欢领命,嘱咐小娟机灵点儿,然后问了伙计后门的位置,从后门出去了。

这时,潘掌柜才敢走上前,立在青舒面前搓着双手,“东家远来一路辛苦,前头的几个伙计没认出东家,怠慢了东家。小人在这里替那些不长眼的给东家赔罪了。”说罢,她费力地弯腰向青舒作揖。

青舒一笑,“行了,行了。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伙计个个出色,既没有怠慢我,也没有怠慢任何一位客人,好着呢!”前头的伙计根本没见过她,自然不认得她这个东家。她哪里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听东家说话的语调轻松,开口又是肯定了铺中的伙计,潘掌柜高兴的小眼睛都快咪成一条缝儿了,“得了东家的夸赞,大家定会乐的合不拢嘴。”

青舒笑了笑,不再继xù

这个话题,“前头来了两个由丫鬟婆子簇拥的夫人,你可认得?”

潘掌柜突然在铺中见到东家是很激动,可铺中当时都有什么人在,一打眼就注意到了。因此,东家一问话,她想也不想立kè

答道,“穿红衣裳的夫人看着眼生,是第一次到铺子里来。另一位,是锦阳城名门大户赵府上的三夫人。”

“赵府三夫人?”

“是。这个赵府,东家一定听过。陈知府有个女儿嫁入了赵府,便是赵府的七夫人。”

潘掌柜话说的这么明白,青舒哪里还不明白这个赵府指的是哪个赵府!赵府的七夫人是陈知府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陈乔江的姑母。赵七夫人曾到过康溪镇看望陈乔江,当时身边还带着儿子,一个小胖墩儿。青舒记得,小胖墩儿是个小吃货,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很逗。和简姨娘走在一起的赵三夫人,便是赵七夫人的三嫂了。

只是,赵三夫人怎么和简姨娘走到了一起?青舒心中疑惑,“这位三夫人和七夫人的关系如何?”

潘掌柜如实作答,“回东家,两位夫人见面很客气。”意思就是关系一般,表面上过得去,并不亲近。她答罢,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补充道,“七夫人是嫡夫人,三夫人是庶夫人。”

青舒微一点头,表示知dào

了。大家族中,嫡子与庶子的地位不同,嫡子的夫人与庶子的夫人地位自然也不同。再者,七夫人还是锦阳城官居最高位的陈知府的嫡亲女儿,嫁入赵家后身份上就比其他妯娌们高出一头去。七夫人和三夫人之间只有表面过得去的关系,没什么奇怪的。

青舒没再提问,转了话题,只是吩咐潘掌柜把账房先生请过来。

这时付欢回来了,禀报说洛护卫办事去了。

青舒颔首,在铺子里又呆了一个来时辰,这才离开铺子,驱车赶回陈府。

第二天,青舒掐着铺子开门的时间又去了一趟吉祥莊。

巧的是,昨日在铺子里见到的那名穿着普通的姑娘也在。这位姑娘布衣钗裙,长得眉清目秀的很是可人。她的左手臂上挎着个竹篮子,正在和站在柜台内的潘掌柜说话。

潘掌柜,“蓝姑娘,我知你亟需银子,想多接些做荷包、绣锦帕的小活计来做。只是眼下就要过年了,莊子上收上来的荷包、锦帕已经存了不少,这类活计年前不会再派发出去。”

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也就是潘掌柜口中的蓝姑娘。她听了潘掌柜的话,脸上多了几分愁色。沉默几秒,她面带央求之色地说道,“潘掌柜,平日里多亏了您的照顾,鸳儿才能时不时地挣些银钱回去贴补家用。对您的照顾之情,鸳儿感激不尽,理当不能为难与您。只是,我娘昨晚发病,连夜请了大夫看诊。诊费加三日的六副药,一下就用去了三两多的银子。手头攒的过年的银子差不多就用尽了。潘掌柜,您行行好,有什么得钱的活计先照顾照顾鸳儿,可好?”

潘掌柜面有难色,想了又想,说道,“倒是有个屏风面儿的大绣活儿。只是……”

蓝鸳的眼一亮,一脸急切地说道,“潘掌柜,您有话尽管说。”绣屏风面儿的确是个大活计,根据绣花的难易程度与绣花技艺水平的高低,工钱在一两银子到三四两银子不等。再者,这种活计一般是交由铺子里专有的绣娘来做的,很少发派给像她一样的外人。

潘掌柜不紧不慢地说道,“关键是,这活儿主家要的急,必须在七日内绣出来,还要绣的精细。工钱嘛,一两半银子。”

“七日。”蓝鸳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屏风面儿是大绣活儿,绣的再快也得十几天时间,除非不眠不休地一直绣。

潘掌柜又道,“主家要的急,我本打算交给两个绣娘一起完成的。若不是听了蓝姑娘的难处,这事我是提都不会提的。”

蓝鸳听了,想到家中生活窘迫,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于是,她一脸坚定地说道,“多谢潘掌柜!您放心,我定能使出浑身解数,针针用心,一准儿七日内绣出来。”然后她把挎在手臂上的篮子拿下来,往柜台上一放,“这里是五日前领去的绣活儿,您验好收起来,我不要工钱。七日后,您收了屏风面儿,付我屏风面儿的工钱就成。”

潘掌柜听了满yì

,想着蓝鸳果然是个会来事的姑娘,不枉她平日里处处照应着。蓝鸳这次交绣活儿的工钱虽是小钱,可蓝鸳聪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但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潘掌柜问,“你确定七日内能绣好、绣完?”

蓝鸳当场发誓,并向潘掌柜谢了又谢,带了屏风面儿的绣活儿匆匆回去了。

打发走了蓝鸳,潘掌柜移动圆滚滚的身子从柜台后走出来,“见过东家。”

此时铺子里没有客人,青舒也已经把铺面上摆出来的各样货品看了个遍。她对潘掌柜微微一笑,“你昨日提的罗锦,马车上有两匹。”她说罢,侧过脸,对一旁的小娟说道,“带他们去取。”

罗锦是今年南方新出的一种极品锦缎。因它的织工繁琐、印染花色的难度又极高,织造出来的数量非常有限。因此,罗锦基本贩往京城,且大半都送入了宫门,锦阳城暂时还没有。锦阳城中的贵夫人、贵小姐们听闻了罗锦的名声,四处打听着想买回去。可她们手里即便有大把的银子,却是无处可买。

昨日潘掌柜对青舒提起此事时,青舒随口说自己手里有十几匹。潘掌柜那个激动,问青舒能不能拿出一匹来,给吉祥莊当镇店之宝。锦阳城大大小小的绸缎庄不少,可目前谁家也没有罗锦出售。潘掌柜的盘算打的响。她想着,别家铺子都没有,吉祥莊却有,定能引来无数富贵客人的注意。如此,不仅能打响吉祥莊的名声,还对铺中生意大有助益。

青舒当时呵呵笑,便说明日送两匹过来。她手中的十几匹罗锦,是周伯彥让商队捎过来送给她的。她当时只知这罗锦是南方今年才有的极品锦缎,却不知锦阳城竟是一匹都没得卖。她来锦阳城时带了四匹出来,原打算送陈夫人两匹、送陈乔江的娘一匹、送正要出嫁的陈乔江的堂姐陈萱一匹。

潘掌柜昨日开口一求,礼物还未送出去的青舒便改了主意。今早,陈夫人那边送了两匹罗锦过去,剩下的两匹直接带到了吉祥莊上。陈乔江亲娘那边,青舒送了别的东西。陈萱那边青舒给的添妆是早就准bèi

好的京城珍宝阁买的一整套的金首饰。还有带给陈府的新年礼,都是青舒精心准bèi

的,规格很高。所以,即便不送罗锦,青舒送给陈府的礼已经非常到位了。

莊子得了两匹罗锦,潘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她立kè

分派人在外头立了大字牌,上书:明日辰时本莊到一匹罗锦,一百两起,价高者得。

青舒由着潘掌柜折腾,没有一点插手的意思。她出了吉祥莊,去了古记包子铺。

时间过的快,转眼又一天过去。天未明,外边还很黑、天寒地冻的本是人们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的时刻。陈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了起来。

青舒已经醒了,不过躺在被窝里暂时没有起来的意思。她只要赶在陈乔江的嫡姐出门前洗漱好,过去观礼便成。

小娟和付欢已经起来了,在外间轻手轻脚地走动。小鱼留在青阳、青灏、洛小荣屋里伺候,所以不在这边。

青舒躺了一会儿,小娟便开门走进室内来。

青舒睁眼,“什么时辰了?”

小娟把炭盆放到床下,“刚到寅时,小姐可以再睡一会儿。时辰到了,奴婢叫小姐起床便是。”

青舒唔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小娟轻手轻脚地移了把椅子过来,再拿了青舒今日要穿的衣服过来搭到椅背上。一点一点的,炭盆散发的热气将搭在椅背上的衣裳烘暖。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不用小娟叫,青舒便起床了。穿衣、洗漱、梳头,之后用过简单的早餐,便去了正在梳妆的新娘子屋中。

前前后后的,青舒算是亲自给三个姑娘送嫁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女子出嫁时太糟罪了。一下想到自己早晚也会出嫁,当时一个激灵。天不亮就起来,像个木偶似的让人又弄头发、又弄脸的,然后拜别家中长辈上花轿。嫁的近的,当日被抬进夫家,进行各种仪式。嫁的远的,还得提前几天上路。嫁人,太折腾人了。

青舒在陈萱屋中待了片刻,陈萱的新娘妆便完成了。接着,一应礼数按部就班的完成,最后陈萱由兄长背上花轿,被新郎官迎走了。

目送花轿远去,青舒这才跟着陈府女眷往回走。

到了辰时,太阳很好,驱走了冬日些许的寒意。青阳、青灏、洛小荣一脸兴奋地爬上马车,准bèi

跟着青舒逛街置办年货。

陈乔江被娘亲拉着训话半天,这才匆匆跑过来。没等小厮反应过来,他手脚麻利地钻到了马车里。抬眼,看到马车里坐的是青舒和姐姐陈岚,他迅速喊了一声姐,又飞快地钻出马车。他跑去另一辆马车跟前,迅速上车,然后对着青阳他们好一顿抱怨。

人到齐了,丁管事和陈府的管事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吆喝一声出发。两辆马车便在丫鬟、婆子和一群家丁的簇拥下出了陈府,往锦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驶去。

过不多时,前天离开去打探消息的洛护卫回到陈府。听闻小姐带着少爷们出门逛街了,午饭还要在外头用。洛护卫二话不说,出了陈府,一路找了过去。

No.368昼市打架

陈乔江本要挪开的脚,又重重地踩了回去。他盯着赵泉,“我问你,你是哪个赵府的?”

此时,青灏对陈乔江耳语了一句什么。

赵泉吓的脸都绿了,瞬间变成结巴,“陈,陈,陈……”陈姓大户很多,他本不该这么害pà

。但是,他知dào

陈乔江这个名字。陈乔江,知府陈大人的孙子,深得陈老夫人的喜爱,在陈府整个一横着走的主。他知dào

自己惹祸了。非但这顿打白挨,若是府中长辈得信儿,肯定也会发落他一回。

陈乔江满yì

,“蠢蛋,记住了,本少爷的大名是陈乔江。再敢当街为非作歹,本少爷定要打掉你满嘴的牙。”

赵泉呲牙咧嘴地忙道,“别,别,赵泉,我叫赵泉。”

见对方不回答,陈乔江踩的更用力,“哑巴了不成?”

赵泉是又恼又羞,从没想过自己会当街被人打,而打自己的人还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他恼归恼,可也知dào

自己当下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再加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差点当场大哭。

陈乔江一脚踩在狼狈不堪的赵泉的胸口上,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手下败将,报上名来。”

洛护卫洛三赶到的时候,这场架已经打到了尾声。

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们听了,一脸的黑线。小拳头抡的那么圆,下脚又毫不留情,中间还给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一个过肩摔,这也叫可爱?有没有天理了?

反观陈乔江、青阳、青灏、洛小荣四人,虽有些衣裳凌乱,衣角沾了灰土,头上的帽子有些歪,却不显丝毫的狼狈之态。而且,他们各个脸蛋红扑扑的,惹得一些看热闹的妇人和姑娘看直了眼。尤其是年纪最小的洛小荣,简直萌坏了一干娘子军,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这孩子真可爱!”

赵泉和朱之盛的狼狈样,可想而知。

赵泉和朱之盛在外欺负人,从来不自己动手。再者,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又从不练武强身,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今日也算他们倒霉,遇上了陈乔江、青阳这几个打架爱自己动手的主,还是平日里坚持练武强身、精力又充沛的成长中的男孩子。

对古家家丁而言,赵、朱二人的家丁实在不够看。丁管事带人噼里啪啦一顿揍,没用多久就把赵、朱二人的家丁揍老实了。

视线回到事件的中心地带。

还有一个老道士,坐在马扎上,身后站着两个身穿普通道袍的青年男子。老道士头上的道帽压的有些低,满脸的褶子,胡子花白,看上去很老了。有意思的是,老道士的眼皮子耷拉着,面向打架的青阳他们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看热闹、还是在闭目养神。可若说他在闭目养神,这是找错闭目养神的地方了吧!若说他在看热闹,身在方外的老道士凑这个热闹,也太奇怪了些!

有一个身穿暗红色铺头袍子、头戴铺头帽子、脚踩铺头专用的鞋子、腰挎铺头配刀的二十来岁年纪的青年。此人脸型方正,剑眉下不大不小的双眼明亮,若能忽略他眼中透出的几分不羁之色,大家肯定觉得这就是个正直的好青年。可惜,他眼中的几分不羁,再加上他蹲到旁边摊子上的简易桌子上的姿势,摸着下巴津津有味地明显在看热闹的模样,实在和正直的好青年搭不上边。

当然,也有近距离看热闹的。有先前提到的三位华服公子。

二三十米开外,围观者无数,包括摆摊的、先前被赵朱二人的爪牙呼喝开的人、还有附近闲逛的男女老少。

赵、朱二人挑衅再先、动手再先,却被被挑衅者打的落花流水。这可是稀罕事。

青阳和洛小荣一组,拳脚齐飞,把朱之盛打的抱头鼠窜。朱之盛疼的哇哇大叫,喊着杀人了。青阳一个扫蹚腿,把朱之盛扫倒在地。洛小荣嘟着小嘴,不给朱之盛爬起来的机会,扑上去抡起小拳头一阵打。

陈乔江和青灏一组,缠住赵泉一顿揍。赵泉没有招架之力,想要逃走,却被占据东北角的鹰卫给一脚揣回了。陈乔江和青灏挥了拳头继xù

往赵泉身上招呼。

在外围,丁管事、陈府管事带着各自府上的家丁,负责收拾赵、朱二人的喽罗。

杜护卫像冰雕一样,抱剑立在那里。加上陈乔江的护卫陈虎,洛小荣的护卫,以及一名鹰卫,四人站成四方形,各自占据一角,看着四个小主子在中间揍人。书童陈祥子、关木头、初一和墨子(洛小荣的书童),小大人样地抱胸站成一排,眼睛紧盯着各自的主子,大有情况不对就扑上去救主的模样。

不愧是在权贵聚集的地方讨生活的。附近的摊主手脚麻利地迅速收拢主要的家当,退到安全距离外张望着事态的发展。烤鱼摊的主人也有意避难,却对上杜护卫冰寒的目光,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硬着头皮留在原地。

与此同时,后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姐动了,丫鬟婆子自然得跟上。付欢随手点了在附近的两个男子,示意跟上,而后自己迅速追上青舒。

青舒按了按陈岚的手背,“别担心,有管事、护卫们在,他们吃不了亏。”这是要放任弟弟们打架了。

陈岚不理解青舒的举动,更是放心不下陈乔江他们,因此张嘴要说话。

青舒本来是要阻止陈乔江的,可紫袍少年的眼神让人恶心。她看向陈岚,见陈岚气的俏脸通红,便猜到陈岚也注意到了紫袍少年阴邪的眼神。于是,她向付欢使了个眼色,扯了陈岚便走。

陈乔江瞪眼睛,不允许管事出来坏事儿。

管事退到一旁,抹汗,“少爷,别,少爷千万别。”

陈乔江对打架之事跃跃欲试,哪里容许管事坏他的好事儿。因此,他抬脚揣了身前的管事一脚,“闪一边去,少爷手痒的紧,今日一定要教xùn

不长眼的。”

眼看要不好,陈府派出来的管事上前,挡到了小主子陈乔江面前,想要亮小主子的身份。先前他没有出来说话,是因为主子没发话,他不敢擅自有所动作。

赵泉则想到自己带的人多,再者眼睛在青舒和陈岚身上转了转,尤其向二人的胸部多看了两眼。之后,他不怀好意地向朱之盛使了个眼色。

上前挑事儿的朱之盛和身后的爪牙们傻眼了。不过,朱之盛想到对方都是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尤其小脸漂亮白净的洛小荣和青灏明显好欺负的模样,因此只当他们在故yì

虚张声势。于是,他小小年纪便面露狞色,“小子,大爷看你们是活腻了。”

若不是考lǜ

到形象问题,青舒肯定当众翻白眼儿了。

青阳、青灏和洛小荣三人眼睛看向姐姐,齐喊,“好。”若是姐姐反对,他们不敢打架的。姐姐不阻止,这个架打定了。

听到堂弟的宣告,一旁被青舒拉住的陈岚差点栽倒。

陈乔江眼一亮,“兄弟们,听到没有。有人送上门来给我们打,准bèi

战斗。”他们四个跟着护卫没少练摔打的工夫,平日里只有被护卫收拾的份儿,在护卫手上从未讨到过半点的便宜。今日难得有了收拾别人的机会,他岂会错过!

这时,两少年之一,身穿深紫色袍子的赵泉阴阳怪气地说道,“朱之盛,你跟他废什么话,打就是了。”

“小子,知dào

大爷是谁吗?敢跟大爷大小声,简直找打。”穿天青色袍子的华服少年横眉竖眼地大声说道。

陈乔江可不是青阳。虽说这一年他的小霸王性子有所收敛,可他觉得锦阳城是他的地盘儿。他的兄弟在他的地盘儿上让人吆喝来吆喝去的,他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只见他转身站定,上下打量对方几眼,下巴一扬,“不长眼睛的蠢货,赶紧道歉,然后滚蛋。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青阳转过脸,看了找茬儿的这伙儿人一眼,转回脸,不理。

主子开始找茬儿,跟随的家丁、小厮狐假虎威地喊着“滚开”、“没听到少爷问话吗”、“报上名来”等等。

“喂,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让开,别挡大爷的路。”穿天青色袍子的华服少年眉毛竖起,阴沉着一张脸冲青阳他们喊。旁边摊位前的三个年轻公子,其中二人的家中长辈是锦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罩着他的赵泉不敢招惹,他自然也不敢招惹。而眼生的陈乔江一行人,被他和赵泉列在了可欺负的名单上。

见到这阵势,摊主想到这些小公子肯定来头不小,便心下大定。为了表现自己的好手艺,他更用心地翻烤着鱼块儿。

陈江乔和洛小荣喊着“我也去”,和青阳一起冲到了青灏身边。四个男孩子凑到一起,哪里还安静的下来。他们说笑之余,不时你一言、我一语地催着摊子的主人快些把鱼烤好。

青舒收到青灏看过来的视线,笑对青阳说道,“过去看看,小灏等的烤鱼好了没有。”

听了杜护卫的话,青灏脸上的不安之色立kè

消散,并迅速看向旁边摊子前的姐姐。

杜护卫也在烤鱼摊子前,正守在青灏身边。呼喝声起,他不为所动,反倒对面现不安之色的青灏说道,“灏少爷,鱼就快好了,莫急。”他这话不仅在安抚青灏,也在告sù

面露忐忑之色的摊主继xù

烤你的鱼。

附近不少人纷纷躲避开来。只有青舒他们一行人,还有刚刚走到烤鱼摊子旁边的摊位前停下的三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没动地方。

他们这边正热闹呢,一旁有呼喝声由远及近。青舒等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两名十三四岁的华服少年往这边大摇大摆地走来。而这两名华服少年的前头由小厮呼喝着开路,后头也有家丁狐假虎威地喝骂着躲的慢的人。

一旁等烤鱼的青灏急了,催促摊主快些把鱼烤好。

青阳和洛小荣一人捧了个油纸包急步过来,举到青舒面前异口同声地说道,“姐姐,快尝尝炸糕,刚出锅的。”

青舒听了笑骂一句,“马屁精。”

陈乔江示意小厮给钱,并没好气地说道,“自然不是府中的各位姐姐。”然后一脸骄傲地说道,“要说做吃的手艺,姐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这个姐姐,自然指的青舒。

陈岚不解,“你指的哪个姐姐?”

陈乔江摇头,“府里厨子做的味道不对,没这个好吃。”说罢,他拿起第二个烤肉串吃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地说道,“聊胜于无,聊胜于无。说白了,味道跟姐姐做的比起来差远了。”

陈岚是典型的大家小姐,自十岁起便没吃过路边的小吃。她走过来后,笑对陈乔江说道,“看你那馋样!想吃什么,回府吩咐厨房做便是。大冷天的,也不怕冻坏!”

再旁边的摊子前,青灏手里捏着铜板,眼睛盯着炭火上正在烤制的鱼块儿,心里盘算着要分几个给姐姐吃的问题。

一旁,青阳和洛小荣眼巴巴地瞅着热油锅中翻腾的炸糕,还不忘喊“姐姐快来”。

很快的,陈乔江一边吃着烤肉串,一边向落到后头两步一停、三步一顿的青舒和陈岚挥手,示意她们快些过来。

这内里的事,她当然不会说给陈岚听。她和陈岚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往前走去,很快越过了吉祥莊的摊子。再走过四五个摊位,大家就走到了小吃摊位区。蒸、煮、煎、烤、炸,各色路边小吃的香味四溢,留住了不少人的步子,尤其是小孩子的。

她心里清楚,潘掌柜拿那两匹罗锦折腾,主要目的不是要高价卖钱,而是要借机进一步打响吉祥莊的名声,招揽更多的富贵客。周伯彥让商队捎来的罗锦不少,她给家人每人做上五六件衣裳都还富余不少,自然舍得拿出来支持自己的生意。因此,她昨日表态会全力支持潘掌柜,过两日再送三匹罗锦过来。

吉祥莊以书包、娟花起家,而后慢慢增加了绸缎、布匹、绣品等买卖。对锦阳城而言她是外地人,铺子虽有陈府罩着,但行业内竞争激烈。书包、娟花的风潮褪去,铺子的经营遇到了一定的困难。情况一点一点的改善,后又聘请到了潘掌柜,生意这才安稳地发展了起来。不过,还是竟争不过城中老字号的店铺。

青舒一脸和气地笑笑,没有一点为难樱桃的意思。

樱桃讨巧卖乖地嘻嘻一笑,“主子教xùn

的是。”然后向青舒规矩地行了请罪的安,退开几步。

陈岚听了,立kè

轻斥一句,“住嘴,我们姐妹说话,哪里由得你插嘴。”语气倒没有发怒的意味。

陈岚的贴身大丫鬟樱桃从旁插了一嘴,“昨日在府中作客的几位表小姐,听说古小姐送了两匹罗锦给老夫人,羡慕之余可没少拿小姐出气。嘻嘻……最后还求小姐从中引荐,说要和古小姐多多亲近呢!”她这话既捧了自家小姐,也捧了青舒,还适时从中推了一把,让自家小姐和青舒之间加深亲密感。

陈岚笑的更欢,“妹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那可是罗锦!还好妹妹不用跟人抢,想要的时候可以到祖母跟前求。”

青舒摇头,“哪里会那么夸张?”

陈岚拿袖子挡住嘴巴,嗤嗤地笑出声来,“果然有惊喜。两匹罗锦,城中的年轻小姐怕是要抢的面红耳赤了。”

青舒浅浅一笑,“潘掌柜最是会糊弄人,得了两匹罗锦就开始折腾开了。”

一旁的陈岚一脸好奇之色地打量了几眼摊子上摆放的布匹等物,视线一转,落到了青舒的脸上,“舒姐姐,不知吉祥莊今日准bèi

了什么惊喜?”她知dào

吉祥莊是青舒的产业。

青舒心里越发肯定了潘掌柜的能力,并琢磨起了潘掌柜拜托她的一事来。

青舒挑了挑眉,心道潘掌柜的花样倒是不少,不仅有赠购的促销手段,还会打吸引人的古代版的广告。当初她会聘请潘掌柜,一是看中了潘掌柜的人品,二是看中了潘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吉祥莊交到潘掌柜手里有七个月了,铺中的生意一直不错,利润很可观。在管理铺中人员一事上,潘掌柜也有自己的一套熟经。

“……哎!走过路过的,请看过来,这里是吉祥莊的摊子。凡买本摊上出售的布匹、绣品等物满叁两银者,获赠价值一吊钱的别致绢花一枚。凡买摊子上出售物件满伍两银者,获赠价值三吊钱的精致娟花一对。如有需yào

采买上等锦缎、丝绸等物者,请到位于盛隆街东段的吉祥莊,今日必有惊喜等待着贵客光临。哎!走过路过的,请看过来,这里是吉祥莊的摊子。凡买本摊上出售的布匹、绣品等物满叁两银者,获赠价值一吊钱的别致绢花一枚……”

那是个方脸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他跟着两个中年妇人守着布匹、绣品的摊子,正大声吆喝着。

走近一处摊位时,青舒听到少年的一阵吆喝声。她不由好奇地寻声看过去。

此处不允许车马进入,必须步行。青舒和陈岚由丫鬟簇拥着走在一起。陈乔江、青阳这四个男孩子兴致勃勃地走在前头,书童和护卫不离左右地紧紧跟随。

盛隆街的昼夜两市与城门内的集市不同。集市上小商小贩占一半,卖自家出产各种零碎物件或农作物的农人也占了一半。而昼夜两市上的摊位则被中小型店铺和小商贩包圆儿了,没有农人的插足之地。而且,官府对每缝年节的昼夜两市的管理比较严格。街道两旁的摊位井然有序,卫生保持的非常好,又有捕快时不时出来巡视,安全上也让人放心。小偷小摸的大多不敢来此作案。

其实,古府的年货已经置办差不多了。因此,青舒带着青阳他们只走了墨宝斋(卖书画与文房四宝的店铺)和富贵楼(茶楼,内有说书人说书)两处大铺子,在墨宝斋买了些纸墨,在富贵楼听了小半个时辰的书。而后,大家直接去了白日开放的昼市。

年越来越近,自腊月廿一那天起,昼夜两市便开始了。而今天,正好是开市的第一天,即腊月廿一。青阳他们会央求姐姐带他们来锦阳城,就是为了来昼夜两市上玩儿的。

为了不影响盛隆街上各式店铺的正常生意,昼夜两市的地点被划到了盛隆街街尾至距离北城门约有六百米处的足有一里地长的街道上。

盛隆街,两侧酒楼、各式店铺林立。这里是锦阳城最为繁华的街道。这里还有著名的每缝年节便聚集了各色小商小贩的昼夜两市。顾名思义,昼市在白天的巳时至傍晚时分开放,夜市则在傍晚时分到戌时初开放。

No.369他回来了

一行人出了锦阳城,踏上了归家之路。

所有人用过早饭时,车马已经备好。他们来时给陈府拉来了两车的年货。他们走时,陈府送了四车的年货。

第二天,天蒙蒙亮。青阳、青灏、洛小荣着急回康溪镇,不用别人喊,自个儿爬起来迅速穿戴好了。

青舒听了哭笑不得,“天寒地冻的时节,若非万不得已,谁会连夜赶路?就是夏天,为安全起见一般人也不会赶夜路。人都回来了,他又跑不了,你们急个什么劲儿?”

青阳难得嘟嘴,“想早些见到哥哥。”

青舒心下雀跃,却忍住没有表现在脸上。她轻敲青阳的脑门儿一记,“急什么?明日就回家了。”

洛小荣在一旁直点头。

青灏接道,“府里派来的人正跟丁管事说话。”

青阳这才解释,“管家派人过来送信儿了。我们听到了,就着急跑过来了。”

青舒诧异极了,“他回来了?谁告sù

你们的?”

这时,被甩在后头的青灏和洛小荣跑了进来。他们俩个也喊着现在就回家。

青阳大概是太高兴了,在原地跳了两下,上来抱住青舒的胳膊晃来晃去,“彥哥哥回来了,在府中等我们回去。现在就走好不好?”

青舒抓在手中的茶杯一顿,以为听错。

傍晚十分,青阳风风火火地冲进青舒屋中,“姐,姐姐,彥哥哥回来了,彥哥哥回来了。”

这下正中小娟的命门。只见她转身跑出屋去,一时半会儿不敢出现在青舒面前。

青舒摇头,“有本事,以后别吃顾石头送的零嘴儿。”小娟这丫头嚷着不喜欢顾石头,不嫁顾石头,可顾石头送的零嘴却没少吃。不信瞧着,等顾石头回来,肯定会给小娟带零嘴儿。而小娟肯定舍不得拒绝,纠结一下下就会接受顾石头送的吃食。

小娟脸不红、气不喘地抬了下巴,“奴婢谁也看不上。”

青舒故yì

上下打量着小娟,“那么,你保准能看上谁?”

屋中没有外人,小娟嘻嘻笑着说道,“依奴婢看,吴管事保准能看上蓝姑娘。”

潘掌柜一一应下,匆忙告辞。

“你得透话给杨氏,吴管事负责整个一田庄,看着木讷、话少,但本事不小。二十五岁还没成亲,是因为曾经在家乡订过一门亲事。遗憾的是,他家乡闹灾,他的未婚妻没能挺过来,在大灾中去了。”除此之外,青舒又说了几样关于吴管事的事。

潘掌柜确定东家没生自己的气,放心之余,满口应下。

看蓝鸳的长相和身段,再加上潘掌柜对蓝鸳品性的评价,青舒有些心动。只是,娶妻的是吴管事,必须吴管事本人喜欢才成。她略一沉吟,说道,“潘掌柜,你且留意蓝家的事。明日我回去了,会把吴管事派过来。到时,你给安排安排,想办法让吴管事和蓝姑娘见上一面。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夫妻夫妻,看不对眼,一辈子怎么过下去?”

潘掌柜心里清楚。杨氏缺的是靠山。东家这边若是愿意把蓝姑娘说给下边的管事,杨氏说话就硬气了,不用再担心那边的过来硬抢人。她敢提这个媒,一是蓝鸳确实是个好姑娘,二是蓝鸳遇到的麻烦事对东家而言动动手指头就解决了,三是东家着急给管事说亲。这三个理由加起来,即便东家看不上蓝鸳,也不会迁怒于她。

“杨氏听到了风声,蓝姑娘的大伯和大伯娘正准bèi

用十两银子卖了蓝姑娘,把蓝姑娘卖给瘸腿老汉当填房。蓝姑娘的爷、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向偏袒大儿子。杨氏吓坏了,怕那边的过来抢人,于是慌张地求上门,着急先给女儿说个人家。东家,事情虽然听着遭心,但若是东家愿意给管事结这门亲,事情也好解决。蓝家毕竟早早就分家的,而且自抢铺子之事过后两边断了来往,杨氏完全可以为女儿的婚事做主。”

青舒听出了不对,“哦,这是为何?”

“蓝姑娘是个顾家又孝顺的,她放心不下落下病根的娘和未成年的兄弟,一直没说人家。平日里咱们吉祥莊很照顾她们母女的活计,她们母女很信得过我。这不,遇到难事了,杨氏便找过来,求我给蓝姑娘说个媒,最好让蓝姑娘嫁的远些。”

青舒听明白了,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她示意潘掌柜继xù

说。

“蓝姑娘的爹以前开了个小铺子,一家人生活的不错。可惜的是,三年前,蓝姑娘的爹劝架的时候让人误伤,就那么没了。她娘亲杨氏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虽说好了,到底留了病根。后来,她伯父强占了她爹的小铺子,一家人靠着赔命的十五两银子撑了下来。之后,母女二人靠绣花手艺养家。”

青舒想起来了,那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

潘掌柜不敢有任何隐瞒,“那姑娘东家见过,姓蓝,先前来铺子里领了一份屏风绣面儿的活计回去。东家放心,蓝鸳姑娘品性佳,性情好,孝顺又能干。家里除了娘,就剩一个十一岁的兄弟。”

青舒笑着让潘掌柜坐,然后问那家人的具体情况。

潘掌柜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让东家说着了。今天有人主动上门,求我给她女儿保媒。我一时之间觉得为难,突然灵光一闪,就想起东家为府中管事的亲事忧心之事。”

青舒微讶,心道潘掌柜倒是消息灵通。她想到一个可能,笑道,“一人已订下亲事,还有一人亲事还没有着落。潘掌柜这是要帮忙作媒不成?”

潘掌柜坚持把行礼问安的规矩完成,这才笑咪咪地立在青舒面前说道,“东家,府中前段时日物色娘子的那两位管事可是成亲了?”

一刻钟左右,体形圆滚滚的潘掌柜出现在青舒面前。她行礼问安的动作做的费力,青舒忙伸手说免礼。

“人在陈府府门外,奴婢这就去带她过来。”小娟说罢,退出去接潘掌柜。

“人在哪里?快请。”

“吉祥莊的潘掌柜。”

青舒回神,“谁求见?”

“小姐,潘掌柜求见。”小娟进来禀报。

周伯彥动身前往南边的时间不短了。这眼瞅着就小年了,小年后紧接着是春节。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她像普通的心有所属的女子一样,心甘情愿的为他动针线。她亲手缝的两身新衣,还有帽子和鞋袜,都装在她的柜子里。只等他回来,就拿给他。

杜、洛二人退下后,青舒坐在椅子上发呆。

杜、洛二人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青舒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杜、洛二人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终于松口,“晚上的行动取消。”

洛护卫又道,“小姐,请三思。”

青舒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杜、洛二人说的很有道理。洛护卫一回来,她就头脑发热地要连夜抓简姨娘。不为别的,就是想从简姨娘身上挖出藏在背后的人。简姨娘暗算他们古家之事过去有段时间了,一直没个结果,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在锦阳城巧遇简姨娘,她就没打算放过简姨娘。

杜护卫又道,“彥公子的人毕竟盯了简姨娘这么久,迟迟没动手,肯定另有打算。我们若是冒然出手,怕是会打乱彥公子那边的部署。”

洛护卫听了,附和道,“属下也是这个意思。彥公子的人虽然没向属下全盘托出涉及简姨娘的事,可无庸置疑的是,彥公子不会放任简姨娘下去。”他得了小姐的命令,前去打探简姨娘出现在锦阳城之事时,遇到了彥公子的人。这才知dào

,彥公子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简姨娘的一举一动。

杜护卫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属下以为,简姨娘之事交给彥公子的人处理比较妥当。”

青舒脸上带了几分凝重之色,“为什么要延后?”

一向话不多的杜护卫说道,“小姐,晚上的行动是不是该延后几日?或者取消?”

洛护卫开口回道,“老道士在一品楼点的素斋,自然也没有叫酒。可奇怪的是,用饭时间太长,足足呆了近一个时辰才结账离开。小姐是在那之后一刻钟才出来的,而后走了两家铺子。老道士和跟在老道士身边的两个道士没再出现。不过,有可疑人物在附近走动过。”意思是,的确有人在跟踪他们。

杜、洛二人自然知dào

青舒问的是什么事。

“如何?”

陈乔江带着青阳他们玩儿去了。青舒把杜仲夏和洛三两人叫到跟前问话。

为了确认是不是真有人在跟踪他们,在一品楼的这顿饭,青舒他们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离开一品楼,故yì

走了两家铺子,这才回到陈府。

青舒略一沉吟,说道,“再看看吧!”一个老道士跟踪他们干什么?这说不过去。

一旁的付欢想了想,低声请示青舒,“要不要奴婢到顾府带些人过来?”公子在城中的顾府留了不少可用之人。小姐这边有事,可随传承到。

小娟立kè

出去,把青舒的意思传到。

青舒摇头。见青阳他们并未注意这边,她吩咐了一句,“多多注意便是,万不可轻举妄动。”

小娟又道,“杜护卫的意思是,怕是有人在跟踪小姐。小姐,要不要派人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青舒听了,不由一愣。

小娟开门出去察看,马上就回来了。她走到青舒身侧,对青舒低语,“是杜护卫。昼市上少爷们打架时,说是有个奇怪的老道坐在一旁观看。小姐带着少爷们前脚进了一品楼,那奇怪的老道后脚就跟进来了。此刻,人正坐在二楼的雅间点菜。”

雅室门被人扣响。

青舒把点菜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陈乔江他们,然后看着他们四个凑到一起讨论一品楼的菜单。

一品楼的李掌柜见到青舒,亲自带路,直接把青舒一行人带到了三楼,还打开了平日里不对外放开的一间雅室。年底了,步五不在锦阳城。可即便步五不在,李掌柜也不敢怠慢青舒。

青舒想到明日就要回康溪镇了,于是派人向陈夫人知会了一声,再次带了陈乔江他们四个出府去。

陈乔江抱怨今日玩儿的不尽兴。青阳、青灏的脸上明显也带出了几分遗憾之色。

青舒注意到了,于是打消了请大家到一品楼吃饭的主意,一行人打道回府。青舒相信,陈乔江、青阳他们四人当街打架之事,陈府长辈肯定得了消息。不过,没人提起此事,青舒也打消了向陈夫人主动请罪的打算。人家不提,你非要拿出来说事,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放任弟弟打架这种事,青舒干得出来,可陈岚心里不得劲儿。陈岚很担心家中长辈听说了这事,会怪罪她没有适时阻止,因此不时走神。

另一边。在陈乔江他们打架的时候,青舒和陈岚就坐在事发地点附近的茶楼里喝茶。陈乔江他们打完架,就有人过来领他们去酒楼和青舒汇合。青灏拿了烤鱼出来,与众人分享。鱼虽然冷掉了,但大家都很捧场。

简姨娘以朱夫人自居,在锦阳城租了一处两进的院子住着。朱之盛一身狼狈的回家,她吓了一跳,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她心中暗恨,一时之间却也无计可施。对方可是辉州最大的官老爷的孙子,即便她手里有人,但在这非常时刻也不敢拿出来用。他们母子来锦阳城是避难的,弄出一丁点儿的动静来都有可能暴露行踪。

赵三夫人阴沉着脸,二话不说跑到赵老夫人跟前告状。她的言外之意是,她儿子会挨打,和赵七夫人脱不了干系。大有七夫人指使娘家侄儿打赵泉的意思。平日里,他们三房和七房就不对付。而且,七夫人自进门那日起就瞧不起她。这让她气了多年,只要有机会她就揭七房的短。如今她儿子当街被打,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赵三夫人得了消息,赶到儿子的房间。看到儿子的惨样,她尖叫一声,询问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伤了她儿子。赵泉一声不吭。赵三夫人就拿下人开刀,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从主子到奴才,个个挂了彩回来,长眼睛的都知dào

出事了。

赵府。赵泉遮遮掩掩地回府后,一声不敢吭地躲在房间里,悄悄命人请大夫。

保持蹲姿的青年铺头这才跳下简易木桌,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若有所思地盯着慢悠悠地走远的老道士的背影。

一身狼狈的赵泉和朱之盛被同样狼狈的家丁们搀走了。

热闹没了,看热闹的人四散开来。

青灏便走过去,找摊主问鱼烤好了没有。鱼自然是烤好了。摊主战战兢兢地递出用油纸包包好的四包烤鱼。初一接过油纸包。青灏拿了两块儿碎银放到摊子上。

陈乔江满yì

地点头。

赵泉满嘴答yīng

着。

陈乔江一脸恍然状地指着赵泉,“你给我听着,男子汉打架不能把家中长辈扯进来。架打输了和长辈告状这种事,不是男子汉所为。”

这就走?青灏过来挡住陈乔江,又一阵耳语。

这一声“我们听大哥的”,可把陈乔江美坏了。他挺了挺胸,很有成就感地宣bù

,“手下败将而已,我们走。”

青阳瞥了赵泉和朱之盛一眼,“我们听大哥的。”他平日里虽然不把陈乔江当大哥看待,但在此时此地,他聪明地肯定了陈乔江的地位。当然了,他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架是陈乔江带头打的,到时候姐姐或陈府长辈怪罪下来,他和青灏、洛小荣三人不是主犯,这惩罚自然就比主犯轻了。再有,锦阳城是陈乔江的地方,出头的事让给陈乔江是理所应当的。

赵泉和朱之盛吓得身子一抖,却不敢出声。

陈乔江骂了一句“来凤州的蠢货竟敢在锦阳城大街上撒野”,转开脸打量青阳和洛小荣,“放他们走,还是再打一顿?”

朱之盛讷讷地答,“来凤州的朱府,我爹是军中五品校尉。”他娘千交待、万交待,无论何人问到,都要说他们母子是来凤州人士,他爹是军中五品校尉。

陈乔江撇了撇嘴,“哪个朱府的?”

朱之盛瑟瑟发抖地答,“朱,朱之盛。”

陈乔江切了一声,弃了赵泉。他走到蜷缩在地上的朱之盛跟前,踢了一脚,问道,“你是谁?”

赵泉再次从旁连说三声是。

管事答是。

陈乔江微愣。他看了一眼踩在脚下的赵泉,再看向管事,“你是说,姑母嫁去的赵府?”他姑母是赵府的七夫人。

赵泉忙从旁答,“是,是,是。”

陈府的管事却是听懂了,而且也猜到了赵泉的身份。于是他靠近小主子说道,“回少爷,他是与我们陈府有姻亲关系的赵府上的公子。若奴才猜的不错,他应是赵府三老爷的长子。”府中的姑奶奶嫁到了赵家,陈家和赵家可不就是姻亲关系!

陈乔江一时没听懂,皱了小脸,“会不会说话?”

赵泉一个激灵,可又知dào

今日之事瞒不住任何人,于是眼一闭,结结巴巴地答道,“姻……姻亲,你姑……姑母……那个赵府。”

陈乔江把赵泉踩在脚下,问赵泉是哪个赵府的。

No.370古怪老道

来晚了,明显明天【00:05】的更新也泡汤了。但有一样,不会断更

------题外话------

周伯彥继xù

沉默着。须臾,似是下定了决心,他一脸坚定地说道,“走。”陈年往事的真相,就要被撕开了。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已经有了心理准bèi

,他坚信自己承shòu得住。

顾石头眼一亮,“小的明白了。朱老爷已经怀疑简姨娘生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种了。简姨娘又趁朱家大乱之际卷了大部分钱财带着儿子逃了。她这一逃,一下坐实了朱老爷的怀疑。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等抓到人,朱老爷肯定不会手软。还有与简姨娘母子结下生死大仇的朱之衡。无论简姨娘的儿子是不是朱老爷的种,朱之衡都不会放过。”

“找个机灵点儿的,把她们的下落透露给朱老爷知dào

。最好也让朱之衡知dào

。”周伯彥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简姨娘背后的人目前自身难保,早将简姨娘视为弃子了。简姨娘没有发xiàn

这点,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信过了头。根本不需yào

他们的人动手,只需把消息传给朱家父子二人,简姨娘母子便必死无疑。

顾石头等了又等,见公子一直不说话,试探性地提起另一个话题,“公子,简姨娘母子要如何处置?”

周伯彥沉默。

不用点破,顾石头也知dào

公子所问是何事。他答道,“确定。他们追踪的时间不短了,肯定错不了。”

周伯彥来回踱着步,停下来时眉头深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确定没有认错人?”

顾石头紧随其后进去,并关上门。

周伯彥背着手,率先进了书房。

顾石头闻声从旁边的房间跑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追出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呆呆地站了片刻,这才喊顾石头的名字。

她脸一红,推开他的双手。她立kè

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双手环上他的腰,闷闷地说道,“早去早回。”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她大力推开他,转身急步走出他的书房。

他想说什么,最后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话不好意思说,不代表不好意思有所行动。他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好几下。

“注意安全。”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嘱咐注意安全。她在想,认真说起来,一年之间他正经休息的时间能有几天?总这么天南地北地跑,他的辛苦,几人能懂?

他安慰道,“别担心,我三两天就回来。”

青舒抬头盯着他的眉眼,“好。”当初他南下时,她拜托他帮忙找一找南方有没有土豆和红薯。因此,听他说带了些东西回来,她心下雀跃。不过,想到他还有得忙,雀跃不过两秒,又有些忧心。

周伯彥把青舒的双手拢在掌心之中,“我带了些东西回来,已经交给了管家。过后你去看看,不知dào

里头有没有你托我找的东西。”

周伯彥的书房内,半个时辰后。

“嗯。”

“去我书房可好?”

青舒低头,嗯了一声,心有不舍。

周伯彥叹了口气,“再陪我半个时辰好不好?午后我得出门一趟,有件紧要的事要去办。”

青舒笑着,却不说话。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

周伯彥,“吃好了,收吧!”说着,他拉着青舒的手站了起来,“咱们换个地方,你再陪我说会儿话。”

青舒听的很认真。饭菜早就凉了,中间她挑了两样周伯彥比较喜欢的菜让人热了一回。见他似乎是吃好了,再没动筷子,于是问道,“吃煮饺子还是吃馒头?”馒头厨房的锅里有热的。饺子有包好冻上的,取了下锅煮就是,用不了多长时间。

周伯彥的心情很好,让两壶女儿红见了底。他的酒量不错,按理两壶女儿红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喝的微醺,话也比平日多。他在桌下握着青舒的手不放,挑一些能讲的事,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

青阳他们吃好午饭,先回去休息了。食厅内,用好饭的青舒没急着离开,陪着周伯彥说着话。

有了对比,在青阳他们眼中果酒的地位到了另一个高度,对酒却敬谢不敏,再没了好奇心。

青灏和洛小荣一脸怕怕地看着青阳的反应,把酒杯放下,碰都不敢再碰。不过,在周伯彥的哄骗及鼓励下,两个人还是各抿了一小口。他们二人的反正居然和青阳一样,皱着小脸,夹了菜不停往嘴里塞。

青阳忙拿了筷子夹最近的菜过来,往嘴里塞。

青舒也觉得好笑,“快吃口菜,压一压就过去了。”

周伯彥大笑出声。

青阳按姐姐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酒。立kè

的,他小脸一皱,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好辣。

周伯彥笑笑,干了自己的酒,等着看其他人的反应。

青舒忙提醒了一下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好奇又兴奋的三个小的,“先小口抿一下,或者沾一下唇。不喜欢的,不必喝掉。”

如此,女儿红倒好,大家再次碰杯。

青舒听了,看向青阳几个,发xiàn

他们个个好奇地盯着周伯彥手中的酒壶不放。她无奈又觉得好笑,“只能一杯。”

周伯彥笑笑,视线在在座所有人脸上走了一遍,“过年嘛,就该高高兴兴的。美味佳肴有了,美酒也不能少。不让你们多喝,一人就一杯。”见青舒脸上明白地写着不同意,他又道,“让他们尝尝酒的味道,省得他们哪天好奇,会背着人偷喝。”

青舒不同意,拦着不让倒,并抱怨道,“小孩子喝什么酒?我也不喝酒。你自己喝吧!”

周伯彥提起一壶女儿红,“来,这一杯咱们喝女儿红。”

青舒不解地看他。

青舒还要给大家倒果酒,周伯彥伸手按住青舒的手。

众人附和,碰了杯,把杯中果酒一口喝掉。

周伯彥带头举杯,“大家干一个吧!”

青舒提了装果酒的酒壶,绕桌子走了一圈儿,为在座的斟满果酒,然后回到座位上,“看着我干什么,吃饭。”

不多时,果酒有了,温好的女儿红也有了。

周伯彥想也不想,说道,“开一坛,倒了两壶温一下再拿过来。剩下的两坛,你过后送到小姐的小库房去。”

顾石头一一数了起来,“孔老先生那边已经送了两坛过去,马将军那边送了一坛,卢先生那边也是一坛,陈大人那边您说也要送一坛过去。这么一来,只剩三坛了。”

周伯彥问,“程老送的三十年的女儿红还有多少?”

顾石头应声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笑了笑,喊了一声石头。

“奴婢去取酒杯。”小鱼说罢,取酒杯去了。

小娟答yīng

一声,拿了钥匙去取果酒。

青舒吃了两口炒菜,想到一事,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娟说道,“你回去一趟,打开小库房,取一坛果酒过来。”说罢,她拿出钥匙放到手边。

看哥哥和姐姐拿了筷子,青阳他们才伸手取面前的筷子。大家吃起了午饭。

“嗯,开饭。”周伯彥说着,伸手拿筷子。

青舒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周伯彥,“开饭吧!”

青舒来到食厅时,周伯彥带着青阳他们坐好了。今天是小年,午饭很丰盛,桌上足足摆了十道热菜、两道凉菜、两个汤。

大家进进出出地忙碌了一通,终于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好了,午饭时间也到了。

周伯彥目送青舒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内,这才问巴在身上的三个路上冷不冷。

青舒双脚落地,往周伯彥这边看了一眼,浅浅一笑,侧过脸,和苏妈妈说了一句什么,抬脚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青灏高兴地扑过来,巴在了周伯彥身上。

周伯彥夹紧从肩膀上滑下来的洛小荣,很肯定地说道,“当然。很明显,你长高了不少。”

听了这话,青灏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周伯彥的左手臂上挂着青阳,右肩头上挂着洛小荣,根本空不出手来应付青灏。他眼睛看着青灏,脸上带笑地说道,“青灏长高了。”

青灏站在原地略有些迟疑。不过,他见到青阳和洛小荣已经缠到周伯彥身上,笑的十分开心的样子,忍不住也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哥哥”。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欢呼一声跑了过来。

这时,刚刚得信儿的周伯彥大步走来。

青灏和洛小荣有样学样,先后跳下马车。

家丁打开车门,来不及摆好马凳,青阳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喊着彥哥哥,并四处张望。

忠武侯府的府门大开,车马与随行人员直接入府。

洛护卫和杜护卫却是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在他们看来,老道士的马车遇袭了。只是不知老道士得罪了什么人物,竟被人高明地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就袭击成功。在他们看来,跟在老道身边的两年青年可不是普通人,应是有腿脚工夫的武夫。

很多人都觉得先前是误会了老道士。他们猜测老道士先前的确只是巧合地跟他们同路而已,肯定是拐到另一个岔路上,往别的地方去了。

行出半里地,却不见跟了他们一路的那辆马车的踪影。行出六七里地,队伍进了康溪镇,照样不见跟了他们一路的马车。

杜、洛二人以及在场的鹰卫齐回头,没有发xiàn

什么异样。他们迅速查看自己的队伍,车马没有异样,自己人都在。即便如此,他们提醒众人警醒些。

又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快到康溪镇了。前边是个岔路,他们要左拐,走左侧的路。一队人刚拐过去,后方似有异响。

青舒唔了一声,片刻之后说了一句,“或许只是同路而已。”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老道的古怪行径,别说付欢想出手揍人,就连她都有些手痒。她心中暗骂:你一个老的都要掉牙的臭老道,竟敢明目张胆地玩儿尾随。尾随年轻姑娘和一群半大孩子,这不是变态是什么?臭不要脸的。且忍你一忍,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欢弄着自己额前的碎发,“这老道古怪的紧,出了锦阳城就跟上了,而且跟了一路。也不知dào

他想干嘛?他该感谢自己很老了,否则我早过去揪着领子揍人了。”

小娟拉上车门,放下车帘子,对青舒说道,“小姐,还在。”

洛护卫点头。

一个多时辰后,厚重的车帘子挑开,车门打开一半,露出小娟的脸来。小娟的视线落到骑马紧随马车左右的洛护卫脸上,放轻声音问道,“还在跟着?”

在这行人后头,隔着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一辆普通马车。车夫驾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古府一行人后边,时不时打个哈欠。车内,满脸褶皱的老道士盘腿而坐,像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旁边,是穿着道服的两名青年,手边摆着用布包裹住的细长之物。

三辆坐人的马车、五辆拉货的平板马车一字排开,伴着马蹄声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声行进着。骑马的护卫和步行的家丁将车马护在当中,在寒冷的天气里依然精神抖擞地前行。

一夜平静度过。天亮,从上到下有条不紊地收拾妥当后,用过简单的早饭,继xù

赶路。

用过晚饭,丁管事让农家院的主人离开,而后派自己人检查过各自的门窗,这才从内给院门落锁。轮岗守夜的人也安排好了。

李家庄的人很会利用这一点,开了两家像样的客栈以及六七家提供住宿的农家院。而青舒他们包下的,是那六七家农家院中最大的一家。院子很大,可住宿的房间从正屋到左右厢房,足有十余间。入住的客人少,农家院主人一家只提供几间房便可。像青舒他们这样整个包下来的,主人一家不能留下,得搬到别处去处。

还没到傍晚十分,青舒的队伍停了下来,包下一家农家院住了进去。这里是名为李家村的村庄。虽是村庄,但所处位置决定了它的重yào

性。从锦阳城赶往康溪镇的人大多都会选在这里歇脚。因为你不在这里停下来,就会错过宿头。而天黑前你又赶不到康溪镇,中间不会再有合适的落脚点。那样很危险。

No.371低调行事

内个,掉链子的青弱弱地表示,被断更虐的死去活来的亲们,19或20号过来看结局好了。顶着锅盖爬走^_^

------题外话------

周伯彥迈步进门,只洪威和顾石头跟了进去。四名锦衣护卫留在了外边。

他们在暗夜里走成一条线,步子都放的很轻。走了一段路,乔翰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倾耳听周围的动静。除了细微的风声,没有其它声响。他拿出钥匙,开了门锁,慢慢推开门。而后,自己先走进去转了一圈儿,这才回到门口位置,作了个请的动作。

黑暗中,廊檐下,乔翰站的笔直。见到周伯彥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前带路。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他的脑子里,黑夜里即便没有照明的光亮,他也能分辨方向、更不会被任何东西绊倒。乔翰走在最前,接着是一名锦衣护卫,再是周伯彥,再接着便是洪威、顾石头、另三名锦衣护卫。

周伯彥没说话,摸了摸左右两边的袖箭,这才接过皮毛大氅披上,系上带子便往外走。

顾石头同样低声作答,“准bèi

好了,正在廊檐下候着。”

周伯彥用手指随便梳理了一下一头墨发,便由它披散着。他接过顾石头递来的帽子直接戴上,并低声问,“乔翰可准bèi

好了?”

睡在耳房的顾石头也起了。他推门进屋,来到床前,帮着递衣裳。

廿五,深夜子时刚过,周伯彥睁眼,推开身上的被子,摸黑穿戴起来。

他的暗探身份除了天子及接头之人,再无人知晓。天子能将他的身份告知彥公子,并让彥公子持“天子令”过来住到他的府上。由此可见,彥公子在天子面前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彥公子多得天子信任!他除了一心一意尽心伺候,不敢动任何小心思。

乔翰顶着富商身份,实则是个做暗探的,自然懂得很多忌讳。因此,彥公子不提此来的目的,他也不多问,只想着尽心尽lì

地伺候好彥公子,对下边的人管束的也很严格。彥公子不叫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擅入彥公子居住的院子,更不允许任何人打探有关彥公子的事情。虽然彥公子的身份只他一人知晓,下边的人只知“公子”这个称谓,其它的一无所知。但他仍然小心再小心的,非常慎重。

乔翰想多多和彥公子套近乎,但又碍于不太了解这位公子的真实性情,因而不敢造次。于是,他欣然在前引路,带彥公子过去安置。这处院子是他临时得信儿后让人火速归置出来的,也是府中最好、最大的院子。他一直担心彥公子不喜欢此院,会有不满来着。此刻见彥公子神色不错,便放心了。

周伯彥站起来,“午饭已用过,休息要紧。有劳乔大人了。”

乔翰忙起身,并说道,“公子是我等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人物,公子可不能进门就提离开。后边已经准bèi

了清静的小院,公子一路劳顿,先去休息还是先用饭?”

周伯彥微抬了手,“乔大人快请起。本公子突兀来叨扰,乔大人能毫无芥蒂地请本公子入内,给本公子方便,本公子已是感激不尽。乔大人再如此多礼下去,本公子可是要坐不住了。”

乔大人引着周伯彥从中走过,来到会客正厅。他请周伯彥上座,然后单膝跪地,说道,“乔翰见过公子,恭迎公子。”他和家丁在院中无声迎接,这是保护彥公子、保护自己和手下的一种手段。他的那些家丁,可不是普通家丁。他是隐在民间的天子暗探,专为天子秘密收集情报的人。因而,府中人员自然是他网罗来的可用之人。不过,这些人虽可用,但他该防备的地方还是会防备的。如此,所有人才能安全。

这时,那二十几个家丁站了起来。他们迅速左右分开,分成两列站好,中间形成一个通道。

富贵老爷,即周伯彥口中的乔叔伯心下高兴。这声叔伯的称呼只是叫给旁人听的,他哪里不明白,这个话头他自然绕过。他虽是天子放在外边的人,但远不及天子亲卫锦衣护卫威风,更不及天子身边的密探牛气。现在,自己被天子面前的红人彥公子双手扶起,这是多大的礼遇!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他哪能不高兴!因此,他顺势起身时激动地说道,“不敢,不敢,多谢公子!”紧接着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请。”并示意家丁们起来。

见到这样的场景,周伯彥没有一点意wài

之色。他坦然受了这一礼,并上前几步,一边搀富贵老爷打扮的中年人起身,一边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乔叔伯请起。晚辈虽有官职在身,但此刻并未穿官服,您不必行礼。”

不过,在老汉关上府门,闩好门的刹那,一群人突然现身。四人闪身立到周伯彥身后,其他人皆双膝跪地,无声地恭迎周伯彥。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先一步离开“鹤来酒楼”的那四个锦衣护卫。而单膝跪地的这群人中,位于最前位置的是一名富贵老爷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后则是分成四排的二十几名家丁打扮的青年或少年。

周伯彥下马,牵着马进了乔家。古怪的是,除了开门的老汉,竟是无人来迎客,进门后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老汉哦哦地应了两声,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关了角门,不见了影儿。等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正门从里面打开。老汉佝偻着腰背退到一旁,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爷有请。”

顾石头笑咧了嘴,“老人家,我们是走亲戚的。我家公子姓乔,是府上老爷的远房晚辈。公子和你们老爷书信联系过了,你只管进去通报一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佝偻着腰背打开旁边的小角门,眯着眼睛打量他们片刻,这才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顾石头上前叩响门环。

相隔不到一刻钟,周伯彥带着顾石头和洪威也离开了“鹤来酒楼”。他们骑马不紧不慢地在城中走,最后停在了一处门匾上中规中矩地只书一个“乔”字的紧闭的大门前。

用罢热饭热菜,四人小队最先离开了“鹤来酒楼”。

半个时辰后,这三方人先后出现在城中最大的“鹤来酒楼”之中。他们坐在酒楼一楼大堂内,三方各自占据一张桌子,点菜用饭。期间,三方人不曾有过任何交谈,亦不曾有过任何眼神交汇之举。

如此安排,自是为了掩人耳目。朝堂上风起云涌,盯着周伯彥的一举一动的人太多了。因此,他做事愈发的低调了,尤其在办不能宣扬开的事情时。

腊月廿四这天中午,三骑不紧不慢地自郢城的东城门进了城。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伯彥与随行的顾石头和护卫长洪威。同一时间,六骑自西城门进了城,又有四骑自南城门进了城。不用说,这是锦衣护卫中的十人分开进城了。此刻,他们身上穿的不是锦衣护卫的统一服饰。

郢(读ying)城,从康溪镇坐马车过去的话大概需yào

三日时间,骑马过去的话只需一日时间。

府里,年前大扫除也开始了。内院的清扫工作由苏妈妈安排。二道院、前院的清扫工作由古管家安排。年的味道越来越近,大家忙碌之余脸上的笑容不曾断过。

青舒安排着方方面面的事情之余,稍有闲暇还要拿了针线做女红。

荒地上干活儿的前身是乞丐的那部分人虽然没有工钱可领,但该犒劳的时候她不会小气。她给了三个标准,贰两银子、壹两银子和捌吊钱。干活儿最卖力且在同伴中有一定影响力的得贰两银的红包;干活儿非常卖力的得壹两银的红包;除此之外的都得捌吊钱的红包。田庄里的人员又是另外的三个标准。至于荒地上的张管事、担任账房的古元宝和李铁,田庄上的吴管事,他们的新年红包青舒另有安排。

过年的红包如何包,她只给定了个标准。具体谁得什么标准的红包,荒地这边由张管事定,田庄这边由吴管事定。

青舒则一边关注着他们的动向,一边抓紧时间进行年底盘账之事。荒地、田庄那边她都亲自走了一趟,过年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今年田庄上养了三十多头猪。小年前,买掉了十头。荒地上拉去五头猪宰杀了,零碎东西都吃差不多了,肉都已经冻好。田庄上杀了六头,四头猪的肉送到了府上,两头猪的肉庄子上自己留了。猪肉不用去外边买了。而米面粮油、鸡鸭鱼和酒水,已经采买到位,样样不缺。

关于摆摊人员。青阳和青灏商量过后决定,只要家里人同意,大家都可以去。于是,他们卖对联的事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木头、初一和墨子这三个书童负责把晾好的对联分类码好。

麦子、周星、宁四的两个儿子宁祥和宁瑞。这四个人由青灏指挥,负责晾干写好的对联。

古哲三,小古家村里正古大树的三儿子,在镇子上的私塾里读书。他跟着青阳、洛小荣写对联。

青阳他们三个对青舒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竟热情高涨地为此事招集了同龄人古哲三和麦子等小萝卜头过来帮忙。

这次,青舒决定一点都不参与,一切让他们自己作主,让他们自己折腾着玩儿去。

这正中青阳他们三个的下怀。于是,三个人立kè

磨拳擦掌地准bèi

起了卖对联的事宜。首先是写对联,再之后是卖对联。他们计划每天下午写对联,上午摆摊卖对联,而且摊子要从明天(廿四)摆到廿八。

青舒看他们三个帽子都没戴,一边解释着周伯彥有不得不去办的急事,一边把他们带了回去。为了哄他们开心,让他们有事可忙,不再惦记着周伯彥的离去,她提议今年继xù

卖对联。其实这事他们前段时间申请过,当时她没答yīng

,而且又同意带他们去锦阳城玩儿,便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舍弃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到头来她自己主动批了。

青阳他们得信儿时已经晚了,一路跑过来时正听到青舒吩咐人关府门。

知dào

周伯彥急着走,青舒没有再说什么。她站到一旁,亲眼看着周伯彥带着属下牵了马出府去,又亲眼看着他们翻身上马,并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古管家上前帮忙,接过小丫抱来的绳子三两下打好结,把两个坛子分别兜网住。如此,两小坛的腌鱼便挂到了马背上。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在出行这件事上,觉得方方面面的东西带齐全了才心里踏实。而男人更喜欢轻装上阵,觉得有银子在手一切都能解决,巴不得两手空空地四处走。

周伯彥觉得无奈,相比之下更喜欢青舒的絮叨和关心。因此他笑着说好,示意顾石头接东西。

青舒见了,对周伯彥解释道,“这是腌鱼,锦阳城‘陈记’独有的下酒菜。开坛便能食用,你们带着路上吃。别嫌带着麻烦,味道很好,你们会喜欢的。”

这时,丁管事抱着两个小坛子急步过来了。小丫怀里抱了绳子,跟在他后头跑过来。

青舒盯着他不放,“我给你们准bèi

了一些糕点和水果,记得吃。对了,水果是洗好的……”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周伯彥伸手,替她把狐毛大氅的帽子戴到头上,说道,“放心吧!石头都安排好了,我什么也不缺。就去几天,别担心。”

青舒示意小娟把背包给顾石头,并快速打量周伯彥几眼。他帽子、手套都戴着,身上的大氅是毛皮的。她放心了许多,但还不忘问问题,“换洗的衣裳可是带全了?干粮可是带够了?”

周伯彥眼中带笑地盯着走到跟前的青舒,“怎么过来了?大冷天的,赶紧回去吧!”

府门内的空地上,被小鱼拦下来的周伯彥一行人正整装待发。顾石头在前,牵着自己的马和周伯彥的马。护卫长洪威带着手下十人在后,站成一列,手里牵着各自的马缰绳。他们的马鞍上装干粮的褡裢、酒葫芦、水葫芦齐全,一样不缺。

东西准bèi

好了。小娟背起沉甸甸的背包,跟在青舒身后急匆匆地赶到府门口。

依着周伯彥的口味,青舒又翻出几样零食来。而后,她迅速把翻找出来的东西往背包里塞。最后还把小娟送来的苹果和梨子打包好,同样塞进了背包里。

小丫刚走,小娟带着清洗好的苹果和梨子回来了。

想起“陈记”,她便想到“陈记”还有一样独特的腌鱼,她这次可是买了不少回来。这腌鱼是由去头且刺少的鱼肉腌制而成的,而且是做熟的,可直接食用。它的味道与现代的鱼罐头相似,很适合随时取出来下酒或佐饭,凉吃、热吃均可。她立kè

吩咐小丫,“去找苏妈妈或丁管事问问,”陈记“的腌鱼搬哪里去了?赶紧让取了两坛子出来,送到府门口去,给彥公子带上。”一个坛子里装有五斤的腌鱼,两坛子就是十斤。若周伯彥他们错过了宿头,正好够他们配干粮吃上一顿。

青舒唔了一声,手里翻找的动作不停。她翻出各式糕点,有油纸包包的、有装匣子的。她每样取了一个,放到一旁去。翻到炒制的几样干货,主要都是坚果类的干货,还有锦阳城老字号“陈记”特制的花生米。她每样取了一包,同样堆放到一旁去。想了一下,花生米又取了一包放过去。

小丫见小姐一脸急色的模样,上前帮忙,“小姐,这些包袱都要打开吗?”

炕上堆着不少鼓鼓囊囊的包袱。包袱里装的全是来不及整理的自锦阳城带回来的东西。她开始手脚麻利地打开这些包袱,一阵翻看。

说话间,她进了内室,来到炕边。鞋子来不及脱她就上了炕,打开靠最里边的炕柜门,三两下翻到自己前段时间特意缝制的背包,取了出来。她拿着背包下了地,随手把背包放到炕沿儿上。

进了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她又吩咐小鱼,“赶紧去门房,看看彥公子走了没有。若是没走,看到他给我拦住了,就说我马上就过去。若是走了,估计还没走远,赶紧派人出去追回来。”

青舒回到自己的小院,急急忙忙地吩咐迎出来的小娟赶紧清洗苹果、梨子等水果各十颗过来。

No.369他回来了

一行人出了锦阳城,踏上了归家之路。

所有人用过早饭时,车马已经备好。他们来时给陈府拉来了两车的年货。他们走时,陈府送了四车的年货。

第二天,天蒙蒙亮。青阳、青灏、洛小荣着急回康溪镇,不用别人喊,自个儿爬起来迅速穿戴好了。

青舒听了哭笑不得,“天寒地冻的时节,若非万不得已,谁会连夜赶路?就是夏天,为安全起见一般人也不会赶夜路。人都回来了,他又跑不了,你们急个什么劲儿?”

青阳难得嘟嘴,“想早些见到哥哥。”

青舒心下雀跃,却忍住没有表现在脸上。她轻敲青阳的脑门儿一记,“急什么?明日就回家了。”

洛小荣在一旁直点头。

青灏接道,“府里派来的人正跟丁管事说话。”

青阳这才解释,“管家派人过来送信儿了。我们听到了,就着急跑过来了。”

青舒诧异极了,“他回来了?谁告sù

你们的?”

这时,被甩在后头的青灏和洛小荣跑了进来。他们俩个也喊着现在就回家。

青阳大概是太高兴了,在原地跳了两下,上来抱住青舒的胳膊晃来晃去,“彥哥哥回来了,在府中等我们回去。现在就走好不好?”

青舒抓在手中的茶杯一顿,以为听错。

傍晚十分,青阳风风火火地冲进青舒屋中,“姐,姐姐,彥哥哥回来了,彥哥哥回来了。”

这下正中小娟的命门。只见她转身跑出屋去,一时半会儿不敢出现在青舒面前。

青舒摇头,“有本事,以后别吃顾石头送的零嘴儿。”小娟这丫头嚷着不喜欢顾石头,不嫁顾石头,可顾石头送的零嘴却没少吃。不信瞧着,等顾石头回来,肯定会给小娟带零嘴儿。而小娟肯定舍不得拒绝,纠结一下下就会接受顾石头送的吃食。

小娟脸不红、气不喘地抬了下巴,“奴婢谁也看不上。”

青舒故yì

上下打量着小娟,“那么,你保准能看上谁?”

屋中没有外人,小娟嘻嘻笑着说道,“依奴婢看,吴管事保准能看上蓝姑娘。”

潘掌柜一一应下,匆忙告辞。

“你得透话给杨氏,吴管事负责整个一田庄,看着木讷、话少,但本事不小。二十五岁还没成亲,是因为曾经在家乡订过一门亲事。遗憾的是,他家乡闹灾,他的未婚妻没能挺过来,在大灾中去了。”除此之外,青舒又说了几样关于吴管事的事。

潘掌柜确定东家没生自己的气,放心之余,满口应下。

看蓝鸳的长相和身段,再加上潘掌柜对蓝鸳品性的评价,青舒有些心动。只是,娶妻的是吴管事,必须吴管事本人喜欢才成。她略一沉吟,说道,“潘掌柜,你且留意蓝家的事。明日我回去了,会把吴管事派过来。到时,你给安排安排,想办法让吴管事和蓝姑娘见上一面。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夫妻夫妻,看不对眼,一辈子怎么过下去?”

潘掌柜心里清楚。杨氏缺的是靠山。东家这边若是愿意把蓝姑娘说给下边的管事,杨氏说话就硬气了,不用再担心那边的过来硬抢人。她敢提这个媒,一是蓝鸳确实是个好姑娘,二是蓝鸳遇到的麻烦事对东家而言动动手指头就解决了,三是东家着急给管事说亲。这三个理由加起来,即便东家看不上蓝鸳,也不会迁怒于她。

“杨氏听到了风声,蓝姑娘的大伯和大伯娘正准bèi

用十两银子卖了蓝姑娘,把蓝姑娘卖给瘸腿老汉当填房。蓝姑娘的爷、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向偏袒大儿子。杨氏吓坏了,怕那边的过来抢人,于是慌张地求上门,着急先给女儿说个人家。东家,事情虽然听着遭心,但若是东家愿意给管事结这门亲,事情也好解决。蓝家毕竟早早就分家的,而且自抢铺子之事过后两边断了来往,杨氏完全可以为女儿的婚事做主。”

青舒听出了不对,“哦,这是为何?”

“蓝姑娘是个顾家又孝顺的,她放心不下落下病根的娘和未成年的兄弟,一直没说人家。平日里咱们吉祥莊很照顾她们母女的活计,她们母女很信得过我。这不,遇到难事了,杨氏便找过来,求我给蓝姑娘说个媒,最好让蓝姑娘嫁的远些。”

青舒听明白了,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她示意潘掌柜继xù

说。

“蓝姑娘的爹以前开了个小铺子,一家人生活的不错。可惜的是,三年前,蓝姑娘的爹劝架的时候让人误伤,就那么没了。她娘亲杨氏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虽说好了,到底留了病根。后来,她伯父强占了她爹的小铺子,一家人靠着赔命的十五两银子撑了下来。之后,母女二人靠绣花手艺养家。”

青舒想起来了,那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

潘掌柜不敢有任何隐瞒,“那姑娘东家见过,姓蓝,先前来铺子里领了一份屏风绣面儿的活计回去。东家放心,蓝鸳姑娘品性佳,性情好,孝顺又能干。家里除了娘,就剩一个十一岁的兄弟。”

青舒笑着让潘掌柜坐,然后问那家人的具体情况。

潘掌柜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让东家说着了。今天有人主动上门,求我给她女儿保媒。我一时之间觉得为难,突然灵光一闪,就想起东家为府中管事的亲事忧心之事。”

青舒微讶,心道潘掌柜倒是消息灵通。她想到一个可能,笑道,“一人已订下亲事,还有一人亲事还没有着落。潘掌柜这是要帮忙作媒不成?”

潘掌柜坚持把行礼问安的规矩完成,这才笑咪咪地立在青舒面前说道,“东家,府中前段时日物色娘子的那两位管事可是成亲了?”

一刻钟左右,体形圆滚滚的潘掌柜出现在青舒面前。她行礼问安的动作做的费力,青舒忙伸手说免礼。

“人在陈府府门外,奴婢这就去带她过来。”小娟说罢,退出去接潘掌柜。

“人在哪里?快请。”

“吉祥莊的潘掌柜。”

青舒回神,“谁求见?”

“小姐,潘掌柜求见。”小娟进来禀报。

周伯彥动身前往南边的时间不短了。这眼瞅着就小年了,小年后紧接着是春节。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她像普通的心有所属的女子一样,心甘情愿的为他动针线。她亲手缝的两身新衣,还有帽子和鞋袜,都装在她的柜子里。只等他回来,就拿给他。

杜、洛二人退下后,青舒坐在椅子上发呆。

杜、洛二人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青舒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杜、洛二人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终于松口,“晚上的行动取消。”

洛护卫又道,“小姐,请三思。”

青舒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杜、洛二人说的很有道理。洛护卫一回来,她就头脑发热地要连夜抓简姨娘。不为别的,就是想从简姨娘身上挖出藏在背后的人。简姨娘暗算他们古家之事过去有段时间了,一直没个结果,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在锦阳城巧遇简姨娘,她就没打算放过简姨娘。

杜护卫又道,“彥公子的人毕竟盯了简姨娘这么久,迟迟没动手,肯定另有打算。我们若是冒然出手,怕是会打乱彥公子那边的部署。”

洛护卫听了,附和道,“属下也是这个意思。彥公子的人虽然没向属下全盘托出涉及简姨娘的事,可无庸置疑的是,彥公子不会放任简姨娘下去。”他得了小姐的命令,前去打探简姨娘出现在锦阳城之事时,遇到了彥公子的人。这才知dào

,彥公子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简姨娘的一举一动。

杜护卫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属下以为,简姨娘之事交给彥公子的人处理比较妥当。”

青舒脸上带了几分凝重之色,“为什么要延后?”

一向话不多的杜护卫说道,“小姐,晚上的行动是不是该延后几日?或者取消?”

洛护卫开口回道,“老道士在一品楼点的素斋,自然也没有叫酒。可奇怪的是,用饭时间太长,足足呆了近一个时辰才结账离开。小姐是在那之后一刻钟才出来的,而后走了两家铺子。老道士和跟在老道士身边的两个道士没再出现。不过,有可疑人物在附近走动过。”意思是,的确有人在跟踪他们。

杜、洛二人自然知dào

青舒问的是什么事。

“如何?”

陈乔江带着青阳他们玩儿去了。青舒把杜仲夏和洛三两人叫到跟前问话。

为了确认是不是真有人在跟踪他们,在一品楼的这顿饭,青舒他们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离开一品楼,故yì

走了两家铺子,这才回到陈府。

青舒略一沉吟,说道,“再看看吧!”一个老道士跟踪他们干什么?这说不过去。

一旁的付欢想了想,低声请示青舒,“要不要奴婢到顾府带些人过来?”公子在城中的顾府留了不少可用之人。小姐这边有事,可随传承到。

小娟立kè

出去,把青舒的意思传到。

青舒摇头。见青阳他们并未注意这边,她吩咐了一句,“多多注意便是,万不可轻举妄动。”

小娟又道,“杜护卫的意思是,怕是有人在跟踪小姐。小姐,要不要派人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青舒听了,不由一愣。

小娟开门出去察看,马上就回来了。她走到青舒身侧,对青舒低语,“是杜护卫。昼市上少爷们打架时,说是有个奇怪的老道坐在一旁观看。小姐带着少爷们前脚进了一品楼,那奇怪的老道后脚就跟进来了。此刻,人正坐在二楼的雅间点菜。”

雅室门被人扣响。

青舒把点菜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陈乔江他们,然后看着他们四个凑到一起讨论一品楼的菜单。

一品楼的李掌柜见到青舒,亲自带路,直接把青舒一行人带到了三楼,还打开了平日里不对外放开的一间雅室。年底了,步五不在锦阳城。可即便步五不在,李掌柜也不敢怠慢青舒。

青舒想到明日就要回康溪镇了,于是派人向陈夫人知会了一声,再次带了陈乔江他们四个出府去。

陈乔江抱怨今日玩儿的不尽兴。青阳、青灏的脸上明显也带出了几分遗憾之色。

青舒注意到了,于是打消了请大家到一品楼吃饭的主意,一行人打道回府。青舒相信,陈乔江、青阳他们四人当街打架之事,陈府长辈肯定得了消息。不过,没人提起此事,青舒也打消了向陈夫人主动请罪的打算。人家不提,你非要拿出来说事,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放任弟弟打架这种事,青舒干得出来,可陈岚心里不得劲儿。陈岚很担心家中长辈听说了这事,会怪罪她没有适时阻止,因此不时走神。

另一边。在陈乔江他们打架的时候,青舒和陈岚就坐在事发地点附近的茶楼里喝茶。陈乔江他们打完架,就有人过来领他们去酒楼和青舒汇合。青灏拿了烤鱼出来,与众人分享。鱼虽然冷掉了,但大家都很捧场。

简姨娘以朱夫人自居,在锦阳城租了一处两进的院子住着。朱之盛一身狼狈的回家,她吓了一跳,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她心中暗恨,一时之间却也无计可施。对方可是辉州最大的官老爷的孙子,即便她手里有人,但在这非常时刻也不敢拿出来用。他们母子来锦阳城是避难的,弄出一丁点儿的动静来都有可能暴露行踪。

赵三夫人阴沉着脸,二话不说跑到赵老夫人跟前告状。她的言外之意是,她儿子会挨打,和赵七夫人脱不了干系。大有七夫人指使娘家侄儿打赵泉的意思。平日里,他们三房和七房就不对付。而且,七夫人自进门那日起就瞧不起她。这让她气了多年,只要有机会她就揭七房的短。如今她儿子当街被打,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赵三夫人得了消息,赶到儿子的房间。看到儿子的惨样,她尖叫一声,询问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伤了她儿子。赵泉一声不吭。赵三夫人就拿下人开刀,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从主子到奴才,个个挂了彩回来,长眼睛的都知dào

出事了。

赵府。赵泉遮遮掩掩地回府后,一声不敢吭地躲在房间里,悄悄命人请大夫。

保持蹲姿的青年铺头这才跳下简易木桌,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若有所思地盯着慢悠悠地走远的老道士的背影。

一身狼狈的赵泉和朱之盛被同样狼狈的家丁们搀走了。

热闹没了,看热闹的人四散开来。

青灏便走过去,找摊主问鱼烤好了没有。鱼自然是烤好了。摊主战战兢兢地递出用油纸包包好的四包烤鱼。初一接过油纸包。青灏拿了两块儿碎银放到摊子上。

陈乔江满yì

地点头。

赵泉满嘴答yīng

着。

陈乔江一脸恍然状地指着赵泉,“你给我听着,男子汉打架不能把家中长辈扯进来。架打输了和长辈告状这种事,不是男子汉所为。”

这就走?青灏过来挡住陈乔江,又一阵耳语。

这一声“我们听大哥的”,可把陈乔江美坏了。他挺了挺胸,很有成就感地宣bù

,“手下败将而已,我们走。”

青阳瞥了赵泉和朱之盛一眼,“我们听大哥的。”他平日里虽然不把陈乔江当大哥看待,但在此时此地,他聪明地肯定了陈乔江的地位。当然了,他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架是陈乔江带头打的,到时候姐姐或陈府长辈怪罪下来,他和青灏、洛小荣三人不是主犯,这惩罚自然就比主犯轻了。再有,锦阳城是陈乔江的地方,出头的事让给陈乔江是理所应当的。

赵泉和朱之盛吓得身子一抖,却不敢出声。

陈乔江骂了一句“来凤州的蠢货竟敢在锦阳城大街上撒野”,转开脸打量青阳和洛小荣,“放他们走,还是再打一顿?”

朱之盛讷讷地答,“来凤州的朱府,我爹是军中五品校尉。”他娘千交待、万交待,无论何人问到,都要说他们母子是来凤州人士,他爹是军中五品校尉。

陈乔江撇了撇嘴,“哪个朱府的?”

朱之盛瑟瑟发抖地答,“朱,朱之盛。”

陈乔江切了一声,弃了赵泉。他走到蜷缩在地上的朱之盛跟前,踢了一脚,问道,“你是谁?”

赵泉再次从旁连说三声是。

管事答是。

陈乔江微愣。他看了一眼踩在脚下的赵泉,再看向管事,“你是说,姑母嫁去的赵府?”他姑母是赵府的七夫人。

赵泉忙从旁答,“是,是,是。”

陈府的管事却是听懂了,而且也猜到了赵泉的身份。于是他靠近小主子说道,“回少爷,他是与我们陈府有姻亲关系的赵府上的公子。若奴才猜的不错,他应是赵府三老爷的长子。”府中的姑奶奶嫁到了赵家,陈家和赵家可不就是姻亲关系!

陈乔江一时没听懂,皱了小脸,“会不会说话?”

赵泉一个激灵,可又知dào

今日之事瞒不住任何人,于是眼一闭,结结巴巴地答道,“姻……姻亲,你姑……姑母……那个赵府。”

陈乔江把赵泉踩在脚下,问赵泉是哪个赵府的。

No.370古怪老道

来晚了,明显明天【00:05】的更新也泡汤了。但有一样,不会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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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彥继xù

沉默着。须臾,似是下定了决心,他一脸坚定地说道,“走。”陈年往事的真相,就要被撕开了。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已经有了心理准bèi

,他坚信自己承shòu得住。

顾石头眼一亮,“小的明白了。朱老爷已经怀疑简姨娘生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种了。简姨娘又趁朱家大乱之际卷了大部分钱财带着儿子逃了。她这一逃,一下坐实了朱老爷的怀疑。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等抓到人,朱老爷肯定不会手软。还有与简姨娘母子结下生死大仇的朱之衡。无论简姨娘的儿子是不是朱老爷的种,朱之衡都不会放过。”

“找个机灵点儿的,把她们的下落透露给朱老爷知dào

。最好也让朱之衡知dào

。”周伯彥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简姨娘背后的人目前自身难保,早将简姨娘视为弃子了。简姨娘没有发xiàn

这点,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信过了头。根本不需yào

他们的人动手,只需把消息传给朱家父子二人,简姨娘母子便必死无疑。

顾石头等了又等,见公子一直不说话,试探性地提起另一个话题,“公子,简姨娘母子要如何处置?”

周伯彥沉默。

不用点破,顾石头也知dào

公子所问是何事。他答道,“确定。他们追踪的时间不短了,肯定错不了。”

周伯彥来回踱着步,停下来时眉头深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确定没有认错人?”

顾石头紧随其后进去,并关上门。

周伯彥背着手,率先进了书房。

顾石头闻声从旁边的房间跑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追出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呆呆地站了片刻,这才喊顾石头的名字。

她脸一红,推开他的双手。她立kè

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双手环上他的腰,闷闷地说道,“早去早回。”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她大力推开他,转身急步走出他的书房。

他想说什么,最后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话不好意思说,不代表不好意思有所行动。他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好几下。

“注意安全。”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嘱咐注意安全。她在想,认真说起来,一年之间他正经休息的时间能有几天?总这么天南地北地跑,他的辛苦,几人能懂?

他安慰道,“别担心,我三两天就回来。”

青舒抬头盯着他的眉眼,“好。”当初他南下时,她拜托他帮忙找一找南方有没有土豆和红薯。因此,听他说带了些东西回来,她心下雀跃。不过,想到他还有得忙,雀跃不过两秒,又有些忧心。

周伯彥把青舒的双手拢在掌心之中,“我带了些东西回来,已经交给了管家。过后你去看看,不知dào

里头有没有你托我找的东西。”

周伯彥的书房内,半个时辰后。

“嗯。”

“去我书房可好?”

青舒低头,嗯了一声,心有不舍。

周伯彥叹了口气,“再陪我半个时辰好不好?午后我得出门一趟,有件紧要的事要去办。”

青舒笑着,却不说话。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

周伯彥,“吃好了,收吧!”说着,他拉着青舒的手站了起来,“咱们换个地方,你再陪我说会儿话。”

青舒听的很认真。饭菜早就凉了,中间她挑了两样周伯彥比较喜欢的菜让人热了一回。见他似乎是吃好了,再没动筷子,于是问道,“吃煮饺子还是吃馒头?”馒头厨房的锅里有热的。饺子有包好冻上的,取了下锅煮就是,用不了多长时间。

周伯彥的心情很好,让两壶女儿红见了底。他的酒量不错,按理两壶女儿红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喝的微醺,话也比平日多。他在桌下握着青舒的手不放,挑一些能讲的事,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

青阳他们吃好午饭,先回去休息了。食厅内,用好饭的青舒没急着离开,陪着周伯彥说着话。

有了对比,在青阳他们眼中果酒的地位到了另一个高度,对酒却敬谢不敏,再没了好奇心。

青灏和洛小荣一脸怕怕地看着青阳的反应,把酒杯放下,碰都不敢再碰。不过,在周伯彥的哄骗及鼓励下,两个人还是各抿了一小口。他们二人的反正居然和青阳一样,皱着小脸,夹了菜不停往嘴里塞。

青阳忙拿了筷子夹最近的菜过来,往嘴里塞。

青舒也觉得好笑,“快吃口菜,压一压就过去了。”

周伯彥大笑出声。

青阳按姐姐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酒。立kè

的,他小脸一皱,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好辣。

周伯彥笑笑,干了自己的酒,等着看其他人的反应。

青舒忙提醒了一下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好奇又兴奋的三个小的,“先小口抿一下,或者沾一下唇。不喜欢的,不必喝掉。”

如此,女儿红倒好,大家再次碰杯。

青舒听了,看向青阳几个,发xiàn

他们个个好奇地盯着周伯彥手中的酒壶不放。她无奈又觉得好笑,“只能一杯。”

周伯彥笑笑,视线在在座所有人脸上走了一遍,“过年嘛,就该高高兴兴的。美味佳肴有了,美酒也不能少。不让你们多喝,一人就一杯。”见青舒脸上明白地写着不同意,他又道,“让他们尝尝酒的味道,省得他们哪天好奇,会背着人偷喝。”

青舒不同意,拦着不让倒,并抱怨道,“小孩子喝什么酒?我也不喝酒。你自己喝吧!”

周伯彥提起一壶女儿红,“来,这一杯咱们喝女儿红。”

青舒不解地看他。

青舒还要给大家倒果酒,周伯彥伸手按住青舒的手。

众人附和,碰了杯,把杯中果酒一口喝掉。

周伯彥带头举杯,“大家干一个吧!”

青舒提了装果酒的酒壶,绕桌子走了一圈儿,为在座的斟满果酒,然后回到座位上,“看着我干什么,吃饭。”

不多时,果酒有了,温好的女儿红也有了。

周伯彥想也不想,说道,“开一坛,倒了两壶温一下再拿过来。剩下的两坛,你过后送到小姐的小库房去。”

顾石头一一数了起来,“孔老先生那边已经送了两坛过去,马将军那边送了一坛,卢先生那边也是一坛,陈大人那边您说也要送一坛过去。这么一来,只剩三坛了。”

周伯彥问,“程老送的三十年的女儿红还有多少?”

顾石头应声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笑了笑,喊了一声石头。

“奴婢去取酒杯。”小鱼说罢,取酒杯去了。

小娟答yīng

一声,拿了钥匙去取果酒。

青舒吃了两口炒菜,想到一事,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娟说道,“你回去一趟,打开小库房,取一坛果酒过来。”说罢,她拿出钥匙放到手边。

看哥哥和姐姐拿了筷子,青阳他们才伸手取面前的筷子。大家吃起了午饭。

“嗯,开饭。”周伯彥说着,伸手拿筷子。

青舒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周伯彥,“开饭吧!”

青舒来到食厅时,周伯彥带着青阳他们坐好了。今天是小年,午饭很丰盛,桌上足足摆了十道热菜、两道凉菜、两个汤。

大家进进出出地忙碌了一通,终于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好了,午饭时间也到了。

周伯彥目送青舒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内,这才问巴在身上的三个路上冷不冷。

青舒双脚落地,往周伯彥这边看了一眼,浅浅一笑,侧过脸,和苏妈妈说了一句什么,抬脚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青灏高兴地扑过来,巴在了周伯彥身上。

周伯彥夹紧从肩膀上滑下来的洛小荣,很肯定地说道,“当然。很明显,你长高了不少。”

听了这话,青灏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周伯彥的左手臂上挂着青阳,右肩头上挂着洛小荣,根本空不出手来应付青灏。他眼睛看着青灏,脸上带笑地说道,“青灏长高了。”

青灏站在原地略有些迟疑。不过,他见到青阳和洛小荣已经缠到周伯彥身上,笑的十分开心的样子,忍不住也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哥哥”。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欢呼一声跑了过来。

这时,刚刚得信儿的周伯彥大步走来。

青灏和洛小荣有样学样,先后跳下马车。

家丁打开车门,来不及摆好马凳,青阳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喊着彥哥哥,并四处张望。

忠武侯府的府门大开,车马与随行人员直接入府。

洛护卫和杜护卫却是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在他们看来,老道士的马车遇袭了。只是不知老道士得罪了什么人物,竟被人高明地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就袭击成功。在他们看来,跟在老道身边的两年青年可不是普通人,应是有腿脚工夫的武夫。

很多人都觉得先前是误会了老道士。他们猜测老道士先前的确只是巧合地跟他们同路而已,肯定是拐到另一个岔路上,往别的地方去了。

行出半里地,却不见跟了他们一路的那辆马车的踪影。行出六七里地,队伍进了康溪镇,照样不见跟了他们一路的马车。

杜、洛二人以及在场的鹰卫齐回头,没有发xiàn

什么异样。他们迅速查看自己的队伍,车马没有异样,自己人都在。即便如此,他们提醒众人警醒些。

又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快到康溪镇了。前边是个岔路,他们要左拐,走左侧的路。一队人刚拐过去,后方似有异响。

青舒唔了一声,片刻之后说了一句,“或许只是同路而已。”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老道的古怪行径,别说付欢想出手揍人,就连她都有些手痒。她心中暗骂:你一个老的都要掉牙的臭老道,竟敢明目张胆地玩儿尾随。尾随年轻姑娘和一群半大孩子,这不是变态是什么?臭不要脸的。且忍你一忍,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欢弄着自己额前的碎发,“这老道古怪的紧,出了锦阳城就跟上了,而且跟了一路。也不知dào

他想干嘛?他该感谢自己很老了,否则我早过去揪着领子揍人了。”

小娟拉上车门,放下车帘子,对青舒说道,“小姐,还在。”

洛护卫点头。

一个多时辰后,厚重的车帘子挑开,车门打开一半,露出小娟的脸来。小娟的视线落到骑马紧随马车左右的洛护卫脸上,放轻声音问道,“还在跟着?”

在这行人后头,隔着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一辆普通马车。车夫驾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古府一行人后边,时不时打个哈欠。车内,满脸褶皱的老道士盘腿而坐,像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旁边,是穿着道服的两名青年,手边摆着用布包裹住的细长之物。

三辆坐人的马车、五辆拉货的平板马车一字排开,伴着马蹄声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声行进着。骑马的护卫和步行的家丁将车马护在当中,在寒冷的天气里依然精神抖擞地前行。

一夜平静度过。天亮,从上到下有条不紊地收拾妥当后,用过简单的早饭,继xù

赶路。

用过晚饭,丁管事让农家院的主人离开,而后派自己人检查过各自的门窗,这才从内给院门落锁。轮岗守夜的人也安排好了。

李家庄的人很会利用这一点,开了两家像样的客栈以及六七家提供住宿的农家院。而青舒他们包下的,是那六七家农家院中最大的一家。院子很大,可住宿的房间从正屋到左右厢房,足有十余间。入住的客人少,农家院主人一家只提供几间房便可。像青舒他们这样整个包下来的,主人一家不能留下,得搬到别处去处。

还没到傍晚十分,青舒的队伍停了下来,包下一家农家院住了进去。这里是名为李家村的村庄。虽是村庄,但所处位置决定了它的重yào

性。从锦阳城赶往康溪镇的人大多都会选在这里歇脚。因为你不在这里停下来,就会错过宿头。而天黑前你又赶不到康溪镇,中间不会再有合适的落脚点。那样很危险。

No.371低调行事

内个,掉链子的青弱弱地表示,被断更虐的死去活来的亲们,19或20号过来看结局好了。顶着锅盖爬走^_^

------题外话------

周伯彥迈步进门,只洪威和顾石头跟了进去。四名锦衣护卫留在了外边。

他们在暗夜里走成一条线,步子都放的很轻。走了一段路,乔翰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倾耳听周围的动静。除了细微的风声,没有其它声响。他拿出钥匙,开了门锁,慢慢推开门。而后,自己先走进去转了一圈儿,这才回到门口位置,作了个请的动作。

黑暗中,廊檐下,乔翰站的笔直。见到周伯彥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前带路。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他的脑子里,黑夜里即便没有照明的光亮,他也能分辨方向、更不会被任何东西绊倒。乔翰走在最前,接着是一名锦衣护卫,再是周伯彥,再接着便是洪威、顾石头、另三名锦衣护卫。

周伯彥没说话,摸了摸左右两边的袖箭,这才接过皮毛大氅披上,系上带子便往外走。

顾石头同样低声作答,“准bèi

好了,正在廊檐下候着。”

周伯彥用手指随便梳理了一下一头墨发,便由它披散着。他接过顾石头递来的帽子直接戴上,并低声问,“乔翰可准bèi

好了?”

睡在耳房的顾石头也起了。他推门进屋,来到床前,帮着递衣裳。

廿五,深夜子时刚过,周伯彥睁眼,推开身上的被子,摸黑穿戴起来。

他的暗探身份除了天子及接头之人,再无人知晓。天子能将他的身份告知彥公子,并让彥公子持“天子令”过来住到他的府上。由此可见,彥公子在天子面前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彥公子多得天子信任!他除了一心一意尽心伺候,不敢动任何小心思。

乔翰顶着富商身份,实则是个做暗探的,自然懂得很多忌讳。因此,彥公子不提此来的目的,他也不多问,只想着尽心尽lì

地伺候好彥公子,对下边的人管束的也很严格。彥公子不叫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擅入彥公子居住的院子,更不允许任何人打探有关彥公子的事情。虽然彥公子的身份只他一人知晓,下边的人只知“公子”这个称谓,其它的一无所知。但他仍然小心再小心的,非常慎重。

乔翰想多多和彥公子套近乎,但又碍于不太了解这位公子的真实性情,因而不敢造次。于是,他欣然在前引路,带彥公子过去安置。这处院子是他临时得信儿后让人火速归置出来的,也是府中最好、最大的院子。他一直担心彥公子不喜欢此院,会有不满来着。此刻见彥公子神色不错,便放心了。

周伯彥站起来,“午饭已用过,休息要紧。有劳乔大人了。”

乔翰忙起身,并说道,“公子是我等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人物,公子可不能进门就提离开。后边已经准bèi

了清静的小院,公子一路劳顿,先去休息还是先用饭?”

周伯彥微抬了手,“乔大人快请起。本公子突兀来叨扰,乔大人能毫无芥蒂地请本公子入内,给本公子方便,本公子已是感激不尽。乔大人再如此多礼下去,本公子可是要坐不住了。”

乔大人引着周伯彥从中走过,来到会客正厅。他请周伯彥上座,然后单膝跪地,说道,“乔翰见过公子,恭迎公子。”他和家丁在院中无声迎接,这是保护彥公子、保护自己和手下的一种手段。他的那些家丁,可不是普通家丁。他是隐在民间的天子暗探,专为天子秘密收集情报的人。因而,府中人员自然是他网罗来的可用之人。不过,这些人虽可用,但他该防备的地方还是会防备的。如此,所有人才能安全。

这时,那二十几个家丁站了起来。他们迅速左右分开,分成两列站好,中间形成一个通道。

富贵老爷,即周伯彥口中的乔叔伯心下高兴。这声叔伯的称呼只是叫给旁人听的,他哪里不明白,这个话头他自然绕过。他虽是天子放在外边的人,但远不及天子亲卫锦衣护卫威风,更不及天子身边的密探牛气。现在,自己被天子面前的红人彥公子双手扶起,这是多大的礼遇!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他哪能不高兴!因此,他顺势起身时激动地说道,“不敢,不敢,多谢公子!”紧接着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请。”并示意家丁们起来。

见到这样的场景,周伯彥没有一点意wài

之色。他坦然受了这一礼,并上前几步,一边搀富贵老爷打扮的中年人起身,一边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乔叔伯请起。晚辈虽有官职在身,但此刻并未穿官服,您不必行礼。”

不过,在老汉关上府门,闩好门的刹那,一群人突然现身。四人闪身立到周伯彥身后,其他人皆双膝跪地,无声地恭迎周伯彥。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先一步离开“鹤来酒楼”的那四个锦衣护卫。而单膝跪地的这群人中,位于最前位置的是一名富贵老爷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后则是分成四排的二十几名家丁打扮的青年或少年。

周伯彥下马,牵着马进了乔家。古怪的是,除了开门的老汉,竟是无人来迎客,进门后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老汉哦哦地应了两声,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关了角门,不见了影儿。等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正门从里面打开。老汉佝偻着腰背退到一旁,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爷有请。”

顾石头笑咧了嘴,“老人家,我们是走亲戚的。我家公子姓乔,是府上老爷的远房晚辈。公子和你们老爷书信联系过了,你只管进去通报一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佝偻着腰背打开旁边的小角门,眯着眼睛打量他们片刻,这才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顾石头上前叩响门环。

相隔不到一刻钟,周伯彥带着顾石头和洪威也离开了“鹤来酒楼”。他们骑马不紧不慢地在城中走,最后停在了一处门匾上中规中矩地只书一个“乔”字的紧闭的大门前。

用罢热饭热菜,四人小队最先离开了“鹤来酒楼”。

半个时辰后,这三方人先后出现在城中最大的“鹤来酒楼”之中。他们坐在酒楼一楼大堂内,三方各自占据一张桌子,点菜用饭。期间,三方人不曾有过任何交谈,亦不曾有过任何眼神交汇之举。

如此安排,自是为了掩人耳目。朝堂上风起云涌,盯着周伯彥的一举一动的人太多了。因此,他做事愈发的低调了,尤其在办不能宣扬开的事情时。

腊月廿四这天中午,三骑不紧不慢地自郢城的东城门进了城。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伯彥与随行的顾石头和护卫长洪威。同一时间,六骑自西城门进了城,又有四骑自南城门进了城。不用说,这是锦衣护卫中的十人分开进城了。此刻,他们身上穿的不是锦衣护卫的统一服饰。

郢(读ying)城,从康溪镇坐马车过去的话大概需yào

三日时间,骑马过去的话只需一日时间。

府里,年前大扫除也开始了。内院的清扫工作由苏妈妈安排。二道院、前院的清扫工作由古管家安排。年的味道越来越近,大家忙碌之余脸上的笑容不曾断过。

青舒安排着方方面面的事情之余,稍有闲暇还要拿了针线做女红。

荒地上干活儿的前身是乞丐的那部分人虽然没有工钱可领,但该犒劳的时候她不会小气。她给了三个标准,贰两银子、壹两银子和捌吊钱。干活儿最卖力且在同伴中有一定影响力的得贰两银的红包;干活儿非常卖力的得壹两银的红包;除此之外的都得捌吊钱的红包。田庄里的人员又是另外的三个标准。至于荒地上的张管事、担任账房的古元宝和李铁,田庄上的吴管事,他们的新年红包青舒另有安排。

过年的红包如何包,她只给定了个标准。具体谁得什么标准的红包,荒地这边由张管事定,田庄这边由吴管事定。

青舒则一边关注着他们的动向,一边抓紧时间进行年底盘账之事。荒地、田庄那边她都亲自走了一趟,过年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今年田庄上养了三十多头猪。小年前,买掉了十头。荒地上拉去五头猪宰杀了,零碎东西都吃差不多了,肉都已经冻好。田庄上杀了六头,四头猪的肉送到了府上,两头猪的肉庄子上自己留了。猪肉不用去外边买了。而米面粮油、鸡鸭鱼和酒水,已经采买到位,样样不缺。

关于摆摊人员。青阳和青灏商量过后决定,只要家里人同意,大家都可以去。于是,他们卖对联的事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木头、初一和墨子这三个书童负责把晾好的对联分类码好。

麦子、周星、宁四的两个儿子宁祥和宁瑞。这四个人由青灏指挥,负责晾干写好的对联。

古哲三,小古家村里正古大树的三儿子,在镇子上的私塾里读书。他跟着青阳、洛小荣写对联。

青阳他们三个对青舒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竟热情高涨地为此事招集了同龄人古哲三和麦子等小萝卜头过来帮忙。

这次,青舒决定一点都不参与,一切让他们自己作主,让他们自己折腾着玩儿去。

这正中青阳他们三个的下怀。于是,三个人立kè

磨拳擦掌地准bèi

起了卖对联的事宜。首先是写对联,再之后是卖对联。他们计划每天下午写对联,上午摆摊卖对联,而且摊子要从明天(廿四)摆到廿八。

青舒看他们三个帽子都没戴,一边解释着周伯彥有不得不去办的急事,一边把他们带了回去。为了哄他们开心,让他们有事可忙,不再惦记着周伯彥的离去,她提议今年继xù

卖对联。其实这事他们前段时间申请过,当时她没答yīng

,而且又同意带他们去锦阳城玩儿,便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舍弃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到头来她自己主动批了。

青阳他们得信儿时已经晚了,一路跑过来时正听到青舒吩咐人关府门。

知dào

周伯彥急着走,青舒没有再说什么。她站到一旁,亲眼看着周伯彥带着属下牵了马出府去,又亲眼看着他们翻身上马,并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古管家上前帮忙,接过小丫抱来的绳子三两下打好结,把两个坛子分别兜网住。如此,两小坛的腌鱼便挂到了马背上。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在出行这件事上,觉得方方面面的东西带齐全了才心里踏实。而男人更喜欢轻装上阵,觉得有银子在手一切都能解决,巴不得两手空空地四处走。

周伯彥觉得无奈,相比之下更喜欢青舒的絮叨和关心。因此他笑着说好,示意顾石头接东西。

青舒见了,对周伯彥解释道,“这是腌鱼,锦阳城‘陈记’独有的下酒菜。开坛便能食用,你们带着路上吃。别嫌带着麻烦,味道很好,你们会喜欢的。”

这时,丁管事抱着两个小坛子急步过来了。小丫怀里抱了绳子,跟在他后头跑过来。

青舒盯着他不放,“我给你们准bèi

了一些糕点和水果,记得吃。对了,水果是洗好的……”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周伯彥伸手,替她把狐毛大氅的帽子戴到头上,说道,“放心吧!石头都安排好了,我什么也不缺。就去几天,别担心。”

青舒示意小娟把背包给顾石头,并快速打量周伯彥几眼。他帽子、手套都戴着,身上的大氅是毛皮的。她放心了许多,但还不忘问问题,“换洗的衣裳可是带全了?干粮可是带够了?”

周伯彥眼中带笑地盯着走到跟前的青舒,“怎么过来了?大冷天的,赶紧回去吧!”

府门内的空地上,被小鱼拦下来的周伯彥一行人正整装待发。顾石头在前,牵着自己的马和周伯彥的马。护卫长洪威带着手下十人在后,站成一列,手里牵着各自的马缰绳。他们的马鞍上装干粮的褡裢、酒葫芦、水葫芦齐全,一样不缺。

东西准bèi

好了。小娟背起沉甸甸的背包,跟在青舒身后急匆匆地赶到府门口。

依着周伯彥的口味,青舒又翻出几样零食来。而后,她迅速把翻找出来的东西往背包里塞。最后还把小娟送来的苹果和梨子打包好,同样塞进了背包里。

小丫刚走,小娟带着清洗好的苹果和梨子回来了。

想起“陈记”,她便想到“陈记”还有一样独特的腌鱼,她这次可是买了不少回来。这腌鱼是由去头且刺少的鱼肉腌制而成的,而且是做熟的,可直接食用。它的味道与现代的鱼罐头相似,很适合随时取出来下酒或佐饭,凉吃、热吃均可。她立kè

吩咐小丫,“去找苏妈妈或丁管事问问,”陈记“的腌鱼搬哪里去了?赶紧让取了两坛子出来,送到府门口去,给彥公子带上。”一个坛子里装有五斤的腌鱼,两坛子就是十斤。若周伯彥他们错过了宿头,正好够他们配干粮吃上一顿。

青舒唔了一声,手里翻找的动作不停。她翻出各式糕点,有油纸包包的、有装匣子的。她每样取了一个,放到一旁去。翻到炒制的几样干货,主要都是坚果类的干货,还有锦阳城老字号“陈记”特制的花生米。她每样取了一包,同样堆放到一旁去。想了一下,花生米又取了一包放过去。

小丫见小姐一脸急色的模样,上前帮忙,“小姐,这些包袱都要打开吗?”

炕上堆着不少鼓鼓囊囊的包袱。包袱里装的全是来不及整理的自锦阳城带回来的东西。她开始手脚麻利地打开这些包袱,一阵翻看。

说话间,她进了内室,来到炕边。鞋子来不及脱她就上了炕,打开靠最里边的炕柜门,三两下翻到自己前段时间特意缝制的背包,取了出来。她拿着背包下了地,随手把背包放到炕沿儿上。

进了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她又吩咐小鱼,“赶紧去门房,看看彥公子走了没有。若是没走,看到他给我拦住了,就说我马上就过去。若是走了,估计还没走远,赶紧派人出去追回来。”

青舒回到自己的小院,急急忙忙地吩咐迎出来的小娟赶紧清洗苹果、梨子等水果各十颗过来。

No.372问明济

“回答本公子的问题,本公子绕你一命,给你争取些时间,给你逃命的机会。若敢不从,本公子不会杀你,会放你走。”周伯彥突然压低了声音,“因为,不用本公子脏了自己的手,太后娘娘第一个会杀了你。太后最狠背叛,疑心也最重。”

明济道长一动不动的。

周伯彥的两个问题甩出去,明济道长一点反应都不给。周伯彥冷笑一声,“礼”若是不好使,那就别怪他用“兵”了。“道长,何必呢!总共你也没几年活头儿了。安逸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多好,何必还要拖着将死之身在红尘中苦苦挣扎?金钱、权势、声誉,对如今行将就木的你而言还有何用处?想想因你而死的那些人,想想你犯下的作孽,再想想你不合zuò

本公子会采取的手段。”

古将军的想法是好的。让妻儿衣食无忧;解散追随自己的亲信及原虎狼卫兄弟保全他们的性命。只是,有再好的安排也没用。最终因碰上古叶氏这个废物妻子和没良心的兄长古云福,再好的安排都泡了汤。说白了,古将军是碰上了猪一样的队友。

不仅如此,周伯彥在与古管家的交谈中,意wài

获得了一些讯息。古管家或许说者无心,但周伯彥听者有心。在栖霞关事件爆fā

前的一年时间里,古将军做了一系列的安排。这些安排若仔细琢磨的话,就像是古将军在不动声色地、为以防万一在安排后事一样。

明济道长无缘无故地追着不信命的人给批命,如此蹊跷之事,怎能不引起周伯彥的注意!

古将军此人不信命,绝对不会找人批命,即便是声名在外的明济道长,他也不会找。

青舒很害pà

,将听来的这些告sù

他时,他面上不显,但心中起了波澜。他虽然拿话安抚住了青舒,但怀疑的种子却是种下了。因此,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查起了古将军生前的事。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手下查到了明济道长曾替古将军批命之事来。

以前他从未怀疑过古将军的死。直到在京城时,青舒在景阳公主府遇上了麻烦,然后无意中听到了紫衣和平伯侯的对话。平伯侯死前断续地说了忠武将军的女儿会报杀父之仇,但具体的是怎样一个杀父之仇却是不得而知。

当年的栖霞关一战,他们一家三口逃到那里看似是巧合,古将军出兵救援看似是巧合,古将军的死看似也是个巧合。可巧合太多了,不由让人多想。

世人信命,信佛、信道。明济道长给古将军批了个英年早逝出来,古将军的死便成了明济道长的批命应验了,却没人怀疑到别处,往谋害上想。古将军对他有救命之恩,也是爹的至交好友,又是他喜欢的女子的亲爹。报仇与否暂且不提,他总要先弄清楚仇人是谁吧!若不查出计划谋害古将军的是谁,他如何保护喜欢的女子?

周伯彥将他的这一变化看在眼里,冷笑一声,“第二件,谁让你为忠武将军古将军批命的?”他查的很清楚,古将军并没有找明济批过命。是明济主动找上门给批的命,之后古将军死在了边关。他不得不怀疑,有人想要古将军的命,又想让古将军的死归到天命上,因而才作了这样的准bèi



突然之间,明济道长手不抖了,人也不咳嗽了,整个人安静了下来,耷拉下眼皮子。

周伯彥笑了,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道长,我不管你为何要助纣为虐,我也不管你害死了多少人,我只问你两件事。第一件,我娘病愈后,你到底给我娘批了什么命?”就因为这个狗屁的批命,太后终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了手。虽然人不是死在太后手上的,但选择跳崖绝对是被太后逼到了绝境。他怀疑,他娘即便没有跳崖也活不了,因为太后不允许娘活下去。

明济身上再无世外高人的半分气质,急急澄清,“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周伯彥淡漠在盯着一脸痛苦状的明济道长,“听闻,道长算出了神女,统一大安王朝的神女。不知此项传闻是真是假?”

明济道长抚着胸口,“公子误会了。贫道没有通天的本事,贫道怎敢污了国师这一尊号?咳咳咳……”他咳嗽了一会儿,满面通红地说道,“当年长公主能够痊愈,不是贫道的本事,是天意,是苍天保佑长公主。”

周伯彥对此视而不见,“不仅如此,道长还有卜算国家祸福的本事,得国师尊号。国师,国师,古往今来天下能有几人得国师的尊号?道长果然不是凡夫俗子,乃是天人下凡!”他这话里满满的都是藏不住的讽刺之意。明济道长算什么国师?国师是由天子封的,而明济的这个国师却是太后一个人认可的。若真要追究起来,太后都得获罪,明济直接砍头。

明济道长抖着手,伸向周伯彥,眼中透着祈求之意。

周伯彥并不可怜他,只当他在作戏,“据闻,道长不仅批命厉害,还有医治怪病的通天本事。我娘在十一二岁年纪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整日昏迷不醒。太医也好,民间名医也罢,对此怪病均是束手无策。拖了一个来月,眼看我娘快不行了,当时身为皇贵妃的太后娘娘从阳明观请来了道长。道长本领通天,只用三张符纸、三碗香灰水,三天就让昏迷一个多月的我娘醒了过来。”

吧嗒一声,明济手中的拂尘落地,滚了几下停了下来。他睁开眼,手抖,嘴唇也抖。他的情绪反应很大,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模样。

周伯彥虽然被打断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继xù

说道,“还有楚相府中的大公子,道长为他批命:克爹娘、克妻克子,克身边所有人。果然,楚大公子克的楚氏一族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真zhèng

是克尽了身边所有人。”

明济道长的呼吸变重,整个人喘了起来,“别说了,不要说了。”

周伯彥注意到了,不紧不慢地说着,“道长本事通天,这批命一批一个准。我娘……”他顿了顿,生硬地改口,“长公主,就如道长所言,果然是富贵却不长命。钟家小姐,果然如道长所言封了后,成为大安最尊贵的女人。忠武将军古将军果然如道长所言,英年早逝,战死边关。还有楚相……”

明济道长神态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握着拂尘的手指僵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若不仔细注意,别人根本发xiàn

不了。

“据闻,道长曾为长公主批过命,曾为未封后前的钟小姐批过命,曾为大安忠烈封为忠武将军的古将军批过命,曾为满门抄斩的楚相府上的大公子批过命……”周伯彥不紧不慢地说着,一下列了十几个人出来。

明济道长没有一点反应。

周伯彥的神情淡漠,但眼中透着冷意,“听闻道长很会批命,一批一个准。本公子慕名而来,烦请道长出手,为本公子批上一命。”

明济只是呵呵笑,眼皮子耷拉了下来。心道:明明是绑来的,却说是请来作客的。不过,能怨谁?若他不对古青舒的身份好奇,也不会被绑。说白了,他这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彥公子岂能错过大好良机!

周伯彥无意和明济绕弯子,但明济不会那么合zuò

,绕弯子是肯定的。无论如何,先礼后兵是必要的。而且他必须想办法尽量不给明济绕弯子的机会。“道长可知本公子为何请您来此作客?”

明济道长笑呵呵地打量周伯彥十几秒钟之久,说道,“贫道与彥公子第一次相见,何来别来无恙之说?难道公子以前见过贫道?也是,贫道上了岁数,记性差了,说不定见过也忘了,呵呵……”

周伯彥颔首,“不才正是周伯彥。”说话的工夫,他扫了眼明济道长身后的简陋木板床一眼。床上有被褥,有一个包袱,再无其他。

此刻若是洛三和杜仲夏在场,一定会惊讶无比。因为这老道不是别人,正是青舒一行人回康溪镇时跟了他们一路、被青舒骂为玩儿尾行的变态老道的那位道长。

没错,椅子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济道长,太后口中的国师。他身穿道袍,手持拂尘,头发花白不说又满脸的褶子。他耷拉着眼皮子,听到周伯彥出声,勉强睁开眼,呵呵一笑,“可是彥公子?”声音透着苍老。

周伯彥背着手,盯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明济道长,别来无恙!”

顾石头不敢有意见,看向洪威。洪威二话不说,把木板门合上。公子有令,他们自是不敢再停留。冷强的人全部退了出去。洪威和顾石头带着六名锦衣护卫也退了出去,不过他们守住了门窗的位置,还有一人爬上了屋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周伯彥颔首,回头看了顾石头和洪威一眼,“你们守着门口,其他人出去。”说罢,脱下身上的大氅随手丢给顾石头,转过脸,顺着梯子下去了。等双脚落地,他抬头看到欲言又止模样的顾石头,说道,“木板门合上。”

冷强答没有其他人。

周伯彥走上前,低头看去。下边因为点着油灯,光线不错,能够看到有下去的梯子,还能看到简陋的桌椅及椅子上所坐之人膝盖以下。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很平淡,“除了客人,可还有其他人在下边?”

冷强对周伯彥说道,“客人就在下边,公子请。”

四个樵夫打扮的青年中的其中二人上前。一人将床搬起挪开。另一人弯腰并稳住下盘,将移开床后露出来的方形石板抓住,闷哼一声,搬开了石板。这时又有一人上前,拉住露出来的木板上的铁环,轻松拉起木板,将木板靠放到墙上。

冷强作了个打开的手势。

进了这间门,周伯彥扫视一周。屋子也不大,同样摆设简陋。不过,靠墙站着四个面色冷凝的樵夫打扮的青年。他们当然不是真的樵夫,都是手里有两下的人物。

青年的名字便是冷强。他忙应“是”,在前带路,从这间屋子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周伯彥站了起来,神情莫测地说道,“冷强,带路。”

青年明显松了口气,看向周伯彥。

这时,有人自门外禀报,“回大人,客人准bèi

好了。”

青年感觉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心中忐忑,却不敢将自己的忐忑显露出来,力持镇定地垂手立在一旁。他心下着急,怎么还不来消息?他暗骂属下是饭桶,动作如此之慢,让公子等太久不是找死吗?

周伯彥神情莫测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发。

桌上的油灯亮着,屋子不是很大,里面简陋的摆设一览无余,没什么可看的。

青年想答客人在睡觉,不过立kè

反应过来了,“属下这就请客人起床梳洗。”公子这是要立kè

问话。客人此刻无论睡与不睡,都得立kè

、马上接受公子的问话。客人衣衫不整当然不行,因而他才说让客人起床梳洗。他说这话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人退下去准bèi

了。他满yì

手下有眼力见儿,自己把周伯彥请到一个房间,亲自沏茶倒水的,恭敬无比。

周伯彥语气低缓地问道,“客人此刻可醒着?”

看不清样貌的青年一边引路,一边恭敬地低声禀报,“这里很安全,请公子放心。客人白天到的,很有礼,也不多话。我们待客也很周到,客人没有任何不满。”

周伯彥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身后的人,抬步进门。

不必他们上前叩门,吱嘎吱嘎几声响,已有腐朽之状的木门由内打开。

很快的,有人过去,自路边的树林中牵出六匹马来。周伯彥、顾石头和洪威各骑了一匹马。那六人默契地分配好了,两人骑乘一匹马。一行人疾驰离去,半个多时辰后出现在了一处隐在山林中的破旧的庙宇之内。

周伯彥伸手,作了个起的动作,声音低沉地说道,“带路。”

洪威收好绳索,三个人的身影很快自井边消失。走了三里多地,等在路边的六个黑影无声地单膝跪地,迎接他们。

此处不是村子,离城墙不算远,附近只有散住的四五户人家。他们每日的饮用水都来自这口井,却不知这口井下另有乾坤,是个秘道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三个人自位于郢城外的一口井中先后爬了出来。

狭窄的秘道之中,打头阵的洪威每走一百五十步左右便打着打火镰,点亮墙上的油灯。周伯彥背着手,微低了头跟在后边。断后的顾石头竖起耳朵听着秘道中的响动,手按在腰间配挂的大刀刀柄之上。

四名锦衣护卫不声不响地原路返回,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xù

护卫着院子。乔翰反身进书房,关门上闩,独自坐在黑暗中。

这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的那一刻,乔翰触动机关,书架归位。他走至门口,示意把守在外边的四名锦衣护卫可以回去了。

洪威接过乔翰手中的打火镰,走第一个,身影立kè

消失在洞口。周伯彥跟上,走中间。再之后是顾石头,由他断后。

乔翰走过去,率先走入洞口,默数着脚下的台阶数向下走。当数到十三的时候,脚下成了平地,台阶已走完。他往左手边的墙上随手一摸,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一划,亮光起,原来是打着了打火镰。他用打火镰点亮悬在壁上的油灯,反身踩着台阶走出洞口。他立在洞口左侧,作了个请的动作,并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每走一百五十步,便有一盏油灯,带好打火镰。”

昏暗的书房中,乔翰摸黑鼓捣了一下什么,然后移开去不知dào

又动了什么东西一下。房中的书架发出轻响,移开。大家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昏暗,再加上夜视能力都不错,因而都看到了黑幽幽的一人来高的洞口出现。

No.373可悲又可笑(上)

明济道长叹了口气,“彥公子,贫道有个条件。”

周伯彥没有回头,“我只听答案,其他的话,没兴趣听。”和预计的一样,想听答案果然没那么容易。

“慢着。”明济道长出声留人。

周伯彥慢慢转过身,“道长,得罪了。既然说不通,本公子只能动刑了。”他说罢,走过去准bèi

顺梯子上去,“什么时候道长想说了,本公子再来。”

明济道长眼中的悲凉之色渐浓,“彥公子,很多时候,不明真相也是一种福气。不明真相的人,才能活得轻松。”随即,他喃喃自语了起来,“真相伤人,往往让人身不由己。我想糊涂地活着,终究做不到,一辈子寝食难安地承shòu煎熬……”

周伯彥哪里知dào

明济道长在辉州出现的理由,一心想要答案,“本公子没有为难道长的意思。只要道长回答了本公子提的那两个问题,本公子立kè

放道长自由。”

他思虑良久,离京。此次出行,他名义上是替太后寻找神女的下落,实jì

上是想见一见这位古小姐。他探听的很清楚,去年和今年的正月初一,彥公子都是留在古小姐的府上过的年。他不由猜测,或许是古小姐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从而影响了彥公子,从而有了卜算不出的卦相。哪曾想,他还没见到古小姐的人,却先被人给绑了。

他不由好奇,一留意便得知了彥公子喜欢的姑娘姓古、闺名青舒,乃是故去的忠武将军古云虎的长女。他派人弄到了古青舒的生辰八字,想看看彥公子能否得偿所愿娶到这位古小姐,便又卜了一卦,结果是空卦。他一惊,依着生辰八字替这位古小姐卜凶吉,却又出来一个空卦。

今年的正月初一他沐浴焚香卜算,结果还是空卦。他不死心,接下来每月都要试三次,可次次是空卦。他百思不得其解。前段时间突然听有人在私下议论,说是彥公子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正在和太后较劲儿。

明济道长一时无言。他是神棍,也不完全是神棍,他多少有些本事,卜卦便是他的本事之一。出于愧疚之心也好,出于好奇心也罢,每年的正月初一他都要为彥公子卜一卦,即卜凶吉。前些年卦象没什么异样,能够正常卜算出彥公子一年当中的凶吉来。但从去年正月初一开始有了异样,卜算的结果竟然是空卦。他察觉有异,后来又试了几次,结果相同,依然是空卦。

周伯彥冷嗤一声,“好一个莫回头。”

明济道长强咽下涌到嗓子眼儿的苦水,慢慢睁眼,眼中透着悲凉之色。他看着背手立在面前的彥公子,久久,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彥公子,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情,随它去吧!莫问,莫查,莫想,只管看前路,莫回头。”他不想彥公子死,他希望彥公子好好活着。这是他出于赎罪心态的私心。

这么多年,明济道长忌惮疯魔的太后之余,又怀着对长公主的愧疚之心,夜夜不能安眠。他还不到花甲之年,却苍老得似八九旬的老翁。他盼着自己早死,却又不敢了断自己的性命。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罪孽深重,他不得不日日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痛苦地活着,等待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可以说,周伯彥的话没有白说,周伯彥对明济道长说的话都说在了点儿上。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太后的疑心病与铁血手段,明济道长哪能不知!抛开平伯侯与紫衣的事不说,每每想到长公主的死,明济道长就觉得浑身冰冷。长公主可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后却因错乱而荒唐的一则预言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平伯侯也好,紫衣也罢,都是跟随太后多年的人,算得上是忠心不二的。只要有怀疑的种子埋下,不需yào

确切的证据,太后便说弃就弃,说杀就杀。太后对追随自己二三十年的人都如此,何况是别的部下。有了怀疑,便除掉。这么多年来,太后没少干这种事。

紫衣竟敢把景阳公主牵扯进来,该死。紫衣与平伯侯见面的地方不对,紫衣杀平伯侯的时机也不对。一切都不对。太后觉得,紫衣这是故yì

的,紫衣这是叛主了。因而,太后立马下令诛杀紫衣。

紫衣和平伯侯在景阳公主府秘密相见。谈崩了,紫衣当场杀了平伯侯。紫衣是按太后的指令来的,但太后却怒极。

平伯侯这边一出事,太后便派了紫衣去盯着平伯侯府,让紫衣见机行事。她下达了指令:平伯侯但凡有异心,那便除掉。

紫衣的表现如常,但太后却心里有了刺。太后觉得紫衣不再百分百的可信。但紫衣的能力摆在眼前,太后一时没动杀念,但处处存了试探之心。

紫衣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冰没有否认。冰是太后的人,那么她忠心多年的太后才是那个杀她爱慕一生的男人的罪魁祸首。紫衣哭了一场,失魂落魄了几天,而后依然替太后卖命,绝口不提大驸马,同样不提冰。

栖霞关事件过去多年,周伯彥一直在寻找杀父仇人冰。后来,他查到疑似冰的人在紫衣身边出现过。他找到紫衣,果然看到了冰。他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当场刺进了冰的胸口,并告sù

紫衣说冰就是杀他爹的人。

冰一下发狂,抽剑,弃了娘子雪护卫,冲过去将杀死他女儿的死士斩杀,然后癫狂地冲出战场,失了踪迹。

“娘。”十三岁的少女凄厉地喊出声来,并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爹的剑穿过了娘的身体。下一刻,噗的一声,一柄剑自少女背后刺入,穿胸而过。少女瞪大了眼,在背后的敌人抽出剑的那一刻扑倒在地,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愣在当场,面如死灰的雪护卫突然动了,以己之身迎上那一剑。她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然后慢慢抬头,盯着同样面如死灰的冰质问,“为什么?”

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那一刻,冰刺出了第二剑,目标依然是长公主。

栖霞关事件时,冰、雪二卫作为长公主最为信任的护卫,自然是随侍在长公主左右。战事混乱中,冰突然叛变,一剑刺向长公主。那一刻,大驸马周桥挡在了长公主身前,替长公主挡下了致命的一剑。当时的场面混乱,近身保护长公主和驸马的其他几个护卫愣住了,而长公主抱住胸口血流不止的大驸马哭的凄厉无比,十四岁的周伯彥拼命挥着手中的剑喊着爹努力要冲过来。

没想到,事情过去多年,周伯彥突然有一天对紫衣说出了真相,并当着紫衣的面亲手杀了冰。冰、雪二人,原是先帝在长公主十三岁生辰时送给长公主的护卫。冰是少年,雪是少女,二人武艺超群,此后一直跟随长公主,成年后二人结为夫妻。

当年,紫衣对大驸马周桥有爱慕之心,太后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挑破。大驸马死后紫衣表现出心如死灰的模样,太后也看在了眼里。太后一直放心地重用紫衣,是因为紫衣误认为周桥是死在前皇后武后的死士手上,从未怀疑过太后。

很快,皇帝下令封了平伯侯府。太后阻止不了皇帝,又担心平伯侯会在关键时刻反水,便有了杀平伯侯灭口的准bèi

。这件事,她交给了紫衣。她一向多疑,这时候既表现出对紫衣的看重,同时也在试探紫衣。

因此,当本应死去好几年的钟鹂的尸体诡异而突然地出现在钟太师府府门外时,即便皇帝对下边的人下了封口令,太后还是得了消息。太后大怒,派人查了一下,只查出个大概来。当下,太后便觉得平伯侯不再可靠,起了杀念。

钟皇后是太后捏在手心里的一枚棋子,是用来控zhì

后宫的傀儡。平伯侯胆敢暗助钟鹂,那便是在帮zhù

皇后,坏太后的棋局。不仅如此,太后即便在和皇帝儿子玩儿争权夺势的阴谋诡计,那也不能容忍有人给她的皇帝儿子戴绿帽子。这是藐视皇权、挑zhàn

皇家威严的大逆不道之举,是控zhì

欲极强又野心勃勃的太后所不能容忍的。

钟鹂(鹂妃)身为后宫嫔妃,又是钟皇后的亲妹妹,居然在平伯侯的掩护下诈死逃出宫去。之后,钟鹂暗地里培养了一批死士,效忠于皇后一人。不仅如此,平伯侯居然成了钟鹂的入幕之宾,暗地里没少帮钟鹂的忙。

平伯侯追随太后多年,可以说是太后的左膀右臂。钟鹂(即鹂妃)一事既出,太后就对平伯侯起了疑心,继而起了杀心。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是的,这就是野心勃勃的太后信奉的人生信条。太后多疑,手段又狠辣,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一旦让她起了怀疑之心,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会下令除掉。平伯侯就是个例子,紫衣也是个例子。

No.374可悲又可笑(下)

周围昏暗一片。周伯彥站在院中,任寒风肆虐着周身。风刮的面庞丝丝生痛,袍角吹的咧咧作响,他不为所动,整个人融入到黑暗之中。真相是如此的可悲又可笑!多疑狠毒的亲娘对上自负自私的女儿。结果是亲娘胜在狠得下心,女儿败在自负过头上。

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彥公子,别无他法。这些年,能想的办法他都想尽了,却始终救不出儿子。这次被彥公子抓住,不全是坏事,起码得了一个机会。他将自己所知之事的十之七八都倒了出来,自然是为了取信于彥公子,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大概是药效尽了,大概是他太疲惫了。不多时,他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见彥公子不说话,他咳嗽几声,说道,“即便彥公子放过贫道,贫道也没几年活头儿了。贫道若是死了,吾儿清风定也没了活路。依贫道对太后的了解,只会杀了清风,万没有放清风自由的可能。彥公子,贫道说话算话,只要彥公子能救出吾儿,贫道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包括公子所提之事。”

明济又道,“自去年开始,太后坚信大安有神女。太后言,神女入了太后的梦,命太后尽快找到她。大安得神女相助,大安王朝一统天下之日便指日可待。此次远游,贫道是奉太后之命,出来寻找神女下落的。”许多年前,他因太后之命捏造了一个“神女”出来,然后太后亲手毁了这个“神女”。现如今,太后疯魔了一般,要捏造另一个神女出来。太后为了得到至高的权利,恐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周伯彥的额角青筋尽现,“周素。”他想起了周素为害青舒而留下的《周素手札》。若不是青舒手段强硬,若不是安荣舟出手拦截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周素,就因为他爹不喜欢她,就因为古将军曾坏过她勾引他爹的事,她便一直怀恨在心,处处设计报复所有人。在不知《周素手札》之前,他还同情过周素。可《周素手札》之事爆fā

后,他开始恨周素。如今又得知周素曾勾结太后害古将军,他愤nù

不已。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理阴暗、性格扭曲的女子存zài



“周素,一个和长公主非常亲近的女子。据姚春讲,曾几次撞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曾与周素在青楼后巷中秘密相见。古云虎将军的批命,便是周素拿着太后的秘信,吩咐贫道上门去批的。”

周伯彥离去的脚步一顿,慢慢转回身来,“谁?”

明济耷拉下眼皮子,“彥公子可听过周素这个名字?”

周伯彥眼中射出冷光,“你能做到,本公子亦能做到。”而后,他转身,准bèi

离开此地。

明济道长明显惊愣住了。须臾,他的嘴唇抖了抖,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张了张嘴,眼皮子不再耷拉了,而是睁的大大的,样子有点恐怖,眼中带着决绝之色,“公子能救出吾儿清风吗?”

周伯彥眨了一下眼睛,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他木着脸,靠近明济,弯腰,贴近明济的耳朵,声音压的明明很低,却又透着可怕的肃杀之气,“任何事里,包括杀死太后吗?”说罢,他直起腰,退开几步,一脸木然地站在那里。

明济道长笑着笑着,哽咽出声,“彥公子,清风是无辜的。贫道帮彥公子做一件事,可以是任何事,只求彥公子救出吾儿清风。”

周伯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脸木然地盯着面前发疯似的明济道长。

突然,明济道长眼中闪过疯狂之色,“你发xiàn

了吗?多年来太后一直以夺取亲生女儿在乎的一切为乐趣!长公主大婚,她出手破坏长公主与大驸马的感情。长公主喜欢楚相府的大公子,太后毁了楚大公子并灭了楚相满门。长公主看上一位钱性才子,不过几日时间便有人在城外乱草堆中发xiàn

了钱才子的尸体。长公主和耶律皇子好上了,耶律皇子因遭遇不明人士的追杀而不得不提前归国。长公主收了心,一心一意想和大驸马过完余生,大驸马便死了。长公主终于崩溃,纵身跳下万丈悬崖。”说到此处,他发出古怪的声音,一直笑,一直笑。

这不能言明的许多秘密憋在心里多年,明济道长似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直说,一直说,停不下来。“到那时,长公主成了临国的神女,大安的敌人。当长公主与太后的关系越闹越僵,当长公主与西昌国的耶律皇子传出风花雪月之时,太后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压制长公主的势利。最后……”最后,以长公主跳崖收尾。

周伯彥木然地看着明济道长,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在太后眼里,长公主的一切都在往批命上靠拢。因为是平定四方的神女,所以才有天下俊杰如临国皇子、王爷等人物围在长公主身边,且边疆战事连连告捷。因为命相贵不可言,因此才能辅佐皇上,才能得天下俊杰处处相助。可大安是皇上的,不可能是长公主的。长公主虽说有了驸马,可依长公主的性子,心血来潮地突然嫁去临国也说不定。”

周伯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喃喃出声,“平定四方之神女,命相贵不可言。”

“长公主年轻时的各种传闻,彥公子一定听过不少。长公主以女子之身辅佐帝王,吸引了天下无数英杰的目光。从名门公子、年轻的将军到临国皇子、王爷等不知凡几,个个围在她身边。若贫道猜测无误,也就是那时,太后对长公主生出几分戒心。虽然批命是太后当年自己示意的,可突然之间对长公主起了戒心。再加上那几年战事连连告捷,英雄辈出,太后将一切往批命上靠拢。”

周伯彥感觉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贫道在宫女的床上醒来,此事疑点重重,恐怕也是姚贵妃一手策划的。再到宫女生子,再到清风成为人质,一环套一环,好高明的手段。”到了此刻,他显得很激动,“你娘和太后交恶,是因你娘从一位老宫人处得知了当年得怪病的真相。自此,你娘一心一意要助当今圣上夺回太后手中的权柄。遗憾的是,你娘作不到太后的狠绝,终是败下阵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明济道长显得异常精神,“许多事,贫道在你娘去世后才想通。你娘中毒,不见得是仁怡太后下的手,十有八九是姚贵妃自己动的手脚。姚贵妃当时似是冒犯了仁怡太后,惹怒了仁怡太后,先帝正在考lǜ

是否将姚贵妃打入冷宫之事。恰在这时,你娘得了怪病,仁怡太后与先帝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救治你娘的事情上,将姚贵妃打入冷宫的事放到了一边。等到你娘情况危机,支撑不住了,姚贵妃便在太后与先帝面前提到了贫道。”

周伯彥的神色间还透着几分的恍惚之相,“为什么?”他此次南下,遇到了准bèi

逃出大安的紫衣。紫衣告sù

他,他娘死于一个批命,一个由明济道长断的批命。批命的内容为何,紫衣表示不清楚。紫衣还好心提醒他,知dào

批命内容的恐怕只有四人,先帝、仁怡太后,以及太后与明济道长。现如今,知情者只剩太后与明济道长二人。太后断不会说出来,因此,答案只能从明济身上找。

明济道长休息片刻,抬眼看着对面已经失神的彥公子,“你一定想问,这批命是太后自己示意贫道批的,时过境迁,为何又因这批命容不下你娘吧?”

周伯彥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有片刻的恍惚,“‘平定四方之神女,命相贵不可言’。神女,贵不可言,神女……为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却不自知。

而他每次提笔给人批命,被他批命之人便短则一个月、长则一两年内就会死去。有时候死的只有被批命的那个人,有时候死的是被批命那人以及全家老少。最惨烈的一次,死的人数最多的一次,便是楚相府被满门抄斩、株连三族的那一次。他自知自己此生罪孽深重,却不能回头。因为他的儿子清风在太后的手上。太后安排他们父子每半年见一次面,每次见面说话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此后几年,贫道为远离是非,出门远游。直到听闻先帝驾崩、仁怡太后薨,太子登基为帝、姚贵妃为太后,贫道这才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城。可迎接贫道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不久,太后娘娘秘密将清风接走。”他哽咽,“清风,即是姚春为贫道生下的孩儿。自此,贫道背负起了永远洗刷不掉的罪孽。”此后多年,太后有需yào

便找他给人批命。

“长公主十五岁生辰在即,姚贵妃通过姚春捎了封信过来。信中言,长公主即将遭难,恐会遭遇与前次相同的劫难。姚贵妃请贫道批命,保长公主一生荣华富贵。贫道踌躇几日,在纸上写下姚贵妃给的生辰八字,并在生辰八字下边提笔批命:‘若为女子,乃为平定四方之神女,命相贵不可言。若为男子,享一世荣华,一生无忧’。”他有把柄在姚贵妃手里,不敢不帮忙。姚贵妃言明长公主即将遭遇与前次相同的劫难,很明显是在说仁怡太后要取长公主性命。因此,他思前想后,批了这一命。如此一来,考lǜ

到大安的江山社稷,太后也会打消加害长公主的念头。

他长叹一声,反常地人越来越精神,虚弱之相淡了下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好在有姚贵妃在圣上面前极力保全贫道,贫道才得以恢复平静的清修生活。可是,半年后,姚贵妃暗中将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送至贫道跟前。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宫女。宫女说孩子是贫道的……宫女改名姚春,住在道观下的村中。姚春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子。那孩子越长越像贫道。至此,贫道再也找不到任何否认的借口。”他对姚贵妃的怀疑也打消了。

“过后,姚贵妃暗中传话给贫道。说会救贫道,只因贫道对长公主有救命之恩,还闪烁其词地传达给贫道一些讯息。贫道将前后一联系起来,便有了答案。长公主是误食了为姚贵妃准bèi

的点心才会中毒。长公主毒发后,姚贵妃千方百计使人偷到了解药。可有了解药,又不敢直接拿出来,怕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因而只能借着贫道的手,解了长公主的毒。即是贫道坏了别人的事,别人自然要反过来报复于贫道。只是时间推迟了两年而已。好在,贫道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此劫。”

“贫道错了。”他哆嗦了起来,“太后再下懿旨,请贫道进宫宣扬道法。此次进宫,贫道才知自己此生万劫不复,再不能回头。……贫道,贫道被人打晕,而后在宫女的床上醒来。贫道面如死灰,只道‘天要亡我’。当下,姚贵妃及时出现,帮忙遮掩此事,并暗中派人送贫道出宫,并暗示是太后娘娘要害贫道。……太后、仁怡太后的寝宫中搜出了红尘眠,据闻有宫女证实了仁怡太后曾是异族圣女……是非恩怨纷纷扰扰,事情很快被圣上压了下去。”大概是怀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他把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儿地往外倒。

说到此处,他咳嗽了一会儿。咳嗽停了,人反倒精神了起来。“贫道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打听,惶惶然不可终日。贫道以作法伤了身,必须闭关休养为由,整整躲了两年时间。两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贫道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这才敢出现在人前。”

“那是一个阴谋,可怕的阴谋。贫道试过争脱,却发xiàn

没有争脱的可能,惶恐之余只能受人摆布。有人拿了解药给贫道,贫道自不敢说自己会治病救人,因为这个谎贫道根本圆不下去。贫道无法,只能装神弄鬼地施法,画了三张符纸,再给长公主服用了三碗加了解药的香灰水。三日后,长公主醒了过来。圣上和太后赐下许多东西,放贫道出宫并修缮了贫道所在的阳明观。”

“因不知自己的境况,贫道坐立难安。用午饭时,送饭的宫女没有退下,反倒与贫道说话。宫女说,要想活着出宫,贫道必须对她的主子言听计从。”他顿了顿,吸了口气,“宫女告sù

贫道,病榻上躺着的是圣上和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长公主没有生病,只是中毒了而已。此毒名为红尘眠,无色无味,是异族不外传的毒药圣品。除了异族族人,没人知dào

此毒。放眼天下,没有医者认得此毒。再高明的医者,均当长公主得了怪病,无论如何也查不出长公主的病因。”

“对于治病救人之术,贫道只知皮毛,哪里能够医治长公主的病症。当时,贫道不知生病者为何人,被人领到床榻前,战战兢兢地隔着床幔为患者把脉。旁边有宫人问贫道能否医治,贫道惶然不敢作答。宫人不知怎么想的,没有再追问,只将贫道带下去休息。”

明济道长接着说道,“姚贵妃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贫道有起死回生能力的谣言,求得了仁怡太后的懿旨,宣贫道进宫。贫道惶惶然不知所措,因不敢抗懿旨,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忐忑地入宫。”他嘴里的姚贵妃,是指现今的太后。他嘴中的仁怡太后,是指先帝的亲娘,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奶奶。先帝驾崩时,仁怡太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很快便辞世了。

周伯彥面上不显,却是心生波澜。不是生了怪病,而是中毒了?

须臾,明济道长似乎是好受点儿了。他睁开眼睛,满面悲凉之色地盯着周伯彥,“一切孽缘的开端,是从贫道不自量力地进宫医治你娘开始的。你娘得的不是怪病,不是病,而是毒,你娘当时是中毒了。”

周伯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分的同情。

过了一会儿,明济道长终于调整好了自己,也不再喘粗气了。他开口了,因为人比较虚弱,声音小了很多。“贫道此生罪孽深重,虽有不得以的苦衷,可……罪孽深重……”他痛苦地又喘了起来,闭上眼睛缓了缓。

周伯彥还是不说话,似乎并不急于知dào

答案一样。

此刻,明济道长的两只手耷拉在椅子的两侧,双手都缠着白布,没有血迹渗出。他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不对,还算干净,穿的也很齐整。从头到脚,他的身上不见半点的血迹。空气中薰香的味道四处飘散,掩盖了一切可能有的异味。

得讯而来的周伯彥一撩袍角,坐到了冷强事先准bèi

好的椅子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明济、委顿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明济,一言不发。

这时,有人给明济道长又灌了一碗黑漆漆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药,有人给明济道长包扎双手,再为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而后,这些人刑具一收,再稍微收拾了一下地面,取来薰香点上。至此,一干人等退下,独留喘着粗气的明济道长委顿在椅子上。

到了夜里戊时时分,明济道长再次受不了地喊什么都招认时,行刑者才满yì

地停手。

为了让明济道长保存体力,他们还按时给明济吃饭,不时给明济喝水。即便中间明济不肯合zuò

,曾拒绝用饭、拒绝用水过。可他们岂能让明济如愿,饭强喂、水强灌。不仅如此,行刑者中的一人似懂医术,还不时为明济把脉,从而调整行刑的时间长短,还会看情况给明济灌不知明的汤药。期间,明济道长曾几次表示将知dào

的一切都告sù

彥公子,但行刑者不为所动,继xù

折磨他。

他们的刑罚不是连续性的,每隔一个时辰实施一次,每次用时绝对不超过一刻钟。这样一来,明济道长没有昏迷不醒的机会,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感受那创伤不大却疼到骨子里的痛。那种痛到极致,却不得解脱的痛苦,才是对人肉体上及精神上的最大折磨。

不得不说,冷强的手下很有手段,也很会把握分寸。他们根本没有动用大刑,也没有长时间用刑。他们遵循冷强交待的,不会把人弄死,却只用最简单、造成的伤口最小、又不会危机生命的刑罚手段,让明济痛到了极致,痛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这一天一夜里,隐在山林中的破旧的庙宇之中,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从一处地下室内准时准点地传出苍老而凄厉的叫喊声。只不过,一声比一声凄惶,一声比一声虚弱。

旭日东升,无尽的黑暗被光明驱散。东升的太阳慢慢偏移,再到缓缓西落。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黑暗再次吞没了世间万物。

只是,当尖细的木楔子被敲入手指头的时候,明济道长的自以为是、以及所认定的一切,瞬间灰飞烟灭,只剩老态而痛苦的惨叫声。

再者,世人敬畏神佛,在世人眼中道士是道家在人世间的使者,他又是太后尊崇的“国师”,他在大安王朝的地位超然。从皇亲贵戚到王侯将相、从高门权贵到平民百姓,哪个不将他视为神使!就是皇家寺院德高望重的主持和大法师见到他,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最重yào

的是,这么多年来,皇帝恨他入骨却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彥公子难道还能大过皇帝不成!想到此处,他心中大定。

明济道长瞬间变色,“你们……你们……”除开三两件不如意的事,他一生算得上平顺,从未受过皮肉之苦。他以为彥公子只是在拿话吓他,可是看眼前的情况,似乎不是吓他那么简单。他力持镇定,努力不让自己在人前示弱,同时心里存了侥幸心理。他是太后手中的一把特殊的利器,是太后最为倚重的人。他不认为彥公子敢对他动刑,让他受皮肉之苦。

冷强以看待死人的目光盯着明济道长,语气却是温和的,“下手要有分寸,别弄死了。要让他痛到极致,感受一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两名青年眼睛盯着明济道长,慢条斯理地挽起了各自的袖子。他们的脚边摆着打开盖子的木头箱子,形状方方正正的、大小大概有三尺左右长。箱子里装的,俱是沾了血迹的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似是刑具。

很快的,收到周伯彥的指示,冷强带着两名樵夫打扮的青年来到地下室。

这一刻,周伯彥用行动告sù

明济道长自己的答案。他顺着木梯上去,一把掀翻了头顶上的木板出去,独留明济道长在下面。

明济道长心生畏惧,脸上却不显,“贫道的要求只这一个。只要彥公子肯成全贫道,只要是公子想知dào

的事,贫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青舒的名字被提及,周伯彥吃了一惊,紧接着是愤nù

。他霍地转过身来,紧紧盯住明济道长,眼神能冻死个人。青舒是他的弱点,眼前的杂毛老道敢拿青舒出来说事,找死。世人都拿明济道长是世外高人,他却一直当明济道长是害人性命的神棍、恶棍。此时此刻,他恨不能一掌将其拍死。

明济道长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彥公子若能安排贫道与古青舒小姐见上一面,贫道便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他一定要见到古青舒。他迫切地想知dào

古青舒是否如他猜测的那般能够影响卦象。据上古术士秘文记载,本身能够影响卦象结果的奇人百年不出一人。面对这样的奇人,再高超的卜算者卜算出来的结果不是空卦、就是错卦。而这样的奇人,还能不同程度地影响身边人,让卜算者束手无策。他此生唯一的乐趣各剩卜卦一项。如今很可能遇到了记载中的奇人,他自然激动无比,迫切地想要了解、研究一番。

周伯彥立时蹙眉,显然是耐心告罄,“道长,在本公子面前,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不用明济开口,他就表明不接受任何交换条件。笑话,明济已经在他手上了,他有的是办法让明济开口,自然不必接受任何的交换条件。

明济道长说有个条件。

No.375会离开我吗

被他抱住的瞬间,青舒本要大力挣开的。她的丫鬟都看着呢,想着这人怎么不管不顾的。但在听到他的问题后,她愣了一下。愣过后,马上意识到他的反常,语带疑惑地轻声问,“你怎么了?”

周伯彥眼里看不到其他人,双臂一伸把人带进怀里,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似地问道,“你会离开我吗?”

青舒走出内院的月亮门,一抬头便看到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周伯彥站在那里。她一脸喜色地走上前,“怎么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赶紧回去暖和暖和。我几日你屋里一直没停火,暖和的很。你先回去洗漱,我这就命人生火做饭。”

小娟赶紧将吃到一半的苹果丢到果盘里,急追出去。

丁家妹愣了一下,忙提了灯笼追上去,为小姐照明。

青舒听了,犹豫不过三秒,命丫鬟拿过大氅,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天已经黑透了。丁家妹手里提着灯笼,一脸喜气地跑来报信,“小姐,彥公子回来了,已经进府了。”

周伯彥用过早饭,跟乔翰打了声招呼,离开了乔府。到了城门口,他与等在外边的六名锦衣护卫汇合。大家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康溪镇。

天亮,乔府的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厨房按时按点儿地做好客人的早膳。乔翰同前几日一样,到厨房提了食篮,亲自送到彥公子居住的院中。彥公子不在的时候,他一样亲自送来彥公子的一日三餐,做足了掩护之能事。

乔翰这两天夜里基本守在书房,哪里也不敢去。彥公子回来了,他松了口气,赶紧把人请回小院。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倒头就睡。

周伯彥走秘道,回到城中的乔府。

一个下午,冷强总觉得彥公子看他的眼神带着杀气。他吓够呛,能不出现在彥公子面前,就不出现在彥公子面前。他心里默默地把亦师亦友的安荣舟骂的狗血淋头。天黑了,来了一队人把道长接走了。三更天的时候,彥公子带着人走了。这时,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忍不住骂出声,“姓安的混蛋,你害死我了。”

捉弄人成功,安荣舟心情大好,大笑着逃了。

冷强吓的一激灵,反应不及让口水给呛着了,扶着门框猛咳,咳的脸红似血。

安荣舟拿胳膊肘顶了冷强一下,大嗓门儿地喊,“嘿,跟哥哥说说,是不是喜欢古将军的女儿?放qì

吧!没戏。赶紧藏好你的小心思,否则,里面那位肯定将你一刀砍了。”

冷强看到安荣舟要走,急步过来送人出门。

安荣舟咕哝了一句小气,又见周伯彥冷眼扫过来,立马摸摸鼻子,走人。

周伯彥懒懒地说道,“你可以滚了。”

安荣舟坏心起,捅了周伯彥一下,“嘿嘿……你觉不觉得,这小子其实在偷偷喜欢舒妹妹。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哪里会这么容易炸毛?”

周伯彥以指轻敲桌面,不语。心里却想着,怎么听着像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呢!据他观察,冷强此人并不像个冲动的人。

安荣舟摸摸下巴,“放心吧,他是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各方面都很出色。他的底细大哥一清二楚。”说罢嘿嘿一笑,“告sù

你个事儿。古将军在世的时候,他小叔还是虎狼卫中的一员。他小叔总给他讲古将军的事,他自小便视古将军为第一大英雄。那什么,舒妹妹在京城的时候,有人说她的不是,连带的说古将军的不是。这小子急了,不管不顾地当街把人揍的半死,让京畿巡卫营抓去了。对方可是二品大员的公子!让他道歉,他梗着脖子喊除非对方先向古将军的英魂磕头认错,否则一切免谈。嘿嘿……这小子,甚得我心。”

周伯彥颔首,“大哥觉得此人如何?能力,忠诚度。”

安荣舟表情一滞,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所知的被称为冷首领的人物一圈儿,最后想到在院中遇到的人,“冷强?”

周伯彥的话峰一转,“冷首领,大哥见到了?”此人是舅舅派过来协助他的,交待的两件差事办的不错。能不能完全信任,他还要再看看。

安荣舟略略一想,满口应下,“没问题。”

周伯彥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喉咙的异样感,“你的人,必须今晚天黑前过来接人。我还有事,天亮前必须赶回郢城。”朝中盯他行踪的人太多了。他借助乔翰的力量秘密出了郢城,在此处办紧要事。他身不在乔府之事,也不知能不能瞒到他回去。

“大哥心里有数。”安荣舟郑重其事地回了这么一句。他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最近太后那边,皇上这边,都是动作不断。这种非常时期,彥弟交待他的事,肯定都是紧要的事,绝对马虎不得。

“大哥,兹事体大,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成。”

周伯彥又道,“我这儿有个道长,要去南边沿海地区办点事儿。你派几个可靠之人扮成道士一路护送他过去。具体去哪里,过了安宁河自有人指点你们。”

安荣舟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接过信翻来复去地看了几眼,收妥,并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一定不会办砸。”

周伯彥忍着不让自己伸脚踹人。他把桌上写好并密封的一封信递了出来,“尽快送回去,亲手交上去,不能经他人之手。”

安荣舟听了,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你不让大哥过安生年,让你把大哥从温柔乡里硬生生地挖出来。遭报应了吧!活该你着凉。”

周伯彥示意他坐,并说道,“昨晚着凉了,没什么大碍。”

很快,全身上下裹得跟熊似的安荣舟被请到周伯彥跟前。他本想开口损周伯彥几句,恰好周伯彥咳嗽了起来。他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书,“请。”

顾石头进屋禀报,“公子,大公子到了。”

午时,古旧的庙门被人啪啪拍响。

周伯彥说了声“无碍”,开始洗漱,间或咳嗽几声。

顾石头立kè

扯着青年出去了。等他端了洗漱的水进屋,就见公子已经起床穿戴好了。“公子,您怎么起身了?屋子里冷,你躺回去吧!”

周伯彥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青年虽不是坐堂大夫,公子虽说无碍,还是极谨慎地把了会儿脉,说道,“染上风寒了,不严重。属下的包袱里有所需药材,公子若是信得过属下,属下这就去煎药。”

“无碍。”周伯彥说话时,嗓子有些哑,但并不严重。

顾石头说了声“公子等我”,火烧屁股地冲出屋去。不多时,他手里扯了个作樵夫打扮的青年回来了。他把人往床前一堆,“快,公子咳嗽了,快看看。”

这时,周伯彥半眯着眼,又是一阵咳嗽。

天亮,院中响起悉悉簌簌的脚步声,还有劈柴声。卷了被子趴在桌上的顾石头抬起头,有些迷糊地东看看、西瞅瞅,然后被屋中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惊的立kè

清醒了。他随手扯下身上裹的被子丢一边去,冲至床前,伸手先探公子的额头。还好,没有烧。

顾石头觉得一床被子不够厚,可又找不到多余的被子给公子盖。他在屋中左右张望,一下看到公子放在椅子上的厚实大氅。他二话不说,取了为公子盖上,想着公子千万不要染上风寒才好。

一碗热面汤,一碗驱寒的姜水下肚,周伯彥被顾石头催促着躺到简易的木板床上打盹。

顾石头住了嘴,赶紧打开屋门,迎了公子进屋。屋中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亮中他看清公子的脸冻的不轻。他急急地张罗起了热水热饭,还特意找人问有没有姜。

可有些事不弄清楚,心里始终放不下。现如今弄清楚了,果然如爹所言,徒惹伤心罢了。阿舒在等他回去。他抬手抹了把脸。手指碰到眼睫毛上凝结的冰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外边站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他稳了稳心神,转身,动作僵硬地往回走。

周伯彥慢慢调匀呼吸,把放在心口位置的手放了下来。而后,他动作僵硬地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信。爹信中还提到,有机会一定过来看看他,看看他的阿舒。又以郑重的口吻劝他,不要去翻那些陈年往事,翻出来也是徒惹伤心罢了,不会快活。过去的已经过去,平静安康的日子最适合他们父子。

觉得院中的黑影还没什么反应,顾石头继xù

叨叨着。

洪威照样附和,“对的,对的。”

顾石头,“您看,您每次出门,古小姐都会细心地为您准bèi

细软。总会叮嘱您,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您若是瘦了、病了的,古小姐肯定会心疼个半死,指不定还会背着您悄悄抹眼泪。公子,古小姐还是笑起来好kàn

,您真舍得让古小姐哭吗?”

洪威反应了过来,附和道,“对的,对的,古小姐会心疼。”

顾石头急的抓了抓头上的帽子,突然眼一亮,“公子,您若是着凉得了风寒,古小姐会心疼的。”

院中的黑影没什么反应。

一直不敢开口的洪威也加入,“风大,请公子入内暖暖身子。”

周围太过昏暗,立在屋门口的顾石头只能看到院中模糊的黑影。他觉得公子的情况不对,忍了又忍,终究是担忧之情胜过了一切,大着胆子出声,“公子,外边太冷了,该回屋了。”

一切的症结居然在神女一说上,而且还是杜撰出来的。那一场残酷的争斗,居然就是为了一个杜撰的神女之说。如此的可笑,又是如此的可悲!

神女,又是神女。紫衣说明济道长给长公主的批命,其内容估计只有先帝、仁怡太后以及现在的太后和明济道长四人知晓。那个人说,他娘曾醉酒的时候自称神女。明济道长说,是按照太后的意思给当时的长公主批命为神女的。

那天,那个人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当时他告sù

自己,那个人侮辱了他娘,他应该追上去狠凑一顿。可是,他挪不动脚,只能赤红了双眼任那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黑暗中,周伯彥突然捂住胸口。他承认,即便知dào

亲娘不曾爱过他半分,即便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亲娘是否在乎过他,可每每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那种轻蔑的语气,总让他想到一些不开心的旧事。然后,他就觉得心口不受控zhì

地疼痛起来,像生生撕扯开了皮肉一样的疼痛,痛得他无法呼吸。他不该在乎的,不应该在乎的,可为什么控zhì

不住这种撕裂般的痛楚?

那人最后又说:你一定不知dào

,景菲曾醉的神智不清,缠着你爹耍酒疯,口中念着自己是俯瞰众生的神女,天下人谁敢与她争峰。可笑又可悲的神女!居然忘了那是我的地盘,居然没发xiàn

你爹以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那个人还说:若不是你爹活的明白,用最聪明的办法带年幼的你远离了是非之地,你也会和我儿一样,来不及长大便会早早夭折。景菲和太后没什么不同,根本不知dào

什么是虎毒不食子。痛了吗?得知这一切,你有没有痛到麻木?哈哈……你是她的儿子,我的恨意只能发泄到你身上。要怪,只怪你是她的儿子。你生气了吗?恨我吗?恨我,就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那个人又说:当年你爹娘带你逃出京城前,你爹本是找了可靠的兄弟,要把你秘密送走的。只可惜,景菲觉察到了,硬是拦了下来。你知dào

景菲这么做的理由吗?你一定想不到。哈哈……景菲不答yīng

把你送走,只因你爹最在乎的只有你而已。若是你真被送走了,景菲担心你爹会舍她而去、去追你。于是景菲抓牢了你,死活不答yīng

把你送走,却不管你的死活。她这么做,只为留住你爹。得知这一切,你心痛吗?

那个人说:想来,这世上最了解景菲的,不是身为亲娘的太后,亦不是身为兄长的皇上,更不是我或耶律灏真,而是大驸马周桥,也就是你爹。我逃出生天,游走于各国之间,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不知凡凡。有一天,我恍然明白,活的最明白的,非你爹莫属。景菲风流放纵的一面、景菲对骨肉亲情淡漠的一面、景菲贪恋权势野心勃勃的一面,你爹看的一清二楚。你爹是个人物,可惜一生都毁在了景菲的手上。我私下耳闻过一件事,不知真假。

那个人说:世人都道景菲曾如何如何尽心辅佐了年轻的帝王。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事实远非如此。景菲何曾没想过站到权力的最顶端!景菲帮zhù

皇帝,自然是存了自己的私心。她原本是要扩充自己的势力,留待有朝一日在适当的时机夺权的。只不过,在那之前,景菲的羽翼还不够丰满的时候,太后率先动手开始削弱景菲的势力。景菲先一步败在了太后的手上,没有把自己充满野心的一面暴露于人前。最后,景菲成了皇帝眼中的好妹妹,成了世人眼中惊才绝艳的传奇女子。

那个人,无论是表情上还是言语中,毫不掩饰对他娘的鄙夷与不屑。

前不久,有人找上他,对他直言不讳。不,确切地说,那个人的言辞犀利而充满挑衅意味。那个人,大概是想激怒他,也或许只为发泄胸中恨意,谁知dào

呢!那个人说,景菲,即他的亲娘,自认异于常人、自认是世上最高贵之人、又自侍才华过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她勾勾手指头就能左右迷恋她的众多男子,让那些男子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因而,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风流快活上,却忘了积蓄力量、忘了抓牢并稳固自己的势力。这才在和太后抗衡的时候总是落于下风,并在最后决战的时候一败涂地,仓皇出逃。最后,她又以那样懦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周围昏暗一片。周伯彥站在院中,任寒风肆虐着周身。寒风刮的面庞丝丝生痛,袍角被吹的猎猎作响。他不为所动,整个人融入到黑暗之中。真相是如此的可悲又可笑!多疑狠毒的亲娘对上自负自私的女儿。结果是亲娘胜在狠得下心,女儿败在轻敌、自负过头上。

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彥公子,别无他法。这些年,能想的办法他都想尽了,却始终救不出儿子。这次被彥公子抓住,不全是坏事,起码得了一个机会。他将自己所知之事的十之七八都倒了出来,自然是为了取信于彥公子,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而结果,不能强求,只能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大概是药效尽了,大概是他太疲惫、太虚弱了。须臾间,他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他的一生看似风光,却处处受制于太后。他是人前风光,人后只把一肚子的苦水往肚子里咽。他是贪恋过富贵荣华,可清风成为人质那日起,他的富贵梦便醒了。可醒了又如何,清风的小命捏在太后手里。他和紫衣没什么不同,只是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他们就是那“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必除之”的角色罢了。

明济道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而后说道,“即便彥公子放过贫道,贫道也没几年活头儿了。贫道若是死了,我儿清风定也没了活路。依贫道对太后的了解,太后只会杀了清风,万没有放清风自由的可能。彥公子,贫道说话算话,只要彥公子能救出我儿,贫道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包括公子所想之事。”

寻找神女?周伯彥绷着脸,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逝,但一时来不及抓住。

现如今,他意wài

落入彥公子的手里。虽然吃了皮肉之苦,但他突然敢想了。或许,在这场权利之争中皇帝能够胜出。或许,彥公子能帮他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救出他的清风。只要能救出他的清风,他愿意为彥公子做任何事,死也甘愿。所以,寻找神女本是秘密行动,可他心甘情愿地告sù

了彥公子。理由无非一个,表现他的诚意。

此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日日不忘揣测太后的一举一动。到如今,太后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心惊肉跳。因为,太后这个人他看透了至少八九分。太后此次急切地派他出来寻找神女的下落,若他猜测无误,太后这是等不及了。皇帝越来越不受控zhì

,朝中臣子越来越多的站到了皇帝一边,太后这是等不及要夺权了。本来,谁站在权利的最顶端,他并不感兴趣。可他儿子的性命捏在太后的手心里,他敢想,也不敢想。

这么多年来,明济道长一直受太后控zhì

,反抗不得,心里自是意难平。自长公主死后,他开始学会揣摩太后这个人,不放过过往的任何细节。工夫不负有心人,他费了一一番心思弄到了一些消息后,终于想通了过往的许多事。那时,他才明白过来,自长公主十二岁生怪病开始,他便入了太后(当年的姚贵妃)的局。顿悟的那一刻,他如陷冰窖,只觉通体刺骨的寒。

No.376操心的命

等两人面对面地坐定,青舒催促周伯彥趁热把蜂蜜水喝了,还解释说道,“能暖身子,多少也有润喉作用,嗓子会舒服一些。”见他盯着茶杯不动,又补了一句,“没放多少,不甜。”她不由在心里默默一叹,觉得自己果然是个操心的命。

青舒回头看了他一眼,“挂到衣架上去。”

周伯彥应了一声,走至桌边,解身上的大氅

青舒放下里层的厚门帘,走向烧的正旺的炉子,准bèi

提起刚烧开的水壶,“去桌边坐下,我给你冲碗蜂蜜水,暖暖身子。”

周伯彥进了屋,迅速将拉门关好。

青舒探头看院中,只周伯彥一人。“进来吧!”她的口气不怎么好,但眉眼间的关心之色怎么掩也掩不住,退后,让出门。

周伯彥身上穿的很厚实,头上还戴着顾石头坚持让他戴的帽子。他对青舒的抱怨不予理会,心下不解为何是青舒来开的门,但也不动声色地问道,“外边挺冷的,不准bèi

请我进去?”

冬日里,为御寒门窗都是紧闭的,尤其是青舒做足了御寒工作。因此,传入屋中的声音听着有些模糊,但她也大概听出是周伯彥的声音。如此,她也不想着拿防身之物了,快步过去,掀开并卷起门里的厚门帘,把拉门推开,再掀了外边的厚门帘,出口便是抱怨的语句,“不好好养病,你怎得跑我这里来了?”

“是我。”已经进院,走至青舒门外的周伯彥出声。他此刻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心里对青舒的丫鬟生出不满来。他都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了,青舒的丫鬟居然一个都没发xiàn

有男子闯入女子内院。这些丫鬟,做事太过散漫不说,警惕性更弱。若不是他忍不住咳嗽出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xiàn

有男子闯入?

院中似乎有微微的响动。她也没多想,只当是风声,继xù

慢腾腾地在屋中转着圈儿走,全当消食了。直到一声闷咳声传入耳,听着似乎是男子发出的,她一惊,“谁在外边?”她一边大声质问,一边迅速扫视周围,想弄个防身之物在手。

把书随手合上,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慢腾腾地走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不仅操心弟弟的事,还操心起了未来夫君周伯彥的事。他这次回来,状态不太对,也不知遇上什么遭心事了!

她自己迟早是要嫁人的,即便还会照看着弟弟们,可总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她得早做打算,为弟弟们早些培养出日后用起来称手的下人。一旁还有古管家和苏妈妈照应着,她也能放心几分。

四个立字辈的丫鬟,她是为自己准bèi

的。春分和秋分是要为青灏准bèi

的,夏至和冬至是要为青阳准bèi

的。为青灏和青阳准bèi

丫鬟,自然不是要给他们准bèi

通房丫头,而是要给他们准bèi

得力的、信得过的、办事能力一流的丫鬟。日后,若这四个丫鬟经得起考验,到了岁数,就让她们嫁人当管事娘子,之后照样留在青灏、青阳身边办差。除了丫鬟,弟弟身边缺不得小厮,尤其再过一两年他们走出门去踏上求学之路、开阔眼界之路之时。

青舒给小丫起了大名,叫立春。她都想好了,要培养八个得力的丫鬟出来。名字就按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以及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排下来。现在立春有了,就是小丫。还有一个立夏,是从苏妈妈正在调教中的小丫头中选的。立秋、立冬及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人选目前还在待选阶段。

见主子如此,小鱼也好,小娟也罢,不敢有异议。她们二人带着立春出去,关好门去厨院用饭。

青舒觉得自己现在又没什么事,身边根本不需yào

留丫鬟。于是她一摆手,意思是让小鱼她们赶紧走,也不多说。

小鱼听了主子的话,说道,“小姐,先让小娟和立春去吧,她们回来奴婢再去。”一般情况下,她们三个丫鬟用饭也是要轮流的。昨日是小娟留,今日轮到她留。立春还小,她和小娟从不让立春留下。这立春不是别人,正是厨娘许三娘的女儿,即小丫。

青舒抬眼,“你们三个,快去吃饭吧!”这是规矩,主子用过饭才轮到下人用饭,而且都要到厨院布置的食厅用饭,男人一个食厅、女人孩子一个食厅。不过,府里有特殊情况时,这项规矩并不需yào

死守,管家或管事会临时作调整。她也会偶尔让自己的丫鬟跟着自己用饭。

小鱼拿开油灯罩,挑了几下油灯芯子,再拿剪子稍稍剪掉一点灯芯,这才把油灯罩罩回去。

半天转眼就过去了。天擦黑时,青舒刚用过晚饭,正坐在油灯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桌上的书。

门开了又关,周伯彥的呼唤声并没能留住青舒的脚步。

青舒突然回神,看到周伯彥关切的眼神、青阳三人急切的神情,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xiàn

,自己居然发起呆来。她尴尬地唔了一声,催促周伯彥,“饭菜要凉了,赶紧趁热吃。多吃点,病好的快。”她也不等周伯彥说什么,转身就走,经过洛小荣身边时丢下一句,“你们陪哥哥呆一会儿再回去,姐姐温好饭菜等你们一起用。”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阿舒,我没事,阿舒,阿舒……”

昨晚见面时,灯笼的光线并不好,她也没看清他的脸色。如今看清了,才知他的脸色并不好。还有,见到她,他虽然在笑,可她觉得他的眉宇之间隐隐透着几分愁色。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寂寥之色。这是怎么了?出门一趟,难道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青舒进屋,看了他两眼,亲手从食篮中端出一碗蛋花汤、一碗浇拌汁的皮冻、一碗熬的软烂的红豆白米粥、一盘素炒香菇,和厨房送来的吃食一起摆上桌。她送来的吃食相对而言都是易于吞咽的,这是考lǜ

到他嗓子痛而特意做的。

此时,周伯彥身上披了衣物坐在桌前,正准bèi

用午饭。

到了午饭时间,青舒做了清淡的几样吃食装进食篮中,交给小娟提着。她回屋换好衣服,带着青阳他们过去探病。

三人满口答yīng

,一上午便呆在姐姐身边玩耍,中间还练了会儿字,哪里也没去。

青舒知dào

周伯彥得的不是大病,只是伤寒,暗暗松了口气。她嘱咐青阳他们三个,“哥哥需yào

休息,别打搅哥哥养病。每天探病可以,但不能呆太长时间。”

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围在周伯彥的床头,像模像样地说了会儿安慰人的话,结伴跑去找姐姐说话了。

周大夫为彥公子诊了一会儿脉,问了几个问题,便道是伤寒加重,须得服用两三日的汤药。他开好方子,嘱咐了几句饮食方面的忌讳,便叫人去抓药。

古管家得信儿的第一时间请来了周大夫,为彥公子诊治。

身子不适,加上冒着严寒赶了一日的路,周伯彥很乏。头沾上枕头不久,很快便沉沉睡去。他以为一夜好眠,伤寒这等小病便会过去了。哪曾想,第二日早晨醒来便觉得头重脚轻的,浑身软棉无力不说,嗓子嘶哑的一说话就痛。他苦笑,心里却明白,自己因心事重,没有重视先前的小伤寒,这才有了此等苦果。他不怕自己得小病,只是怕青舒担心而已。

顾石头伺候公子漱了口,又伺候公子到寝居宽衣上床躺下,这才吹熄桌上的油灯,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出去。

饭罢,青阳催促周伯彥早点歇着,并约好明早一起用饭,然后和青灏、洛小荣结伴走了。

这顿热腾腾的饭菜,既有青舒的心意在里头,又有青阳他们陪着,周伯彥的胃口很好。

就在周伯彥快招架不住热情无比的喂食举动时,四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上桌。小娟把中碗儿的面摆到周伯彥跟前,三个小碗儿的面分别摆到青阳、青灏和洛小荣面前,又加了筷子。

顾石头转过身去偷笑之余,放心不少。公子自着凉之后,胃口很差,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即便是回来了,可在三位少爷过来之前,除了那碗蛋花汤喝的通快,桌上的菜基本没怎么动。现在好了,有三位少爷盯着,还有三位少爷亲手喂食的小把戏,不信公子不多吃!

周伯彥满面笑容地点头。只是,当三只手、三个卷好的荷叶饼一起递到了嘴边时,他是哭笑不得,一个一个地挨个儿全部吃掉了。

青阳呆了一下,马上又乐的跟什么似的,“哥哥还吃吗?我给哥哥卷。”

周伯彥高兴,也不讲究什么,就着青阳的手咬了一口卷了京酱肉丝的荷叶饼吃。青阳笑眯了眼,却在发xiàn

手里剩的半个荷叶饼里面的汤汁流了出来,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着急地啊啊叫。周伯彥被逗乐,抓住青阳的手,张大嘴巴把剩余部分一口含进去吃。

青阳净了手,卷了个荷叶饼递到周伯彥嘴边,“哥哥瘦了,吃这个,这个好吃。”他觉得彥哥哥的脸色不怎么好。

顾石头忙接了食篮打开,取出里面的京酱肉丝和酸辣白菜,以及京酱肉丝配的荷叶饼摆上桌。

这时,青阳到了,手里提着食篮。他没和青灏、洛小荣一起过来,是因为先去了姐姐那边一趟,顺便主动请缨把姐姐刚装好的食篮带过来了。

青灏和洛小荣来了,一左一右地坐在周伯彥的两侧,嘘寒问暖了一番。

周伯彥说道,“今日没吃药,喝点酒无妨,满上。”他也不看顾石头纠结的脸,慢吞吞地把面前的一小碗蛋花汤喝了。之后,一边慢条斯理地品着酒,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

顾石头摆好椅子,请公子入座,然后说道,“公子,小姐吩咐了,先喝蛋花汤,暖暖胃。”见公子盯着酒壶,他又解释道,“小姐命人温好送来的。小的不敢提公子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把酒留下了。”

周伯彥洗漱沐浴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一碟下饭的小咸菜,以及冒着热气的一碗蛋花汤和两个炒菜。旁边还有一壶酒,一个酒杯。

苏妈妈也走了一趟厨房,倒是没碰上青舒。不过她明白了,彥公子的吃食小姐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准bèi

,厨房把护卫们的吃食准bèi

出来便成。

小娟在来的路上就得了吩咐的,因此目标明确、手脚马利地很快就装好了所需食材,而后对许三娘耳语了一句什么,两手各提一个菜篮子,跟在青舒后头走了。

青舒看了看厨台上摆出来的食材,没说什么,示意小娟拿东西。

青舒赶到厨房的时候,厨娘许三娘和关婆子已经在了,还有两个为她们打下手的小丫头。许三娘和关婆子正在处理食材,两个小丫头一个在洗菜、一个正在生火。四人见了青舒,停下各自手里的活计问安。

周伯彥截断顾石头的话,“路上灌了一肚子凉气,热汤热水便能解决的事,别惊动小姐。以防万一,明早请大夫。”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天都黑透了,又冷,他不想折腾周大夫。

顾石头皱着眉毛,“可是……”他不明白,生病就是生病,这有什么可瞒的?

周伯彥摆手制止顾石头说话,自己站在原地好一阵咳嗽才停下,并警告道,“管好嘴巴,别说些有的没的传到小姐耳朵里,让小姐忧心。”

顾石头凑过来,“公子,您……”

周伯彥一点头,什么也没说,迈开步子走的有些急切。能不急吗?他强压着喉咙的异样感才没有当场咳嗽出声。等走出一段距离了,他忍不住了,抬袖捂嘴,闷声咳嗽起来。

青舒着急给他做吃的,“成,煮面条。你先回去洗漱,面煮好了就给你送去。”

看到她的笑容,周伯彥眸光一闪,眼中有了笑意,“面条吧!”他不知饺子有现成包好的,以为煮面条相对比煮饺子方便。

青舒压下心头的疑惑,对着他嫣然一笑,“想吃饺子还是面条,我这就去煮。”饺子有提前包好冻上的,生火、烧水,下锅煮就可以了,方便。面条的话现活面、要醒一会面团,再现擀面条,要多等一阵儿。醒面的工夫,倒是可以炒几个菜。

周伯彥默默地搂着青舒站了片刻,突然松手,收回双臂,退开两步站定。他眸光沉沉地看着青舒的眼,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我回来了。”

青舒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儿,不由更加疑惑,心底涌上不安。

周伯彥却只是搂着青舒,用的力道不轻,并不说话。

No.377他和她

尽量在15号完结,若15号码不完,最迟不超过2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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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在慢慢扩散。不,不,不要再想了。她摇头,她这是自己在吓唬自己。他和她都好好的,他们会在她二十岁那年成亲。他和她要一起白头到老。他们说好的,谁也不能变卦!

“日后若是大哥过来取赐婚密旨,什么都不要问,悄悄给他。”

青舒立在院中发呆,他走前对她耳语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日子在吃吃喝喝中度过,很快就到了正月初六。周伯彥的伤寒早就好利索了,也不咳嗽了。他带着顾石头和十一个锦衣护卫离开了康溪镇。

青舒当着大家的面,把信封的口子封上。她召手,小娟立kè

送上一个木头小匣子。她把信封放进小匣子里,当着大家的面锁上匣子,而后把钥匙推到青阳他们三人面前,“匣子我来保管,钥匙由你们三个保管。”

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很是抓耳挠腮了一番,最后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儿,似乎都有了主意。之后,他们各自写下自己的新年愿望,没给任何人看,叠好塞进信封里。

周伯彥是第二个写下新年愿望的人。他写下的内容没给别人看,纸张叠好同样塞进信封里。

墨磨好,青舒是第一个写下新年愿望的人。新年愿望的内容都说出来了,她自然不会背着任何人,任其他人围观。她吹干墨迹,把不大的纸张叠好,塞进信封里。

周伯彥听了失笑,“一定能实现。”阿舒在京城有一家铺子、锦阳城里有两家铺子,康溪镇上也有两家铺子。再加上酸菜生意、红果和辣椒的生意,一年挣回两万两银子没有太大的压力。至于种出十万石的粮食,这事不好说。因为种地是看天吃饭的营生。

青舒往椅背上靠了靠,“种出十万石的存粮,挣回两万两银子。”田地中收获粮食,铺子里收获银子。她的愿望很实在,一点都不浮夸、没有好高骛远。她对自己的不贪心表示满yì

。她笑眯了眼,“可以不说出来,写完各自的新年愿望亲手放进信封里,明年才给别人看。”

“新年愿望?”周伯彥沉吟片刻,“这主意不错。”他示意一旁伺候的书童磨墨,然后眼中带笑地盯着青舒,问道,“阿舒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青灏的眼神在屋中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儿,不解地摸了摸耳朵。

洛小荣的反应跟青阳差不多。

青阳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大大的问号。

用罢早饭,青舒吩咐人拿来一个信封,还有笔墨纸砚。她笑道,“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大家要写下新年愿望,”她拿起信封,“然后装到这里,封好。明年的大年初一,我们一起打开它,看看谁的愿望实现了,谁的愿望没实现。”

和前两年相同,大年初一的头一顿饭,府内不分主仆,伙食标准一致。六个菜加浑素两馅儿的煮饺子。

所有这一切完成了,便是煮饺子、吃饺子。

之后大家转到府里供奉御赐双枪的屋前磕头。接着就是冲着将军墓所在的方向,向祖宗磕头。

这所谓的跪拜各路神明,是指拜天地八方的各路神明。这头嗑下来,就是嗑一圈儿。

等在一旁的青灏和洛小荣跟着跪了下来,接着是青舒。后头,府里下人以古管家为首,男女分开全部跪下。大家跪拜各路神明,请各路神明保佑合家安康平顺、万事如意,年景风调雨顺。

青阳接香,在火堆上引燃三桩香,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插到供桌上的香炉里,退后,跪到地上铺的毯子上。

院中空地上摆着供桌。供桌前的地上燃着火堆,火堆两旁是两枡(枡,古代盛粮的器物)满满的冒尖儿的五谷杂粮。供桌上有香炉,还摆着两盘水果、四盘点心、一盘糖果、一盘刚煮出锅的水饺。

寅时未尽,天还没亮透,在太阳升起前侯府便开始进行拜神、祭拜祖先等一系列的仪式。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同去年一样,周伯彥和青阳、青灏、洛小荣四人坐在一起包饺子。不一样的是,青舒被青阳拉来了,负责给他们擀饺子皮。小鱼负责弄面乩子,小娟同青舒一样擀饺子皮,立春负责打下手给众人递递东西。

傍晚十分,炊烟袅袅。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前去将军墓的人们回来了。大家用过热饭,紧闭门户。府中的男人们大多围在火炉前谈天说地,女人们基本聚在食厅里包饺子。

周伯彥带着青阳、青灏和洛小荣登上马车,管家跟随,锦衣护卫随扈,两辆马车出了侯府。

午饭用罢,前头的马车准bèi

好了。去将军墓祭拜的东西也准bèi

好了,烧的纸钱、鸡鸭鱼肉、肉馅儿饺子及美酒,非常齐全。

外边的表演散了,侯府的人说说笑笑的各就各位。厨房忙活开来,两个凉菜、六个炒菜、两个炖菜做好,主子的午饭完成。另有关婆子带着四个小丫头正在准bèi

府中下人的午饭,两个凉菜、两个炒菜、两个炖肉大菜,对她们下人而言丰盛的很。

侯府门前热闹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杂耍班的班主得了侯府四十两银子的赏钱,以及三位唇红齿的小少爷赏的三个银花生,笑的见牙不见眼地带着人赶往下一个表演地。此地本不是大镇,那侯府的外观看着又极普通,看着和镇上的平常大户人家没什么不同。他以为,顶多能得个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就不错了。没想到,管家递出来的却是整整四十两银子。他自然满心欢喜,特意让手底下的人多表演了一会儿。

先前小鱼心里有疙瘩,说是不想嫁人。在她默许的情况下,张管事极殷勤地在小鱼跟前表现了几把。小鱼本就对张管事有意,终究点了头。既是双方愿意的,她这个当主子的便做主,给他们二人定了亲,说好夏天的时候给他们把婚事给办了。

青舒笑笑,毛笔重新沾了墨,低头写字。

小鱼脸一红,低声谢了恩,收好针线笸箩快速离开。她一向脸皮薄,最怕小姐打趣她。她若是坚持守着小姐,小姐还不定要怎么打趣她呢!

青舒说道,“别磨蹭了,快去吧!趁着还没嫁人,好好凑一回热闹,和姐妹们恣意地笑闹一回。怎么开心怎么来,有我给你们撑腰,怕什么?等你嫁了人,一切有夫君为你出头,我可就不管了。”

小鱼心动,却又坚持要守在小姐身边。

青舒坐在桌前,提笔沾墨,一抬头就见坐在角落里做针线的小鱼。她不由摇头,“小鱼,这里不用你伺候,上前头看热闹去。”

巳时整,侯府前锣鼓喧天,口哨声、叫好声及掌声不断,传出去老远。

青舒本人对杂耍、舞狮表演没多大兴趣,但难得热闹一回,她一早吩咐下去了,手头没事的人都可以出去看热闹。离不得人的岗位,管家会作安排,她也不操心。至于赏钱,她已吩咐管家,让管家看着给。

杂耍班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做准bèi

工作。外面围了不少凑热闹的镇民,大人三五一群的在说笑,孩子们在大人跟前跑来跑去。

周伯彥是合衣躺下睡的。他把睡皱的外衣脱掉,接过顾石头递过来的干净衣裳穿好,很快就梳洗好了。这时,青阳、青灏、洛小荣三人正结伴找过来。于是,他被兴奋的青阳三人簇拥着赶到了府门外。

顾石头一边啃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答还得等小半个时辰。杂耍班的主人精着呢,知dào

侯府是镇上的最大户,因而特意着人来报,第一时间到侯府前表演,时间在巳时整。他三两口把手里的苹果解决掉,跑去洗了手,把手擦干,跑到床前伺候。

周伯彥推开身上的被子,“杂耍班快到了吧!”听青阳他们说,今年康溪镇上来了会舞狮的杂耍班,今日要在镇上大户门前表演舞狮。白天在巳时到未时之间,晚上是在戌时。青阳他们很期待,昨日和他说好,今日要一起在府门前看舞狮表演。

顾石头站起来,把含在嘴里的果肉吞咽进去,答道,“回公子,还有两刻钟到巳时。”

第二日,年三十。周伯彥的伤寒恢复的不错。用过早饭,服了汤药,看了十几页的书,便被顾石头催促着躺下了。他睡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的觉,醒来见顾石头坐在桌前啃苹果,他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刻钟后,周伯彥满面笑容地回去了。

青舒笑看他几眼,摇头,不说话。

周伯彥微挑眉峰,“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抬头,眉眼弯弯地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低头,咬了一口竹叉子上叉起的苹果,感觉这苹果一下子就甜到了心里。

她院里移栽的葡萄树两年了,转过年就能开花结果。想来,明年能多酿些果酒出来。而果园里的,是春天时移栽的,后年就能开花结果。想到这些,她弯了眉眼。弟弟懂事又有进取心,全家人吃穿不愁,家里一日比一日富足,眼前又坐着一个与她情投意合的男子,她自然是幸福的。

山里的三颗葡萄树虽然很能结果,但毕竟果子有限,前前后后摘回来的完好的果子即便她都酿了果酒,可酿出的果酒最多不超过一百二十斤。扣掉自己家人喝的,能送人的数量自然不多。再者,今年的果酒,她十月份进京时便带了一些送人,如今能挤出来送周伯彥的,只有这十五坛而已。

初六啊,相聚的时间是如此地短暂。青舒抿了抿唇,“二斤装的果酒有十五坛,走时记得带上。等果园里的紫果树能结果了,就能酿更多的果酒。”到那时,就能一百坛、几百坛地送人了,不会再显得“小家子气”了。

“好。”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初六回京,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此次回京,他不会再心慈手软。权势是个好东西,即便他本人没有往上爬的野心,但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他必须去抓住并抓牢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权势或人。有了明济出游寻“神女”一事,不仅是太后等不及了,估计舅舅也等不及了。这一次,舅舅不能输,他得助舅舅打赢这场仗,彻底把太后打垮。

青舒没有异议,“要不,用过午饭就出发吧!肯定能在天黑前赶回来。”若不是祖先留下的年三十烧纸祭拜的规矩不能废,她肯定不会大冷天让青阳出去受冻。

周伯彥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明日便是年三十。今年的天气比去年冷,祭拜之事最好是早去早回,天黑前赶回来最好。你觉得呢?”

四个齿的竹叉子,用起来很方便。周伯彥和青舒各自叉了切块儿的苹果吃起来。

削好皮的两个苹果已经切成小块儿装在白瓷盘中。青舒拿白布巾擦干净水果刀,又擦了擦手,接过小鱼送来的竹叉子,把其中一个递给周伯彥。

三个丫鬟不约而同地答yīng

一声,转身、推开门,跑的飞快。在小厨房里,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谁也不想送叉子过去。最后小娟提议,小鱼和立春同意的情况下,三个人通过石头剪子布分出胜负。落败的小鱼缩了缩脖子,从橱柜中取了两个干净的竹叉子,一脸忐忑地送了过去。

青舒头也不抬地认真削着苹果皮,吩咐道,“去拿两个竹叉子来。”

周伯彥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给。

小鱼、小娟和立春三人嬉闹着进屋。见到屋中的人和场景,她们的嬉闹声戛然而止。三人愣了愣,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应上前伺候还是应该退出去。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吃着橘子。青舒正在认真地削第二个苹果。第一个削好皮的苹果此刻正躺在盘子里。

外边传来丫鬟的嬉闹声。

这工夫,青舒取了个干净的空盘子过来,坐回原位。她又剥了个橘子,放到空盘子里往他跟前一推。而后,取了一颗苹果,拿了桌上的水果刀低头认真地削皮。

他连同橘子一起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笑意。眼看她要翻脸,他立kè

松开她的手,把剥好的橘子拿过去,一瓣一瓣地吃着。

青舒听了不乐意,可心里明白他说的没错。就今日这事,若她留一个丫鬟在身边,周伯彥肯定会收敛许多,哪里会用毫不掩饰的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她看。于是,她别扭地应了一声,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一个大个头儿的橘子,低头剥皮。剥好了,她伸手递给他。

告假出门的付欢不知被主子记了一笔,正在某处客栈欢快地啃着鸡腿儿。

“身边怎么不留个人?虽说是在自己家里,跟前没个差遣的人总是不方便。”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却在心里给付欢记了一笔。他管不到青舒手下的丫鬟头上,可付欢是他派给青舒的人,他自然能管能罚。

青舒这才开口,“我让她们去用饭了。”

周伯彥见青舒既不动又不出声,心道:果然,情趣什么的,进行起来没那么顺利就是了。失望之余,又担心自己会被撵出去,于是颇为自然地转了话题,“怎么就你自己?丫鬟都去了哪里?”

青舒:“……”她很想问你没长手吗,但没说出口,忍住了。

逐客令一下,周伯彥不敢再造次,立kè

收敛了目光,并让自己的声音透出几分虚弱感来,“阿舒,给我剥个橘子吧!”他觉得,让心仪的阿舒偶尔剥个橘子喂他什么的,是件很有情趣的事。

即便不看,可落在身上的目光实在太烫人,想忽略都难。青舒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握了握放在膝上的双手,霍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立kè

别开眼,说道,“病还没好,乱跑什么?赶紧回去。”

周伯彥唇角微勾,盯着坐在他对面,力持镇定却又忍不住面现红霞的女子,眼神又火热了几分。等待也是一种煎熬!虽然他等的心甘情愿,可时不时地会有郁闷的情绪爬上心头。他是恨不得立kè

将眼前的女子娶回家去。可她不会同意,他也不能背弃自己的承诺。无奈啊无奈,所以才会有郁闷的情绪时不时来光顾他。

青舒觉得,这人的眼神所表达的是要吃她而不是什么橘子。她面上一热,感觉不自在。本想瞪他几眼以示警告的,不知为何,却是不自觉地错开了眼,不敢再与他对视。她努力压制着加快的砰砰的心跳声,心中告诫自己不许脸红。

周伯彥不出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青舒不放。

青舒:“……”这人什么意思?

周伯彥看了眼盘中的橘子和苹果一眼,“可以,橘子。”说罢,却不动手,只是盯着青舒看。

青舒见了,接过空了的茶杯放到一边,将水果盘往他跟前推了推,“嗓子还痛吗?吃水果可以吗?”

他这会坐在青舒的对面,也不嫌烫,几口就喝掉了青舒为他准bèi

的蜂蜜水。

周伯彥原本不是特意要来青舒这里的。他是在屋中呆的烦闷,再加上顾石头跟个老妈子似的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让他烦上加烦,他这才出来走走。不过,这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女子内院这边。发xiàn

内院的门是敞开的,他便迈步走了进来。直到他走进青舒住的院子,也不见有人出来阻拦,他心下便不高兴起来。

No.378美名扬(上)

失踪已久的青青圆润地、悄悄地滚回来了,(呲牙……)

------题外话------

此时,田间路上一阵尘土飞扬,一队十余骑正往此地赶来。

青舒答yīng

一声,伸手从小娟手里接过挖野菜的弯柄小刀,快步走过去。

跑在最前头的洛小荣回头,挥手喊,“这边,这边野菜多。”他现在不再是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了,不仅认得许多庄稼作物,还认得五、六种可食用的野菜。

小娟和立春手里提着竹篮,拿着挖野菜的工具跟了上去。

很快,姐弟三人站在帐篷区的边缘地带,看了一眼地里劳碌的千余人的身影转过身去。姐弟三人轻声交谈着春耕景象,迈步向草地,寻找着可食用的野菜的踪迹。

这大酱自是黄豆大酱,现代东北人爱吃的纯正的黄豆大酱。府中爱吃的人不少,因而今年又多下了几缸。现在吃的是去年剩下没吃完的,今年下的大酱暂时还不能吃。纯正的黄豆大酱放上几年都不会坏掉,味道自也不会变。因此,虽是去年剩下的,她吃的很放心。

青舒也笑。她想到古管家安排好这边的事还得一会儿,又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走走。看到野菜就挖一些,回去沾大酱吃。”

听了这话,洛小荣和青灏笑的格外灿烂。

青舒挨个儿点他们的鼻子,“知dào

了!小阳和乔江回来一起吃。剩下不多,回去姐姐让人全给你们送过去,记得分一点给卢先生。”

姐姐做的苹果罐头,青灏表示他也嘴馋。

洛小荣不甘人后地点菜,“我要吃红烧肉,还要吃苹果罐头。”苹果罐头是姐姐前段时间做出来的私房小吃。因为做出来的数量不多,姐姐五六天才让他们吃一次。他觉得吃不过瘾,天天馋苹果罐头。

唇红齿白的青灏笑的腼腆,“姐姐真好!”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话题转的好。

青舒刚刚也只是晃神一下,心底的担忧自是不会带到脸上。她搂住靠在自己身上的青灏,满面笑容地说道,“既然小灏想吃肉包子了,中午咱们就吃肉包子吧!”

青灏见姐姐不说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提了不该提的人。他立kè

挨了过来,把脑袋靠在姐姐的胳膊上,并一脸乖巧地扬脸问道,“姐姐,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小灏想吃肉包子了。”

周伯彥啊,正月初六走的,到了今天已经走了五十七天了。这期间却只来了一封信,之后就没了消息,有点反常。她近来一直心绪不宁的,却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只能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希望他一切安好。她会心绪不宁,不仅是只收到周伯彥一封信这个理由,还有周伯彥离开时留下的意义不明的那句交待。他交待说:日后若是大哥过来取赐婚密旨,什么都不要问,悄悄给他。

一旁的青灏抬起小脸,盯着青舒问道,“姐姐,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

洛小荣一边点头,一边重重地嗯了一声。

青舒捏了捏他软滑白净的小脸,“晚上自己和哥哥说。”

洛小荣也不躲,任姐姐揉自己的脑袋,眼睛还亮晶晶的,“晚上要和青阳哥哥一起睡。”青阳哥哥和乔江哥哥跟着卢先生出门已经有十一日了,他天天盼着青阳哥哥回来,每日里吃饭都不香了。

见古管家走了,青舒笑了笑,伸手揉洛小荣的脑袋,“小阳下午就能回来了,这下开心了吧?”

古管家听罢吃了一惊,随即心下大喜。接待从上边下来的官员,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很多时候还会费力不讨好,让人鸡蛋里挑骨头。但对此刻的侯府而言却是好事。既是陈知府带人过来的,自是没人敢挑刺,只会帮衬着侯府作势。这是件双赢的事,不仅陈知府得了好官声,就是侯府也会受益匪浅。因此,他二话不说,退出了帐篷,着急将这边的各项注意事项嘱咐给下边的管事。

青舒听罢,明白地里的事情一切顺利,便不再过问,而是说起另一件紧要的事情来,“刚刚有官差前来送信,说是陈知府陈大人今日午后到达康溪镇,明日一早会带着二十余名官员前来视察地里的春耕事宜。此事马虎不得,时间又紧,管家快些安排妥当这边的事项,半个时辰后随我回府准bèi

明日的接待事宜。”

古管家问安完毕,将春耕的进展及各方各面的情况细致地禀报了一遍。

帐篷内的一切很简单。一张大方桌、几把木凳、靠里摆着一张木板床,还有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具。此刻,身穿蓝色布裙的青舒坐在居中的椅子上,左右是穿了蓝灰色布衣的古青灏和洛小荣。

古管家一听,不敢怠慢,忙跟着小娟走入帐篷。

小娟恰好从正中位置的主帐中走出来。见到古管家,她扬起笑脸,“您可回来了,小姐正找您呢!”

两刻钟后,古管家打发了围在身边的几个农庄的管事,来到帐篷区。

古管家被几个衣着打扮似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男人簇拥着,自地头儿走过。他扫了眼儿子(古元宝)做事的模样,心中满yì

但脸上并不显。小姐看重他的两个儿子,他的两个儿子也争气,他这个当爹的走到哪里都脸上有光。

因为有了昨日的实jì

操作经验,侯府的管理人员安排起各项事务是井井有条。人虽多(一千多号人),但场面丝毫不乱。在管理方面,古元宝在不断学习中成长着。

一旁的古元宝听得差不多了,满面笑容地大声吆喝起来。他让三五成群地聚在地头上说的口沫横飞的人们安静下来,然后按事先计划好的当场给前来学习、观摩的众人分组。每组中两人是侯府底下做事的,剩下的则是报名前来学习种植技术的人们。

最后,大家当然不忘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期间,自有人夸赞侯府小姐教弟有方,心地善良如活菩萨云云……

夸侯府小少爷仁义、大义之类的有之。先是将冬麦种植术呈给了朝廷不说,如今还愿意将如何种出亩产两石苞谷的妙法教给他们这些农人,没有一点藏私之人,这胸襟、这眼界,不是他们这等凡人能比的……

夸侯府小少爷聪慧,真乃神童的有之。小小年纪、又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却精通稼穑之事,不仅种出了冬麦,还种出了亩产两石的苞谷,了不得!

这中间,黄姓中年男人与手持折扇的青年互相哼了一声,动作一致地别开脸,明显是互相不对付。紧接着,二人与身边人加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对侯府主子的夸赞当中。

起先不知内情的,大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当然都是夸赞之语。

黄姓中年男子被抢了风头,很不高兴,赶紧强硬地抢回话头。他急道:据我媳妇娘家的堂叔家的表外甥说,这赏赐的五千亩良田分成了两块,一块儿就是此地挨着侯府五千亩良田的一千亩良田,一块儿是划在县城附近的四千亩良田。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一个中等个子、皮相细白的青年挤进来。他把手中折扇拍拍甩了两下,抢了黄姓中年男子的话头,声音高亢地道:于县辅听了大喜,便将此事禀明了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得信儿,又禀明了知府大人。这一级一级往上走,圣上便知晓了。圣上龙心大悦,这悬而未决的承侯位便得的五千亩良田的赏赐就下来了。

众人不住点头,可不是么!大家会聚到此处,可不就是冲着侯府苞谷亩产两石的种植法来的么!不少人心中满满的都是对侯府小姐、少爷的感激之情。当然,哪里都少不得怀有别样心思的人在。但在这当下,有别样心思的人自然不敢让人看出来。

他见成功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力,心下暗自得yì

,并大声为好奇者们解惑:大家且听黄某细细道来。咳……忠武将军追封为侯的当下,朝廷并未赏下侯爷应得赏的五千亩良田,只赏了侯府少爷的那五千亩。只因忠武侯已仙逝,侯位又是后追封的,这五千亩良田赏还是不赏,因朝中没有此等先例,便悬在那里了。据闻,今年正月中旬之时,侯府少爷拜见了于县辅,言明愿在耕种之时请父老乡亲前来观看侯府的苞谷是如何种植的。两石,亩产两石呐!黄某走过不少地方,何曾见过亩产两石的苞谷!可侯府的苞谷去年的确种出了亩产两石的数。

那名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中年男子偷觑了古元宝一眼。他见古元宝脸色无异,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心下大安。于是,他立kè

挺直腰板,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咳嗽一声。

古元宝就站在这些人斜后方不足六米远的地方。此刻,他正在差遣手底下的人做事。这些人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他听的分明,却没有过来阻止的意思。

一个庄稼汉子代表提问:照你这么说,侯爷至少得五千亩良田的赏赐,忠武侯府怎么才得了一千亩?而且还是今春才得的?

有那消息灵通的,不住点头,附和说就是这样。有那不明就里的,听了此话很是困惑。

一名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以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出言者,说道:不知情就不要乱说话。先前的五千亩良田,是侯府小少爷将冬麦种植术呈给了朝廷后,圣上特意赏给侯府小少爷以示嘉奖的。不仅如此,圣上言仙逝的忠武将军生了个好儿子,便追封了忠武将军为忠武侯。数百年来,整个德县只出了这么一位将军,也只出了这么一位侯爷!

围在周围听的众人一脸恍然状。其中一人感慨:忠武侯虽已仙逝,但子女却是争气的。小小年纪,不仅先前得了“侯”应得的五千亩的良田,如今又得了这一千亩良田的赏赐,不简单啊!

知情人士便道:侯府,侯府,这“侯”字怎是白叫的!这增加的一千亩良田是朝廷的赏赐。按大安律令,拥有侯爵者可得朝廷赏赐良田五千亩,这是底数。除了这作为底数的五千亩的良田,根据“侯”对朝廷的功绩再另行行赏,至于这另行赏赐的多寡,自是由圣上定夺。

有人问,忠武侯府在康溪镇地界的良田不是五千亩吗?怎么突然变成六千亩了?难道侯府小姐最近又置了千亩良田不成?

辉州地界上的田间地头儿上,农人们劳作的身影三三两两的随处可见。德县的康溪镇,归属于忠武侯府的六千亩良田上劳作的身影更是空前的多。这人多,劳作休息的间隙聚到一处天南海北地聊天的人也多。人多,可聊的话题自然也多。但大家聊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他们踩在脚下的这片六千亩良田的主人家的话题。

光阴如指间的沙,转眼间就进入了春回大地的时节。树木的枝桠抽出嫩绿的新芽,野草野菜破土而出,远山、大地上稀稀落落的染上一抹新绿。这意味着,热火朝天的春耕开始了。

No.3739种田女状元

青舒把信收进袖子里,眼中染上几分甜蜜。

立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青舒点了点头,“请苏妈妈。”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后。

青舒转过脸来,示意把信递上来。

洛三“咦”了一声,转眼间消失了身影。

而初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撒丫头往松院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还喊了一句,“有坏人,快去前院会客厅保护小姐。”

走在最后头的小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初一,眼睛一亮,飞奔过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忙去追青舒。

洛小荣紧跟住青舒。因为他意识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训坏人。

苏妈妈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苏妈妈别急,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何需生气?又何需伤心?走,陪我过去会会张氏。也不知她涨没涨本事?”说罢,收了脸上笑,侧身,越过苏妈妈便走。

苏妈妈拿手指使劲儿戳了小娟的额头一下,“边儿站着去,有你什么事?”然后舍了小娟,一脸担心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气,咱不伤心。您回去歇着,妈妈这就找人将他们撵出去。”然后一脸忿忿地唠叨,“真是晦气,赶巧门房今日当值的不是蔡铁牛,这才给了那对母子钻空子的机会。还有管家,什么时候出门办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回来定要好好收拾他。”

小娟有点蒙了,“苏妈妈,你干嘛不让我去凑人?”

苏妈妈那个气,“哎哟,你个臭丫头,”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么嚷嚷?闭嘴。”

小娟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声,“什么?不要脸的孙家竟敢从京城追到这里来?臭不要脸的,我去凑他们。”说着,挽了袖子就要冲去凑人。

苏妈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没解释清楚,忙压低声音说道,“被您退了婚的孙家。那张氏脸皮厚的很,无论妈妈如何挤兑,硬是坐着不走,坚持要见小姐本人。”

青舒眨了眨眼,“孙家?谁啊?我认得吗?”

苏妈妈见不解释是不成了,于是小声说道,“是孙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带媒婆上门了。”

青舒盯着她,等着听理由。

“哎,哎,小姐别,小姐您别。”苏妈妈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转。

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有好奇心,“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我自己过去看。”

苏妈妈只是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青舒诧异,“苏妈妈,出什么事了?这都急出汗了?”

这时,苏妈妈脚步匆匆地走来。见到青舒,她一脸急切地拦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万别去前头的会客厅。”

快走到前院时,遇上了正在练拳脚的洛小荣。洛小荣见了姐姐,拳脚也不练了,颠颠儿跟上。

青舒脚下的步子一顿,“你想多了。”然后继续走。周伯彥人还在京城,哪里会有他请的媒婆上门。再者,若是他请的媒婆,那动静一定会闹很大,哪里会这样不声不响的上门来!

小娟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身侧,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小姐,会不会是彥公子请的媒婆?”

媒婆?青舒吃了一惊。因着她悍女的名声,还有一个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头,当然还得加一个老姑娘的名号,从去年开始媒婆一直不曾踏进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悍名、老姑娘之名,居然请媒婆上门了,稀奇的很。左右无事,去会会也无妨。

正这时,小娟来报,前院有客到,而且这个客还是个媒婆。

青舒回忆着离别的三年内发生的种种,继续欣赏院中开的正盛的桃花。

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能是什么?自然是赐婚密旨。他这是在告诉她,先前离开时交待的那句话已经作废。

到了第二年,他们两人又恢复了频繁的鸿雁传书。周伯彥在信中诚恳道歉,并向她解释了故意疏远她的因由。又暗点她一句,收好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两地相隔,加上周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给青舒写信了。青舒再得了这样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怀疑,心里不舒服极了,很是难受了一阵。然后她就拿了赐婚密旨出来偷偷看,并告诫自己传言当不得真,十之**周伯彥在故意制造烟雾弹,正在筹划什么。而且,一直不见安荣舟秘密来取赐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当时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在说,彥公子心系古姓小姐的传闻是真,但彥公子不会娶其为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双亲,府中无一长辈,乃不详之女。这样的女子,权贵高门自不会迎其为正妻,只能为侧夫人。右相有一孙女芳龄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彥公子对此佳人一见倾心不说,右相也有意将孙女许配给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孙小姐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但双方已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订婚、成亲是早晚的事。

期间,步语嫣来信告状,告周伯彥有移情别恋的迹象,让青舒进京教训周伯彥。

她在康溪镇,周伯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三年多未见,离别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样鸿雁传书频繁起来。就因为第一年那仅有的三封信,让她难受了一年、胡乱猜测了一年。

青舒不由弯了嘴角,心里暗道:哼,这三年的账我会好好跟你算的。

大安国的内忧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来了吧!

青舒取出先前放进袖子里的信打开来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们俩个能懂的方式,隐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会玩弄权术,唯一能帮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种粮食。能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她觉得很高兴。

在这些虚实难辨的“内幕”中,青舒参与其中的身影始终不被人所知。而了解真正内幕的青舒是不管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这棵大树,自己做好份内事便成。因而趁冬季她便不动声色地挑好人派出去,传播种粮新法与心得,给予细致的技术指导。如今战事结束,而那五个地方的人经过两年早已纯熟地掌握了种植技巧,她估计可以功成身退了。

以为得知真相的人终于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响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们纷纷转开了视线。

有能力的再深了挖,竟挖出地的主人并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是真。既是有求与人,自是要拿东西出来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个主意,将地的三分之一双手奉上。彥公子拒绝了,并不接受。此人使尽手段,最后彥公子答应为他打掩护,却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内每年上交土地产出的三成给彥公子便可。

有心人细查,查出这些土地的主人不仅是周伯彥的好友,还是南方某大员的公子在外边暗中置的土地,明摆着是日后兄弟争家产时给自己留的后手。这人把地甩给周伯彥,一是为掩人耳语,二是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几个好友买下了大面积的土地,然后听说周伯彥认得能保粮食高产的神仙一样的人物,便把地甩给了周伯彥。周伯彥推托不掉,种植之事甩给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没有精力打理,便将地租给了五个所属地的有意向的员外郎。

青舒避开身边人,通过周伯彥分别在另外五个州种植了大面积的田地,总数近千顷。

当时的作操是这样的:

在此期间,僵持了一年多的战事终于有了变化,前方频频传来捷报。最后,大安王朝的大军向敌国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夺得对方三座城池。一个半月前,敌国投降。战事结束,战后谈判开始。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耗资巨大。明面上,她捐给朝廷五万石粮食,卖给朝廷十五万石粮食。在暗里,她秘密为朝廷耕种千顷良田两年,扩充国家粮仓储备。当然,这不是指她带人过去种千顷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给予技术支持,并扰乱某些人的视线。

直至去年入秋时,京中传来消息,太后大病。皇帝亲赴皇家寺庙焚香拜佛,为太后祈愿。秋末,京中有传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时,太后终于去了。大安国境内一个月不得有丝竹之声、不得有饮酒作乐之举。

青舒无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继续看窗外绽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两年,京中形势严峻,她虽不曾亲见,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于,但其中艰险不言而喻。朝局不稳之时,又有敌国发动战事,真可谓内忧外患齐发,皇帝可是焦头烂额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妈妈以为小姐伤心了,暗骂自己老糊涂,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放宽心,保不齐周公子正在来的路上,身边指不定带着几个媒人呢!”话毕,借口去见少爷,脚步匆匆地走了。

苏妈妈问的如此直白,青舒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小姐的婚事,苏妈妈可是愁坏了。她跟当家的私下嘀咕,当家的每次都让她不要多嘴,说什么小姐心里有数。唉!她苦命的小姐哟!当年遇上可恶的孙家,不得不退了亲事。后来遇上样样出色的周公子,又赶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搁了谈婚论嫁的大事。后来小姐的守孝期过了,周公子却始终不见踪影,唉!她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姐,周公子什么时候派媒人过来提亲?”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害了小姐,背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青舒听清了,可假装没听清,沉默不语。

苏妈妈终是忍不住,一脸忧色地低语,“小姐,您已经二十岁了。”说道二十岁时,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来,也不派个媒人过来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这里不管不问的,这算怎么回事?光有书信有何用,不见人,不见提亲的媒人上门,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明面上不敢说道她家小姐,可背后没少传小姐的闲言碎语。

青舒不解,“苏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苏妈妈应了,走前一脸的欲言又止。

青舒又道,“派人过去和少爷说一声,后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待客。”

苏妈妈一听便明白了。小姐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愿意让少爷们与大公子接触。

青舒这会儿听了苏妈妈的禀报,不假思索地说道,“赶巧,少爷们游历回来正在休养,暂时不离府,倒是方便一见。”

之后,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职,很快过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赏识,娶了上司的女儿为妻。两日前,他携新妻归乡探亲。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儿古慧。古慧虽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陈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马氏的疼爱、亲爹古青嘉的重视,身为后娘的陆氏自是不敢怠慢。陆氏是个聪明的,紧跟婆婆、夫君的脚步,非常疼爱古慧,从而赢得了婆婆及夫君的欢心,小日子过的不错。

苏妈妈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青舒大伯的长子。古青嘉当年得了青舒给的方便,顺利参加上了秋闱,并考取了举人功名。紧接着,又参加了第二年的春闱,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绩,但未能参加殿试。自然,殿试中产生的状元、榜眼、探花等风光的名头自是与他无缘。即便如此,在全国学子中能考进前二百也算难得。

苏妈妈进来,行礼问安完毕,说道,“小姐,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来,打算后日带着夫人与小小姐过府探望,问小姐方不方便?”

洛三“咦”了一声,转眼间消失了身影。

而初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撒丫头往松院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还喊了一句,“有坏人,快去前院会客厅保护小姐。”

走在最后头的小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初一,眼睛一亮,飞奔过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忙去追青舒。

洛小荣紧跟住青舒。因为他意识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训坏人。

苏妈妈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苏妈妈别急,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何需生气?又何需伤心?走,陪我过去会会张氏。也不知她涨没涨本事?”说罢,收了脸上笑,侧身,越过苏妈妈便走。

苏妈妈拿手指使劲儿戳了小娟的额头一下,“边儿站着去,有你什么事?”然后舍了小娟,一脸担心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气,咱不伤心。您回去歇着,妈妈这就找人将他们撵出去。”然后一脸忿忿地唠叨,“真是晦气,赶巧门房今日当值的不是蔡铁牛,这才给了那对母子钻空子的机会。还有管家,什么时候出门办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回来定要好好收拾他。”

小娟有点蒙了,“苏妈妈,你干嘛不让我去凑人?”

苏妈妈那个气,“哎哟,你个臭丫头,”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么嚷嚷?闭嘴。”

小娟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声,“什么?不要脸的孙家竟敢从京城追到这里来?臭不要脸的,我去凑他们。”说着,挽了袖子就要冲去凑人。

苏妈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没解释清楚,忙压低声音说道,“被您退了婚的孙家。那张氏脸皮厚的很,无论妈妈如何挤兑,硬是坐着不走,坚持要见小姐本人。”

青舒眨了眨眼,“孙家?谁啊?我认得吗?”

苏妈妈见不解释是不成了,于是小声说道,“是孙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带媒婆上门了。”

青舒盯着她,等着听理由。

“哎,哎,小姐别,小姐您别。”苏妈妈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转。

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有好奇心,“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我自己过去看。”

苏妈妈只是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青舒诧异,“苏妈妈,出什么事了?这都急出汗了?”

这时,苏妈妈脚步匆匆地走来。见到青舒,她一脸急切地拦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万别去前头的会客厅。”

快走到前院时,遇上了正在练拳脚的洛小荣。洛小荣见了姐姐,拳脚也不练了,颠颠儿跟上。

青舒脚下的步子一顿,“你想多了。”然后继续走。周伯彥人还在京城,哪里会有他请的媒婆上门。再者,若是他请的媒婆,那动静一定会闹很大,哪里会这样不声不响的上门来!

小娟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身侧,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小姐,会不会是彥公子请的媒婆?”

媒婆?青舒吃了一惊。因着她悍女的名声,还有一个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头,当然还得加一个老姑娘的名号,从去年开始媒婆一直不曾踏进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悍名、老姑娘之名,居然请媒婆上门了,稀奇的很。左右无事,去会会也无妨。

正这时,小娟来报,前院有客到,而且这个客还是个媒婆。

青舒回忆着离别的三年内发生的种种,继续欣赏院中开的正盛的桃花。

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能是什么?自然是赐婚密旨。他这是在告诉她,先前离开时交待的那句话已经作废。

到了第二年,他们两人又恢复了频繁的鸿雁传书。周伯彥在信中诚恳道歉,并向她解释了故意疏远她的因由。又暗点她一句,收好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两地相隔,加上周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给青舒写信了。青舒再得了这样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怀疑,心里不舒服极了,很是难受了一阵。然后她就拿了赐婚密旨出来偷偷看,并告诫自己传言当不得真,十之**周伯彥在故意制造烟雾弹,正在筹划什么。而且,一直不见安荣舟秘密来取赐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当时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在说,彥公子心系古姓小姐的传闻是真,但彥公子不会娶其为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双亲,府中无一长辈,乃不详之女。这样的女子,权贵高门自不会迎其为正妻,只能为侧夫人。右相有一孙女芳龄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彥公子对此佳人一见倾心不说,右相也有意将孙女许配给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孙小姐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但双方已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订婚、成亲是早晚的事。

期间,步语嫣来信告状,告周伯彥有移情别恋的迹象,让青舒进京教训周伯彥。

她在康溪镇,周伯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三年多未见,离别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样鸿雁传书频繁起来。就因为第一年那仅有的三封信,让她难受了一年、胡乱猜测了一年。

青舒不由弯了嘴角,心里暗道:哼,这三年的账我会好好跟你算的。

大安国的内忧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来了吧!

青舒取出先前放进袖子里的信打开来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们俩个能懂的方式,隐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会玩弄权术,唯一能帮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种粮食。能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她觉得很高兴。

在这些虚实难辨的“内幕”中,青舒参与其中的身影始终不被人所知。而了解真正内幕的青舒是不管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这棵大树,自己做好份内事便成。因而趁冬季她便不动声色地挑好人派出去,传播种粮新法与心得,给予细致的技术指导。如今战事结束,而那五个地方的人经过两年早已纯熟地掌握了种植技巧,她估计可以功成身退了。

以为得知真相的人终于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响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们纷纷转开了视线。

有能力的再深了挖,竟挖出地的主人并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是真。既是有求与人,自是要拿东西出来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个主意,将地的三分之一双手奉上。彥公子拒绝了,并不接受。此人使尽手段,最后彥公子答应为他打掩护,却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内每年上交土地产出的三成给彥公子便可。

有心人细查,查出这些土地的主人不仅是周伯彥的好友,还是南方某大员的公子在外边暗中置的土地,明摆着是日后兄弟争家产时给自己留的后手。这人把地甩给周伯彥,一是为掩人耳语,二是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几个好友买下了大面积的土地,然后听说周伯彥认得能保粮食高产的神仙一样的人物,便把地甩给了周伯彥。周伯彥推托不掉,种植之事甩给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没有精力打理,便将地租给了五个所属地的有意向的员外郎。

青舒避开身边人,通过周伯彥分别在另外五个州种植了大面积的田地,总数近千顷。

当时的作操是这样的:

在此期间,僵持了一年多的战事终于有了变化,前方频频传来捷报。最后,大安王朝的大军向敌国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夺得对方三座城池。一个半月前,敌国投降。战事结束,战后谈判开始。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耗资巨大。明面上,她捐给朝廷五万石粮食,卖给朝廷十五万石粮食。在暗里,她秘密为朝廷耕种千顷良田两年,扩充国家粮仓储备。当然,这不是指她带人过去种千顷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给予技术支持,并扰乱某些人的视线。

直至去年入秋时,京中传来消息,太后大病。皇帝亲赴皇家寺庙焚香拜佛,为太后祈愿。秋末,京中有传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时,太后终于去了。大安国境内一个月不得有丝竹之声、不得有饮酒作乐之举。

青舒无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继续看窗外绽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两年,京中形势严峻,她虽不曾亲见,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于,但其中艰险不言而喻。朝局不稳之时,又有敌国发动战事,真可谓内忧外患齐发,皇帝可是焦头烂额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妈妈以为小姐伤心了,暗骂自己老糊涂,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放宽心,保不齐周公子正在来的路上,身边指不定带着几个媒人呢!”话毕,借口去见少爷,脚步匆匆地走了。

苏妈妈问的如此直白,青舒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小姐的婚事,苏妈妈可是愁坏了。她跟当家的私下嘀咕,当家的每次都让她不要多嘴,说什么小姐心里有数。唉!她苦命的小姐哟!当年遇上可恶的孙家,不得不退了亲事。后来遇上样样出色的周公子,又赶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搁了谈婚论嫁的大事。后来小姐的守孝期过了,周公子却始终不见踪影,唉!她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姐,周公子什么时候派媒人过来提亲?”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害了小姐,背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青舒听清了,可假装没听清,沉默不语。

苏妈妈终是忍不住,一脸忧色地低语,“小姐,您已经二十岁了。”说道二十岁时,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来,也不派个媒人过来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这里不管不问的,这算怎么回事?光有书信有何用,不见人,不见提亲的媒人上门,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明面上不敢说道她家小姐,可背后没少传小姐的闲言碎语。

青舒不解,“苏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苏妈妈应了,走前一脸的欲言又止。

青舒又道,“派人过去和少爷说一声,后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待客。”

苏妈妈一听便明白了。小姐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愿意让少爷们与大公子接触。

青舒这会儿听了苏妈妈的禀报,不假思索地说道,“赶巧,少爷们游历回来正在休养,暂时不离府,倒是方便一见。”

之后,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职,很快过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赏识,娶了上司的女儿为妻。两日前,他携新妻归乡探亲。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儿古慧。古慧虽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陈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马氏的疼爱、亲爹古青嘉的重视,身为后娘的陆氏自是不敢怠慢。陆氏是个聪明的,紧跟婆婆、夫君的脚步,非常疼爱古慧,从而赢得了婆婆及夫君的欢心,小日子过的不错。

苏妈妈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青舒大伯的长子。古青嘉当年得了青舒给的方便,顺利参加上了秋闱,并考取了举人功名。紧接着,又参加了第二年的春闱,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绩,但未能参加殿试。自然,殿试中产生的状元、榜眼、探花等风光的名头自是与他无缘。即便如此,在全国学子中能考进前二百也算难得。

苏妈妈进来,行礼问安完毕,说道,“小姐,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来,打算后日带着夫人与小小姐过府探望,问小姐方不方便?”

青舒把信收进袖子里,眼中染上几分甜蜜。

立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青舒点了点头,“请苏妈妈。”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后。

青舒转过脸来,示意把信递上来。

立春进屋走过来,在离着主子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禀小姐,有信到。还有,苏妈妈求见。”

青舒眼睛盯着粉红的桃花,声音不轻不重地道,“进来。”

有人轻扣屋门。

果香轩是雅致的两层的楼阁。二楼,青舒临窗而坐,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窗外绽放的桃花。

杏花已谢,正是桃花开满园的时节。占地千余亩地的果蔬园中,建有古香古色的四座府邸。东数第一个宅院是占地四十亩的忠武侯府。忠武侯府中有松、竹、梅、鹤、闲云五院。松院是青灏的居所。竹院是青阳的居所。梅院是陈乔江的居所。鹤院是洛小荣的居所。而闲云院是卢先生一家子的居所。除此之外,还建有果香轩,是青舒的居所。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卯时快过了就是马上七点了,天早就大亮了。这懒床是有瘾的,被丫鬟催了三次青舒才懒洋洋地起床。好在肚子饿了,离了床她也不犯懒了,快速地梳洗好再享用早餐。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各个生意都慢慢上了轨道。这三年青舒挺累的,想休养一段时间再折腾。因此,她决定今年上半年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呆着。青阳他们也心疼她,古管家、苏妈妈也心疼她。于是,最近半个月她借着休养的名义天天睡懒觉。这不,都卯时(5:00—7:00)快过了,她还懒在床上不起。

第四个作坊是冰糕作坊。青舒作的冰糕,其实就是雪糕。她不敢直接用雪糕的名字,而且用冰糕两字也很贴切,没什么可担心的。冰糕作坊不同与其它作坊,它首要解决的就是冰冻问题。如此,青舒惦记许久的雪山之行成行。雪人的气候与别处不同,山上的积雪常年不化,且没有明显的春和秋,夏天也只有短暂的一个月。青舒找了关系,联系上当地驻军,得到批准后在雪山脚下建了冰糕作坊,一年四季都能生产冰糕。

第三个作坊是腊肉作坊。新鲜肉有新鲜肉的味道,腊肉有腊肉的味道。青舒请到了一位手握秘制腊肉的独门方法的老汉。腊肉的味道独到,生意自然就火了。

第二个作坊是罐头作坊。青舒弄这个作坊,完全是为自家果园出产的果子着想。三四百亩地的果园,每年下来的水果不少,哪里那么容易卖掉。作成罐头就不一样了,一方面是罐头别人不会做,另一方面是罐头保质期长又好吃。有步五哥作后盾并帮忙宣传,因此青舒的生意非常红火。

第一个作坊是酸菜作坊。腌酸菜是个季节性的活计,因而酸菜作坊生产的不仅是酸菜一项,还有制作各种腌咸菜一项。酸菜的腌制法已经流出去了,现在很多农妇都会自己腌酸菜,别的地方也出现了酸菜作坊,所以酸菜价格就下来了。但青舒每年的酸菜生意一直没有停过,因为酸的味道正又好,有不少老客户就认这个味道。腌菜生意也不差,一部分卖出去,一部分在自家小食铺消耗掉了。

三年来,她的生意也在慢慢铺开,并建了四个作坊。

过后,青舒也没有郁闷多久,因为她太忙了,都没时间郁闷的。三年来,她种苞谷、种麦子、种高粱,还特意开了稻田种稻子,还试着在稻田里养鱼、养田螺。前年这么折腾的时候,没赔没赚。去年再折腾,效果不错,稻子有了、鱼有了,田螺也有了。

这时,萧兰得信儿跑过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彪悍着呢,将几个纨绔挨个儿骂得狗血淋头。之后,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了青舒的身份。然后,不知道是几个纨绔中的哪个干的,青舒的悍名在县城宣扬开来。之后七转八拐的,居然传到京城,当了娘的步语嫣特意写信来询问她详情。因为,京城的八卦圈都要把她传成三头六臂的女魔王了。

当下,其他几个纨绔完全傻眼。青舒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没人敢上前。

小娟自是不让,骂了几句。尖嘴猴腮的恼了,吩咐狗腿子把小娟弄走。小娟被两个狗腿子缠上,动上了手,一时顾不得青舒这边。尖嘴猴腮的伸手要摸青舒的脸,青舒赏了尖嘴猴腮的一嘴巴子。尖嘴猴腮的被打恼了,要抱住青舒。青舒摔了尖嘴猴腮的一个四仰八叉,接着狠踩了尖嘴猴腮的肚子三下。

“粮仙”之名让人郁闷不说,这个悍名远播更让人郁闷,听说都传到京城去了。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去年春天,已经被扣上老姑娘帽子的青舒受邀去县城,跟着萧小姐萧兰出门去踏青。踏青期间,萧兰和小姐妹们扑蝴蝶扑的欢实,而青舒觉得无趣又不想扫她们的兴,于是坐在草地上看她们玩儿。萧兰她们玩儿的太投入,追着蝴蝶跑远了。青舒坐在草地上没动,身边只有小娟陪着。然后,来了三两个不长眼的纨绔,因为不认得青舒,也不清楚青舒是萧知县府上的客人,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就要调戏青舒。

被冠上“粮仙”之名,青舒起初并不知清。直到去年冬天有个老汉带着儿女到侯府前磕头,嘴里念叨着谢“粮仙”庇佑,事情这才传到青舒本人的耳朵里。当时她整个人都傻掉了,反应过来后郁闷了好几天。她以前不信鬼神,可她穿越了啊!所以,她很怕被人叫成“仙”,然后折她的寿。她还没活够,她还要看着弟弟们成长起来,成长成参天大树呢!之后,更受打击的消息传来,说是某个村子修了个“粮仙”祠,春耕时拜一次,秋收时拜一次,过年时拜一次,还整的挺热闹,全村老少都会参加。

当然,除了悍名、老姑娘之名以外,青舒在民间还有一个不想承认的名号,“粮仙”。

忠武侯府小姐古青舒的悍名比之三年前更盛,且又多了一个名号,老姑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女子十五六岁便已嫁作人妇的时代,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姑娘,不是老姑娘是什么?

时光荏苒。古青舒和周伯彥自启丰四年正月初六一别,转眼间三载时光一晃而过。

——大安王朝启丰七年,春——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子,没有野心、没有远大的抱负,努力在做的一切与普通人无异——一切为了家人。

赚足够多的银子,争足够保全全府人生命安全的好名声,青阳再考个功名回来,然后,青阳和青灏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必拘泥于太多世俗的规则。

至于青阳。其实青舒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不需要青阳一定要走上仕途、一定要混迹官场。她只要青阳考取一个世人看中的功名,然后恣意地活。这个时代也罢,中国的古代也好,有功名在身的人社会地位很高。她只要青阳得到这么一个保证社会地位的身份,然后做自己喜欢的做事,不必非得入官场。只是他现在太小,她自是不会提。当有一天他长大了,考取秀才、再考取了举人,她定会与他恳谈一番,将自己真正的想法说给他听。然后,他如果坚持入官场,她一样会支持到底。

青灏的身份特殊,此生注定要远离官场、远离仕途。但,这不会折了他飞翔的翅膀。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成为潇洒的文人墨客(如卢先生),可以成为商人(接府中生意),可以学医,可以成为像历史上的徐霞客一样的人物……世人皆言有三百六十行,其中总会有他喜欢的行当的。在远离官场、远离仕途的前提下,无论他选择什么行当,不做作奸犯科的事,青舒都会全力支持。

所以,青舒一手抓粮食种植、一手抓生意,力争聚拢更多的财富,为青阳、青灏的将来打造更稳固的发展后方。

不说别的,就看现代的粮农、果农、菜农。辛苦一年种了粮食、种植了果树、种了菜,但到了丰收的时节,卖粮难、卖果难、卖菜难的问题便时不时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农民手中的粮食卖出去或许只有一块钱一斤,但经过商人之手运作到市场上,一现身,一斤米卖三四块钱是正常现象。

这两年青舒很忙,也很辛苦。她没有止步于眼前看似风光、实则获得的利润一般的种植苞谷之事。说句实话,无论古今,能在粮食上挣大钱的从来不是种植粮食的人,而是买卖粮食的商人。

青舒并不清楚自己在农人眼中成了“粮仙”,更没有什么神力去保佑粮食高产。但,侯府苞谷平均亩产七八百斤却是事实,。没有现代的化肥,没有现代的各种农药的前提下,亩产七八百斤已经是很高产了,再想增产并不容易。

农人第二年苞谷丰收的时候,听说某个村子里的一位老太太居然弄了供桌,供起了“粮仙”的画像。不用怀疑,老太太供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舒的画像。虽然画像与青舒本人的相貌有区别,而且是戴面纱的画像,但执笔人声称是在侯府田边亲眼见过“粮仙”的。当时“粮仙”脸上蒙着面纱,一身仙气儿地看着田里干活儿的农人们。因为有“粮仙”亲自看顾,所以那里的苞谷产量却是两石三斗至两石七斗。亩产七八百斤粮食,这就是粮仙的神力在保佑。

经此一事,辉州地界无论是上层官员还是各个村庄的百姓,没一个不知道忠武侯府、以及忠武侯府小姐和小少爷的。在农人及平民百姓中,青舒姐弟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尤其是农人,慢慢的,将青舒姐弟当成农人的保护仙人。

良田种的苞谷亩产两斛(石)或两斛(石)以上不再是神话;中等田种的苞谷肥力跟得上又精心伺弄的离亩产两斛(石)也不远了,次等田种的苞谷上心伺弄还有一斛(石)三斗左右的收成。苞谷喳子或苞谷面,那都是饱肚子的保命粮食,对农人、平头百姓而言太重要了。上高度的说法是粮食是民之根本,又是国之根本之一。

因为这是件轰动的事,农人们喜气洋洋的表现又太过明显,再者上头很关心今年苞谷的产量问题。所以,当年有农官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调查过,最后得出结论:

整个冬天,农人们聚到一处说的话题主要就两个。一个是今年苞谷的产量。另一个是侯府小姐、少爷是救命的活菩萨,是粮仙。

日子悠悠地过,从春到夏,从夏到硕果累累的秋,再眼瞅着就是冬天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可辉州大半的农人每日里喜气洋洋的。他们丰收了,他们今年的苞谷丰收了,亩产基本在两石到两石三斗之间。亩产六百斤到七百斤的苞谷,产量比往年高出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不等。这些可都是金黄的粮食,是饱肚子的粮食。交了税粮后,自家留的粮食每亩比往年多剩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这全是救命的粮食啊!许多人喜极而泣。

其实,她多虑了。或许有人当场或过后心里不舒服,但账也不会记到他们侯府头上。因为带着他们干活儿的人是陈知府,他们的顶头上司,又不是侯府的主人。再者,“辉州某某某官员爱民如子,亲临田间,与农人共同耕种话丰收……”的折子递上去,朝廷的嘉奖马上就下来了。而这某某某的一排名字之中包括自己的名字时,声誉有了、功名有了,谁还会记恨那相比而言的微末之事。反过来想,正是这微末之事让他们在仕途上风光了一把,太值当了。

直到众官员回镇上的驿馆,也没传出哪位大人害病的消息时,坐立不安地等在府中的青舒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当她听说众官员挽袖种地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能添乱。若是一群官老爷在她家的地里累出个好歹来,算怎么回事嘛!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记恨到他们家人头上怎么办?

古管家对留下的吴管事、张管事等人嘱咐了几句话,这才上马车,追前边的大部队去。

周大夫率先走过去,上马车。他的药箱由小药童背着。

古管家应了一声,对周大夫作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也回吧!”

这时,古元宝走了过来,“爹、周叔叔,马车已经备好。”

周大夫听了附和,“确实是万幸。”虽然他被请过来就是以防官老爷们的身体临时出状况的,但绝对没想到官老爷们会参与到耕种之中去。看着一群官老爷在地里左摆右晃的,他与侯府众人一样,着实捏了一把汗。为了在顶头上司面前表现,这群人倒是挺豁得出去。不用想,回去了自有赞美这些官员的折子递上去。

古管家立在周大夫身侧,“你没能派上用场,万幸。”若不是小姐细心地安排了周大夫过来,让周大夫在此坐镇,先前看着那群官老爷在地里随时会软倒架势,他绝不会那么淡定。

送走了以陈知府为首的众官员,心惊胆战的吴管事和宋管事立在那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说总算是把这群官老爷给送走了。这一个一个的,耽误正常活计不说,耕种质量又不能保证,可他们又不能指出来并制止,着实让他们的人为难了小半天。再者,这一群官老爷若是在地里累出个好歹来,事情可不好办。还好,没弄出在田间地头儿发病、晕倒之类的事情出来,老天保佑。

陈知府拒绝了,说镇上的驿馆自会准备,不需侯府破费,并走的坚决。

卢先生自然极力挽留,表示离此不远的果蔬园已经准备好了酒席,请各位大人赏脸。青阳他们几个也上前,以晚辈的身份请求各位大人赏脸赴酒席。

陈知府带着众官员休息片刻,喝了一碗绿豆汤,夸了一句这汤喝的舒服,传令回康溪镇。

古管家安排好的小厮、丫鬟们立刻上前,递净面水的,递干布巾(或湿布巾)的,伺候众官老爷简单梳洗并整理仪容。尔后,又端上热茶或解暑的绿豆汤,小厮、丫鬟好一通忙活。

众官员走入事先安排好的大帐中休息。大帐中桌子、圆杌子都是提前摆好的。

还别说,陈知府绝对不是在摆花架子。他极其认真地当了小半个时辰的农夫,一直干到中午快停工时间。五十多岁快六十的老头儿,面上虽有疲色但还精神的很,一看就是身体素质极好。萧知县和于县辅的面色也不错,正停下来擦汗。其他官员可就惨了,除了三四个形象保持的不错,其他人大都狼狈不已,官袍的边边角角沾了土屑不说,还脚下虚浮地被人扶出了田间。

田地里的农人也傻掉了。为安全起见,干活儿的基本都离官员很远。但为了让视察的官员看清楚耕种过程,只选了侯府的五个自己人出来在官员的眼前干活儿。现在这五个人都被抢了活计,手足无错地充当“指导”,而官员大老爷们却在那里笨手笨脚地耕种(捣乱加祸害种子)!农人有的以为自己在做梦、有的以为是自己眼花。当然,也有人兴奋不已:这些官老爷太好了,居然还会干农活儿……

卢先生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暗骂:姓陈的,你个老狐狸,在场的官员全让你一锅涮了。

青阳他们四个当时就眼露问号,不知道这是上演的哪一出?

其他官员一见,有那聪明的,第一时间抢过点种人的篮子,一边向无错的点种人讨教,一边跟在犁杖后头点种。紧接着是萧知县和于县辅,抢了活儿干。剩下的官员,别管愿意不愿意的,陈知府这位顶头上司都当起了农夫,他们哪敢不跟?于是,侯府的良田上便有了这样的景象,一群身穿官服的官员笨拙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干着农活儿。

看着热火朝天地耕种的人们,陈知府来了兴致,挽了袖子上前,竟抢过前边一个壮汉扶的犁杖要犁地。大家吓了一跳,上前抢犁杖的抢犁杖、劝的劝、拦人的拦人。当今圣上重农耕,陈知府浸淫官场多年,表忠心的机会自是不会错过。因此,他大手一挥,自是霸道地占了犁杖,让旁人指点着当了一回农夫。

一个年轻的官员见此,抽了抽嘴角。虽然他也有心踩别人的脚印走,但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只能作罢。

古青阳、古青灏、陈乔江、洛小荣四人作为卢先生的学生,自然是有样学生。他们按大小排队,跟在自家先生后头踩着先生的脚印走。

卢先生这个人,你不佩服都不行。是,他不懂稼穑之事,他也走不稳当,但胜在聪明,眼睛也尖。陈知府的左右两侧有那么多带刀衙役在行保护之责,卢先生又不需要和陈知府齐头并进,落后十来步正正好。因此,卢先生看准了衙役们走过的脚印,踩着衙役们踩实的脚印前进。

其他官员却是倒了霉了。不仅走的狼狈,鞋子里进了不少的土,越走越不得劲儿,难受的紧。

萧知县亲民,对农事也算了解,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因而,他陪在陈知府身边走的很自如。于县辅在家是种过田的,更是没话说。跟随的几名农官走的也不狼狈。

陈知府年轻的时候是名武将,中年后才远离了军营。而且,陈知府为官不是五谷不分的人,也曾有过到乡间视察耕种或秋收的经验。因此,他知道怎么走稳当,因而走的还算稳。

此刻陈知府已经带着众官员走进了田地中。翻过的、刚耕种的田地,土地正是松软的时候。一脚踩下去,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这下可苦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些文官们。

吴管事退后,向小管事们打了个手势。小管事们机灵的很,立刻带着各自负责的人手各就各位,继续耕种。

古管家立刻意会,回头对身后的吴管事说道,“让他们散了,继续做事。”

萧知县向古管家使了个眼色。

众人谢恩,并一一站起来。许多人激动的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了。无论老少,都是种地的、都是小老百姓,以往哪里见过这等的阵仗?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官、这么大的官?

陈知府让众人起身,并要他们继续干活,不必拘束。

一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巳时过半。田地中正在热火朝天地劳作的一千四百多人已经停下了手边的活计立在原处。陈知府一行官员一到,负责人一声令下,田里、地头儿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卯时尽,辰时已到。陈知府为首的一行官员登上马车,由萧知县、于县辅等当地官员陪同,出发前往侯府的田地。

卯时三刻,卢先生带着四名学生来到府衙。古管家带着八个家丁跟随,一旁还有洛三亲自带领的鹰卫护卫在侧。

青舒目送鹰卫护卫着马车走远,吩咐蔡铁牛关闭府门。她虽然留在府里,但不是无事可做。她已经分派好了人手,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回来向她通报“视察春耕”的进展情况。若发生什么变故或者遇到麻烦,派出去的人也能快马加鞭地回来禀报给她知道。

陈乔江四人答应一声,恭敬地请先生先坐进马车里,这才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登上马车。

此刻,四个学生穿着一模一样的明蓝色书生袍、头戴书生帽,一字排开,个顶个的精神熠熠、朝气蓬勃。卢先生点了点头,“上车,该出发了。”

八岁的洛小荣,依然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稚气十足,非常招人喜欢。因为他年龄最小,而且乖巧的很,卢先生对他一向不严厉。

十岁的青灏在别人眼中还是那个腼腆的、无害的、漂亮的小男孩儿。但卢先生清楚,这孩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在他没长歪,不会主动去算计人,还很会维护兄弟。长大后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十岁的青阳,看面庞仍然是眉目清秀的小正太、仍是稚嫩依旧的小男孩儿。但此刻他的神情中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肃穆。对此,卢先生既心疼,又觉得安慰。

已经十一岁的陈乔江,脸上稚嫩的小男孩儿气正在褪去,已向少年人迈进。卢先生心里有数,这孩子不能静下心来读书,不是作学问的料。可这不代表这孩子是个废柴,他的未来在别处。若引导得当,日后必有展翅高飞的时候。

卢先生心中满意,面上却不显,一脸的严肃。

卯时二刻,陈乔江、青阳、青灏、洛小荣四人换好衣服,在卢先生面前一字排开,异口同声地道,“学生见过先生。”

转眼到了第二天,府中人天不亮就起身忙碌起来,并抓紧时间用早饭。伴着晨曦,镇门开启的时候吴管事、张管事、丁管事三人带了两名鹰卫骑马出了镇子,疾驰而去。

这要是苏妈妈在场,肯定又要唠叨青舒没个小姐的样子,带着少爷们胡闹了。

青灏自然是很给面子的,凑过来咬下一口果肉。

青舒立刻把自己没咬的苹果的另一边递到青阳嘴边,看着青阳“咔嚓”一声脆响地咬下一口果肉来,满意的不行。之后,苹果在手里一转,避开两个咬过的地方递到青灏嘴边。

青阳点头,探了脑袋过来,张嘴啊了一声。

青舒笑眯眯的,“苹果要这样吃才好吃!削皮、切块儿之类的,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彼此的。”

青灏的眼睛瞪的溜圆,慢了一步提醒道,“还没……切”他心里有点小懊恼,递苹果的时候怎么就忘记切了呢!

“有两个会心疼人的弟弟真好!”青舒感慨完毕,喝了一口水,水杯放桌上,然后苹果拿到嘴边,“咔嚓”一声轻响,咬下一口果肉幸福地吃了起来。

青灏一笑,脸上现出两小酒窝,“是洗过的。”

青阳侧头看青灏,“苹果洗过了吗?”

青舒笑眯了眼,面上的倦容一扫而过,一手端水杯,一手拿着苹果。

青灏也不含糊,不知道从哪里拿的苹果递到了青舒面前。

青阳和青灏作为古府未来的顶梁柱,在青舒招集人手议事时自然是在场的。只不过他们二人从头到尾一直在认真听,没有说话罢了。这会儿见管家与管事们退了,青阳忙过去倒了杯温水端给青舒,“姐姐,喝口水,润润嗓子。”

众人从青舒的书房退出来后并没有散,而是被古管家招集到别处继续议事去了。

青舒这边招集了古管家和吴管事、张管事、丁管事,还有后院总管事苏妈妈以及管事娘子蓝鸳,议明日之事。她再一次确认各个管事的职责范围及承担的责任,还重申了许多重要的注意事项,最后警告大家若谁出现一丁半点的差错必将重惩之。

卢先生闻言满意的不行,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夸青舒懂事,还不忘点菜。因为在驿馆陪同陈知府用过晚饭,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他不再停留,直接回住处洗漱安置了。

青舒没有异议,欣然同意,并提前谢过卢先生,还主动请缨,说事后会亲自置办一桌酒席答谢卢先生。

卢先生接过五页纸,仔细看过,点头,“不错,很多细节都有注意到。”说罢,把写满字的纸放到青舒面前的桌子上,“明日在场的都是辉州府的各层官员。你是女子,不适合露面,留在府中坐镇即可。在他们面前先生好歹有几分薄面,明日就由先生带领四名学生在旁作陪。”

青舒放下毛笔,确定没有遗漏的,吹干墨迹,这才把五页纸恭敬地捧至卢先生面前,请卢先生帮忙过目。

因此,在卢先生回府后,青舒向卢先生咨询了一些明日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自己拿不准主意的一些小细节。之后,她拿出用一下午的时间拟定写就的招待流程、招待期间的各项注意事宜等内容的四页纸拿出来,又在第五页的空白纸上加上从卢先生这里获知的信息。

青舒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干得罪本地官府的事,更不会没事往前凑,自己给自己招那种即便费力也不一定能讨好的事。再者,明日侯府上下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全力应付陈知府一行官员视察春耕的事宜呢!

下级官员盛情款待上级领导是人家的本分。你一个空有侯府的空架子、根本没有侯坐镇的侯府抢人家应得的功劳和表现机会,那不是拉仇恨、招人恨吗?再者,为官者多数架子非常大、毛病还多,且每个官员的喜好皆不相同,需要注意的事项多多,伺候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有当官的能够应付当官的,懂得里头的道道儿。

傍晚十分,与陈知府等官员同行的卢先生回到了镇上。陈知府等官员自有当地的官府盛情接待,晚间休息还有官方的驿馆,不需侯府操心。再者,侯府也不能操心这事,更不能插手安排众官员的事宜。因为一个弄不好,很容易惹是非。

青舒合上信,面露笑容。既然语嫣说是大惊喜了,那么这个大惊喜一定是指芸郡主和步五哥的婚事。看来步五哥自己也是愿意的,否则语嫣不会这么高兴。步五哥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这么走了,她今天没能当面说一声恭喜,好可惜!她猜芸郡主也是喜欢步五哥的,确切地说是暗恋,还暗恋了五六年。两情相悦的男女结为夫妻最是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他们能相亲相爱地白头偕老!

这是芸郡主的亲笔信。芸郡主在信中说,很想念青舒,问青舒什么时候会进京。匣子里的首饰是她选了好久才弄齐的。本来想年前送的,奈何当时缺了十二件中的一样,因此送的迟了,希望青舒不要怪罪。再有,她的婚事已定,是圣上亲赐的,于今年九月初七完婚。她的郡马是步五。她邀请青舒进京喝喜酒。

她把纸张拿开放到一边,取出精美的匣子放到桌上打开,里面竟露出一封信来。她一手拿信,一手将顺滑的绸子揭开,竟看到满匣子金灿灿的首饰。她一脸意外地挑了挑眉,赶紧撕开封口的信封,取了里面的信看。

青舒勾了勾唇角,取了步五留下的钥匙,打开木匣子上的小锁子。掀开木匣子的盖子,只见里面还装着一个外观雕刻的精美之极的红木匣子,而匣子的上边躺着半张铺开的纸。纸上书“内有大惊喜”五个字。这明显是语嫣的笔迹。

青舒先是看了步语嫣的信。从信中知道步语嫣在长辈们的监督下正在老老实实地安胎,家中一切安好。她不由会心一笑。信的末尾语嫣提到,木匣子是芸郡主送的,让她不要有顾虑,尽管收下,内有惊喜。

酒足饱饭,步五留下一车的礼物和步语嫣捎过来的一个木匣子、一封信,连休息都没休息,带着人告辞回锦阳城。

青舒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其中两样菜还是她亲手烹制的。

不提这边众人的高谈阔论,青阳、步五一行人回去时府中的午饭正准备好。古管家正立在侯府前等候,人一到便迎进门。

经过侯府农人的讲解与指正,他们才知道苞谷不能密植。点种子时要有一定的间距,点下的种子两到三粒不能再多。出苗后,还得间苗、定苗。之后最好先后锄两遍草。当苗长至成人的腰高时,需抓紧时间施二遍肥,并走一遍犁。这遍犁的好处是,既把施的肥埋到土里、利于苞谷苗充分吸收养份,又起到松土的作用,避免土块儿结板。再有,水要跟上。若雨水充足,倒是免了浇水的麻烦。干旱的时候,要及时浇水,以便得高产。

这两人倒不是在吹牛或胡扯,而是在讲学到的关于苞谷的种植与伺弄的技巧。过去,大家种苞谷都习惯性地密植,出苗后也不舍得间苗,秋收时苞谷棒子小,棒子上的米粒也薄。大家以为这是正常现象,根本没多想,以为密植才会提高产量。

另一个是中等个子、皮相细白的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他肚子里有一点墨水,但不多,总喜欢手拿折扇过一把文人墨客的瘾。他是地道的农民,和黄姓中年人是邻村的。二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碰到一处便会较劲儿一番。此刻,他也聚了一帮人在身边大讲特讲。

一个是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黄姓中年男子。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不时与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大讲特讲。他年轻时考中了秀才,但际遇不好,得罪了人,走到哪里都处处碰壁。他怒极,又满心无奈之下回乡种地,成了秀才农民。既成了农民,便代表他们村子来学技术了。

人群中最为活跃的,当属两个人。

有那么几个别有心思的,只敢把自己的小心思捂紧藏严实,不敢在这种状况下出言惹众怒。

大家伙儿在阴凉的地方或坐或蹲地吃饭,有开怀大笑的、有高声交谈的、也有默默地边吃边听他人说话的。他们说的无非是关于此行的种种。不说一日三餐侯府往里搭了钱,晚上挤帐篷睡觉还免费,就是平白让他们将种苞谷的妙法学了去都是给他们的天大恩惠。碰上这种好事,出力种两三天地算什么?吃食还这么便宜!他们满心满眼的都想着侯府小姐、少爷真仁义。

每人一海碗的肉菜,每人一个两掺的窝头,苞谷面窝头或粗粮米干饭根据自己的饭量打。不够可以再打,但坚决不能剩饭浪费粮食。

厨房这边的午饭都准备好了,田里干活儿的也到了午休时间。大家伙儿说说笑笑地陆续走到流水的沟渠边洗手洗脸。先洗漱好的,由负责的小管事招集到一起,在三间茅草棚前分成三队排好队,挨个儿打饭。

那些慕名而来的大多是一文钱掰两半儿花的平头百姓,对粮价、肉价、菜价门儿清,哪里不清楚侯府这是在做赔本儿的“买卖”!那可是极实成的橙黄的苞谷面窝头,还有加肉大炖菜,再者又是咸菜、又是凉菜的。这饭食可不便宜,每人收二十文钱都不贵。这么便宜的事,哪有人不欢喜的!因此,即便是附近的村民,有不少人也交了铜板准备一日三餐在这边解决。

关于一日三餐,自己想办法解决或交点钱吃侯府准备的饭食。吃侯府准备的,一天只需交十二个铜板,侯府自己人一日三餐吃什么,交铜板的人也跟着吃什么。早饭标准,苞谷面大窝头、杂粮粥加下饭的小咸菜,管饱;午饭和晚饭标准,苞谷面大窝头、粗粮米干饭、一个加肉大炖菜、一样凉菜,管饱。大家干活儿的热情高,还会给加个菜。就像今天中午,不仅加了个肉片大烩菜,每个人还会分到一个两掺面的窝头。

关于住宿,要么自己想办法解决,要么将就着住帐篷。有那么一群以薛恩为首的退伍兵在,搭建帐篷的材料侯府又弄得齐全,搭建帐篷轻而易举。薛恩他们除了自己人住的帐篷外,又应外来人员的需求临时搭建了十个帐篷出来。七八个、十来个人挤一个帐篷完全没问题。

人离不开衣食住行。这边地里干活儿的除去自己人大多都是外人。而这些外人,附近村屯的还好,清早在家吃过饭后可以带上午饭过来干活儿,晚上下工还可以回家吃饭,然后在家休息。不是附近村屯的人就不行了,食宿就是个问题。因此,侯府拿出了相应的办法。

吴大嫂把手边的肉切完,装进盆里,快手快脚地拾掇好案板和菜刀,这才洗手。四个灶上窝头蒸了又蒸(一锅能蒸两屉),蒸好出锅的窝头整理好,一屉又一屉地摞起来放到一边,紧上边的一屉罩上洁白的沙布防落灰。前后一共蒸出近二百屉的窝头来。另一边的粗粮米干饭也煮了五锅,两掺的窝头蒸了八屉。空出来的六个灶上的锅立刻洗干净,开始做骨头炖大菜和大烩菜。

古元宝一乐,帮忙往灶里添了一会儿柴,这才走开。

吴大嫂手里切肉片的动作不停,乐呵呵地说道,“一个骨头炖菜,一个大烩菜。烩菜里有大肉片,还有你爱吃的南瓜。”南瓜放得住,爱吃的人不少,是几天前小姐托人从南边买回来的。整整一车呢,足够这许多人吃上几天的。

古元宝走进茅草棚,“吴大嫂,今天中午吃什么菜?”

作为临时厨房的足有三间房屋那么大的茅草棚里,吴大嫂正指挥一干娘子军们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左边,四个大灶齐开火,包窝头、蒸窝头的正在忙活。中间,洗菜的、切肉的、砍大骨头的、抖凉菜的正忙而不乱地做事。右边,两口大灶齐开,一个灶上准备煮粗粮干饭,有人正在淘米;一个灶上准备蒸白面、苞谷面两掺的窝头,有人正在包两掺的窝头。

一千多人的饭,又是个顶个儿的大肚汉的饭,准备起来可不容易。

古元宝先去自己负责的那片儿走了走,见没什么事,便转去了负责炊事的大帐篷。

张管事、宋管事、古元宝三人目送主子一行人离去,这才分开各自忙分内的事情去了。

于是,青阳让人牵来众人的马匹,和步五一行人离开此处往镇上赶。

在他们笑闹了一阵儿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张管事从旁提醒,“少爷,时间不早了。再不回转,怕是会错过府中的午饭时间。”从这边的田地到镇上的府邸,距离可不短。即便是骑马快行也得需要半个多时辰,慢点赶路得一个时辰。

陈乔江大声应了,而后清了清嗓子,背着手,以大哥自居,学着卢先生授课时的模样训导起青阳、青灏二人来。青阳、青灏自是不乐意。平日里陈乔江最会胡闹,一点没有大哥的样子,更何况学堂上时不时被卢先生教训,哪有一点榜样的作用!青阳和青灏自是不服,再加上也不当步五是外人,于是三个人很快便笑闹成一团。

步五轻笑出声,“好,乔江要好好监督他们二人。”

青阳和青灏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地以眼神鄙视装大尾巴狼的陈乔江。

陈乔江先前一直保持沉默,安静地跟在他们旁边。如今总算找到了发言的机会,他左手拍青阳的肩头、右手拍青灏的肩头,笑嘻嘻地道,“步五哥放心,我会盯着他们俩的。哪个敢背弃兄弟情义,我这当大哥的自是会好好收拾他们,收拾到他们悔过为止。”

青阳和青灏毫不犹豫地应了,因为他们听懂了步五哥话中的深意。在授课之时卢先生也对他们讲过一次相似的话。卢先生说,目前他们古家子弟人员稀少、力量单薄,这是古家的软肋,比不得枝繁叶茂的世家贵族。古家若想发展好、走的更稳、走的更远,他们兄弟二人必须自始至终都要齐心协力,万不可做出一丝一毫兄弟离心之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卢先生写下这一墨宝,此刻正挂在兄弟二人的书房墙上。

步五又道,“日后出人头地也好,娶妻生子也罢,即便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切记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兄弟齐心。”

青阳和青灏有片刻的怔忡,马上又似懂非懂地异中同声地答,“是,多谢五哥教诲。”

步五心中感慨良多,面上却不显。他看了看亲密无间的青阳和青灏兄弟俩人,忍不住抬手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表情难得严肃地说道,“不要辜负你们姐姐的一片心意!”

养一个家、为年幼的弟弟绸缪未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其中的艰辛与酸甜苦辣,只怕只有青舒本人体会最深。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到了今日。如今局面大好,她为青阳赢得了赞扬声一片,日后继续谨慎绸缪,再加上青阳自身的努力、周伯彥或明或暗的帮扶,青阳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步五不由唏嘘。只春耕一事,青舒都能变出如此多的花样来,太能折腾了。但转念又一想,青舒姐弟背后没有可依靠的长辈,青阳又尚幼,如今的一切全是青舒用单薄的脊背拼尽全力支撑起来的。府门上虽然悬着“忠武侯府”四个大字,但逝者已矣,除了提供给青舒、青阳侯府小姐、少爷的名头,所起的作用毕竟有限。

且不说今日参与春耕的壮劳力,听说不少富户府上的管家或田庄上的管事今日来找过古管家。这些人找古管家不为别的,也是为了学习高产苞谷种值术。他们自然无法享受到农人们的免费待遇,又为了交好侯府不想耍滑头在背后搞小动作,便主动提出交银子学种植术,希望侯府能够应允。这事儿,听张管事说管家已经应下了。管家让那些管事的揣了学费、带着人明天一早到百茂庄找吴管事报道。

附近村屯的农人,侯府允许以工换工。顾名思义,附近村屯的百姓可以出工帮忙侯府春耕,过后可免费使用侯府的耕牛。换工标准是:壮劳力帮工两天,可免费使用一头耕牛一天。每日限定换工人数为五十。农人养得起牛的极少,有的村子整个村子都没有一头牛。因此,侯府的以工换工大受农人欢迎。前来换工的人很多,后头还有不少报名后正在排队中的。

第三批人手:

康溪镇本镇范围内的村子,经青舒点头,限定人数从三改为五。如此,又有了百来号人。突兀的是,孙家村被排除在外,一个名额都没拿到。对此,附近村屯的人却没一个觉得意外的,镇府衙的差官保持了沉默。实在是孙家村的孙家族人太能作,总干得罪人的事,尤其不止一次地得罪过侯府。

因有官府介入其中,又有辉州最高长官陈知府全力支持,各地官衙迅速且有效地组织好了参加学习的各地村民。官府公文有规定,每个村子最多只能派出三名庄稼好手代表各自的村子参加这次的学习活动。这些人学好了,回去再教各自村子的村民。如此,由辉州各地官府组织来的农人达到了六七百号人。这还不包括康溪镇本地的。

民以食为天。侯府此举,是利于农民、利于民生发展的功在千秋的大计,官府很是重视。康溪镇衙门口、镇门口,关于侯府免费教授农人种植高产苞谷的告示一经贴出,轰动整个康溪镇。里正、各村村长带着村民纷纷涌至康溪镇打听消息。侯府此举,不仅在康溪镇造成了轰动,就是整个德县、整个辉州都轰动了。

向侯府“取经”,这个“经”自然是关于苞谷的种植术。侯府已经提前声明过,只要是农人,只要是大安朝的农人,都可以向侯府取这个种苞谷的新“经”。侯府虽不收传授种植术的费用(即银两),但有一样,来取经的人得干活儿,得一边跟着学种苞谷的方法,一边参加侯府的耕种活计。

第二批人手:

地里劳作的千余人除去以上人员,剩下的人就是来向侯府取经的第二批人手和侯府用来换工的第三批人手。

以上百茂庄的十人,果蔬园的六十人,再加上薛恩带领的三百四十三人,这便成了侯府的自己人,组成三方成员中的第一批人手。张管事、宋管事(新提拔上来的)、古元宝做为管理人员,不在劳动力名单之中。被调来负责炊事的娘子军们也不在劳动力名单之中。

还有三百四十三人的退伍兵。这些人是由一个三十出头的名为薛恩的络腮胡男人十天前带来的。青舒会留下薛恩及薛恩带过来的退位兵,原因只有一个,薛恩手里拿着周伯彥的亲笔推荐信。这事,周伯彥正月走前跟青舒打过招呼,要青舒帮忙为这些人安排活计。青舒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当人一到,她不曾有丝毫迟疑地便把所有人都留下了。她正需要大批做农事的劳动力,因而很容易就安排下了这三百多号人,并与他们签下了三年的用工契约。

负责果蔬园的张管事,从果蔬园抽调了六十人过来支援,只老弱妇孺及十来个青年人留守果蔬园。这六十人中,部分也被任命为临时小管事,同样每人手底下会被分去五十个外人。(注:青舒为千亩荒地改名为果蔬园,只因荒地不再是荒地,变成了果园与菜园。这里,后边的小山头上已经陆续植满了适应小山头儿土壤的各种果树及可当建筑材料的树木;小山头下也已经发展出了三百亩的果园,又有大面积的菜园以及去年建设的房舍。此地,又有新侯府在设计建造当中。去年规划建造到一半的府邸也被纳入其中,新侯府不仅占地面积扩大了,总体设计方案更加完善。原定的冬日取暖的土暖设施改为地龙。新侯府预计夏末完工、秋初入住使用。)

百茂庄处吴管事只抽调了得力的十个人过来。这十个人到了此处,立刻身担临时小管事一职,每人手底下分得五十人,他们要严格管理各自分得的这五十人。自然,分到他们手底下的人均是外人,即报名来学习苞谷种植法儿的人。(注:最初的八十亩田庄加上买来后去年已经开荒成功的一百多亩的次田,是由吴管事吴榔头全权负责管理的。为方便称呼及管理,青舒将这片儿正式取名为百茂庄,依然由吴管事负责。)

第一批人手:

这一千一百二十八人的劳动力,自然不可能全是侯府的自己人,也不能说是来帮工的。他们由三批人手组成。

青阳便开始解说,如有遗漏青灏便从旁补充。一旁又有管事、古元宝等人在。小半个时辰后,步五终于弄清了眼前的耕种盛况。

步五很是意外。没有佃农,也没有雇人,侯府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多干活儿的人,难道这些人是来帮工的不成?即便是来帮工的,这人数实在是多了点。

青阳冲着步五笑,“不是,没有雇人。”

他不由好奇地问道,“大部分劳力可是雇的?”他昨日才回锦阳城,从手下嘴里听说了陈知府明日要来侯府田地里视察春耕事宜,也听说了侯府今春要教给农人高产苞谷的种植术。具体的,倒是不清楚。

步五听了,看着青阳笑言,“你姐姐确实能折腾。”别说高门大户,一般手中田地超过五百亩的,基本都会佃出大部分土地,每年收租便可。青舒倒好,手里已有一万五千亩良田、一个百茂庄、一个果蔬园、还有正在开荒中的两块儿土地,田地总数差不多达到了两顷。两顷地可不是小数目,她却是一亩地都没有佃出去,全部在自己耕种。

古元宝回道,“回大少爷,今日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人。”昨日参与劳动的壮劳力是九百多人,今天的人数比昨日足足多了二百人。明天是耕种的最后一天,估计参与劳动的人数还得增加,预计增加人数在一百至一百五之间。

青阳答,“有,有一千。”说罢,他侧头看向跟在侧后方的古元宝,“今日参与耕种者具体是多少人?”

步五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地头儿上,“这人可不少,有一千吗?”

此地侯府有六千亩良田,成片种植,动用了一百余头耕牛,上千人的劳动力,劳动场景十分可观。青阳虽离家十多日,但田里的事情心中有数。一方面是因为姐姐的春耕计划书是他操刀写的,另一方面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姐姐每隔一日便差人告知于他。

步五哥好不容易来了一趟,青舒自不会扫他的兴。她嘱咐青阳、青灏、陈乔江好生陪着步五,自己则叫回了挖野菜的小娟、立春,并带上洛小荣和古管家等人先一步回府。

说罢步语嫣的事情,步五对田间热火朝天的耕作景象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青舒笑着说恭喜,心中不由羡慕步语嫣的好命。语嫣家世好,得长辈宠爱,还有七个护短的兄长在侧。在这样的条件下语嫣不仅没长歪,还嫁得好人家。往后,只要步家或古家任一一家不倒,语嫣便活的一生无忧。

步五自是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好在小妹尊敬长辈,不敢在长辈面前胡闹。长辈说身子不适就得看大夫,不可讳疾忌医。她这才乖乖看大夫。呵呵……这喜脉一经诊出,小妹她整个人都傻掉了。之后小妹乖的不得了,长辈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老实实的正在安心养胎。”

青舒听的抽了抽嘴角。心中暗想:步语嫣你好样的,挺会折腾古瑞星这个古代版好老公。还有步五哥,虽然你说你训了语嫣,可依你妹控体质,你要说你对语嫣好言相劝了一番我信,但要说训了语嫣本姑娘坚决不信。步五哥,你说你被祖父祖母及爹娘训斥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一丁半点受“委屈”的模样,反倒觉得你被训的很“幸福”!

说到此处,他又一脸宠溺神情地道,“我看不过,训了她几句。她立马哭得跟个花猫似的。这事儿转眼工夫就让家里人知道了,害得我被祖父祖母整整训斥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爹娘又训斥了我半个时辰。都嫁做人妇了,一点都不长心,依然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简直就是个笨蛋。还好妹婿是个细心的,看出她不对来,便找了大夫准备给她看看。她倒好,又是闹了一番,就是不肯看大夫。”

步五气闷地叹了口气,“她有心将身子不适的事写到信里,让千里迢迢的你知道,却瞒着家人不说,还瞒的挺紧。那段时日,她正跟妹婿闹脾气,见天儿的不好好吃饭,今天要吃这个酒楼的招牌菜、明天要吃那个胡同摆出来的这个、那个的,还非得让妹婿亲自去给她买。妹婿买回来了,她吃上一两口又觉得味道不对,不肯再下口,还说妹婿欺负她。你不知道,她可把妹婿折腾的够呛,就是不提自己身子不适,只管闹小脾气。大家都以为她闹小脾气,在故意折腾妹婿,谁能想到其他!家里也好,妹婿那边也罢,都宠着她、哄着她,哪个忍心斥责她。妹婿也是个好的,千方百计哄着她,任她闹。”

青舒听出步五话里有话,不由追问,“怎么了?”

步五听了,无奈地摇头失笑,“语嫣那丫头,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身子不适,自己家人在跟前不说,居然写信告知了千里之外的青舒。不省心的丫头!

这是确定语嫣有喜了!有了准信儿,青舒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先前语嫣来信,信中写了许多话,写近来她的身子不舒服,容易疲劳,还食欲不佳,时不时会无端心情不好。我起初很是担心,立刻写了回信着人送往京城,让她好生看大夫。过后我又问过周大夫。周大夫便要我安心,说十之六七是有喜了。”

步五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舒妹妹怎么知道的?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被他们七兄弟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十日前才诊出喜脉。小妹写给青舒的报喜的信还在他怀里揣着,青舒是如何知道的?

青舒听了笑弯了眉眼,“语嫣是不是有喜了?”

步五的笑容不浓不淡,堪称君子如玉。“劳妹妹记挂,家里一切安好。”相识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发现青舒真心亲近一个人时,遇到时喜欢问“家里可一切安好?”。当青舒不是真心亲近一个人、或关系只有点头之交时,遇到人时她只会出于礼貌问“府中可一切安好?”。

青舒看着步五,笑问,“五哥,家里可一切安好?”

青舒也不阻止,也不急着追问青阳提前大半天回来的缘由。先前官差来传话,说卢先生带着学生青阳、陈乔江与陈知府同行,最迟傍晚到达康溪镇。不想,青阳却在上午辰时不到便回来了,还赶到了地里。步五的到来也是个意外。前两天收到的消息表明,步五一直在京城,近来没有回锦阳城的打算。也不知卢先生是否依原定行程与陈知府同行?

待双方走到一处,互相见过礼,陈乔江假装生气地抓住洛小荣,“好你个洛小荣,眼里只有你的青阳哥哥,居然敢无视我这个大哥,看我不揍你的……”洛小荣喊着救命往青阳身后躲。立刻的,四兄弟打闹成一团。

洛小荣喜笑颜开地舍了青舒,嘴里喊着“青阳哥哥”跑过去。

这时,步五他们一行人正好转过几排树木,已经进入视线。双方之间大概有一千二三百米的距离,不算远。陈乔江一边挥手,一边往前跑。

青舒拍了拍手,带着青灏、洛小荣往回走。古元宝、洛三和付欢三人跟在他们左右。

小娟答应一声,继续和立春挖野菜。

青舒突然想到,每年吃的都是凉拌野菜,去年还试过野菜沾大酱的吃法,倒是从未做过馅儿。做个野菜猪肉馅儿的包子或馅饼应该不错,可以试试。她看了眼挖到的野菜的量,开水烫一下估计就没多少了,做馅儿肯定不够。于是,她一边将挖野菜的弯柄小刀交给小娟,一边吩咐,“你和立春留下,荠菜和蒲公英挖满篮子再回去。”

因此,自来到这个时空开始,每年春季她都带头吃些鲜嫩的野菜。青阳自然有样学样,习惯了跟着姐姐吃些野菜。后来的青灏也罢、洛小荣也好,也都有了这个好习惯。现在只有陈乔江吃不惯野菜,但每次还是会跟着吃几口的。

春季吃新鲜采摘的鲜嫩的荠菜与蒲公英可清热解毒,对人体非常有益。自然,这清热解毒的作用是野生的最佳。也有人说这两样野菜最适合三高人群食用。青舒虽不是三高人群,也不是多爱吃野菜,但她注重它们对人体的益处。

再说青舒、青灏和洛小荣。他们挖野菜挖的正高兴,于是随着野菜的分布越走越远。他们身边不仅有挖野菜的主力小娟、立春两个丫鬟,还有护卫洛三与付欢跟随。因此,谁也不担心安全问题,自然放心地往远处走。当古元宝找来时,他们带出来的三个小篮子每一个差不多都装了小半篮子的野菜。一篮子装的是荠菜、一篮子装的是蒲公英、一篮子装的是苋菜。

古管家倒也没多想,亲自在前带路,往东边的草地走去。从他们这个方向往东边的草地看过去,前方一千米左右的距离有几排阻挡视线的错落而杂乱的高大树木与几丛灌木丛。所以,树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是看不到的。

小厮欲言又止。他有心阻止,却一下想不到阻止的好借口。再者,古元宝已先一步去寻小姐送消息了,应该无碍。如此,他便打消了阻止的主意。

青阳和陈乔江自然没意见。青阳离家已有十一日,自然着急见到姐姐的人。

步五听了,说道,“我们也过去散散步。走,前边带路。”

正这时,派去请青舒的小厮回来了,禀报说小姐去了东边的草地散步,已派人去寻了。他倒是机灵,没直接说小姐是去挖野菜了。

古管家忙道,“回陈少爷,小姐在主帐,老奴已派人去请了。”

陈乔江不理他们,只是东张西望地寻找青舒的身影,“姐姐人呢?不是说姐姐来了这边吗?”他们先回了府,得知姐姐去了庄子上,便赶去了庄子。庄子上的人又说姐姐在这边,他们二话不说便找到了此处。

青阳听出步五哥的语气里透着对姐姐的赞誉之情,立马一脸自豪地接道,“那是自然。”

步五步飞鹄依旧是那个英俊儒雅的五公子。他眼睛扫过地里劳作的千余人说道,“青舒妹妹做事就是与众不同,呵呵……”他心忖:青舒若是个男子,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前途无量。可惜了,只因是女子,自己无法走上仕途,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为青阳一点一滴地博美名、谋前程,为青阳将来走上仕途做准备。

古管家上前一一见礼,“见过大少爷。”“见过陈少爷。”“见过五公子。”

一队十余骑接近目地地,骑士们纷纷拉住缰绳缓下速度,让坐骑踢踢踏踏地走到了上前相迎的古管家等人面前。骑士们纷纷翻身下马。马缰绳自有小厮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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