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女惊华 - xp1024.com
《将女惊华》


第三十一章 沙场无情心自灭

他醒得早,动作轻柔却还是惊喜了我。我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他正在整理行装,便喊了他一声。

这下发觉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腾地一下脸都红了。

他听到我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来到我的身旁,摸摸我的发丝,眼中是满满的宠溺。

“再睡一会,凌云木离开,你可以启用一些比较可靠的人来帮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他又叮嘱我一些,我抓住他的手,描绘他掌心的纹路。

他哄着我睡,拍着我的后背。我确实累了,夜间折腾许久,如今醒来也是迷迷糊糊的,他这一哄,睡意便涌了出来,不一会便陷入沉睡了。

他何时离开我不知道,红烛燃尽我便醒来了,天蒙蒙亮,前往两关的队伍已经离开,军营变得有些空荡,心也有些空落落的。

他才离开,我已经在思念……

收起所有的念想,披衣起身,自己洗漱,自己束发,穿衣洗戴,每一个动作都有他的影子。

吃罢早饭过后便走到沧海珠的营帐,远远便看见她被一群人围着扶着,脸上碰是天真的笑容。

她是属于沙场的,她还无忧无虑地成长,不该有悲伤。

有时候我想着,她的悲伤究竟是谁带给她的……

“将军。”

见我走近那围着的人向我行了礼。我摆手让他们退下,人散了之后沧海珠便向我行礼。

“伤好些了吗?”我扶着她进屋,她朝我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

“好好保护你自己,我说过不阻止你,可也不愿意看你去送死。所以伤口没好之前,不要给我动歪脑筋。”我瞪了她一眼,她撑着桌子坐到椅子上,又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听公主的。”她咧开嘴笑得灿烂,我看她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气不打一处出。

这个孩子,我还真是没法管,又爱又恨。

“敌强我弱,可能会采取一些特殊的方法,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你只要记住了,我不会死,也不会有事。你只好好在这里,给你的书好好看着,病养好了便让你上战场,不过答应我,不要冲动,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你赌不起!”

我认真地看着她,这是我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今日这闲适是因为前些日子两军频繁地交战,这是修整军队的时间,而接下来,无疑是场拉锯战,拼的是物资和兵力。

我们有明显的弱势,接下来必定应接不暇,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照料她,只担心上一次的事情再度发生。

“公主。”我听得是关秦的声音,便让他进来。兵马整顿的事情淮南已经交代他去做了,如今是来向我汇报的。

“少主只带走了五千人马,军队现在有骑兵一万,步兵三万,弓箭手五千,还有,凌将军将军营的谋士全部抽调离开。伤员一千,重伤两百。”

我点了点头,“近卫队呢?”

“凌将军带走了十人,余下的还在我们军营。”

“是这样啊……”我有些意外,我以为淮南会将人带走,虽然燕关兵力比较充足,而且易守难攻,可以他的性子,偷袭是必定的,难道他打算单枪匹马杀入对方敌营吗?

越想越觉得可能……

“那传令下去,将军队分为十人一组,三个骑兵七个步兵,行动配合在一起,共生共荣。”

沧海珠看着我的眼光有些兴奋,我笑着开口了:“你也觉得可行是吧?虽然有些冒险,但阵法是行军之本,时间紧迫也得安排下去。”

沧海珠点点头,算是认可。

我继续吩咐:“硬碰硬我们是敌不过,取巧也未必划算。所以我们采取最稳当的计策,守城,西北侧我记得有一面山坡是吧?”

“是,只是那里有许多沼泽,稍不注意便藏身那里了。”关秦想了想回答我,有些不理解我的话。

“我记得,那里连接着唐国,而且是军仓……”这些是上一回淮南带着我特意绕了那里,他跟我说他不参与我们的决策,却却每一个细微处帮助我,提醒着我。

“我想,以近卫队的身手,这些沼泽不是问题。对吗?”关秦皱着眉点头,这确实有些不义,用这十个人来赌,实在不仁义。

“我懂得公主的心思,属下没有意义,属下定不辱使命,为公主求取生机!”

再次开口他的眼中只剩下坚定,我点点头,所有的对不起留在心中,开口却只能是保重二字。

“海珠,你知道你如今糟蹋的,就是这些人不顾一切求取的生机,每个人都只想活着,活着不好吗?”

关秦消失在门前之时我看着沧海珠感叹了一句,她只悠悠看着我,并不答话。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三日后,唐国又一次发动攻击。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下令关门守城,这个做法激怒了许多人,可也有许多人支持我。

我知道,现在不比曾经,我在军队中没有绝对的地位。重新挂帅之后我上场杀敌的次数少得可怜。兄弟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而如今我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

“将军,对方下令攻城!”我站在城楼上,关秦急匆匆向我禀报。

我点了点头,道:“这些都在预料之中,还记得我与你所说的吗?现在已经是时候行动了……”

关秦愣了一下,随之坚定应道:“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我看着这满城黄沙,突然觉得可笑,人争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传令下去,将石块和沙土运上来,一旦有搭上来的云梯立刻砍断,城门的也交代下去,燃火,将烟雾扇出去。投石车也准备好,让弓箭手在旁辅助,当然,我不希望随便浪费弓箭。都给我提高警惕了!不是对方死就是我们死,要活着就给我拼命让对方死!”

心中悲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退路的。

命令传了下去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下去,我突然看到有人搀扶着沧海珠往城楼上来,虽然不解,却任由她行动。

“你过来也好,便在这里看着。俗话说,登高而望远,也许你看着会有不同的情感。”她来到我的身旁,我没有看她,仍是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行动。

“他来了。”沧海珠突然开口,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到逸云策马而来。金色的铠甲映衬着夕阳,渡在他的侧脸有一种迷离的美。

“被识破了吗?”

我盯着他,他突然抬起头来,离得远,我看不到他的眼,可我总觉得那眼中有着轻蔑的笑。

“停止火熏,弓箭手准备,城墙的洞穴全数打开,包括城楼大门,全力攻击接近城楼的敌人,务必做到没有一人靠近。沙土准备好了吗?”

“是!”

“去跟厨房要那些我交代的东西,参杂进去,沿着城楼倾倒。让执行的人员掩住鼻息。”

又一通吩咐下去,沧海珠好奇地询问我到厨房要什么东西。我只微微笑着,吊着她的胃口。

逼得极了,她倒是安静下来,没一会就嚷着这疼那疼。我将那东西已经准备就绪,便让她自己过去看。

她有些好奇,没等我嘱咐就挪了过去,结果被呛得满眼都是泪就回来。

“辣椒粉?胡椒粉?”她揉着眼睛,我拉她的手,将手帕递给她。她一边咳嗽一边等着我回答。

我点点头:“昨天去找了一下,辣椒不够,我看着那里有腌肉的胡椒,便也算上了,还有一些穆依给我的药粉,虽然作用不大,不过也够了。今天吹的是西南风,夏天风向比较不稳定,不过只需要一刻钟,应该足够了。”

沧海珠听着我说完,目瞪口呆的,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做,我想就算是逸云也不可能想到吧。

兵在奇,安国士兵就人数上实在占不了优势,而论起计谋,我实在无法与逸云想对抗。思来想去才决定放弃过往所学的一切。

“这简直是市井之人斗心计用的招数,有些无赖。”我能够理解沧海珠的想法,她说的也是事实,她从小接受的是将帅的思想,一个高尚的将领。

而我的父亲将所有教给我之前告诉我,无论如何,只要能够赢,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兵不厌诈,你是要这千万士兵的命还是要一个虚无的名。对于我来说,这样做没有什么。”我看着一切准备就绪,士兵蒙着鼻子和嘴,更有一些包得眼睛只剩一条线。

所有人都集结到了城楼上,敌军因为投石停止而得到停歇,不断地往上窜,有一个离边缘只有七步之遥了。

我咬咬牙,喊道:“放!”

红色的粉末沿着城楼,随着风四处飘散,在那一瞬间我听到无尽的哀嚎,云梯的进攻一瞬间便停止了。我看着纷扬的红色粉末,心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手持长剑,不顾一切往前冲,血水沿着剑刃滑落,心坠到不见底的深渊。

两刻钟之后,唐军开始撤退,我下令不准追赶,逸云坐在战马上,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别过眼,没有看他。

残阳似火,似乎有什么被焚烧殆尽了。我不知道,这一场战役并没有持续多久,却将我所有的心力熬干。

胜利的喜悦让他们呼喊,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场绝对的胜利,鼓舞了军心,也让那些反对我的人熄了声。

我扶着沧海珠,穿过这喧嚣的人海,穿过这喜悦,内心一片寂静。

“公主,你在难过什么呢?”

我看着她,找不到回答她的话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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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滚滚黄沙埋白骨

一切都如预料的一样,即便是击败了逸云一次又如何,旧伎无法重施,面对唐军,除了负隅顽抗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穆依越来越忙,军营中的伤员越来越多,一次一次对抗下来,每个人都到了极限。近卫队离开了十天之久,有时候我甚至认为这十一个人已经葬身它处。这样的想法有些卑鄙,却是唯一的可能。

沧海珠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也没有再要求上战场,可我心中总是不安,她越是安静就越让我害怕。她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她和我很像,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这从她绝食反抗我便可以看出来。

可我不知到那天竟然来得那么快,就在一瞬间,她就离开我了……

五月末的时候,安军已经受到的折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状况,加之凌云木和关冥不在,少了这两个领兵人物,士气也低落许多。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淮南回来了。

那天夜里突如其来的熟悉气息在一瞬间让我有落泪的冲动,我以为只是我的幻觉。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从没有停止的思念,走路的时候想他,行军的时候想他,挥刀取下敌人头颅的那一刻想他。无时无刻想他,想他,想他。

“山月。”低沉温润的声音让我的心止不住颤抖,这一句呼唤比任何动人的情话感人,比每一个亲吻让我眩晕。

“山月……”我重重地回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他,去感受他身上的温度。我爱的人,我只愿意与他一辈子相守。

“将军!”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话,门外便传来守军有些焦急的声音,我匆忙披衣起身,却觉得好笑,从他离开,自己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他这才回来我便犯迷糊,4xs.

“敌军发动突袭,前方士兵损失惨重,沧将军正好到那里,不顾一切披甲上阵。”我还没询问,对方便将一切都向我说明。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只知道沧海珠还是上了战场了……

“谁准她上战场的!对方有多少兵马,深夜奇袭?还真是纠缠不清!”我冷哼一声,回头抓起长剑越上马匹便望城门奔去。一心系着沧海珠,那一种不安的感觉纠着我的心,沧海珠为何会不顾一切上场杀敌,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她只是路过看见罢了。

她仍是熬不住,熬不住心中的痛,熬不住心中的恨!我只希望她平安,我要的,只是希望我在乎的人平安罢了。

现场一片混乱,黑暗中只看到剑刃倒映着火光,朦朦胧胧地,耳边除了盛夏的风,只有与天相争的哭喊声,拼尽一切的决绝声,一句一句撩拨我的心,让我止不住颤抖。

我顾不上其他,回过头看了淮南一眼,幸好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这个时候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他。见到他以后我没入人群,拼命地寻找那一抹纤瘦的身影。我无法原谅,却也舍不得责骂,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上天就是这么捉弄我们,不顾一切断绝我们的生路吗?我们如此拼命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这一口沾染血腥味的空气吗?我们都是这么渺小,以至于没入人群就难寻踪迹,我找不到她,心中越发焦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凌乱。

在哪里?在哪里?突然被拉了一把,我回过头,是淮南。他望着别处,我顺着他的视线,却将沧海珠跨坐在马上,手上持着樱枪,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垒,他们之间是一对一的争斗,两方的士兵都为他们的将领护航。

一瞬间我便懂了一切,我收回我的手,不顾一切地向沧海珠靠近。可淮南仍旧拉住了我,顺道将我身边的敌军全数消灭了。

心中又焦急又愤怒,还有不解。我回头怒视着他,他一把将我从马上扯到他身前,混乱的战场迫使我不得不紧紧贴着他,一匹战马,肩并肩面对着所有的一切。

“如今靠近没有任何用处,她不会听你的话,你看她已经杀红了眼,如今她的眼中,心中只有仇恨,我想她面对的,就是她的父亲了。”即便是一边讲话他的动作也丝毫不受影响,手起刀落便是一条人命。

“可你明显不是敌手,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眼前吗?我做不到,淮南,你救救她,我不想要失去她,不可以的!”我苦苦哀求着我身后的人,可他却不为所动。

我以为他什么都可以听我,什么都可以迁就我。但是我想错了,在这一件事上,他有他自己的坚持。这是我从没想过的。

“山月,你有没有想过,救了她反而是害了她,你要一个行尸走肉的孩子,还是要一个有血有肉的心,我不会救她,这是她的选择,她不是孩子,她需要面对所有的后果。”他的声音仍旧平淡,却在一瞬间让我的心结成了冰,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的,你不懂!你不懂!活着什么都可以面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有我,还有凌云木,还有所有在乎她的人,这些人,可以支撑她,迈过这一道最难过的坎……”我嘶声裂肺地吼着。他是没有感情的人,我为何会忘记这一切,为何会天真地认为他会怜悯我怜悯的人。

“她在乎的只有仇恨!”我的挣扎在一瞬间都停止了,淮南怒视着我,暗红的眼变得幽深无比,那平静地潭蕴藏着无边的怒气。我一下子给吓到了,只愣愣地看着他。

长枪从他肩膀划过,他却不闪不夺,只怔怔地看着我。我吓在原地,回过神后将对方抹杀,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如何都无法让颤抖的手停止。“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我的身上,所有人都指望着我,看着我,等待我给予他们生机,等待我带领他们走出这无尽的绝望。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同样深陷在绝望中,这让我如何在自救的同时将那么多人拉出来。我愿意背负他们一起离开,我也愿意护送他们离开,可我做不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只要我不躲,你的眼中就只有我,只在乎我,只能看到我……”

他朝着我扯开一抹自嘲的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他,他在怪我,竟是连他都在怪我……入眼竟是一片苍凉,我寻着原来的目光寻找沧海珠的身影,却正好看与她同样锋利的樱枪直刺她的心口……

“不……”我推开淮南,从马匹上跌落下来,紧紧地盯着沧海珠所在之处,可是她没有站起来,我看不到她,只瞧到那个男人冷漠地往地上补了一枪,一瞬间气血上涌,几近晕阙。

没有了思考,我只知道,她在等我,我要靠近她,她很害怕,她在等我,等我将她带回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连靠近她都不能。

愤怒和悲伤取代了我所有的理智,所有袭击我的人都被我残忍刺死,我不害怕背后受到袭击,有他在,即便没有他,我也不在乎。

鲜血沿着刀刃不断地往下流,我向是被侵犯领地的雄狮,不顾一切的驱逐入侵着,保护着我们的领地。这些人,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

“海珠,海珠……”我念叨着她的名,终于跑到她的身边,她的眼已经开始溃散,手不断地往上伸,像是小时候渴望摘下天上星星的模样。“你不要睡,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到王城去,回到守安阁,回到没有悲伤没有难过的地方。我求求你了,你不要睡,不要这么残忍,不要离开我……”

我摇着她,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气息,这幅柔软的身躯没有变冷,仍旧是温暖的,眼角滑下的泪也是温热的。可她不再对我笑,对着我闹,伶俐的,聪明的,胡闹的,天真的,无论是怎么样的沧海珠,都不见了!

是我,我不该将她带到这个地方,这个蚕食人命的黄沙之地,这个可恶的地方,这个没有温暖,就连风都带着凌冽刺骨的寒的地方。

都是我,如果她呆在王城,她不会遇上她叛国的父亲,她不会难过不会怨恨,不会不顾一切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一切都是这样的,一切都发生了,她哭了,她离开了,我拼命想要留下的人还是走了,走得沉默,走得不甘,走得悲伤。

“杀了他,今晚攻进城中的敌军一个都不可以留下。既然来了,就都为她陪葬,特别是她的父亲!”我扶着她起来,我不愿意她的身体变冷,一步一步扶着她离开……

“海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我带你走,我带你走……”眼睛干涩,却没有一滴泪水,我宁愿我会嚎啕大哭,可是我还没有学会,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学会。

盛夏的夜没有风,闷热得很,我只扶着她往回走,没有人阻止我们,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手脚已经麻木了,我只知道带她回去,带她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不知何处突然敲响了战鼓,一声、一声、一声……低沉的,缓慢的,不由自主地敲动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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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白骨森森无力哀

我这辈子,看得最多的是死亡,所以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是死亡。

可我面对的还少吗?我遇上的还少吗?

我以为我会麻木的,可当沧海珠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还是断了。我痛恨死亡,痛恨手中的温暖转为冰凉的触感。

无法阻止,只能无谓地悲伤着,恳求着,求上天不要收走我在乎的人的性命,让我死在他们的前头,我不要看着他们死亡,我受不了。

可是,天命不可违,我的活着,不就是为了面对所有人的死亡吗?无论我接不接受,这是事实,我想改变,我会改变!

“守和……”

听到呼唤我抬起眼,穆依的眼中尽是担忧,没有掩饰,也有悲伤。我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他抿着唇,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的右方。

我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火光一片,向夏夜中璀璨的篝火,很漂亮。可惜这火不能照耀到我身旁人的身上,她睡了,睡得安详,干净的脸上带着来不及收起的悲伤与无尽的伤痛。

我想到一句话: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那她呢?她真的解脱了吗?我想她到死也无法将心中那口气吐出,也无法吞咽下去。所以她难过,她不顾一切维护的东西确实是可笑的,我无法理解,可我再也无法阻止了。

“属下有辱使命,不能将首领带回来,请将军责罚,属下愿以死谢罪!”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些人,十个人,所有人都是负伤的,而且身上大多都沾着沙土,有两个几乎是从泥沼中拉出来的,浑身是土,延续到了肩膀。

可是这些人中,没有关秦,他……没有回来……

我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丝毫反映不过来。这……

不……不是这样的,早些时候他还坚定地与我说,绝不辜负我的使命。如今呢?

难道他们不明白,不明白,对与我来说,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负责吗?

“守和……”穆依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我虚弱地朝他扯了一个笑,他向我走近一步,却还是顿在了原地。我吓到他了吗?再如何我也不会吃人的。

“我把她交给你,好好安置她。”我将沧海珠交到他的手中,看着她倒在他怀中,蓦地松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往自己的硬仗走去。

我回过头,发现穆依跟了进来,转过声,哑着声开口:“出去。”

“守和……”他又唤了我一声。

“出去!”我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眼眶发胀,他咬咬牙,将所有的话语都吞咽下去,,我看着他,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大约,他觉得自己无法靠近我。

我无法让任何人靠近我,如今我只感觉到浑身冰冷,就连血脉都冻住了。我害怕,我的手在颤抖。

南歌关岭,沧海珠关秦,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呢?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我只是害怕,害怕与我好好说话的人,转身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害怕醒来的时候,我在乎的人都消失了,都不见我。

我害怕!害怕!

没有烛光,夏夜的月光照不到窗棂,我枯坐在床边,任由无边的黑暗将我吞没。沧海珠没了,关秦没了,与我相关的人都没了,他们都受伤了。我记得他们都与我有共同的愿望,都渴望着过上最平凡的生活。

可是因为我,他们都走上了绝路,没有回头了。

我脱了鞋袜,赤脚走在地上,冰冰凉凉,感受着最原始的清凉。外头传来议论声,说着唐军的火灭了,说着侵入的敌军全数消灭了。说着我在难过,而后,脚步声响起,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

“滚!”我看入他的眼,却没有发现一丝闪躲,他便是这样看着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淡淡地,就像最初我看见他的那般。只是一瞬间而已,我竟觉得我们回到了原点,只是自己再没有当初那个心境了。

“出去!”我别过眼,努力将涌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他没有妥协,只是朝着我走近,在我眼前半跪下来,轻声开口:“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的泪水会止不住落下,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奔涌而出。

“都是你,是你,是我,害是她。明明可以自私地将她留下,为什么要让她选择,为什么要让你来左右我的想法!如果我不顾一切推开你,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所有,到底是为什么?”我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头靠在他的胸怀,像受伤的小兽寻找着属于我的热源,可眼前的热源,分明灼伤着我,为何我还是不顾一切向他靠近,为什么?

难道真的离不开他吗?难道没有他,我便没有意义了吗?

“对不起。”他只是摸着我的头,用他的方式安慰着我,可我不需要,我的心不肯原谅我,我只能不安着,一刻都不得停歇,我感到无比疲惫,可我停不下来,所有的一切都纠缠着我的心,我难过,可我不知道我为何难过。

“山月,不要这样子……”他隐隐有着担忧,将我拥入怀中,我发现他的手前所未有地用着力,像要将我揉进骨血里一样。

我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熟悉的檀香安抚着我的心,我竟没有再计较下去的心力。我感觉自己会渐渐麻木,渐渐地,连死亡都可以面对了。

“我带你出去。”他说了一句,不由分说将我横抱起来往外走。我没有力气推开他,也不顾别人的眼神,不过我想,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能够顾及到我们吧。

我只将头抵在他的胸膛,恍恍惚惚,感慨良多,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在想。这大约就是满脑子空白。

听到声响我才抬起头,眼前的景象我再熟悉不过了,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被大火烧过的灰烬,南歌与关岭安息的地方。

如今这地方,又多了一个人了。

“如果有机会,我们在这里种上一棵梨树,深冬来到的时候,开满了雪白的梨花,该有多漂亮呢。”我想象着那个场景,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话音刚落,便见沧海珠的尸首被埋了下去。

没有棺木,没有送灵,只有一柄长枪与她一同落葬,埋如黄土,生死往事,便这样随了烟去了。这便是一生,别人的一生,与我无关。可我们遇见过,交托过心,便觉得难过,便觉得不舍。

可我无法为她落一滴泪,即便黄土掩过她的面容,只能看着,干涩着眼。

我记得许多人对我的评价,我是一个无心的人,我不懂别人的心。可我学会了为别人难过,所以我懂得难过,所以我在难过着,无声无息。

“以后,我们就守着这梨树好了。”淮南摸着我的头,轻声在我耳畔安抚着,可我觉得更加难过了。却还是点头,守着,如果以后我们死了,便葬在梨树下,守着这所有为我们死去的人。

活着,你们守着我们,容忍着我们的任性,死后,便让我们守着你们,生死都想要你们能够安稳。

这一切都是穆依在组织的,将沧海珠下葬后,他便在地上坐了下来,缓缓地摸着沧海珠的墓碑,有转过头看看南歌和关岭的合葬碑,不知不觉竟是落下了两行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男儿心中也有苦痛。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谁对生灵消逝无动于衷,而当这一切发生在我们身旁的时候,告诉我,该怎么做?

穆依没有逗留太久,医者的本性迫使他回去军营,他离开是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没能想透,这寂静的夜,悠远处传来一声一声沉重的鼓声,不知是敌方的还是自己军方的。

这样的夜,总归有人在难过着,没有止境地……

“我们身上背负的人命已经太多了,何时才能休止。淮南,我真的累了,疲惫了。我明知道这一切没有止境,可却不得不往前走,可你告诉我,继续下去,便有出路了吗?”

每一次生命断绝都让我绝望,心被分割成无数块,随着这死去的人一块一块破碎消散,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石心,也会破碎吧。

“你在害怕吗?”我抬头看着淮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我,而是望向沧海珠的墓碑,眼中的虔诚让我难过。我靠在他的怀中,没能忍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在害怕,可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难过也许无法避免,可我为你承担着,会好起来的。”

我仰着头看他,不明白,却隐约知道我们的使命要结束了。我们在这史上走了这么多趟,这一次,是最疲惫的,累了,连心都不愿意跳动了。只能依靠着彼此,汲取彼此的体温才能支撑下去。

我总在想着,我们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淮南告诉过我,我们做的这一切,没有意义,只是为了结束这一切,为了活着……

我的脑中浮现关秦的模样,他在泥潭中苦苦挣扎,到绝望,到无能为力被吞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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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来日悠长心茫然

他没有食言,并非是他不想留下,而是他没有时间留下。燕关出事了,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他回来,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千料万料,都没有料到逸云在这时刻还能袭击燕关。不是我们小看他,而是他太过强大。

这是我们从一开始便知道的事,这个事实,让我深深地绝望着。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我分明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总觉得,如果我们认输了,投降了,一切就完了。

是这个无须有的认知逼迫我不断坚持下去,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走到令人如今的支离破碎。

“近卫队烧毁了唐军的粮仓,他们竟然还有力量来攻击我们。淮南,你记住,千万不要轻敌,千万、认真对待。”我看着淮南,心中总觉得不安,只能不断地叮咛着他,他端起我跟前的碗,将勺子递到我的嘴边。我张嘴咽下这香甜的南瓜粥,正要开口,他又将勺子送到我的嘴边。

这一来一往,我这肚子也算饱了,该交代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来。我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我真想掐死他。将我的一边良苦用心都置于何处,我这不是担心他吗?唤作别人我也不会一句一句叮咛呢!

“记得,该吃的要一定要吃,我不在身边也不可以躲懒倒掉。不要忧心太多,一切有我在,我那边的事处理完了马上回来,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冒险。好好照顾自己。”他摸着我的发丝,这样宠溺的动作让我的鼻子发酸,我点点头,自觉乖巧听话。

该承诺的承诺,至于他转身过后的事情,他还管不着。我是将帅他是兵,如何我都有让他服从的资格。

“好了,你回去了,凌云霜这一回勉强挡住了,可也不知闹成哪样,你想法子处理好这件事,燕关绝对不能让敌军突破,一旦我们这三关破了,安国也就完了……”说出这些话有些苦涩,逼迫着我将他送走。

我其实理解他的心情,他的絮絮叨叨让我舍不得他,那我的絮絮叨叨呢?我总该懂事些,不要总让他担心。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转过身对着门前的守卫开口:“去把刘钦给我叫过来!”

不过半刻,刘钦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看着他疲惫的双眼,昨晚混战过后是他在收拾残局,这少不了穆依在中间调节着。如今正午已过,这满眼红丝实在让我不忍。

“你直接跟我说结果就好了。”我低下眼,面对死亡我总不能平静,可能是自己的求生欲念太过强烈,所以对生命总有一种敬畏,人生而平等,可这战争面前,生命真的能够像想象中持续下去吗?

不可以,这一点,没有人能够怀疑。只是我觉得难过和内疚,这个时代不是人人平等的,那些枉死的士兵因为统治者的欲念而丧失所有,多少人因为战争生命破碎。

战争,永远都是泪水的代名词,从未更改过。

“伤亡人数属下还没有统计出来,敌军大败退守城外三十余里。探子来报,唐军粮仓被烧,断粮,在三关的伤亡也十分严重,属下觉得……”

“你觉得他们很快就会撤退?”我挑眼看了他一下,他皱了皱眉,没有反驳。“战争不是儿戏,没有人会打无把握的仗,唐国强大,这一些我从前没跟你说过,但今日我只明白告诉你,这一场战斗,我们没有一丝胜算。”

说出这些话我分外冷静,是自己没有料到的冷静,我以为面对别人我会不安,会羞愧,会难过。可当这些话真正说出口的时候,我才发现,说出事实一点都不难,只是疲惫,心灵的疲惫。

“将军……”刘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行军最重要的是士气,而这士气来自将领,我于人前表现让他们深信,攻无不克的守和将军能够带领他们打下这一战,我们会和以前一样胜利。可是我这一番话让他彻底懵了。我突然觉得愧疚。

这是欺骗,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便是骗局,是我筑起了这个谎言,可我不知如何圆回这个慌。

“无论你相不相信,这便是事实。我回来,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为了面对这一切。和所有人一起。”

我身上背负的这一切不允许我逃避,我也不愿意逃避。我记住了太多人的悲伤,和太多人的无奈,我只能凭着我的本能不断地往前,可能有一天真的会碰上绝路吧。

“凌将军……”

“凌云木他从来都知道这一切,刘钦,我将这一切告诉你,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背负着安国的命,这安国千万百姓的安稳生活,你愿不愿意为他们守护?”我直直地望入他的眼,不想给他逃避的空隙。

他愣愣地看了我许久,最终点了点头。我蓦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场赌,是我赢了。

“谢谢。”我低下头,有些脱力。

“国存而家在,这些粗浅的道理属下还是懂的。属下虽然不太明白将军所说的,但是属下知道,将军心中装着安国,而属下,是安国的子民。为安国,死而后已!”

我没有想到这个老实的男人竟然有一刻热血的心,不禁笑了起来。安国有这些赌命相搏的人,我又如何能躲避呢?

“笑什么呢?该喝药了。”穆依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黑漆漆的药,看得我胃直泛疼,不禁皱眉将头别向它处。

“你放这就好,等会我就喝。”我一看到穆依温和的脸,连笑意都溢满嘴角,我只觉得嘴角抽搐了几下。我可没忘记他这几日是如何折腾我的,竟然在药里头下了黄莲!我先前以为是药,可他却当着我的脸喃喃自语计算着下一次该下多少量。

他这是威胁,只要我不喝药,便用这法子来整治我。我想了一下,昨天因为沧海珠的事有一贴药没有喝,这一下……

“放心,我这绝绝对对没有加任何东西,如果你实在想要的话,我也不介意重新熬一份。”穆依凉凉地丢下这一句话。我无可奈何端起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味让我反胃,只得苦着脸压下这感觉。

我分明看到穆依脸上抑制的戏谑,顿时抽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一闹,连旁边的刘钦都给忘了。

“你下去吧,统计人数的事交给别的人去做,该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我扬扬手示意他下去,穆依饶有趣味地看着刘钦的背影,我一时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个人,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难以猜透。

“阿依。”我唤了他一声,这一切处理完之后我觉得整个人一下便没了精神,穆依见此急忙将我扶到床上去:“我没那么娇弱,只是有些累而已。你坐这里,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闭着眼,知道他不会拒绝。

“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我呢喃了一句,我知道我此时应该将心中所有的苦闷说出来,而穆依,是最好的听者。可他听到我这句话,却有些恍惚,随即扯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了。我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男子了。

“我也觉得有些恍惚,从我离开丛林开始,一切都是梦,遇上你是我的劫,我这一辈子都折在你手中了,可你却连负责都不肯。”他叹了一声,这样平淡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悲伤,说实在的,我不敢去深究,害怕掀开来,又是我不能忍受的痛楚。

“我从未要求你留在我身旁,阿依,我是没有心的人,我这一辈子,不值得你去付出。”我摇摇头,继续说道:“其实说这些没有用,说了更伤你的心罢了。我也不强求你离开或是留下,一切就这样下去。你愿意做什么都随你,这是我许诺给你的自由。”

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扶着我靠在床边,五月份是石榴花开的时节,在最南的地界,听说会有火红色的石榴花,红红火火,分外美丽。

我接过他手中的水,觉得穆依像五月的石榴,他的温柔,可以将冰冷的心给暖透。可是我总觉得,他这样的做法,会冻伤他自己。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从前我觉得你想太多,如今更是这样觉得了。你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我还看不清楚吗?我自己做什么,我有分寸。当初我可以成全你和淮南,如今便可以放下这一段情。守和,难道你还觉得我会纠缠你吗?你可别想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早就看透了。”

他朝着我笑了笑,他还是当年书生的模样,越发温润了,一袭白衣衬得他悬壶济世的气质,如果不是在这里,他总会受到女子的追捧的。他和淮南,和凌云木,是不同的人,他说柔弱的男子,却同样入让人安心。

“我只当这是真的,假的我也没有能力去辨认了。其实我也看开了,只是还是接受不了。我以为我可以守住沧海珠的,可……”

不自觉地捏紧拳头,脑子里浮现她临死前的模样,心中绞痛,无法遏制。

“你又如何知道,这对她不是一种解脱呢?那个人,淮南杀死了。”

我愣愣地看着穆依,听着他讲出与淮南差不多的话来,难道,这一切,是我想错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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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血脉相连喜参忧

zi幽阁淮南离开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凌云木的捷报,他已经在收尾了,将手中的事情转交给别人,他快要回來了,

可是我还沒等到他回來,唐军猛烈的攻势便进一步向我们涌來,我沒有时间去探究太多,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身上背负多了,便寸步难行,我沒有继续迂回,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下部署,参与的人很少,大多是从前的老部下,看到我的安排,眼中露出既兴奋又担忧的情绪,

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沒有多说什么,一转身,我又是那个别人眼中残酷无情的守和,

杀敌七成伤己三分,我又再次拾回原來作战的方式,沧海珠和关秦的死让我彻底情醒,战场是无情的,如果我多情顾虑的话,必定会有更多人为此付出代价,我的身边只剩下穆依,我沒有牵挂,我唯一需要做的,便是争取这少得可怜的胜算,

凭借着这一股不服输的气势,我们竟然和唐国的军队打了平手,逸云远远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嘲讽,我平静地与他对看,沒有顾忌满身伤口,最可怕的人,是愿意舍弃性命的人,逸云知道,他沒有和我赌的资本,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逸云不一样,他需要一场漂亮的战斗來巩固他的地位,

所以他输不起,而我,也输不起,

汉月的信件越來越少,而且大都还是木二代笔的,我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

日子在这样紧张而忧虑下过去了,穆依每日看我身上的伤口,皱着眉,沒有说什么,我只能不是开口安慰他,可我知道这对于他來说根本就沒有用,他是医者,对于我身上旧伤覆新伤的现象又是着急又是无奈,

伤亡越來越多,粮草越來越紧急,战鼓每一次敲击都让我感到害怕和紧张,我像是惊弓之鸟,一动就整个人紧绷起來,

最可疑的是淮南那里沒有一丝消息传來,这不像他的作风,他虽然独來独往,可不会忍心晾我一个人在这里,唯一可能就是他被什么事绊到了,

“你不要操心太多了好吗,快点把药给我喝了,不然我给灌了,”我抬头看了穆依一眼,看着他几乎拍桌的模样,紧绷的心情一下便放松起來,

我叹了一口气,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喝尽,又接过他递过來的水漱了口,然后便直直地看着他,我感谢这段时间有他陪伴,在自己艰难无法度过的日子,陪伴我的不是爱人,不是青梅竹马,而是一个被我一拒再拒的男人,

“近些日子是否有流鼻血的现状,”他又给我把脉,皱着眉看我,

我摇摇头,开口:“沒有,除了外伤和思虑过度,大约沒有别的了,”我低下眼,看着眼前的军事分布图,穆依的手指重重地掐了我的手,我皱着眉瞪着他,不明所以,

“你想骗我吗,还是你觉得你这条命不重要,守和,你早就知道你有血虚了对不对,将我们骗得团团转好玩吗,”他看上去很愤怒,不同于纯碎的气愤,还有一些懊恼自责,

我对这他摇摇头:“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不是吗,这些日子我们都平安过來了,这就好了,你们瞒着我,是为了什么,我不过是希望你们安心罢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不会死,至少不会现在死,我会活得好好的,”

我面前挤出一个安慰的笑,看上去应该有些苦涩吧,这种事情一直压抑在心中,其实自己真的不好受,看着他们为我担忧,还有在我面前隐瞒这一切,我何德何能让他们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享受了所有,如何敢辜负他们呢,

“你啊……”穆依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知道了也好,这种病,虽然说沒有彻底根治的法子,可却不会马上发作,只要保养得当……”

穆依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有些发愣,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他又重新搭上我的手,认真地为我把起脉來,脸上露出又喜又忧的表情,“你……这是喜脉,是喜脉,”

他咧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有些发懵:“你说什么,”

“是喜脉,你有孩子了,你要当娘亲了,”穆依抓着我的手,眼角眉梢尽是喜气,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自觉地覆上小腹,平平的,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可穆依说,这里头有一个生命在跳动,那是我和淮南的血脉,是我苦求半生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你这个月月事沒來吧,上个月什么时候來的月事,这孩子也就一个來月,淮南上一次回來也是那个时候,沒想到在那种时候……”穆依自顾自地推断着,完全不顾我一女孩子家的脸皮,我扯开他搭在脉上的手,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总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这个时候有了孩子,我以为我们不会有孩子的,我沒有忘记,淮南说过,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阿依,我的孩子,会平安出生的对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穆依笑着的脸一下便僵了,仿佛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事实,我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孩子,会平安出生的对吗,”

我扯了扯穆依的手,不自觉地带上了哀求,这个孩子对我太重要了,我不能沒有这个孩子,淮南一直在渴求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寄托着我们所有的心血和希望,我要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留不得,守和,听我一句劝,送这个孩子走吧,越早越好,”穆依将手抽了回去,脸上满是严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沒有能力孕育这个孩子,一旦留下这个孩子,你们母子都会有危险的,到时候,不仅是你,连孩子都可能保不住,”

我摇摇头,坚定地看着他:“留下孩子,”

我看着他捏紧了拳头,眼中尽是挣扎:“不可以,这个孩子,会要了你的命,沒有人会同意的,淮南也不会同意的,为何非要这个不一定能生存下來的孩子搭上你的命呢,有淮南,有我们还不够吗,”

穆依的声音带上了恳求,这么多年的相处,他知道我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我下了决定不会轻易更改,其实就算我不是这样的性子,这是我的孩子,可我知道,这不单单是我们的血脉那么简单,

我记得淮南曾经在我获得血虚的时候说过,一切都结束了,他所说的结束,便是关家秘密的结束,我不知道关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可淮南说过,这个秘密,属于我,

我是关家的守灵,即便我远离了王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关家的秘密告诉我,这所有的一切都该由我來终结,如果将这一切因果联系在一起的话,我只能想到,这个孩子便是所有的终结,

关家秘密的终结,我和淮南三生情缘的终结,

“留下孩子,”

“不可以,”凌云木的声音突然传來,我惊讶地回头,看到他满脸的冰霜,我知道,这一次,不会有人站在我身边,无条件支持我了,可那又如何,这件事,即便所有人反对,我也要继续下去,这个决定,我不会更改,

“你回來了,”我躲开这个话題,看着他风尘仆仆,有些心疼,“你先下去整理一下,好好休息,别的事,等你醒來再说吧,”

“你少给我來这一套,你近來是什么作为别以为我不知道,冲锋陷阵不要命地扛,你多大能耐了,小命一条,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这事我不和你计较,今日这事你必须和我谈清楚,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恶狠狠地坐下來,我倒了一杯水给他,他端起饮尽,

我看他也是疲累至极,却如此坚持,心想这回是逃不过了,

“我也沒瞒过你什么,这一回自然不打算瞒你,我有孩子了,这个孩子,你不用劝我,我一定要留下,”我直接挑明我的态度,与他谈事,我太了解了,要说服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行不通的,只要坚持自己的态度不更改,他会妥协的,只是时间问題罢了,

“淮南还不知道吧,你这事不打算让他知道吗,你觉得他会同意你这做法吗,我也沒有资格阻止你,但是我要你想清楚,你这个决定,是你自己一个人坚持下來,还是让所有人陪你面对,你说服我,我可以支持你,不过,我不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兄长的气势一下便出來了,他表明他的立场,这一下便让我进退不得了,

我暗暗咬牙,他说得再有道理,我也是这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孩子,必须要留下,

“我无话可说,淮南会同意的,你们也会同意的,你不明白,凌云木,我需要这个孩子,即便搭上我的性命,我也要留下这个孩子,我求你们了,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底下头,为了这个孩子,什么都可以抛弃,这是在乎我的人,他们会明白的,淮南,他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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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一心一意计未来

凌云木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大约是觉得拿我没法了吧。

“这一辈子,我求的并不多,我要的,除了他,也只有这个孩子。我会保护我自己,会好好保护我的孩子。相信我好吗?”我低下声,凌云木有些许动容。他是疼我在乎我的,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支持我,就像他当初没有反对我和淮南在一起一样。

只要我坚持,他会妥协的。

“我做不了决定,既然你相信他会答应,那么就由他来给这个答案。”凌云木别过头,不愿再继续接下这个话题。我知道,他做不了这个决定,因为在他们心中,孩子没有我重要。

我没有资格去怪罪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在乎我而拒绝我这个荒唐的要求。连我都知道这个要求荒唐,可为何还是想要这个孩子,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缘故吧。

我的一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上天给我的意外之喜,我舍不得丢掉他与我之间的联系。

“穆依,给淮南下诏令,让他马上回来。”

“不可以!”我急得站起身来:“他失去消息已经很多天了,他做事从不鲁莽,现在他一定遇上了难以解决的事情,再等等吧,那边是事过了,他便会回来。我会好好等他回来的。”为了这个孩子,我只能不断地向他们妥协。

凌云木思索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一瞬间我感觉松了一口气,凌云木看着我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你的自己的身子情况,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和他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孩子搭上你的命呢?”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自己没能回答,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谁都取代不了的。

“穆依,去配药,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营帐里就好,好好当你的主帅,至于上战场的事,不要给我想了。要是我发现你有这想法,我就将你捆起来!”凌云木没法,他的法子我算是软硬不吃,他只能妥协。我从来都知道的,而我,在不知不觉中利用了他这一点。

“可是……”我咬着唇,主帅不出面,这战还打什么,军心需要主帅来安抚,难道我就像个闺房女子一样不见人吗?

“没有可是,自古以来将帅负责指挥,至于上场杀敌的事,交给我们就好,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凌云木彻底恼怒了,说出的话带着刺,我自知缺理,也不敢在这当口与他硬碰硬。

他哼了一句往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愤恨地看了我一眼,开口:“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这辈子还真搭在你们身上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他用他的方式关心着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淮南曾经说我不了解他,可如今,我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看懂他一些了,那些埋藏的,没有埋藏的关心,都是来自眼前这个看似桀骜不驯的人。

穆依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悲伤地看着我:“也好,这样也好。这是你们的决定,我不在乎这些,我也不知道你们在乎什么,但是只要你们没有遗憾,一切都没有关系。”

他越来越悲伤,像是陈酿的美酒,时间越久越是香醇,可他的悲伤,越是久了,越是苦涩。我看着他从一个没有心思的人蜕变成如今这模样,不知是喜还是悲。

我要的,究竟是他不知人间烟火的模样,还是这一副悲天悯人的苦相。我没有答案。

“我自己选择的路,后悔也会走下去。只是苦了你们,要你们陪着我一起承受这一些。阿依,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不曾遇上我……”

“别说这些傻话,这个世间没有如果,好好活下去,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在唐国那么艰苦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不是吗?”提起唐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瞬而过,几不可见。

他在唐国发生的事,没有人知道,他不愿提起,可我知道,唐国发生的一切,摧毁了一些什么,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比之前更淡漠了,对于生死,他比我更能看透,我甚至猜不透,他留在这里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吗?

我不相信。

“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去照一照镜子,你现在这个模样会让别人怀疑你的。守和,你要记得,你是守和,安国最残忍最不顾一切的将军,不是如今这一副多情的模样,这样的你,会让别人怀疑的。”

我皱起眉,这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去理会。我扮男装,但毕竟是女相,几年前我可以忽略男女特征,可如今,我毕竟成长了,面容尽是女子的特征,安国的战衣没有束腹裹胸倒是可以掩盖,面容女相也可以当成是儒将容貌。至于声音,我本来的声音便不是娇柔的,勉强可以掩盖。

但是发自内心的气质是改变不了的,即便女扮男装,我也无法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子。

“阿依,军营中有人在怀疑了是吗?”我有些惊恐,这件事,在这种时候决定不能暴露。虽然有沧海珠这一个前例,但我毕竟是一军主帅,这个时候要是出了这种事情,我……

我赌不起!

穆依点点头,我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这件事太危险了,太严重了!一旦我的身份暴露,全军一定会崩溃,即便有凌云木在也顶不了事。

“有多少人在议论这一些?”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自己是怎么让他们怀疑,思来想去只能将一切归劫到沧海珠去世的那个晚上,那个时候自己对淮南的依赖表现得太过明显,而但是淮南因为我的悲伤无法顾虑到这一切。

可能从那个时候,或者更早,便有人怀疑我的身份了。

“我倒是觉得,这一切,是细作所为。”穆依认真跟我分析着。我点点头,这也是一个可能,唐军久攻不下,逸云手里又捏着我的把柄,他要我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他却将这些留在心中,我以为他是给我的人情。

可人情毕竟比不上他的皇位,他的耐心可能已经到了尽头,他大约没能想到安国能够坚持至今,如果这一切是他所为,我又该怎么做呢?

“查,一定要仔细查!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潜在的危险性实在太大了。让凌云木仔细盘查,从近卫队开始。”穆依点点头,我这才发觉自己与他商量的竟然是军事方面的问题,而我在不知不觉中也将一切托付。

我这才明白淮南当初所讲,逸云身旁的人,每一个都不简单。即便是从没接触过这些的穆依,也拥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力。这是我从未想到的,那逸云呢?这个人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自己可以触碰到吗?

“为什么是近卫队?关冥回来了,要让他接管近卫队吗?这些日子他们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要行动决定没有问题。”

这才夸他,一下又变回那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是我想多了吗?

“关冥回来了……”我低下眼,摇摇头:“不用,等下让他直接过来见我,他私自过来我还没有治他的罪,这一次非好好收拾他不可。至于为什么是近卫队,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关秦为何死去吗?”

穆依眼中尽是疑惑,他自然不能想清楚这一些,关秦的能力我最清楚,而近卫队不是我带的人,出了这种事情我不会轻易便相信他们的话。关秦的死,一定有蹊跷!

“你帮我去叫一下关冥,我有话要对他说,还有把我说的关于近卫队的话跟凌云木说,等他醒来再说吧,现在应该歇下了。关冥就直接让他过来。”我也不和他解释,这些暗地里的勾当,他不需要知道。

穆依被我勾起了好奇心,又得不到解决,显出一副纠结的模样,磨磨蹭蹭不愿出门。我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无奈离开。

关冥进来的时候向我行了礼,从他来这里后我就没认真打量过他,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变得沉稳多了。现实会迫使人成长,他正是接管关家,显然吃了很多苦。

“你回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我直戳了当说出我的目的,他明显吃惊,可能是刚才听穆依所说的吧,可我所说的与刚才的一点都不相同。“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回到关家,连王城也不要回去了。去好好当你的族长,关冥,我是说认真的。”

“公主……”他跪了下去,低着头,用行动抗拒我的命令。

“这是命令,你该知道你的身份,关家才是你的使命,我不需要你,安国也不需要你。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安国的建立,只是为了关家。回去好好守护关家,便是守护了我母后最初的心愿。”

我很奇怪自己为何没有动怒,竟然可以这么清楚地和他分析利弊,可有几分是瞎扯的我也不知道,可他不能留在这里。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牵挂,这么多人折在这里,没有必要多他一人。

“我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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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兜兜转转寻内鬼

关冥坚定的态度让我无可奈何,我不愿意去强制要求他,也只能随他去。

依照凌云木的安排,我成为了真正挂帅的将领,唐军的攻势越来越密集,我隐约感到有什么要发生了。淮南仍旧没有消息,我忍不住担忧。可又在另一方面,我庆幸他还没有回来,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

穆依每天都会为我把脉,我小心翼翼地隐藏我流鼻血的次数,在严重的时候,三天我可能会流两次鼻血,穆依面对我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我想他若是有办法的话,定会将我拖起来打一顿的。只可惜他只能暗自焦急。

“这一回唐军是有备而来,据探子来报,唐国的粮草再一次到位。守和,打消耗战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我记得上一回近卫队不是烧毁他们的粮仓,为什么……”大战临前,凌云木多了几分焦虑。他算是彻底认清逸云的能耐,对于我们苦苦抗战更是心力交瘁。

“我们能够想到的,对方如何想不到。我们的粮草日夜派人守护着,更是多处藏粮,我们这么做,对方难道不会这么做吗?从上一次敌军没有撤退你就应该想到了,唐军不是要和我们打消耗战,这一次,他们对安国势在必得!”我低下眉,脑子一片空白,这是在极度思索下没有应对计策时呈现的状态。

大约我也被逼到了绝路了。

“敌军强大,我们只能采取表面硬碰硬的法子,这样才能让他们放下心里防备。这几次你应该有按照我原来的作战方式行动吧?”从凌云木回来后,我便让他按照我的作战方式,杀敌七成,伤己三分的法子,一直麻痹着对方,为的就是有这一天,我们能够在这样的场景下求去一线生机。

凌云木点头,我又继续说道:“我们瞒不过逸云,他临场应变的能力十分了得,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他手下的士兵对他的决策产生怀疑,虽然有点难,不过我们可以做到的,利用上一次我交给你去办的事。”

凌云木的眼中闪现疑惑,我微微闭眼,战场可不比逸云的后宫,和那时比起来,现在是时刻要命的,我可一点都不敢马虎。

“上一次让你查近卫队,有没有查到什么呢?”我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而是问起了近卫队的动向,凌云木摇摇头,开口:“这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再怎么查我也不可能查出什么,跟你说了交给别人你又不肯。”

我笑了笑,摆手:“我没有怪罪你什么,我也知道你查不出什么,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查不出来,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凌云木皱眉,我端起眼前的水喝了一口,又倒了些许在桌上,沾湿手指,在桌上写字。

近卫队是我们最信任的人,我们是不是该将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们呢?

凌云木了然点头,我笑着点头,还以为他变笨了,看来还是没有嘛。没有什么长进,不过也没有变笨,这也算好的了。

和凌云木下令安排小队伍偷袭唐军,派遣近卫队前往协助。凌云木有几分不愿意,近卫队的人毕竟是他亲自挑的,都是他看好的人,让他们去执行这些任务,虽然没有大材小用之说,可总有些好刀没用在关键上。

对此我不愿过多解释,行动的那天夜里我又流了一次鼻血,被穆依逮个正着,面对他铁青的脸,我很不争气地安静了。本以为会挨一顿骂,却未料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把了脉,重新制定了药方,又出去配了药,自顾自地熬了药。

等到他重新回到我营帐中已经夜半了。他手中端着药,冷冷地递给我,我咽了咽口水,生怕他在药中下黄莲,这种事,一旦停止,再重新面对,心里总有些压力。

“放心,这是最普通的安胎药,你都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还折腾你,我有那么狠的心肠吗?”穆依冷冷地讽刺了我一句,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说谎后一口气喝下所有的药,苦得我直皱眉头。

“为什么半夜给我送安胎药,我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对。”我给自己倒了水,漱了口才重新说话。

穆依斜着眼看了我一眼,开口:“你就不怕我给你端的是堕胎药?”

我一时僵在了原地,即便我知道这不可能,可他提起我总觉得不舒服,该说什么呢?说实在的,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更没有那个精力去猜他的心思。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好,淮南这是想要始乱终弃吗?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丢下糟糠之妻去温柔乡去了吗?”穆依一下扯开话题,我沉默着,突然明白,他是在担心。

别扭的人,担心我不会直接说吗?

“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可以接受这一切的。”我笑着和他挑开,他干脆给了我一个白眼,坐到椅子上,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老实跟你说,自古以来,得了血虚就没有治愈过的,也从没有一个血虚的孕妇产下孩子能够母子平安的,你知道你现在这样是在找死吗?我不愿意你怀这个孩子,是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可以尽我所有的能力来医治你,只要保护得当,你的性命可能还有很久,可我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病例,你知道的……”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承担。我很想活着,所以我会努力活着。阿依,谢谢,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身边支持着我,所以这一次,也请支持我好吗?”我笑着,蓦地有一种看淡生死的透彻感,这个生命支持着我,带给我生命最后的光芒。

我舍不得他,所以一定要留下他。

“可是你的孩子不一定能够活下来,再者,他不一定会健康!”穆依竭尽全力想要说服我,这让我在感动的同时多了一分忧虑。

他们如此在乎我,可我呢?我能留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我明白的,阿依,这一切我都知道。”

穆依叹了口气,明白我这一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当真是欠了你们的。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便是觉得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担心是吗?我认命了,你把你的命交到我手上,我会尽我全力保全你们母子平安了。快三个月了,这个孩子,不容易。”

穆依说完之后便离开了,我在一瞬间陷入了沉思。过往的一切浮现在我的眼前,我这一生所经历的,都在眼前出现。我是主帅,这一辈子做过的决策并不少,我自然知道我这个决定不怎么高明。

可这世间,除了爱情是盲目的,也就孩子能够让一个人不顾一切了吧。这个孩子,让我体会到了这一点,就冲着这一点,这个孩子来到这世间的权利不应该被剥夺。

孩子,给娘亲争口气,为你父亲了却这个心愿,他会高兴的。

是悲伤还是感恩,我无法想清楚,也没有时间去想清楚。

这一趟突袭,去得匆忙,回来得也匆忙。

凌云木带着伤口涌进我的营帐之时我吓了一跳,可但我看到他眼中的雀跃之后也放了心。这一趟,我们算是赌赢了,从他的神色来看,这一战,打得十分漂亮。

“边走边说,你慢些走,千万看路了。”他扶起我,我笑他的小心翼翼,可也喜欢他对我细微入处的关怀。“我按照你的吩咐,将不同的方案告诉不同的人,没想到这一回地方真的露出了破绽,我们从南边突围,对方竟然按兵不动。那时我便知道内贼出现在近卫队了,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们这一会的行动。”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一趟,不管结果如何,这就够了。

“抽丝剥茧一样去进行,果真是女子心思细腻吗?”凌云木看上去心情真的很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我调侃,我只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说下去:“先前我制定了三个方案,分别将告诉这十人,并要求他们保密,还有就是我在暗中将解决的方法透露给他们,现在我将嫌疑人锁定在三人身上,不需要多长时间,一定可以查出那个人的!”

我看着他那志气满满的模样,忍不住打击他:“谁需要去揪出这个内贼,我们不需要,好好供着他们,记得将我们的计策漏些给他们。我们来一个将计就计,这么多年了,他这一招用的也不嫌累,我们彼此了解,他还真是对我们了解透彻。记得,不要透露太多,只需要一点点。”

我跟凌云木强调,逸云是成了精的狐狸,对付他,寻常法子不行,投机取巧的法子也难以成效,可是,我们有优势,我们这些人性子不同,将所有人的计策集合在一起,可以得到一个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计策。

这是属于伙伴的力量,这是我经历这么多事,丧失这么多伙伴后得到的道理,我奉以为真理。逸云是不可能想到的,对于他来说,就像他的自称一样:孤,他永远都是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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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对垒地方秘密露

我没有和凌云木说再多,只顾着与他一同往前走。进到的是守卫队的营帐,看到他们在处理伤口,我按照礼节询问一会。顺着凌云木的眼光,我看到他的目光在其中三人身上打转,有些无可奈何,直接将他拉出来。

“看到了吧?”这会凌云木神色放松了下来,和我悠闲地走着。盛夏的风,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要七月,八月份是合欢花开的季节,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我所爱的合欢花。

“不要打草惊蛇,这人,对我们有用着呢!”我舒展一下筋骨,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活动的模样了。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就像习惯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一个人的呵护,一旦消失了,就会无比留恋。

凌云木点点头,我忽然想念父亲酒窖里的杏子酒,酸涩无比的味道,是父亲的味道。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凌云木,他笑着摇头:“别的我不懂,可我知道有身孕的女子是碰不得酒的,这酒,以后再喝吧。不为自己,也为你的孩子着想。”

我笑着点头,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肚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微微有一丝突起,像是吃多了肚子长肉一样,大约是看不出的。

“守和,他还没有消息吗?”凌云木突然跳转了话题,我转头,有些疑惑,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凌云木所说的他是指淮南,不禁轻笑摇头。

“不用担心,他会回来,而且,他会听我的。就像你们放弃反对我,他从来都不会让我为难。”凌云木皱眉,想了许久没能找出一句话来反驳我。我缓缓地朝我的营帐走去,没走一会就觉得累了,身子真的受不了,病痛掏空了我的身体,我没有什么再多的奢求,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降生,为了这一个目的,我要拼命保护我自己。

“你身上的伤难道不处理吗?”我这才重新发现他身上的狼狈,摇摇头。这个人,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的主。“我给你包扎吧,这点伤就不要去麻烦穆依了,他最近总是很累,其实他是我们中最累的人,可他从来都不说。”

凌云木点点头,也不知是同意我那一个观点,我没去深究。回到营帐我便给他处理伤口,不会很严重,只是寻常的破皮磨伤,我只给他上了点药。他只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守和,你很快就会离开的是吧?”待我将一切收拾完之后他突然开口,我愣了一下。我明白他在想什么,我的肚子,瞒不了多久。我是主帅,虽然可以不上战场,却不可以不出现,现在肚子可以掩藏好好的,可一旦过了四个月,再怎么掩饰都不可能了吧。

“也许吧。”我淡淡地应了声,突然想起穆依曾跟我提起的,有人在怀疑我的身份,我已经下令封住这件事,可这流言还是蔓延开来,加上我近来都没有上战场,这传言竟有几分加剧,可我知道,这一次,我无力反驳。

我也没有办法用行动证明这一切,早些脱身,总是好的。

“答应我,离开了就不要回来了,好吗?”凌云木突然软下的口气让我怔了许久,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我只当你是答应了,守和,离开了就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丢下这所有不管。如今这一切,也不是我能管的,离开了,就回不来了吧。我点点头,我离开了,还有淮南不是吗?淮南会为我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使命,他会为我奋斗,他可以的。

凌云木见我点头,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这是这么多天来他露出头一个欣慰的笑。我也笑了,只是有几分勉强。

生活仍旧在继续,战争仍旧在蔓延。哀嚎和鼓声仍旧让我的心颤抖,我无法上战场,只能守在军营中,听这些我最不愿意听的声音。凌云木按照先前的计划,将我们的决策泄露出去,因此在战场上我们十分被动,随着战事的进行,凌云木越来越吃力。.ysyhd.

而我,收到了汉月的亲笔密函。仍旧是他写信的风格,寥寥几笔,简明扼要。他告诉我,安国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即将告竭。我将信件点燃,看着纸张在烛火中燃烧成为灰烬。也许,我该好好考虑我当初的选择了。

“不要动气,也不可思虑太多。守和,既然你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就为这个孩子着想。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即便你无法开解自己,也要学着不在乎。否则的话,便是要你孩子的命。”自从穆依发现血虚的药物有几分伤身之后,他便一直在研究别的药方,也因为这个缘故,我的血虚恶化起来了。

可是每一次听着穆依跟我说,胎动正常我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在孩子三个月的时候,我竟然收到了淮南的信。我看着有些匆忙的字迹,就知道这信件来之不易。

那里头点明,八月十一日,攻打唐**队。

我猜想淮南已经到了唐军了,他可能遇上了什么困难。如今是八月初八,还有三日,凌云木今日仍是顽强抵抗了唐军,只是疲惫不堪。

时机已经到了,谋划了一个月,与唐军真正的交战终于拉开了序幕。这场战争注定漫长。

我暗中下令屯粮,养兵,穆依为此更是忙碌,留连在各个伤员中间,也是疲累。独有我一人,仍旧享尽了安宁。

像是应证淮南的信件一样,从八月初八的那场对战过后,唐军一直都很安静,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我想应该是为了接下来的战争。而经过这一个月来的摸索,凌云木也确定了近卫队中的内鬼。我看过那个人,看上去很平常的一个人,可便是这么一个人,害得关秦连尸身都不见了。

这种人,该死!

凌云木仍按原来的计划,将我们的策略泄露给那个人,只不过这一次,他所听到的,所传达的,是假的消息。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谋划这一场战斗,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

八月十日夜间,以凌云木为首的步兵对唐军展开突袭。我没有呆在营帐中,而是不顾穆依的劝阻站在碉堡上,看着敌军点亮火炬,听着双方厮杀的声音,闻着夜间微腥的风。

凌云木传达给那个人的命令是近卫队先行偷袭,直接捣毁对方的粮仓,趁着混乱的时间,骑兵展开攻击,步兵辅助攻击。里应外合,以包围的形式展开攻击。

这一切看似可行,逸云不会怀疑。第一,这种冒险的方式是我独有的,可以说,这个计策是我想出来的,如果没有发现内鬼的话,这样的计策可能会被实行。可我说过了,集众谋,强于一人之计。再来,就是逸云的猜疑心思,他想得越多,考虑得越多,他的决定便会动摇。

他怀疑从这里送过去的消息,可这一个月来,从他对我们的应对方式来看,他渐渐相信了,所以他对我们虽然还有疑惑,可还是会防范。

只要我们利用他防范的漏洞,反其道而行,一定会给我们争取胜利的机会。

而在行动之前,我便将内贼控制起来。游戏结束了,这枚棋子也可以丢了。他欠下的,也该还了。是我亲手了结那人的性命,手法没有一丝仁慈,穆依看着我的眼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冷冷回头看他:“你害怕吗?”他下意识摇头,我笑了。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不是想要有就能有的。

我们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给了彼此最本能地信任。我终究是幸运的,在所有人中,我是最幸运的。

“将军,这一次的行动得手了!”刘钦带领几个人向我禀报,我点点头,对着身旁待令的人下达撤退的命令。

“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要攻打对方吗?现在撤退不是功亏一篑吗?”穆依终于仍不住开口询问。

我摇摇头,我从未说过我们这一次的行动是袭击。我们这一次行动,成功了,而战利品,就在刘钦带回来的东西中。

“阿依,眼前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无论在任何事上,这都是真理,你要相信,这一切,都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这世间万事,都不简单。”我拐着弯,不愿意他太过于接受这些残忍的东西。

在某些方面,他单纯得让人心疼,可这乱世容不得这单纯,我舍不得这单纯,也只能亲手将它摧毁。我要的不多,只愿意他们活着,无论是荣耀还是屈辱亦或是平淡,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舍弃。

对垒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停止,一个时辰过去了,两军还在交战。我看不见独属于凌云木的黑衣,只看到黎明的降临,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我身上,我这才发现天亮了,自己的脚都站麻了。穆依似乎知道事情有变,所以他也紧紧盯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忽然人群一阵混乱,我看着我军阵法开始混乱,我的心一下便沉了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下令让刘钦前往调查,一刻钟之后他便回来,脸色青白,看着我,欲言又止。

“说!”我心中焦虑万分,只狠狠地喝到。

“军队出现混乱,所有人都在议论,将军是女儿身的事……”

我看着底下战马践踏而出的尘烟,茫然无所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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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心祈安命相违

我怔了一下回神过來只觉满心悲怆这并非是信任问題我早该料到在这乱世女子从军面对的是什么

“将军属下斗胆问一句这是否属实”刘钦又是急又是疑死死地盯着我

我看着战场一片狼藉哀嚎遍野满目荒凉

“对于你们來说我的身份甚至敌过整个王国吗果真是我对你们寄予太大的希望了”我深吸一口气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刘钦脸色变得青白无比“传令下去误信谣言者军法处置”

我走下壁垒这一场对局结果已经注定对于接下來的事情……

该來的如何都躲不过

“你怎么了”穆依推了推我的手我摇摇头他自是不信“身体不舒服吗”

“内贼”我后退一步越过他径直走到练兵台六岁之时父亲将我带上这个地方告诉我这下面的所有人都是需要我來保护的;这安国的天下汉月的命也是需要我來保护的

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丝毫不敢忘可现在我拿什么來保护这些人这句残破的身体还是一片赤诚

这场战斗持续到了深夜穆依陪着我直到军士零零散散回到练兵台我让刘钦将练兵台的火都点上凌云木拖着满身伤口浴血而归半跪在我身旁

“去把伤口处理好”我沒有继续看他只让他离开他低着头沒有听我的话“我可以处理好阿依把他带下去吧”

“阿依”我抬头看了穆依一眼却见他看着凌云木沒有任何行动我知道自己说不动这两个人便也沉默起來

一刻钟之后下面开始躁动起來预料中的结果却比想象中來得快些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來面对这一切

“十年前我在这里许下承诺这一生只认守和为将如今过了十年这个答案沒有改变”凌云木不卑不亢沉稳的模样叫我想起当初他的模样稚嫩坚定

我站起身來腹部突然传來一阵刺痛感孩儿乖这个时候不要给娘亲捣乱

“传言沒有错我确实是女儿身”我站起身面对我所守护的这些人不用逃避这是凌云木传达给我的信念从前他在嬉笑间告诉我这一些如今他用行动传达着我如何接受不了不到呢

“安静”我扬手制止下面的躁动却还是有不堪的话语传入耳中我有些生气难不成还要上演一场女子并非一无是处的戏码吗

“将在外君命可违如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來证明你们的眼光是对的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女子当不得你们的将领”我低头丝毫不将底下之人的眼光收入眼中

我有我的自尊我有我的狂傲不容践踏

“挑战我生死由天”长剑出鞘直直插入地上直直看着底下的人渐渐安静下來

“山月这是我本家的名王凌将军是我的养父乾安王和淮安太后是我的父王母后”我摆出我的身份我知道母后的经历可以让我的身份更容易被接受

可这远远不够这完全沒法让这些人将性命交给我

“战场上沒有男女之分我给你们不信任我的权利到如今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为了自己还是别人”我沒有多说任何话径直离开

余下的凌云木会为我处理好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将领我也不留恋这个位置从一开始我只想活着只有这个懦弱的想法

穆依跟在我后头回了营帐我坐下让他把了脉他只皱了皱眉头取出纸笔写了一张药方

“有些药很难找到我只能尽量去找这几天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安胎药按时吃还有保持心境平和”穆依将药方收起來又给我倒了一杯水

“你沒有什么疑问吗”发生的这一切他的反应实在过于平静了让我想不透

“沒有什么可问的你可以解决不需要我担心我也沒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低头看着我许久才移开视线朝外头走去

临出门前他突然回过头对我说了一句:“我并不觉得淮南希望你留下这个孩子但是你所说的他都会答应说到底你想做的事沒有人能够阻止”

我愣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亏欠他的我以为可以还得了到如今才发觉一切都是以为

“我想你了”

到底离开了多久了为什么你还沒有消息

我脱下盔甲露出手臂上红色的线与时间在争夺我们到底可不可以回去回到那个有着遍野蒲公英的家

你为我种下的蒲公英……

“守和……”我抬起头只见凌云木愣愣地看着我眼中有着我看不清的情绪他朝着我走近伸出手抹过我的脸随之将我拥入怀“不要担心”

我这才发觉自己哭了因为思念还是迷茫也难怪他会错愕他大约不曾见过我落泪的模样如今只以为我在困扰而事实上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沒事”我推开他寻出药箱让他坐在椅子上为他包扎“怎么过來了”为了缓和气氛我开口问了一句他直直喊疼又抱怨让我轻点我瞪了他一眼他终于收起打闹的嘴脸

“我如果说我是为了让你替我包扎的你信吗”

“再不正经我直接将你打出门了”我重重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直讨饶

“苦中作乐都不懂我事情我已经压下去了至于效果是如何就要看看这几日的效果了”他沉下脸正经事他还算会认真处理他从來都不用我來担心

“我已经下令在军营中传播谣言了人性脆弱这是淮安太后教给我的第一节课”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的意思只得用眼神询问他

“很简单我把你來军营中的事情透露出去从六岁时开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

我看着他实在沒有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有用吗他笑而不言我只得认真帮他包扎起來期间刘钦进來神色古怪向我汇报

“你不用勉强我并沒有要你们接受我”我实在无奈看着他一副别扭的模样其他人的情况可想而知这个状况即便料到了也难以接受这对于我们都是一样的

“属下对将军衷心不二绝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刘钦突然跪下郑重向我起誓我愣了一下沒有想到竟是这个结果“我是在将军上位那年來到军中的将军为安国所做的一切我看在眼里即便是男儿又有几个比得上将军”

我的心澎湃着手握成拳藏在身侧被信任的感觉远比打一场胜战來得高兴

“谢谢”这是心里最真实的话沒有任何虚假

“你先下去吧沒见她帮我上着药啊”凌云木一脸无奈地赶人刘钦回过神來连连点头尴尬地退了下去

“真心折服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改变也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挑选可靠的人”

凌云木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别过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真的有必要吗”

“难道这一切你都要放弃了吗”凌云木抓住我的肩膀眼中有几分恼怒到很快就消逝不见了就像从來沒有出现一般

我心中确实浮现了这个想法而在此时我只能将其隐藏起來对着他摇摇头抛下别的心思认真为他包扎起來他也不言语可我知道该懂的他其实都是懂得的只是不愿意面对

毕竟投降对于我们來说就是生命的终点我与汉月最终都是逃不过这个结局的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将这个日子往后推希望能够撑到我孩子出生以后

淮南你到底去哪里了……

“你在做什么心不在焉的”凌云木将我手中的绷带扯了过去一脸不耐烦我摸摸鼻子一不小心就走了神

“你在想他吗”

“嗯”我沒有否认“已经很久了沒有任何消息有点担心”

凌云木笑了笑绕开了这个话題:“赶紧包扎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依他所言一包扎好他就离开了有孩子以后容易困倦我回到里边一下子就睡了过去隐约见到凌云木站在我床头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再次醒來月已爬到中天屋外安静得很我披衣外出沒有意外地在土坡那里见到凌云木他倒在地上地上有两个酒坛子空气中弥漫着杏子的酸味和甜甜的酒香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涌现太多感触凌云木这个陪我一路熬过來的人他的身上又背负着什么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看透他而现在看來我终究不够了解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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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世间有情无怨尤

%d7%cf%d3%c4%b8%f3无论发生了什么战场上黄沙奔腾硝烟与战火弥漫整个秋季不知会延续到什么时候我沒有刻意去着女装也沒有掩饰自己的身份每天仍旧穿着白衣红发带扎起满头青丝在军营中留连让所有人去认清这个事实接受这个事实

与唐国的对战沒有什么改变我隐约觉得唐国的攻势改变了只有一点点却不像之前那么猛烈像故意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当然我不觉得逸云那人会有什么好心我不会忘记当时在城楼上看到逸云那略带赞赏的眼神这让我有一种被耍的错觉

他像一个稳操胜券的狩猎者看着我在他的手下苦苦挣扎除了拼命挣扎我别无他法安国千万百姓在我手中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将军属下有事要报”

整理军务的时候关冥突然进來我和凌云木不约而同地抬头只见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们两个我不由得想笑关冥是近卫队年纪最大的人向來温和可靠的人露出这种为难害羞的表情可还真是少见

我只让他直说他又扭捏了一会才开口:“属下刚刚接到府里人的來信说……说内人已在來这里的路上这个……”

我不由得笑了出來关冥的夫人啊那个他喜欢很久的温柔女人他不说我都几乎忘记了这夫妻俩感情还真是好

“來就來到时候好生照顾就好还是说你要去接她”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只见他皱皱眉低低叹了一口气开口:“将军不瞒您说内人身孕已有八月我……”

我愣了一下对这个女子有了一种不同的看法这温柔外表下的心到底是如何的呢

“我们早些约好一起陪伴还是出世如今我來了这里她知我不回去便一心想要來这里先前我已将她劝服沒想到还是让她给骗了家里人也不敢拦她只由着她來了”我觉得关冥说这话颇有些抱怨的成分所在可这并不影响他眉眼间满满的宠爱他们夫妻两个相处得很好吧

想到这我不由得想起淮南这个失去消息的人……想着还真是有些幽怨啊

“我派些人去接小心一点为好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來这里吧穆依过几天会回來也让他帮着看看不过住的地方还是在前面村子好了这里实在不太平”凌云木笑着打算我点点头关冥点头道谢凌云木摆手:“这么见外放心这不是一件坏事也许……”凌云木咪着眼笑了一下沒有继续说下去我很难想象他沒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但我可以感受到他心境的平和是一种满足

真是很奇怪

“也许什么”关冥离开的时候我抬头问了他一句凌云木继续看着手中的军务沒有回答我的话我看了他许久都沒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放弃

说实在的关冥算是我们中最圆满的一个人了这个老实沉稳的人有着最美满的结局这让我很欣慰终于也是有人在我面前生活着了如果这算是幸福我想汉月他们的相伴也是美好的

“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让关冥回去好吗”

“不行”凌云木严肃拒绝我我皱了皱眉头他继续开口:“关冥是我们的主力少了他我们会更加艰难我们现在沒有别的选择”

“对于你來说关冥的性命比不上一场胜利吗”我有些恼怒笔头敲了一下桌子

“对于我來说胜利就是无数条性命的存活守和你不会连这个都忘记了吧“凌云木抬眼看着我带着审视我低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沒有接他的话“关冥是近卫队你应该知道他的使命你觉得他会离开吗”

“我就是明白就是因为太过懂得”我捏紧手中的笔缓了缓心神开口:“这件事是我鲁莽了抱歉”

凌云木摇摇头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彼此之间都不说话一直到午膳的时候凌云木离开也沒有再说一句话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深深叹气

使命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使命而这个使命的尽头大都是以死亡为终点近卫队我想起了当初遇上他们的时候有十个人而如今只余下关冥一人而我隐隐可以看到关冥的结局这是我不可以改变的我是将帅关冥是我在乎的而这千万百姓也是我在乎的

我别无选择

在他离开这么久的时间内我第一次这么疯狂地想他这种情绪弥漫在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压抑想念他的温度温润的嗓音想念他的怀抱我第一次觉得离开他艰难到走不下去这种艰难在这个时候体现得特别明显而我沒有任何方法來缓解这个思念因为他不会回來他失踪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完完全全失踪了

“如果我不來你当真不会去用膳吗果真是公主脾气”凌云木将我的午膳端了进來仔细一看却是我们两个的午膳这个人总是嘴硬心软丝毫都舍不得我受委屈真是不枉我们一同长大的情谊

“我也是沒有办法女子身份本來就够让人震惊了这事还沒过若是让别人发现我有身孕了又该是一番慌乱了”我低头摸摸些微突出的腹部穆依说了还是比较虚弱发育会比较慢所以现在四个月的身份很难看出什么只是些微突出罢了不过我总不放心索性拖一些时间再去吃

“这并沒有什么快点吃药我已经让人去煮了用过膳半个时辰就喝了不要忘了”我才坐下凌云木就为我盛了饭又夹了菜到我碗里

一时间觉得好笑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凌云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摆摆手笑道:“外人若不知还道我们像夫妻说实在的你比淮南还称职”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不就你这一个亲人你还想我做什么我这辈子就被你吃得死死的死心踏地让你奴隶”凌云木听到我的话顿了一下而后又不住地抱怨起來还真摆出一副幽怨的模样

我在猜这样的凌云木是否真实淮南从來不会让我猜猜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不过他在我面前从來都是真实的而凌云木在不知不觉我看不透他真实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让他牵挂的人可沒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不曾看到哪个女子让他迷恋如果说他对谁最好我能见到的是我可他说了这是兄妹之情

他爱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记得等一下把药喝了等一下我要去看看近卫队的情况下午应该不会过來了你自己注意一下”吃过饭之后他主动起來收拾饭桌我突然想起凌云霜那个女子就算在淮南失踪后也能守住阵营我当真对她折服了

“我问你一个问題”我抬头凌云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來看着我等待下文:“对于凌云霜你到底是什么看法”

“我的事你不要管我自己可以处理你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凌云木的声音冷了下來扫了我一眼后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凌云霜还真是他的禁忌其实凌云霜沒什么不好的对于凌云木來说凌云霜是他最好的归宿可是他不喜欢我不愿意去勉强他感情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不过凌云木这反应也难怪凌云霜心灰意冷

收起心情回到里屋准备躺一下有孩子以后身体特别容易疲惫这几天穆依不在身边照料我更是精神状态不好

可惜正躺下的时候就有一只鸽子直直扑到我怀中我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收到汉月信件时候的模样这鸽子八成是汉月养的总有着别样的癖好

有些怨愤将上头绑的信件拆了下來打开一看我愣了一下

放心保重想你

只有这六个字不要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失踪了这么久就來这一封信还什么都沒说要我怎么放心要我怎么保重我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捏紧手中的纸条本來已经压抑下去的思念又再次涌现出來了这个人就是这样看回來我怎么收拾他

“宝宝以后你不要学你爹爹一定不要让在乎你的人担心”我摸着有些许突起的腹部这个孩子即便活下來也很艰难吧也许该为他打算起來了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可以活下來让汉月抚养好了木二应该不会介意我的孩子

或许可以让穆依和凌云木一起抚养他就像当初父亲养大我们一样他们两个会尽心尽力对待他的

“宝宝你不要难过会有很多人陪着你长大爹和娘会保护你还有所有人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

眼前出现一片阴影我抬起头凌云木便站在我的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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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肩负苍天心怀卿

“有事吗。”我收起所有情绪。却也知道。发生的一切都入了他的眼。也幸亏只有他看到。对比起其他人。他明显值得我信任。

“只是觉得惊讶。沒有别的想法。”凌云木走近我。蹲在我的身前:“是不是这一切都让你觉得寸步难行。觉得沒有前进的必要。”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指哪一方面。也许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困境。也许是我的身体状况和淮南的行踪。我不得不承认他了解我。可有一点。他更加清楚:“我不会放弃。”

凌云木扯开嘴角。这是他想要听到的最好的话。无论如何。放弃就等于走到终点。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可是你有沒有想过。我的坚持。换來的是什么。”我低下眼。轻轻地反问了他一句。他愣了一下。许久沒有回答我。他是聪明人。就是因为太过聪明。看透了一切。所以被迫明白这一切。所有聪明人都看得出这一场战争意味着什么。

安国是沒有胜算的。无论是曾经毫无损失的情况还是现在这种缺兵少粮的情况。这一切的扛争。名义上是为了自己的国土。守卫自己的家园。可是我们都清楚。逸云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个乱世中他会采取的措施。第一时间更新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会对那些无辜的国民下手。打败一个城国。最开始的措施。是将所有统治阶级的人抹杀。以达到国家安稳。

说白了。这一场战争不过是我们挣扎着。争取活下去的机会。每一个人都在自我欺骗。以为会有奇迹。可是到如今。我们也该认清了。这一场困兽之斗沒有意义。输赢已是定局。我放不下的是汉月。而凌云木放不下的是我。

我何德何能。让他们不顾一切跳进火坑

“该放手的时候应该放手。”我站起身。沒有了睡午觉的兴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将淮南的信收好:“但现在不是时候。淮南暂时不会回來了。我们现在兵力不够。借调还來得及吗。”

“你有什么打算。”凌云木皱了皱眉。我见他顺利转了注意力松了口气。说实在。在他面前丢脸并不要紧。不过有时候他过分的关心会让我觉得愧疚。“该不是打算主动进攻吧。这样很冒险。”

我嘴角扯开一抹笑。对于他的说法不可置否。他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我走出外屋。见药在桌上冒着烟。皱了眉端起碗。憋着一口气喝光。

“如今的状况对我们极为不利。如果放任下去。我们会输得很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兵不在多而在精。也许我们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说不定。”接过凌云木递过來的说。我喝了一口。口腔中苦涩的味道让我禁不住又皱了皱眉。

“这不一定是明智的做法。不过确实是你的风格。你说服我。我可以配合你。”凌云木挑眉。我知道。他这么说已经是同意了。只不过是需要我拿出说服他的方案。这向來也是他的做法。

“我们不是有近卫队吗。其实你心中早有这个想法了是不是。你只是担心。不成功。第一时间更新”我把桌上的水杯倒扣。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挑眉。不予置否。我笑了一下。开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这一次奇袭成功。你答不答应我。”

“怎么做。”他做在我身边。疑惑地看着我。

“打蛇打七寸。乱了逸云的心思。还是像上一次一样。不过。这一次。我们偷他的粮草。”我笑着看凌云木。他摇摇头。表示这个方案不可行。“将淮南遇险的消息透漏给他。特别是要让他知道。淮南危在旦夕。”

“他不会相信。”

“不。只要我不出现。他会相信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我笃定的口气更是让凌云木觉得疑惑。我看着他继续解释:“淮南对于逸云來说意义不一般。虽然不知为什么。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利于岂不是可惜。”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埋怨他吗。还真是女孩子心气。”凌云木斜着眼看我。我沒有反驳。他瞪了瞪眼。有些惊讶开口:“真的是这样。”

我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題。直接从桌上站起。回到书桌前。仔细研究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凌云木打了一声招呼过后又出去了。我想起吃饭前他说要去找近卫队。看來事情还沒有办妥。

我出门让人把关冥叫过來。沒有多长时间关冥就出现在我的营帐中。大概是因为早上的事。他有些不自在。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关于这次的战役。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办点事。”我直接进入主題。沒有意外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起來。这是让他恢复正常最快的方法。我不由得想起凌云木所说的。关冥从小被赋予责任。即便是让他回去。他也是不肯的。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一生被使命所困所累。

“沒有多大的事。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只是希望你在特别的时间把部队撤退。不顾一切损失。”我郑重的开口。第一时间更新关冥先是震惊。而后开始不解地看着我。我笑着看他。只等他平复心情才开口:“拿命赌。我把所有人的命交到你手中。但是要记得。你才是最重要的。这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即便牺牲了所有人。你都必须要回來。否则损失的。可能还有我的命。”

“将军……”他犹豫不决。显然沒有料到我会赌这么大。我摇摇头。这个计划从形成开始。就不可能会改变。无论是说服凌云木。还是布置这一切。我都势在必行。赌上我的一切。我必须要赢得这场胜利。

“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这一场战斗我们会胜利的。我们需要这场战斗來鼓舞士气。也可以迎接你的娘子。不是吗。”我故作轻松打趣他。关冥脸部的表情僵了一下。我就知道我的目的达成了:“我只需要你在最混乱的时候。在敌方的军队混进几个人。之后全力撤退。这一切。都要做要神不知鬼不觉。”

“将军。这不可能。”关冥直接拒绝了我。这也在我的预料中。战场上虽然混乱。可敌我双方还是很容易分辨的。而且一起作战。人不可能全部认识。可被认出來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到时候你只要知道是哪些人想要离开就可以了。至于怎么离开。我可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还需要一点时间。一定可以的。”我捏紧拳头。表面不动声色。以关冥对我的服从。他必定会听从我的命令。可我需要的。是哄骗他活着。

我可以预料到到时候人员的损伤有多么惨烈。我作为一军之帅。却连战场都不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士兵冲锋陷阵。一想起这些。总觉得自己背负了所有却辜负了他们。我不能践行我的承诺。一直都在欺骗。

“公主。不用担心。”

我惊讶地抬头。确定这句话是从关冥口中说出來的。这让我更加不可思议。这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太后曾经交代过。公主会遇上很困难的事。那个时候我沒能想多。如今经历了。总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想太后既然能够知道这一切。一定也是知道公主可以度过难关的。女儿身被发现了都可以轻易过去。这一次一定也可以成功的。”

这个沉稳的男人说出來的话特别容易让我相信。我不禁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度过的。所有的悲伤和难过都会过去的。这是属于同伴的力量。我抬头看了一眼关冥。因为有了这些伙伴。我才能一路走到现在。

无论是凌云木。凌云霜还是穆依。近卫队。这些人都用满腔热血给予我温暖。那是和淮南不一样的温度。可在这个时候仍旧能够让我安心。

“我知道。我从來都不觉得这一切不能度过。我只是在想。嫂子來了的话。会是怎么样的。”我笑着转移了话題。关冥脸色一下就变了。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世间。唯一能够让人改变的。果真只有一个情字。我掩下心中的笑意。更将那一股惆怅压在心底。这样的自己确实软弱。

“公主……”关冥无奈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包容。我笑着看他。良久他摇摇头。有些妥协地看着我:“说实在的。我挺想她的。”

我沒有想到关冥会向我吐露这些。大约是破罐子破摔了。实在沒有料到我一番话会得到这个结果。还真是意外。我笑了笑。沒有再说什么。又吩咐了几件事之后我还是让他回去了。

我看着桌上的分布图。敲着笔。思绪如何都停不下來。

从六岁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这种状况。冥冥之中像有人操纵着这一切。无法反抗。无论做了多少改变。一切都会回到该有的轨迹。淮南离开。大约也是知道这个规律。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与命运抗争。也许从很久以前。从关家开始有秘密的时候开始。

就注定了这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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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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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歌尽黄沙何时归

我始终相信着,这场延续几个月的战事将要结束了。

晚秋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汉月的信件,他的信件从淮南失踪后就断了,如今出现,已是隔了几月的时间。我很清楚这封信的意义,坚持到了如今,他还是决定放弃了,放弃这个国家,放弃他自己的性命。

“这件事你怎么看?”凌云木看着桌上的信件,这封带着印玺的信件,可真是烫手山芋。我冷冷一笑,并没有回答凌云木。“你打算抗旨吗?”

他说出这话之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我想对于他来说,汉月的命令还不如我的一句话。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的默契,我又该如何回答他呢?

“我是个自私的人,你该懂我的。”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选择,无论是母后的嘱托,还是我身为三生石的使命。汉月是我守护的人,而我只能拼尽一切保全他,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失了你的命,也要继续下去吗?”凌云木低着头,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我挑了挑眉,点头。“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个结果。”

我觉得他不是在询问我,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所以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件,彼此间很久没有说话,我没有看他,却知道他一直注视着我。我知道他心里的悲伤,却不懂他所说的那句话,难道一直以来,他都在改变我的想法,那个从六岁时就被贯彻的想法吗?

“凌云木……你……”所有询问的话到了喉口却像石头一样再次沉了下来。我低着眼,摇摇头,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不重要,所有的一切,结局已经注定,再如何都没有意义。“没有,我想一个人呆一呆。至于这个,销毁了。”

我把信件交给他,他看了一眼,点头。我看着他转头,又折返:“嗯,有件事忘记说了,还有三天,关冥的夫人就来了。听说这夫人挺让人惊艳的。”凌云木说起这笑了一下,我当场就愣了,不过也是,这关冥的夫人身孕都八月了,还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能不让人惊艳吗?

“排人好生照顾着,我记得穆依今日就回,到时候让他好好看看,这可是关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我笑开来,凌云木点点头,我又开口:“凌云霜大约也要回来了,我已经去信召她回来了。”

“你!”凌云木瞪大了眼,却什么也没说,甩甩手就出去了。

我觉得我应该破坏了我们之间少有的安逸气氛,属于我和凌云木的,永远都不是好的回忆。

也许是我的日子过得太过平静了,在逸云发动突袭的时候我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还没有完善的计划被勉强执行,炮火延伸到了城墙内。大约,逸云不再和我玩游戏了,而我,再难以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

“直接执行,绝不能被攻破,这里是安国最后一道屏障,如果这里破了,那么,安国也就倒了。”我抬起头,坚定对关冥下达命令,关冥看了我许久,点头出门。

“这样做,好吗?”凌云木和关冥相错,走进门来,我摇摇头,开口:“你指什么不好?”

“让关冥打前阵,他能力虽然好,可我觉得让我去比较好,你要知道,关冥的夫人明天要到了,我总觉得不安心。”

我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如果他可以顶替你的位置,我绝不会让他去,可惜事实上只有他能够上场,而你,也无法替代他。”

说完我低下头,没有再看凌云木的表情,我害怕,我会动摇,会内疚。

“有时候我觉得你多情得可怕,什么都不顾,可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无情得可怕,一点温情都不给别人。你说,你那多余的怜悯心到底给了谁?”

我觉得这一番话是凌云木长久以来对我的控诉,我无力反驳他,只能抬头与他对视。

“如果你觉得你留在这探讨我多余的怜悯心可以让关冥少分危险的话,你就在这里等你所谓的答案吧。”我站起身来,微微凸起的肚子早已无法隐藏,不过五个月,冬衣都无法隐藏住这个跳动着的生命。

凌云木紧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我低着眼,从他身旁越过,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要干什么?”他皱了皱眉头,我摇摇头,开口:“我是将帅,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我能躲藏起来?”

“可是……”他多余的话不再说出来,放开我的手跟在我后头。

五个月,孩子,你父亲消失了五个月,今天,他是不是还会如从前危难时期,救助我呢?

应该很难吧。

我抬起头,对上凌云木那难以言喻的眼神,那种谷欠言又止的感觉,我忍不住扯开嘴角。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轻轻开口,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我,也不管这句话是否有效。只是习惯了说这一句话,哪怕一切变得越来越坏,我都愿意相信淮南所说的这一句话,一切都会好的。“走吧。”我抬起头,发觉今天已经叹了许多次了。

也许一切真的该结束了。我到底可以护住多少人呢?我的自私,又毁了多少人呢?

“将帅在外,临危不惧,凌云木,如果看到逸云,告诉他,他是无法抓住我的把柄的,对于我来说,淮南是我唯一能够舍弃的人,他是彻底料错了。”这只是一个猜测,但我觉得,肯定有几分是真的。

“因为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可以好不留恋舍弃,是这样吗?”凌云木把长剑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他扯开一抹笑,我只觉到他的苍凉,那一抹悲伤,我不喜欢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他认清他并非是我能够舍弃的人,因此而悲伤?

“有些话我很久之前就想和你说了,以前觉得还不到时候,而现在觉得没有必要。”我有些疑惑地看了凌云木一眼,抽出袖中黑色发带系在额前,走在我前面出了门。

“大战在前,兄弟们,凌某在这不多说了,干了这杯酒,平安归来就好!”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千年一率的号召,底下的人却还是吃这一套,干了这杯酒,彼此都沉默地看向凌云木。“今天我就不多说了,守和说两句吧。”说着凌云木走下台,带领了一小只队伍离开。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片慌乱。

“说多了反而累赘,争取时间,我和他想说的话是一样的,平安归来就好。命是自己的,要给自己留着。”这底下黑压压的人,这些无辜的人,到底在为谁付出。

“出发!”我喊了一句,突然觉得肚子跳动了一下,我暗暗苦笑,是被吓着了吗?孩子,不用担心,杀戮的债,父亲和母亲可以背下来,你只要平安来到这个世上就可以了。

黄沙滚滚战马鸣,这是千古不变的现象,我有些惶恐,仿佛每一声嘶吼都带走一个人的生命,也带走了我对这个世间的留恋。淮南消失的这些时间,我隐隐觉到不安,让凌云木问候逸云只是一个猜测,一个大胆的猜测。

首先逸云是一个帝王,维护自己的利息是他必须要做的事。而我们对于他来说有些特殊,亦敌亦友,通过控制淮南来逼迫我,这是一个绝佳的办法。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料到我会牺牲淮南。

我和淮南共生死,我不会在意,他更加不会在意。对于我们来说,这一辈子真的足够了,也许在别人看来生命有些短暂,可是相濡以沫,像我们这样平凡相守的能有几人。所以这样就够了。

“将军,关大哥的夫人已经来了。”我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皱了皱眉头,对方又继续说:“关夫人一直在赶路,途中遇上穆大夫,就一起回来了。”

“嗯,没事,好生招呼着,跟她说一声关冥去执行任务,我待会回去,让她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想了一会才给出答复,这件事有些难办,这关夫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出现还真有点棘手。“切记不要刺激到她,任何事情都按穆依的吩咐去办,绝不可怠慢了。”

可能即将为人母,对于和我相似的关夫人,我多少偏袒了。

“将军,前方出现断层,敌方已经突破最外层防守,后方弓箭不够对方来持久战。”前方将士突然来报,我有些意外,赶忙开口:“凌云木呢?”

“凌将军被敌军将领困住了,暂时无法脱身,还有关副将失去行踪。”

“什么!”这怎么可能!难道行动被迫提前执行?以关冥的性格,不应该出现这种差错,难道这一场,是逸云的杰作,他料到了一切,将计就计来引我上当?

“不用恐慌,弓箭不够就另辟奇法,第一层防守撤掉,现在第一层防守没有意义,变换对阵,我们就用散,来打聚。”我捏紧拳头,一次一次都在赌,即便赢了也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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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 情义深重真相埋

“是,将军。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握紧手中的长剑,心思一动肚子就痛起来了。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穆依焦急的喊声。“你让别人放心一点可以吗?我才一回来就发现这种事。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守和吗?你承认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怀孕的女人。”

我紧抿着唇,没有开口。看了他许久便转身,他并没有说错,即便再怎么挂心战事,我仍然有私心,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安然出世。这是我最私心却也是最强烈的愿望。

“说话啊,这是要气死我!”穆依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却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肚子有点痛,不是很剧烈。”我如实说出自己的状况,穆依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这倒是让我觉得奇怪。

“将军,凌将军突出敌军包围,重新指挥战斗,他要我告诉您一句……”来禀报的人吞吞吐吐,看得我干着急。忙问:“说什么?尽管直说便是了!”

“将军说您这是在找死,不要在他面前晃荡。”

……

“哈哈哈,这话说得没错,不过她要是愿意,就让她呆着吧,我不是在这吗?”穆依拍拍对方的肩膀,笑着看了我一眼,我分明可以看到那里头戏谑。

“不是,这话不是如此单纯,我们先撤离,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穆依,立刻退下去!”我了解凌云木,他既然知道我上来了,也就是默许了,这个时候让我退下去,一定有别的深意!我必须冷静想想,按照凌云木的思维,他到底想给我表达什么呢?

“守和,我是说认真的,我也觉得你不该在这呆着。”

我分神看了穆依一眼,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你在没事吗?”

他给我打着哈哈,认真说道:“刚才是刚才,现在回去吧,我觉着你不该留在这里,回去吧。”

我点点头,和他们交代了一声便走在前头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担心?”穆依有一些疑惑,我看了他一眼,觉得和离开时相比,穆依有了些许变化,大约是心态的变化。

“你……有些奇怪。”我沉思了一会还是问出口来,这变化说不上好坏,成长是必然的,可穆依的变化太过突然了,有些奇怪。

“和关冥的夫人聊了一下,颇有收获。”他看了我一眼,释然地笑了笑,看样子心态真的挺好的。我很难想象,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给穆依怎样的启示。

我真是对这个女子越来越有兴趣了。

“你对凌云木很信任?这种事没有你坐镇可以吗?”穆依拉住我,我有些想笑,继续往前走,他看着着急,便跟在我的身旁。

“我只知道关心则乱,你认识他这么久,他的能力你不知道吗?为什么突然会在乎这些?”下楼梯的时候穆依扶住了我,听到我这话顿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所谓在不在乎,只是觉得该这样做而已。”他喃喃开口,也不知是在回答我还是说服他自己。而对于这些,我没有权利去过问太多,也就以沉默应对。

“不去看关夫人吗?”拐过关冥营帐的时候穆依又开口。我摇摇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答复道:“关冥这一趟任务很危险,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是否顺利执行下去,你觉得我有多少勇气去面对一个千里迢迢探夫的女人的期待?”

“原来你也会害怕。”穆依淡淡地笑了,我看了他一眼,其实他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仿佛早就知道我有这反应了,他其实敏锐得很,在唐国宫廷我就发现了,至于他被绑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想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也只有淮南知道了。

这注定成为秘密,可我愿意保持沉默,替他完成这个秘密的封存。

“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注定会有七情六谷欠。这样说对吗?”我笑着答复,也不知心里是何感受。

“将军,突击队受到袭击,全军覆没,关副将失去消息,不知是否存活,凌将军要我来问您对策。”来人匆匆将这消息报给我,我当场就愣住了,下一刻被后头饭碗落地的声音惊回神。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穆依转回身,立刻扶住那个女人,我趁机看了一下,很寻常的一个女人,挺着肚子,当初所见的女子如今也长成了一个沉稳的女人,还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

“我没事,刚才我听到,关冥出事了?”她摆摆手直起身子,看着我,我扯出一抹笑,看着她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没事,臣妇见过公主。”她想要矮身行礼,穆依拉住了她。我点点头,走近她。

“要当母亲是什么感受呢?”我看着她的肚子,突然觉得羡慕无比。

她却因为我的问题愣了许久才回神,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可以看出里头的从容与满足。这是属于母亲的本性。我身上,是否也会出现这种感觉。想想只觉得悲哀,我能够给我的孩子的,不过是给他一个出生的机会,甚至会带走他父亲的生命,只余下他一个人。我的孩子……

“公主也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的,公主和驸马……”说着她皱了皱眉,看着我没有继续。“关冥他……”

“我不知道。”我直截了当给了她答案,她貌似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爽快。我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是任务,而我不能保证他是安全的,你觉得呢?”

“没关系,这是他的选择,我向来都是知道的。”我看着她笑,只觉得难过,关冥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让她接受自己随时都会牺牲的事实,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爱关冥,才可以坚强到连死亡都接受。

“凌云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转过身,向禀报的人询问了一声。

“敌军一直纠缠着我方,凌将军还没有想出对策,所以要我回来。”我点了点头,刚才凌云木让我回来,这下又让我知道这一切,一定有什么想要告诉我有不能说出口的事,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觉得你是王牌,你的出现可以改变某些状况,也许是这样的。”穆依突然开口,我脑袋闪过一阵灵光,一闪即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些:“阿依,我头有些疼,先帮我倒杯水来。”我抓了一下穆依的袖子,朝他点了点头。他“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去。“等一下,把关夫人请回去吧,不要再这里呆着,放心,你要相信关冥,不是吗?”

我微微一笑,关夫人点了点头,挺着大肚子随穆依离开了。我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消失,抽出长剑,直接将眼前这个来禀报的人杀了。蹲下身子摸摸对方的脸皮,不出意外地发现对方脸上的假皮。

逸云,你为了对付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关冥,一定要活着回来!

“你……”穆依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尸体,等我收回脸上的表情才发现已经泄露了。“奸细?”

“嗯,我现在没有对策,一切都只能指望关冥自己了,行动小组一定被发现了,军队里究竟混杂了多少奸细,我数都数不清,我们还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阿依,我该怎么办?”

我有些疲惫,战场上要求的事实力相当才能有对战的必要,我一直以为凭借我们所有人的能力,可以弥补人少缺点,可如今我才认清,我与逸云,相差的不仅仅是人数,在各方面,我都是输的。

淮南,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让这一场战争不那么惨烈结束呢?难道只有投降吗?可是汉月怎么办?木二怎么办?这所有为安国竭心尽力的人都该怎么办?凌云木和汉月不会妥协,逸云不会罢休,就连我,也不会甘心在这个时候死去。

如今的我,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又在哪里了?

“守和……”穆依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抬起头,收起所有的悲伤与迷茫,这个时候,我不可以倒下,绝对不可以,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来开玩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投机取巧?

“这些事情我不懂,不过如果你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孩子会有危险的。记住,保护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凌云木一定也是这样想的。”穆依将水递给我,我深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的慌乱压了下来,喝了一点事水,朝他虚弱地笑了笑。

“我没事,绝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只是奇怪,逸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他一直留着我,不会无缘无故的,你我了解他,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杀了我轻而易举,可却留我到现在,为什么?”

“也许,你有什么想要得到的,而那东西,只有你或者是淮南才有。”

“将星!”我突然醒悟过来,这件事如果穆依不提起来我已经忘了,只要我能够办到,这是当初逸云来安国的缘故,那个被药控制的日子,如今想来,已经模糊不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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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这一想法让我更加确认淮南落在逸云手中的想法,也许,他正是觉察到了这一些才会失踪。

我总觉得迷惑,无论在什么方面,我都不可能成为将星,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汉月的存在,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我的存在是没有必要的。而淮南的存在是为了抹杀木二,因为我的存在这项任务被迫停止,难道因为我们的存在,所有的命途都发生改变?

我想起了以前的片段,却是断断续续,关于守护人的消息比较多。难道冥冥之中,我们还是沿着原有的路走着。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说,如果你是逸云,你会怎么做?”我抬头问了穆依一句。

“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试探吗?”穆依颇为惊讶地问了我一句,我摇了摇头。“算了,你的心思我是猜不透了。你说的这个我不大懂,但如果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在军营里插探子,我觉得应该是分散注意力。”

我点点头,如果是穆依所说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来人。”没一会就有个士兵跑了过来,“传令下去,撤退!”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下达这个命令,就连穆依也十分惊讶。

“执行。”我说了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后方传来急急的一声“是”,我没有再理会,径直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为什么?”穆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气急败坏地看着我。

“这一次,我可能害了关冥了。”我坐在椅子上,面上是无法掩饰的恐慌,而听到这话的穆依,更是震惊无比。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退兵?”穆依激动地拉住我的手腕,我脑袋一重便往后倒,所幸穆依及时拉住了我。我感到鼻子凉凉的,便想伸手。

“别动。”穆依拉住我另一只手,我愣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坐到椅子上,穆依从摸出随身带的手帕,捂住了我的鼻子。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低下眼,语气压抑得温顺。

“我知道。”他只冷冷说了一句,摸上我的脉搏。“你……”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一眼代表着什么。我从来都没奢望自己能够活下来,这不是悲观,我仍然坚定努力想让我的孩子活下来。不顾一切,即便违了天命。

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代表着什么,可是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我从遇上淮南起,不是这一辈子,而是等待了永世的结晶。

我有一种错觉,如今遇到的一切,一半是我自己设计的,而另一半,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

“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其实我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活下去,这是我欠你们的。如果你知道,如今这场战争是因我而起,安国是因我而亡,所有人都是因我而死,你还会觉得我是弱者吗?”我低下眼,接过他的手帕捂住。

心里流淌的是罪恶,是悲伤,难过,以及对这个世间的留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竟有这么多的情绪,很久以前,我只知道,汉月是我的责任,我能做的,就是守护他,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可是在不知不觉中,这些人改变了我,淮南改变了我。学会开心,难过,真正地笑。可是我还是将他们推入了深渊,推向了死亡。

“不要难过,守和,你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悲伤的神情。当我知道你不会落泪的时候,所有的心思就收了起来。你也许不知道,你的悲伤只会让别人心疼你,可你的柔弱从来不给别人。你是淮南的,从来没有人可以改变,即使是凌云木,也是不能的。”

我抬起头,穆依仍旧平静,即使心中伤痕累累,面上也只是平静。他的改变,又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会怪你。你不知道,你的存在改变了许多人,也使许多人了却了心愿,无论是南歌,还是沧海珠,在你看来是害死她们,可在我眼中,没有什么比这个结局更好了。”穆依摸摸我的头发,我的心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也渐渐能够思考了。

“谢谢。”我低声道谢,捏紧拳头,我必须振作起来,不可以任性,不可以颓废,不可以让在乎我的人失望,不可以让我的臣民再为我背负这些。

“我们投降吧。”我冷静开口。

“你疯了!”这下穆依又不平静了,我浅笑着看他,认真说道:“我不是开玩笑,我们投降吧,这场战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我会去唐国谈判。关冥,我希望能够救回他。”

穆依一眼不发,我看出他心里的纠结。我笑了笑,只是觉得苍凉:“趁现在我手上还有筹码,放心,你们都不会有事的,在一定情况下,我也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什么情况下?”穆依嘲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一国公主,亡国之人岂能得到庇护,你这样做,不过是牺牲你和凌云木还有王上来换得全国周全。你还真是心怀博大啊!”

我沉默相对,这更是激起穆依的怒气:“你是不是觉得你只有这五个月的性命就不重要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希望渺茫就放弃了。这是你作为一个母亲该有的行径吗?你不配当一个母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更不是一个称职的公主,你只是一个懦夫!”

我紧抿着唇,我只是一个懦夫,可我看得清现实。

“够了,穆依,你做什么呢!”凌云木走进来怒喝一声,我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凌云木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浸湿了衣裳,可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终于觉得了吗?”

“你受伤了。”我冷声开口。

“没事,你决定了吗?”他又再次重复。我咬咬牙,点头。

“我陪着你,放心吧。”凌云木扯开一抹笑,我知道这笑没有一点勉强,甚至有解脱的快感。原来你也累了,这么久了,你也觉得坚持下去是愚蠢的吗?

“你们都疯了,我拼了命留下你的命,如今你却白白送上去给被人砍,而且连带这个无辜的生命。与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你自生自灭,浪费了我所有的心血,真是够了!”穆依愤怒地看着我,我偏过头,无法作答。

室内一片寂静,彼此间都没有说话,也许都在难过,或者不安,或者难过。

“阿依,你帮凌云木包扎一下。”我站起身,用手撑住桌子,低着眼,脑袋空荡荡的。

“让他去死好了,都要死了,包扎什么?”我觉得他这话是在赌气,口气却有点松动。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一些生死相依的伙伴,我这一辈子,早就没有遗憾,如果说有,就是没能抱抱我的孩子。

“阿依,我说我只是可能会死,这个世间意外很多,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谁消失,我也不能保证,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死在逸云手中,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救回关冥,你不要忘记了,他的夫人,还在苦苦守候着他。”我温声开口,穆依沉默了一阵之后开始找东西来为凌云木包扎。

“你轻点行吗?我和你是有多大仇恨呢?”凌云木疼得大叫,穆依狠狠瞪了他一眼,凌云木叫得更加欢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有当初他们两个一起斗嘴的气氛,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们,如今已经回不去了。

我坐了下来,提笔写了信,又让人将信送到唐国阵营,又写了信,传给汉月。无论如何,我都不愿他们有事。

我的生命已经要结束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可以保护娘亲,也好好保护你自己,等到降生的那一天。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给你换另一副药,你要记得每天服用,保持心态平和,我很想问,淮南他……到底去了哪里?”穆依顿下手中的动作,凌云木也抬起了头。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的话,会怎么样?”我笑了笑,打趣道。

“你不知道?”凌云木有些惊讶,继续问道:“难道真的是失踪了?还是被唐国捉走了?”

“都有可能,我只知道,他还活着,他只要活着就可以了。”我活着,他就活着。我头一回感谢我俩共生死,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他的情况了。

穆依提起这事,我又想起他了,想念从来没有间断过,可如今这思念像疯长的野草,如何都停不下来。我有些埋怨他,在这种艰难地时刻,他应该在我的身边,可是他没有,即便知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有些情绪就是压不下来。是我太过女儿气了吗?

“安全撤离了吗?唐军没有追击吗?”我转开话题,也让自己从思念中抽离。凌云木点点头,我咬了咬下唇,低声开口:“果然……”

“果然什么?”穆依将毛巾敷到我的额头,正好听到我说话,便随意问了一句。我苦笑一声摇头。

我能说,逸云所做的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吗?我造就了一切,你们还愿意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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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心凉不与苍天争

关冥失踪后的第三天,我再次出使唐国的日子。

我可以感受到关夫人越来越不安的心,即便掩饰得再好,也躲不过眼中那忧虑。这日子的消逝也让我不安,穆依告诉我,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让自己的心境保持平稳,可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叫我如何不焦虑。

我总是将人带入危险,我该怎么办?

“真的要一个人去吗?”我收拾好东西,换上月白便裳,肚子微微突起,其实挺大的,这个孩子,竟然可以在我的肚子里长这么大,连关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这世间不可思议的事多得很,便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

我点点头,带上将军令和随身的长身的长剑。

“有点不安,感觉会出事!”凌云木帮我把长剑递了过来,皱了皱眉头后开口。我随之他的动作,低着眉,他的心思向来准确,这一程,必定凶险,可是为了关冥,我只能赌一把,我的身上,背负着什么,我没敢忘记。如今我只希望关冥能够遵守我们的约定,平安归来。

我微微笑了笑:“有什么不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我从没说自己担心你。”凌云木“哼”了一声,我笑着,没有应话:“你不要老是这样可以吗?”凌云木见我没反应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我将东西收拾好便往外走了。

一匹黑马,一把长剑,漫天的黄沙。这便是我要行走的路,两个时辰,两个不同的国家,两种不同的命运。我看着战场上遗留的狼藉,残破的盔甲,破碎的衣裳,还有石块上头暗红的血迹。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见证的东西,残酷的冷漠,没有转回的命运。

大约半个时辰,竟在路上遇上抛尸的人,我看了一眼,这种地方竟然有人抛尸,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互相看了一眼,直直朝我走来。我心里暗暗骂了句,如今我就算拿了把剑也不可能赢过对方。我站在原地,思考着对策。对方只有四人,但看样子是经过训练的,能够在这里弃尸的只可能是安国或是唐国的人,我如今在这遇上这些人,只能自叹倒霉了。

“唐国的人,我倒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要杀人灭口吗?”我冷冷地讽刺了一句。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这反应,一时愣住没有答话或是攻击。

我见这法可行,便继续开口:“看来你们皇上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那是什么人,我猜猜,大概是安国的将领级别!哼,暗算别人,唐国可真是让我开眼了!”

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如今我要用这种语气讲话还是觉得困难。而在死亡的威胁下,我没有选择。我只是疑惑,我不过出个门也能遇上这种事,运气如此背。我突然想起当初也是安睡塌上遇上淮南这个横灾。

近来想他分外多,可能真的是分离太久了。只希望这一行,能够有好的收获吧。我摸摸袖中的将军令,无意间摸到了奇怪的东西,似乎有点熟悉。深吸一口气,我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上!”对方为首之人干脆下了命令,我急急往后退,没料到对方如此冷静不为所动,难道是我猜错了?还是说,这些人已经强大到不为所动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地方撒野?”我一边后退一边厉声问道,对方没有回答,我有些焦躁,两方对阵最怕的就是受于弱势而不能自救,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这种劣势,难道真的如凌云木预料中一样,我这一行惊险!

可惊险不应该是与逸云对阵,为什么要死在这该死的盗匪手中呢!

我逃不掉,才一跑肚子就疼起来了,这些人还真是毫无怜悯之心,这也说明这些人肯定受过训练,而且很系统,这些应该真的是逸云的人,不过能够让逸云抛尸的人可不多。会是谁?

关冥?淮南?

不会的!这个念头一出现我的心里便恐慌起来,不会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的。

“那是谁?”我冷声开口,下腹传来的疼痛感让我站不住脚,我拔出手中的长剑,难道我真的要丧命于此,我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满心的悲伤,无尽的绝望涌向我,我摸出袖中那熟悉的东西,希望还能够用吧!

我分开神看了我手心的东西,果然,这是在丛林中我们用来联系对方的东西,有示警报平安的作用,我低身躲开对方的攻击,浑身摸着火折子,找了半天才找到,手在抖,右手中了一刀,透过裂开的袖子可以看到延伸到肩膀的红线。藏在皮肤下的生命线,招告我所剩无几的生命。

“呵……”我微微苦笑,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天命永世都不放过我,身为三生石凭什么不能动情!凭什么我们的一世都要为别人活!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不能依偎着活下去!

我求的,不过是一段安宁的生活,没有战火,没有纷争,只有淮南和我,我要的,不过是这些!

我点燃手中的烟火,黄色的烟雾在天空爆开。

那年我和淮南在旧宅后方的原野,萤火虫安静从我们身旁溜走,蒲公英和合欢花没有交错的花期,所以它们一辈子都无法看到对方绽放的模样。我还能与你相守一程,够了,我真的不该不满意。我已经得到这么多不应该得到的了,如何还能怨恨。

“来吧。”我拿起跌落在地上的剑,已经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我还能够撑多久,呵,但是孩子……我的孩子……

“撤退!”

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撤退,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却碰到了半埋在黄沙中的将军令,原来是掉了这东西,被对方看到了吗?所以得救了?可是以我的状态……

我咬咬牙,就着剑站起身来,挪到那具被抛的尸体前面,勉强看到那人的正面。

不是。我松了一口气,不是关冥,不是淮南。可为什么,手臂的这条线会突然蔓延得如此快?

我低下眼,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尸体手中紧紧握着的红线。下意识蹲下身,我瞪大眼睛看着那根红线,像一条细长的蛇缠绕我的心。

同样的红线,我分明在关夫人的手中看到无数次,在她思念自己丈夫,在她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时,我无数次看到这根红线!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跪在地上,将尸体摆正,这面容不是关冥的,衣服不是关冥的,可身材着实像。我想起逸云独有的易容术,仔细摸着尸体的面部。

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

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我却摸到了裂口,我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将面部薄到透明的面具撕开,脑袋传出不要继续下去的指令,可手还在继续动作。

为什么……

我的眼前只有关冥苍白的面容,我的掌心只有关冥冰冷的温度,我的心坠入冰冷的湖水中,秋日的阳没有温度。他掌心到死都紧握的红线,深深刻入我的心。

我不要!为什么!我的一生就是灾难,所有与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会丧命。手颓落在地上,我仰着头,连泪水都落不下来。

石子心,我终究是冷情无泪的人。可我还是有心,会疼痛,会难过,会不可遏制地颤抖。如果要面对这所有的一切,我宁愿无心,不会痛,不会难过。

“淮南,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喃喃地开口,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心还在跳动,还在抽痛,我该怎么才能压抑住这种疼痛,要怎么样才能结束这些悲伤。

我的信仰,我的眷恋,在天意面前一文不值,天要我死,我岂能苟活?“淮南……淮南,我想你了……”

我倒在地上,拼尽全力睁着眼。关冥,如果有可能,我想要把你带回去,带回你到死都念着的人的身旁。你的妻子,你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我不能,我没有办法。可是,我大概会陪着你,会有人将我们带回去的,我们会回到安国,我会回到旧屋,盛开的蒲公英和飘洒的合欢花,我爱着的淮南,都会在我身旁。

他能找到我吗?

他说过,无论多少岁月,他都能找到我。事实上他也是这样的,一次次容忍我的任性,一次又一次保护着我。只是这一次,够了,真的够了。我没能保护住你,没能保护住安国,甚至连淮南,也弄丢了……

“淮南……容忍我最后一次任性,我怕是让你失望了,你心心念念的孩子,我怕是不能保住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没有痛苦,没有宿命,没有你也没有我。都结束了……”

我不知道这话我是否说出口来,迷茫中只觉得气血涌上心头,在一瞬间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了……

(美克文学-)

第四十六章 河水清浅情谊深

至此,尘归尘,风归风,一切都归于零。 %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我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中,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坠落。不清楚是否还活着,也许我的意识已经飘散在空中,我只是遗憾没能再见淮南一年。

“淮南!”我的眼前又出现那一条无尽的河,血红色的石头落在空荡荡的地上。这里不是我以前梦到过的任何景象。我所梦到的,除了满天的合欢花,还有无尽的蒲公英。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烟,没有淮南。那块石头,是淮南的本身。我走近那石头,我很在意,淮南身上的裂痕在那里,像他这么隐忍沉默的人,会把伤痕藏在何处。

可是没有,这块石头没有任何裂痕,温润的手感,不似我的冷冰冰。我很疑惑,一个主杀的人为何有这样一块奇怪的石头,完全不像他的本人。

“我不出去了好吗?我就就在这里陪你,无论这是哪一个梦境,你看这样多好啊,我终于和你在一起了。你看我多么任性,就想和你在一起。我以前没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吧,我以前没说完的话,现在都说给你听好吗?”

我坐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前尘往事渐渐明朗起来,以前模模糊糊的记忆,只有抓住其中的一条线,就足够连根拔起了。

从初遇到相遇,喜欢只是千万次擦肩而过,猛然对上那一瞬间的情感罢了。很久以前你不会和我说眷恋着我,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大约和你的本体一样,我眷恋上你的温柔,还有你的温度。

其实从遇上开始,就知道不可分割了。我曾经以为只有那一世相守,过后再也不会遇上,所以倾注了所有的情感,对你笑,对你哭,对你任性地要求。

也许你知道只有那一世可以相守,所以你倾注了所有温柔,抱着我,听着我哭,为我拭去第一滴泪,告诉我,喜欢我哭泣,因为可以忘记彼此都是没有心的石头。

你那么寡言,为什么可以说出那样温柔的话,如果不是你的温柔,在回到河畔的时候,我又如何对你念念不忘,为你种下那一株合欢,年年相守,岁岁合欢。

哪怕失去了所有遇见你的记忆,也眷恋着你。如果不是你,我的身上不会刻下第一道伤痕,你也不会因执念而红了眼。

我记得在森林中无知地询问你,是否走火入魔。是,你是,你爱着我入了魔,而我,辜负着你,一世,又一世。

我们有过孩子的,见证了他们的出生,到死亡,一个月的时间,无故而死。

那个时候你发现了吧。一定发现了,我也发现了,所以我设下关家的秘密,在他们的秘密中埋下这个秘密。所以,一切疑惑都解开了,关家把需要告诉的都告诉我了。

“你可能不会知道,我强行抢夺了关家的轮回锁,代替了关山月的存在,我没想过自己竟可以如此疯狂。也因为这种逆天的行为,我的一世都注定不平坦。而汉月也因为我,少了关家将星的辅助。”我摸摸石头,如今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这是罪孽,也许是如今所发生的一切的根源。我说过,所有人都因我而死。这不是一句严重的话,和我牵连上的人的命途都发生了改变,如今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忘川的水大概洗不清我的罪孽,我还藏在这里,可我只愿意呆在这里。这里,有你,便足够了。

“可你不说话我很难过,你说我改变了你,我见证了你的成长,每一次相见都觉得冷漠,每一次接触都觉得更加温柔。你的温柔只就给我,你说过,这是从我身上学会的,优柔寡断。”

我曾经笑话淮南主杀者身上的厉气,却从未懂得自己的身上同样沾满血腥。

我抬起头,身旁的景物自己换了个遍,仍旧是这条忘川,一眼见底,可却有一个人,弯着腰,在地上劳作着。那个人我知道是淮南,安静的眉眼,不如说是木然的表情。我站起身,试着靠近他,脚却顿在原地,分毫不能前进。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石头。

果然,灰黄色的石纹中夹杂着一条细小的裂痕,如果不是我故意去寻找,根本不会发现,颜色相近。

“山月……”

我惊讶地抬起头,淮南抬起头望着我所在的方向。可是我可以看清楚,他的目光透过我看着河底沉睡的女子,原来这就是他的生活,在失去记忆的日子里他还记着我。

“你究竟对我付出了多少?”我喃喃开口,却觉得可笑极了。他付出的我难道还没懂吗?彻彻底底,没有保留,即便我的一生都为着自己的使命奔波,他也陪着我。有过抱怨,有过迷茫,有过伤痛,有过不舍,甚至,放弃过。

可他爱着我,没有花言巧语,只有相伴相依。

不,我们相伴的日子其实有限,他为着我的一切奔波,我为着汉月的一切纠缠着。没有淮南,我走不到现在,没有我,淮南不会走到现在!

我是用来克他的,他的一生被我所磨,不再向前,只是跟着我的脚步,泥泞坎坷的路从未断过。

“山月……”我看着他,他望着无尽的远方,眼中尽是迷茫。他不记得我的,是心中的执念支撑着他。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泥巴,眼角滑过一滴泪。

“不要……”我拼了命靠近他。可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我所看到的,也许曾是他经历过的。可我如今只能看着他,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都不能做。“你不要,不要哭,我不值得,淮南,我不值得!”

我跪到在地上,手中的石块滑落在我的脚旁,静静地躺着,天地之间都是寂静的,剩下的,只有天上那一轮永不落下的红月。

我们因为寂寞而相依靠,岂料爱错了人,万劫不复。

我无言地看着重新蹲在地上栽种的淮南,泪流满面。我突然想起他在旧宅,为我种下的那一片蒲公英。那个时候,他也是如此,沉默而安静,念着我的名,等一世的相守。

“你早就算计好了,我除了爱你,别无他法了,不是吗?”我又哭又笑,心中滋味万千,不过有一点,我坚持着,遇上他,哪怕万劫不复,也是我的幸。

这一幕没有定格太久,视线渐渐模糊,我知道自己深陷梦魇中,可我的内心迫切地将我留在这里,我留恋这里,这里有淮南的气息,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我只要看着他就好了,足够了。

等一切明朗过来我便看到淮南躺在河边,眼中是少见的柔情。他记得我吗?在这里,他不可能想起人世间的事情。可是……

“我爱你。”

我瞪大了眼睛,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这到底是真实的梦境还是我的臆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你听不到我知道,所以我讲给你听,我盗窃了天命,我不要只是和你过着这种生活,我想要带你逃离宿命,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你不要怪我,我见不得你难过,这是最后一次了,输了,我也认了。”

我愣在原地,淮南瞒着我什么?盗窃天命?是和我一样性质的吗?

三生石可以混乱时空,当年我混入关家,篡改天命,夺了这一代将星和关家掌灵的位置,经历过那么多岁月,我终于如愿以偿。如今发现,我做的这些付出的代价。也许如世间所说,无爱则无谷欠,无谷欠则无求。我逃离了天命,学会的太多,懂得的太多,会心疼,会难过。

这所有的情感都破坏了我的计划,在失忆这一切都难以进行,可这一切都进行下去了,难道说,我和淮南执行的是同一个计划?

那么,他坚定要一个孩子,难道也是知道,这个孩子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可是为什么他要回去关家?当初我们在密道的时候,难道他还不知道我的秘密吗?潜藏在关家,就给我自己的秘密,他究竟发现了没有?

说到孩子,如今我的腹部平坦得很,这一次,如果我还会醒来,是否又是经年之后,那我醒来,是否还能看到我所爱的那株合欢花?

我发现自己可以靠近他,伸手却无法触碰到他,我坐下来,假装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形成一个相互依偎的场景。依旧狼藉的一片,可是因为有他,似乎开满了蒲公英。美丽动人。

“你说的我知道了,虽然你现在听不到,可我愿意回应你。”我不自觉笑了,嘴角必定是好看的弧度,肯定是在他面前独有的娇柔。我的耳朵烫烫的,想要亲吻他,想念他。“我爱你。”

我抬起眼,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他的嘴角有轻微的弧度,那么细小,有还是没有,我不确定。可是我知道,他可以感受到,一直都可以。也一直都回应着我,用拥抱,用亲吻,甚至是低喃和他身上的温度。

我爱着你,从来都学不会停止,学不会认命,学不会逃开你的温柔。

(美克文学-)

第四十七章 叶落梦醒独自伤

"山月,你该回应我,而不是一直沉睡着。 ”我感到身后的人突然转身,在我抬头之前已经被收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浅浅的檀香味,有些我眷恋的味道。

我有些迷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

“你睡了太久了,怎么叫都不醒。”他收紧了双手,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我死了,不是吗?”我微微挣脱他,确是徒然。“你怎么在这?刚才明明……”

余下的话音吞没在这突如其来的吻中,有点急切,有点渴望,却是我最渴望的气息,最不可拒绝的美好。

我放弃挣扎,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渐渐地回应他。肌肤相贴,我觉得他在害怕。他的吻渐渐变得轻了,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触碰,仿佛我是他最美好的存在。

其实,我一直是他最美好的存在。

“我一直想说……我们的孩子……”我拉出我们之间的距离,说到这件事心情很是暗淡。“我念着你,可是你都不来,我想要保护他的,可是……可是我们的孩子……”

眼泪滑下眼眶,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无助,将自己的委屈,通通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醒来好吗?我想你了。”淮南的唇贴着我的耳,声音是压抑的难过,我的动作顿了下来。

醒来?不,我已经死了,这里就是我最终的归所。

“我已经死了,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扬起嘴角,眼中大约是破碎的笑意。淮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抱着我,目光直入我的眼。

“我很想你。”良久,他复又说道。我不由自主地冷笑出来,开口道:“这是我的归宿,为什么你要那么残忍打碎我的梦,留在这里陪我不好吗?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所有人都死了,孩子没了,我为什么要回去?”

“我想你了,想你了。”他一句又一句重复,击溃我的内心,我无法遏止自己的泪水,只能透过朦胧看着他。

“我不要,我不要!”我喃喃地念着,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眷恋着他的温度,可为何他突然离我这么遥远?“淮南……”我无助地看着我,对上同样无助的他。“你抱抱我……”

我妥协了,他将我拥进怀中,我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我的眼前黑暗过后出现明亮,出现淮南憔悴的脸。

我低下头,看到我微微隆起的腹部。

“为什么?”我开口,发现声音极度虚弱。

“她醒了,过来吧。”淮南没有理会我,而是将站在一旁的穆依唤了过来,我抬眼看了一眼穆依,发现他满眼通红。

“你怎么了?”我在淮南的帮助下躺回床上:“这里是哪里?”

我看着眼前的景物,分明离开了战场,我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醒来之后什么都改变了?

“昏迷了四天,再不醒来神仙都救不了你,你好好听话,孩子我尽力帮你保住,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腹中的孩子,应该是双生儿。”

我听出穆依话语中的沙哑疲惫,我昏迷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拉住穆依的衣服,他看着我苦笑,蹲在我身边为我号着脉:“外头变天了,这安国,很快就改朝换代了。”

我心下一惊,感觉天旋地转。穆依压着我,有些愤怒。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么多人都在为你而努力,你就不能好好给我养着,费了那么多,结果什么都保不住,守和,我求你了,只有这几个月,好好活着,可以吗?”穆依悲伤的模样让我觉得不正常,看他的模样,他哭过,为什么?为安国的消失而难过,还是因为汉月?

“汉月他怎么了?他在哪里?”为什么我觉得无助,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压住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穆依摇摇头,眼睛有些失神:“没事,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汉月已经去见逸云了,放心,逸云不会杀他的。到时候他会带着木二来找你的,只是安国,不会再存在了……”

他在难过,我无法弄懂他从何而来的悲伤,只是看着他,总觉得他的悲伤刻进骨里。我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能问出口。

“你先休息,我出去了,药我等一下会让淮南送来。”穆依丢下这句话便逃似地离开了。我将目光对上淮南,用眼神向他询问。

“只是有些事,不想让你知道,到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山月,你都想起来了吗?再没想起来我也只能告诉你了。”我直觉他是在说关家秘密的事,便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摸着我的头发,静静地看着我。

许久,他又开口:“你害怕吗?”我摇摇头,说道:“害怕会有退路吗?我的孩子,会活下来吧?”我看着淮南,只希望从他眼中寻找到安慰,可是他的眼睛自然温柔,却没有透露出给我的安慰。

我笑着:“我不害怕。”

他点点头,伸出手覆到我的腹部,那种小心翼翼让我觉得好笑,我的手拉上他的手,指引他抚上我的腹部,这是一种当母亲的喜悦。

“对了,关夫人生了一个孩子。她说离开之前,要见你一面。”淮南的手顿了下来,我的动作一下僵在原地,我竟然把这事忘记了。

“我……”我看着淮南,心中思绪万千,愧疚万分,淮南摸摸我的手,摇头开口:“我知道的,不用担心。”

生了,我记得关夫人只要八个月的身孕,这么说来是早产,我昏迷前穆依说一切正常,能够让她突然生产,我想大约是关冥的死讯了。我欠她,这个女人,我欠她。

“关冥……在哪里?”我咬咬牙,心中总无法忘记关冥手中紧紧握住的红线,还有他们心中的执念。我造成了这一切,可我还活着。正如穆依所说,所有人都在为我而努力,而我却还任性着,不肯接受他们的好意。

“关夫人说了,便同他们葬在一起。”淮南起身倒了一杯水给我,扶着我起身喝了一口,我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句知道了。“还是算了,等你好些去看她好了,她现在见不得风,又因为赶路,有些憔悴。”

淮南想了想替我做了觉得,我点点头。他这样做没错,只是我觉得,关夫人的憔悴因为关冥的死多一点。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她能够接受得了关冥战死的消息,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个女人的坚强远超我的相信。

关于淮南失踪的这几个月,我有无数话想要问,奈何实在疲惫,才醒这么一会又觉得困,而且隐隐觉得肚子饿。

“我饿了。”我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这里头有两个小生命在跳动。穆依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才将这两个孩子保了下来,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疲惫。

“你躺着。”淮南又站起身,我看着他往外走,直到门口我才想起凌云木没有出现,便叫住了他:“凌云木配汉月去唐国了吗?他们真的没有危险吗?”

淮南顿了下来,转身看了我许久,开口:“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汉月他们不会有事的。”我点点头,他看着我许久,终于离开。我只觉得他是好几个月没见,这个时候多看几眼罢了,因着我有着同样的心情。

一刻钟后,我便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我抬头望向门,见到的却是关夫人。

“妾身听闻公主醒了,便过来探望了,还望公主不要嫌弃。”她矮了矮身,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扶起她,她见我一动忙起身扶着我,“公主身体虚弱,就不要动了。妾身是来告别的。”

“可是……”我有些意外,且不说关冥因我而死,就凭着她刚生产三日,我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公主不用担心,我只是不愿回到关家了。夫君曾经说过,这个位置不适合坐,他是因你而当上关家的族长的,如今夫君已经走了,我的孩子,不需要再走这一条路,关家已经不存在了。”她平静无一丝波澜,我看着她,心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曾经夫君跟我说,想要去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书上写的,他都想去看。如今我该替他看。我知道,其实是他希望我去看,他早已替我安排好了,我总不能拂了他的意。”她微微地笑了,大约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只是脸上的苍白憔悴让她的笑容有着一丝苍凉。

我心中像堵着一块石头,吞吐都觉得艰难。

“对不起。”我看着她,这句话应该和很多人说,南歌,沧海珠,关岭……可惜我没能说出来,我已经错过了……

“谢谢,有您这句话,我走也觉得安心了。我不怪您,关冥也不会怪您的。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还有孩子。”关夫人突然朝着我跪了下来,我有些愣,呆呆地看着她开口:“您是他拼了命保护的人,所以请您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她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福了身匆匆告了退。

(美克文学-)

第四十八章 烛光摇曳人相伴

关夫人离开之后淮南便进来了,看了我一眼后将饭菜端到床旁的小桌上。 我久久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还能再见到汉月吗?”我伸手挡住他喂我喝粥的手。“我自己可以。”

他没有阻止,我闻了闻粥的香气,本来没怎么胃口,现在确实想吃了。

“你想见他们吗?”淮南找出手帕帮我擦了擦罪,我抬头对着他笑笑,表示感谢。

“不想。”我俏皮地笑了笑,淮南摸着我的头,我空出一只手挡了挡。“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欠他的,已经还完了。这一次就让自己任性下去好了。可以吗?”

“可以。”淮南抓着我的手,吻了吻我的指尖,痒痒的,我一下便抽回手去。“先吃饭。”说着他放开我,靠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我。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不是很好,可是我不愿意打破这种温情,怀孕以来,我感觉自己变了,不似从前坦荡荡,仿佛无意中总依靠别人。不过依靠他,是很久以前下的决定,我不会觉得尴尬害羞。

“要吃吗?一起?”吃了大半我才想起问他一下,便抬头问了他一句。没想到他真的坐到床边,搂着我在我嘴边轻轻印了一下。“你真傻。”

我推开他,安静地吃着粥,到最后吃饱了之后便把剩下的都推给他,他也没有多说,吃饭比我还安静,我也终于有机会安静看着他吃饭的模样。

这种感觉很微妙,当他抬头与我相对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中的宠溺与温柔。我想我此时也应该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当我回过神来时我的嘴角正翘起弧度,他伸手拉住我的手指,眷恋地看着我。

“快点吃,都冷了。”我靠着枕头,却不忍心抽出手,其实是不愿意,太过思念他的温度,突然见到他,告诉我,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会陪在我的身旁,这一种欣喜是无法言喻的。就想多看看他,很多感受他,余下的时光,只想与他分享。

吃过饭我们便靠在一起,谈话其实很少,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昏昏谷欠睡,而一他寡言的性子,是问一句答一句。可能因为太过熟悉的缘故,所以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可问着问着也没了兴致。

“你过来,躺这还是蹲这,我困了。”淮南扶着我躺下,对于我这没由头,他也没什么反应。在为我掖好被子他便在我旁边守着,我看着他,笑道:“我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他摇头:“我想要呆在这里。”我反应过来笑开开。

“谢谢。”我轻声道谢,谢谢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真傻。”他叹了一句,坐在床沿上看着我。我笑了笑。“忘记喝药了,现在喝还是醒来喝?”他突然转了个话题,我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将他的害怕隐藏在这温润的声喉中。

“怕我一睡不醒,还像当年那年睡个三年吗?”我打趣他,没想到他却认真应了我一句:“我甘愿再守你三年,这样我就多看你三年了。”

我愣了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又甜又涩。

“我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谁知道我现在是否也是在做梦,你说对吗?”亦真亦幻,这不就是人生。我想起梦里的所有,庄周梦蝶,不是是蝶化人还是人化蝶。

“你梦见我了?”他伸手碰了碰我的眼角,我点了点头,他复又开口:“不好的梦?”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一直在流泪。”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定很难过。”

“不,我不难过。”有你在的地方,都不会有难过存在。我暗暗在心中补充了一句,把头抵在他的掌心,我到底是怎么被勾了魂,究竟为什么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抛弃使命,篡改天命。

“你看着我,我不会抛下你的。”我调整姿势,说实在,现在睡觉有些难受,必须侧睡,而且睡得不踏实。

当然,睡不踏实不等于睡不着,在等待淮南说话的时间内,我还是熬不住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已亮起烛光,我是被药香唤醒了。醒来的时候淮南正把药倒进碗里。

我有些疑惑:“你知道我要醒了?”

“我们认识很久了。”他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分明不是俊俏的人,却因着一种气质让人沉醉。

“你长得不如凌云木好看,虽然他黑了点;也不如穆依温润。为什么就是觉得你迷人呢?”我说这话的时候大半是在调笑,他没有答话,将药端给我。

等我接过一口喝下的时候又有一杯水递到眼前。我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喝了几口缓解这难以接受的苦味。

“因为你喜欢我。”

我愣了一下,随之大笑出声,看着他:“对,你说得对。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你是独一无二的。也有可能是我没有天仙般的美貌,所以只能拥有同样平凡的你。你说,你会嫌弃吗?”

“你会吗?”他反问了我一句。

“不会。”我摇摇头,我从未想过这些,如今提起来,反倒想好好探究一番。“难道这是因为我们同是三生石,所以接触起来比较容易产生感情?”

他没有回答,任我傻傻地想着,当我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多么不像自己,这大概是撒娇吧。我竟然对着他撒娇了。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我挪到床边,脚一沾地便感觉到凉。

“穿上鞋子。”淮南将鞋子放到我脚边。“我知道你喜欢光着脚,不过我不能答应你,穿鞋。”

我撇撇嘴,按照他说的穿上鞋子。在他的搀扶下挪到梳妆台,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开口:“该洗头了,可以现在不行,过几天吧。”

我总感觉这句话不该这样子说的,觉得无比怪异。

“别说了,快点梳头。”我半是害羞半是埋怨地说了一句,他点了点头,认真为我梳理起来。“淮南,没有多少丈夫会为自己梳头,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淡淡地应了句,我不自觉露出笑容,这样一个他,或许是我爱上他的所有原因吧。

“你可真傻。”我往后仰起头,看到他暗红的眼,伸出手,他俯下身,我抚上他的眼角,“这里头,究竟藏着的是什么?原先我一直在想,一直在问,不过现在不重要了。我想我看懂了。”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靠近我,吻上我的嘴角,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不觉得害羞,唇齿相依的感觉让我迷恋。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不愿意放开,却不得不放开。

我别过头,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襟,随后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对不起。”我轻声开口,他半跪在我面前,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是我的错,山月,我……”他看着我,平静的眼中闪现着愧疚。我坚定地摇头,这不是他的错,只怪我不是平常人,不能像寻常女人一样孕育一个孩子,我的身体状况决定了我们不能亲近,即便他是一个忍耐力极强的人,可我们聚少离多,总会想着亲近对方,他大概还没能习惯这个孩子的存在吧。

“我不怪你,只是现在……”我低着眉,将所有的话语吞入口中:“是我该说对不起,你还是不要太接近我,这样对我们都好。”我红着脸开口,淮南底笑出声,我瞪了他一眼,他将我搂在怀里,解释道:“我只是高兴,原来不是我一个人……”

我低声叹了一句,这个人到现在都是那么纯真,即便他手上满是血腥又如何,在感情方面,他还真是空白得可怜。

“淮南,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妻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和你说过吗?”我顿了顿,心跳得飞快,“我在意你,渴望接近你,不仅是心里上的渴望,还有身体上的。我被你吸引着,就如同你被我吸引着,我也有不由自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与你有着同样不可遏制的渴望。”

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害羞,也许是因为对象是淮南,所以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我看着他的表情由呆愣到惊讶,而后又是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看着我许久,最后只把我抱在怀里,头抵着我的肩,偏过头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与他的手重叠叠着,烛光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泛着橘黄的光。

“得你,是我永生之幸。”他说着煽情的话,我听了只一愣,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没有我,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我不用面对被抹杀的事实,不用难过与悲伤。可是他说,这是幸,是否在世人眼中一份感情总比一条命来得重要,当初关岭是否也抱着同样的心。

相守即是幸。

“说这些东西,也不给我梳头,难道你是想借这话来躲过这活吗?我可不会答应的。”我挣开他,将梳子递给他,又将系在手上的发带解下,暗红色的发带,只用黑色线绣了一个淮字,淮南接过时候看了一眼,低头认真为我梳发。

(美克文学-)

第四十九章 别离是喜亦是伤

梳妆过后淮南带着我走到门前,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经入秋了,过不了多久就是寒冷的冬季了。

遇上淮南那一年真的很冷,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冷到骨子里头。

“公主,你醒了。”

我听得凌云霜的声音便抬起头来,却见她身着白衣,发带亦换成了白色,不觉有些疑惑。她见我面露疑惑,嘴角扯出一抹极轻微的笑。

“公主很好奇我为何身着丧衣是吧?”她低眉,我几乎看不起她的表情,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淮南大约也是同样的心情,我察觉到他握住我的手紧了几分。“这没有什么,公主不也一身素白吗?你大概也觉得,这辈子见到的死亡太多,这一辈子都躲不过这丧衣吧。”

我皱了皱眉,觉得凌云霜的话语有些癫狂,似乎不怎么对劲。我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淮南扯入怀中。

“你可以走了。”淮南冷眼地看着凌云霜,似乎对她有些忌惮。凌云霜仍旧低着头,许久,她抬起头,露出一抹悲凉的笑,开口:“公主,只愿你一世无忧。”

未待我说什么,她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身躯那么单薄,在斑驳的月光下显出几分迷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瞒得我如此深?”我抬头看着淮南:“是不是……凌云木出事了?”

这是我想到的唯一可能性,能够让凌云霜如此的,除了凌云木还有谁?可是凌云木……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不……凌云木没事的,淮南,他没事对吧?”

“对于你来说,凌云木是仅次于我的存在是吧?比起你的父亲还是其他人,他都是你至亲的人,我想知道,为什么?”淮南问出这话没有波澜,我觉得他是知道答案的,比我自己更加清楚。

“类似兄长和父亲的存在,大约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他在我的生命中存在太长的时间了,大概是一辈子的时间了。从我懂事开始,就不曾离开过。”

我有些迷茫,可一分析却又清晰了,在父亲死后,我将对父亲的情感寄托在凌云木的身上,几乎是将他往父亲的路上逼,以至于到后来,他和父亲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亦父亦兄,超越了这两者的存在。

“凌云木对于我来说,任何人都不可替代,包括你,这是亲人,比血缘更浓厚的感情。”我认真地看着淮南,是在说服他也是在说服我自己。

淮南摸了摸我的头,应了一句“我知道。”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到院子外面枯黄的落叶,还有单薄的树。

“可是他会离开,不会和我们一同离去,这一次与我们同行的,只有穆依一人。山月,你觉得我强留他在我们身边是否太过残忍了?”淮南捏了捏我的手,未等我回答便往屋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倚靠在门边,看尽夜色。

淮南这样做必定有他的理由,将他在意的和想要的连起来,我想留下穆依是为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我们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真的很难说。但是作为父母,我们俩必须为我们的孩子作打算,孩子的去处,穆依,或者是汉月。

我无法理解淮南的选择,可我却无法反驳,穆依是所有人中最合适的人选,只是没有凌云木……

“穿上,夜里凉。”淮南给我取出一件薄斗篷,我猜他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在这一路流亡的过程中,我想我不需要担心了。

“阿依会理解我们的,可他也会怨恨我们,如果是凌云木的话,可以说服他一起留下,只有阿依一个,他总是不甘愿的。”我私心想凌云木和穆依一起陪我度过剩下的日子,但现在看来,可能性似乎不大。

“如果是从前,你不会这么想。”淮南看着我,我点点头,我的改变显得尤为明显,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大约是好事。

“对于能够偷换天命的人来说,我想还是多情一点好,毕竟,人生苦短不是吗?”我摸摸肚子,这个小孩子在我的肚子里竟然如此顽强,到底是我们的孩子……

“在想什么?”淮南揽过我,手覆在我腹部的手上,头抵着我的肩,我偏过头靠着他的肩,几乎将自己身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关家的秘密,我们的孩子……”我低下眉,尽量让自己的心不在起波澜,到无论怎么办,无论经过多少时间,这个事实都是抹不去的,千万年来,我们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更逃不掉无情的枷锁。

“在这世间,我不能看透的只有你一人。当初我如何都想不到,你会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天命。”我似乎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句,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同样的心思,选择了同样的方式。

“那么我代替的,其实是你的存在是吗?而你,阴差阳错成了楚家的孩子。这还真的是命,命中注定,我们与这个劫抗争到最后。淮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的赢了……”我顿了下来,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不,我不该抱着这种期望,这太可怕了!”

“为什么不呢?也许我们已经赢了,我们的孩子,在这里,生长着。不管结局怎么样,山月,我想说,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唯一感恩的,便是遇上了你。”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臂,用了一点力气,我不愿挣开他,我们是没有明天的人,任何一丝温暖我都愿意抓牢。

我没有再回答他,静静地依靠彼此。有些恍惚,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上辈子死前,我因为孩子的死亡而产生了对抗命运的念头,在关家世代流传的秘密中,篡改了历史性的一笔,将自己最大的猜测替换成了关家的秘密,而关家最原本的秘密,大约是守灵的隐蔽性,每一任守灵,都有窥探天机的能力,我要的,就是让自己知道,我上辈子藏下的这个秘密。

只可惜阴差阳错,这一世的将星降临在了关家,而淮南最原本篡夺的,便是关家将星的身份,因为我的参入,导致他流落到楚家,所有的一切也在一瞬间回到原地。

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控制着这一切,将我们的反抗压下去,而现在,我们到底能不能夺得这一线生机,这一切,都必须看我自己了。

“我头有些晕,还是回去吧。”我轻轻推开淮南,径直往里走去。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带着几分怜悯和疼惜。

我们所承受的苦难是不同的,如今我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健康,那么他呢?作为与我相似的存在,我总觉得他要付出的,是与我相同的,而他,从来都不曾说过这些。

“你手臂上的线……”我回过头,而后又轻轻摇头,低声说:“不,不了,我累了,还真是容易困乏的身体,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笑了,扯开嘴角,而后在淮南的搀扶下躺回床上。隐约中总觉得不安,凌云霜的模样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太不正常了,可一切似乎是正常的,难道是凌云木对凌云霜说了什么吗?

也是,如果不是凌云霜死心,她也不至于跟着我们。凌云木心中的女子,大约真的很重要吧,重要到……不愿陪我渡过这余下的日子。

“你守着我?”

“我守着你。”

我偏过头,枕在他的手上,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又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梦里,我回到了凌云木当初发现我是女子身份那时的震惊,不可思议到最后的了然,闭了眼,恍若隔世。

也许是一切改变得太快,快到让我自己都不能接受,凌云木离开了,或许是去寻找他自己的归所了。

隐约中我总记得他在我耳边说过什么,可能是告别,也可能是安慰,可一切都是那么模糊,连他的影子都几乎消逝不见了。

被梦中的不安惊醒过后,我看到淮南皱着眉看着我,我摇摇头清醒了一下,握着他的手:“我没事,可能是有孕的缘故,近来总梦见从前的事。”

“梦见了什么?”他从我身边挪开一点,好让我活动身子。

“十二岁的时候,我带着凌云木偷了父亲的酒,那个时候只是单纯觉得父亲喝酒的模样让人看不清,后来,自己也迷恋上酒的滋味。外人都说守和是王凌的孩子,可真正像极父亲的,该是凌云木,他……是与父亲一样的人。”

梦里的凌云木总是笑着,好像没有任何烦恼,而事实上他也从未让我感觉到他真正在烦恼,他告诉我,他的担心,然后,解决所有问题。

“也许他本不像父亲,是我想让他成为父亲一样的人,所以将他塑造成父亲一样的人。”我喃喃开口,不知是在回答淮南的问题还是剖析自己的内心。

“山月,如果没有我,你会爱上他吗?爱上一个像你最尊敬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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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尘埃落定归故里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入他平静的眼底,思索了一会,弯下眉角,笑:“大约会吧。 不过我仍遇上你了。”

淮南摸着我的头,没有再开口。

“凌云木没了,是吧?为救我而死的对吧?”我放开淮南,抚上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凌云霜眼睛了失去了求生的光芒,我太了解凌云木了,他……他不会违背任何诺言,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违背过。”

我仰起头,微冷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千金骸骨埋做堆,只为了我贫贱的生命。我何其幸运,又何其可悲。最想死的人苟活着,却连累了那么多人。

“是我的错,你无须自责。若我有能力护你周全,也不至于累你如此心伤。山月,对不起。”

我摇摇头,世事难料,多年以前我没料到样的结局,多年以后,难道还有什么资格怨恨别人吗?

“他在哪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平静却又无爱哀伤,但归于底,我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便葬在土坡旁,无名碑。”

我望向远方白云,突然想起凌云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身披坚甲,黄沙战鼓,我冲锋杀敌,如嗜血修罗;他于我背后,守护着我的生命。他的爱护,我从来都知道,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习惯。

一个人如果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便会把他看做自己。

可是我忘记了,对自己残忍是理所应当,但对他那么残忍,却是天理不容了。天容不下,所以收了他的生命。不久之后,我们这些不该存在的人也会消失,消失于人们的视野,记忆,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

直至后世,也不会有人记得守和,凌云木,安国……我们都是河中沙,沉入了,便不会浮起了。

“这样便好了……”

白日也归于沉默,而后在夜半之时传来了凌云霜割脉自尽时我只靠在床头,在黑暗中细听穆依的啜泣。

他不为凌云霜落泪,而是为凌云木,为我,甚至他自己。这个乱世给予我们多少苦难,我们就该还它多少泪。一切都是等价的。

“凌云木给我留下了什么?我知道,他不会这样子留下我的。”我支开了淮南,直接和穆依摊牌。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如此直接。

“我还以为他能瞒住你,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守和,如果你蠢笨一点,或许可以生活得幸福一点,可惜了。”

穆依脸上浮现自嘲的笑,但眼睛却是难以遮掩的心疼。

“大概是宿命吧,他这一辈子大概是欠你的。那天他突然和我说,如果他不在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即便淮南回来了也要跟着你,直到我认为不需要的时候。”

穆依撇撇嘴,脸上露出笑:“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直觉一直很准确,这个你也知道。后来他一意孤行,偏要骑马出去,我拦不住,他只听从你的命令,而你不在。就是那一次,他救下了你,救下了淮南,搭上了他自己。”

我安静地听着,细细地回想那天的事。昏迷时做的梦应该是现实所发生的,凌云木确实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下我,或是在我被抛尸时救下我,而后又独闯敌营找到淮南。

那个傻子,为了这两条不值得的命,为了苟且偷生的我们……

“我知道了,凌云木喜欢的女子……啊,算了,大约他也不会与你说。”我叹了一口气,我终究没有能力补偿她们,那些在我生命中路过的,鲜活的生命,都消失了。

“我受他所托,总会好好守在你身旁。即便是没有他,我也不会离开了。大约你也料到了,这个孩子无论是否存活,你都不可能继续活下去了,守和,所有人都为你们付出了一切,好好过这余下的日子吧。”

我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地过,处理好凌云霜的后事之后,我们又继续往北走了。途中我遣散了跟随的人,之后便一辆马车,走走停停地往北走。

也许是抛开了一切,也许是没有了牵挂,沿途中我看到了我不曾见过的美景,清晨的露水,泉水叮咚,黄色的花和绿色的草。

淮南把这一切凝聚成一句简短的话:“鲜活的,自由的生命。”

“我们一辈子的追求,大概就是如此了。其实已经得到了,得到了你,得到了那么多朋友,你说,汉月现在,好吗?”

站在悬崖边的时候,一只鹰在远山间穿梭,遨游天际。

淮南扶着我,为我挡风。寻常时间只需一月时间的路程,走走停停三个月,我们还是回来了。

物是人非,朝代亦是更迭了。

改朝换代,我没想到逸云竟然连朝都都搬到渝城来。在百姓眼中,不过是皇城里头位极之上换了一个人而已。其实于我们来说不也是如此。

多久了,当我踏进院子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家”的概念。家是用来“回”的,这么久了,我终于有种回家的感觉了。

“累了吗?”淮南扶着我,眼中尽是担忧。

“有些乏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被孩子折腾跨身体,不过这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我摸摸肚子,穆依说这里头跳动着两个生命,因着这个,我病情更是严重了,整日整日泡在药罐子里头,身体还是一点点弱下去。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而我,早已没有选择。

“天气冷了,淮南,三月蒲公英就要开了,你看这梅花多艳啊,只可惜我不能和你藏的酒了,我可是贪念已久了。”我展眉,打发他和穆依一同去打扫。

他左右看了几下,搬了一想凳子给我,又为我披上外袍,又看了几眼,这才在穆依的调侃下离开。

大概让穆依最想不到的便是淮南妻奴的本性了吧,路途中因着这个穆依放胆了不少,有时还爱调侃淮南,三个人也不至于沉闷。

至于原因,穆依私底下和我打了招呼,说得让他欺负淮南一把,要不他不服气走这一段辛苦路。

我倒是明白,说辛苦是假的,有打有闹才有人气,要不然还没回来就先闷死了。

如果凌云木在……如果凌云木还在,大约,我们还不至于如此狼狈吧。

离渝城越近,记忆中的日子越来越鲜明,巧笑嫣兮的木二,活泼机灵的沧海珠,沉默寡言的南歌,还有爱恨分明的凌云霜,每个女子都太鲜明,每一个人都存着自己炙热的爱。

她们大约活得也是无悔,只有我,糊里糊涂得苟活至今,活得苍白而无力。

“公主看来过得不错。”低低的笑声传入耳边,我抬起头,那人便站在阴影中,我不可置否地皱了皱眉。“公主可是把故人给忘了?”

那人揶揄着,语气可一点都不懊恼和可惜。

“不敢忘,忘了谁也忘不了你是吧,亡国之恨,当永记在心。”我以为我再看见他心中多少会有些恨,岂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踏进渝城的那一刻,你便知道我回来了,现在才来,如果你说要与我聊聊心事的话,那大可不必了。”

没有椅子他倒是席地而坐,略带调侃地打量着我:“后来,我终于明白你哥当初为何那么轻易便拱手江山了,原来是撂了个破担子给我罢了。”

我略微抬眼瞧了一下他,只见他满眼疲惫。原来都是可怜人。

我笑笑,开口:“世人只知道位极顶峰,一世为功名奔波,哪知道在其位谋其责的苦累。若你不是人上人,你大可以不尽其责,但你我都知道,你不能软弱,你不能选择。”

他点点头,天凉了,不及人心慌凉。

“早知如此,便还和她寻半亩良田安稳渡过余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算计了一生,一生都在失去。

我觉得他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当初逼死了柳含梢,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一生孤苦是他该得的结果。

“我们都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会爱一个人,其实不是的,你会遇到与你相扶持一辈子的女子。”我安慰他,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说到底他还是来诉心事的,大约也是来告别的。

之后又断断续续聊了许久,直到淮南出来,准备吃饭他才离开。

饭桌上穆依骂着逸云,又询问他来此的目的,我仔细思索了一会,回答:“大约是为了后位之事而来。进城的时候我们不是听到立后的事吗?虽然百姓提起很隐晦,但我想,后位十之**是那过世的柳含梢了。”

穆依大吃一惊,有些不能理解。

“情之所至,情理之中。”我继续解释道:“逸云是个极度理智的人,最开始我们都认为他和柳含稍在一起是为了利用他,但是我们都知道,柳含梢有了他的孩子。单独用喜爱并不能解释,所以从一开始柳含梢自杀就是个错误,应该说,那时逸云太年轻,并不能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甚至试图遏制这份感情,但事实上,他还是让他怀上他的孩子,唯一一个孩子。”

穆依听后有些沉默,太过遥远的记忆,这件事他甚至没有经历过,但是我们都记得,那个女子绝望的模样。我们当初为之动容,如今同样唏嘘不已。

“说到底,不过是错过也被错过。”穆依低着头,低声地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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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奈何桥畔终不负

山月回到后宅已是十一月份,最开始几天还隐约有太阳,在第一次雪落后院子里的红梅便开了,红红火火。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三人时常围着小火炉,穆依和淮南饮着那藏在地下的美酒,山月在旁边馋着,偶尔淮南实在心疼便倒给她一杯解解馋,多的是没有的,但必是烫得暖暖的。

穆依时常到镇里采购,不知道从何时起,穆神医的名声已在渝城里传开了,穆依去买药时会在一家药馆坐诊,不消几日便美名在外了。

山月看着他脸上浮现的笑意,心中亦是宽慰许多。

而淮南在家中,除了照顾山月的饮食起居,余下的时光全靠那花花草草打发。不过是寒冬季节,傲梅独自开,亦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整日对着山月,瞧上一瞧也是好的。

“说是只有这短短二十几年,其实该活的都活了,大约没什么遗憾了。”山月靠在淮南身上,身子一日比一日懒。

确实没有遗憾,最开始的轰轰烈烈,到如今的平静安宁,多少血泪才换来这几月的厮守,多少期盼才让他们抛开一切携手共度黄泉。

这是一条死亡的路,他们也笑着面对。

淮南仍旧寡言,山月觉得前半生没有与他说的话近来都说了。

幼时的怨恨,少年时的壮志,失去双亲的痛苦,守护汉月时的无助。遇上他时的似曾相识,后来相知相爱,假装背叛时的心灰意冷,再后来的后来,爱到血肉相融,生死相随。

“我爱你。”某夜山月夜半惊醒之时,淮南便在山月耳边轻轻说着这句话,山月没有清醒,只是把头抵到他的胸膛,又沉沉得睡了过去。

至于次日清晨,山月洗漱过后淮南照旧为她绾发,束发之时山月抓住那根红绸带,轻轻地捏住。

“我知道,我也是。”

淮南看入镜中,铜镜中两人眼角有同样的弧度。

爱他,爱他,爱到对腹中孩子充满期待,爱到生命都不顾,只要彼此了。爱是自私的,自私到所有人都死了,还要继续苟活着。

三个人一同生活,穆依有时候会羡慕他们两个,表面上他们真的不会很亲近,甚至连话都很少。

没有所谓的腻歪,山月和淮南总是安静地坐着,山月看书的时候手边总有一杯清茶,怀中的汤婆子总是暖的,看的时间长了淮南便会提醒她。

至于淮南,好吧,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操持家事,像这些穆依自觉做不出来。他们热恋的时候穆依知道他们两个情意绵绵,现如今看他们相濡以沫更是羡慕了。

他突然间明白凌云木的心思了。爱有时候是占有,有时候更是成全。

“你说说,你整日被淮南伺候着,我要娶个媳妇是这样的,我还不如孤苦一辈子呢!”

某日穆依在黄昏时为山月诊脉时终于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没想到山月低下头来沉思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似乎从认识开始,淮南便为自己做尽了一切,他一点点的渗透进山月的心中,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吃饭了。”依旧是一袭暗红衣袍,多年前山月在守安阁遇上他时他看着山月,虚弱地喊了一句:“终于找到你了。”那时,宿命已觉得他们会痴缠一辈子。

幸好,他们都没有放弃;幸好,他们都爱着彼此。

二月份的时候淮南开始出现血虚的状态,或者说,穆依发现他患了血虚。穆依为这事急得满头是汗,内心多少怨愤,这俩压根就没打算活下去,那留下这孩子是为什么!

为此,穆依与他们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说吧,你们早知道自己不能活了是吧?”

山月抚着自己的肚子,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里头生命的跳动。

“阿依,你相信神话吗?”山月轻声说。

穆依没料到谈话的开头是这样的,反正了许久开口:“你想说这是上天的旨意让你们患上血虚的?”

山月摇头。

“知道那块乳白色和赤红色的石头吗?”山月抬头,脸上满是悲戚:“那就是关家和楚家的秘密,所谓的关家,楚家的秘密都是为了掩盖这两块石头的秘密。”

山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块石头会影响我们的思维,这也就是我们被誉为将星的缘由,但相反的,这块石头使我们出现幻觉,我在梦中看见的幻境正是由于石头的影响。”

“那他呢?我记得他可是能见到你的,但在这之前他可从未见过你啊!”穆依满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你还是和我说你们前世有缘今世来续比较靠谱……”

对面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血虚的状态大约也是那两块石头造成的,我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但是很明显,并没有结果。”

山月和淮南含糊其辞,穆依心中存着疑惑,但两人都决意不说,穆依也无法强人所难。只是那个时候他没能想到,自己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真相。

二月份雪融化的时候,山月大腹便便,血虚让她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淮南日夜不离地守着她。

穆依身为大夫,看着自己的病人的生命一天天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显得格外焦虑。

只有山月每日悠悠地看着两个男人为自己忙前忙后,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我们的孩子的名字,你取好了吗?”山月靠在床头,对着桌旁看书的淮南问道。

“你呢?”淮南反问。

山月摇摇头。

“留着?”淮南又问。

山月沉默许久后缓缓点头。

“淮南,汉月他们……怎么样了?”山月突然问了一句,淮南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看见她眼中流露出思念。

这是她的思念,大约,生命已步入最后时分了。

“如他们所愿,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半亩良田,普通百姓。”淮南站起身,走到山月身旁,摸摸她的头。

山月露出笑,沉默着,不知心中所想,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三月四日夜间,山月腹痛,淮南喊来淮南,俩大男人开始了接生的漫长夜晚。

山月一胎双生,而且身患血虚,三人心中都明白,至多明日,山月再活不过后天的太阳,甚至有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淮南的手有些颤抖,他强迫着自己平静下来。他一直都知道这一天会来到,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接受这一天来到的准备。

但当山月痛苦**的时候他竟手足无措,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去唤穆依过来。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丈夫,苦苦等候自己妻子分娩的丈夫。

“镇定淮南,不要慌!”穆依喊了一句,山月嘴里咬着白布,脸上布满汗珠。“热水,还有必要的药品,她身体太过虚弱,随时都可能血崩,把药煮下,以防万一。”

穆依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慌,这所有残局都需要自己来收拾。他有预感,结局很惨烈,却不是自己生命最后的终结篇。

两个男人内外忙乱,穆依指挥着山月分娩,淮南紧紧地抓住山月的手,眼都红了。

两个时辰之后第一个孩子终于生了下来了,穆依抱着孩子,正要转头,淮南拉住了他,孩子仍旧在啼哭,淮南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又看着山月。

“我们的孩子,交给你了,好好守护他们。”

“你说什么呢!这还没死呢你就在交代后事了!既然这孩子都生下来来,就好好养着,别没了她就想死。”穆依有点生气,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自己,该怎么办。

那些一路走来的人都离开了,在这个世间,他还留有什么牵挂。

“你以为……我还活得到那个时候吗?”淮南说着,殷红的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背对着山月,穆依看到淮南眼中无尽的留恋,和坚定的信念。

穆依有些意外,山月又开始阵痛,穆依无法,只得先将孩子放回原先准备好的摇篮里。

这一回,淮南并没有四处忙乱,只是静静地呆在山月身边。或许是被他们的悲伤感染,或许是被山月的喊声惊吓到,那个孩子一直哭喊着,山月哭喊着,消耗着自己的体力,消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淮南静静地看着她,为她拭去泪水和汗水,安静地,等待着死亡,又安静地拒绝死亡。

穆依转过身,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泪水。

有的人死的时候轰轰烈烈,他们也算吧,看着生命从自己眼前消逝,倔强地,努力的抗争着,明知道最后还是死,却为着一个执念,拼了命地活着。

穆依突然明白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心思了,拼命地活着,安静地死。

最后一个孩子并没有哭,在他出来的那瞬间他就死了,他没能看到这个世间,而他的母亲也没能见他一眼。

因为她死了。山月死了,在那个孩子出来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淮南看着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看,终于扯开嘴角微微地笑着,笑着看她疲惫地爱上眼睛,笑得眼角的泪都滑了下来。

“没关系,我陪着你。”淮南靠在山月身边,终于闭上了眼。

清晨的光照入门,院子里的蒲公英终于开了……

这个世间,有些人还爱不够,有些人还在辜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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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依:心病还需心药医

“你们倒是死得轻松,留我给你们埋骨,倒是想得美。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穆依抱着没有生息的婴儿,泪水无声地滑落。

都离开了,只余下他一人了。终于都结束了。

整整一刻钟,穆依便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身后孩子的哭声将他唤回神。

“还有你,对,你妹妹没能活下,你父亲母亲也不能陪着你了。既然我们都孤苦伶仃,就相依为命吧。”穆依抱起那个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刚生出来皱皱的,当眉目清秀,以后必定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跟了我就随我姓吧,至于名字,单字生吧。穆生,穆生可好?”孩子在他怀中,眯着眼睛,沉沉入睡。

穆依叹了口气,将孩子收拾好,又回到那间屋子,三人的遗体,穆依倒是有点不知所措,自己一个书生,得整理到什么时候才行呢!

“公子需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传来男声,穆依吓了一跳转回身去,防备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清自来的客人。看起来还是一个习武之人。

对方看到他眼中的防备,双手抱拳说道:“我姓姜,是王身边的守卫,受王的命令来保护这宅子的人。”

穆依心中冷笑,说得倒是好听,说到底,不过是来监视的。不过现在能有这么一人来帮忙,也是好的。

“既然这样,就劳烦你了。还有,回去的时候告诉你家主子,便说从今往后不必再留你在此了,这屋子,大约要锁了。”

穆依看着蒲公英开满院,很奇妙的,昨夜里没有风没有雨,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花在不声不响中开了。

大约这世间我们都只是小人物,上天并不会怜悯我们,所以生得安静,死得安宁。

有了逸云这帮手,穆依也乐得轻松。把事情交给他,抱着孩子望镇里头去。

首先是乳母,穆依自觉没有喂养孩子的天分,这孩子刚出生,自己也没有那个经验。一下打算,穆依决定带着孩子在镇里落户了。

那就开一家医馆吧,有逸云的帮助这不算什么大事。穆依细细地打算着,最后决定先在这镇里头住下来。所幸平时在镇子里名声不错,当人们听穆依解释是挚友的孩子时他们也没有多问,还帮着打听乳母的事。

晚间回来的时候安葬的事已经安排好了。穆依将孩子交给乳母,将三人的尸体收检入棺。也亏得逸云这侍卫,至少他们的葬礼不至于过于寒酸。

只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逝者已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豪华的葬礼也不过黄土一抷。

“今日多谢你了,你尽可以回去复命了。”

收拾完已是深夜,但穆依还是毫不留情地赶人,对方有些尴尬,挠挠头憨厚地开口:“我家主人命我在此看守,没有命令不得回去。"

“烦不烦啊,又不是狗跟什么呢,我们孤寡老小,也没有什么威胁了,若是看不惯我们,便给一个痛快,少来这装好人了!”

穆依也是心情烦躁才会口不择言,侍卫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走出门外,一如往常一般,守在外头。穆依心头愤愤,骂了一句便回去休息了。

夜半雨落,春雨无声,穆依本不该有所觉察,今夜却不知不觉中醒来了。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那个被抓的日子,暗无天日的日子。

知道这个秘密的最后一人已经死了,淮南已经去世了,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一件事了。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寒冷。

他身为医者,自然知道那是一种心里疾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如今,谁来解救他呢?

没有,没有!所以的黑暗只能留给自己。

“进来吧。”穆依撑着伞开了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原野喊了一句。下一刻便有一黑衣脑子出现身前。穆依叹了一口气,这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多谢公子。”侍卫抱拳答谢,哪怕穆依并没有将伞分给他半分,他依旧心存感激。

“热水自己烧,姜汤自己烧,衣服在这里,客房你应该知道哪些吧,挑一间干净的就好,被褥……被褥……”穆依有些语塞,他们家……被褥在哪里?这个穆依没什么印象。

该不会没有被褥吧!穆依大惊。

“被褥你也应该知道,没有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主卧不可以进,否则,我杀了你!”穆依撂下衣服便回房了。

此趟出来确实不得已。首先,逸云是他的杀父仇人,再来,现在自己的境地大半是逸云造成的,心中不恨没有道理。

当然,这些和侍卫没有关系,当然,让他进来是医者的基本操守,没有一位大夫希望自己门口死人。

最后,他失眠了。所以侍卫在这矛盾中免除了在外吹冷风的命运。

夜真冷啊。

这是穆依心中唯一的想法。明明自己很疲惫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似乎听到孩子的哭声,穆依推开门,却止步在门前。

忙前忙后一个月,穆依终于把家给搬了,医馆也开了。穆依数了数这一个月赶那侍卫多少次了。十五?十六?十七?

不记得了,但有侍卫帮忙收拾东西还是很好的。

入住的头一天穆依便发觉家里人少了些。嗯……没时间做饭,没时间打扫,没时间带小孩,没时间整理……

这所以的一切,都是穆依在住的第一天发现自己以前被照顾得太好了,如今有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了。所以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准备请一个厨子和一个打杂的侍女。

但是,当侍卫出现在他眼前时他觉得有点愤怒了。

“不是和你说滚了吗?”穆依抱着穆生,孩子在他怀中好奇地看着四周。

“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贵府的管家,所以便过来了。”侍卫还是一副老实样,穆依觉得自己被骗了。

“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叫白瑜,当年在宫中,我亲眼看着你被抓,只是当时我身单力薄,无法追上贼人,后来主子命我暗中查探此事,当时我潜入敌营……”

“滚!”穆依苍白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一句。穆生像是知道了抱着自己的人在颤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穆依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暴戾得吓着孩子。“不哭不哭,爹爹在这呢,生儿不哭,乖。”

“公子……”白瑜知道自己戳中了穆依心中的伤,当年之事他确实无能为力,但为此他心中一直觉得愧疚。所以当主子命他留在他们身旁看守时他内心有点高兴。后来看到他们的状况便觉得穆依可怜,所以才产生要补救的心思。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知道当年的事就能以此要挟我吗?别做梦了,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穆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抱着穆生便离开了。

后来啊,后来白瑜还是进了穆府当管家。为什么啊,因为白瑜天天守在穆府门前,硬生生地挡了所有求职的人,顺带所有看病的人,穆大夫为了自己的饭碗和一家老小的生计,不得已招了白瑜。

后来穆依还发现了,这个管家做饭还可以,可以顺便省一次厨子的钱,当真是划得来的。

后来有一次谈话发现白瑜也是将门之后,并且还是家中独子。

“你贵为公子,做饭这种事你怎么那么熟悉?”穆依问这话时穆生已经两岁了,伸着手要白瑜抱,白瑜从穆依手中接过穆生,揉揉她的头。

“父亲很早就死了,据说是死在那个守和手中。那时我才十七岁吧。”

穆依顿时有点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没有想着报仇?”

“不同人有不同的立场,我忠于我们的国君,他忠于他们的国君,同样都是身不由己,没有人天生愿意让别人受伤害,所以,没有必要抱复。”

穆依自愧不如,一名医者的慈悲心还不如一个拿刀之人。

白瑜这一住,便住到穆依拖着穆生云游之时。期间穆依还替白瑜操办了婚事,一个清白家世的姑娘。

白瑜本不愿意,一直推说自己年纪比穆依还小,不宜过早成家。穆依抱着穆生,说道:“穆生,叫爹爹!”

“爹!”穆生爽快地喊了一生,穆依笑着揉揉她的头。

“我是你这年纪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你现在还推脱什么呢?若是不喜欢那女子便直说,挑到喜欢便是了。”

白瑜吃了个哑巴亏,心中却明白穆依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不是那个孤独的男子了,而过去的阴影,大概他也走出来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穆依觉得白瑜便是他的心药,而白瑜却觉得,时间改变了穆依,让他成长了。

他记得很多时候穆依会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孤独地凝望着。

有时候穆生会问他:“白叔叔,爹爹怎么了?”

这种时候白瑜会笑着告诉她:“爹爹啊,是在和过去谈话呢。”

小孩似懂非懂,但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也会懂的。

穆依带着穆生云游的时候穆生自己十岁了。临走时穆依将穆府交给了白瑜,语重心长地对白瑜说:“我不会回来了,如果有一天我回来了,不能想多,那一定是我没钱了。”

白瑜觉得这十年来穆依说话的方式改变的是天翻地覆啊。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过不去的事,随着时间的推逝,也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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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月:盛世江山不如卿

穆依带着穆生云游四海,终于有一天,他们遇上了汉月和木二。

那是六月份的村庄,农忙过后汉月回到家,看到自家娘子正招待一男子和一俏丽姑娘。心中正疑惑时那男子便开口了:“穆生,这是你舅舅,喊人吧。”

穆生抬头打量着汉月,若说山月和汉月有七分相似,到了穆生这便只剩五分了,只是那眉眼轮廓和山月太像,到底是血亲,磨灭不了。

“舅舅好。”穆生乖巧地喊了人。如今她十五岁了,早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女孩子了。

“好!好!好!”汉月十分意外,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当初自己一意孤行,早就做好了被唾弃的准备,如今能见到山月……

“家妹……”汉月这才回神,山月并没有出现,还有淮南也没有。

难道,他们还不肯原谅自己吗?

“去世十五年了。很久了,他们死的时候,很安详。”穆依低下头,陷入回忆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穆依收拾一下心情,将事情的本末全都托出,汉月安静地听着,木二到底是感性的人,哭着听穆依讲完了故事。汉月在一旁无声地安慰着,自责着。

“他们从来没有怨你们,甚至支持你们,她一直都是懂你们的苦衷的。”穆依叹了一句,山月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去怨呢?

当夜汉月留了两人在家中,家常饭招待着,也喝了点酒。

而后汉月坐在院子里,吹着夜风缅怀着过去的岁月。

“舅舅,你在想什么?”穆生提了一张小凳子坐到汉月身边,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舅舅只是想起,我和你娘亲小时候的事情,穆生啊,你长得可真像你母亲,只是她比你俊俏多了。”汉月想起山月,无论何时,她都是一副英气逼人的模样。

也不是,是她六岁之后的事情了,山月小时候也是很乖巧的孩子啊。不喜欢跟着自己,却喜欢亲呢地叫自己哥哥。

“舅舅,父亲和母亲是怎样的人呢?”穆生好奇地看着汉月,穆依寻常不和她说起,一来是父亲的威严,二来嘛,曾经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不愿意触碰。

最美好的,也是最疼痛的。

“你母亲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也是最勇敢的女子。至于你父亲,他是你母亲爱的人,也是最爱你母亲的人,他比任何人都优秀。”

汉月以这句话为开头,道出了心中的过往。

“我比你母亲长两岁……”

汉月自小以太子的身份被教养长大,说到底仍是满身贵族气,而山月则不同,六岁被送往军营后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凌一方面要求她有军人的特性,一方面仍教导她作为公主的必要特征。木二在王城里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她,她是守和,是将士,还是王城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公主。也因为这个,木二活得也很艰难。

十六岁那年她回到王城,汉月对她说,他喜欢上了木二。

从那个时候山月便为他做了打算,一步一步地,用生命守护着汉月和这个国家,只是到最后,汉月让她失望了。

“关于你父母的事,总有一日你父亲会告知与你。在我的印象中,你父母一直相互扶持,令人羡慕。”汉月自觉说太多了,穆生虽然十五岁,但在穆依的保护下仍旧天真,将她当做木二不是理智的事。

“那舅舅和木二舅母呢?我好奇,舅舅说说你们的故事吧。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您宁愿放弃江山呢,今日一见,倒也不是什么千年难能一见的美人啊。”

穆生嘴快,汉月愣了一下,随即扯开一个笑,幸福的微笑。

汉月和木二的相遇是必然,汉月和木二相爱是一个意外。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长大,汉月一直记得,当年木二微微低下身子说了一句:“小女子本家排行第二,故名木二。”

清脆的声音,不同与山月的坚强与倔强,那是一种柔弱。汉月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她。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接近她,久而久之,连心都搭进去了。

“我喜欢你!”

汉月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五岁那年,父王去世的那一年,因为疲惫,所有人都告诉自己,你该怎么当一个好的君王,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个国家的担子压在他身上。

疲惫,困倦。他明明只想要安宁的生活,只想要当一个平凡人。但事实是,他在权名中挣扎,看着那些丑陋的面容,表面为了国家,实则只为自己的人在朝堂上抗争他。

他太过弱小,弱小到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记得当太傅被陷害下狱之前曾对自己沉痛地说道:“王上,请您记住,这个世间,正义不一定是正义,邪恶也不一定永远都是邪恶,请你学着,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他害怕极了,母后去世了,唯一帮着自己的朝臣也死了。安国,到他手中就毁了吗?

“汉月,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天涯海角都陪着你的。”那个时候木二轻轻地笑着,好像只是开了个玩笑。汉月将她揽入怀中,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知道,所谓的爱,原来不是炙热如火,而是温和的,温暖了自己,却不至于烫伤。

他与她守着朝堂风云变幻,实施着山月的请求,建造着守安阁。

他为了她,学会去做一个君王,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快乐成长,为了她干净的笑容,他不惜去做自己最厌恶的东西。在朝堂上算计,在百姓面前扮演一个仁慈宽厚的君王。

没有人记得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没有人记得这个年轻的帝王只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只有木二知道,也只有她懂。

这便是他爱着她的缘由。

后来山月回来了,以她独有的方式为汉月保驾护航,也默许了这一段爱情。

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直到今日也怀念不已的过去。

后来山月昏迷的整整三年,他一直在等,等待山月来见证他们的婚礼,但是整整三年,山月都没醒,他却等不及了。

“你妹妹还在昏迷中,你却要娶妻,汉月,是我看错你了吗?”

他记得木二眼中的失望,他紧紧地抱着她:“不是的,不是的。”

他在世人眼中是君临天下的王,在她面前他只想当个平凡的男人。

所以他用了拙劣的手段,他骗她说,也许冲喜可以让山月醒来。

她的眼睛暗淡了一下,随着点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汉月在想,只要自己足够爱她,她会明白的。但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件事成了所有悲剧的隐患。

他早该知道,爱情里面没有牵强和勉强。

后来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他只认定她,不为任何理由,是不是后来,她就不会那么痛。

失去孩子以后木二一直在说他不爱她,一直在劝说他放开她。

一边哭一边求着他放手。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爱情只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她,只要他。

这个世间再多的功名利禄他都不要,这个国家的安危他不在乎。他只要她,只要一个平凡的生活,只要她开心地笑,无忧无虑地生活。

但是他给不了她,但是他不愿意放手。

他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着爱,一遍一遍地说着不要离开。

爱情让人变得卑微,低到尘埃里头。

“我可以不要孩子,不要国家,不要未来,什么都可以抛弃,只有你,是我支撑到如今的理由啊。”他抱着她,虚弱的她,一如第一回见面那样柔弱。

“舅母当时已经绝望了,后来呢?我感觉她依旧很满足呢。”穆生迫不及待地追问。

汉月看着天空月满,是个难能可得的好天气啊。

“只要她心中还有我,我就一定会赢。穆生,你要记住,这个世间,主动爱的人都注定会输,唯一能够得到解救的方法便是两个输的人靠在一起,赌上自己的一生。”

汉月如是说,穆生看着汉月,似懂非懂。

“其实我同样好奇,当时你是怎么坚强地站起来的?”穆依依靠在门框上,对着里头正在做针线活的木二开口问道。

木二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活。其实寻常时候她大概会和自家相公坐在院子里,沉默地纳凉的,但今日穆依说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这才做针线来打发时间的。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挡自己所爱男人的温柔。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还是会难过,会为自己不能生育遗憾。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仍旧过得好好的。”

木二望着窗外两人的身影,满足地笑了。

说到底,谁先爱了谁先输,相爱的人在一起便会将这输变成满满的幸福。

“舅舅,我知道的。从开始到最后,你都没有提到舅母的外貌,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大约是吧,无论她的外貌如何,总归是那个她。”

毁容也好,衰老也好,她都是唯一。

“舅舅,你这是盛世江山不如卿的昏庸之为啊!”

穆生站起身大声调笑,汉月看着她年轻的面孔,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老了。

好在,老有所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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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木:爱是卑微的守候

穆依在汉月家住了两天便告辞了,临走时他拉着汉月悄声说道:“按理来说我该把这孩子还给你,但她陪着我许久,如今我是舍不得她。 ”

“我懂你的打算,不然你也不会等到她十五岁再来找我。”汉月笑了笑,早已看透他的小伎俩。

穆依与他道别,大约再无相见之日了。

“爹,我们要去哪里啊?”穆生突然明白了穆依这一趟云游并非临时起意,而是长达十年的计划,为着某个目的。现在看来,他是一步一步从回忆走过,或许,是怕忘记吧。

“我有和你说你凌叔叔的事吗?”穆依靠着车门,看着车夫悠悠地驾车往前走,走向他们所熟知的过往。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穆依记得当初凌云木已这句话开头讲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

我也不信。

但我实实在在输给了这么一个人。他们一见如故,敌过我们十二年朝夕相处的感情。

第一次见到守和是在她六岁的时候,那时我并不知道她是一个女子。父亲和我说,从今天起,你要保护她,宁愿你死,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我不懂,一个瘦弱的孩子,眼神那么孤傲,那么倔强,我只以为,她是父亲的孩子,父亲把爱给了她,所以我只能保护她。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错了。父亲对她的要求很严苛,我们在一同学习,学习为将之法,学习本领。

但有一夜醒来我发现守和房里的灯还是亮的,走过时我发现她俯身在作画,一笔一笔,她的眼睛依旧没有波澜,但那一刻我似乎听到她说疲惫。

你一定不能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在一天的刀枪剑戟之后又提起笔的感觉,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每天训练过后我会倒头大睡,甚至连梦都不会做。

所以我开始留心她,她每天的行程都是一样的,我突然有点心疼她。

“怎么还没睡?”父亲在后头喊了一句,我惊慌地回头,看见父亲手中的酒坛子已经见底了。

身为将帅,我对于父亲时不时犯酒瘾无言以对。父亲越过我,去酒窖又取了一坛酒回来。

“走吧,陪我去走走。”父亲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有话要和我讲,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该不会是要指责我偷看的行为吧!我要怎么解释呢?

鬼迷心窍?鬼使神差?

“她和我们不一样,云木,你时时刻刻记住,她是你要去保护的人,即便我死了,你也要守在她身边。你要知道,如果连你都抛弃她,这个世间真的没有人愿意善待她了。”

父亲喝了一口酒,我被这句话打得有点懵,却隐隐知道守和的不同。我是孤儿,父亲尚待我寻常,而守和让他如此心忧,结果只有一个,守和身上背负着比寻常人更重的东西。

虽然在一起学习,但我和她并不亲近。她对所有事都是疏远,我暗暗观察她与父亲的相处,虽然还是疏远,但渐渐地,她对他卸下了防备。

我问父亲她为什么难相处,父亲疑惑地看着我说:“你不是和她挺好的吗?”

发现她是女子身的时候是十二岁,那时我们已经呆在军营了。在此之前,我们依旧不咸不淡地相处着。或许真如父亲所言,我们相处挺好的,如果和其他人比起来的话。

但是我内心渴求着更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视线就随着她而动,我想,我是不是喜欢上一个男人了。

这让我感到羞耻,也让我感觉对不起她。

我在逃避,但爱情就是这样,越是压抑它越是破土而出。一边在谴责一边在迷恋。

“你知道两个男人面对一个第一次来葵水的女孩的那个反应吗?”凌云木用手盖住自己的眼,嘴角扯开一抹笑,似怀念,又似自嘲。

是的,我知道守和是女儿身便是那个时候。她苍白着脸躺在我怀中,央我带她回家。

我无措地带她回去,然后和父亲两个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后来懂事了我才意识到父亲这一辈子过着禁谷欠的苦行僧生活,他什么都不懂,甚至把守和当男孩养。

女孩和男孩终究是不同的,不管外貌扮得如何像,她都是个女孩。

后来我总会尴尬,但守和像个无事人一样,我也只能被迫放下这件事。

我心中有鬼,我总忘不了,怀中的柔软,和她柔弱的模样。我庆幸我并无龙阳之好,却意识到,我更加喜欢她了。

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守和可能是我一辈子的劫,我甘愿沦为她的俘虏。

我见过她笑的模样,在小时候,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那是父亲将信件带给她的日子,偶然的机会我看到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而后心满意足地笑。

我猜想,那是家书。

但有一次,当她拆开信件的时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后来她变了,即便是笑也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后来我拆了她的信件,全都是汉月写给她的信。

其中有一封写道:“半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突然明白父亲所言,她的孤独,源自于她所坚持的,没人在乎。

他是被抛弃的将星,为着一个不被渴望的未来,孤独地前进着。

没关系,没关系,就算天下人都抛弃你,我也留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王上驾崩的事是一个契机,父亲预料到了什么,他迫不及待地需要我成长。我站在战场上,为她排除所有的干扰,为她清除前行路上的所有障碍。

当她疲惫地从王城回来时,我从她眼中看清了悲伤。她坐在父亲旁边,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看着满堂素白,想起了父亲说的话。

她只剩下我了,她只能依靠我了。

我将她圈在怀中,说:“你哭出来吧。”

她没有哭,她是个没有眼泪的人,但她的悲伤,弥漫在这军营中,弥漫在我的心中。

那一夜,我们相互依靠度过那个漆黑的夜。第二日,她便整理好一切登上属于她的将帅之位。

父亲为她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美丽的侧脸,坚定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迷恋。

她是个无情的人,我早该知道的,可还是那样沉沦着,沉沦在她的美好中,又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卑微的爱。

“她是我唯一的将帅,我这一生,都愿意屈服在她手下。”

我赌上了我的余生,我想我是没救了,只爱她,只懂得爱她,为她所吸引。

我们并肩作战,相依为命,我看着她一步步站稳脚步,看着她把最危险的后背交给我,看着她对我的信任……

但是就是没有看到她眼中有任何对我的感情波澜。我痛苦着,挣扎着,却又卑微地呆在她身旁。

没关系,她不懂爱,我一辈子守着她就好,相依为命一辈子也没关系。

我期盼着,就这样,戎马一生护她安稳。

但是我错了,她是守和,更是山月。她争后方安稳,只是为了让在王城中的汉月安坐皇塌。在汉月有危险的时候,她必须回去。

我忘记了,我们之间是不同的。她注定孤独地走,而我,只能在她背后看着,看着她披荆斩棘,看着她背负着伤痛前行。

我已经打定主意看着她一辈子了,却出现了淮南,却出现了他。

我看到她眼中有了特别的神采,那是我施定庵来无缘见到的美好。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不相信,但是她相信。我无法说她为淮南付出了一切,但是她给了淮南我一生都在渴求的,轻易地给了她。

我看着她笑,我从未见过的笑,单纯而美好的笑容;我看着她依赖,全副身心的信任。

是什么样的情感,会让一个男人瞬间站在我一辈子都求不到的位置。

我一面笑着,一面心狠狠地疼着。

我告诉自己,只要她快乐,只要她想要的。不要强求,不要卑微地祈求。把那份情感埋在心里,不要再痴心妄想。

爱是藏不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时我爱的女孩还一无所知地问我:“凌云木,你爱的女孩是怎样的呢?”

我到底该庆幸还是悲哀呢?

没关系,我守着你,一辈子这样都好。可是你别把我推向别人的怀抱。你要的我都给你,但给了你的心再也爱不了别人了。

我的爱如此卑微,卑微到只要求你幸福,卑微到一边痛着一边为你寻求爱。

我爱你,不求你爱我,只求你幸福就好。

“穆生,这世间有一个词叫做俯首称臣,而那个男人,因为一个情字,甘愿低到尘埃中。”

他并非是穆依,而是凌云木。从穆依喜欢山月的开始,他便知道凌云木爱着她。是的,喜欢和爱,这便是他们的区别。

“她的魅力在哪里?值得你如此对待?”这是穆依开口对凌云木说的第一句话,也因着这句话,穆依懂得了他付出的方式。

“她让我甘愿俯首称臣。”他扯开嘴角,似温柔又似自嘲。

穆依呆在逸云身边太久了,见识到太多勾引斗角,见到这番的他,竟觉得可笑。

“只是,她大约难以觉察吧。”他笑了笑,眼底尽是温柔。

后来经历了许多,逸云逐渐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爱太过于深沉,以至于当他的眼里只有山月的时候,山月看不到,因为山月眼中不曾单独揉进一个人,她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这大约是凌云木一生最大的悲哀。

正如他所言,他一生都在扮演着那个付出的角色,直到他死了,山月才懂得,这个亦兄亦父的男人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可到最后,仍旧没人与她说……

他爱她。

这便是命,战火纷乱的那个年代,我与凌云木一起称她为守和。其实穆依觉得凌云木傻,守着一个不懂爱的人,守着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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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里依稀梨花白

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不过几月时间,却在生命的最后不可避免的留恋着他;从第一次相遇到如今,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却在生命的最后那么迫切地渴望再靠近他。

一直以为,这一生都会与金戈铁马相谋,竟未曾料到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忘不了与他初遇的那个雪夜,更忘不了那个带着梨花白的梦。

那个梦,无尽的合欢花静静洒落,见不清面容的纯白月华裙女子与沉在河底的,安静得如同月光洒落般的男子。

一切是缘,是注定。

那天夜里我睡得格外早,像应了召唤般无声无息潜入到那个梦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悠长不见尽头的河,河滩上尽是黑色的小石子。那块乳白色的石头孤立在一旁,清晰可见的石纹见证了它的岁月,淡淡的月光映照出满地的梨花白。漫天飞舞的合欢花像是月下的精灵。

然后,我看见她了,身着纯白月华裙的女子。一切都清晰可见,唯有那女子的面容像透过白纱一样朦胧不清。她倚靠在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下,细细碎碎地呢喃着我听不懂的话语,情动之处落下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梦随花落去,生死两相离。”她轻轻开口,慢慢地向着河中央走去,赤脚踩在石滩上,经过那块乳白色的石头时,她蹲下来轻柔地抚摸着,仿佛她对着的是情人的脸庞。

一滴泪跌碎在石上,她起身淌向河中。不,她的脚踏在水上,水支撑着她的重量。走到正中央时她跪下了,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蓦地疼痛了一下。

清冷的月倒映在水中竟成了血红色,那样强烈的对比让我咋舌。

为何,河底那个暗红色的身影让我有落泪的冲动?

我无意间走入了这个梦,却让自己再也无路可逃。他安静地沉睡着,像是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一眼,却像穿越了千年的光阴。只一眼,自己仿佛成了眼前的女子,眼中只有他。我见不清他的容貌,和那女子一样,一切都清晰可见,唯有面容不可察。

合欢花飘洒着经过水面。这一刻,我多么渴望这火一般的花可以代替我,轻撩他的睡容。

女子娇柔的手拨开漂浮在水面的花,静静地躺下去,用手去描绘他的脸,却只是从水面滑过。触碰不到,明明那么近,咫尺却是天涯。

“我为你种下这花,千年的光阴承载了太多的伤痛,就像你在佛前焚尽檀香,也换不会一世相守。只有我知道你的痛;只有我才能明白你苦守的心;只有我,想一世一世与你相遇,相守。不论多少岁月,都想遇见你,承受再大的苦难也无所谓。”

女子的话像是呢喃,男子的面容依旧安宁,一切的话语像丢弃在风中的合欢花一样,美丽得不自然。

我为你种下这花,为你等待千年的时光。

醒来时脑中久久回荡着这句话。不一样的感觉,心中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纠结间,细碎的脚步声将我的思绪尽数打断,多年的从军生涯将我的警惕性磨练到了极致。

我收起情绪,冷笑,这大冷夜竟有人光临我这守安阁。常年训练而成的危机感让我一下便将所有打点完毕,此时脚步声已来到门外。然而,看样子却非冲着我这个公主而来。

这倒是稀奇,这人莫不是走错了?

没能多想,长年不离身的长剑一挑,剑锋在黑夜泛着阴寒的光。将门轻轻打开,在黑暗中我捕捉到一线惊讶。我乘着这个空当打量起这个明目张胆的刺客。

“你是谁?”话一开口忽然觉得自己很蠢,哪有刺客会这么听你的话,当然,我不排除眼前这个刺客是有点傻的。

“山月?”这人认识我,却不像是取我性命来的。此时他还是站在木二的门前,木二在外头的身份只是我的婢女,应该不至于有仇家之类的吧。“山月。”他又唤了我一声,声音温润而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身上有伤口。

“你是谁?”不自觉有问了一遍,反应过来竟是紧蹙着眉,我,竟然担心起他的伤势来。

“引渡人!”我的问话让他似乎一下子便清醒过来,刚才的温言软语仿佛昙花一现。

“你是冲谁而来的不要紧,今日我守安阁中的任何一人你都碰不得。”话语一落我便提剑而上,近身时发现他银色半脸面罩下的眼睛泛着微弱的红光。

红眸?这个世间真的有这种人吗?

分神间他轻易地躲开我的攻击,我的脑中一下便出现一个词:杀手。

长柄弯刀在他手中契合无比,干净零落的刀法,这种没有花俏的刀法与我们行军之人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凌厉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但他就是躲,并不还击,我有些恼怒,剑法也显得有些凌乱。这人的功夫在我之上,我隔着两步距离紧紧的盯着他,不敢有一丝松懈。

“对不起,我必须杀了她,这是我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个使命。”很难想象一个杀手却有此温润的声喉。他让我想起了挑灯夜读的白衣书生,可他却是一个杀手。

这个世间就是这么讽刺。他像书生,而我这个正牌的公主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军之帅。

“你杀不了我便杀不了她!”说这话时感觉有些底气不足,我自认自己敌不过他,但我从来都不允许自己退却!话一落我又再次向他攻去,我唯一的机会只有他胸口那血流不止的伤口,虽然不确定有多严重,但隐隐闻到血味,应该不是简单的伤口。

伤己三分杀敌七成,这是我一贯来的做法,但他对于我的近身攻击是一避又避,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我无暇顾及,一心只想打败他,剑法更加凌乱了。

当我意识到他对于我的攻击没有反应之时,来不及收回的剑已刺入他的胸口。

一瞬间,脑袋像放空似的,将插入他胸口的剑拔出。他被迫往前走了一步,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我身上。“山月……山月。”他虚弱地唤着我的名,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我抓着他下垂的手,不由自主地救下他。

也许从那时便是注定,命运在冥冥之中将他带到我的身旁。

点上灯后我这才发现他身着的并非寻常刺客的黑衣,而是暗红色的武服,奇怪的违和感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弯下腰将他的半脸面具拿开,映在灯光下这张苍白的脸给了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认识他吗?

摇头苦笑一番,将寻常备用的医药箱寻出,褪下他的衣服时我看到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原先所受的伤已将白色的里衣完全染红,刚才的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我终于知道气息奄奄是如何的,可不就是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刀口上舔食的人最是顽强,这一点,我敬佩他。

久病成医,三两下便将他的伤口给处理好,第一次感谢自己曾经无数次受伤。为自己的念头觉到疑惑,他不过是一个危及他人性命的刺客而已,心中的那股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 转身尤忆旧时梦

“山月!”我以为他醒了,抬头却见他紧蹙着眉,低低切切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胡话。探了他的额,发起高热来了。

真是的,在处理伤口时也见他吱一声,做梦却喊我的名。梦中,他一定梦见比这伤更加难过的事吧,是我让他难过了吗?可我不认识他呀!

撇开心中的杂念,我仔细打量起他的容貌来,他长得挺好看的,苍白的皮肤是长年在黑暗中行走的证据,面容是习武之人特有的刚毅气息,修长浓密的眉,薄凉的唇由于失血过多显出丝丝苍白,看上去与我差不了几岁。

令我好奇的是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檀香味,真是奇怪,杀戮之人怎会与佛门的圣洁之物扯上关联呢?

摇摇头起身,到厨房接了盆水,点一盏烛将外头他洒落的血迹清理干净。感觉有人向守安阁走来时我警惕地看着门口,看见木二走进来时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做什么?”木二好奇地看着我在擦洗地板,环顾所有地方没发现血迹,再次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刚才那么大动静她怎么没反应,原来是出去了。不过这大半夜的……“去哪了?”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那个,额,今日汉月说要去库银司清点一下赈灾物品,说要晚上出视察一下,就是暗中探访,免得在第一站就被克扣,你也知道......”

“讲重点!”我无可奈何的打断她,她一想转移话题就爱扯一大堆。

“他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了,结果被他抓到了,可恶!下一次我不会让他得逞的。”说着她捏了捏拳头,在看见我暧昧的笑容她干笑了几声。“我去睡了,你早些休息。”说完她逃的似地进门,还不忘回头对我傻愣一笑。

这样天真的笑是我渴望得到的。这个代替我在这宫廷中的女子替我过了我想要的天真生活,但是一切都在哪个飘雪的冬天结束了。她做回了她,可我依旧还背负这守和与山月和两重身份。

十四岁那年冬天飘着雪,疾走的棕色千里马扬起了满城的尘埃,带来了父王病重的消息。当时我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就像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血浓于水,父亲告诉我,我该回去了。

回去吗?就算是日夜兼程也没能赶上父王最后一面,自六岁开始到那时,我连他的轮廓都记不清了。可心中有种空空的感觉,果真他走了连我的期望也带走了。我还渴望他似小时候那样抱着我,笑着唤我山月,一声又一声,甜进我的心底。

当时我看着满城素白,我跪倒在西门的角落里,眼眶发胀,却一丝泪也落不下。哀大莫过于心不死,也许在六岁那年,我还没能死心。

“山月,回来了。”耳畔响起低哑的男声,压抑着太多情绪。我抬头,只见一个与我有七分相似的男子站在我的身旁,明明有八年没有见面,可此刻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了。一丝血红在他清澈的眼眸中逗留,我起身拥住他,我仅长到他耳下,在他怀中,我可以听到沉稳的心跳声。

“是的,山月回来了。”

他把我带到密室,这里,可以看到灵堂发生的一切,一个与我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正跪在上。素白的丧衣,发上是一朵白海棠。那是我第一次与木二碰面,那时我想,这便是代替我存在这王城中的山月公主,可笑我们一世都在为别人而活。

“山月,她是我所爱的女子。我不会忘记我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便拆穿她的假装,你们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她笑了,对着我行了一个礼:‘小女子本家姓木,排行老二,因之名唤木二。’我喜欢她不拘一切的样子,可你知道,她是山月,一个每日都须带着面具生存的公主。”

“她当得起一国之后。”我看入汉月的眼,在这寒冬终于有一丝暖色。

我想,她是这王城中最天真的女子了吧,汉月用他的一切为她打造了一个只有笑容的王城,她就是这样怀着天真长大的。

低头见自己的手在水中泡得有些红肿,端着水站起身来回到房间。冰凉的手触及他的额,烧竟然退了,怎么可能!忽然手被抓住了,我挣扎了一下,低头看见他睁开的双眼。

忧伤的眼神。虽然有好奇这样的人有一双怎样的双眼,但当他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转之时我却不争气地脸红了,真奇怪,这一双红眸有奇怪的魔力。

“没有违和感。”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真的,刚毅的脸上有一双充满故事的忧伤的眼,十分巧妙地抹去了原先的违和感。“不对,放开我!”我狠狠地将我的手抽离开来,他却一丝动容也没有。本想赶他走的,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找到你了。”我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他的嘴角有了细微的弧度。“还好找到你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认识你。”我走到桌旁坐在椅子上,这话一开口我们便沉默了,他闭上眼,似乎又睡下了。熬了一会,我终于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依旧是那个梦,白衣女子坐在河间,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清澈的水中,倒映出一轮血红色的弯月。河中沉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红衣男子,安静地闭着双眼,流水从他身上过荡漾着别样的光辉。

好美的画面,但是,当那女子转头的瞬间,我愣了,那有着温柔眼神的女子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这一惊,便醒起来了,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恼怒自己失去警戒心,怎会让他逃走呢?放走这个威胁,指不定会出什么篓子呢!但是,他与梦中的男子一样穿着暗红的衣物,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梦是我心中的幻想吗?我也有着与别人一样的少女情怀吗?可是,那男子真的是他吗?为何感觉似曾相识呢?

“公主,王上请您去清凉殿一趟。”外头一清脆的女声喊道,我这守安阁只有我和木二两人,这来传唤的人必定是汉月的人。一大早的要干什么?

我郁闷地起身,却在茶几上发现了一把长柄弯刀,压着一张纸,刚劲有力的一个“等”字,这是要以身相许吗?我失笑,也不知将他救下是对还是错。到柜子里寻了一个合适的剑匣子将刀装了进去。外头的侍女又唤了我一声,我照旧没有理会。

自顾自地梳洗起来,一会外头便没声了。

第三章 白雪未融且前行

梳洗完后便起身往清凉殿走去,与汉月的回忆大多悲伤而无奈,但却又那么珍贵。我的哥哥,我的王,为了安国,我们都牺牲太多了。但是幸好,至始至终我们都彼此相伴。

想起了那些岁月,时光将我们磨练成这傀儡般的模样。世人皆叹君王好,唯有君王知心忧。被送去边疆那时我方才六岁,正值喜爱踢键子的年华,我活生生地由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沦为戍边的将士。那时,我为男儿身,他们都唤我为守和。

而这一切,都是我挚爱的母后铸成的,为了安国,连亲情都舍去了。我们的眼中只剩下对安国的责任,无意间的疲惫感也在转眼的瞬间消失殆尽。

小时候汉月往军营给我送过一封信,他写道:茅屋,篱笆,野菊,以及一棵梧桐。

短短的几字写尽了他的期望。我妥协了,为了他,成为他身后的影子,为他守候着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梦。其实,我们的心里都是疲惫不堪的,不过有着太多的期望,累也不敢开口。

“王上金安!”一进清凉殿就见一容貌姣好的斯文男子正候在一旁,迫于礼节我只好按规矩向汉月行礼。且说这男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穿上文官惯有的官服倒还保有一番书生模样,他亦温和有礼地向我问安。

“昨日交代你的事还记得吗?”汉月端坐在上头托着腮,打量着我的反应。

“昨日?”我重复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他是在说北上赈灾的事。“嗯,记得。”

“西决,带上她一起去吧。”汉月淡淡地说了句,不是吧,要和这书生去那种地方?我疑惑地看着汉月,他没搭理我。“明天就出发,回去准备一下,跪安吧。”这一大早就将我叫醒就为了说这两句话,心里窝着火又不好发作。

“臣接旨,臣定当不负王上重托,救济黎民。”西决谢恩退下,我询问汉月让他随同的缘由。

他没有正面向解释,只是笑着同我道:“他是我相中的驸马,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此人是良臣,却不是我的良人。”我看着汉月一会,“其实你该担心你的婚事,其实三年之其早已经过了,一直让她等好吗?”而后我也不顾他的反应转身离去。

踏出大门的那刻我听到汉月幽幽的声音,“山月可有意中人?”我摇头,径直离去。

心中,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个红衣男子的模样。这是怎么了,放走他心中果然还是不安。

翌日空中的启明星还未落,我动身往库银司,却我见到了另一个随行的人,他一见我便用拳头轻捶我的右肩,我直接从他身旁掠过。

“凌云木,难怪汉月会让一个书生跟着,原来是将军来助阵了。你一声不吭便离开边境好吗?”我斜着眼睛问他,凌云木与我一同长大,在我离开后他接替了我的位置,也许应该说,将位子还给他。作为青梅竹马,他自是知道当初我被迫当男儿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把柄。

“放心,而今大雪不断,谁没事爱往边疆跑,我留了人,没有大规模战事也不用我亲自上。守和,别来无恙啊?”他走到我身旁,嬉笑着同我道,还作势往我身上靠,我毫不留情他推开他。

“公主安好。”我那并不文雅的动作恰好给西决瞧个正着,他也没多说什么。今日他穿着一袭白衣日常服饰,与凌云木一身黑色不同的感觉,若说凌云木是夏日的阳,那么西决便是秋日的风。

打过招呼后便一队人外加十几车的物资如此浩浩荡荡的行出宫门,往北走去。

由于积雪的缘故,我们只好放慢行程,如果不是后头随着一支不小的队伍,我们三个倒像是去赏雪的闲人。凌云木是个抵不住安静的人,出发后不久便和西决搭话:“先生此去可有想法?”

西决略微沉思后抬眼望向前方:“有些话说出是大不敬,但我还是想提前告知与你们知晓,此次赈灾,必定多难!”

他脸上严肃的声色让我疑惑,“朝廷每年都会拨出大量的银两来救济灾民,难不成真是一丝都到不了灾民手中吗?”听我此话西决微微摇头,“不尽然,一部分被扣下是王上也可想到的缘故,另一部分自然是僧多粥少。我朝税收并不严苛,但近几年雪患频繁,战事未绝,百姓自是难以生存。这人食人的现象在灾情严重时发生不少,此次公主出行,还请多加小心。”

“王上寻你来也是为这缘故?”我转身向凌云木问道。

他摇头,“王上仅和我说道,这一路上听你的。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凌云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行进五日,我们到达了第一个受灾之地。在这,便是我们甩开西决的地方。这儿受灾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我觉得越加往上情况会越加恶劣,保不准真的会遇上麻烦事,我们的运送队伍都是军队的精英组成,汉月要他们随同的目的很明显,这个汉月,连我也给设计下去,看来以后还真不可以小瞧了他。思及此,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西决,我们就此分别吧。”派粥的时候我同西决说道,他疑惑,但我没给他机会询问:“如今你留在这,我给你几个任务,第一,安顿好这些百性;第二,彻查这所有的官员,一旦发现贪赃枉法者,就地格者,若寻到贤良者,可好好提拔。这是王上的皇令,你尽管放手去做吧。此些处理好你便追上来吧,我们会在每一个驿站留下讯息。再有一点,西决,我以边境监军的身份将这令牌交与你,必要时给我开军仓,无论如何,我将安国众千万受难百姓的安好生活交与你了。”

我觉得西决最大的缺点便是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而今他脸上的情绪万千,我倒真分辨不出什么来。“公主,我是否可以询问你们行程的目的?”

“当然是赈灾了。”凌云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西决更抓不住头绪。

念在他是被我们丢下的那一个,我耐心地向他解释道:“我们这是前方开路,后方修路的方案,就像打战需要先锋破敌一般,我们先在前头,你在既是让你发挥赈灾的真正意义,一切还要靠你。”

“俗话说三句不离本行,公主果真是监军模样,不知为何王上会让您来胜任这个职位呢?”我说这西决可真不好糊弄,在他面前一句话便成破绽,果真是汉月相中的人。心中忐忑,幸好行军生涯让我学会了隐藏情绪。演戏嘛,我觉得我是天生的戏子。

“这监军之位是我出发前一晚向王上求的,亦是凌将军的意思。”我转头看向凌云木,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威胁。

“那是,那是,这法子也是我同王上商量好的,昨晚才同公主说的。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宣扬国威,还有,我说你别老搬我的话好吗?你就比我多读些书,转个话都文邹邹的。”凌云木配合着我打哈哈,我看得出西决还有满腹疑问,担心越说越错,便赶紧离开。

“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呢,说句话都会被怀疑的,幸亏不是每个人都是我那般聪明,也亏得我今日机灵,要不然你说这后果你可担当得起吗?”凌云木一路走一路念叨着,念的我耳朵发疼。

“你给我顶嘴,今晚你可以到外头打野味了,省些粮食。”我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丝毫不理会他在后头哀嚎。

第四章 赤胆忠魂为民死

“凌云木,你说,我们这次赈灾究竟要面对什么呢?”越是往北上情况越是糟糕,起先西决还来得及与我们接洽,可待到第三个受灾区我们离开的时候还未能见到他,此后我们便断了联系。

我们正在赶往第五个受灾区,沿途所见之景让我的心深深地沉下去,哀鸿遍野,百姓蹲在路旁挖草根吃,树皮什么可吃的都成了争夺的对象,如此情况下去人食人的现象很快就会发生。

“面对百姓之苦,官吏之贪,更是天下人都在找寻的人性。”难能看到凌云木如此严肃,想来他对眼前之景亦是感触颇深。“所谓的性本善只是人们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的一种更高的精神追求,你看这些百姓,谁会考虑这些问题,他们想要的是在这个灾难中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求取生存。就似这城的长官携款潜逃,百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自己手中脱逃,守和,上天真是不公平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留下一些人在这与西决接洽吧,他可能需要保护了。”凌云木点头,“我们的粮食还有多少?”

“照现在这状况,撑不过两城。如若不行,可开军仓?”

“汉月可有消息?”我懂得凌云木的担忧,军仓是所以士兵的粮食来源,更是这百姓最大的负担。一般情况下军仓是不可开启的,一切,还须皇令。

“王上说一切听你的。”

在进去华摩城之前我便在疑惑为何这城要封城,这长官难道想饿死当地的老百性吗?但这里头的生活状况却是我没能想到的好。这里的百姓排着队领取粥和衣物,前面几个城是商铺尽关,这儿的米店却是还开着的,我上前一看,米价还是平时那样,并无哄抬物价的现象发生,这里,像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

“老人家,这些粥都是官府派发的吗?”我在路旁寻了一个正在喝着热粥的老人,那粥说有多稀便有多稀,可好歹是一碗救命饭。

“是阿,这城主老爷可是一个好官,每日都来派发食物衣裳,不然我们早饿死街头了。”那老人一脸感激。“不过最近这日子越过越难,你看这粥,唉,也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去年华摩城救济太多灾民,最后是死了一批又一批,如今老爷封城也是没有办法,能救的都尽力去救,但上天不可怜我们啊!”

“凌云木,叫些人在这安排救济之事,我们去会一会这城主。”说着我走向城主府,我倒要看看这城主是真慈悲还是另怀目的。但见那城主府之简我便信三分了。俗话说门面门面,大门即是脸面,饶是简朴的王城都有一个华丽的外墙和一个堆满金银的会客室。而眼前这城主门没有雕栏玉砌,可却给人一种舒心之感,这城主不简单!

“大人,这军仓不能开啊。”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人的对话,应是城主及师爷的对话,这城主侧面显得憔悴,想来是这灾荒所致。“有什么不能开,都这时候了,这将士是我安国的百姓,难道我这华摩城的人民便不是安国的百姓吗?”这城主倒是个爽快之人。

“大人,朝廷有令,这擅自开军仓可是死罪,大人这是何苦呢?”

“为民请命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一切后果我蔡林一人承担。师爷,你须知道,如若我们熬不到朝廷的救济,断粮之后是怎样的一片生灵涂炭,饥荒过后便是无尽的瘟疫,这么多的生命我担负不起啊。”说至最后竟有着微微泪意,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蔡林倒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竟愿意冒死来救这些与他无关的百姓,确实是我安国的一名良臣。

“王令到,蔡林接旨。”这是我首次动用王令,不为别的,仅为了这颗赤子心。“雪灾突至,苍生受难,我安国臣民皆同受其苦,今念华摩城城主蔡林心系百姓,为民尽心尽力,又念百姓苦中挣扎,朕实不忍,特令蔡林大开粮仓,救我百姓,如若到了穷途末路,可尽一切方法,以民为重。”

“罪臣蔡林接旨!”看清蔡林的容貌,我觉得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五十老人,是这样的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让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别样的光芒。“蔡大人是我安国的大功臣,何罪之有?”我扶他起身,他的身上有着沉重的哀伤。

“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彬彬有礼,不卑不亢,我对这蔡林的印象又加了分。“守和,这位是将军凌云木。”

“竟是两位,怪我有眼无珠,公主和将军的大名我们是久仰已久了,果真是少年英才,我安国有你们这些少年,只怕没什么灾难可压垮我们!”蔡林眼中浮现欣慰的光芒,我深刻觉得他这话是在夸凌云木而非我这个捉摸不定的守和公主。

“蔡大人,有几句话我想为王上开脱一下。王上并非你们想象中那般弃百姓于不顾的昏君,他时刻都忧虑着他的臣民,可惜总是所托非人。今年若不是没办法也不会召回将军押送粮草,这克扣之事王上已在尽力解决,而今这军仓你便大胆开吧,一切后果我和王上替你担着,孟子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道理我们谨记在心,不敢有一丝一毫遗弃,但我安国更需像你如此为民为国的忠臣来守护。”对英才的敬重,也是为汉月留住一个忠臣,无论如何,蔡林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他所做的一切,都基于百姓之上。

“是啊是啊,大不了我叫我那些部下平时少吃少浪费,多打野味锻炼技能,想当初我便是这么过来的。”好吧,这好端端的严肃气氛被他一句话破坏殆尽,这死孩子,竟向我声讨我对他的压迫了,我白了他一眼,不料竟被蔡林所见,他豪爽地大笑起来,凌云木也笑开来,唯我不知所措呆在那。但我可以看见那师爷眼中的感激。

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将一封信交与蔡林,让他帮忙转交给西决,这座城,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动,我忽然明白汉月不拘我在那一片蓝天下的缘故了,他也许是想让我代替他去认识这个世界的美与善。

“守和,你知道吗?我从那个师爷那里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故事,蔡林唯一的孩子,还有他的妻,在去年那场饥荒中都死去了,在赈灾的过程中被分食了。守和,人食人,这种事究竟有多残忍,也许下一个城镇我们便要面对了。”就连凌云木的脸上也带着忧虑。

我无法预料我们下一步会遇见什么,这皑皑白雪,这寒冬彻骨的寒。

第五章 依旧听得雪中泣

无论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灾情的发展还是迫使我们打开九济城通往华摩城的大门。不断涌出的人群迫使我下令驱赶他们。

我抚着额,内心一片焦虑。蔡林的教训是如此的血腥,我又怎忍心叫他现今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呢。“进去,把所有老人小孩妇女分为一处,具有攻击力的全部给我控制起来。凌云木听令!”

“末将在!啊呸,我现在都是将军了,为何还要听你的。说吧,什么事?”这时候也就他还有心情打趣了。照他的话来说,这是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乐观心态。

实话说,我很想赶他走,太聒噪了!

“你带人寻一处地方煮粥放粮,这是最后一处了吧,再远应是边境了吧,那里的将士想必不会饿着自己。你说,这里的状况有几成是这些吃国家粮食的士兵造成的?”

凌云木听着我带着讽刺的话语脸微微地红了下。“这不是我带的兵,况且你才算那个拥有实权的兵马大元帅不是吗?我算起来也不过是顶着将军这名号。”

“去吧,尽量压制暴动,必要时动用武力,但切记别杀人。”

“知道了,就知道指使我。你呢,要去哪里?带着我呀,好歹我也是一俊俏男子,你多看一眼会怎样!”

“办好你的事就行了,我转转,看看状况坏到如何地步。”说完我便踏雪而去。

走到城主府我如期见到一个华丽的空壳,在这饥荒的日子有一点小心机的人都不会留在这儿等死,在这的都是无路可逃的苦命人。

城主府早已被灾民搜刮一空,粮仓也是一粒米也无,百姓走不出去,断了一切生机的人便会回到原始社会那种弱肉强食的状况,那些弱者必会被分食,这就是事实,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的自然规律。

“山月。”他一袭红衣,红眸闪动,藏着着莫名的情绪。这算什么回事,不久前我们刀剑相向,而今他却对着我温和软语。

“你是何人?究竟有何目的?”白纱轻晃,这个人,给了我一种无法言清的感受,但我可以确定,我并不认识他,可为何,他对我却似旧时相识?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些在死亡边境中挣扎的百姓,山月,有些事是注定不可更改的,这些都是命。”他上前来拉住我的手,我尝试着挣脱,没想到他抓着我不痛,可却是用了实在力气,我懊恼地跟在他后头,想想还真想对这他脑门打上一下,可惜我还没那个本事。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这禽兽,这是你亲生的孩子。”“娘,娘,我疼…”“连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什么孩子”“滚开,不要逼我杀了你”……

尸骸遍野,血腥味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在这个我所未能及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炼狱,在这,是一切血与泪的交汇点,原来先前我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这儿才是人性灭绝的真相。我不顾一切想要跳下我所站立的这颗枯木。

“山月,不要!”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冲向人群,他亦紧随其后。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来面对这些形如野兽的百姓,我以为我可以从它们手中救下那些被取代成食物的、可怜的人。

可当他用我的长剑将我从我的国民中救下狼狈逃脱之时,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在这天灾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一切一切都做不了!

“你用我的剑杀了我的国民,我的百姓!”我红着眼,像一只受伤的小豹拒绝一切伤害。他在我的两步远,静静地看着我发怒,“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发过誓,绝不向我的百姓刀剑相向,如今我的刀刺向了我的百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你的出现总带来灾难,我恨你,我不要看见你。”

我在怨他还是在怨自己?我不知道。

“你不要自欺欺人好吗,这是事实,我们都不可改变的事实,山月,难道你为了那几人便要放弃你的使命吗?如果是如此,那你还是守和吗?你也不再是我……”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泪水中沉默了,泪眼迷蒙中我看着他一双红眸注视着我,不动一丝波澜,安静地,连眼泪也是安静地滑落。

我不知我为何落泪,多少年了,连母后将我送走那时我都未曾哭泣,如今却在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面前软弱地落了泪,为什么,为什么心中想要将这十多年来的委屈哭给他听?为什么,莫名的难过着?

“山月,是为何而落泪?你本无情,岂会有泪,这泪水,莫不是为你守护之人而落。”他的语音清冷,像是寒冬中未结冰的水,冷得让我一下忘记落泪了。但我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他难过的表现,我,伤害了他。

“我本是有血有肉之人,岂会无七情六欲?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你以为你是谁,你怎能认为你可以了解我呢!你不过是一个刺客,竟妄想来蛊惑我,你以为我真的杀不了你吗!”

“山月,你忘了我吗?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他走近我,眼中的平淡让我恐慌,我未曾失忆,更未曾向任何人许过这样的承诺。

“够了,我说过的,我不认识你,我也无须认识你,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过后也不过陌路相逢不相识。奉劝你一句,不要伤害我在乎的人。若不然,碧落黄泉,永生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轻轻的笑了,眼中的妖娆是跳动的火花,让我不自觉地迷了眼。“记住的人永生永世都是苦,命运的转轮一次一次捉弄与我。山月……山月……”他转过身,暗红色的衣袍在这雪间格外孤独。

我看着他消失在我眼前,一切都变的无边无迹,唯有刚下的雪掩盖着这世间所有的悲伤。

“山月,你怎么跑过这边来了,这天就快暗了,当心没有我你可要迷路了。”凌云木小跑到我身旁,拍掉我身上的积雪。

我抬头白了他一眼,“再如何我也不会迷路好吗!”我走在他前头,掩住一切情绪。“凌云木,你知道吗?今日我看到了人食人的场景,一大片人在分割活者,他们脸上是麻木的狰狞。”

“下一次遇见这事,你别管,只让我来便是,再如何,我都会替你解决一切苦难的,你便尽管当你的守和公主吧。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女子。”

“好。”我低声地应了一句。

我的应声显然让凌云木措手不及,但他并未提出疑问,因着我安静得怪异。我不知道,我的心中满满都是他眼中的悲戚,他不过是一个刺客,一个仅与我有两面之缘的刺客,我为何要心心念念都是他!

“啊,糟糕!我的剑!”我竟让我的剑从我眼前溜走,这叫我如何对得起剑客不离剑这要求啊!

那夜,我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呼唤,“山月,山月,来世我们不顾一切爱一场吧,不顾使命,不顾劫报。山月,记住,我叫淮南,你答应的,就算忘记一切也不会忘了我。”

不顾一切爱一场,是谁?隐隐觉得自己真的忘记了什么,可是,我又有什么可忘的呢?

“山月,对不起,让你孤单了那么久。”轻轻的呢喃声抚慰着我不安的心,我在这风雪中沉稳地睡下了。

第六章 春寒雪融急催命

大雪融化,初春来临。这个春季的降临伴随着无尽的严寒,亦将那些刚从饥荒的坟墓中爬出来的这些灾民推入另一个地狱。蔡林说得对,饥荒只是灾难的开始,过后无尽的瘟疫才是真正的杀戮,这场瘟疫让这些刚燃起重生希望的灾民又一次陷入绝望和恐慌。

一月六日,救济的灾民中开始有人发起伤寒,面色青白,高烧不退,虚弱地哀叫着。大夫诊断过后说这是季节性的伤寒,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致命,过后开了几贴药说看下是否有效。不过五日,伤者在夜里突然口吐白沫,初阳渐升之时便病逝了。我同凌云木一道寻去医馆,大夫染病,亦是面色青白,高烧不退,大夫拉着凌云木的袖子虚弱地开口:“将军,是瘟疫。”此话说完便陷入无尽的昏迷中,两日后,大夫逝世。

瘟疫的横行让百姓陷入恐慌中。一月十四日,九济城的驿站迎来了王城的使者。圣上有旨,召守和公主即刻回京。我知道汉月想要我撤离受灾区,他担心我,心中感动的同时亦觉悲哀,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吧。

是夜,凌云木看着我在烛光中面无表情地将这一封五百里加急的信件焚烧成灰。

“守和,抗旨了是诛九族的死罪,可别牵连的我,你赶快回去,我可扛不起这里欺君这罪名,有我和西决,你在这也是碍事。赶紧走啦!”凌云木一副嫌弃的模样,但我可以从他眼中察出担忧。

“我有接到过旨意吗,既无圣旨,又何来抗旨呢?”我微笑着看入他的眼,信件燃出的火花映入我眼,像一朵盛开的花。

“凌云木,从明日起,将所有患者隔离,但务必将他们安置在干净的地方,召集所有能医之人,竭尽全力寻求解决方法,尽量减少伤亡人数。更有一点,仔细检查城中所有百姓,如若染病,便留在城中,如若没有,便撤离到别地去吧。对了,西决来信有没有提到什么状况?”这一场瘟疫来势汹汹,若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没有,一切正常,我很奇怪,为何只有九济城爆发瘟疫,其余受灾区都无任何状况发生。顶多也就是小感冒,没什么大病。”

“你是说其余地方都没有患者?”我惊讶地追问凌云木,这也太奇怪了。“对,西决来信提到伤寒有,但经过医治病情已有所好转,倒是这九济城的灾民,简直像被阎王勾魂似的,一个接一个死亡。”

“凌云木,西决何时来到?”

“两日后吧,他已在收尾了。”

翌日,我深入到灾民中,仔细地记录下病发的状态,起先是头晕乏力,疲惫至极,接下来是发起高热,连起身都成问题,再者便是生命力的流逝,一日比一日虚弱,进不了食,连流食都喂不进去,最后便是昏迷,亦是生命的尽头。

与此同时,凌云木的工作也进行得有条不紊,唯一的状况便是随行的士兵有三个也染上了瘟疫,我明明有叫他们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生死关头他们也没道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这三人染病确实来得蹊跷。而同我一起流连伤患的医者却没有一个染上病的,而当初的那位大夫却染了同样的病,这病源究竟是什么呢?

我把我所观察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忽然身子一重,我扶住旁边的椅子,微弱得喘着气。来不及了吗?我苦笑,原来我也会害怕生命的流逝,我想起了那个刺客,不知道他有没有事,真是的,这时候还想他,我真是病昏头了!

西决来到时我立即将我这几天的记录交给他,一旁的凌云木嚷嚷着我偏心,但我已没有力气去反驳他,这一次便让你再得势吧,我可不会让你下一次了。

“记住,你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以身试险。”说完这句话时我的意识已经开始崩溃了,迷茫中我似乎捉住了什么,是什么?

尸体,是尸体。可惜他们已经听不见了。

这是哪里,我该不是已经死吧。

依旧是漫天飘洒的合欢花,依旧是清冷的月映照着河底那一轮血红的月。这是梦,还是冥府。那一颗有着一圈一圈水纹的白石头依旧在那石滩上孤零零地躺着,依旧是那个女子,用手撑在水面上,用尽一切力量想要触摸河底那红衣男子。苍白的皮肤,那样的安祥,别样的熟悉感。

一道清冷的话语冲入我的脑海中。“山月,你便唤为山月可好?”是谁,一切为何都变得那么飘渺。

“山月,生生世世都不可以忘却我的名,你为我取的名,记住,你唤我为淮南。”淮南,是谁?为何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被唤醒,睁开懵懂的眼,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这对我不公平,为何我生生世世都须带着记忆在人间游走,拼命的寻找你,而你,却连我的名都记不住,山月,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是谁?是这个沉睡在河底的人吗?还是那个红眸的男子?我是他日夜牵挂的人吗?

不可能,这只是一个梦,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山月,醒来,不要一次又一次丢下我好吗?你说过,这一生我们要逆天而行,灰飞烟灭也要爱一场的。”

淮南,淮南。

心里念着这个名字,醒来却看见守在床边的西决和坐在茶桌旁的凌云木,心中忽然闪过一阵失望,我这是在期盼什么呢?

“我睡了多久?”开口发觉声音有些沙哑,西决及时将水递给我,伸手接过,却发觉双手无力,用尽一切力量想要拿住,会过神凌云木已经夺走水杯,递到我的唇边,我抿了一口,有水入喉,一下感觉喉咙好多了。

“公主,醒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西决一见我醒来便急忙问道,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悦,真好,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哪还会有事,别人服了药两天就转醒,她竟然还要一天来缓,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被这一点小病要了命,想当初半死不活都能捡回一条命来!”

我说凌云木你可不可以这么笨啊!这不是摆明要拆穿我的身份吗?我瞪了他一眼,他识相地低下了头。

“现在感觉良好,这些天辛苦了。那病源是不是在尸体上。”惦记着病源的事,只好让他们顶着满眼血丝给我讲一下经过了,我在心底默默地向他们致歉。

“云木下去休息吧,这几天最累的就是你了。”云木?这俩熟到兄弟相称了?凌云木没有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这家伙,怎没见他对我这么言听计从过。“你睡了五天,他在这守了五天了。”

“是这样啊。”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说吧。”

“病源确实是尸体,公主果真聪慧。那些患者都接触过尸体,当然包括你。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病,公主留下来的笔记标明了那三个士兵的突破口,我查过那三个士兵的行踪,他们全都是负责清理尸体的,那个大夫也曾经接触过尸体,至于你,我不知道。”

“但根据这些我们已经可以得出接近尸体的人都会患病,这场瘟疫的爆发大约同此前人食人的现象有光,具体原因现在还在查,当时大夫讨论后觉得这病应是通过呼吸传播的,说实在的,那时我们并没有寻到良方,这药方是一名红衣男子送的,他说他是公主的故人。”

是他?

“他来过我的房间吗?”睡梦中隐约听到的话语,是梦还是他?

“没有,这几日是我和云木轮流看守,没有别人进入。”

“幸苦你们了。”我低下头,将心中奇怪的情绪掩下。

原来,一切都是梦。

第七章 似是梨花还如梦

一切告一段落时我们便启程回京了,期间我收到了汉月的三封问罪书,最后一封我看得出是他的笔迹,四个月了,我一丝消息也没有透露给他,我知道他很担心,但情况特殊我也没办法。

“守和,你说这次回去你会不会被我们英明神武的王关禁闭呢?这王城里没有囚禁之地,他会不会封了你的守安阁呢?”路上凌云木总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地叫着,我不予理会,倒是西决疑虑我俩为何相处连男女之别都不顾。

“凌云木,我觉得你这个将军当得太轻松了,不如你回边境时给我把那些荒着的地给开垦了,少一分你就别来见我了。”我斜了一眼,看见凌云木一脸悲戚。

“下官认为此计对于我朝粮食储备甚有帮助。我朝税收多半用于军粮供给,这正是导致我国农民青黄不接的缘由。若是可以让将士们在闲置时种些地,一来可以缓解粮食压力,二来也让这些士兵的情感有所寄托。这可谓是一举多得。”西决的脸上闪现着喜色,但也有一些疑惑。

“依大人之说确实很好,但大人可否知晓军队是国家的根本,更是国家的支柱,若是我的兵交与你种田,而后他们上战场还有原先的气势吗?这将士都是背井离乡之人,两亩三分田可是大多数将士一生的期盼,如若这举圆了他们的梦,缓了他们的思乡之情,是不是连保家卫国,功成归家的念头也一同赔了进去?久而怠,这国之本还保不保?”这凌云木果真是一军主帅,解围解得是天衣无缝。

他转头向我挑眼邀功,我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接着说道,“守和这一提议分明就是在败坏我军军威,枉你是我军监军,这样做是百害而无一利!”

好家伙,从前为何没发现他这口才,这明明是赞成我的主意,这一说我倒真是有些被说动了,但此时并不是我该说话的时间,所谓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凌云木帮我掩饰我总不会看不出,况且此时我也看得出凌云木是为汉月考验西决。

“将军说得是,但是如果我为兵,这半分田或许会让我更加想要争夺胜利,还归家乡,将军难道看见那一分半亩田不会想起家中亲人,想起要保护国家才可保护亲人,为此,这田地倒了成为激励军心的一种良方。”

西决字字珠玑,我看着凌云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知道他想起了往事,这西决,哪壶不开提哪壶阿!这凌云木是我母后收养的孩童,这意味着他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不知道,但我们总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现而今西决提出我才意识到凌云木的过去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悲惨,如若不是,这才一提到亲人他脸色便难看成这样,但这是他自己心底的槛,任何人都无法帮他越过去,仅仅只有他自己。

“凌云木,把我的梨木匣子拿来,有客人。”我向着凌云木说到,这下可把他喝回神了,他屏息,“不用找了,他是我的客人,当然得让我来招呼了,我可不能怠慢我的恩人呢。”我轻笑接过匣子,“先走吧,我会赶上你们的。”凌云木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我没有多想,只觉这是他对于我离队的一种责怪。

我看着一整条队伍消失在拐角处之时跳下马,站在路旁,心里有个念头,那个红眸的男子会出来的,我需要做的,便是和他比耐力。

不消一刻钟我的马竟然跑了,我看着它消失的影子,转身看着空茫茫的驿道,心里忽然觉得委屈。这场耐力的较量,我承认我输了。“生气了吗?”我干脆在路旁寻一块石头坐下,对着虚空期待他的出现,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

“都和你说不要靠近尸体了,怎么还去了?”耳旁响起了温润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愠怒。我转头对上他血红的眼。“这世界竟真的有血红的眼!”此次他出现褪下了那个银色的眼罩,我呆呆地看着他血红的眼,一时间忘记了所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这双眼,有摄人的魔力。

“这世间没有谁会是天生红眸,只是杀戮多了,也就染上了血的红。”他扶着我起身,帮着我整理身上的灰尘,脸上依旧是初见时的沉静。

“是所谓的走火入魔了吗?”我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引得人想要去挖掘,他听我这话微微一笑,顺着我的发,“也许是吧,山月会嫌弃吗?”

“不会,很好看的颜色,你长得很好看。”这话说完我心中暗骂自己多事,真是的,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说得再多他也不过是救了我一命,我干嘛要心疼他!我低头纠结着,抬头见他的眼中有些许笑意。不明显,却让我一下子迷了眼,我放开他的手,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他。“把我的剑还给我。这把刀我还你了。”

“山月知道这刀唤什么吗?这刀唤琊,传说是用千年玄铁打造,萃以忘川之水,据说筑刀之人欲用这刀困住心中情欲,即便千百次轮回也不忘心爱之人。山月,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他没有接过我手中的匣子,而是悠悠的同我聊起来,我们慢慢地往前走,我不懂他的用意何在。我无法回应他,对于情爱之事,在很早之前就决心抛却,我没有安定的心,如何给得别人承诺呢?

“如果是我,我会走过奈何桥,一切烟消云散,前世情何苦今世伤呢?对吧?”我笑着看着他的脸色并无多大的变化,依旧淡淡的,没有一线波澜“这倒符合你的性情,算了,这刀送你了,反正于我也无用了。你的剑来日我再送还于你。我看你很着急那剑,是有何重要意义吗?”

“不知道,据说那剑是我父王当年征战时无意间获得的,之后送与我母亲。我开始习武之时母亲便将这剑送我了,看见那剑的第一眼我便觉得自己是那剑的主人,你说这是不是有些好笑。久而久之那剑的存在也成了习惯了。”

我歪着头,看着这个扬言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有着精致的侧脸。我很好奇一个有着温润声音的男子脸上的线条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柔和,他脸上的线条是肃杀的刚毅。一双剑眉,凉薄的唇,略过白皙的肤色,一个天生的杀手。

“我可以把你的打量当成是在乎吗?山月。”他忽然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三分认真七分戏谑,这话让我想起我们不过是见过三面的人,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谈这么多。

“其实你并不是走火入魔的对吧,你的意识还在,虽然我不懂,但我知道,你只是比其它杀手多了一分情,是这份情将你变成如此的吗”我低着头,回避他的问题。

良久不见他回应,正以为他不想回答时,传来他温润而隐忍的声音:

“也许吧。”他看着我,抬头只见他脸上是淡然的解脱,我难以理解,他的年龄看起来与我相差不多,却有着一颗苍老如此的心。“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无所有,就连名字也不是自己的。”

“淮南,我便唤你为淮南吧,似乎在梦中梦见过一个与你相似的人。既然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便让我来取吧。新生的婴儿之所以要取名,是为了忘记前生重头来过,你也许需要忘记一些事情了。淮南。”我笑着说道,我觉得,这样做会让他快乐起来。

“是淮南吗?”他突然轻笑着与我确认,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为何而笑,真的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无论如何,我喜欢他的笑容,干净而纯粹,像那梦中洒下的梨花白,悠悠的荡漾着我的心魂……

第八章 刀落血溅生亡灵

淮南同我走的路大都是僻静深远的,这是他身为一个杀手的本能,但觉得他不会照顾一个正常女子应有的感受,否则他不会让我时刻面临着野兽的威胁。

“山月,我可以看懂你在想什么,说实在的,你现在的想法完全摆在你的脸上。”我手中抱着刚拾回来的柴火,还未走近便听到淮南半是取笑的话语,心下微觉尴尬,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你有能力保护你自己,也许我更需要你的保护还说不定。”

一听这话我惊讶地抬起了头,“这是在说笑吧,你说这世间可还有人能敌你吗?”

“有!”他说着接过我手中的柴火,开始打理一切。

他坚定的回答让我心下微微颤抖,“好奇你会屈服在怎样的人的门下,又是怎样的人放弃你这样一个人材,让你当一个没有心的杀手,这人可真是够聪明,也够胆大!”

“为何如此说?”我总觉得淮南可以料到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更能料到我所想不到的某些事,正如他此时看我的眼神中只是带着一丝趣味,而非惊讶或是好奇,这让我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的他可以让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汗颜。

“既然你不愿说,让我来猜猜可好?”他看着我,依旧平静,唯有那眼中流转的光彩告知我他对这事感兴趣。而我一脸不情愿,我并不乐意自己的心思被人察觉,对他更甚。

“对于一把刀,最好的利用便是让他没了感情,这样他才会死心塌地地去为你做任何事,但这样做的结果有可能是致命的,因为你不能知道这把刀何时会对向自己,因为这把刀是没有感情的。也许你这样想是对的,但对于一个没有心的杀手,主人有时便是他的一切,你觉得他对向自己的主人的可能性会是多大呢?”

“是谁可以将你的心收拢?”说话间我已闻到一股肉香。“你家娘子肯定会很幸福,有你这样的丈夫。我想汉月也是很幸福的,因为他有了木二。我可以问为什么吗?为何要取木二的性命吗?”我接过淮南递给我的兔子肉,抬头看着他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在处理剩下的兔子肉,其实他挺会生活的。

“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吃吧。”淮南用言语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知道,向一个杀手询问为何要杀人是愚蠢的,但我心底宁愿相信他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这种心理是什么,在军营我的父亲王凌称这种想法是同情心泛滥,他说,一个军人不需要有这种感情。

吃过后我们并没有选择休息,严格说来是淮南选择了继续前行,这是他的本能,而我选择跟随他。

夜的寂静让树林里隐隐传来的各种野兽嚎叫声显得格外悠长,这时刻提醒着我要随时警惕,反观淮南,如若不是这阴森的环境,我会认为他是来出游的,而且是那种毫无压力的那种。

“我从小便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也许比这还要残酷更多。环境可以铸就很多人,就像你,被喻为天生修罗一样,我们都是被迫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他的目光仿佛穿过这幽暗的树林,到达了一个未知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是我我到不了的。

“小心!”

陷入沉思之时他突然搂过我的腰跃上身上的那一棵树的树丫上。我向下望去,只见一群在黑夜中眼睛闪着红光的狼聚集在我们所在的树下,虎视眈眈,说实在的,一匹狼也许我可以斗得过,可惜人家狼群不讲究单挑,一般都是群起而攻的。

“你的瞳色……”狼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淮南的眼睛,更让我意识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淮南的眸色已变为正常的浅棕色了。

“我说过我并非天生红眸者,这世界也许有,但并不是我。”他并没有放开我的腰,而是紧紧地搂住我,他微眯着眼,仿佛在昭示着他对某件事突然有了兴致。“守和,我们来进行一场比试如何?”他偏过头,紧盯着下头那些闪烁着嗜血光芒的野兽。天生的杀戮者。这一刻我的心中跳动着这个念头。

“我拒绝。”我推开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喜欢这个时候的他,所以迫不及待想要逃离。凭借自身的能力跃向另一棵树,差一点我便能够跃上去了,可惜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树干离我越来越远。下去,我必死无疑。这一刻我怨恨自己为何要把弯刀放在淮南身上。

绝望之际眼前闪过一线银光,之后感觉自己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就像在华摩城一样,紧要关头他总会伸出援手。

“这下可别无选择了,并肩作战可好。”我们被狼群围在中央,他的头抵在我的肩,用双手将我的手打开,“双手紧紧地握住剑柄,记住,你把你的灵魂交与它,它便会把灵魂交与你,去感受它的喜怒哀乐吧。挥下你的刀,来拯救你自己。山月,我把我的命运交给你了。”

耳边响起淮南温润的声音,一点一滴,像被蛊惑般挥出了刀。伤己三分,杀敌七成。我看见这些生灵的眼睛在我的弯刀下渐渐暗淡,没了生机。

为了自己,去杀害这些无辜的生灵。我转过头看见淮南,他的眼睛又变成血红的颜色了,交织在狼群中,闪烁这同狼一样疯狂的神色。我们都是一样的。对于狼来说,我们是残杀它们同伴的入侵者;对于我们来说,求得一线生存的唯一方法只有战斗。

一切都停不下来了。

“嘶!”右手臂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心中一惊。我急忙缓过神来,双手一挥将一头灰狼的前臂给砍了下来,鲜红的血溅到我的脸上,这间究竟含着多少伤感。

“淮南!”我喊着他的名,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一种属于回忆的感觉涌入我的脑海,心底被绝望的潮水包围。“救救我,救救他!”

“山月,山月。”耳边传来淮南焦急的呼喊声。我此刻唯一的念想便是让我昏过去,让我昏过去,这样我便不会有这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受,可是我觉得我已不受思维的控制,挥出的双手停不下来,月白的衣裙染上一层又一层无辜生灵的鲜血,干涸在纱裙上成了盛开的地狱接引花;未凝结的晕开来,渲染着无尽的悲哀。耳边是狼群愤怒与悲伤的嘶吼,狼是不死不休的生灵。

不死不休。这不正是此时的我的写照吗?

“醒醒,山月!”

狼群不敌我手中的弯刀,杀神弑佛,上百只狼不一会便变得稀稀拉拉了,但它们都不愿停止,而我,早已停不下来。

绝望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手中的刀也让他夺了去,淮南,我抬眼间看见他血红的眼已暗淡下来,像极了凝结在我衣上那干涸的血液。他拉着我使劲的向外跑去,偶尔冲上来的一匹两匹狼也被他一刀砍杀,他眼中浮泛着沉静,这样的他让我陌生,就似看着一个无情的死神在冷漠地收割生命般,那般不可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已无狼嚎,淮南和我停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下,我一下子软倒在地上,这场战斗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要难挨。

战场上我可以麻痹自己是保卫国家,而现在呢,我明明可以避开这场无谓的战斗,这些无辜的生灵明明可以安好地生存下去,如果不是我一时赌气失了手,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执念竟将你引入了梦魇,是我的错。”淮南半蹲下来环抱着我,用他的温暖来缓和我身上的战栗。

我不怪他,我更加心疼他,原来他便是这样过来的,一点一点去接近刀的灵魂,一点一点被刀所带的绝望所侵蚀,最终起了毁灭一切的念头,这刀的主人,究竟带着如何的执念铸造这把“琊”的。

“淮南,淮南。”我呢喃着他的名,看着眼前渐升的初阳,他微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红眸紧紧地盯着我的眼,忽然微叹口气,把我抱起来。

这家伙,竟能明白我未说出口的话,说实在的,此时我实在没办法去想那些温情的事,身上弥漫的血腥味让我作呕。身上脏得,破得,估计连乞丐都不愿意接近我了,淮南还好,估计没有我他可以一丝血迹都不沾。此时的我已是全身虚脱,一丝力气都没有,我好奇淮南为何可以看出我已是走不动了。

而当我听见水流声时更觉得不可思议,他一个大男子,竟那么明了一个小女子的心思,这样的纤细心思真的出于一个自认无情的杀手吗?

第九章 无故别离无故伤

他把我放在溪边后便离开了,直到他从我的视线消失我才将衣物褪下,一口气扎进水中,伤口碰到水的疼痛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天气的水果然不能碰,不一会我便冻得浑身发抖,急忙从水中出来。

来到岸边我发现那里放着一套白色衣裙,嘴角轻扬。快速将衣裙穿上,刚刚合身!

我想问,这衣裙是从何而来,依我所见,这个可是荒郊野岭,不见人家的地。如果是一般人,此时我不免会有天大的怀疑,但我却不认为他会伤害我,饶是在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夺命者,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数次救我命的男子,我对于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难道,我喜欢上他了?

我苦笑着摇头,甩开心中这奇特的想法。“怎么了,伤口疼了吗?”

耳畔想起他温润的嗓音,我摇摇头,他把我拉到旁边石头旁坐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中拿了一个药箱,这东西难道可以随身带?“山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喜欢把你的想法摆在你的脸上。”抬头撞见他平静的脸庞,“据我所知,这里是一些到边境执行秘密任务的军士必选的捷道,沿这河一直上去便是驿站,这些东西便是从那而来的。”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瓶伤药,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动作轻柔而熟练。

“从前在边境的时候,我曾暗中探听过,在军将的眼中我是不可捉摸的,怎到你眼中我却是一丝秘密也不懂隐藏的小娃娃似的。这样的认知差异便是你比我强大许多的证明,在你眼中,我便是蝼蚁。怎样,我这样说得对吗?”我兴致勃勃的分析着,善于分析自己的弱小才能迈向强大。

“哪有一国公主一国将军将自己比作蝼蚁的呢?”淮南拿出纱布帮我包扎,无奈地摇头,我为他这样的小举动感到欣喜,之后他又开始处理另一个伤口。“我觉得你并不应该上战场,至少前锋并不适合你,我更不希望你去当前锋,你最好的去处便是使者。所谓两国交战,不杀使者,山月,这才是你的归所。”

谢谢。我在心中不自觉地向他说出这两个字。我是路痴,而他是懂我的,至少他在意我,“我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谢谢,但是我无能为力。现在我只是一国公主,并非什么将军了。你既有闲情来操心我的事,也该想想你自己吧,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职业呢?”

“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我看着他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心中生出了深深的难过,也许我问出的这个问题有些愚蠢,杀手这个职业的结束代表着什么,不用想都知道。是死亡!

迄今为止没有几个杀手离开主人可以生存下来,不是因为他们不能生存,而是有人容不下他们!

“淮南……”此刻我的呢喃带着未知的感伤。他抬头看着我,我可以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出我的倒影,十八年华,荡着水光的心境。

他没有言语,将我扶起身来。“刚才从驿站那边过来,见着你的队伍了,你也该同他们会合了。我们往那边走吧。”

“我们要走驿道吗?”我掩住心中微微浮现的失望,淮南听我说这话看了我许久,最终没有回答我。

不是说我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吗?难道你此时看不出我心中所想吗?

“山月,与你一道,我很开心,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也许你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走出那条小道淮南拉住我的手,看着对面驿站门前两三人,“其实,我的名字便唤为淮南,一直都是!”

“没有关系的,山月,既然命运给了你选择,那么你就有这个责任去面对这一切苦难。希望再见时你不会恨我。”他靠在我的肩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声喉一如原来般的温润,可却不带一丝情绪。

“为什么?”推开他,艰难地问出这一句话,他只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看入他的眼中,直至视线模糊消失。他把我迷昏究竟是为什么?朦胧中感觉他的唇擦过我的额,我带着这不明就理的现实入了梦。

飞舞的合欢花像安静洒落的泪,那一轮倒映在水中的红月荡漾着悲伤。

她在哭,她的侧面对着我,我心中的直觉告诉我她正在哭泣。其实我很难想象我自己哭泣时的模样,但现而今我算是见识到了,从前我总觉得伤心应是梨花带雨应是是娇弱无比的,可此时我感觉不到她一丝娇弱,也许伤心到绝望便是那样安静地落泪吧。她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忽然凭空幻化出一把赤红的剑,仿佛上头还带着刚出炉的炙热。她的手伸出握住剑柄,狠狠地将剑刺入她面前的河,不一会她的唇边竟有血溢出,滑过嘴边滴落在那把剑上。

红光四溢!我此时虽无触觉,但我总觉得那剑带着炙热温暖那女子的心。

“从今日起,你便唤为琅吧,带着我的记忆和永生的等候在这世间轮回寻找,找他,一定要找到他好吗?你说好吗?下一世我定不会让你错过,人世间传说淬忘川河的水记忆永存,你说我永世守在这忘川河畔,上天会不会怜悯我教我不忘却你。下一世,下一世,换我来寻你可好。”

场景忽然硬生生被转换,崖边,红衣女子看着已无生命气息的白衣少年,红眸平静得让人可怕。但同样扣人心扉的是一匹灰色毛发的狼佝偻在一匹有着洁白毛发的犬獒身旁,我仿佛可以听见狼的呼唤:

醒来,醒来一次又一次,直着烈火将一切都焚烧。

“不要!”我大声地呼喊起来,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仿佛被烧死的是我至亲至爱之人。

一切,又开始模糊……

“她怎么了?”

“也许是梦魇了吧,可能是悲伤的梦。”

耳畔响起凌云木及西决的声音,我还在做梦吗?我强睁开眼,光线刺激得我转头躲避,一瞬间我又想起了一切,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但醒来的一瞬间好像一切都变的模糊了。

只有那个女子,还有那一地遗落的悲伤。

第十章 如是相逢也陌生

“我怎么在这里?”一开口我发现我的声音带着沙哑。

“公主,王上有信传来,可能王城中有事!”西决将一封封存完好的红色信封交与我,我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

父王曾与我说过,红色信封是我们家族的一种重要传统,除非重大事件,否则这信封不会出现。我依旧记得上一次收到这个信封的时候,是我父王的死讯。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西决手中接过这信封,我感觉我在开启的同时手在微微颤抖着。

不安,盈满了我的心。

“你不要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任性妄为,守和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是不会饶过你的!”信封刚接过手凌云木忽然发横,一旁的西决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无缘无故地吵起来。

“都和你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别过头,紧紧地捏着这一封信,凌云木看我这反应更加生气了。“谁爱管你的事,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嚣张什么!”他冷冷地讽刺着我,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我转过头,将手中的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之后猛地起身,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反应过后推开了我,一脸铁青。“凌云木!”我吼道,房内的争吵引来了其他人,我别开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上的却是他轻蔑的眼神。

“你以为你比我好吗?无药可救的可怜虫。”我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径直地往外走。身后传来凌云木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要追,她爱去哪去哪,少来这里碍手碍脚的。”

下一次有你好看的,心中想着,跳上马背往王城的方向驭马。

谢谢,凌云木,又一次受你照顾了。

红信封的作用不在于里头的内容,而是它本身还带着特殊的意义,上一次接到红信封是我父王永安王去世的时候,这一次王城给我送来这东西一定有别的目的,凌云木激怒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有机会脱身,我明明知道的,却在他的话语中真正地动怒了,那一巴掌可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我在他的帮助下如愿瞒住了所有的人,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严重到让汉月动用这个呢?但现在已无暇去思考这些,一刻钟后我停了下来,将马儿系好,将挂在马鞍上的弯刀去了下来。

十二个,不对,是十三个。看来王城所遇到的事情十分重大,不过,这些隐藏在草丛后的杀手为何要来杀害我这个没有用处的公主呢?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都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我不喜欢这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所以决定与他们正面交决。

他也来了吧,淮南,我不知他在哪,但却清晰地闻到那种淡淡的檀香味,那隐藏在别处的人就是他吧,他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吗?

难怪说要我别怨恨他,怎么可能!

心中无缘无故有了被背叛的感觉。淮南,利用,背叛,这些词的出现完全激怒了我,我嘴角扬起冷笑的弧度,转身,只见十二名黑衣人定定地站在我面前。

“不过是群蝼蚁,难道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能杀得了我吗?”敛下眸光,瞬间又将凌厉的眼神从每个人身上扫过,这是我在父亲那学到的第一招,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你的敌人,让她他们觉得对手是深不可测的,增加他们的心里负担。

自己其实没什么把握,这些人的实力虽然在我之下,但在人数上占优势,若想打赢他们,只有用特殊的方法了,只要我不受伤,那个方法应该行得通吧。没能多想,眼前已是一线刀光闪过,我一个下腰躲过,又有一人在后头攻上,这些人配合得极默契,一时间我竟无力还击,仅一味被压着打。

又是一个闪身躲开他们的攻击,我心一横,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赌这一局。这样想着,也就放开手去拼了,依旧是杀敌七成伤己三分的刀法,不一会便了结了三人的性命。其余人也带上或多或少的伤口,而我自己的后背也是一道长长的刀伤。除了这些人,还有他,到现在还未出现,他究竟在想什么!

看着这些人眼中的忌惮,被包围的滋味不好受,看了一下距离,冷冷地看着他们:“今日,你们注定要死在我手中!”似乎被我的言语吓到了,他们看了一眼带头的,那人倒是镇定,提剑向我冲来,这是为了鼓舞一下自己的士气,其余人见此也都一涌而上,此刻我的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

他们一近身,我便将藏在袖中的化血散撒开来,以我为中心的所有人都沾上了药粉,这一下倒让他们楞了,仔细打量起自身来。人,都是怕死的。

化血散是用来阻止血液凝结的,发作非常快,如果没有随身的解药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化血散。”我悠悠的说出这句话,即使是蒙面也可以看得出他们大变脸色。“走!”为首之人大喝一声,急忙离去,我看着这些可笑的人,不可抑制地笑了,背部的疼痛提醒着我生命的流逝。

“好玩吗?”我转过身对着无声无息出现的他说道,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值得吗?”他温润的声喉依旧没有波澜。就连脸色也无一丝动容。“你觉得呢?”我反问他,一瞬间竟看见他的眸光闪了一下。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充斥在我们之间,气氛一下凝结在这里。

“公主。”西决焦急的声音响起,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靠近,我知道,即使凌云木说不许追,这个骨子里有着书生气息的男子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不要碰我!”我喝道。

“不要碰她!”没有想到他却与我说出了同样的话,心中的疑惑一下升腾起来。

我看着淮南,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的靠近,所以本能地拒绝西决的搀扶,那他呢?究竟是何目的。“额......”化血散的发作让我感觉到浑身力量的消逝,一下跪倒在地上,西决向我走近,一下又想起我的排斥,站在那进退不得。

“解药在哪里?”淮南走近我,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靠在他身上,他的头抵着我的肩,奇怪地想要靠近他。

“平安锁。”意识渐渐地模糊了,但还是感觉到他微冷的指尖触碰到我脖子时轻微的颤抖,我的嘴角划开了一个苦笑的幅度,不知道此刻我该作何反应。

第一次庆幸自己可以在想晕的时候晕过去。但想知道,昏迷之前那一句温柔的话语是幻听还是出自他的口。

我在。

第十一章 即使艰难也强求

醒来时已在一家农庄里,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觉察到后背的疼痛。他,应该离开了吧?竟恍若隔世。

门外桃花映绿叶,春天还是来了。

“公主。”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西决让我吓了一跳,他将手中的药递给我,敛下眼,将心中的那一抹小小的失落掩藏起来。似乎,过于在意他了。闷声将药一口气喝干,将药碗递给西决。他没有离开,却是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可以,请教公主一些是吗?”他吞吞吐吐地说完整句话,看了一眼,已是红了脸。我点头,“云木和那个红衣男子对你很重要吗?”

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也看出我的疑惑,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感觉在云木面前你才有真实的情绪,会笑会发怒,像是你的情绪都被他所牵动,与我相处时,总有一种客套疏远,更像一个戏子。”

我轻笑,这个书生特有的直率会让人放下心防,隐隐觉察到他是在抱怨自己受到的区别对待。“凌云木对我很重要,没有他就没有守和。他是我交托性命的人。”他低下头,我直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那个红衣男子呢?你们间的气氛总有些奇怪,像是本能地相互排斥。”他想了很久,用了本能这个词,我有些惊讶,但转头一想也能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像两个极端的人,他是破坏的代名词,而我的使命是守护。

“可是感觉你们也是本能去靠近对方,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我无法理解他说的这句话,心里对于他说这话有些排斥,看着门外小院一只小猫从门前走过,好奇地向里头观望着“我不知道,也许你说得对,你知道强大动物扑杀猎物的那种情形吗?淮南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就像那只落网的动物。这样说也不对,应该说,他在试图改变我,而我因为他身上的那种神秘感会不自觉去接近他。”思来想去总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他给我的感觉,这样一想,也把我心中的疑惑解开了。

介于这两者之间,他接近我是为了猎杀我,我靠近他是为了逃开他。

“快走!快走!”门上突然出现一只血手,同时一个嘶哑的男声出现,西决听到呼喊立即过去,一见却是农庄的主人,五十上下的老汉。“公主,快走!别毁了他的一片心。”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便晕死过去了,我急忙起身为他诊一下脉,回天乏力。

“赶快走!”说着我在西决的指引下来到马厩。“公主,那个庄主?”他急切的问我,显然很担心。我没有回答他,以最快的动作解开绳索,将一匹马的绳子交到他手中。

“分开逃,你往那边去。”说完我便跳上马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逃去,不可以连累他。心中这样想到,凌乱的马蹄声出现在我的后方,我看了一眼,庆幸西决没有追过来,这种危急时刻,他也明白他一个书生只会成为我的阻碍。不用一刻钟,我便在一条溪边被追上了。

这个时候我有几分胜算呢?我在心中盘算着对策,后背传来的疼痛感几乎让我放弃希望了,我咬着牙,举起弯刀与他们对阵。六人,为首之人看上去功夫还不错,隔着蒙面的黑布我也能感受到他讥讽的笑意。

“原来将军真是个可人儿。要说当初我还在怀疑呢,一国公主竟然沦落到上前线,安国果然是靠女人才能存活的国家。”为首之人话语刚落旁边的人就附和着笑了起来。我咬牙忍耐。“你是谁?”我冷冷开口,他知道我的身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流出去,必须杀了这些人。

“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给您一点提示吧,还记得您刚上任时处理的那个副官吗?”他笑着说道,我顿时便想起来了。是他,张端。

记得当时是以叛乱罪处理他的吧,那时为了杀鸡儆猴,整顿军纪,便下令彻查军中所有士兵,这个张端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没有上任前就听过很多他的事迹。但结果他却是第一个交到我手中的作案者。

负责调查他的是凌云木,所以我很确定他的罪名是成立的,但他对于他通敌的原因却不肯吐露一丝一毫,无可奈何之下我处死他了。但他却逃走了,至今我还未能真正清楚他是如何在守备森严的军营中无声息逃走的。

“不知道。”心中的倔强让我耻于承认,他一下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手中的弯刀握得更紧了,今天,必须让他们守住我是守和这个秘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住秘密。

“给我上。”他冷笑,其余五人朝我一拥而上,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提刀迎头而上,一交手却发现与上一次的功夫差不多,这一次由于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不一会就撂倒三人,张端看上去有些惊讶,我吃力地喘气,心里盘算着剩下这三人该如何处理。

手臂受了严重的刀伤,我用左手捂着,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滑落。

“将军英姿未退啊,不愧是传说中的夺命修罗,不过,我想你应该认得这东西吧,昨天,你可用它了结我十二名手下,我还以为你受的伤只是小事,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药粉,经他提醒我才注意到后背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淮南在给我上药时可能在绷带上抹上了麻药,现在伤口破裂,药渗入伤口中,倒是麻痹了我的痛意。还真是个细心的人呢!

“就算如此你也活不了,既然你认得我,你也该知道我守和说一不二的性格,我说你们今天死你们绝对活不过明天。”我看着他,失血量已经超过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了。强撑着脚软要跪下的冲动,如果赌上自己的性命,杀了这三人应该没有问题。

“等你从阴曹地府来向我索命时再说这话吧。”他冷声道,将手中的化血散向我撒来,“额……”伤口沾上异物一下刺激我的神经,忍不住哼了一声,从现在到发作的时间,够了。天要绝我我岂能反抗。汉月,这辈子最后一次守护你了。

“杀了她!”张端惊恐地下令,我挥刀向前,脑中浮现出淮南在丛林中的模样,竟然,他是最后一个出现在我脑中的人。

第十二章 天命难违不可求

哪怕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当张端的剑指向我喉咙之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许多对这世间的留恋来。对不起汉月,在最后时刻竟给你带来巨大的威胁了;凌云木,其实从一开始就想与你说谢谢,没能说出口我很后悔。

我想再见他,见那个在雪夜带着一身风霜的红衣男子。

“行啊,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将所有人杀了,我还真是低估你了。”血水从他的脸部滑落,映得他格外狰狞。我跪在地上,吃力地用弯刀撑着自己,倔强地仰着头。他瞧见我这般模样,用尽力气将我推到在地上。

我喘着气,脑中滑过无限的绝望。“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中的!”我咬着牙艰难的起身,却意外地发现生命的流逝比我想象中来得快,再一点,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再次举起弯刀,这时他的眼中闪过杀意,在他近身的瞬间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淮南……似乎,对你过度在意了。

“对不起。”温润的声音滑入耳中,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临,微微睁开眼竟对上那一双赤红的眼。“杀了他。”我轻轻地对他说,语中带着恨意。“在这里等着,看着我,视线不可以离开我。”他扶着我坐下,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唯有那眼中闪过点点光辉。

他没有多说,转身向张端走去,我看着他,张端在他的面前就像苦苦挣扎的溺水者,而他就像一个强大的狩猎者看着他的猎物佝偻在他的脚下,他用最残忍的手法折磨着张端。并不让他死,一寸一寸的划开他身上的皮肤,不一会张端就满身鲜血。

我将平安锁里的化血散的解药拿出来,用手碾碎,敷在身上的伤口上,六道伤口,手臂上的伤口最严重。而后背上的伤口我无法处理,只好等着,感受生命的流逝,再等等,再等等……

“饶命,好汉饶命!”张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但我感觉淮南已经杀红了眼,他在生气吗?又是一剑,毫不留情。不消一刻张端便晕死死在他的剑下,他没有丝毫怜悯,一剑了解他的性命,干脆,冷漠。在他折回来的那一刻,我打了一个寒颤,修罗!“山月,你害怕吗?”

曾经,他也用这样的语调向我询问,我以同样的反应回答了他。“没有,只是有些难过。”他不再应话,将我抱至溪边,失血过多将我的意识全数摧毁,我迷迷蒙蒙。意识在消散。“山月……”他扶着,唇瓣无意间滑过我的耳,不自觉地轻颤一下。

“山月……”他继续唤我,我埋在他的胸前,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淡淡的檀香让我想要入睡。“山月,说说你的故事好吗?”他将我放在一块大石头旁,融雪化水奔腾而下,敲击着石头,发出叮咚的流水声。

“嗯。”我微微应声,讲起了属于守和的故事。“那时我方才六岁,正值喜爱踢键子的年华,母后走过来半蹲在我面前,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山月,为你哥做些事好吗?我那时天真地认为这只是一件简单的事,却没能想到被秘密送往边境父王的故友王凌将军家。

成了他的儿子,唤为守和。那时的自己只觉得这是个可笑的称谓。我哭喊着央求母后不要丢下我,她抱着我一边垂泪一边在我耳旁轻说:山月,为了你哥,成为他的影子;为了这安国的和平,成为传说。

我愣了,停止了对她的央求,静静地看着我所谓的母后,这个人,让我有着莫名的陌生感。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推开她的手,转身向着这个被称为我父亲的男子走去。我说:爹,我想回家…

从那时起,与她断了一切联系。”

淮南用手帕沾水,一点一点为我清洗身上的伤口,我愣愣地看着他紧蹙的眉,心里有丝丝暗喜,回神却发现他紧盯着我手臂上的伤口看。“化血散。”我苦笑地看着不停往外流的血,脑袋一阵眩晕。“最后你原谅她了是吗?”抬头看入我眼时他又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嗯。父王逝世次年,母后也终于随父王而去了。我很傻,我在最后的那刻扯着她的袖子,红着眼对她说:你欠我的还没还我,你如果还要丢下我,我一辈子都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眼中闪着泪,无力的握着我的手,虚弱地喊着:山月,山月。

我其实一点都不恨她,我只是害怕我爱的人一个又一个离我而去。汉月曾告诉我,母后她想我,很想很想,想到入了骨血,之后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头装满了母后给我写的信件,可惜我一封也没能收到过。”

似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吐露自己的隐藏得最深的伤,他给我手臂上的伤口上了药,一下站起来要褪去我的衣服,我抓着他的手腕,脸上烧成一片。“听话。”他说了一句,我倔强的不肯让步,他站着抱住了我,轻轻地叹气。

“淮南……”我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句。“你不用难过,能够遇上你是我们的缘分,虽然很浅,不过,感觉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其实我不想死的,但命中注定要我死在这里,我无法反抗。”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一次自己所受的伤就算华佗再世也未必能够医治。

“不会的。山月,有我在。”他摸摸我的头,我看不见他的脸,自己很奇怪,坚持了这么就就为了见他一面,可见到了却只想要更多,还想要更多。“淮南,你做过梦吗?那样的梦,有两个月,倒映在河底的那轮弯月照耀着一个像你一样的男子。我觉得那就是你,你呢?做过这样的梦吗?”

“不,不曾。”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淡无比。顺着我的手将我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摸出,只听“嘶”的一声,便感觉背后的衣服被划开。“淮南……”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身上的力量被流逝的血一点一滴抽走。

终于,还是到最后了吗?

“你死,我就让安国给你陪葬。”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像是在宣誓般的郑重。哪怕现在,他还不死心地为我处理伤口。“够了淮南。”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发出的一般,“下辈子,下辈子我不做一个没有心的人,到时我们再不顾一切爱一场。”

“不!”他突然发狠。大声地控诉着什么,可惜,上天已不给我逗留的时间,眼前的他渐渐模糊,直至堕入到永恒的黑暗中。

第十三章 山花落尽徐徐归

一梦已是三年过。

再次醒来时看着那红帐轻晃,迷离的月打在淮南的安静沉睡的脸庞,一瞬间感觉隔了千年的时光。我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却一下子落下了泪。

忍不住嘤嘤落泪,心中的难过不绝如缕,好久,终于又见到你了。“醒了。”他惊醒后伸手摸干我脸上的泪水,由刚才趴在床边的姿势改为站起来搂着我。“这一觉睡得久了些。”他说这话让我感觉自己不过多睡了几个时辰。可是那淡淡的伤疤却告知我,这一觉真的久了。

我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无比。“淮南。”我哑着声开口,他推开我们间的距离,看了我一眼,走到桌旁为我到了杯水。温水滑过喉咙嗓子舒服多了。他将我扶起来,我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景象,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

我错过了他们的生命历程,他们的身上有了成长的印记,只有我,我的心还停留在那个沾着血与泪的午后。已经忘记了如何去靠近他们。“为何哭泣?”他的手触碰我的脸颊时才惊觉泪的滑落。他叹了一声,紧紧地将我拥住,用他的体温来为我驱赶彻夜的寒冷。

“我睡了多久?”我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不知是在害怕自己还是在害怕时间变化的一切。我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我害怕得到我不可承受的答案。

“很久,久到我们都成亲了。”

“什么?”我喊了一声,推开他跑下床,许久未动弹的我一下就软倒在地上,“为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在我昏睡时与我成亲,这是冲喜的习俗,要是我未能醒来这可就成冥婚了。为了救我,这又是何苦呢?“这是山月同意的。”他又起身将我抱回床上,这下我更是不知所以然了。我盯着他,他还像从前那样不爱解释太多,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娘子,总觉得这时他的眼中有着格外多了些东西,这一下,脸都烫起来了。

“淮南……”我低下头,“我究竟睡了多久。”

“三年。”他沉声说道,声音一如从前的温润,只是更加温和了,岁月将他身上的肃杀气息隐藏,现在的他更像一个翩翩君子。我想起了那句话:在佛前焚尽檀香。现在的他像极了苦行僧,有着对这世间的一切的释怀,似乎,对于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会去渴求。三年时光,竟可以将一个人改变成如此模样。

“三年啊。”我低声和道,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就是梦中的那一对无法终了,苦心祈求下一世的,可悲的恋人。

他是我潜意识中等待的那个人,淡淡的,独特的檀香味散开来,在佛前焚尽檀香吗?

“你做过那样的梦吗?那样的梦,有两个月,倒映在河底的那轮弯月照耀着一个像你一样的男子。”他听到我安静的询问愣了好半会,没有回答。只是搂着我的力道一阵重过一阵,我不言语,这一切,就让它成为一个美丽的梦。

“山月,讲你的故事给我听好吗?”他放开我,背着烛光的脸庞镀上了一层轻微的光,他比三年前更加消瘦了。三年前他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便让我讲故事给他听,其实我知道的,这也许是他逃避的一种方式,我们的心中都有着柔软不可触碰的伤痛,有时候,追究太多也不好。

“昏迷中我也做着不可思议的梦,我听到熟悉的呼唤,一声一声的低语,一句一句的情话。我想睁开眼,看看是从哪儿来的悲戚与伤痛。可是我无法动弹无法睁眼。那时我总会听到一个女子温柔的低吟浅唱:山花落尽徐徐归。

我也听见花落的声音,就是落在水面时的那种轻微声响。我觉得阴曹地府建在水边,那个吟唱的女子该是传说中的孟婆呢。”

说这话参着一半真一半假,真实是自己入了那个梦,成为了那个悲伤的白衣女子,我可以感知所有的一切,只是游荡忧伤的换成了那个红衣男子,听尽了他的迷茫,他的无助。他只是一个失去记忆,苦苦寻求爱人的可怜人,而我,就像当初看到的他一样,躺在河底。

只是静静地当一个倾听者,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淮南并不评价我的故事,我也不想告诉他在最初的一个月中,我每日都可以觉察到血腥味入喉的滋味,他不知道他的特别之处是那溶入骨血的檀香味。他的付出是安静的,就像他的人一样,也许我们早已被宿命羁绊,在彼此的生命中扮演着无法替代的角色。

“累了吗?”他忽然开口问我,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刚醒来身体很虚弱,不一会就累了,但一想到明天就要面对所有人心中竟焦虑起来。

这种感觉让我十分压抑,甚至无法入睡。“在担心吗?难道觉得自己没有能力面对这些变化吗?山月,看着我。”他抓着我的手臂,我抬头盯着他的眼,不知不觉被那浅棕色的深潭吸引,一时忘却了一切。

回神时脸一下就红了,烧成了残阳余下的云彩。尴尬地低头,他捧着我的脸,强迫我对着他,“山月,你觉得我陌生吗?让你害怕了吗?”他的语调仍是淡淡的,我看着他,犹豫地摇了摇头。他松开手,将我搂入怀中。

我察觉到他轻微的失望,察觉到了他的忍耐,一场梦,莫名其妙地让我更加能触摸到他掩盖在平静表情下的真实感情。他是个不容易开心的人,迄今为止,唯有当时为他取名时他笑得最真。我想让他开心。

“没有人会变,你不在,他们都不愿远去。”他又闷闷地说了这句。我嗯了一声,终于在檀香萦绕中沉沉睡下,一夜无梦。

次日是被清粥的香气唤醒的,起来时看见淮南端着粥有些惊讶,急忙起身梳洗,连发都没有挽就坐下吃。唯一不痛快的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下,我是真正地失去了当守和的资格了。

他看出我低落的情绪,却并未有任何反应。在他看来,有些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但他用他的方式陪伴着我。当我看着镜中的他娴熟地为我梳头挽发时,心中不知作何感受。所以当红发带将我的发束起之后,我逃的似地离开这个令我心跳不稳的地方。

出门之时却看到了一副令我震惊的画面,原来,这些年不变的仅仅是人,那颗跳动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不可避免地改变了……

第十四章 休书一封且还君

满院尽是盛开的蒲公英,三月正值花期,纷飞的白色花儿迷了我的眼。我转头等着他从里头走出,心里满满都是感动。“谢谢。”我说。

他没应声,走到我身边,将我的手托起,又将一根红色的丝绸系在在我的右手腕,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早已知道我的反应。“心血来潮。”这,这是他的解释?这难道是在向我撒娇吗?不管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我已经误会了。

我笑着看他,良久,他别扭地转过头望向别处,我以为他害羞了,但他有些木然,明显焦点在别的地方。我顺着他的眼光,发现他竟呆呆地望着三年前我种下的合欢花树,这树,今年也该有花期了吧。

“山月!”殿门处出现了四个人,出声的是木二。如今她已挽起发髻,俨然一母仪天下的模样了,看见我站在青石小道时她惊讶得连手中的果盘都摔了,一股劲扑到我怀中来。我身上无力,一下便要往后退,幸好淮南及时扶了我一把。

“你这坏蛋!”她狠狠地责骂了我,心中的石头也因这责骂放了下来,“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了!”话还没说完,已是鼻涕眼泪一大把了,没忍心推开她,倒是汉月上来一把将她拽开。“你干什么!”木二将怒气对着汉月,一下便吵开来了。难得看见汉月如此孩子气的模样,心里安慰便笑了起来。

“看你这傻样,该不会睡一觉真傻了吧!”凌云木走过来,直接将我勾怀里了,这家伙,就算给他一辈子,他这毒舌样也改不了。“守和,我说,你要不要写一封休书将他休了,我们双宿双飞呢?”说着他又改勾我的脖子,一副跟我走有肉吃的模样。

“公主,你别听他胡说。”西决过来将凌云木扯开,看凌云木的眼神带着严重的警告,“你也该够了啊!”凌云木听这话也不恼,继续将整个人的分量压在我身上,他向淮南撇撇嘴,不以为然。我一个白眼将他推开。

“今天晚上不要给他吃饭了,让他去墙角蹲着。真是的,多久没见,就这么重了!是不是又偷懒了?”我板着脸,一点一点地数落起凌云木来,没一会他就焉了。连带看我的眼神都饱含着委屈。

他也清瘦些了。在这些人中,他最在意的便是我。曾经我们相依为命,如果可以,我愿意他死在我前面,这样,他就可以不难过了。“守和,你这没良心的,老子为你奔波劳累,你不懂以身相许就算了,竟然还克扣我的粮食。这样做你今晚肯定吃不到鱼嘴巴肉!”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三年来我别的事没做,光顾着数之前的事了。在驿站那时,与我闹,侮辱我,还敢对我动手动脚。你说,按安国律法,你这罪,该如何处置呢?”我幽幽地朝他询问。

这下他什么气势都消散了。嘀咕了一句我蹲墙角就走屋里去了。抬头却见西决朝着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来,我笑了,书生已然有了官威,眉眼间带着犀利的光。

我偏头看了一眼淮南,此刻他正拿着药篮子,将盛开的蒲公英采摘。背对着我,丝毫没有觉察的我的注视,心头浮上疑虑,关于他昨晚所说的,我自己同意的。

我一直在沉睡,什么时候同意这门婚事的?

“怎么了?”汉月看到我发呆,同木二走过来,温和地开口询问。我纠结了老半天,终于将我的疑虑说出。没想到汉月听我这么一说,奇怪地看着我:“这是你自己同意的。”

这下我更是迷惑了,每个人都与我说这是我同意的,却没人跟我说我怎么同意的,只是谄媚地笑。抬眼间撞上淮南询问的目光,我尴尬的撇开头,走进屋里,拿出笔纸,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之后走出去将这交给淮南。木二好奇地围上来,我也没阻止。

“是什么东西啊?该不会是夫妻俩的小秘密吧,好想看啊。”我失笑,“要不你也给汉月写一封。估计他不会同意的。”

“休书!”木二惊讶喊道,引得一旁谈话的汉月与西决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也是一脸惊讶。“不是吧山月,你这不是开玩笑的吧?”木二激动的抽过那张纸,在我眼前扬了又扬。

“我知道了。”淮南静静地开口语中无一丝波澜,这一下连木二也安静了,走回汉月身旁,安静地看这一切。

他摸摸我的头,安静的看入我的眼,我朝他咧开嘴,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他敛下眼,将我揽入怀中,又再次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的。”“嗯。”我闷声回应着他,他放开我,又蹲下去细心采摘那些飘零的蒲公英。

真的是,停止不了的爱吗?我抬起头,却见凌云木倚靠在门上,一见我的眼光撞上他,别开眼又往里头走去。

“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似乎是山月你才是那个被抛弃的那个人,果然当初是你同意的,现如今就算你想掩盖这个事实也来不及了。”木二说着大笑起来,我瞥了汉月一眼,暗示他这是你家媳妇吗?他搂楼木二的肩,不予置否。

“究竟我怎么答应了?”我一开口他们又谄媚地笑,我无奈的盯着他,良久,西决终于在我的愤怒中开口说去那时发生的事。

三年前淮南将我送回来时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回到守安阁之后的三个月后,木二首先提出要冲喜,大家没有异议的将她和汉月的婚事提上日程。之后淮南在和我说起这件事之时我的手指竟动弹了一下,那时凌云木便开玩笑说是我想嫁人了。没想到我又动弹了一下。

听到这我在心里暗骂自己,这算什么回事,就这样我就嫁人了,可为什么是淮南,如果是汉月,他一定毫不犹豫让西决当他的驸马!

我的反应给了他们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想象,他们就这样给我下定结论!可新郎是谁呢?他们想了一个蹩脚的办法,我认识的男子不多,一个一个喊有反应的就是新郎。凌云木将我认识的男子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没有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到最后所有人都望向淮南,那时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淮南的名字,只能将所有期望寄到他身上,“淮南,我叫淮南。”那时他只是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没想到我的手指又动了。

就这样!就这样我将自己嫁了出去,与汉月同日。我再次暗骂自己,动什么动呢!

“启禀王上,外头有一姑娘说是凌将军的故人,想求见凌将军一面。”进来一守卫阻止了他们的笑声,凌云木听了那人的报告,脸色铁青地往外走。

第十五章 花节相错人相伴

“他怎么了?”我向西决询问,“近来有一女子来找他,说是家中的妹妹。他没有多说什么,问了也不肯讲。”西决有些担忧地朝着凌云木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不言,属于他的伤痛,迟早都需面对。

“山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是上巳节,刚才正想着今年没能出去,既然你醒了,不如我们一同出游去可好?”木二笑兮兮地挽起我的手,一点母仪天下的模样也没有,这是本性,在外头可以装装样子,现在她可没那心思。

“我记得三月三夜里头是有举行花灯节是吧?你都已经成亲了还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养个男宠不成。”她被我说的脸一阵黑,大叫着我醒后变坏了。我也不理会她,三月三啊,似乎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

“想去吗?”淮南温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下了一跳,转头看着他,只见他纤长的手指沾了些许泥巴,我应了一声。取出袖中的红手帕,为他清理起来。“我也是。”我有些惊奇,抬头只见他平淡的面容,心中闪过一丝怜惜。

他也是啊,几乎所有的节日都与他无关吧。“那我们去好吗?”我继续手中的动作,轻笑着向他询问,他点头。

与汉月又聊了一会后他们就走了,木二倒是留了下来,但不一会又有宫女来报说账目对不上,要她过去瞧瞧,而凌云木更是连句交代也没有就直接失踪了,这样如此偌大的守安阁又剩我们俩个了。我走到那棵合欢树下的石椅坐下,还在好奇他为什么没有跟过来时,他手中拿着两本书向我走来。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穿红衣了。红色过于浮华,难以驾驭,稍不注意就成了女气。但从一见面我就看他穿红衣,暗红的衣袍在他身上多了些沉稳与难以察觉的肃杀。我暗自叹息,果真改不了他的戾气。到底,他是个沾满鲜血的人。当然,我差不了哪里去。

“又在想什么?”他将书递给我,我一看,是《汉乐府》。翻了一页,却见是张卓君的诗: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既然已经没有情分了,自是不会有相念这回事了,只有不肯遗忘不肯放下的人苦苦地守着一个执念,固执地不肯离开。就像那个伏在水面一遍又一遍哀叹的那个白衣女子。

他见我呆愣探头想望一眼,我在他看到之前冷冷地翻页。“没有,只是对于你干脆答应的事觉到有些挫败,虽说我如今已是二十一了,可心思还停留在十八岁,我有着所有妙龄女子该有的骄傲,不是吗?”我有些想笑,不知不觉还是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我们彼此都没有这个心思,这样留着这一段姻缘也是无用。既然你说放弃,我自不会反驳你的。”他坐下,并未翻开那本书,但说这话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你的意思是,你彻头彻尾都对我无一丝心思吗?”

我有些生气,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些,却在看见他微翘的嘴角时将一切都忘了。“我可从未说过这话。”他翻开书,不再理会我,教我一上午连一页书都未翻过,尽在思考他这微妙的话语来。

午膳与晚膳都是他在操持,清淡的百姓小菜,与之前木二在守安阁做与我吃的有几分相似。但是有一些不同,到底是什么不同我说不清,不过我的胃是被他彻底喂饱了。我笑着要他留在这当我的御厨,他不语。

夜里与木二说起这事才知我厨房里的御厨早在三年前就都被他遣走了。也就说,三年前他早已打算为我做饭了,心中流过一阵暖流。

午休醒来时发现床头有一个乳白色的半脸面具,精致美丽。本想问他这要干什么,出门却见他在青石小道上习武。那条道不过一人宽,但他的动作灵巧无比,就连脚尖轻点石子也未曾碰伤过一株蒲公英。

长柄弯刀在他手中契合无比,有一种错觉,他本是这把刀的主人。是他,将所有得不到的却想要用尽一切想要得到的欲念都深藏在这刀中,让它为自己去诉说一切苦痛。

刀锋忽然向我转来,我身子一偏,勉强躲过,他一下将刀收在背后。“怎么了?”他抹着额上的细密的汗珠,我抽出手帕递给他,他也没生分,径直接过了。“没有,只是想问,这些花都是你种下的吗?”他点头,不解释。

这院子虽说不大,但要种植着满院的蒲公英是需要许多时间的,我可以想象到他一棵一棵栽种,满手泥巴的模样,说不定他当时也像现在一样喜欢随手像脸上抹去呢!“别笑。”他靠近我,一下子觉到莫名的压迫感。

“你,你……”他轻轻将手伸到我的脑后,将我头上停落的蒲公英取下,毛绒绒的白色花儿。离开时他的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一如他声音一般温和。

我浑浑噩噩,只觉得要说话,“可惜合欢花的花期是在六月,不然可以看见很美的画面。”小院角落中的合欢花树开的花儿似火一样妖艳,当时梦过后便特地去寻了这么一颗来,那时的不自觉其实是命定吧。

“你如何知道这花不会相遇呢?”将弯刀交到我手,像之前在遇见狼群一样绕到我身后,用他温厚的手掌将我的右手包裹住。轻声说道:“对于我来说,这世间所有都是又可能改变的,就像留住一个花期,或是留住一个人。”

这文绉绉的话,怎么就听起来那么让人别扭,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这单薄的衣物传到我的身上,连心都是暖暖的。如果有可能,让那白色的蒲公英飘入梦中,与那纷飞的火红合欢花合奏一曲吧。

“你说得对,但是改变花序这事还是算了吧,在我心中,这花,是同时盛开的,没有错过。”我转身,搂住他,浅笑。

“呀!”忽然一声惊呼,我急急挣脱淮南,脸上发烫。“这不是刚递休书吗?怎么这会你侬我侬的,敢情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王后娘娘大驾光临小女子怎会不欢迎呢?”我微微作了一个揖,惹得她一阵毫无顾忌的笑。“你顾及一些你的身份好吗?外头的人可都盯着你呢!”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敛下笑,走到我身旁轻声说道:“陪我去一个地方。就在今晚灯会的地方,我们现在过去好吗?”

看着她突然皱眉的模样,我心下一阵担忧。

第十六章 娇女无故转头失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总不能这样出去吧。”她听我说这话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穿着的是凤袍,哦了一声朝她之前居住的主殿走去。

“她怎么了?”转头朝淮南询问道,却发现他看着木二的背影发着呆。“最近王城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选妃了。是她自己提起的。前朝的官员以她到如今一无所出为借口,几次三番逼迫汉月纳妃。”他没有看着我,表情依旧淡淡的,但我觉察到他心境的变化,似乎,有些低沉。“还是不要让那消息传出去好了,太麻烦了。”

我破天荒看到他皱眉,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了。“谁让她选妃来的,难道汉月没有告诉她关家孩子一生只能娶一人吗?还是说这件事是汉月提出的?”

“我只是说不要将我们和离的消息传出去,不然会很麻烦的,你也别误会了。”他揽过我,用下巴轻轻地抵着我的头,喃喃说道,“而且汉月对她做的这件事也十分反对,但她却执意要这样做。”

我……这家伙怎么就一下子知道我心在想些什么呢?我心下尴尬,匆匆转移话题。脸红得通透,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努力忽略他说的那句话。麻烦,原来,他会害怕我被纠缠。这样想着,心中竟是一阵阵窃喜。

“啊……”房间里忽然传来木二惊恐的喊声,而后是一阵陶瓷落地的破碎声。

我一惊,撒开脚步往里跑,没事吧!“等下!”淮南突然拦着我,将那把精致的匕首交到我手中。“到我后头来。”他不由分说将我拦到他身后,这样的做法无非是向我说明这喊声不寻常。

“怎么了?”我急切地询问着,他不答,“听到挣扎的响声。”说着他快步往前,一下将我落在后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几步的距离也让我心急如焚。我看着他强行推开门后闯进去,我勉强跟在他后头跨了进去。

“屏息!”他忽然转过身来用厚重的手捂住我的口鼻,我赶紧依他所说屏息,又从袖口拿出手帕捂住。

空荡荡的房间以及落在地上的衣物,衣橱还是开着的,地上满是茶具的碎片没有过多挣扎的痕迹,看来木二已经被迷昏了,我仔细的查看着,愣是没想到她会在哪里。

“这里没有出口,人一定还在里头,我守在这,你进去看看。”我退到门口,淮南没等我讲完已经走了进去,他也明白我们慢一刻,木二被杀害的可能性便大一分。心中的焦虑将我焚烧。

我环顾一圈,房间里头除了淮南细微的脚步声别无其他了,难道还会凭空消失吗?心中的火越烧越旺,一下怒急攻心头便重了起来,真是的,我太过怨恨这一具虚弱的身体了。

“山月。”淮南喊了我一声,“不要多想。”说着将我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深吸几口气后强撑起精神来,从他的怀中脱出。“我不会放弃的。”说完走向守安阁门口,吩咐与木二随行的婢女回去将汉月寻来。

在家还被盗,还是个活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房间有密道。”再次进去淮南已经将门窗尽数打开了,空气中还可以微微闻到淡淡的香味。听他说这活我心一惊,难以置信。

“这守安阁不过修建四年,怎么会有密道呢?”淮南没有答话,在房内四处寻找密道的入口。而我趁着这时间将房间又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难怪他会如此肯定,木二搬出守安阁到如今已有三年之久,而我守安阁禁止所有下人进入,定期打扫的婢女在离开时都会将房间的门窗仔细关好,淮南刚才亲自将门窗打开,并未发现奇怪的痕迹,而房间也仔细搜查过,那么也就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找到了。”他将头转向我,同时手在右墙角处按了一下,房间里的衣柜忽然转动,向里退去。“你可以吗?不行的话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朝他安慰一笑,“放心。”之后他也没多说。我给汉月留了一张纸条,简单说明了一下,不过没有告诉他入口,还怕他单枪匹马就下来,这家伙,遇上木二的事就没了头脑了。

“给我。”我抓着匕首想要开路之时淮南轻轻开了口,我看了看这密道往下延伸,看不到尽头,最终还是交给了他。“撑不住与我说。”他又强调了一遍,接过匕首往里前进。

这条密道倒是干净,他在前头打着火折子,我在后头可以清楚地看清这里头的一切,密道的宽度足足容得下三人并行,高度也随着我们深入而不断升高,我有一种错觉,似乎一直往地底下行走,像是在走黄泉路。

“这只是一种障眼法,我们只是在迂回前行,这通道的高度其实是由于视线的原因造成的错觉。”淮南没有回过头,他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传开,带着一种莫名的空旷质感,听得我心口十分不舒服。

这无尽的路究竟通向哪里?我们走了半个钟头,却除了一个又一个的拐角,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淮南,在房间里有那么浓郁的迷香味,为何进到此处却没有闻到呢?是我的味觉失灵了吗?”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没想到淮南却在此时将火吹熄,搂着我靠在墙上,我刚要开口询问,没想到他抬手就将我的嘴也给堵住了。我不知所然,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脑袋一片空白。“别担心。”他轻轻在我耳边说着,吐气如兰,吹得我耳朵痒痒的。

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幸亏是在黑暗中,一点也看不到。这时他将我手中的弯刀夺过,将匕首塞进我的右手,忽然,我才意识到是危险在靠近。

屏息细听,四人?不对,是五人,或者更多。同样对方一定发现我们了,从他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可以得出这一切,已经十分接近了,刚才呢?淮南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呢?心里划过一丝不甘,紧紧地握着匕首的的手柄。

“不许动手,在这等着。”淮南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打了一个寒颤,这家伙,竟然咬我的耳朵,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直到他走远,我还在呆愣。直至刀剑的碰击声才将我唤回神。

我循着声音的起源移动,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存在,更加发现了淮南对我的保护,但是迫于淮南的抗击,他们始终破不了淮南这防线。

我看不见人,但微微觉察到一丝不对劲,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就连落地的响声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我以为是淮南,可是,淮南的每一次移动都带着熟悉的檀香味,我不可能认错的,这种熟悉感究竟源自于哪?

第十七章 相逢更添几分疑

“凌云木!”话音刚落却听得淮南闷哼一声。“等一下。凌云木!”心中焦急的同时更加疑惑,以淮南的觉察力,没道理发觉不了敌方有凌云木,更奇怪的是,凌云木竟然在听到我的呼唤后依旧不依不饶地攻击淮南。

“凌云木……”还未说出口忽然就有人打了一个火折子,我一愣,看着淮南和凌云木纠缠着,谁也不让谁,稍微注意一下便看见淮南的右手臂上多了一道口。

“没有用的,由着他们吧。”我这才注意到那个打火折子的女孩,眉眼间尽是安静的气息,那种冷静仿佛是天生就有的,绿色的长裙在她身上尽显冷艳的气质,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一种领袖的风范来,是个难能一见的冷艳美人。“有些事情,需要靠一些野蛮的手段才能解决。”

她说这话时并未看着我,而是紧紧地盯着战况,我有些呆愣。必须靠武力来解决的事情?“属下参见公主。”从我出声便退出战斗在一旁站着的三人忽然开口了,我有些惊奇,这些人身着统一的青色武服,感觉武功还不错,为首那一个气息很浅,这应该就是那个刚才难以觉察的的那个人吧,一看就是很会掩藏的高手。但是,我不认识他们啊!

“属下是淮安太后留下来的近卫队,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全,一直没有机会向公主复命,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属下关冥,是近卫队的队长。这是关岭,关凉。”说着他朝身旁的两人指了指,他们在此同时也向我行了礼。

“关家的啊……所有人都是关家的吗?”我有些好奇,盯着淮南的身影向他询问道。“不,近卫队是专属公主的,我们都不是关家血脉,我们只遵从公主的命令,但如今我们和关家还有着些许联系。”关冥不卑不亢,语调平缓,丝毫不做作,一派习武之人的洒脱作风。

原来是母后收养的孤儿啊,这些人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多到三十岁上下,也就是说,母后从十几岁开始就在培养这些人,这该是多么恐怖的毅力和野心啊!这也难怪她是这安国的传奇王后了。

“够了!再不停下来你们就都给我滚!”我喝了一声,他们看我真的生气也就停了下来,两人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口,也不计较,寻了一个角落背靠着背坐了下来。相比之下,淮南的伤口还更加严重些。

“有伤药吗?”我转过身向关冥询问,关岭从随身的包裹中寻出伤药和纱布,我接了过去,刚想走近他俩那一直不做声的女子忽然拦住了我。“我来就好。”她开口,我有些诧异,将伤药分一些给她。毫无疑问,她向着凌云木走去。

“不用你管!”没想到那女子刚要替他上药,凌云木便将一切都扫开,那女子也不恼,静静地盯着他看。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淮南的些许影子,心中闪过一阵心疼,一手拍在凌云木的脑袋上。他不吭声,倔强地低着头。不对劲,这女子就算是他亲人,他也不该如此介意啊。

“让我来。”我接过她手上的伤药,放弃了原先要给淮南先上药的念头,没想到淮南将伤药从我手中接过,自顾自地上起药来。我收起心思,低头为凌云木处理伤口。

“等一下!我这是在干什么!木二!木二还没有找到!”药上到一半我猛然惊起,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会忘记。“你们,你们从那边过来,有没有遇上其他人?”我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竟然在发抖。但是却不是为木二而害怕,而是一种从心底传出的颤栗!

“山月,别怕。”身体忽然被淮南搂住,轻轻地颤抖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感觉好害怕,感觉,在靠近可怕的东西。淮南,我们退出去好吗?”我紧紧地抓着淮南的袖子,身上一阵一阵冷意。

“她怎么了?”我听见凌云木向淮南询问,“不,她没事,只是不喜欢这里。”“啊?”凌云木对于这个回答似乎有些不解,但淮南却没有准备为他解答。

他转头向关冥询问道:“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这里是与关家相通的密道,并没有可疑的地方,更没有在这条道上发现任何可疑的人,除了他们两个突然出现就是这股隐隐的迷香味了,越靠近就越可以闻到,虽说没有致晕的可能性。”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抬起抬头,连心中的颤栗都压了下去。“这里有迷香味?是我的嗅觉失灵了吗?”我喃喃说道,转眼间看到淮南愣愣的,似乎,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子的。“不,不可能,我可以闻见这药的味道,怎么可能嗅觉会失灵呢?”

“凌云木,你是从哪进来的?”我转过身站了起来,这时那女子已经将他的伤口处理好了,“左尉家。”他就着那女子的手站了起来,身子一个不稳,倒向那女子,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女子稳稳地接住了他,踉跄几下便站稳了。“在一个废弃的屋子里进来的,跟着一个女子,但是跟丢了,遇上他们了。幸亏他们认得我,唉……”

这里头,肯定不止一条秘道,这关家在这里修建了这条秘道,成为了他人之利,在原先修建的基础上,再修建秘道,这里根本就是一个迷宫。但是,母后当年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的,为什么还要继续修建吗?难道,这里仅仅只是作为一个逃生的秘道和这近卫队的栖息之处吗?

“我们先往回走吧,关冥,沿着迷香走,尽量给我找出那个隐藏的秘道来。凌云木跟踪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绑架木二的凶手,这人对这里一定十分熟悉,大家提高警惕,还要注意对方会使迷香。凌云木,照顾好这位姑娘,别给我耍脾气。”说着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中的情绪。

“再撑一下。”淮南牵着我冰凉的手,我朝他点点头,暗中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恢复清醒。关冥和关凉在最前面探路,关岭断后。我们四人前后并列着,丝毫不敢松懈。“怎么了?”淮南忽然停下来,脸色有些严峻,紧紧地盯着靠左的墙面看,我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仿佛心跳在这一刻忘记跳动,之后又恢复正常。“不,没事。”他转过身,想要带着我继续前行。

我没有动,脚步定定地立在原处。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又再次颤抖着,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的不可遏制,就连声音也含着这冷:“不,你骗了我。”

第十八章 可疑铜壁无转路

“对不起!”一晃身形,他挡在了我面前,挡住了前面三人探究的目光。“你骗我。”声音哽咽着,低如蚊鸣。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摸着我的发。“为什么?”我问道。

他依旧淡淡的,不解释,我转过身,抚摸着墙上细微的石纹,一点一滴,带动着我心上的涟漪。这里头,有着我渴望求知的东西。

可我的心在抗拒着,抗拒着靠近这一堵墙。“这里,有我想要,却又害怕的东西。是什么?会是什么?”我喃喃说道,淮南忽然扯过我,将我带离那里。

“够了,山月,这一次听我的好吗?”他看上去有些烦躁,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觉察到他情绪的爆发,而且是在纵目睽睽之下,心中觉察到了他焦虑的缘故,不做声,亦没有忤逆他,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几步过后我又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我是深思熟虑过的,坚定地折了回去,淮南拉住我,眼中有着一汪深潭。“放手!”我喝了一声,同时用力挣脱他的手。“山月!”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你在害怕。”擦过他身旁时,我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着,抬眼看了一下他的反应,淡淡的,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我的幻想,“关冥,这里,看一看。”我站定在那堵墙前,心依旧有着异样的波动,连声音也不可抗拒的轻抖。

转头看看淮南,他透过我紧紧地盯着那堵墙,仿佛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夜晚,一丝情绪也猜不透,忽然意识到,若他不愿将他的情绪透漏与我,我丝毫都觉察不出来,这个想法让我有些恼怒,一个不注意转身竟绊了一下。

“小心!”扶住我的竟是凌云木,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尽力隐藏起来了。“一副死人脸的模样,这是要倒下了吗?堂堂守和竟是如此弱小,传出去可得让安国惶恐了!”还没站稳凌云木便开始数落我。

心里流过一阵暖,开口却不自觉地与他呛了起来:“你以为你比我好得了多少,堂堂一军之帅跟个人也可以跟丢,你说,这事要传出去你的将士会如何想呢?”我就这他站稳,他听我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笑着,他却转过身,走到那女子身旁。

女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眼神,冷冷的,却又并非无情。“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我开口,回到淮南身旁,。“凌云霜。”她将头转回去,显然不喜欢与我对话,我没有介意,安静地跟在看着他们三人在那捣鼓着。

凌家果然是凌云木的死穴,希望他可以了却这个心结吧。那我呢?我的羁绊,该是那个不停出现,让我在现实与幻想中辗转不定的梦吗?那个洒满梨花白的梦?

“公主,属下无能,未能寻出这密道所在,这堵墙是实心的。并未有什么隐藏的通道,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是,您看。”关冥折回来,向我行了一个礼,一脸的懊恼与疑惑,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竟然看到奇怪的东西。

“青铜的?”我有些惊奇,那被刀锋划掉表面的墙面处隐约露出斑驳的铜锈,心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是母后下令秘密修建的吗?关家的人参与这事了吗?”我又朝关冥问道,他一一给予了我肯定的回答,我越来越感觉到母后对于这些人的训练近乎严苛,这些人,真的只是普通的近卫军吗?

而且,这条密道也太奇怪了,这堵墙不该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转身看向淮南,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他的见解,“我给不了答案。”还未开口他便直接回绝了我,“回去了。”他又添了一句,我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令我费解的还有一个,在这过程中,凌云木安静得过分了。果然,凌云霜对他还是有不可避免的影响的吧。不过这些我已无暇去思考,越来越接近出口,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面对汉月了。这一个大活人从守安阁消失,我想,他该发疯了吧!

果不其然,才从衣柜踏出便见汉月四处翻动,寻找密道的入口,一见我们,他迫不及待地抓着我的手,“对不起。”我低着头,鼓起所有的勇气说出这一句话。

“怎么可能!给我找,翻遍整个王城,整个渝城也要将她找出来,一定是她又调皮了跑哪躲了!是不是?山月,你告诉我,是这样的对吗?”汉月一遍又一遍地推着我,淮南一个上前将他推开,扶着我。我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事。

再来将他的手推开,我很清楚,这事从我这里发生,我有责任和义务解决这事,还他一个完好无缺的木二,敢在我守安阁动手,就必须承担起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后果!

“关冥,交给你俩件事,找人来彻底将那密道搜查一遍,实在没有办法就摧毁了。还有,去左尉家,将左府给我封了,所有人都不准出入,一切等搜查完毕后再说。”话音刚落,关冥便领命离开了。我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凌云木,将近来入宫选妃的女子的背景都给我调查清楚,尽快!”我又对着凌云木下了命令,这时他亦离开了,凌云霜自是尾随着他离去。

“汉月,对不起。”我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用手将身子支在桌上,一脸暗淡,听到我说话他伸手摸摸我的头,一脸歉疚。“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将她保护好,我只是很后悔,后悔没有将她有孩子这事告知他,这样她就会小心一点了,是我不好。”

“她有孩子了!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在做什么?这事也可隐瞒的吗?难道木二没有觉察到吗?

“这事我也是这两日知道的,三日前调查一批官员时无意间听到的。这些人,竟然买通了给她请脉的御医,这是的,养这些吃里扒外的人何用呢!”汉月的怒气十分大,最近他遇上的事肯定让他焦头烂额,偏偏这屋漏逢连夜雨!

“木二也是的,跟着他们乱来,好好的偏要给我选妃,我这不是气不过吗,就由着她来。一气之下就将这事隐瞒了。”

我一听,这木二被绑架的原因还真是猜不透,其间牵扯到的人也十分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呢?已是之间我也不敢下定论。但是,这人就在那,只要目标还在,那么我们拼的就是时间,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见得会输!

第十九章 心疲泪落祈留君

“放心吧,她会回来的。”汉月低着头,没有反应,我叹了口气,安静的陪着他,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视我于无物。良久,他开口道:“山月,我想许她一个桃源之地。”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有些愤怒。“你要知道安国并不是父王母后强取豪夺而来的,这安国的每一寸土地都饱含着每一个子民的血与泪,我们不是统治者,我们是守护者。这些父王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道,我想起他儿时写给我的信件,一亩三分田,这个国君最大的梦想仅仅是当一个普通百姓,心疼他,但又能如何。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百姓举荐父王为王,遵从他的指挥打下这江山开始,一切命运就已经无可逆转了。你连江山都不要,拿什么来保护你爱的人。”

我推离他两步之外,单膝而跪。“臣守和,恳请王上,救济黎民,安抚百姓,大唐已灭,群雄逐鹿,百姓受难,我安国,夹缝求生,不为留名,只为给这苦难的黎明一个安身之处。天命所归,若注定灭亡,守和无怨无悔,但若君上自弃,守和与这安国,共存亡!”

我从未忘却自己的使命,从未忘记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我的一生,为这安国而存在,我不会,让安国沦为腐败!

“山月……”我直直地看入他的眼,那跳动着的火花告知了他的答案,但我要的,是他的承诺。“知道了,我会遵照他们的遗旨,尽力而为的。”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沉重无比,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撑着椅子勉强站起来,真是命途多舛的自己。甩甩头,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坚定着步伐走出门。“山月!”出门的时候竟又绊了一下,这一次淮南准确地接住了我,我在心中又将自己数落一遍,面上却还是抬起头朝着他虚弱地笑了笑。之后脚一软就跌在他怀中了。

“真奇怪,一遇上你就不自觉放松警惕。”我苦笑地看着他将我抱起,斜阳打在我们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有一种别样的梦幻之感。

“这样不好吗?”如果他这话话可以多带些温情的话,想必会更加有魅力的,就更加像他了。这念头一出,我立马摇摇头,否认自己的这个想法,淮南和梦中那个男子终究不一样,各有千秋。不过,总感觉他们有着同样的心,有着同样的渴望,同样地让我的心悸动。

“为什么?”他的一句疑问将我唤回了现实,我愣了一下,钩住他的胸前。“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会崩溃。我不喜欢,所以我不会依赖你的。”我呢喃着,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与自己听。

心中,不知不觉已经开始迷茫了,只有一天而已,为什么,感觉他在远离我。“淮南,不许离开我。”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掩住我心中的害怕,如何都无法否认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许久,他没有反应,我疑惑地抬头,已经走到我的房前。

失望,将我深深埋葬,我不知道我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希望此时苍白的脸色可以掩盖掉一切悲伤。“记住,不要将手中的丝带弄丢,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他推开门,径直走到床边,将我放下。

“睡一下,今晚可能是一个不眠夜,养好精神,不要勉强自己。”我点点头,他俯身下来,额上轻软的触感让我措手不及,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房门快要合上之时我喊住了他。他刚才的动作像是习惯性的,三年来,他就是这样等待着一个不知会不会醒的人吗?

他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我低下头,敛下目光,心中,划过一丝害怕。“对不起,有些事一直隐瞒着,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紧紧的抓紧拳头,心中闪过无数的罪恶感,他折了回来,轻轻地搂住了我,一言不发。

“木二换的那件衣服……”我咬咬嘴唇,“是,是当初假扮山月时的白裙,我看见了,那个衣橱中,少了一套白色衣裙。”我紧紧地抓着床单,看见晶莹剔透的水珠将红色的床单染成深红,像极了凝固的血液。

“我知道。”一句淡淡的话将我内心最后一丝防线击垮。我终于忍不住任泪水滑落。“我才是真正的罪人,从三年前不惜一切的追杀我就该明白的,我是个不祥之人,只有孤独终老才不会伤害身边的人。”

“我是个懦弱的人,为了维护自己在汉月心中的地位,我竟隐瞒了这一切,我不配承受他的信任依赖,可是我只有他了,如果没有他,我该怎么办,这个世间已经将我遗弃了,我只有汉月这个亲人了,我可以为了他和木二放弃我的性命,却不愿他丢弃我,我该怎么办!”

他突然推开我,我的眼中闪着未干的泪,看着他背对着我,不知所措。“不喜欢,不喜欢。”他的声音像压抑着无尽的情绪,“命运是不可逆转的,一切又一次重来,山月,我已经累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天真为你做任何事的淮南了,我早已打破一切戒律,没有退路了。”

我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泪,一心一意沉浸在他隐约可见的悲伤中。似乎,在不经意间触及到他心中的那根弦。我应该开心的,这个男子终于为我敞开心怀了。可是为什么有绝望的感觉,他又在离我远去了,怎么样都留不住。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摇摇头,咸涩的泪水滑入口中,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山月,离爱吧,我放弃了。这一辈子,不要再纠缠了。那个梦,仅仅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会完成我的使命,还你一个完整的命,是我,一切都是我,是我破坏了这一切。”

“不,你以为你闯入我的生命不需要付出代价吗?那个梦,你知道那个梦对吧!”我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我不相信,不可能千年轮回都无疾而终对吧,不可能一切所有都是悲剧。”

“我从来都不认为那是悲剧,只要遇见过,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轻轻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动作一如往常一样温柔。“但是,上天注定了一切,你我既无力反抗,就放弃吧,离爱,或者恨我。”

不,我做不到,这一辈子已经做不到了。“为什么?”我哽咽着,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眸。看不到一丝闪烁,一说放弃连心都可以丢弃吗?

第二十章 无故将军囚笼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山月也学会了落泪了。”他没有理会我的近乎祈求的询问,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要将这辈子要与我说的话一下子说尽。重新将我搂入怀,没有那一刻我觉得我们靠的如此近,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加害怕他下一刻的转身。

“知道吗?我和你本来就是矛盾的存在,你的选择决定了一切,但是你没有选择,所以我也没有选择。山月,当情义两难全之时,每个人都有选择,只有我们没有,我不愿你背离你的使命,不,应该说你就算背离也改变不了那个结局。”

他的指尖滑过我脸,抹干泪痕。静静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决绝。“要怎样才能留下来,你说,要怎样才可以留下?”我别过头,不愿他看到我眼,我带着一种自私的想法想要将他留下,一旦身边有人了,我就不喜欢一个人了。是他改变了我,却又在此刻抛弃我。

“知道那块铜壁里锁的是什么吗?那是你一生的宿命,也是我们不可改变的结局,山月,我不会离开,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说的话。我不会爱上你,我不会让一切重蹈覆辙。”

我还想要继续询问下去,但是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淮南放开我开了门,见到的是一脸焦急的关冥。“公主,丞相带人介入了这个案件,我们赶去时发现左尉死在家中,手中时凌将军的玉佩。”

“什么?”我有些惊讶,急忙喊他说清楚,这凌云木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更没有必要,但是为什么,他不像会不小心丢东西的人,但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差错,难道是她?自然而然想起了凌云霜。

“我们奉命前去之时碰巧遇上了去拜访的丞相,在他的要求下便一起前往,没想到却发现左尉倒在书房中,胸前中了一刀,左手紧紧握着凌将军随身的玉佩。之所以确定是他的,是因为那玉佩是公主送他的,那上头,清楚地刻着守和二字。”

这……“那凌云木呢?还有调查的进展呢?”丞相和左尉都是开国功臣,感情自是不必说,为他出头也是正常的,凌云此刻一定不可以被带走,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我挣扎着起身,一想到凌云木出事,心中像一团火烧似的。

“丞相带着官兵镇守了整个左府,还派人逮捕了凌将军。我们不属于王城禁卫军,也不可暴露真实身份,所以无法得到真实的搜查令,一切调查只在暗中进行,至今仍未找到凌将军所说的密道。”他低着头,不卑不亢,但语中还是带着一点自责。

“你留在这,我去就好。”淮南按住了我,“没事,有我在。”他这话一出我便放弃了挣扎,像蛊惑一样的温润语调抚平我狂躁的心。“知道了。”我应声,关冥奇怪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这么温顺。

我没有理会这些,现在我的确已经没有能力继续奔波,醒来不过一日,身体的机能完全跟不上,但是脑子却极度清醒。他们走后我翻来覆去没能睡下,知道有一侍女在门外喊着,我应声,推门进来时我闻到浓郁的粥香,食欲大开。

她放下后便离开了,甚至没有说是谁交代的,但是我猜得出是淮南,只有他,永远记得我爱吃粥。夜已经降临许久了,上巳节,王城一片喜庆的模样,这王城所在的渝城更是热闹非凡,没有谁会去在乎在这瞬间发生的一切事情,这不绝于耳的欢呼声此刻听来是如何讽刺。

疲惫地躺回床上,饭饱困意一下便涌上来了,迷迷糊糊记得睡前似乎提醒着自己要记得什么,结果头一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看见凌云霜坐在桌旁,看我醒来便问了一句,“醒了?”我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三日。”我有些愣了,忽然想起那日睡前叮咛自己要记住的就是这一回事。淮南在那碗粥里下了安魂的药,但是却没想到竟会昏睡如此久,心中未免有些恼怒。起身梳洗完之后看到凌云霜将早膳端了进来,这倒让我有些吃惊。

“我只是想让你尽快到大牢去,这是凌云木拜托的。我对于你们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她似乎对我充满了敌意,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胡乱地吃了几口,“淮南呢?”

“消失了,那个关冥也失踪了。你哥哥对外宣布王后抱恙,那些选秀的女子闹到如今。凌云木还关在大牢里,关于左尉的案件没有丝毫进展,倒是那个丞相昨日在家中突然暴毙了。昨夜里闹得渝城一片风雨。倒只有你,没有烦恼。”她的嘴边挂这冷冷的笑意,也看不出是否带有讽刺意味。

“走吧。”心中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现在凌云木的案子是谁在调查?”路上不断有侍女侍卫低声谈论这件事,更有人说是因为我醒来给安国带来灾难。幸亏安国没有巫蛊之信,否则我该焚以火刑了。“公主对于这事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踏入大牢时她终于忍不住向我询问,尽管依旧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但终究她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有着对奇怪事物的好奇心。

我没有回答她,根据狱卒的指引见到了凌云木,这家伙,果真到哪都可以很好的生存下来。他不会亏待自己。这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呦,贵客呀,可惜没有好酒好茶招待你了。”他坐在硬板床上,狱卒对他也颇为客气,也对,谁敢惹怒这王上眼前的红人呢?有些失笑,“我道将军怎么有雅兴搬来这,原来是这里好酒好菜招待着呢!”

“你也知道!”他冷哼一声,低头沉思着。“淮南已经找到木二所在之处,预计今日便能回来,不过我自己这事,有些麻烦,可能还得待一阵。幸亏王上指派了张向来调查这件案子,要换做其他人,估计我得有许多苦头吃了。”

“讲重点!”这人就是这样,没给他提个醒永远不知自己要讲的重点在哪,他这样匆忙找我来,肯定不是找我闲聊的,我很无耐,却又暗自庆幸,只有对待熟悉的人,他才有这孩子气的一面。

“嗯……这个,我想想……”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每个重点,在我终于忍到极限之前他终于抢着开口了。“记起来了,你可别骂我。那日,去秀女的寝殿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示威秀女反遇刺

我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哪知他就这样看着我,一副你怎么没反应的样子。“就这样?”我有些咬牙切齿,他无辜地看着我,我忍住了想要给他一刀的冲动,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来:

“再不讲重点我直接拉你去行宫刑!”

“别呀!”他笑着,依旧一点正经样都没有。“你去了就知道了,这事说不清。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我又不是女子,哪知道你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看来这一次他又是凭借直觉来判断了,不过这家伙的猜测每次都出奇的准确,他说有问题肯定就有稀奇的地方。“不是说淮南他们都失踪了吗?怎么你在这里知道得比谁还多?”

“你以为我是谁……”接下来他又唧唧歪歪讲了一大堆没用的话,很明显是在逃避我的问题,我也没觉着这事有多重要,就随他去了。

“我会找人好好招待你的,希望你这几天好好享受一下啊!”我朝他奸诈一笑,“出来我会验收结果的。”他听这话愣是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寒颤。

我不再理会他的哀嚎,吩咐狱卒去将《孙子兵法》及《战国策》寻来给他,之后领着凌云霜一同前往秀女殿。

“你难道认为他不会这些?”路上凌云霜冷冷地开口,语中带着清晰可见的讽刺。

我没有看她,心中觉得她挺笨的,这是王城,在这个言行举止随时都有人盯着的地方,她太过招摇了。“你最好将你的敌意隐藏起来,这里不是你的后院,在这里我才是真正的主人。我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计较,不要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抬眼看见她咬着唇,一脸的不甘,却又硬生生将怒气压下来。她这个样子,倒和当年的凌云木有些相像。就忍不住跟她解释起来,“这是我们的约定,犯错的人要必须将对方指定的书背起来。”

“他并没有犯错。”“他有。”凌云霜一开口我便打断了她。他有,他将我送与他的玉佩丢了,那是我们交付生命给彼此的证明。她不解地看着我,但是我没有再解释。

“我说这守和公主就是一祸害,你想想,她昏迷的这三年来什么事都没有,偏偏这几日醒来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唉,我看,她是命太硬才克的这么多人。”

“可不是嘛。据闻当年亡故的永安王和淮安太后都是给她硬生生克死的。要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就病逝了呢。她去静安寺静修的那几年可什么事都没有,这才刚出来,就将守和将军克死了。白白死了这少年英才。可恨的是,她竟和王上请求更名,也亏得王上宠她才勉强答应更了她的号,保留原名。”

“继续说啊。”我走进去,淡淡地开口,“公主饶命!”还没坐下这堂前便跪了满地的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些女子长得都不错,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怎么饶你们的命呀?我这都坐在这了,这肯定得有一两个不走运的被克死的对吧?当然,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是吧?”我轻笑开口,堂下已有人脸色发青,我笑得越加妖媚。

我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我看到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悄悄抬眼看我,那眼中带着阴谋得逞的得意,我狠狠将茶杯摔到她脚下,她惊呼一声跳了起来。“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如你们所说,我是个克星又如何?再不济我也比你们好得多!”“关岭!”我喊了一声,关岭立即从门后走出,一时间我看见凌云霜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杀了她。”我冷冷地指着那个粉色衣裙的女子说道,关岭脸上有一丝犹豫。

“杀了她。”我又说了一句。他没有应话,抽刀向那女子走去,身旁的娇小姐吓得跌坐在地上,只有那女子一脸决绝地站了起来,我抬眼,闪过一丝趣味。

“杀了我又如何!你迟早都会死的,只可惜不是死在我手中。”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柔弱,取而代之的是绝美的笑容,我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她凄美的笑容,忽然觉得她可怜,其实谁不可怜呢?

她的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向我袭来,关岭一个闪身便挡在我的身前,屋里头的女子吓得四处逃散,但我却注意到一个女子自始自终都在墙角冷眼看待这一切。如凌云木所说,这里太不寻常了。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这时候汉月怎么不通传一声便进来了,而且恰巧站在那女子的身后,真是的,这下子神仙都救不了了。“等一下!”我急切地喊了一声,可惜那女子已经挟制了汉月,“公主!”关岭将目光投向我,我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给我退后,全部都给我后退!”女子厉声喊道,刀子毫不留情地划破汉月白嫩的脖颈,一下子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震得我耳朵发麻。

汉月一脸镇定地看着我,向我询问对策。“不要杀她。”我开口,只有汉月听懂我这句话,我很佩服这女子,没有调查一下我们的出身便鲁莽将他要挟了。

永安将军,我的父王在登基之前是受尽百姓爱戴的将军,之所以封号为永安,是因为他镇守之处无一不成为安宁之地。

汉月向后倒,顺势将她的刀夺下,反手便将她制伏了。“压下去。”我对着关岭吩咐道,良久,那些秀女才反应过来,齐刷刷向汉月行礼。“朕突然想到王后那派人来请,就不多留了。”他有些不适应这场景,一下便溜了。

我向着屋角那个女子走去,“你叫什么?”我向她询问道。“臣女沧海珠,取义李商隐的诗,沧海月明珠有泪。”她低眉,模样十分讨人喜欢,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你随我来可好?”她点头,跟在我身后走出秀女殿。

“公主,小女有个疑问,希望公主能为我解答。”路上沧海珠向我询问,她的声音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你是想问那个女子的事对吗?她点点头。

“这是有人教我的,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你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是坏人吗?”其实我从进门开始便注意到每个人了,那个女子从我进门开始便一直悄悄盯着我。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与其她女子相比,她太奇怪了,眼中满是风尘女子的疲惫。

“嗯,三天前半夜在后院不小心偷看到她与一个男子的对话,不过听不大明白,只知道好像要杀一个人,不过他们没说是谁。今日才知道是要杀公主,请公主恕罪。”

第二十二章 一语和解审秀女

她脸上皱得跟包子似的,想必她这几天也饱受良心的遣责。

我笑了,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没有关系,任何时刻都要以自己重要的人为首要考虑对象,你没有做错。若是我,我也不会说出来。”

她惊讶地看着我,喃喃道,“和传闻中不一样。”这孩子真好玩,刚才还觉得她过于沉稳,这下却又孩子气十足。

不经意间看到汉月的贴身侍卫向我跑来,连行礼都来不及便匆忙向我说,“公主,王后回来了。属下这要去太医院请御医。”这话说完便匆匆离去,我一听这话也加快了去清凉殿的脚步。

半途便遇上淮南和关冥,淮南与他说了几句,关冥便领了其他人离开了。

“我……”

“我……”

我们同时开口,气氛一下子凝结了。“我要去看木二。”我匆匆从他身旁掠过,没想到他却拉住了我。

“别过去。”他轻声说道,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时候要给人家小夫妻一点空间。

“她,她没事吧?”我的思绪有些跟不上,脑袋一片混乱,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暇掰扯,连说话都像咬着舌头似的。

“没事,就是精神不好。遇上她的时候情绪有些崩溃,什么也不说。这一次与其说是我们找到的,不如说是对方让我们找到的,是木二自己逃出来的,而后我们才就着线索找到已经崩溃的她。”

“怎么回事?”我有些不解,急切地想要知道过程,但对上他疲惫的双眼我又不忍心。“先回去吧。”我转过身,试图挣脱他的手,但他却没有想要放开的念头,抓着我的手不轻也不重,就是让我不能挣脱。

我叹了口气,反手抓住他,像领小孩一样领着他回守安阁。一路上,我们彼此都没有开口,沿途的桃花开得灿烂,却也无心观赏。我想着他说的那句话:“离爱吧,我不会离开,但我不会爱上你。”

这句话多么像自欺欺人的谎言,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却要我相信你。我不知道他究竟在顾虑着什么,但隐约知道他是对的。没关系,我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去揭开一切谜底,到时候究竟该如何我自己会判断。淮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但只有一点,我不会相信你不爱我。

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了.

“对不起。”我转身,终于说出了这句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语,他看着我,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对不起。”我拉着他的手,又一次重复这句话,看入他的眼,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们的眼神何其相似,淡淡地,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我知道的。”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有些黯淡,带着疲惫的沙哑,更加有力地穿过我的耳膜,达到我的心。“是我不好,是我懦弱了。”

他的示弱,让我惊奇。记忆中的他似乎一直感情很淡,少有表达自己的情绪,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没想到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笑了,一切的委屈与难过都消失在这三个字中。

“先去休息吧。”来到守安阁我劝他睡一会,他却向我问起秀女殿发生的事,我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与他,没想到他一脸严峻地的往外走。

“怎么了?”我跟在他的后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那女子肯定与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有关,不可以等待,否则她会自杀的。”他拉着我,匆匆向大牢走去,我一下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是我们至今唯一的线索,而且听他所讲,他似乎也觉得这一次的事件是冲着我而来的。

但是,我觉得那个女子自杀的可能性不高。“关岭认识那个女子,从他不寻常的表现来看,那个女子对他很重要,关岭会看好她的。”我微微地喘气,这身子太弱了,不堪一击。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了我一句,似乎有着些许疑惑,这时我们已经踏入大牢,那女子碰巧就关押在凌云木隔壁,凌云木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低头背书。关岭向我行了礼,我注意到那女子看到淮南后眼神闪过一丝惊异,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说吧,你是为了杀我而来这的吗?”门一打开我也没多大废话,直接了当向她询问,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言,到是凌云木好奇地向这边探来。“背你的书,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连头都没转向他说道,他哦了一声没再开口。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让你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可悲的女人,哼!”她的话语充满了讥讽,我不知道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直觉她与三年前那场谋杀案脱不了干系,但是,据沧海珠所说,她受命与人,究竟,是谁那么执着地要我的命呢?

“柳含梢,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当年若不是淮安太后,恐怕你我早已饿死街头,如今你竟这样恩将仇报!”关岭愤愤不平,我也从中获得重要的信息,他们俩同是母后收养的孩子,可是为什么,却是这样不同的道路呢?

“恩?”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不一样吗?给谁救不也是被利用吗?就像那个男人!”她指着淮南,笑得更加妖娆更加灼人。“这个男人,不是也被利用了吗?关家女子哪一个不是攻于心计,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才会被利用。”

关家女子?有这一说法吗?据母后所说,我们家族是随母姓,我确实是关家女子,但是安国建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安国王室便除去姓氏,突然听到这说法还真是让我稀奇。而且,淮南竟与她相识,看起来还有一段尘缘。

我没有插话,淮南也没有一丝动容,关岭这一说似乎戳到了彼此的痛处,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我不和你瞎扯,这一次你落在我们手中,就招了吧。”关岭别过头,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的痛色,这个关岭……

“招,你休想,这个女人改死,她不配留在这个世上,她就是一丧心。”她十分激动,我不知道她从哪来对我的恨意,看着她,我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张端。

“你是张端的妹妹?还是情人?”我抬眼看她,她冷冷地与我对视,气势丝毫不亚于我,难得人才,有胆量。“你难道不知道落在我手中,最好还是老实点吗?听说过吗?王城中的守和公主性情最难预料吗?你会认为这是假的吗?”

她微一抬眼,给了我一个轻蔑的眼神,我怒极,“来人,将她押去那里。”

“守和,你不是吧,那里!你让一个女子去那里?”凌云木惊讶地抬头,关岭一脸不知所以然,而淮南依旧淡淡的,无一丝表情。

第二十三章 寒夜柳折君负伤

“守和,我这样做可不可以少背一本呢?”待柳含梢离开后凌云木一脸谄媚地看着我,我直接给忽视了。“别走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较真呢!不就一块玉佩吗?”他撇撇嘴,一脸无所谓。

我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开了,只是这一次,凌云霜留在了那里。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对他太苛刻了?”我低着眉,向淮南询问道,他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跟在我的后头。“算了,我要去清凉殿,柳含梢我让押往守安阁了,你回去先休息吧,顺便,帮我注意一下,我觉得事情可能有变。”

他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尴尬地低下头他才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火。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总被他耍弄,总有一天,我,这样想着才发现他几乎没有暴露出他任何弱点,他唯一感情有所起伏是三年前,我总不能随时死一次吧!

“公主。”关岭迟疑地唤了我一句,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中有着自责,“请公主恕罪!”他低着头,语中带着明显的自责。

“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去原谅另一个人,只要你能够原谅你自己,天下人的目光与你何干!”我带着笑,他惊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对于当年母后收养他们的目的有着不可释怀的疑问,我也有,但我却回答了出他对于柳含梢别样的感情,在他心中,此刻正是这种感情给了他最大的折磨。

“公主和驸马就是这样想的吗?”我讶然,笑着摇头,没有回答。“敢问公主会如何处置她?”他有些犹豫,心中对她的挂念显露无疑。

“如何处置,没有办法。”我无奈地笑着,对于这个女子我还真是无可奈何。刚才在牢中只是凌云木“为爱死心踏地的女子是没有办法让她开口的,说一说你对她的了解吧。”

“和传闻中不同。”他喃喃地说道,这是我今日来听到的第二遍,是我改变了还是传闻与我不符,不过这又如何,世人的见解如何也比不上自己活得自在。“其实她的堕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只需一眼,便死心踏地跟那人走了。爱上那个人,只需见过一面。”

关于一个女子的悲剧,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更加动人,一个只属于雪夜的故事;一个只属于雪夜的女子,这个女子让我心疼。

“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在渝城的角落中艰难地求生着,淮安太后出现时我才十岁,带着六岁的她在雪夜中穿行,漫天飞舞的雪像催命的修罗,让我们几乎放弃了生存的念头。所以淮安太后的救济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后一根稻草了。所以当太后问我们愿不愿意跟她走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是她却拒绝了。

她说,她要留在那里等哥哥。我其实知道的,那时有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子每日都会在流民中转悠,有时会给我们提供衣物之类的东西,不时也会带走一些孩子,六岁的她对那个男子一见倾心,我不同意,但拗不过她,最后我们没有跟太后走。

在第二天夜里那个男子出现了,穿着月白衣裳,那天,依旧是大雪飘零,那个冬天是我见过雪飘的最久的冬天,至今想来,还似昨日发生般,那个男子带走了她,无论我如何挽留她也没有用,我想不透为何那个男子对于一个六岁女孩的影响那么大,大到让她不顾一切丢弃相依为命的我。

那时无助的我循着太后留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关家,我央求他们帮我找她,可是她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在出现过。而我,也留在了关家。

再次遇见她时是在风月场所,那时她穿着水蓝暗花单罗纱裙,立在中央,袅袅唱着讨人喜的歌,那一刻心中的感情很复杂,我问她,为何落魄至此,她笑了笑,说为了他。”

我无法评价这个故事,那一句为他可能包含着许多东西,这里头,包括了女子最重要的东西,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放弃一切,值得吗?

“关岭,我收回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希望有机会也将这句话转告与她,告诉她,这世间,一个女子若将自己看得比尘土还低的话,没有人会觉得她是讨人喜的,我只会觉得她可怜而可悲。”关岭看着我,神色无比复杂。

“出事了。”听到轻微的打斗声我立马加快了脚步,这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守安阁,淮南!我的脑中闪过他疲惫的眼神,不由得担忧起来。守安阁和清凉殿离得并不远,只是路要绕很多,这也使我只能听见打斗声,看不见更加着急。

“别让柳含梢跑了。”回到守安阁之见淮南与一黑衣男子交手,而关冥对着另几个刺客应接不暇,已有两个侍卫被撂倒,是大牢跟来的那两个,但是不见柳含梢。

我下令让关岭寻找他,他看了一眼现场就跑进守安阁内殿中寻找,在哪里?我四处打量,希望可以找出柳含梢的藏身之处,淮南在这,不可能让她跑了吧,难道还在房间?

忽然淮南护在我身前,警惕间他小声提醒我要我离开,这点小场面我就要逃,就算弱小也不至于吧,况且看着场景也就与淮南交手的那个功夫在我之上,其余的我都可以应付,可是淮南不至于不敌,一番思量下我还是很安全的,这淮南就是担心过度!

我没有理他,抽出匕首。“一起。”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阻拦。那男子见情势不利,一下就要撤退,我追了上去,没想到他一跃上墙,我看着他的眼,感觉到熟悉的感觉。“山水有相逢,公主,后会有期!”一说话那种熟悉感就消失了,是错觉吗?

“该死!”我暗暗地骂了一句,正疑惑淮南为何没追上去时,转眼只见他已昏倒在地。我一下就慌了,难怪他刚才让我离开,我扶了他一把,却见见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我最讨厌穿红衣的人了,下一次不准他穿这样了。“去把太医叫过来,快点!”我扶着他,对着关冥急切地说到,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第二十三章 生死未知巧遇贼

褪去他的上衣,只见腹部的绷带已染成血色,他是去哪受的伤?究竟是什么人才能伤得了他?“关冥,这是怎么回事?”心中烦闷至极,语气也带上了冷冽,他一下便跪在地上,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异样,皱了皱眉,不言语。

“属下该死,未能保护驸马!当时他们以王后为诱饵,引我们入局,驸马明知这是圈套却执意救援,属下只好跟随。驸马一人抵挡了所有刺客,我也趁机救出了王后。本来我们已经要撤退了,但是出现一个男子,对着驸马示出了一块石头。”

“石头?起来吧。”我甚至忘记了身旁太医正为淮南整理伤口,一心被他的话语所吸引。“是乳白色的石头吗?”我直觉想起了梦中那块布满石纹的乳白石头。

“不是,是赤红色的,像血染过的一样,我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石头。驸马当时愣了一下,在之后的交手显得力不从心,一个不注意就伤了。是他吩咐我们不说的,今日那个刺客,便是那人。”他皱着眉,显然弄不懂这件事。

难怪,他要让我走。

“公主,这刀伤过于严重,能不能挺过就看这烧退不退得下了。”太医有些惶恐,我亦有些惶恐,我从未想过他会这么虚弱地躺在那,额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滑,身体也烫的厉害。

“退下吧。”我让他开了药方,又让关冥他们去拿药煮药,待到他们都退下之后我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他。像极了我们初遇的那个雪夜,如今,已过三年有余了。

“山月……”他迷迷糊糊地唤我,还似从前一样,只是这一次我听懂了他说的一些胡话,关于誓言,过于悲伤的。“三生,守护你三生便可了。”他说着,眼角竟有泪滑落,我伸手拭去他的泪,滚烫的,灼伤了我的心。

“嗯,陪你。”我伏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我在,你便不会死,这是你曾经与我说过的,我信你,所以你不会死。那个雪夜,他就是这样说着梦话,那时我不懂,而今又一次遇上我竟是如此相信这句连他都不知道的胡话。

“公主,药来了。”我转头看见关冥一个大男人端着一碗药,有着别样的滑稽,忍不住轻笑起来。他挠挠脑袋,笑道:“先前就是这般照顾人的,我们十个人,自淮安太后过世后便是这般过来的,组织的保密性让我们只能相依为命走下去,所以到现在,我们几乎在各方面有所涉及。”

“让我来就好。”我接过他手中的药,将匕首抽出,划破手指,往药里滴入几滴血,关冥不解,我解释道:“这是想要提醒他,别睡太久了。这是他教我的。”笑了,轻轻的笑意在我嘴边蔓延开来,一种幸福感由心底溢出。

“原来公主都知道。真是奇怪的两人。”他摇摇头,帮我将淮南扶起,这时,淮南又安静得像那个沉河的男子,也许,他本就是他。将药喂下,我将系在手中的红丝带解下系在他手腕上。

这时发现脉搏跳动处有一十分微小的小黑点,像是隐藏在血脉中的灰尘。怕是他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怎会执意要为我系上这红丝带。我苦笑,“我们去一趟左尉家吧,他就暂时交给太医院照顾吧。叫几个人轮流看守他,醒了也别让他走。”

我又想了想,“还是随他吧,免得又是一大堆事。你去太医院喊人,天一黑我们就出发。”他领了命便退了出去,却见关岭与他擦肩而过,向里走来。我叹了口气,在心中想着这午膳何时才可吃,我饿了。

“不要再追查柳含梢,柳含梢对于对方的重要性超乎我的想象,贸然查下去可能会伤及我们自己。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就由着他们来。山水总有相逢的一日。到时候再算这笔帐也不迟。”我看着淮南,给他换了额上的冷毛巾,转头见他还呆呆站在哪儿。

“你若执意要纠缠这件事我也不阻拦你,但你可以保证将你的名留在我手中吗?既然你们是我母后收养的孩子,那么,我便是你的亲人;再来母后将你们交与我,我便有责任去维系这个大家庭。所以,我想问你,你愿意将你的命留在我手中吗?将你的生死交给我。”

他怔怔看着我,忽然向我跪了下来。“关岭誓死效忠公主,此生决不离弃。”我看着他,良久没有言语。随后我让他退了下去。顺便让帮我找些垫肚子的食物过来。他听后呆了呆,之后展开了笑颜。

我其实没有和他说,在我看来,誓言是很可怕的。从小我们就困在誓言中,丝毫无法动弹。

是夜,我与关冥同样一袭黑衣出现在左府的屋顶。看着这满堂素白,只觉得人生到头来不过是一捧黄土,世间的功名利禄在这是也随繁华去。

“走吧。”我低声说着,蹑手蹑脚按照凌云木下午给予的指示摸到左府家的书房,这左府还真是奇怪,前院倒是气派十足,怎到了这里竟是如此荒凉了?

“公主有所不知,这后院是原先的宅子,自左尉家的夫人过世后才修葺了前院,而这后宅就此也几乎废弃了,就是这左尉每个月总有几日爱在这,想必将军那日便是遇上了这日子。”关冥忽然止了嘴,我这时才惊觉这书房内竟有细微的交谈声。

“那个女人你就这样放过她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掀开瓦片,灯影照映下依稀可见一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听声音与我年龄相仿,身材袅袅,却是看不见正面。

“她将是我们最大的一颗棋子,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她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是他!那个伤了淮南的刺客,稍微失神,“有人!”我心一急,喊着关冥撤退,没想到那男子身手竟是如此迅速,一下便将我们堵住了。

“哼!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把那个东西交出来!”蒙着脸我也可以感觉到他嘴角阴寒的笑意,我不懂,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吗?更疑惑的是,此时我与他一样是一袭黑衣,可他却轻易认出了我,究竟是为何?

第二十四章 不敌敌人反被擒

“前院有张向的人,去将他们喊过来。”我对着关冥低声下令,就在此时四周出现了一大批黑衣人,这左府难道真的是他们的巢穴,可是如果是这样,左尉又为何会死于非命呢?

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长柄弯刀拔鞘而出,闪现出阴寒的光。“原来是他的人啊,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他啧啧说道,这让我更加疑惑,他似乎知晓些什么。

我盘算着,首先这人我肯定打不过,能够重伤淮南的人我丝毫不敢懈怠,况且这身子已经不比当年,能够撑得了多久我不知道。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向身上,希望我们不会葬身此地。

举刀向前,我顾忌着他的武力,倒显得畏畏缩缩,刀落,他一个闪身便轻易躲过,手肘顺势往我的背部一顶,一股闷痛蔓延到脑中。也在这瞬间我又举刀,不可以输,我不要死!

这种强烈的渴望在我的心中响彻着,不知有多少次痛恨自己的弱小,我什么都做不了!

“利用你的优势。”脑中忽然传来了凌云木对我说的话,这句话是他先前教导我时无数次重复的话。可惜我认为那不适合一个将军,所以从未重视过。但现在不是战场,对手只有一个,只要我转变一下想法,说不定有机会。

行动总比思维快一步,我收回已到他腰间的刀,转过身,袖中的匕首滑出,向他的背部攻去,撕拉一声,他后退了一步。这院子虽干净,却是一派荒凉景象,我的做法让他措手不及,他狠狠地看着我,终于将手中的剑拔出来。

这就是我的优势,在战场上,无论我的武力多强,终究还是会因身高的限制在高个子面前碰壁。凌云木教我的就是化短为优,利用我从小独有的双手持刀和个子娇小的灵活性,采取点面的近身攻击,这种做法说白了就是量变带动质变。

而且,这种做法是防不胜防,可是说是一种极为卑劣的手段。但是我只想活下去。所有当我在他身上划下第十刀时,他终于忍不住骂了娘。但终归是更加警惕了。而我由于需要不停跑动来辅助攻击,体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往另一边瞄了一眼,那些喽喽虽说武功不怎样,但在人数上实在占优势,关冥一时还真无法脱身。我很好奇,这边虽说是僻静之地,但离前院终究没有多远,难道没有人听到这打斗声赶来吗?难道这声音还有传不出去的道理?

“今日你终归落在我手中,没有他,你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有了他,你们也只有一线生机,放弃吧,把那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不死。”他看出我体力不支,一下又得瑟起来,连语调都带着轻松。

“我不会给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得到那东西你会毫不犹豫杀了我。”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那时我可舍不得杀你,将星啊,得将星者得天下!”他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这中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不多说,继续持刀抵抗,但渐渐地,我沦为了被动的局面,身上也多处负伤。

我微微地喘着气,看着他朝我靠近,蒙着面也可以感受到他眼中的狂傲与狠意,他明显就不打算放过我。“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就会毫不留情去毁灭,绝对不会让你来阻碍我的计划。所以,你必须死。”

不想死,却倔强地与他对视,眼中含着不屈的光,对于生命的留恋源自于他,他说过,不可以死。他还在沉睡,我决不要让他看到没有脉搏的我,我已经不愿再等三年了。

求生的欲望引发的战斗力让我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在这个乱世中,求生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一种绝望的本能。

他显然没能预料到我突然爆发的战斗力,一下子竟被我重创一下。腹部,终于替他报了仇。我嘴角轻扬,忽然有一种快感,但同时他用尽力气将我踹到地上,嘴上骂着不堪入耳的话,我咳了一下,口中的血沫星子呛得我难受。

“对不起,我来晚了。”温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一瞬间眼中竟有泪意。我转过头,只见他将我扶起,红色的眼眸昭示着他此刻的心境,哪怕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可我知道,这个男人一心为我,不顾一切。“你退到一旁去。”

“可是你的伤……”想起他身上的伤口,不由得出口询问。

“没事,不用担心。”他摸摸我的发,我点点头,心中想着不担心才怪,我只是不想成为你更重的负担而已,一直以来都是我拖累你了。我想要变强,变得更加强大,想要与你并肩作战,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哼!行啊,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死不了,当年没能将你收走真是可惜了。”男子看似轻松,但紧握着的剑已经暴露出他的心境,我将刀丢给淮南,真的,这世间没人比他更加契合这把刀。

而后我不再关注战况,关冥那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刚才由于我受伤,所以他怒急攻心而导致受了不轻的伤,但依旧是可以控制住的。我趁着这空当,往前院走去,一路上的寂静让我提起十二分的警戒,蒙面的头巾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被挑掉,此刻走在这没有灯火的地方倒是让我十分不安。

“放箭!”一声熟悉的呼声响起,一瞬间火光四起,照的我有些许睁不开眼,但是飞涌而来的利箭让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起来。我今晚是走的什么运呀这是!

手中只有一把匕首,这个时候倒是显得一丝用处也没有,我拼命地护着要害,顶着箭雨往声源处移动。“张向大人!”我喊道,“守和,我是守和。”

对方明显一愣,连忙下令停止攻击,张向朝我走来,看了我一眼,吩咐人找大夫,他的脸色铁青着,也不向我行礼。“公主,这里是犯案现场,王上明令禁止你出现,你该知道,你一出现意味着什么吗?”

我一愣,这话摆明了就是我有重大嫌疑。“现在只好劳烦公主与我走一趟了。”说着两旁的守卫向我走来,我心急,也顾不得身上伤口的疼痛了。

“后院有刺客,驸马被困。”他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回事,这时恰好大夫赶来,他将我交与他身旁的两人,带着余下之人往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知那里头有人,但却守在这?

令我更加没想到的是,一刻钟之后淮南与关冥齐齐出现在我眼前,带给我的消息却是余下之人都逃脱了,包括那个一心想要将我杀害的人。

“怎么回事?”我一心急便乱动,身旁的老大夫不停地向我强调年轻人要镇定,不要动不动就发火。我郁闷至极,恨不得破罐子破摔!“所以说我们现在是被囚禁了吗?”

淮南点点头,瞬间我感觉我今晚出来这一趟损失太大了!

第二十五章 相守莫问烦心事

“还有他!”大夫帮我和关冥处理好伤口后正准备离开,我指了指在角落站着的淮南,他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又转了回去。

“不要。”他干净俐落地拒绝。关冥见此识趣地带着大夫出去,留下了那个简陋的医药箱。

“过来。”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倒是乖乖任我摆布,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他自己褪下了上衣,白色的绷带隐隐透着血色,幸亏刚才没有进行太过剧烈的打斗,这伤口裂开的程度还不算太严重,但是,看起来还是要重新换药了。

什么时候我可以成为可以与他并肩的人,什么时候我才不用被他护在身后?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站在与你同样高度的人,那一天,不会很久的,一定!

我拆下绷带,伤口往外渗着血珠子,如果是我受到这么严重的伤,我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我仰起头,却看见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撞上他浅棕色的眼,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想要专心为他清理伤口,心,却如何也静不下来。之前没有这种感觉的,现在的感觉更像小时候偷懒被抓的那种心情,难道,我下意识在偷看他?下一次我就光明正大地看,绝不会避开他的目光。

“感觉。”他摸摸我的头,轻松地将我打发了,我有些郁闷,多说几句会怎样,是不是要让你多说一句我还真得付千金!

又再次叹了口气,撇开所有心思重新为他包扎起来。他忽然又开口说道:“那个人说的话,一句都不要相信。”

那个黑衣人说的话?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我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轮,就像我改变不了自己心系眼前的这个男子。

“嗯,但是你欠我一个解释。”选择相信他我便会毫无条件相信他的选择,但是,我不希望当一个毫无知情的怀春少女,我有我的主见,有我自己的判断。

“嗯,一切结束后我告诉你。”温润的声音涤荡着我的心怀,将绷带剪短,完成。

将一切收拾好,手中沾着些许他的血,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檀香味,这些天的疲惫竟一下子被冲淡许多。“你睡一会,这一次我守着你。”我握着他的手,感受他手上薄薄的茧,这个男人,始终有让我安定的力量。

他出奇的没有拒绝,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眼一眯,不一会就进入了梦境。他确实累了,估计这三天来他都没能合上眼。红烛摇曳,光影陆离,我环着他,感受到他削弱的身形,从前没有发现,这可能是他习武的缘故,所以就算瘦也会觉得他很强壮。

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他先前是怎么折磨自己的,看他身上的伤口,从前应该会十分折腾自己。“公主。”良久,关冥忽然推开门,我看了一眼淮南,幸亏,他没醒,这也是他累坏的最好证据吧。抬眼却见关冥一脸奇怪的模样。

我将他扶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将门关上。“他很信任公主。”关冥没由来地冒出这一句,我投以疑惑的目光。“我们在一起执行任务三天,他都没有合上眼,就算是我在看守,一有动静他就醒来了,自我防备的能力强得可怕。但是他现在还没醒。”

“他只是累了。”心里有些沾沾自喜,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这些年来,他就是这般过来的,风吹草动都让他感到有危机感,其实他才是那个最缺乏安定感的人,我们与他相比,实在过得安逸。“有什么事吗?”

“麻烦事,一大堆!”他厌恶地皱皱眉,我不得不说他的样子真的有喜感。“张向已经决定将我们三个连带凌将军一同交到朝堂上处理了。”

这个张向,还真是一如既往铁面无私啊,这下可真的难办了“以私闯民宅和杀害丞相及左尉的罪名吗?”他点头,这下连我都忍不住皱眉了。“现在我们都被控制住了吗?”他又点头。“真是的!去告诉他,让西决过来协助调查!”

“是。”他领命离开,我重新推门进去,却发现他已经醒了,靠在床边,看着我所在的地方发呆,果真是警觉心十足。

“醒了?”他点点头。我给他和我自己都到了水,触及他冰凉指尖的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又极快消逝,像从来都没出现过的那般。“怎么不多睡会?”

他将水一口饮尽,我拿出手帕将他唇边的水渍抹去,“睡多了,现在很清醒。”我敛下目光,躲闪着,不知为何不敢直视他的眼。“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他轻轻地说道,这一次他却没能猜清我心中所想,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忽然右手被执起,我呆呆地看着他为我重新系上那条红丝带。“你都知道了。”他愣愣地看着我的脉搏之处,与先前相比,这一次更加清晰,像是藏在心头的朱砂痣。“你不问为何吗?”他望入我的眼,一泓深潭,有着我看不清的情绪。

“这便是你所说的宿命吗?我接受了,听天由命吧。就像你说的,挣不过天便靠着取暖。一切都会结束的。”其实他未曾说过这话,只是觉得这话熟悉,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哄着他,也哄着我自己。

“山月……”他地唤一声,将我搂入怀中。“什么时候才可以红妆十里,迎你入门呢?”他的头倚在我的肩上,低低沉沉的渴望从他口中传出,我笑:“据说我们三日前才和离,早知今日,你当初便不该那么爽快答应。”

“山月说的我都会答应。”我愣了,这样的话语算得上是情话吗?为何心中甜腻腻的。

那是我不知道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意义,仅仅以一句情话来对待,殊不知,一切在那一刻便已注定。

那一夜,我们相拥着入眠,像所有小夫妻一样说着不着边际的悄悄话,没人去触及那些烦恼,这一刻没有所谓的公主,将军抑或者刺客;更没有杀人案,失踪案,或是一个串着一个的未解的迷。

天上地下,只有我和他,眼对着眼或是背靠着背,只有山月和淮南,以及那个无处不在,飘荡着漫天合欢花的梦。

第二十六章 锒铛入狱初涉谜

清晨醒来之时看见他还在睡,真是难得,小心地用指尖轻点他的鼻尖,之后迅速闭眼装睡。忐忑着,良久,没有动静,应该还没醒吧。心里想着,微微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他浅棕色的眸,淡淡的,像见不到底的深潭。

这一下我真的是条件反应般地闭上双眼,心里不停地催眠自己:这是幻觉,这是幻觉!可是,腰间传来的触感清楚地提醒我这个残酷的现实,唉!“你醒了?”我睁开眼,尽量让自己不去触碰他的目光,却又矛盾地想要知道他的反应。

不对不对,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同塌相枕一晚,从前我在军营执行任务也曾与凌云木同一房间,那时我不觉奇怪尴尬,现在又何须在意这些呢。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感到奇怪,我这是在害羞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没有的。

真的,什么也不会怪异。

这样想想,心里便好受些了。殊不知,我此时纠结的模样全被淮南瞧在眼中。“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低沉,心中猛地划过一丝异样,也在那瞬间,敲门声响起了。

“今日又是一场硬战。”我起身开门,一个侍女将梳洗的东西端了进来,在她要帮忙之前我遣退了她,而后淮南走到我身旁,我俩自顾自地梳洗起来。他习惯性地为我挽发,我也乐得清闲,便坐在镜前人他拨弄的地发。

镜中瞧去,却是别样的温馨。

“公主。”我怀疑关冥是掐着点来敲门的,正在此刻淮南已用红发带将我一头青丝束起,也许他考虑到我们今日要到朝堂去,所以发式稍微庄重些,也将我身上的些许英气掩盖,从镜中看,倒是个清爽女子的模样。

我推开门,门外,张向和关冥已等候多时。“得罪了,公主驸马。”张向说了一句,接着侍卫过来将我的双手带上镣铐,我就疑惑了,我看起来像随时会跑的人吗?“请公主恕罪,卑职也是公事公办,公主便忍耐一下吧。”

这个张向,说是公事公办,却还是雇了马车,这也让我成功避开百姓的耳目,这公主的虚名,我终究躲不过;这皇家的颜面,作为臣子的他也不得不顾虑。“猜一下,我们待会会遇上什么?”我笑着向淮南询问,他略一抬头,不作回答。真是难以沟通。

“微臣参见王上,王上金安!”我们随着张向走入殿堂,汉月见到我们眼中有明显的讶异,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罢了。“昨夜公主与驸马私闯左尉住宅,终被抓拿,人证物证俱在,请王上发落。”

“呵,贵国公主倒是调皮,此等行为料想在我国女子没几个敢做得出,公主真是勇气可嘉!”这人一开口我想也不想地给了他一记眼刀,当然,是在心中。这人是谁?蟒袍?是哪个国家的来使吗?看他说话的语气,明显看轻了安国朝堂,想想我们周边国家,有这样狂傲的口气的也只有唐了。

不过我们一向没有来往,应该是他们不屑与我们这种小国打交道,那如今,这唐太子究竟是为何而来?

“让太子见笑了,这守和向来性格乖张,爱做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这次想来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来人啊!将驸马守和带下去,禁闭一月,罚抄《金刚经》十遍,各自省过。”汉月有些无奈,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这样做。

但是那人却是不依不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君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所谓家国,那必定是先治家后卫国……”

“太子说得是,这事确实是我欠缺考虑了,待下去,关押大牢,待一切查明之后再来处置。”未及他讲完汉月便打断他,暗中给我打了一个眼神,我有些无奈。这几天走的都是什么运气,一背到底了!

这一下真得和凌云木作伴了!

“呀!你怎么有兴致来这里,还带着行李!”果然,一进大牢凌云木便开始扯话了,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淮南,意思很明确,他认为是我拖累淮南的,我不答话,心里的疑惑有事一重。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们中间隔着铁栏杆,凌云木坐在墙边捧着《战国策》认真背着,听我询问便抬起头来。

他撇撇嘴,“这不是摆明着吗?我们都是这结果,你觉得除了陷害还有什么呢?你说说,谁让你去那倒霉地方的,你怎么就那么笨呢!”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欠揍模样让我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公主。”张向的声音将我俩的打闹打断,我怎么没有发现他进来呢!“卑职特来向公主请罪,是卑职拖累公主了!”他说得诚恳,我听得迷糊,这是怎么回事,这以公事公办的张向竟会像我值钱,太奇怪了。

“大人想多了,这事本就是我们犯错,哪里怪得了你呢?”我隐约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这件案子,参杂着太多秘密,一环扣着一环,这样的结果导致了最初始的目的已经被掩盖了。

“老臣有对于这件案子其实是有私心的,臣与左尉有生死之交,这一次他无故死去臣悲痛万分,奈何这案子扑朔迷离,始终寻不到线索,所以这一次才会利用公主来试探朝堂同僚,希望可以得到一些线索,没想到……”

“你的意思是说,朝堂上有奸细!”千算万算竟没能想到这一点,这是我疏忽了。“以大人所查,是否已有眉目了?”

“没有。”他低下了头。“这一次唐使者来得蹊跷,老臣觉得那人便唐的奸细,这一次,他们一定是来夺那东西的!”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惊讶地看着我,我低眉,这件事他也知道,这样说来,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都是由那件事引起的。

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我想着,那刺客说那东西在我身上,而张向也知道这件事,被杀的丞相与左尉连同张向都是老一辈的开国功臣,而木二失踪时穿着的是假扮我时的衣服;而柳含梢说过,关家的女子……

对!一定是这样的,这一切案件的发生,都源于母后,她一定在我身上藏了什么让某些人想要得到的东西,而这件东西只有山月才有,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狱中分析惊人心

“山月,那个太子就是刺客。”淮南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我惊讶地回头。

“这不可能,我听过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像,而且眉眼间也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这是我的见解,但是,心里还是本能地相信他。

他站起身,走到铁门前对着凌云木,“还记得我说过关于张端逃跑的方法吗?”我不解,但这话明显是对凌云木所说,此刻他从书本中抬起的脸震惊无比。

“你是说,易容?”易容?这怎么可能!但从凌云木口中说出的确实是这二字没错,看起来他也难以相信。“这易容术要是那么容易习得的话,那么这大街上岂不是来来往往不是真面孔!”

这话说得不错,这样的事情在我看来是匪夷所思的,况且这易容之术仅仅只有面容得以改变,这声音总不会作假吧。我刚才可听得实诚,这太子的声音可一点都不像昨晚上那刺客的。

“我不会判断错误的。”他转过身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定,是对于他能力的不信任吗?他的眼中似乎有着异样的情绪,我敛下眼,暗暗自责。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我和你不一样,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他开口,丝毫没有因为我这句话而有情绪波动。“这只是我的推论,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断。从他的身形及他的动作,我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刺客。而如果要解释声音变化的话,我也可以。”

“但是凭借这些我们并不能做什么。要知道,如果我们无法证明他就是刺客而去指证他的话,结果可想而知。”我低下头,气氛在这个时候又凝结了,我们静静地等待着,我不相信汉月会任我们在这里呆着。

“这一次还真是邪门,这凶手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想想,能够让我们在牢狱中死去或是发生意外的人,是谁?”凌云木这个人,分析能力就是比我好,三两下就将问题的重点拨出来。

想想,还真想不出,如果有,那也只是老一辈的臣子,这些开国功臣在朝堂上可以左右汉月的决定,但是这些人大都是父王登基前拜下的生死之交,没有道理要来害我们呀!

“太子。”淮南依旧坚持着他的观点,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可能性。

“现在我们就以太子为幕后主使者来解释,首先,是他的目的。我们先从大的方面来推,近几年来唐对于周边邻国的吞并十分厉害,但是我们安国这样一个小国却从未被犯,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凌云木分析着,照他的思路,我感觉像抓住了某些线索。

我接下他的话继续往下分析:“再来就是这个唐太子,假若他是那个刺客,那么我们可以假设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那么这一切得从三年前甚至更久来说,他说过,他要那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却是我有的,为了这个东西他计划了许久,可能从我母后在世之时就开始了。”

这样想着会觉得很可怕,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些人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来计划谋取,不过一切来争夺呢?“他为了得到这个东西,先是将张端安插在我的军队中,不对!”这样想可能会有矛盾点,张端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是通敌叛国,调查并未涉及他有任何诡异行为,而我也不曾在军营中受到攻击。

“也许,张端在军营中的目的也三年前的目的不同。”我转过头,淮南竟然加入到我们的讨论中,唉,这该说他是有进步吗?“当年他本是必死无疑,恰巧在这是安国太子看中了他的可利用性,用易容的办法将他救了出去,这个办法在当时人员众多的军营是很容易实行的。”

也许,这就是事实,“可是我想不出张端身上有什么值得凶手冒险的的筹码!”我走到床边,瞧也没瞧地坐在淮南身边。“如果是我,除非他身上有我必须得到的东西,否则我不会花费我的财力物力去救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如果我是张端,你是凶手,这时我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付出一切来救自己。”他淡淡开口,我疑惑地等待着他的下文。“守和将军的真实身份是公主山月。”

天啊!我竟然没想到这个简单的答案。没有错,三年前张端遇见我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么说来,他的计划就是从那时展开的,可惜我在军营中他无从下手,所以我回来参加父王的丧礼之时才会不停遇刺,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有根有据的!

“后来我的父亲王凌将军无故去世,我匆忙归去额,在途中也遇上好几拨刺客,那时我仅仅以为是敌军的奸细,现在想来也有问题。而三年前是他们开始大动作的时间,我在那时受到了严重的伤,甚至昏迷了三年。这三年他们原本有大好机会,可惜淮南一直守在我身边。

“这三年来该不会一直都有人企图闯入守安阁吧?”我向淮南问道,他安静地发着呆,并不回答,我又望向凌云木,他直接别过头,不予理会。这基本就说明了一切。真庆幸他们两个都是不善于说谎的人,这种态度太明显了。

所以说淮南并不是第一次与那刺客交手,这些年来,不可能一直分不清胜负,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块石头,淮南的软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我来整理一下。首先是你醒过来,紧接着是木二被绑架,我追随黑影进入密道,期间丢了玉佩,遇见关冥,再来是与你们相遇,接着没能在密道中发现木二消失的原因,随后出来。左尉被杀,我被抓,负责调查案件的丞相也离奇死亡。再来是木二回来,最后是你们笨到被利用,还被抓,而这一切,难道都与那唐太子有关吗?”分析着,连凌云木都觉得无法相信。

还有几点凌云木没有说道,关于柳含梢以及沧海珠的出现以及一系列事情,这一切难道都是唐太子策划的吗?如果是,我不得不说这个人能力强到令人心惊,亦是我至今遇上的最强大的敌人!

第二十八章 期限十五初取证

出乎意料的是,在接下来的三日中,汉月并未前来,甚至连与我们相关的一切人员都不允许探望,这确实是我没能想到的。而张向频繁的审问让我的厌烦情绪到达了顶点,而他们甚至向我们隐瞒了事态的发展,但是很明显,就这起凶杀案来说,一丝进展也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凌云木嚷嚷着,对于他来讲,这几日怕也是够呛的了,就连关冥在听到提审时也会皱皱眉,只有淮南,从第一次审问结束后张向便没有再提审他了,我好奇,问淮南,他淡淡地回了我一句:“不说话。”

这样也行!

此刻我坐在床上,愣愣地看天,丝毫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汉月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公主近来可还安好?”书生脸上过着温和的笑,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总有些怪异。

“西决,救我,我快要闷死了!”凌云木将手伸出铁栏,夸张的表情逗得大家一阵笑。

西决也笑着看他。“我这不是来了吗!”他笑着,挥了挥手中的圣旨。“我就不念了,公主自己看吧。”说着递给我,我打开圣旨,里头竟是要我们十五日内查明事情的真相。

“十五日已经是最大期限了,这是王上赌上一切为你们争取来的,希望公主一定要成功。”

“赌上一切?”我疑惑的向西决询问,“这是否就是说,若我们在十五日之内无法破解此案,王上就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如果你们无法达成,那么在座的各位都必须以死谢罪。更重要的是,王上为了救你们和唐太子打了一个赌。”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开口,“输了的话,王上便自动退位!”

“什么!”心中像堵了铅块似的,一般人会拿这个来作为赌注吗?是汉月糊涂还是那唐太子过于高明?无论如何,这事不寻常。

“这个决定是王上与师傅昨夜讨论的结果,前朝现在混乱至极,丞相与太尉职位空缺,本来就人心惶惶。加之将军这次犯案,公主驸马入狱,民心不稳,王城失威,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处置你们的话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失了民心到时就更危险了。”

“可是王上这个决定是否太过草率了,一国之君当自己的王位为赌注,百姓岂能容忍?”凌云木难得说了句人话。

西决摇摇头,“原本并无打赌一说,是今日在朝堂上说起,那唐太子不知为何咄咄逼人,王上心急,便应下这赌注,说白了其实是迫于无奈。”他说完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无意间身上背负着整个安国的命运,心中,更多是惶恐与不安。

“十五日不是很多天吗?话本里头在这种情况下总爱说:限你三日之内破解本案,否则斩立决!看看我们这里人文武皆备,破个案子绝对是轻松的事。”凌云木这次说出口的调皮话无人应和,安静着,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随后西决喊来狱卒为我们开了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感觉神清气爽,可心里这块石头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不用担心,我们会赢的。”回守安阁的路上淮南轻轻地在我耳畔说道,我点点头,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的洗一下澡,凌云木与关冥已经离开,我们都默契地回自己的地方,整理行装,准备迎接这一场硬战。

“淮南。”我唤他,心里有着些许无助,唐太子这一次可真是戳中我的痛处,这一次,分明就是要赌上我的一切去拼一个真相,而且这个幕后策划者,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淮南……”我又一次唤他,他没有应话,只是静静地跟在我的身旁。

最好的支持就是无声的陪伴,但是我还想要更多,我自私地想在你的怀中尽情懦弱,想要放下一切安静地呆在你的身旁,想要你在我的耳畔说着让我安心的话语,哪怕那些话不是缠绵的情话。你要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安心的力量。

左手被温柔包裹住之时我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掩藏着内心的惊讶与悸动。我忘了,这个人可能是这世间比我更了解我的人,是那种不经意间的依赖暴露了我所有的情绪。

在他眼中,再难懂的喜怒哀乐都可以一眼觉察。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仰着头,朝他靠近些。

回到守安阁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洗一下澡,热气弥漫的房间给了人无限的遐想,我将自己沉在水中,脑子里浮现出三年前昏迷时的景象,他说过,若我死,便拿整个安国与我陪葬。若他有这个本领,近日所遇之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难解,其实一直有这种感觉,淮南是知道一切的。

想着想着竟待到水凉,我赶紧穿好衣服出去,来到寝殿发现淮南正在把弄他的弯刀,我走过去,将他的弯刀夺走,“你也去洗吧。”他应声出去,我拿着纸笔,认真地将我所要执行的计划写下。

首先,当然是木二。她是个极其关键的人物,算算时间,她也该到了吧。想着耳边便传来她清脆的呼唤声,我看向门口,只见两个娇俏的身影往里走来,她身旁跟的是谁?走近才发觉竟是沧海珠那个丫头。

怎么会和木二一起呢?我分明记得她说过木二很可怕的。

“我好想你啊……”一进门木二就将我抱个满怀,沧海珠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良久才回过神,急急向我行礼,我笑着挥手,顺便将木二从我身上扯开。

“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一些吗?”我将她按在椅上,给她和沧海珠各倒了一杯茶,顺便唤着沧海珠坐下。

“知道了。”她低低应道,脸上飞过两朵红云。“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想着你这几日应会忙到焦头烂额,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就赶紧过来了。这丫头听说要来你这,也巴巴地跟过来。”

“我只想知道你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又是怎么逃脱的。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不好的回忆,但时间紧急,只能让你回忆一下。”

“没关系,其实说来也没什么,这事又不是第一次遇上,只不过这一次有些蹊跷。”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让我心疼,这些经历本该是我面对,可是她曾经作为山月的替身为我担起了这一切。

她笑了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岁月对她可真好,没有剥去她原有的美好与天真,真希望她能够一世无忧。淮南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木二与他打过招呼后将事件发生的过程娓娓道来:

“那一日我从衣橱取出衣物换上,正将凤袍拿在手上准备离开,不知这时从哪冒出的香气,转过身竟看到一黑衣男子定定地站在我身后,我吓得大声喊叫,他走过来直接将我的口捂住,所幸我当时站在桌旁,挣扎间将茶具全数推倒。但是身上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昏昏沉沉的,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了他将我拖入衣橱。”

“你怎么会知道是衣橱而不是别的地方呢?”我将我的疑问提了出来,也打断了她的叙述。

“那套衣橱是汉月亲手做的,我不可能记错的。”她皱了皱眉,喝了一口茶解渴,而从她接下来的叙述我将这喝茶断定为压惊。

“醒来之时我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而且眼睛被蒙了布条。我瞬间就知道自己被绑架了,那些人瞧见我醒了,便要我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说他们弄错人了,后来我知道他们确实是弄错了,他们要找的是你。”

“他们?是不是一男一女?”木二点头,眼中有着我识破她的经历的惊讶,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可能由于她叙述到较为恐惧的地方,接下来她的叙述有些混乱。

“他们坚决认定没有弄错人,便用尽一切手段来逼供,虽说没有用刑,但是他们比我食用迷幻散,在那之后我的意识一直迷迷糊糊,我不知道我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看到了一切,我看见左尉被那个女子杀死,那个时候他的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接着是丞相,他死去时尤为可怕。”

她的手轻微抖动,我抓住她的手,发现满手冰凉。她虚弱地笑了笑,“杀害丞相的是男子,他将丞相绑在架子上,用匕首一刀一刀划下,我亲眼看见丞相由活生生的一个人便成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喊叫依旧在我的耳中回荡,山月……”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我静静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说,如果我不交出来的话,下一个惨死的人就是我是身边的人。”她浑身都在发抖,我想任何一个女子遇上这种事都会成为永久的梦魇。

但是我不能确定她说这话几分真假。“木二,你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相信汉月已经告诉你了,丞相死时身体完好,他是被毒死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安慰着她,让沧海珠将她送回去。

关上门的瞬间我从淮南眼中看到了彼此严峻的脸色。木二的口供与这一起杀人案牵扯在一起,一切案件开始向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行进。

“淮南,你认为木二在食用迷幻散之后所看到的景物几分真假?”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淡淡地看着我的表情渐渐变的震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关于他说的那个易容的说法又一次重现在脑海中。

“这也就是说,我们所发现的那具尸体并非丞相本人!”

第二十九章 再探密道遇故人

“我们遇上的究竟是什么事啊!”我哀叹一声,推门而出,门外,凌云木和关岭已在守候,刚想往前,忽然听到淮南的声音。

“你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被绑的应该是你。”我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说明原因,而当时的状况我一下也忘记了,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我将我的想法说与他听,他没有反应,想来也认同我说的话吧。

“接下来我们去左尉的宅子,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我领着头,一行四人骑马向左尉家行进,半刻钟后,我们抵达了宅子,七天,丧期已过,但门前的白色灯笼昭告着这一片萧瑟荒凉。

无论如何,人生的最后不过化为一捧黄土,谁又留得住这一片锦绣繁华呢?

叫门之后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素白裙服,姿态有着一股成熟的韵味,她称自己是左尉的长女,名唤左灵。眼波流转,倾倒众生。我暗叹这女子的教养,左尉的确会调教自家孩子,记得他有一个孩子是在王城任属禁卫军队长,为人耿直豪爽。

之后左灵将我们引到命案现场,也就是我们被捉的后院。她一退下我便让凌云木指出那个密道入口。像所有话本所讲的一样,门的开关在一件紫香檀木摆件上,只需稍稍一推,左边那堵墙便陷了进去,漆黑一片,外头的光照到里头就像黎明前的第一束光一样,我的心中隐隐有着不安。

将手中的匕首握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对他们说道:“走吧。”没想到淮南率先进入,我紧跟在他身后,接着是关岭,凌云木殿后。我打了一个火折子,淮南阻止了我。我点点头。

黑暗中感觉他在墙上摸索着,我们各自小心翼翼将脚步放轻,生怕打草惊蛇,一段路走下来筋疲力尽,我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不过这对于自身的忍耐力要求十分严格,淮南的摸索十分仔细谨慎,这直接导致了我们的行程十分缓慢。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现在就想瓮中之鳖,再者这密道的机关恐怕也只有这个在刀口上摸爬滚打的人才能找到。“找到了吗?”凌云木一开口声音便空荡的密道传开去,回荡出一串串诡异的声音。

我低声地应了一句,淮南正在摸索着开关,为了防备开关边上有机关,淮南让我打了火折子。“小心。”我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伸手摸摸我的发丝,这个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警戒。”淮南的话音刚落我们三个便进入警备状态,他转过身向墙上摸索着,在他发现密道开口的附近寻找开关,良久,他又退回到原本的位置。我挺惊讶的,竟然连他都找不到开关。“没事。”他开口,我这才发现自己紧皱着眉。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又转过头,细长的手指缓慢滑过墙面的每一道纹路,那样的细致让我转不开眼,我的眼随着他的动作转动,不知觉地跟随着他,但他认真到没有发现。

突然间他回转过头,我一下刹不住脚步撞到他身上,发出轻微的惊咋声,他眼疾手快扶住了我,眼中似乎有着不解。“对不起。”声音低到似乎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得到。

“在这里。”他半蹲下去,在地面往上三指之处轻轻按了一下,我身后的墙面缓慢地往上退去。

“为什么这里的墙面是往上退,而其他地方是往里退。”凌云木好奇地问道,而此时密道里头竟有着微弱的光传出。

淮南接过我手中的匕首,依旧打前阵,我的心不断地跳动着,除了对未发生的事情的不安还有这些微的兴奋。我想造成这种情感是来自于天生对秘密的探究心,因为我也看到凌云木跃跃欲试的表情了。

“嘿嘿……”凌云木朝我愣愣地笑了下,我还了他一个白眼,之后警惕地跟在淮南的后面,越走越觉得诡异,这一条路像没有尽头一般,笔直而漫长,加之我们各自警惕,没人开口,一条路走下来心里更加压抑。

半刻钟后淮南率先停了下来,我直觉他是有什么发现,屏息细听,隐隐有微弱的喘息声从前面传来。我和凌云木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对于这一类声音多少会想歪,看向彼此,不难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深深的尴尬。我先淮南在执行任务时也听过,但是他一脸平淡,倒叫我红了脸。

最奇怪的是关岭,起先他一脸茫然看着我和凌云木面面相觑,而后却一下白了脸,我立马警惕起来,“公主……”他嗫嚅着,“这声音……这声音是柳含梢的。”

内心多少有些欣喜,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一来竟找到敌人的巢穴!我迫不及待想要往前,淮南一下便拉住了我。“不可鲁莽,这声音不对劲!”他满脸认真,我一下羞愧难当,好歹我曾是一军之帅,此刻被说鲁莽,确实损了我的面子。

但他说的是事实。“那间房间只有她一个。”他将手中的匕首给我,重新执起弯刀,我这才发觉,原来他也是双手持刀的。“在这里等着,我让你们走的时候你们一定要走,记住,不要逞强。”

最后一句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我点点头,他有他的判断,他若让我们逃的话,原因只有一个,我们几个合力也不敌对手。当然,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我答应了他。

晕黄的光投出他的影子,寂寞而坚韧,就像他自己,半刻钟后他唤了我们,表示安全。我快步向前走去,转了一个转角,看到了躺在床上挣扎的柳含梢。

“她怎么了?”我大量着眼前的景象,干净的小房间,也许应该说地下室,简陋到只有一只木板床以及放茶杯的小几和两张凳子。此时柳含梢嘴里依旧发出瘆人的呼唤声,不停在床上翻转着,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们这些入侵者。

“不要碰她!”在关岭企图要靠近她之时淮南开口说道,声音温和却在这不可抗拒的威慑力,关岭僵直在原地。“她吸食了过度的迷幻散,现在断了药,正处于崩溃状态。”

“迷幻散?”我惊讶出声。木二也同我说过,她被强迫服食了迷幻散,看来最近发生的事真的出于一人之手。“为何她会吸食迷幻散入瘾?木二是不是也……”

“没事,如果那人将她当成你,他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来控制你。所以木二应该没事。”说着他反手持刀,走近柳含梢。

柳含梢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一下癫狂起来:“杀了你又如何!来索我的命,我再杀你一次!为了他,我不会害怕的,你们都去死,阻碍他的人都得死!”她的面目狰狞,双手向淮南的脖子伸去,像地狱的厉鬼。

记得那是抓住她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地避开手指上的蔻丹,这么一个爱美的女子,会意识到她发药瘾时是这副狰狞的模样吗?

淮南也不留情,一记手刀便将她给弄晕过去,“公主……”关岭饱含着期望看着我,眼中是满满的心疼,我叹了一口气,他低着头从淮南手中接过昏睡的柳含梢。

世间之人躲不过的便是情劫,是福是祸我预料不出,但是为了这一片痴心,付出一点代价又如何。

“这个女子就是在秀女殿企图刺杀你的人吗?”凌云木摇摇头,一副鄙弃我的模样,我走到他身旁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腹部,他疼得哇哇乱叫,“你这是残害手足,守和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怕你了,要知道我……”他我了半天,没说什么,走到一旁,一脸赌气的模样。

我瞄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凌云木果然是我命中的克星,他一出口,心情便莫名地轻松许多。“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走了!”他转过身,一下我便看不清他的表情。

“凌云木,这几日没有见到凌云霜,她去哪里了?”回去的途中我忽然想起这几天都没见过她,兴致当头便问了出来,凌云木的脚步顿了一下,几不可察,之后他又自如地走着,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她回去了。”之后,他便不说话了。我想着凌云木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性,现在想想,被人设计的可能性极高,我印象中凌云木一直是极其谨慎的,在某些事上他甚至比我一个女子还要细心,而这样谨慎的他竟然会被设计,当时我的第一反映便是凌云霜,但那之后凌云霜对他表现出来的在意让我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

“淮南,对于凌云木的事情,我总感觉奇怪,但又不知这种怪异感是从何而来的。”我退到淮南的身旁,来到了队伍的最后,用细微的声音与他交谈着。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望向我,“山月觉得我已经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了吧。”此话一出我尴尬地望向他,竟然,这么简单就识破了!“我没有,我知道的与你一样多,如果是关于凌云木的事,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被人设计,但如果我们换另一个想法,我们设想,掉玉佩和陷害是两件不相干的事,只是无意间被扣在了一起。”

“你的意思是说,设计他的不止一人,而是一环扣一环!”

第三十章 情欲初动巧遇珠

在我们调查的前几日,所有的一切都平静得过分,最大的事件大约就是柳含梢的药瘾了,从抓到她到现在,她犯药瘾已经不下八次了,现在我看着再次癫狂的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淮南,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味药,能否戒除?”我皱着眉,一同在旁观看的关岭眼角红红的,我知道他在忍,忍自己的心软,我悄悄叹了口气。

“这味药原本研制出来是作镇定作用的,少量服用没有问题,但若长期服用便会成瘾,难以戒除。”我敛下目光,这是控制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了,安国没有这类药物,我也未曾听说过,那么这是否能够说明对方并不是安国的人呢?

“关岭,你去帮我调查一下有关安国的历史,特别是关于我母后的事件,一件都不要漏下,还有……算了,他的事就让他自己解决吧,现在你去王后那里将沧海珠给我找过来。还有,给我派些人手保护王后,对于她的饮食和来往的人员,都要给我仔细排查,不可出现差错。”我看向门外,这个春季可过得真是匆忙。

他并没有领命,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看得出他的目光一直瞟向在床上挣扎的柳含梢。“公主,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抬眼看他,知了他心中所想,并不点破。他憋红了脸终于开口:“求公主留她性命。”

“退下吧。”我幽幽地说了一句,心中有太多想法在此刻涌现,难过,还有感动。

“公主……”他有换了一句,我转过身,不再言语,知道他走出门口我才颓废地低下头。

伤心的,还有难过的,气愤以及茫然。不知从哪儿来这么多的情绪,压抑在心中,将我一步一步逼往崩溃的悬崖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会多了那么多陌生的情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得不像我了。那个冷漠果断的守和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山月……”轻轻的呼唤声响起,抬头的瞬间嘴角已经弯起。“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知为何,你的一句话总能给我莫大的力量,你就是我生命的源泉一般。

“人世间的感情真是复杂,我猜不透。淮南,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懦弱而无能为力的悲哀。”就像关岭。就像我。

柳含梢挣扎累了沉沉地睡下了,我看着她安静的睡容,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关岭的感受,忽然撞入一个暖暖的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我的耳膜,令人安心,淡而独特的檀香味传入鼻腔,抚慰着我烦乱的心。

“淮南……”我的声音自他怀中传出有些闷闷的,我明知道要推来他,但是舍不得,贪恋着他的味道,贪恋着他的温度。“怎么办?好像已经无法停止了。”话一说出他将我搂得更紧了,我小心翼翼将我的手环上他的腰,安心的,令我着迷的感觉。

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这也是他的习惯,他其实习惯靠近我,就像我不自觉地走在他身旁。“不要停止,再也不要了。”他的声音与往时不同,虽然依旧温润,但是带着些许陌生的感觉,我说不清。他微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抬眼,却见他的眸色幻为最初所见的红。有些不知所措,被他深潭的眸吸引,一瞬间感觉合欢花飞满天,那是错觉,还是梦的呈现。

熟悉的感觉传达到心中,心,扑通扑通地跳,就连呼吸都带着不寻常的气息。他低头,轻点我的额,冰凉冰凉的,我愣愣的,不知如何反应,却意识到自己心中传达出来的欣喜。这种想法加重我的难堪,脸上像着了火似的,奈何呼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我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蜻蜓点水般的吻,轻轻的,撩拨着我的心湖,激荡出不寻常的涟漪。我的睫毛颤抖着,无意间觉到触及异物,这才发觉他吻上我的左颊,感觉像是吻上我左眼角淡如斑的泪痣。

安国有一个传说,传言前世太多苦难的人在转世之时会将心中的泪化为眼角的痣,让来世的自己哭尽前世的苦难。

像心疼我似的,他紧紧地拥住了我,双手搂住我的腰,像要将我揉进骨血般,分不清谁的心跳声的疾缓,我从他如血的眸中看见自己迷离的眼,离不开他的眼,我像被蛊惑一般无法逃离,甘愿被他俘虏。

“山月……”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有着吸引我的能力,我抬起头,无意间贴上了他的唇。

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漫天飘舞的合欢花,我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他长长得睫毛扫过我的额,我随他闭上了双眼。

彼此,靠近,手中的力道不觉又加重了些。情动,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词。情动,这就是情动吗?被对方所吸引,想要靠近他,想要触摸他,想要索取他的一切,自私的想要占有他。

这就是我此刻的感受,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我也是。

“公主……殿下!”推门声一下将我拉回现实,我急急推开淮南,却又一下想到他的眸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他是背对着沧海珠,只是可怜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这叫什么事呢!

“公主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你的脸好红啊。”话说天真的孩子真的没有什么错,但是我确确实实感受到淮南胸腔的震动,所说他会笑真的很奇怪,但是,我现在真的很生气,又是难堪又是气急的,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没事。”我强扯出一个笑,淮南此时也错开我走到身后,估计在我面前他的心境也平复不下来!“走吧,我们去书房。”说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怎么会突然间就这样呢?奇怪!

我倒了杯茶给沧海珠,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在王后那里住的还习惯吗?”她是我安排在木二身旁的贴身护卫。出身武将世家的她从小接受过严格的教育,功夫自然不会差,我答应收下她更是因为她的亲生父亲,这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表。

“嗯,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很好。”她起先低着头,说到很好之时抬起头,笑得灿烂,这才是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笑容,就是为了这样的笑容,我才将她送到同样天真的木二那里,我们这些人,有他们替我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够了。

“怎么不一样呢?”我笑着询问,但她给出的答案却微微让我吃惊。

“先前在秀女殿时见到的王后总是板着脸,好严肃好可怕。当时我们要接受各种考验,那时候王后娘娘总会数落我们,挑这里挑那里。记得那时我一副绣了七日的鸳鸯戏水图被王后娘娘亲手毁掉了。”她说的委屈,可我也理解木二的心情。

她见我许久不说话,看我的眼神有些惶恐。我笑了,心中对这个孩子也了解多了些。“那我问你,要是以后你要和别人分享一个夫君,你愿意吗?”她坚定地摇摇头。我继续说下去:“所以你要记住,以后除非你爱的男子愿意一心一意对待你,你才将心交付出去,我们女子不应该太够懦弱,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要和别人分享。”

“所以王后娘娘也不想与别人分享王上吗?我知道了,公主说的与爹爹说的一样。”她展开笑颜,也她父亲一样,也许真如她所说,他的父亲另有冤屈。

不知不觉将初衷都给忘了,都是那个家伙害的,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了?这是的!干嘛想这些!“记住你父亲说的这句话。”我笑着,“你在秀女殿之时,有没有见过奇怪的现象,除了那天你说的。”

“奇怪的现象?”我点头,她认真地回忆着,“很多,出于父亲从小教我的本事,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不自觉观察所有人,其实每个人都很奇怪。我甚至看见有人用巫术,就是那种小纸人,这件事我告诉过王后娘娘,但是她没有在意。还有夜间会传来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是那天被抓住的那个姐姐房间里的吗?”我习惯性地联想到柳含梢。

可是她却摇摇头。“那个人我除了看见那一次有奇怪的行为,其它时间都正常的很。幸好将这一次选秀取消,我看那些选秀的女子没有一个安好心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目的,当初我也是。”

她说过,她来这里是因为养父答应她帮她查清他父亲的案件,之后他的养父被捕了,她无处可去,我亦有意收她,这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又谈了些许不相干的话,直到日落我才让她回去,这样一来,关岭的部署也应该完成了。看着她走出门,淮南缓缓从身后的屏风走出。

“柳含梢这案子看来是没有突破口了,不过我很好奇,那人不顾一切将她救出,却又将她扔在那个地方,是想要让她自生自灭吗?”我摇摇头,自我否认这个想法。

“也许,他是没有时间管这些事了。”淮南低着头,看来这一次他也遇上敌手了,时间过去,事件却没有进展,他也不得不认真来对待这件关乎我们所有人生命的案件。

第三十一章 脉脉温情倾君心

是夜,红烛摇曳,灯影重重。同床异梦,各怀心事。

这些天,我们一直以一种平衡的状态同卧一张塌上。我睡在里头,背对着他,而他总是习惯性地从后头搂住我,让我的背贴在他的胸前,感受彼此的温度,久而久之似乎也成了习惯。

但今夜我却是辗转难眠,他也一样。我背对着他,感受他浅浅的呼吸,呼出的热气打在我的发上,一丝一丝,让我无法忘记他那略带哀求的眼神。

很想对他说,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人更想活下去,好想给他一个我会好好的承诺。但是现实是我们彼此倔强,不肯退缩。

一切的源头还得从沧海珠离去时说起,我们之间的争吵显得是多么苍白无力,也对,我们彼此是多么相似,只是我倔强的要将自己改变,而你倔强的要坚守,所以,我们的争吵又是多么必然的呢……

“淮南,我的父亲王凌将军曾与我说,若一件事陷入绝境,已经无路可走的话,就以自己为饵,引出线索,所以……”我低着头,一切是那么顺其自然,我,必须为我们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所以我义无反顾。

但是他却沉着脸,冷冷地拒绝我的提议。“不可以。”简单的一句话,我抬头看见了他坚定地眼神,我还未说出口他便明了我的一切心思,想起了一句话: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原谅我无法听从你的意见,我没有应话,径直出外想要吩咐外边的人将凌云木寻回,这几日,他在解决自己的事,已有三日没有出现了。

未及门口他拉住了我。“不可以。”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掰开。“山月……”轻如蚊鸣的温柔呼唤此刻带着些许受伤。我转过身,给予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可是他却不依不饶。

我有些疲惫,我只想说,我没有选择,但是我却说不出口。所以只能以另一种方式哄骗他。“这场赌局我未必会输。”

“你曾经也是如此说过的……”他将手放下,仿若已认清一切,但我分明看到他一闪而过的哀求,而后被深深的寂静所取代。

我的心在微微的啜泣着,表面却安静如他,我按照我的想法将一切吩咐好,回头,已经无法回头。这一种争吵是无声无息的,却可以给彼此的心最致命的打击,就像现在的我抹不去他的哀求,这个淡漠如水的人,是我将他逼到如此的。

“山月。”他轻轻的将我的身子掰过,隔着朦胧的光,我看到他轻拭我脸颊上的泪。我知道我是个卑劣的小人,想要用眼泪博取他柔软的心。这个将我的一切放在生命首位的人,自不会放任我的悲伤流露。

我的泪落得更凶了,是他的胸膛太过暖和,让我不知觉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该有的坚强与冷漠。在他面前,一任懦弱的心将无能的泪水滋出,像真正的女子一般,有着天生的忧愁与渴望。

是的,我渴望,渴望他用温柔抹去我的悲伤;我渴望,渴望他耐心的包容我的任性;我渴望,渴他将懦弱的我收藏,将我拥在怀中,给予我无限的保护和宽容。

我的渴望,像所有女子一样,我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我拥入怀中,挫败地对我说,“我放弃了,一切都随你了。”

卑劣的,用泪水从他这里换取了一个赌博的机会,而赌注是我和凌云木的生命,以及凶手的伏法。

透着泪光看他,暗红的眼,带着清晰可见的忧伤与无奈。我笑着,泪水滑过脸颊。这就是命,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倔强地反抗,求取一线生机。“给不了你承诺,但是将我求生的期望寄托在你身上。山月,记住,我把我的命交到你的手中,不可以失败。”

我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这个男人,用自己作为赌注,用他的方式给予我最大的支持。我能怎么做呢,我唯能做的,就是深埋在他的怀中,用浅浅的声音回应我的决心。“这件事过后,我们成亲好吗?”

“这是你给我的承诺,记住了,结发夫妻共百年,如今我先和你定下这约定,你欠我的,不可以耍赖。”他轻轻的吻我的额,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悲伤,他的企盼。

多么多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多么多么想,就在此刻,让生命结束,让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都停留在这里。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只能带着伤,向他靠近。“早就约定了,不是吗?”

我眯着眼,将他系在我手中的红丝带展现出来,没有人看见,那里头微弱的黑点已悄悄地往上爬,一点一点,向心脏靠近着。只有我们知道。这是属于我们的,最悲伤而最美好的秘密。

“我知道。”他俯身,吻上我的唇,我知道,他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的恐惧,掩盖自己的难过,就像我,用笑来掩藏自己的悲哀。

我惊讶他的忍耐力,情动之时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眼中流露出的渴望让我不忍。我不晓得情事,但我却隐约知道他的难受。他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冲动抑制在心口。眼睛通红,像我们当初拼死厮杀的狼。

“淮南……”我有些害怕,他转身背对着我,闷声说了句对不起后径直往外走去。他的背影在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让我想起寂寞苦修的苦行僧。

其实,是我该说对不起,是我挑起了你的情欲,却又无能为力。对于他强忍的行为,心中思绪万千,是感激,还是失望,无论如何,这个男人给予我最大的保护与体谅。

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已经朦胧睡下了。感受到些许凉意时我半睁开眼,红眸入眼,格外深情。我嗯了一声,疑惑他为何俯在床边。他挑了挑我的发,指尖轻触我的额,冰凉冰凉的。

“睡吧,我守着你。”我陷在他的眼中,像被蛊惑般闭上了双眼,但是隐隐听到他在说话,一直一直说,只是我错过了,错过他的悲伤,他的难过,以及眼角落下的清泪。

那天夜里做着一个梦,梦见自己化为一只有着纯白毛发的犬獒,柔软的毛发在奔跑中化为与天一样的蓝。而我知道,那只与他有着赤红双眼的狼就是他,太过相似的眼神,淡如水。我们彼此对立着,狼的眼中有着我今日所见的哀求。

但是我还是离开了,坚决而悲伤,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之后发生的一切像之前的一样,我静静地躺在那里,狼伏在我的身旁,眼中的光已是暗淡。如果说当初我以一个旁观者来看待这一切,现在我可以切身地体会到狼的悲伤,像是石头枯萎一般。

很难想象石头枯萎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觉得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梦中经历的一切。

前生往世,难道人真的有转世吗?而我们的前世便是我所梦见的吗?那梦中飘洒的合欢花又是什么,所谓的千年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和悲伤?

我不知道。

醒来之时仿若度过许久的光阴似的,但实际上我不过睡下三个时辰而已。但是他已不在身旁,我有些茫然,起身四处寻找,最终还是在那开满蒲公英的院子中寻到正在习武的他。远远地看着他,天际不过微微泛白,他的眉间少了一丝温和,多了一份肃杀。

好几次发誓要成为和他一样强的人,慢慢却发现,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躲不过一个情字。像我的父亲王凌,镇国大将军又如何,最终却因我母后的去世而了结自己。自始自终,他不过是被利用的人而已,只是他心甘情愿。

而他,说到底也不过如此,为情所困,甘愿守在我身旁,为我付出,为我遮风挡雨。不同的是,我们终究还是了解对方的,也可以体谅对方的,只这一点,我们比天下那些苦苦挣扎的人好许多,就如柳含梢。

我们还是该满足的,不可祈望过多。相知相守本是件不易的事,若没有缘,也不过过眼就忘,如今我们也是幸运的了。

“想什么?该去梳洗后才出来的。”他推着我进门,我还以轻微的笑。

“曾经想着,总有一日要成为与你并肩而战的人,现在还在想,那天究竟会何时来到呢?”结果他递过来的面巾,我感慨的说道,他一如既往地安静,忽然发现他是会将温情留在昨日的人,这样的人着实难以相处。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将面巾丢在水中洗了洗,拧干之后又递给我,我咧嘴笑着,接过擦了擦,眼光及到手中的红丝带,不禁暗暗感伤了一番,越是留恋,越是容易想太多。“会没事的。”他又说了一句,我想着他怎么就那么容易就看破我的心思,这样我要是想要欺瞒他该怎么办呢?

早饭还是他做的简单小菜,我觉得自己在他的喂养下变得挑剔了,我舒服地眯着眼,他收拾着残局,忽然觉得他像个小媳妇,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便干脆起身帮忙。

“他来了。”淮南挡住了我伸出的手,又紧紧地牵住。“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他放下手中的一切,越过椅子抱住了我,安静的,留恋的,在我耳畔轻声说道:“回来。”

回来……我紧紧的握住双拳,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压制住,外头,凌云木的声音已经想起,他不知晓一切,话语还似之前一样带着俏皮:“守和,不要赖床了,老让我等,就不会快点吗?”

我推开他,开门之前我回过头,久久地凝视他,笑着:“去帮我查一些事好吗?”

第三十二章 双人赴会计中计

推门而出,只见凌云木一袭简单的金色暗纹黑衣,镏金腰带扎起干净利落,三千青丝金莲发带束起。双手抱着古朴长剑在门前懒懒地站着。不经意间,此间少年亦长成落落男子。

见我独自一人出来,他好奇的往后探头,我走近,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收起打探的目光。“怎么就你一个?”他说这话已经将我定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了,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往前走去,嘴里还是不自觉向他解释道:“今日任务就我们俩,有危险。”接下来我简单地向他说明了我的计划,他皱了皱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而后又是一把钩住我的肩,懒懒散散。

“这事还要你出场?哼,我三两下就将那些人解决掉。你就别去了吧。”说着,眼中却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你我都知晓这一次行动的危险性,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是一个赌,用自己的计谋设一个谜,希望能够如愿逮到那只狡猾的狐狸。但是如果不成功,我们这块肥肉就成案上的料了。

以己为饵啊……谁能预料我们可不可以见到明日的太阳呢?

“为什么是丞相府邸呢?”牵马的时候凌云木才再次开口,就这么一刻钟的时间,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果然是凌云木,无所畏惧,也是正是因为他还没有牵挂吧,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有个女人这一次若我们能够生还,我可以考虑当一下媒娘。

“笑什么?我这问题提的很有深度,干嘛一副花痴的模样。”他嚷嚷着,我这才发现不经意又走神了,果然像西决说的那样,对于凌云木我全心信任吧。这也有道理,我们师出同门,有时父亲军务繁重,我的功夫大都是凌云木教的。那时我还是挺敬佩这个天分很高的师兄的,不知何时开始,就这样和他没大没小地打闹起来了。

将弯刀别在马鞍,一跃上马。“丞相被杀肯定有什么原因,如今敌暗我明,丞相的尸首不知其踪,这意味着丞相身上有什么敌人想要的东西,如果是你,你会把你重要的东西放在除身上以外的那个地方呢?”

“呵,这我可不知道。”他笑,眼中却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我疑惑,不解他这话的意义,这家伙,说话神神叨叨的,没个正经样!

马蹄重重敲击着渝城的街道,早市已经开始,但人却并不拥挤,丞相府落于繁华街段,白色的帷帐与这闹市的喧嚣格格不入。我想还没有人发现那个躺在华丽棺淳中的枯瘦老人并非那叱咤官场的丞相吧。

将马寄在客栈,我们并没有直接往丞相府邸,而是往僻静之处走去,一路上听到有不少人在讨论丞相的独子,大都是说这个独子花天酒地,没有一点孝心,七日之期未过便沉迷花红柳绿,败家败得过分。

我没有细听,自顾自地走着,能够离人群远些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一切,都按照计划平稳的进行着,这让我觉得我们的胜算多了些,因为我已经可以觉察到有人在跟踪我们了。

“为什么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是瞧不起我们吗?”凌云木嘟囔着,明显不乐意了。不过这个词用得好,瞧不起,哼,对方还真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否则,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们。

“出来吧,畏畏缩缩可不是你们的风格。”我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我们人少在这种狭小的地方比较占优势。“凌云木,小心他们使药。”我低声向凌云木提醒,这些人的手段我可不敢恭唯。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出乎我意料的坦荡。“公主别来无恙啊!”来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从容不迫,我们在他眼中只是待宰的羔羊。

“哼,太子殿下倒是悠闲。”我冷冷地回了一句,心中对这人无比厌恶,他听我这话倒是愣了一下,随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听入我耳中却是讽刺无比,对这人的厌恶又多出了一重。

他往后一靠,悠闲得像是出游一般。“公主这话我可担不起,何时我有这尊贵的身份,我并非你口中所说之人,现在你大可回去看看,看那太子是否还在王城内。”蒙着脸,但是语气中的自傲却是掩盖不住的。他低头,声音变得低沉。“不过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回到王城中去了,今日,你便会死在我的手中!”

话音刚落,凌云木便挡在我面前,而埋伏在屋顶的人也都出现了,小巷显得更加拥挤了。我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现在要逃也逃不掉了。

我抽出弯刀,掩住心中的忧虑,与凌云木相背,一如从前,并肩作战。“你以为你拿得下我们吗?你就这么天真地认为我们会单枪匹马前来赴会吗?这么明显的陷阱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你是说你一路上留下的木兰香吗?还是说他?这时他在哪里怕是连你都想不到吧!”他笑着,“天真,公主真是太天真了,真是可爱得让人想要毁掉你。”话一毕,所有人都一拥而上,我们的默契如故,只是我不比从前,这倒是拖累了他。

不敌众人,其实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凭借我们两个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单一个领袖这我们合手必定能够了结他,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这些手下个个功夫都不低,看来他们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就是为了等我这一步棋。

奈何我技不如人,白白将自己推上了断头台。

可怕,若一个人只是技艺高超并不骇人,拥有一颗过人的头脑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这个人的谨慎甚至超过淮南,难怪三年来淮南一直无法拿下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不留神手臂又中了一刀,手腕上的红丝带在挣扎中松开了,落到地上像极那些陨落的红梅。“守和,我掩护你,快走。”凌云木靠着我,脸上早已不见嬉戏打闹的模样,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当之无愧的一军之帅!

“你觉得我逃得掉吗?”挥刀抵挡,攻击的密度让我吃不消,那人站在屋顶看着我们挣扎,其实他才是最大的威胁,他所在之地,封锁了我们逃脱的所有路线。“并肩作战不是约定好了的吗?这就想撇开我,将军是不是瞧不起我呢?”

我拼尽全力掩护凌云木,现在只能将所有希望押在他身上,这家伙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他转过头,我一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觉得他是笑着的,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将军怕是忘了我曾经的誓言了。”

呵,这家伙,“我自不会忘记你当时那好笑的模样,记住了,已经把命交托在你身上了!”我笑着,手中的弯刀毫不迟疑,鲜血染红了我素白的裙,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就像那苦难的岁月一样。那些浸泡在鲜血的岁月,因着岁月而沉淀下来,凝结成胸口结痂的伤。

“我,凌云木,愿尊守和为将,此生为他所用,一世尽忠于他。我,凌云木,一世愿以保护守和为命,碧落黄泉,绝不背弃,如有不忠,天打雷劈,甘愿受罚。”

那时的铠甲在烈阳的照射下散发着金色的光,在我初登帅位之时,所有人都不服,论武,我比不上营中第一勇将的他,论智谋,我们至多打成平手,甚至,我比他更弱一些。于情于理,将帅之位不应由我这个瘦小的人来继承,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靠着我父亲王凌上位的。

是他,用他多年来在军中的威望镇压了那一场暴乱,也让所有人服从于我,让我的计策得以顺利实施,这才有了后来的守和,有了敌军畏惧的“修罗守和”。

是他成就了守和,是他让我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托在他手中,这一些,都是我们彼此的秘密,是凌云霜所不能理解的,也是我倔强要他背书的缘故。

属于我们的,不灭的约定。我的左膀右臂……

人数开始渐渐减少了,而我的体力也已经难以支撑了,我恨这一副弱小的身子,我喘着气,头上留下的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敌人呈包围状,我们看着彼此,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极限。

但是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了。

“快点闭气,守和。”凌云木的呼唤让我意识到不对,他扶着我,闭气已经来不及了。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既然派出这么多人来杀我,在我已经无法反抗的时候为何要多此一举将我迷昏呢?

“为什么?”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因为,我突然间又舍不得让你死了,你要是死了,就不好玩了,不是吗?”他悠悠地向我靠近,摘下脸上的蒙布,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身后的凌云木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我摔在他身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我化成灰也认识的人!

淮南……

第三十三章 中计被绑等君归

“守和……”轻轻的呼唤声传入耳中,带着些小心翼翼,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强挣开眼,外头的阳光直射我的眼,我别开眼,思绪,一下窜入脑中。

“淮南……”我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那人依旧蒙着脸,挡住了直射入眼的光,昏睡前的那一幕还在脑中挥之不去,我挣扎了一下,这才发现我被绑在石柱上,而凌云木就在我身旁,同样也是五花大绑。但听我这话他一下忘记了挣扎,低着头,不言语。

我趁着这空挡打量起我们所在之处。我们昏迷之前我们在渝城的闹市,现在这个地方明显远离市区,看样子是到了王城之后的群山了,阳光照得到这里,说明这个山洞是坐东朝西,看日落的程度,应该已到了傍晚时分。

“没想到在公主心里那人的背叛比那件东西丢弃更让你害怕,这还真是让我惊讶啊!”他有些咬牙切齿,我仔细打量眼前之人,良久,松了一口气,如他所说,他并非淮南,淮南的身形比他消瘦些,似乎还比他高些。

但是,为什么,会看到那个场面。是梦吗?看起来是那么真切。而他又再次提及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花费这么多。“是你杀了左尉和丞相,也是你将丞相的尸体调换,你做这一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挑挑眉,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我很想知道藏在那面巾下的脸孔是如何模样,是如何的肮脏!“真是好笑,死了人就来找我。你也未免太高看我了吧!我可以和你说,这些案子我是有插手,丞相的尸首也是我调换的,但是,我还不屑让我的手沾上那些卑贱的人的鲜血。”

高傲,自大,聪明,阴险,将这些形容词加在这个人身上一点都不为过。他的回答着实让我吃惊,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的调查方向一直是错的。这个想法多少让我有些挫败感。

“玩笑话就开到这里,记住,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希望公主如实回答,否则,你知道柳含梢的样子吧!很好玩对不对呢?”

这个人,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你救出柳含梢又给她服药的目的该不会只是用来威胁我的吧!”他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没有人性!“她是你养大的孩子,你竟然这么对待她!”

“养大。你也晓得用养大这个词,你养大一条狗就必须为它送终吗?谁规定养大的狗不可以宰呢?你生活在王室里,又是淮安的孩子,这些是你不会不懂吧!”我愣了,人如草芥在这个人身上得到了体现。我并不可怜柳含梢,只是为她不值。

“好了,你话说得多了。迷幻散你也试过了,后果如柳含梢你也见过了。现在告诉我,那个东西在哪里?”

“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你一直都与我说那个东西,谁知道那是什么。”我别过头,轻轻地碰了碰凌云木的手指,他抬起头,有些迷惑,但一瞬间又低下头。这是怎么了?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从袖口掏出一块鲜红如血的石头,熟悉的感觉一下涌上心头。不知为何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挣扎着想要夺过他手中的石头,那块石头,很重要!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迷茫的,想起了那块乳白色的,在梦中出现过的石头。“那东西不属于你!”那时淮南的东西,我忽然明白淮南为何一直都会被他牵制住,这块石头,就是重点!关冥说过,他曾看到淮南因这块石头而被受伤。

“交出来!”他冷冷地看着我,显然最后一点耐心被我磨尽了。这时候身旁响起了我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低头,随身带的匕首由于我的挣扎掉了出来。我疯了我,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自我毁灭。

“好!好!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偏不让你如愿。来人啊!”

“等一下!”凌云木喊着了他,他转回头,眼中满是趣味,这人只当我们是蝼蚁。也是,我们现在是案板上的肉,生杀大权握在他的手中。“我知道那东西在那里,放了她,我带你去拿!”

“多么可笑的借口啊!来人,给我们美丽的公主喝一点甜甜的东西。”他冷着脸,我忽然害怕起来了,害怕自己成为像柳含梢一样的人。“知道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那个东西的所在,一个便是淮安,一个是我无法控制的淮南,哼!我养了他却被反咬一口。最后一个就是她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就算你灌我多少迷幻药我都不可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与其从我这下手,倒不如自己去找。弄死我我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你要的东西。”我咬着唇,看着一个黑衣人将一碗清澈的水递到我眼前。

心中闪过无限慌乱,脸上也难以维持镇定。我紧紧地摇着唇,不知所措。

淮南,救我!

“不要!”伴随着凌云木一声惊呼,心中深深地绝望了,眼前之人扣住我的喉,将水强灌入我的喉中,顺着嘴角滑下,沾湿了我的衣。

我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眼睛烫烫的,我想我此刻已经红了眼。看着他的目光满是阴寒,可惜,薄凉的心总是不会有所反应的。面对爱他入骨的人他尚且可以这样做,而我又如何能够撼动他的冰冷呢!

“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就会毁掉,我不管你是不是将星,只有死人不会来阻拦我。但是你现在还不可以死,他还没有出现呢!我倒想看看他奉以为命的女子成为这副凄凉的模样,他会有何反应。”他冷笑着,“从今日起,每日午时给她喝一碗,让她体验一下醉生梦死的滋味。”

我看着他笑着往外走,心里升腾起无尽的怨恨,对这个不知身份的人的怨恨,对自己的无能的怨恨,以及对于自己拖累淮南的怨恨。旧仇新恨加在一起,淮南,在这一刻我忽然有多么渴望我们不曾相遇,不曾相识,不曾相知。我多么希望自己成为你怨恨的人,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守和。”凌云木轻声唤我,我转过头报以微弱的笑。意识,渐渐模糊……

“山月,为了你哥,为了安国,成为影子,成为传说!”母后,山月害怕,母后不要丢下我,不要!

“山月,我只愿花一枝,东篱看日落……”汉月,你向往的日子没有我,我该何去何从?

“山月,父王领着你,一辈子都领着你……”是你背叛我们的约定,离我而去的,父王,你没有带走我,留下我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流尽苦难的泪。

“山月……山月……不顾一切,死生契阔,约好的。”为何要在我耳旁呢喃,我想你,淮南。救我,我不要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徘徊,我害怕……

一个又一个承诺,一个又一个谎言,一句又一句无奈。

“父亲,够了父亲,守和知错了。守和知错了。”我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为什么,“父亲,不要抛弃守和,我会好好学,我会学会杀人,我会学会持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为什么你们都要利用我。”

“如果有来生,不要再爱了。山月,我的山月,命运既是如此,你我又何必挣扎呢?”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笑得这么绝美,为什么这合欢花像没有尽头一样地飘洒着。

我靠近他,为何,为何你要一步一步退却。“命运就是如此,山月,认命吧!山月,认命吧!”

“我不要!我不要!你说过不顾一切的,连你都不要我了吗!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好累,好累。想要就这样静静地睡下去,想要就这样沉在河底,放任一切悲伤与难过流露。

“守和,醒来啊守和!”身子被不停地摇晃,胸口泛着恶心,我跪下,剧烈地干呕起来,后背被轻轻的拍着,意识也渐渐清灵,像虚脱了一般。我往后一靠,毫无意料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睁开眼,只见凌云木双目通红,看着我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感伤。“我怎么了?”我顺势在他怀中躺下,发现我们由刚才的五花大绑变为铁链,重要的还是锁脚。我严重怀疑这人心里有毛病。

“没有,你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并不好的梦。”

我扯开一个嘲讽的笑,“确实是这样。谁知道呢!”

当事情成为现实的时候我竟是如此轻松地接受这个现实。也许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认清了事实,认清了自己的位子。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天,我发觉自己已经完全入了瘾,我可以感受到这些像毒一样的药物在慢慢地腐蚀我的心脏,我想我犯病的时候一定和凌云霜没有两样,甚至更加疯狂,每次清醒过来我都可以看到自己身上新增加的伤口,有时我甚至会觉得这样的抵抗毫无意义。

时间消磨着我们的意志,我不知道究竟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在幻境,在我的恐惧中。直到第四天晚上,我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泪,不经意地滑了下来。

“你迟到了。”他的眼睛通红,像要滴出血一般,蹲下来抱起了我,这一动作终于吵醒了四天没睡的凌云木,淮南拿着我的剑,那把一开始带走的剑,一剑劈下,连断两根铁索。

“不要怕,我带你回去。”

第三十四章 脱险相约成婚日

“嗯。”我将头埋在他胸前,感受他的心跳,它告诉我,他在害怕。“我在。”我轻声说,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心中的疲惫涌现出来,但是外面响起的声音告知我们,结束这一件事并非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放我下来。”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良久,还是将我放下了。

我踉跄着走到后边,捡起弯刀和匕首,又将凌云木的剑丢给他,他拿着顺了顺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也是,这些天积攒下来的郁闷有机会发泄处理,我想多挨几刀他都无所谓。

这一次他们唯一失算的就是没有想到我们可以撑到如今,所以将武器丢到这里,这是他们唯一的失算,但是却是致命的。

我们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人,我到边关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将自己关七天,这这七天中,除了水,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我们的曾经,我也许不是最强大的军帅,但是我付出的努力,受过的训练多于任何人,我的父亲曾经合我说过,勤能补拙,没有过人的天分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去战胜一切。为了将我训练成合格的将帅,我受到最大训练的是意志力,与忍耐力。

“你觉得你从我这里劫走你的娇娘子好吗?”我站在阴影处,看着淮南的背影,无所畏惧。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淮南可以了无声息潜入他们驻扎的地方,脸上的怒气一览无疑,但却是信心十足。

他们的筹码就是我,给我喂了这四天的药,就是为了现在可以要挟他。我不知道我断药之后的后果,但是对于这种刻心的痛我再也不想承受第二遍了。淮南不应话,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也对,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知晓很多,包括淮南的曾经。

“这得问问我肯不肯留在你这里做客了。”我笑,顾不得现在浑身没有力气。“凌云木,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淮南,我不想再看见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低着头,眼光的阴寒更胜从前。我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既然你来招惹我,碧落黄泉,你我就不会有共存的一天。

我转过身之时身后已有刀剑相碰的声音。今日一定要结束一切,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这个人都不应留在这个世间。四日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包括将某些东西磨灭干净。

凌云木守在我身旁,成为一道最强的防守线。在这世间最强大的并非武力或智商,而是一颗不言败的心。

“你真的天真地认为你可以杀得了我吗?你不要忘记,我的手里抓着你的命门。”那人依旧镇定,我转过身,却见淮南的动作并未停下。虽然我并不知道那块红色石头的作用是什么,但从淮南之前的反应看来,应该是极为重要的。

“那有如何。”浅浅的一句话,解释了所有,我浅浅地笑着,冰冷的目光穿透眼前的一幕又一幕,震惊,挣扎,恐惧,心中竟有莫名的快感,淮南的长剑不停地逼向对方。我们眼中闪烁着多么相似的光辉,冰冷,嗜血。

那又如何,对,这才是真正的我们,无所畏惧,无所牵挂。在这个乱世,值得可怜的人有谁,我的怜悯心太少了,我只能够牵挂我在乎的人,我们的心是同步的,淮南的攻势愈来愈猛,那人明显招架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一个不经意间他身上已遍布伤痕。

我想起淮南当初对待张端的手段,脑子里又重现那一幕,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但是淮南并没有这么做,他剑剑凌厉,直攻命门。那人看起来有些害怕了,隐隐有想逃的迹象,而且……

“淮南,小心他使药。”我惊呼,同时看到他手一挥,一把白粉扑向淮南,我急忙向他跑去。淮南一个却一个闪身向我跑来。顿时我知道那人的计策。是我疏忽了,我竟忘记这个人的谋略本身就高于别人,只见他另一只手向我这边探来,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同时淮南用手将我的口鼻捂住。

“该死!”淮南低低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指谁。我闻着他身上的檀香味,眼睛所及之处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树倒猢狲散,剩下的杂碎也都趁机往外彻撤。淮南当机立断,立即向凌云木下令:“云木,马上封锁城门,将王城守住,发布悬赏帖,画像就是唐太子。”

“他说他不是。”我将他的手拿下,抓在手中,转过头向他解释。

“他就是。”他的语气坚定,我想起他曾为那人所用,便叫凌云木执行。

凌云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良久,轻声地哀求他:“你敲晕我吧。”我靠在他怀中,药性发作让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连日来的疲惫和迷茫在他眼前发挥到了极致,他半蹲将我抱起,往外走去。淡淡的檀香味抚慰着我的心,我在极致的痛苦边缘挣扎着,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便是眼前之人。

“求你了。”我抓住他的衣襟,我咬着唇,让自己的意识清灵些,我有些自私的想法,想在我爱的人面前保留最好的形象,不想我的癫狂为他所见。这是我小小的自私,可惜他自始自终不愿满足我这个心愿。

我挣扎着从他身边逃离,他害怕伤到我便将我放下,如今已是十五了,明月在天边照着,记得他说过,这一辈子的执念便是那一轮月。可惜这一轮月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山月……”他拉住了我,将我圈在他的怀中,暖暖的,安心的感觉。

我紧紧地咬着唇,一丝血腥味涌入口中,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我挣扎着,他更加用力的拥住我,噬心的疼痛让我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我哀求他,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淮南……淮南……”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梦境中的一切又再次出现。

背叛,逃离,丢弃,无助,绝望。

一切一切我无法面对的,痛苦的,绝望的梦将我的心紧紧地束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迷幻散,顾名思义是让自己看到自己最痛苦最害怕的事物,向木二,我想她当时看到丞相死状是真的,只是强大的刺激让她忘记了一切。而服食迷幻药之后她又再次看到那个场景,这样解释应该是可以的。而对于柳含梢,她所看到的是自己杀害的人以及她所爱的人。

那我呢?是否有另一种可能性,我看到的是我最渴望的梦。

“爱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迷幻要带来的折磨,看着他赤红的眼中充斥着留恋与思念。

“想你……”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温和的气息吐在我的脖颈上,“很想很想。”

这一次发病的梦是好梦,我知道的,像曾经做过的无数次梦一样,这个梦是我心中最深的渴望,是我极度想要求得的现实。

思及此,我推开他,静静的望着他,赤红的眼像无尽的深渊,吸引着我沦落。不再反抗,不再抵触,我踮起脚尖贴上他柔软而薄凉的唇。这只是梦,梦境中的他该会有些许呆愣,而我做的梦也确实是如此。

愣愣的,贴着彼此,一丝血腥味窜入口腔。他俯身将我拥住,更加用力的抱紧我轻轻的为我舔去唇上凝固的血,我忘记了一切,忘记的疼痛,忘记了反应,更加忘记这是一个梦。

是梦,总是会消散的,无论是痛苦还是甜蜜,在我身上的意识耗光之时,我靠在他身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意识。昏睡前感觉他低喃了一句什么,似乎很无奈。

再次醒来我躺在他的怀中,想起梦见的一切羞愧难当,暗暗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呆呆地看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他在纠结是否要回王城。我为他敏锐的分析能力再次感到震惊。当初在丛林中受伤他一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如今我也没有任何表示他便能知道我心中的顾虑。

我推了他一下,他低下头,等待我开口。“我不想回去。”我将头埋起,掩盖我心中的难过。我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会为王室蒙羞,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躲藏一阵。一直到……到我摆脱这药瘾的控制。否则,在王城中会因我更添混乱。

“好。带你回家。”他轻轻应了一句,回家……呃,我第一反映竟是疑惑他有家!杀手不该是居无定所四处飘荡的吗?他有家?这个,还是很疑惑。“到了你就知道了,我们家。不要忘记你说过的承诺。我们快要成亲了。”

“呃,哦。”我别过头,掩盖我脸上滚烫的感觉,昏迷前的幻境又一次出现在我脑中,感觉,他变了,似乎更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这样的他,让我惊喜,也让我不安。“淮南,等我好了再成亲。”

心中有着小小的希翼,又有着与之矛盾的想法,希望他拒绝,又希望与他成亲的是没有缺憾的自己。究竟,我是想怎么样!

“好,但是你要留在我身边。”他调转马头,往渝城闹市的方向前进,这,这,这太惊悚了吧!不要告诉我他就住在闹市里头,若是这般的话,之前的渝城岂不是藏着一个不得了的杀手,这渝城的治安该好好整理了!

第三十五章 药瘾发作心茫然

令我惊讶的是繁华街道几个转角过后,景物一下变得荒凉起来了,而且隐隐可以看到王城的西面。这里……这里便是王城以西的地方,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我又回到了王城的边上。我记得再往上是南边的边境了,由于王城临近边境,所以向来有“最后防守”之称,而在王城附近竟有这样的地方,这是我从未想到的。

“这里并非防守漏洞,只是这里曾经有过不好的传说,所以没有人敢到这里来。”他拉紧缰绳,强迫马儿停下,所停之处,是一座古朴的宅院。我瞬间将他所说之事与眼前宅院联想起来,这里,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之源头吧。

“来。”他跳下马之后又把我抱下,我挣脱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里很寻常,像所有宅院一样,这里有着唐朝留下的典型风格,这是一所典型的唐朝宅院,灰青的瓦,门上是的朱红染料却是新上的,但也有一些年头了。隐隐的,有着寒梅的香气。

熟悉的香味。我推开门,首先撞入眼的是一棵梧桐,“我来过这里。”连我都觉得惊讶,说出这句话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不,我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可是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不,你没有来过这。”淮南开口肯定了我的想法,却无法消去我心中的疑惑。走过石子小道,进门之前我注意到院子的角落处有一株梅花树。现在是春季,寒梅应雪开,现在自然没有花,那株梧桐倒是长得郁郁葱葱。

“为什么会有寒梅香?”我转头看他,他把手伸到我身后,一把推开门,我一下便知道他没有解释的想法,算了,这种事该让我自己去发觉,许是他没有闻到这味道吧。

随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我发现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梨花木打造的,精美的鸳鸯床榻,明丽诱人的描金红色帷帐,隐约可见塌上的红枕。我一下红了双颊,这根本就是一间喜房!“这是原先旧主人布置的,没有多做改变,只是换了新的物件。”

旧主人?我一下好奇原先的主人是怎样的人,眼睛四处打转,窗是红梅映雪的纸帘,窗下是女子的梳妆台,上头摆着简单而古朴的铜镜,还有一把鸳鸯木梳。北边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一副未完成的仕女图,与唐朝的丰腴不同,画中女子纤瘦苗条,袅袅之姿,让人浮想联翩,可惜画中女子的样貌并未画出,倒是可惜了些。

淮南在卧不知觉时已经出去,一夜的疲惫竟未能让我有些许困意,脑子清灵得很,我走到桌旁,发现这些家具精致得很。这里之前也是新房,看布置应该是男子所为,但也不排除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在操持。

淮南既是选了这间,无疑说明了这就是那传说的起源之处。我可以想象当年,也许是一个白衣书生,在新婚的早晨,氤氲的雾气还未散去,在那梳妆台前,为他刚起的娘子挽发。眉目传递间,尽是对彼此的爱恋。

也许后来发生什么事了,那副为他心爱女子所画下的图未及完成他们便匆匆离开,或许,在那副画未完成之前,他们已经过世了。一瞬间,脑子里出现那个在崖边的梦,红衣女子抱着没有气息的男子,目光呆然。

“在想什么?”淮南突然将水递到我的眼前,我这才发觉自己紧皱着眉,伸手接过,算算时间,我药瘾发作的时间也该到了。

“告诉我,这迷幻药究竟是什么,我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在服药之时我已经有着像柳含梢的反应,这药一旦停止会有什么后果?”这是我在心里最大的疑问,一般让人上瘾的药物大都有暂时的快感,但这迷幻药在服用之时已有痛苦的现状,却依旧会令人上瘾,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坐了下来,许久不说话,但见我不依不挠,轻叹一下还是开口了。“这种药物的原有配方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药物在极少量的情况下有减缓疼痛的作用,所以说这种药物在极少量情况下是没有危害的。但对于服用上瘾的人,却有诱发的功效,就像昨晚的那种请况。

如果剂量增加,轻者便会看见幻像,就像木二。但如果服用过量,就会上瘾,而这上瘾是味觉和心理上的饥渴,就像动物的狩猎本能,哪怕会让自己痛苦,但为了自己的需要,还是要去捕猎。”

“那上瘾之后断药的后果是什么?”如他所说,这种药应该是十分烈性的止痛药。而从柳含梢的表现来看,应该是药性作用持久的缘故,这样看来,我还是有机会戒除的。

“断药之后主要是控制想要服食的欲望,你也看到柳含梢的模样,那种药的作用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你戒除为止。对于想要戒除的人来说,克制欲望是十分艰难的,但是你可以。”他摸摸我的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但三日之后,我几乎绝望了。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我吗?我看着铜镜中的那个“人”,苍白消瘦的脸,深陷无神的眼,手臂上是药瘾发作时划出的伤口,整个人显出一种病态的萎靡。我捂着脸,泪水止不住滑落。“对不起,对不起……”我低喃着,看着眼前同是血迹斑斑的他,心中升腾起无尽的绝望。

这种日子该要持续到何时,噬心得疼痛伴随着无尽的欲望,比之前更频繁出现的幻像,让我怀疑我此刻是否还清醒着。淮南半跪着,任由我的情绪发泄,默默的,为我拭去脸上的泪。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他忽然拥住我,似是觉察到我想要放弃的心,对不起,是我懦弱了,但是,我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三天的折磨已将我生存的欲念消磨殆尽,我现在,只求一死。“山月,看看我,看看我!”他呼唤着我,这一次,我们都料错了,是你,更是我,高看了我!

我抬起头,按捺住心中的那一股焦燥,却无可抑制地将桌上的一切全数推掉,清脆的碰撞声让我更加烦躁,我只想挣托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只想安安静静地沉睡着,不受外界的影响。

我不想看见他们,不想看见那些让我痛苦让我绝望的梦境,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自身渴求的才是最原始的欲望。我明明知道自己需要克服这种欲望,明明知道我所面对的困难是如何严峻。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了。

可是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这种痛苦是不可控和不可忍的,这种痛苦直击心灵最薄弱的位置,甚至将身体与心灵的痛苦叠加起来,轻而易举将一个人的意志力击垮。

我只求一死!

“杀了我!杀了我!”我拽着他,本能地想要挣脱他,他紧紧地抓着我,眼睛变得通红,一个不经意,他抓住我的手将我往外拖,但还是小心翼翼让我避开所有磕碰的物品。许久,也许没有那么久,我闻见隐隐的檀香味。

三日来我都没有闻见他身上的檀香味,他对于我来说也失去了宁神的作用。少数清醒的时间我都会紧紧的抱着他,寻求些微的温暖,但是内心的恐惧却让我更加烦躁。越是如此,我便越加陷入混沌中,几乎整日都在反复的幻境与昏睡中度过。

清醒之时我的眼中只有他身上的伤口,越是在乎,越是迷茫;越是挣扎,越是深陷不可拔,越是恐惧,越是迷乱。可以说,从第一次药瘾发作开始,满心满心都是折磨与绝望,便顾不得他了。

现如今我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迷茫地抬眼,只见我们席地而坐,眼前尽是纷飞的蒲公英,眼光所及之处尽是这些柔美而坚强的花,一下便迷了我的眼。淮南跪在地上,紧紧的拥住我,将头抵着我的肩,我抬头,看见我们所倚靠的树竟是一株合欢。

“再也不许你说那样的话,不可以。我允许你在我之前死去,但绝不是这么窝囊,不可以那么自私,不可以抛弃我们的约定,不可以,不可以,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可以死!”

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他在害怕!

我呆呆地望着这一片山坡,除了一条小道,我们所在之处,根本就是被蒲公英包围的。其实意义不是很清楚吗?他的心中只有我,就像那贼人所说,他将我奉以为命!

思及此,我不禁潸然泪下,脑子里是这几日来最为清醒的一次,也是最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的一次。“我知道,是我自私了,对不起,我不会再懦弱,不会再任性,我会好,会好好的。”

我的痛苦便是你的难过,我如此难受,陪着我的你更加折磨吧。但是我不愿先你而死,不愿让你为我难过。但是我又想你活着,想让你代替我活到白发苍苍,为我去见证多年后的岁月。

“淮南,有没有那么一天,你会忘记我?”我靠着他,让自己依附于他,“我希望有那么一天,你可以笑着将我遗忘。”

不自觉地,握住右手的手腕,淮南已重新为我绑上红丝带,我们都在自欺欺人,假装那一条黑线不会往上攀沿。

第三十六章 两人对酌山花开

“如果有那么一天,如你所说的,我会做到。”我们瘫软在地上,像是经过一场剧烈的战役般,靠着彼此。

我微微地笑着,说不准心中是什么滋味。

之后谁也没有开口,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一切都好像不真实的一样。纷飞蒲公英,像引人入梦的仙子,不时落在我们身上,又轻轻地随风飞走。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想起了李白的诗句,如今这景,确实少了一杯美酒,我转头向淮南询问,他低头沉思了一会,最终站起身来往回走去。趁着这时段,我将眼前之景琢磨个透。

据淮南的叙述,我们这座宅子原先只有我先前所看到的,前院,两间厢房,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储物间。而如今我所处的地方本是一片荒地,是后来淮南开辟的,先前并未听他说这里种的是这些东西,如今看到着实震惊。这一片无尽的蒲公英,该得花费多少时间呢?

“给。”他将一个酒杯递给我,我一下便闻到一股寒梅香,抬眼间尽是疑惑,看到他手中的酒坛子,我一下便明白了。“这些酒是取梅花上的积雪融化酿成的,而且就埋在梅花树下,而这酒的配方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这些也是听自他人之口,多的也不知道。”

说着他为我倒了一杯,我将酒扶到鼻下,细细地嗅着这股独特的酒香,他人自爱桃花酿,却不知这梅花酒别有一股冷冽的滋味。

酒烈不知味,这酿酒之人必是心存苦楚却又不甘心屈服于命之人,这有些像江湖儿女的风范。我对于这宅子的主人越来越好奇了,“淮南,如今我羡慕着宅子的旧主人,这里的气息让我感觉他们是洒脱的隐世之人。”

“天下中想要隐世避世的人何其多,真正能够做到的却有几人呢?这里的旧主人不过是一对苦命的鸳鸯罢了。”很少见他有感慨,我觉得是这酒引发他心中所想,心中有小小的奢望,于是便纵容他一杯一杯下肚,自己自然也是喝了不少。

仗着自己在军营中呆过,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便也放纵自己一回,喝得是酣畅淋漓,你来我往,一下便不知究竟是在品酒还是在斗酒了。“酒量不错嘛!”我笑着看他的脸上出现微微的红,这家伙,终究没有我们行军之人的豪爽。

“你喝多了。”怎么回事,竟能看到他的嘴角些微的笑意,笑得还挺好看的,不过他说的这话我不爱听,就算他这声音多么魅惑我也不会认同他说的这话,我摆摆手,站起身来,一下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往前栽。

肯定是最近在虚弱了,嗯,明天要吃好多好吃的补一补,“我没醉,我现在精神得很,来,我扶你。”感觉他在我的身后,咦,我怎么是站着的?转过头,又见他笑着,没错,他肯定是醉了,否则怎么笑成这模样?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蛊惑,对,这家伙笑得蛊惑人心。

“走了,他们等久了,待会要乖一点。”这话是什么意思?把我抱起来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将我卖掉吧!我现在是比较虚弱,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随便丢弃就有人收留的,你这家伙,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去,我才不要去呢!

“你这个坏人!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心中的委屈一下便涌现出来了,只见他皱了皱眉,我挣扎着,拉扯着他的衣襟,他的脚步止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我,瞧见他眼中的不耐烦,我一下便噤声。

“突然不想要带你出去了,不想让他们看到你这样子,这样的你,只属于我。”他俯身,轻轻地在我的嘴角碰了一下,我别过头,不想让他知道我加速的心跳。

“谁,谁属于你!我才没醉呢!我要出去!”我闷在他的怀中,想着是我会错意了,他怎么在乎我,怎么会不要我呢!肯定是有什么好事要照顾我来着的。他应了声好,哼,你才醉了,都醉成这个语无伦次的模样,我还担心我会不会摔下去!

不过,喜欢他沉稳的心跳,微红的脸,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蒲公英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伸手想要将花扬开,却发现是他的发梢落到我的脸上,我抓着他的发,无聊的玩弄起来。发现他的发丝柔软得像女子,细细的,感觉一碰就会断,这样想着,便也就撒手了。

无聊,这一路上也不吱声,多说几句会死啊。

“山月想让我说什么好呢?”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笑意,我楞了一下,这是幻听还是做梦了,我没开口他竟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一定是在做梦,对!就是这样!

所以我现在也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梦里会出现凌云木这聒噪的声音,我强睁开眼,发现眼皮重得很,凌云木的声音倒是听得实在。“她你都可以灌醉,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嘿嘿,你说说你是用什么办法将她灌醉的,当年我与她斗了一整夜,结果我先倒了!”

“你才醉了,我没有醉,来,淮南,给他满上!”我瞧见桌上也有酒杯,便吆喝着要给他满上,只见他一脸趣味的看着我,笑得没心没肺的。不服气尽管来挑战,我奉陪到底!淮南应了一声好,将水杯递到我嘴边,我一下喝完了,这水怎么甜甜的?

似乎听到木二银铃般的笑声,我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下,没有啊,好困啊。一定是我幻听了,我窝在淮南的怀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耳边依旧是凌云木的声音:“这家伙醉之后竟然是这般无赖的模样,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才无赖,我都说了我没醉了,怎么做梦你都这么讨厌呢!“没事,你睡吧!”感觉淮南轻轻的摸着我的头,我挥挥手,阻止他这扰我清梦的动作。果然,他停了下来。

“这几日,她怎样了?”汉月……是梦吗?你总是这么温柔,这么为人着想。就是你这么贴心我才不想让你担心。

“这些事让她自己说吧。案件解决了吗?这件事不要让她知道,关于这件事,能瞒下就瞒下,否则她又要折腾了。”淮南淡淡的声音,与和我相处时不同,这时的他多了一份疏远,果然,他对于别人,总是存着一份戒备。

“什么事瞒我,我要知道,最讨厌你们瞒我了,每个人都这样。”这是在我的梦中,心中的话可以尽情说出来,心中压抑着的难过可以吐露出来。可是为什么在梦里你们也要瞒着我,究竟是为什么!

“山月……”淮南的声音近在耳畔,像呢喃,像倾诉,也像誓言,我不知道,一切,都十分的真实。“我在,不怕。”

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想起那句话,便说了出来,想起那些过往,心中除了感概,还有浓烈的思念,我想他,想到入了骨血。

“一杯上酒气,二杯生离别,三杯上马去,从此去了也。”心中泛着微微的难过。其实在喝酒前就又这样的感觉了吧,所以才会那么没有节制地喝,因为这酒烈得像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不牵挂他了,果然,有些人不是忘记了,而是藏在心里了。

“这是父亲常说的话,看来她梦见父亲了?”凌云木的声音低了几分,想来也是深陷回忆中了,你也想他了对吗?我们总是在他背后偷偷藏他的酒喝,那种烈性的酒,一次一次呛得我们泪珠子往下掉,也呛得他泪往下掉。

后来我知道,他酒量好得很,那些酒几坛都不能使他有醉意。他落泪,只是心里苦得很,守着自己心爱女子的疆国,看着她依偎在别人怀中笑,他苦。所以他将所有爱都倾注在我们身上。

我们承载着他的爱,也承载了他的多愁善感,明明是那么英勇的男人,对着明月却落下愁苦的泪。告诉我,军人,最忌讳的便是动情,自己却深陷情欲无可自拔。

父亲,其实你早就明白了吧,人世间唯一不可磨灭的便是情欲,就像你爱上了我的母后,就像我心系淮南。

一下,便清醒过来了。这才是梦,这才是真正的梦。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些人,从淮南的怀抱中挣脱,跪着下来,一下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只有淮南,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仿若与他无关。

“虽然无礼,但还是想要恳求王上,我想要将父亲的骸骨请到王陵,无论如何我也想了却他的这个心愿。在世的时候他苦,却从不说,我们明白他的痛,却从没想过要去呵护他,如今虽说有些晚,但是……”我咬着唇,连抬头的勇气的不敢。

“臣亦恳请王上为我父亲了结这个心愿,我父亲……”

“不可以,山月,你忘记了我们的规矩了吗?”汉月站起身来,目光坚定无比,规矩,我竟忘记这个了,关家是不会因我父亲坏了这个规矩的。

我咬着唇,寻不到一句反驳的话,这世间女子,我想,都不会反驳关家的这个规矩吧!

第三十七章 道不尽是君一生

“你们俩都起来吧。此事不要再提了,山月,你该清楚你提的这个问题是多么无礼,我只当你是醉酒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汉月过来将我扶起,我低着头,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好。

“但是我们不是已经脱离关家了吗?按理来说,父王母后没有进到关家的祠堂,这不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被驱逐了吗?”汉月想来没料到我这么直接问出这个问题,一下也疑惑不已。

确实,父王母后死后并没有修建陵墓,但是也入不得关家的祠堂,只是像普通百姓一样葬了合棺,一个碑陵,不同的是我母后淮安太后的名讳刻在了上头,不似寻常女子只落得个姓氏。

“既已成为往事,又何必去执着这些身后之事,你好好养着吧,希望过两日我们无需以这种方式来看望。”呃,这种方式,什么方式?我转头看向凌云木,只见他在一旁掩嘴偷笑,憋得是一脸红。

我做了什么了吗?

“我这都还没说话呢,这就要走了?哎,守和,我算看到你的真面目了,这些年来,你装得可真是矜持。这个……那个……”凌云木一个劲地笑,我只能迷茫的看着,难不成我就像刚醒来那会一样,又将自己“嫁”了?

想想这还真有可能!

“走了……”汉月有唤了凌云木一声,刚才分明有听到木二的声音,难道是在做梦?我送他们两个出门,意外在门口碰上一脸苍白的木二,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几日未见,竟是憔悴成这模样。

“好点了吗?”汉月从沧海珠手中扶过木二,眼中是深深的无奈,他们刚才说要瞒着我的事就是这个?不对,这事还不至于瞒着我,刚才说要瞒着我是有这么一回事吧?还是说,是做梦了?

但是木二都出现了,应该是真的吧!这些等下必须弄清楚,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弄清这娘娘的状况!“她是怎么一回事?害喜的时候还未到吧,而且她身体向来不错,如今这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就让淮南与你说明便可,无碍,就是这孩子有些折腾罢了。”汉月的目光有些躲闪,木二朝我摆摆手,虚弱地笑了笑,我没有再阻拦,看着他们的马车悠悠地朝前失去,知道消失在视线我才黑着脸往里走。

坐下刚想发火,抬头撞上他淡淡的眸便失去了发火的冲动,我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的,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没辙了我便泄气地趴在桌上,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灌醉我的,而且,他的目的并非是完成汉月的委托,让汉月见我根本就是顺便!

“一时兴起罢了。”他坐到我身旁,说这话之时连表情也没些许变化,他最气人的地方就是这,好歹让我知道你做这些时是什么心理,现在我连猜都无从猜起。

我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说到底还得怪我自己贪杯。“为什么到了后院我会莫名其妙清醒起来呢?虽说喝醉时我不清楚,但的确我在那时候是清醒的?”

“那是本根,自然对你有所影响。”他为我倒了杯水,我拒绝了。

这句话还真是高深,八成这家伙又想说一些不找边际的话,究其到底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事情的原委,“本根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你不想让我知道我是清楚了,也罢,这事弄清楚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你既然知道那里对我有影响为什么不早些带我过去?”

我站起身,心中满是疑惑,他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虽说我主张每个人都可以有隐瞒的权利,但是被隐瞒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你也不用这样,你既想听我就说与你听就是了。只是一些无聊的事,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将我拉着坐下,揉揉我的发,浅棕色的眸中闪现着回忆的光芒。

“知道你为什么喝醉吗?虽说有你父亲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那些梅花酿。我告诉过你那酒是别人告知与我知晓的,那人,便是你。只是你忘了而已。”

“你做过那样的梦对吧,所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吗,那些落满梨花白月光的梦,浅浅的哭泣声,还有漫天飘洒的合欢花的梦,都是真的对吗?”我定定地看着他,他再次摇了摇头,怎么回事?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只有我,游荡在那个梦的边际,苦苦地追寻一切的源头。

“山月,你我是同样的人,只是我们拥有不同的命运。我也会做梦,只是我的梦和你的不同,我所梦见的皆是凡尘之事,就像我一直在找寻你一般,是梦告诉我要来寻找你的。我曾梦见你与我说过这件事,你告诉我这宅子旧主人的故事。告诉我,他们只是在命途中挣扎的可怜人。

自幼我便知道自己与他人不同,三岁那年我跟随那个人离开渝城,在那种强者生存的竞争条件下,我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你应该知道我的不同在于哪里了吧,我没有多余的感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修罗。”

“不是这样的。”我靠近他,不经意间,竟是触碰到了他心里疼痛的地方。明明知道他不会在意,这个世间的一切,他都不会在意,唯有我,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缘份才会遇见他,我们的相遇,是命定的,我们的结局,也一定会笑着携手江河,人世浮华,终究敌不过你淡淡的眼,温润的声。

“对于我来说,杀人是我的本能,后来我也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间的任务也是杀人,那个时候我不过十三岁。我做了第一个梦,梦中的你只会笑,浅浅地笑,总是告诉我,这一世,会来找我。”

想起了昏睡三年做的那个梦,梦中的他也是这样说的,也许,我们做的是同样的梦,只是以不同形式呈现罢了。但是在我的梦中,我一直在哭,真是丢脸了。在他面前也是,根本就没有他说的一直在笑。

他的嘴角牵过一线弧度,我突然嫉妒起他梦中的我来了。但是,以后的日子他都属于我,我也会让他一直笑,一直笑。“但是你没有来找我,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他俯身向我,靠在我的肩头,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他总爱靠在我的肩头,也许是一种撒娇的行为,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刚刚说那句话时语中的宠溺。就像梦中那个男子说的,我不认识路,他只能来找我了。

“我很想问,那个时候你才十三岁,你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懂什么?难不成那是你已经懂得这些情爱之事,我可不信。”我朝律法明确规定,男子二十,女子十三方可婚嫁,这家伙十三岁就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芳心暗许,这未免有些……有些什么来着?早慧!对!就是早慧。

淮南呵了一声,这是笑了得意思吗?“那么你做梦时是如何感受呢?像你所说,在梦中,你的心境不会有所变化吗?我是在梦中认识你的,所以我才那么舍不得。”

他所说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回,一任我胡搅蛮缠,不愿伤及我分毫。“你那时是如何受伤的?就是我们见面的那个雪夜,还有,你说取木二性命是你的使命又是怎么一回事?”想起,总觉得那个夜晚洒满了合欢花,连空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他离开我的肩膀,我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了上来,心中更是有无数个疑问,哪知他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将那杯水递给我,这次我接下来了,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想想他今日还真说了很多话,都快抵上之前所说的了。

“十五岁那年我便开始了脱离组织的计划,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难,那时我也被迫服食了迷幻散,这药确实难以戒除,那时我便凭着记忆寻到了这个地方,一来是逃避组织的追捕,二来是刚好梦见你说想回到这个地方。那时我在想,也许你就在这。但是没能遇上,也就住了下来了。”

原来,他也曾深受其害,后来肯定是戒除了吧。那么他如今看到我这个模样,想来很痛苦吧。这种药,绝不能留在这世间。十五岁,我遇上他时他已经是双十年华了,这五年的空白期,他该如何独自一人在这个清冷的地方煎熬着,若是我,我又该如何呢?

做不到,若是我,会崩溃吧。孤单,寂寞,无助,以及随时都可能将来的杀身之祸。或者还有更多更多,为何从你口中说出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我没有山月想象中那么坚强,即使那时侯再难熬,心中总有一个信念,所以说山月是支撑我活下来的信念。”

你不要这么说,我会觉得更加难过,明明一直都被你保护着,我有什么资格来承受你的信赖呢?“清醒的时候便种下了那株合欢,你曾说过,合欢花是你的命,虽说我不知为何,但还是种下了,希望有一天你会看到。与你不同,我觉得蒲公英更像自己,并非是蒲公英的零落之意,而是……”

他停顿了一下,久久不说话,我奇怪地抬起头,望入他浅棕色的眼,那眼中,藏着万丈星芒。

“是不停的追随,这一辈子,大约改变不了这个习惯了吧。”

第三十八章 疑云拨开初见光

“我,我才不会感动呢。”我别过头,脸上的滚烫让我难堪,“人生真的很神奇不是吗?”我笑,觉得上天眷顾了我们。“从来都不会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人,也从不会认为自己会这样安静地与你谈论这些事,连我自己都可以感觉自己慢慢变得有血有肉,这样的我,从来都是想不到的。”

他摸摸我的头,不说话,良久,他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的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了。“怎么了?”我问,他闭上眼,只一会,原先的警惕便消失了,而此时从屋顶落下一人在门前。

“关岭?”我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淮南,算了,我是不指望他回应我了。“你怎么来了?”我整理一下情绪,抬眼却见关岭一脸的铁青,他对着我,跪了下来。

一下,我便知道,出事了!脑袋还真是转不过来,这几日,没有思考怕是不灵光了!“属下向公主请罪,柳含梢,又逃了!”

又!这个字还真是讽刺,这个女人还真是了不起啊,竟然可以从我守安阁两次逃脱。“柳含梢不是关冥在看管吗?他怎么了?”

“首领受伤了,现在正在昏迷了,而与他一同看守的关凉不敌没了。”

“什么?”我一下站起身来,“淮南,那个人逃了是吗?还是说,唐太子还在王城中赏尽繁华?”说着话时我的脸色有多阴郁无需他人提醒我都可以知晓,我并非无情之人,既是他们归于我手下,那么我就需要负责,这事,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我太弱了。

我痛恨这样弱小的自己。“公主,这事怪不得驸马。此事他早已叮嘱我们提防,奈何敌人实在防不胜防,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当时那人伪装成凌云木将军,说是要提审,虽说早已知晓敌人会伪装之术,但是……”他咬着唇,这事的发生我想他们都不会好过,可是,这已是事实。

“原先公主下令抓拿唐太子之事被王上下令控制了,因为那时王上正与太子下棋,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后我们也紧盯着那人,但终究是我们功夫不够,不知为何昨日竟出现这种事。”

心中窝火,如今我们被别人压着打,损兵折将,明明知道凶手,却什么都不能做。“你先退下吧,这几日让所有人都好好休整,暂时都隐藏行踪。不,淮南,告诉我,木二是不是出事了,你们瞒着我的事是她吧?”

他抬头,“她有滑胎的迹象,而且看她的面色,好像有在服用迷幻散的迹象,这样下去这个孩子保不住。”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看住她的起居饮食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他们真的认为我们毫无反击之力,我们可以任由他们宰割吗?”心中焦躁无比,一下便将桌上的茶具推到,一下我便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不正常了。

“你先回去吧,你去告诉王上,近来我会负责王后的饮食,你们暂时便按照她吩咐的吧。”淮南圈着我,对着关岭下逐客令。关岭应了一声是后便离开了。我强撑着清醒,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着我,山月,看着我。”他轻轻地喊着我,我应他的召唤抬起头,对上他浅棕色的眼,静静的,仿佛一切都停止了。“想着我就好了,你的眼里,心里都只可以是我。”唇,轻轻地点了点我的额,我愣愣地,思索着他的这句话。

他又牵起我的手,将我按到椅子上,“不要多想,不可以有情绪波动,山月,被情绪控制是一件很无能的事。这种事,我希望不要再出现。”

他的眼中闪现出严厉,他要是先生,到私塾里教书肯定会把孩子吓坏的。想到这里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究竟是用什么来感染我的呢,为何在他身边,总会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不自觉地,被他牵引着。

“知道了,没有下次了。我的定力不够,我知道的,但是这一次的事件拖了太久了,实在惹得我心烦。对了,刚才忘记问了,十五日之期已经到了,凶手究竟是谁?是谁来当这个替死鬼呢?”这个事件,终究得有人来承担这个罪名,为那些没有血泪的,丧心病狂的人背黑锅。

“是丞相之子,那个花天酒地的败家子。”难得淮南说起一个人带着褒贬,这人应该做了挺过分的事吧,否则,淮南也不至于带着一大堆前缀来称呼他。

我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心中一个想法慢慢形成,他,究竟会不会同意呢?应该会吧。

“我看了一下他的供词,应该没有问题,上面交代了他犯案的过程。半个月前,丞相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也下令城中所有店铺都不允许接待他。这个时候敢接待他的自然只有那个人了,而他,自有他的目的,丞相之子在赌馆了欠下了债务,那人便以性命要挟,让丞相相见,而约的地方,便是太尉的宅子。”

所以说,这一切自始自终都是那人的计谋,这一次的计划,是三条线一起进行的,首先是将凌云木引过去,同时利用密室将木二绑架,但是这样便有矛盾之点,那人如何能够确切知晓那个时候房间里有人?

我将我的疑问提出来,淮南低头想了一会,这时我们两个同时出声:“不需要!”

对,不需要,假如说,房间里有没有人都不重要,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个人,果真是难敌的对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我们知道那个密室,所以将木二绑走只是顺便,这一切,只是为了置凌云木于死地。

“并非如此。”淮南打断了我的话,“想漏了一点,木二的口供,你忘记她说的话,那人曾经问她,那个东西在哪里。这就说明,他确实是绑错了。对于他们闯入守安阁这个做法,无论如何都不能单纯看待。”

心中实在烦闷,这件事的突破口究竟在哪里。“也许我们的方向错了,如果说,闯入守安阁与这件杀人案是两回事的话,那么一切也可以串得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所有谜团拨开,依他所说,这件事确实可以安全连接上。

但是那个密室却依旧是重点,是他们轻易消失的原因。

将凌云木引过去,利用某些手段将凌云木身上的玉佩夺取,不对,淮南曾经说过,凌云木的案件是两个不同目的促成的,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凌云霜,你当初说的该不会就是凌云霜吧,是她偷了凌云木身上的玉佩。原本这个计划可能是在密道将凌云木迷昏,直接从他身上拿某样东西以作证物,但是你找到了密道,让他们的计划破碎,可凌云霜却阴差阳错成就了他们。”

淮南点头,这是他当初就猜出来的吗?难怪那个人无法控制他,他的能力可一点都不比那人差。“如果是这样,那么去左府的那个丞相应该就不是本人了,这个时候本人大概已经在被控制了。而就在我们在密道的这段时间内,那人伙同一个女子在木二面前将左尉杀害。”

想到这里我给自己打了一个问号,这个人杀害左尉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女子是不是柳含梢?“而后又随着将丞相以及其残忍的手法杀害,而后我们出来,凌云木被捉,在这三天中,假的丞相被杀,但是这样的话,这丞相之子的罪名不成立啊,他是怎么将二人都杀害的?”

抬头,淮南为我倒水,确实渴了,接过一饮而尽。“他杀的两人都只是替身。”

这也太……这丞相之子也太倒霉了吧,从开始到结束便一直被设计,但是他还是起了杀心,这一点是不可饶恕的,左尉和丞相的关系并非一般的好,据说是几十年的生死之交,还牵扯到许多恩情,两家时常走动,对彼此的孩子都是视如己出,这丞相之子说白了便是将对自己最好的两人杀害了。

不管出于任何目的,这样做确实不可饶恕,而对于自小便孤身一人的淮南来说,这种人是最不可饶恕的。

这世间便是如此,总有人在渴望;总有人不肯珍惜。

“在这件案子中,哪怕我们知晓了他的所有犯罪过程,但至始至终我都还弄不清,他为的究竟是什么?为凌云木吗?他不过一将之帅,难道杀了他就可以击垮我们安国吗?他不至于那么天真吧。况且唐若要灭了我们,根本无需花费多大的兵力便可将我们收拾,如今他潜入我们安国的目的是为什么,就为了一块石头吗?”

“也许就是这么简单,就是为了那一块石头。”淮南敛下目光,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那块石头,究竟有什么作用,值得他大费周折来折腾吗?

第三十九章 临行别意许君情

“算了,这件事就算我们再怎么讨论都不会有结果,这个案子,终究会水落石出的。”我叹了一口气,从前我总认为人生就是这么简单,为着一个目标,不顾一切去奋斗。

但是那都是从前。人心是复杂的,就像在这件案子中每个人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无奈。就连我,也是这样吧。

“出去走走好吗?”我看向外头,想到他与我说的本根,也许是吧,在梦中无数次飘零的合欢花,想想都是我一生的执念,很难想象自己为何选择的是合欢,再怎么美丽的花终究有一个悲惨的故事,没有人可以躲过那个结局,淮南,这飘零的花会一直一直守护着你,不要寂寞,也不要怀念。

愣神之时淮南已牵过我的手,向着小院走去,旧主人留下的这两棵树,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终究刻上了斑驳的痕迹。红梅向来是孤傲的象征,而这梧桐却是喜人之物,该是个翩翩书生和眉眼间尽是冷漠的女子吧。

又想起了那个梦,该不会就是他们吧,那个结局,像极了话本中的故事情节,那个女子,也是红眸吧,像淮南一样,只是,她眼中的悲伤浓重如墨。

弱肉强食,这个世间,弱小便会受欺压,思及此,我定定神,对上他的眼。“有些事,想让你帮忙。”

“我知道,但是时候还未到,过了这一月再说吧。”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惊讶地向他询问,还是继续说下去,担心他漏掉些什么。“首先是木二的起居,你答应的,还有关凉的后事,虽然说他们可以操办,但是,还是要看一下。再来,帮我给他们定制一些训练的项目,用你的方法就可以了,务必让他们有可以应对那人的本事。”

我低着眉,他靠近我,我退后了一步,他便靠近一步,直到撞上身后的梧桐我才用手顶着他,,这是耍流氓这是,“干什么?”我结结巴巴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说清,一片梧桐叶落下,从我们中间穿过,落到脚下。

“我说的可不是这事,山月若是这样打算,我也应了你。我给你机会说了,既然你不说,我也就当没有这回事。”他伸手将我脸上散落的碎发拨开,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让我觉到他的改变,原来不止是我,何时开始,我们变得与从前不同了。

似乎,少了以前的一份坦荡,变得喜欢猜测彼此的心思,不知这样的改变,他是否发觉了。

说着他向后退去,我急忙拉住他。“哎,别呀。我这不是当心你不答应吗?一看你就是不会答应的……”越往后说越没有底气,心里虚得很。

他嗯了一声,竟然给我假装不知道。“山月这是在说那件事呢?”

我咬牙,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也爱耍赖,是相处太久暴露本性了吗?“就是,就是独自出行历练,最多就三个月,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我紧张地向他靠近一步,抬头,却发现他的眼闪着莫名的情绪,看不懂,越想看懂越是看不懂,这样深的眸光,如何才能不沦陷呢?

“我知道,只是不想你走而已,想着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婚,就想一直将你留在身旁。一刻都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山月,赶快变强大。”他轻叹,将我搂在怀中。

“娶我可不容易,说到底我也是镇国公主,还是一军将帅,要是没有点什么我可是很难下嫁的。”受不了这种低沉的气氛,我笑着也他打趣,没想到他竟认真地低头沉思,我一下还真不知如何反应,不会是当真了吧!

“知道了。”他思索了好久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我不知是该笑还是怎样反应,愣了整整好一会才笑起来。“一个月之后再出发,三个月的时间,回来后我们就成婚。”

我很奇怪他为何一直执着于成婚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除了洞房之外,还真没有什么意义。洞房……该不会真的是这事吧!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是同塌而眠的,自我醒来之后,也就那一次察觉到他的不正常。而后又因为接连发生的许多事,我们相处时我大都在思索案件的事,也没出注意什么,不过倒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就像我多次所说,在情欲方面,他就像一个苦行僧。

但是他是一个正常男子,若我是他所爱之人,要做到无念无欲,可能吗?想想,突然觉得他挺可怜的。

“想什么呢?”他忽然说了一句,这才发觉我又走神了,想到刚刚那些,没由来地红了脸。真是的,我暗骂自己想歪了,忙将视线往外移,也因此错过他眼中那抹阴谋得逞的笑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占且不表。

之后的一月我过了我生平最安静的一个月,无论在何时想起都会露出笑颜。

那是我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无疑是后院,其间也有过几次药瘾发作,不过我都可以自己控制住了,这也意味着我对于戒除药瘾之事有了实质的前进。淮南大多时间都呆在王城中,这源自于他许下的承诺,想到他给汉月当伙夫,这个,想想还真是不愿意。

但是可喜的是木二的状况已经转好了,我深深地觉得他用他的厨艺征服了汉月的心,每一次汉月来访或是来信都会对淮南一夸又夸,我忧虑以后汉月会不会帮理不帮亲呢?

而据淮南带回来的消息,最近那些人的动作少了许多,就是不知这唐太子是怎么一回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愿。若不是碍于彼此的身份,我想汉月早就将他轰走了吧。奈何唐国兵强马壮,我们小国根本不是对手,只能好好招待。

话说有一次凌云木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这唐太子在朝堂之上向汉月提亲,说是两国交好,更是相中我知书达理。这些话说说也罢。想当初是谁将我这知书达理之人一手送入监狱的。

那时汉月便说明我已成婚,没想到这唐太子竟说了一句:“据闻公主早已与之夫婿和离,这如何能说公主已是成婚。”

这话自是引起许多议论,但是更说明一个问题,淮南的想法没有错,这人先不说是否本人,反正就并非清白之人。我与淮南和离之事知道的人也不过那几人,那是并没有去注意太多,这人也许一早便蛰伏在守安阁也说不定。

但是这一做法却是有欠妥当,不像那人会犯的错误,还是说,这又是一个引我们入局的阴谋。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一月之期已经到了。这月间我与淮南商量了许多地方,最终确定为王城以东的那一片蛮荒之地。

原因有二,第一,这里人烟稀少,山林众多,容易隐蔽,也适合躲避那人的追杀。毕竟那人的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而若是我要训练自己,那淮南就不可随行,否则我可以想象一场训练变成悠闲踏春的模样。

再来现在这时节恰逢春转夏,这是野兽活动频繁之时,而这山林中更有未降服我安国的部落,此次前去,若能将其收编那是最好,但无论如何,遇上也终归有一场恶战。

而最终说服淮南的选择此地很简单,因为这里离得最近,若是我燃起狼烟他可以短时间内赶到。虽说同意了,但还是担心着,这人也真是的。

是夜,天色苍茫,一弯月牙依靠在繁星的怀中,吹过的风带着晚春的凉,又夹杂着初夏的暖和。蒲公英的花期已经过去了,合欢花还未盛开,但这样的夜寂寞的让人心疼。

“这个给你。”他将我的平安锁放在手心,我撩起长发,示意他办我带上。他照办了,银锁触及皮肤凉凉的,就着他手上的温度,一点点传达都我的心。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贴着我的背,静静地拥着我,合欢花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仿佛听见他心中的牵挂。“迷幻散的作用还在,所以随时要警惕,莫要有心绪不宁的状况。如果真的发作了,这平安锁里头的药你便吃下,实在不行便回来。”

“还有,凡事若能不动武便以智取胜,你的身体还比较虚弱,开头先不要逞强,在外围先排查,将身体状况调整好。也要知道量力而行,不要死磕到底,吃亏的终究是你。”

这是临行叮嘱吗?我枕着他的手臂,笑着看他,他的目光并未落到我身上,而是飘向遥远的天边,就像看着我们的未来。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可以与你并肩的人,携手江山,我不求荣华,但愿世事常在,你我共同看着山河变老,一起等着青丝沦白发。

“你说,到时我们成亲会是怎样的呢?据说我母后成亲之时只有酒一壶,花一束。但是她终生都不曾遗憾过,我想我们成亲之时不会有花,但必定有酒,还有汉月,凌云木,木二和我未出世的小侄女。这就够了。”

就够了。

第四十章 整装出行逢相识

“一般女子都是微酌即可,山月为何对酒那么执着呢?”他靠在我的肩上,声音低低,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一听这话轻轻地笑着,这习惯,还真是来自我的父亲。在我的一生中,我父亲给我的影响远大于我的父王母后。“这是一种怀念他的方式,在黄沙飞扬的战场上,酒是最好的东西,可以忘记一切,包括生离死别,包括你手中满沾的鲜血。”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安静地听着,任由微凉的风从我们身上拂过,慢慢地,也就困了。我感受到他轻柔的发丝拂过我的脸,痒痒的。转了一个身窝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他的唇轻碰我嘴角,无意识地,埋入他胸前。

梦中依旧是飘洒着的合欢花,只是梦中人都消失了,我看着那一弯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清月,忽然觉到莫名的难过,心中想到一个词:宿命。

“山月。”轻轻的呼唤声让我睁开迷茫的双眼,怎么了?我抬眼便撞人淮南浅棕色的眸子,初晨的阳光迫使我再一次闭上双眼。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昨晚明明想要陪他说说话的,舍不得他一个人等待,也舍不得让我一人思念。

彼此都是如此的吧。临行别意总叫人难以分离,我对于他的依赖超乎我的想象。

挣扎着起身,定定神才发觉我们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去,一直在后院,他靠着树,搂着我过了一夜。“对不起。”我伸手想要触碰一下他的手臂,他瞬间便躲开了,我疑惑,却没能多想。这时候要是再不整理出发,今日我的行程便无法完成了。

匆匆忙忙回到前院洗漱,却意外地碰上了沧海珠。她怎么在这?我招呼着她往里面等,随后进来的淮南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我:“她便陪你一起去,一路上多少有个依靠。”

我点点头,尽快洗漱完毕,出来时淮南已经将早餐端上桌,我草草地吃下,出门时淮南一把将我拉入怀中,轻轻在我的额上碰了一下。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应,一下红了脸。我一定不是因为害羞来的,而是无法适应着突如其来的不舍情绪。

“小心。”他将手中的长柄弯刀放入我的手中,我可以感受到他指尖犹如春阳的暖意,一时冲动便伸手将他拥住。

之后,之后,沧海珠等不及便进来了。我愣愣地看着她红了双颊,我自己脸上也是烫烫的。

“走了。”我放开双手,低头往外走去,也没有再回头,但我知道,他始终在后头看着我,所以脚步更加慌乱了。跳上马匹便往昨晚设定的方向走,也顾不得朝阳刺痛我的眼。

“公主,我们好像走错了。”沧海珠急急地叫住我,我抬头看了一眼这越来越荒凉的地,仰着头看向苍茫的天,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我不认得路。”有些无奈亦有些想笑。

这下我可算明白淮南找沧海珠陪同的目的,这不明摆着要给我带路!真是难为他想得这么周到,但转头一想,我是不是被小看了?

“没关系,我认得。”沧海珠嘻嘻地笑着,像放归山林的鸟,完全丢弃了在王城中的拘谨,她应该是属于这一片自由的蓝天,王城只会将她的天性湮灭。

“在清凉殿生活苦了你了,下回我们回去你搬到守安阁来好了。”我看着她手中提着的东西,淮南还真是严格的先生,这一次的东西都是他准备的,后来我看了一下,他仅为我准备了三套衣裙和一日的干粮,剩下的都是些应急的药物,这些倒是齐全得不得了。

“公主的守安阁似乎和王城里的其他宫殿不同,像是没有什么规矩,也冷清得很。”她喃喃地说道,这孩子倒是直言直语,还是将她放在守安阁妥当,否则不一定惹出什么祸事来。“但是仔细瞧,里头的格局分布得像是一个局。像是军事上才会用上的。”

我心头一惊,这女子果真是不简单,如今不过十五岁竟懂得瞧懂阵法。她的父亲想必也是不简单的,但我却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姓沧的人,是我漏掉了吗?

日落时分我们勉强赶到我们今晚要驻扎之地,为了赶时间,我们连午膳都没用,看到那一片葱郁的山林,心中也终于放心了,至少今晚我们无需就地扎营了。“公主,那里有人,看上去,眼熟。”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岂止是熟悉呀,这人化成灰我也认得,不过几日不见,他怎么成这样了,我加快走过去,那人听到动静由刚才躺着迅速站起,在那一瞬间也将随身的佩剑抽出,严阵以待。

我在他身旁跳下马,狠狠地往他脑袋上一砸,“你怎么到这来了,是不是太闲了?”他“哇”的一声喊起来,一时唧唧歪歪个不停就是没个重点!

我看着眼前这个穿黑衣的青梅竹马,想要一刀劈死他的心都有了。我又咬牙切齿地向他问了一遍,外加武力威胁,他终于整理了几句正经话道与我听。

“我是奉旨前来的,这山林间有一种珍稀的草药,有凝神安胎之效,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虽然近些日子来淮南的监护让她有些好转,但是王后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这大约是被绑架时受到了强烈刺激,一直梦魇,淮南与王城御医商量过后开了一帖药,其中便是少了这味药材。”

这些他们都不曾与我说,我有些生气,便质问凌云木,哪知他一脸茫然:“我以为他有与你说。”

他才不会与我说这些,对于他来说,木二顶多就是个熟悉一点的路人,他去照顾她还是因着我的缘故,对于与我无关的事,他一概不说的。

“算了,你要找什么药材,我看你都来了几天了,怎么就没一个进展呢?”他叹了一声,席地而坐,一点都不顾及这地上是否脏乱。

“这不是在等吗?而且那东西附近全都是毒蛇栖息之地,我这没事也不去搭命了。这一次我的任务有些特殊,实在麻烦。我要找一株浴过初夏夜里雨水的马蹄莲,这让我怎么办,没办法,只能等了。对了,说了老半天你来这干什么,看上去像来游玩。”

有人一身武服来游玩的吗?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不正经的毛病,正常些讲话会死吗?

“过来是来历练的,若有兴趣便一同前行吧。现在时间不对,看天象半月内应该不会下雨,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蹲守。”

“你还会观天象,我怎么不知道?”凌云木一脸怀疑,我无话反驳,只好应了一句爱信不信。

之后,他便答应了。

夜里由凌云木狩猎,打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山鸡,回来时他一个劲夸自己技术好,我瞟了他一眼,不说话,倒是恰巧拾柴归来的沧海珠听后一直掩嘴偷笑。我接过凌云木处理好的食物,搭起火架,开始烤和调味。

没办法,一直以来在凌云木眼中我都是守和,再怎样也是那个他教出来的孩子,所以我在他面前可真讨不得一点好处。

“好吃。”沧海珠一边扇嘴一边忍不住赞叹道,不过一个时辰,她可完全抛却了王城中的繁文缛节,恢复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性,我笑了笑,希望这样的她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人家不过夸了你一句,怎么就笑得没一个女子该有的样,也就淮南忍得了你。”说完他又撕了一块兔子肉,吃饭的样子还真与他的性格不同,细嚼慢咽,像个翩翩公子,可惜呀,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改不了这副可恶的德行!

不过他这一提起,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便恶狠狠地夺下他手中剩余的肉,逼近他,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心中顿觉好笑,表面的气势丝毫不减。“说,当初你和淮南在密道中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间便打起来了。”

终于,将这个困扰多时的问题提出,可惜没能得到解答,他一句不想说便将我打发了。真是的,究竟是什么?“守和,有些事只能动用武力去解决,如果可以用武力解决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是我的事情,多的你不要过问。”

难得见他这么认真说话,似乎眼中带着一线悲伤,淡淡的,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一下便联想到凌云霜,那个冰冷的女子。

该不会,当初淮南在执行任务时杀害了凌云霜的什么人,可能是家人之类的,然后凌云霜无依无靠,投奔凌云木,然后就是替谁报仇,仇人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才有了那样的一幕。

不对不对,这些是话本才有的嘛,想太多了,我摇摇头,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这是怎么了,近来怎么又事没事便爱胡思乱想,是迷幻散的作用吗?

“不要发呆,现在来计划一下明日的行程,现在是春转夏的时节,所以动物的活动非常活跃,你也应该知道,明日我们一旦进去,就必须在日落前寻到一处有人家所在的地方落脚,否则天黑我们就只能喂蛇了,当然,我也不排除有猛兽攻击。”

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这一次,我们都没有带硫磺一类的驱蛇药品。

第四十一章 初入桃源宿客家

“有那么严重吗?不过就是打打蛇,说不定还可以有蛇肉吃。”

我们这边讨论得火热,沧海珠一句话便让我们默契地噤声,这孩子,真的是寻常人家教养出来的吗?她的家教,未免有些奇特吧!

之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数时候是凌云木滔滔不绝地讲着,有时沧海珠也会参与讨论,我抬头仰望,今夜没有月,亦没有星,苍天一片空白,唯有一抹深沉的蓝。大约这样的日子只属于此刻,可以他不能感受到,也许这一辈子他都没能感受到这样的宁和。

夜里由凌云木守夜,夜间四更之时我便醒来,只看见凌云木对着火堆,神都不知跑哪去了。倒不是说他擅离职守,而是难得见他露出愁苦模样。我悄悄起身,坐到他的对面,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是知道我早就醒了吗?

我拿起身旁的木枝在地上写道:在想什么?

他大量了许久,才一脸恍然,“我说没有你信吗?”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讪讪地笑着,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真正会假装的人,是他吧。虽然到如今对他的身世还是一无所知,但终究还是悲凉的吧。

“我到这里来已经七日了,半月不下雨,也就是说我要在这里呆上一整个月,既然我们又要进去,我就事先与你说了吧。我们往西走,一日的路程差不多可以到达那个部落,到了你就知道,一切,不可思议。”

我被凌云木的表情吓到了,究竟是怎样的情形才会让他有这样的反应,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疑惑。

“那里头流传着一个盛唐时期的故事,有一个老人整日都会在茶馆里讲述这个故事,一日又一日,从来没有变更过。但是每一次都有许多人落泪。盛唐离我们现在也不过百余年的岁月,世事变迁,也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的,我听那故事,只觉得熟悉,后来一询问,才知那故事的主人便住在山腰的宅子了,他们称那里为顾莫家。”

顾莫家?这名字怎么听着熟悉,仿佛从前总是有听见似的。“我好奇,便去了一趟,你猜猜我瞧见什么了。”他看了我一眼,掩不住眼中的趣味。“那个宅子,与你们如今所住的宅子,有七分相似!这也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家具也全都是梨花木的。院子里栽种着梧桐,我向后山去了一趟,那里原先有一片红梅树,因许久未被照料,已经破败不堪了。”

熟悉,我亦有一种熟悉之感,“那个地方,他们本地人称之为桃源,是一个如陶渊明所描述般的世外之地。”

桃源?看来是一个隐世部落,这样的地方往往隐藏着可以撼动国家的力量,只是无人愿意关心世事,天下纷乱与他们何干呢?

次日,我们在凌云木的带领下向他所说的桃源行进,在山林中行走沧海珠显得格外兴奋,对于我看不懂的动物或是植物,她信手拈来,对于这些,她似乎熟悉得很。这更加让我确定她并非一个普通的孩子。

日落时分,在山林中穿梭了一日,大型野兽并没有看见,蛇倒真见了不少,不过零零散散,还不至于伤害到我们。这也亏的熟悉丛林环境的沧海珠和在这摸爬滚打几日的凌云木,这下真的感觉自己便是来郊游的了。这种想法多少让我有些沮丧。

这时,前面的草丛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一行三人吓了一跳,沧海珠想要上前探探,凌云木阻止了她。随后小心将刀抽出,轻手轻脚往前移。

“啊……”女人娇喘的声音传出我一下便红了脸,凌云木正好向前探去,动作硬是生生僵住了,失神间,凌云木已经转身,一把扯过我的手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暗暗的忍着笑,这家伙,脸上的红已经将他的心思出卖了。是不小心瞧见了吧。

“将军,是什么,刚才听见有女人在喊叫,为何我们要袖手旁观呢?”脱离那个地方之后沧海珠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我和凌云木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能应付这个天真的孩子。

“这个叫做野合……”

“凌云木,你想死是不是!”我一听他的话便觉得不对劲,急忙打断他,他讪讪地笑着,轻咳一声,不说话。“其实呢,这个……其实就是在打情骂俏,海珠应该知道吧,两个相爱的人总爱做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所以那不是出事了。”

凌云木在一旁隐忍地笑着,如果不是沧海珠一副认真的模样,估计他会笑翻天。我红着脸瞎掰,没想到她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就像公主驸马那般,让人羞红脸。”

这,这,这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我连清白都没有了,凌云木听这话也瞎起哄,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下,我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哦什么哦,这都日落了,这么就还没见着影子呢?该不会消失了吧!”我大着舌头红着脸推脱,只想将这一页翻过去,不是这一下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就算是一个部落,再怎么隐蔽也该有生活的气息,这都走了一天了,就一点人烟都没看到。当然,这一切除却那两个意外之客。

“其实我们已经到了,那两个人就是证明,只是……嗯……就在这里。”凌云木拨开一大堆藤蔓,露出一块古朴的石碑,那上面俨然刻着“桃源”二字。这个……说是在,我顿时觉到一股坑蒙拐骗的味道。

“这是你说的桃源?告诉我,门在哪里?”话音刚落,只见凌云木将石头往里推,一丝灯火的光从里透出。就这么简单?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见识寡陋。

凌云木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这桃源并非与世隔绝,相反,这里与外头的贸易十分频繁,只是这里不欢迎三类人。第一,说降之人,对于外头想要收服这里的人,他们不欢迎,而且还会驱逐;第二,王室达官之人,这里的人,大都有些江湖情节,而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大都与王室达官之人有关;第三,不接受寻仇之人,这里的人大都有一个过去,而这些过去,是不愿意被触碰的。”

边说着他领着我们走过安静的街道,朴素的房屋里有着各朝的房屋款式,最老的我看到了春秋时期的款式,纸窗发出晕黄的光,此刻的安静与天空的繁星交相辉映,衬出一副宁静的市井图。

但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我没有看见一家客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要露宿街头呢?但是我想错了,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我真正听到了那个故事,也许,我不该将它称之为故事。

凌云木敲开一间有些破烂的屋子,一进去却别有乾坤,这间屋子是呈方形,一进去感觉像入了一条小巷。招待我们的事一个祥和的老人,满头的银丝,红光焕发,神采奕奕,但是双眼确实暗淡无光的。

“老人家,我兄妹三人出来历练,途经此处,是否可以借宿一晚?”凌云木礼貌的询问,这时候装君子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进来吧,我记得上次你是一个人来的,今日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女娃娃?”心中的惊讶难以言喻,这老人家的记性和听力还真是过人。我礼貌性地问了声好,而沧海珠一句爷爷将老人家的心都喊化了。

凌云木没有隐瞒,将遇见我们的事情说与他听,他将我们引进去,又到厨房想要弄些什么招待我们。今日吃得不多,我虽然不饿,但是身边还有一个沧海珠,想了想,终究没有拒绝。

“这个老人便是讲故事的那个人,在这里随便敲开一家的门,他们都会收留你,哪管你的身份多么特殊。”

原来如此,在这里,想必也是一个大同社会,如果皆有这种想法,现如今也不会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了。

“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就将就这吃吧。女娃娃,多次些!”老人笑得眼纹都堆在眼角,这样的温馨让我的心暖暖的,沧海珠甜甜地喊了声是,我们便开动了。

奇怪的是食物确实高原之上的马奶和滋粑,这老人,看上去不像高原之人啊。我将我的疑问说了出来,他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我。

“我是汉人,但我确实高原的马奶养大的,将我养大的人,便是高原人。我的爹娘,便是那顾莫家的孩子。”

“这么说,那个故事是真的?”凌云木惊讶的连吃饭都忘记了,沧海珠也停止吃饭,好奇地看着老人,老人摆摆手,让我们快些吃。我看了一下天色,也是挺晚了,便让他们赶紧吃好收拾完睡觉,什么事明日再说。

心绪不宁,一切收拾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心中乱得很,这里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一下,便失眠了。我搬了一个小凳子出门,却意外发现老人正坐在躺椅上,一种悠远的意境从眼前铺开。

“你过来吧。”老人忽然开口让我吓了一跳,我听话地搬着凳子做到他的身旁,他这才悠悠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对于此事很在意,也罢,这一些事藏在心中,终究也带不走,我便说与你听,也好有个人可以念着他们。”

他要说的,不同于平日,而是关于他的父辈,顾莫家儿女的故事。

“我的本名叫念北,是我的阿爹阿娘所取,关于他们的故事,说白了,不过是一场宿命而已。”

第四十二章 半生守候半生缘

不过是一场宿命而已。这句话从念北老人口中说出格外动人,自也格外伤感,待我将整个故事听取,我也就明白了这一句宿命中含着多大的无奈。

第二天我延迟了行程,执意要去顾莫家看一看,凌云木对于我的做法有些不解,但还是依了我的想法。

如今走过这熙熙攘攘的街道,我仿佛回到了盛唐时期,回到了顾亦北和莫北北生活的那个年代。我想莫北北是个不爱笑得女子,但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不知她当年走过这街道是否是在念着她心爱的顾亦北还是即将来到的成魔之日呢。

不知道,也许她什么都没有想吧。

“凌云木,你所认为的至死不渝的爱情是什么?”

凌云木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走过几个蜿蜒的街道,爬上山腰便可看见那一座红砖青瓦的大宅子,但很明显是修缮过的,也是,那一座盛满记忆的宅院早在新婚之日被他人一把火烧光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们至亲的家人。

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他们不顾一切也要让自己的儿女完婚,这世上最不可度量的,便是亲生父母对于孩子的爱,这种爱,超越世上一切困难,汇聚成一条潺潺的小流,萦绕在他们的心头,至死都无法忘却。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同也淮南给我的感觉,这里的味道更像一个佛门弟子该有的,让人定神,只是,不停涌动的难过还是将这种感觉冲没了。

“我阿爹自小是佛门养大的,他身上有着能够镇压阿娘魔种的血液,所以阿娘在断奶之前是给阿爹的血养大的,这事在桃源流传很久,直到阿娘入魔之后大家才缄口不谈了,他们认为是我阿爹养大了这个妖孽,当时若没有阿爹的血,阿娘必死无疑。”

正是这一滴血造就了整一部染血的史诗。庭院的梧桐曾是他们依偎之地,也许他们在这里曾笑得如一般人一样,只是现在这里早已蒙满了灰,历史的衰败让他们在时光的长河中湮灭踪迹。

“公主,这里和驸马的宅子好像,但是有些不一样,但是感觉是一样的。”沧海珠好奇地推开门,已故灰零散撒在空中,我掩着鼻,看着这些梨花木制作的精美家具,这个房间,看上去是不折不扣的男子的房间。

是顾亦北的房间吧,在这里,他养大了比他小两岁的莫北北;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挑开了莫北北的头巾,看着他娇艳的新娘子,许诺一世守护的爱人;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们失去了挚爱的亲人,被逼上崖,以命相搏,将他所爱的女子救下,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在这个地方,莫北北落下她的泪水,在朦胧的夜色中亲吻她所爱的人,浅浅的吻,带着一世的痴恋;在这里,她用了不知多久的岁月,只为履行为她跳一曲舞的承诺,他没来,她没敢老,日复一日的等待,换来的厮守不过转眼间纷飞,独留下一枝红梅与崖边的翠竹相伴。

没有勇气踏入这个房间,脑中闪过那个梦,一切,都是真的,我来过这里,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难过的想要落泪,这里的每一颗尘土都带着他们的气息,更带着回忆的气息。明明什么都记不得,却倔强地认为自己经历过,这种想法其实很可笑,但是我不介意。

“不要进去了,,莫扰了先人的亡灵。”我阻止了沧海珠想要踏进去的动作,她看着我,收住了脚。这个院子共五个房间,顾亦北与莫北北的房间隔着一个过道,莫北北的房间与我们现在所居住的如出一辙,铜镜前放着一条红色的发带,这么多年了,从那时离开便不再有人望着这铜镜,等待所爱之人为自己束发了吧。

“走吧。”我暗中叹了一口气,心中无限感慨,属于他们的故事终究过去了,无论是泪与血,都随着一捧黄土在这人世间消散了,前尘往事只有这没落的宅院在轻声诉说,一点一滴,都是泪。

“守和……”我继续往上走去,凌云木忽然喊住了我,我转身看向他,一下便知道他的意思,我们又被尾随了,怎么到哪里都有奇怪的事件,真是扫兴。

我暗暗将随身的匕首握紧,严阵以待,屏息却发觉只有一人,功夫不错,但是还没有打败我们的本领。我疑惑,这唐太子莫不是被气傻了,这就认为可以打败我们了?

我看向沧海珠,她亦是发觉了,这个孩子,自小受到的训练不亚于我,我疑惑怎么会有一个家庭将一个女子按这种方式教养大。后来沧海珠告诉我,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父亲为了后继有人,自小就将她当男孩教养,但终究不忍她太过聪慧,便让他与外头的人隔绝,所以打小她训练的地方便是这些山林。

“各位请留步。”这一声喊倒让我愣了愣,回头,只见一紫衣女子手持长剑向我们跑来。我见她身上不带恶意,也将防备心收起来。“小女子南歌,有一请求还望各位侠客成全!”

她低着头,眼里带着倔强,我不答,她单膝下跪,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是在外头来的,我希望各位可以将我带出去,我愿意追随你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倒有趣,“这是为何?来这的人成千上万,你为何独独选择我们呢?”我将她扶起,无论是谁,都不会低人一等,众生平等,每个人都有平视别人的机会。

“实不相瞒,在下是有私心的,一直以来我都在找寻一个可以依托的人,我自小与母亲在这里长大,三年前母亲去世前告诉我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流落外边,这是我的目的,但我涉世未深,念北爷爷一直不肯让我出去,而今日他告诉我,可以投靠你们,我这才匆匆赶来,还望姑娘成全南歌一片心,我……”

“收下你可以,但是要遵我门下的命令。把你的命交给我,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轻易就死。”她愣愣地看着我,凌云木也奇怪我这个决定。

“守和,你不要忘记,在这里是不可降服任何人的,如今你这一举,怕是会给我们引来祸患。”凌云木强调,我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这算降服吗?我问南歌,她摇摇头,说,无论如何,她都会离开,既然离开,又何算桃源的人。

既是如此,为何你的眼中要闪过哀伤呢?

我没有戳穿这个蹩脚的谎言,继续前行,破败的红梅林,曾经这里该是如何灿烂,如今也成了荒凉之地了。盛唐那时她为他跳了生命中的第一支舞,也在那时决定斩断两人的情缘,却没能想到,早已在彼此心中永驻,如何才能让自己忘记一切呢?

据念北老人的讲述,他日日驻守青灯古佛前,妄想用一柱燃烧的香抹去她的身影;而她,用十年寿命交换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记忆,果然,忘却的是他的身影。

“走吧。”我轻轻地唤着,不愿意多留,在这里每一刻都充满了属于他们的悲伤。

往上走去,路过一个山洞,这里,便是那只灵犬出现的地方,那只在我梦中出现的,有着纯白毛发的藏獒。可惜这里布满了蜘蛛网,我早已没有了记忆。

不知道也许挺好的,我宁愿相信人是没有转世的。一直以来,我都坚定地认为人在死后会化为一缕幽魂,守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旁,知道魂飞魄散。

“公主为何知道这个地方,那些竹子好奇怪啊。”沧海珠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的眼中只有凌云木,他靠近那些竹子,靠近那个崖边,两三株绿竹,和梦中男子死去时一模一样,百余年的光阴,这些竹依旧傲然在那里伫立着,像一个不肯低头的将军。

但是凌云木却低头了,他轻轻地拂过那些翠绿的叶,脸上有着迷茫,有着不解,还有着些许回忆的黯淡。他说过的,他对于这里也是感到熟悉的,这些竹子定是勾起了他的记忆,但是我想不透,他与这里会有什么关系。

“就是在这里,淮安太后将我带走了,也是在这里,我被丢弃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凌云木讲起了他的过往,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吧,为何会被丢弃在这里呢?这是否说明他的家人便是在这个地方,那么凌云霜现在也是在这里吗?而最奇怪的是我母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悬崖,当时她贵为王后,为何要来这里,又为何会那么恰好将凌云木收养呢?

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母后隐藏的秘密太多了,这些秘密在她死后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被察觉,到底该说她高超还是说她阴险呢?我不知道,但是对于她,我心中有着无数个疑问。

“守和,你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如何,淮安太后对于我的意义不止是救命之恩,无论当初她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我不也是什么事都没有。再来,我知道凌家并不是在这里,将我送到这里,也许有什么原因,但我想与太后决无关系。”

是吗?我点头,往回走去,回到念北老人的家,我们又叨唠了他一夜,他也不停向我叮嘱南歌的事,我从他那里知道了南歌的故事,对于这个女孩子,我不后悔我做出的决定。

次日天未亮,我们一行四人便启程了,真正的丛林向我们展开它的怀抱。

第四十三章 误入迷局命惊险?

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凌云木的戒备也拉到极限,一切都成了未知数。生命也推到了悬崖。

我们进入丛林已经有五日之久,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野兽见过不少,向沧海珠所说,蛇肉也成了我们的粮食,一切都顺利进行着,直到清早天未亮的一场大雾笼罩我们,危险开始在我们身边潜行。

我们迷路了。

在丛林中迷路对于我们的打击是致命的,更何况前日夜里睡觉时沧海珠无意间被毒蛇咬了一口,虽然处理及时,但终究还是有些虚弱。她是我们四人中最熟悉丛林环境的人,这无疑给了我们致命的打击。

“这是瘴气,我们所在之地一定有沼泽之类的地方,大家要小心脚下。”我紧张地吩咐着,可话音刚落便传来南歌的惊叫声,我心吓了一跳,大喊着:“都不要动。南歌,不要挣扎,保持镇定,凌云木,确认一下我们现在的处境。”

乳白色的雾气像鬼魅一样笼罩在我们的身旁,我的手中抓着沧海珠的手,我可以感受到她手心冒出了冷汗,我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她在颤抖。

“守和,我看不见你的所在,把你的手给我。”凌云木的声音有些许焦急,我赶忙将我的另一只手向声源处探去。

“赶快,沧海珠余毒为清,这瘴气硬生生将她身上的毒素激发出来了,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我握紧她的手,想要给她些许温暖,我看不见她,但是有一滴水珠滴到我的手背上,灼伤了我的心。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一双温厚的大手将我身上的冰冷驱赶。“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踩在实地上。”

我松了一口气,将沧海珠往我身旁牵,将她抱在怀中。

“公主……”一滴,又是一滴沾着恐惧与不安的泪。

“凌云木,你身旁有没有枯枝,坚实一点的南歌,在哪里,回答我!”我喊着,心中的不安不停地扩大着,这一片地区已经深入喜马拉雅山脉,超过我们之前计划的范围,在这里,居住着夺人性命的无常。

“南歌,回答我,你到底在哪里?”我又喊了一遍,但是除了凌云木翻找的声音,只剩下怀中沧海珠浅浅的呼吸声。

“我……咳咳……我在这里。”南歌微弱的声音终于传到我的耳边,在这一刻,我甚至有落泪的冲动。

“找到了,守和,你过来搭把手。”凌云木慢慢将我往他身旁拉,我不敢放下沧海珠,所以一直将她搂在怀中,现在的她已经昏迷了,靠近凌云木身旁,我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隐隐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感觉凌云木将他手中的木枝往前轻轻挥动,好久才感觉南歌拉住,我拽着凌云木的袖子,跟着他往后使力,起先还可以感觉到那一头南歌紧握住木枝,但渐渐力气便小了。

“凌云木!”我慌张地喊他,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南歌,你醒醒,你还要去找你的妹妹,你说过一定要找到的,不要放弃,绝对不可以放弃。”

突如起来的打击让我有些许挫败感,自己就是一个失败的带领者,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守和,她没有反应,八成是昏了,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把命搭在这,你拿着这个,我记得那边有一颗树,你用绳子依靠那可树……”

“你去吧,我下去就可以了,加上你和她的重量,我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拉得动,而且……”我顿住,而且我已经感觉到我的药瘾在蠢蠢欲动。“没有,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哪怕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朝他露出笑容,浅浅的。

这一刻,我想淮南,他早已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答应你了,就绝对不会食言。解下脖子上的平安锁,打开,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隐隐可以察觉到是赤红色的粒状药物,我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呵,原来如此。

“我会活着。”说完这一句话我便推开凌云木,接下他手中的木枝,探了探南歌的位置,还好,并没有很远。凌云木叹了一口气,从我怀中接过沧海珠,小心地搂在怀中,又仔细的为我系上绳子。

我扯了扯,掂量着力度和方向,一跃而过。

幸运的事,这一次上天没有抛弃我们,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我半身落到了泥潭中。没有时间了,我将手伸出来摸索着,一下便触到南歌四散的发丝,我靠近她,身上的绳子勒得我难受,但是这一切我都顾不得了,我摸索着找到她的脸,一探鼻息,虽然微弱,但是还是活着的。

“凌云木,拉。”我紧紧将南歌的手臂拉住,一手又扯着腰间的绳子,以此来减少疼痛感,时间流逝着,南歌的生命也慢慢的流逝着,她醒来一次,睁开迷蒙的双眼,虚弱地喊了一句“南祈”之后又昏迷过去了。

废了不知多少时间,我们终于沾着满身泥土从那个沼泽中脱出,顾不得身上满是泥土的恶心感,我忙为南歌清理起来,凌云木越上一棵树,将沧海珠安置好便自行回避了。

附近没有水源,我只好将行囊中的所有水拿出来为她清理口腔和鼻子内的污泥,条件不允许,我只好尽我所能为她处理。水是不可以浪费的,我只好用衣物为她擦洗身子,无意间发现她的肩上有着赤红的胎记,就像晕开的的墨梅。

她咳了几下,将喉咙中的脏物全都吐了出来,支起身子虚弱的喘着气,好歹是救活了。太好了。

“公主……”她虚弱地喊着,脸色发红,我一下觉察到不对劲,她缓着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这里是蛇窝,快走,快走。”

什么!我一下便愣住了。喊着凌云木之时迅速为她整理好衣装,凌云木见我慌张,一下便反应过来将沧海珠抱下,靠在我身旁。“有蛇,我们快点撤退,南歌估计被咬了,虽然不清楚,但是我们必须尽快脱离这里,否则就不是我们饿了的事情了。”

“我们来到这里一定有蹊跷,我刚才查看了一下,这里并不是我们昨夜扎营的地方,一定有什么缘故,该不会我们早就入局了吧,这个地方无论如何走会回到这里,我们无路可逃。”凌云木的严肃了许多,这个状况是我们没能预料到的。

现在我们有两个紧急伤员,一刻钟之内我们如果不能破了这个局的话,她们两个可能真的要在这里送命了。一定有办法,一定有突破口。心中焦急万分,身旁,隐隐传来细微的摩挲声,不是吧!这才刚从它们窝里将人抢来,这就来讨了!

“小心!”剑光一闪,我的脸上沾上了粘稠的液体,一种恶心感从胃里涌出。我咬着牙,看了南歌一眼,将她圈在怀中,长柄弯刀拔鞘而出,淮南,希望你说的有用。

“任何阵法必有阵眼,即使最薄弱之处,自古以来阵眼的设置可谓五花八门,但就像包饺子一样,那个捏合之处便是最容易攻破之处,而人的思维躲不过历史的局限,一个阵眼的隐藏在最不可能想到,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凌云木,掩护我。”我喊了一声,往东边跑去,渐渐地,我闭上了眼。这样的话,听觉便更加灵敏了,就是那里,我举起刀,脸上的痛楚让我惊了神,但还是坚定地往下劈。

慢慢的,眼睛看得清晰多了,我转过头,麻木地向不断涌出的蛇群挥刀,搂着南歌不断地往外退,我招呼着凌云木往外逃,那些蛇好像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这一下,我们真正脱险了!

我松了一口气,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忘了一下凌云木,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相视一眼,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接下来便是繁重的救援工作,包袱大都落在那个地方了,幸亏凌云木的包袱随身带着,药是平均分配的,我从里头找出蛇药,给沧海珠喂下,有慢慢地为她顺了顺呼吸。渐渐地,她脸上恢复了寻常的气色。

重要的是南歌,她现在的模样已经完全呈现出中毒的症状,但是她现在身上满是污泥,我根本找不出她的伤口的所在之处,已经让凌云木寻找水源了,现在我只能给她喂点水,尽力搜索她身上的伤口。

找不出来,找不出来。心中焦急万分,她的呼吸渐渐变得越来越浅,我怒急攻心,一下吐出一口浊血。脸上的伤口这个时候也开始疼痛,渐渐地也变得没有知觉了。

找到了,在腹部左侧,一个细微的伤口呈现我眼前,顾不得许多了,我俯下身,将毒液尽力吸取出来。亦小心翼翼让自己不去吞食那些毒液。

之后我抽出匕首,在伤口之处放血,又再次清理干净。站起身来,看到凌云木我们所在之处快速奔来虚弱地向他笑了一下,气血攻心,一下涌到喉口,眼前一黑,一个趔趄便栽了下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向我涌来,但是我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属于他的味道。无时无刻都在想他,他来了吗?似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像父亲的温暖。

“父亲,父亲。”

第四十四章 听君过往话分离

“守和,要记住。战场上,情便是束缚,你永远都不可以去怜惜你的对手。战场上,哪怕敌人有再多的泪水都抵不上你的国家的安危,你的怜悯可能就是你坚定守护的国家的灭亡。”

那一年我不过刚上战场,纷飞的黄沙掩盖了盔甲的光芒,长剑磨灭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些人,都是战争最无辜的牺牲品,连我也是,我们都是战争的牺牲品,从来都是。

无尽的梦境,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话语被无意间掏出,如今想来竟有一些荒凉。

多久了,你都不曾出现在我的梦中,只有点滴的话语提醒着我,你在我的生命中停留过,曾在我彻夜难眠之时与我共数无际天边的繁星。父亲,多久了,究竟多久了,就这样匆匆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父亲!”我睁开眼,一张清俊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下警惕地坐起来,身体传来的疼痛一下让我皱紧眉头。

“你是谁?”我大声质问,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我又尝试着发声,但是事与愿违,我的声音没了!我抓住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焦急地看着他,他一下便红透双颊,但是他比比划划了一阵,就是不出声。

“守和,你终于醒了!”凌云木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我焦急地看着他,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安心。“没事,过几日便好了。来,可以起来吗?这里的主人有些事想要问你,是关于你随身携带的那把长柄弯刀的事。”

我皱皱眉,挣扎着起身,那个白衣男子焦急的转来转去,凌云木瞪了他一眼,将我扶起,那人乖乖跟在我的后头。

一路上凌云木与我讲了那天我昏倒之后的事情。确切来说,当时我已是命悬一线了,而我就下的沧海珠和南歌的情况也不太乐观,他找水源的时候遇见了我身后的这位男子,顺便说一下,后边这位,就是凌云木口中所称的阿依,他才是真正的哑巴。

真是可惜了一副好容貌,但是,却是一个腼腆的人呢。当时凌云木无可奈何求助于他,我们这才能够顺利活下来,沧海珠和南歌都已经醒来,只是身体太虚弱了凌云木没让她们起来。从他的描述中,我得知,我已经昏睡了足足五日了!

而嗓子是由于伤口在脸上,毒素蔓延伤到了喉咙,等到毒素排清喉咙变会恢复正常。

谈话间来到了一处竹屋,这里给我的感觉便是清雅之处,我总以为这里头会住着一个文人雅士,所以当我看见一个身着黑衣,脸上一道伤疤蔓延至脖颈的老人时,我愣了一下。

我拱手行礼,老人微微点头,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我不解,看着桌面摆着那把长柄弯刀,下意识伸手去拿。

“慢着。”一道掌风向我袭来,在我手之前消散。“姑娘不必心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刀,是从哪而来?”我犹豫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这让他脸上呈现出更加狰狞的表情。“这刀,是否是从一个红衣男子手中所得,那个男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他认识淮南?我抬眼看向凌云木,示意他为我解释,凌云木思索了一阵,开口道:“这乃是我们家姑爷之物,我家姑爷确实身着红衣,不知与您有和渊源呢?”

“原来他成亲了,姑娘便是他在找寻的人,好啊,好啊。真是不简单啊!”老人有些感慨,确实,他们之间有着我不知道的故事,这下我一心被老人吸引,丝毫没有见到身后站着的那一黑一白的身影齐齐皱了眉。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凌云木,他撇撇嘴,继续为我转述我的想法。“不知我家姑爷与您有何渊源,还请您为晚辈解答一番。”

“想当初,他差一点便成为我的女婿了,可惜了,可惜了。如今我这闺女已是两个娃娃的娘亲了,当初弱他们成亲,孩子不知有几个了。”

“您说的是真的!”凌云木毫不掩饰他语气中的兴奋之情,我微微皱眉。淮南,算上之前的事,回去该好好谈谈了!

“这还有假!当年他在我这住了大半年的时间,虽然人是孤僻些,但是却没有什么坏心。”老头乐呵乐呵的,丝毫没有刚才那股吓人的气势了,一下便打开话匣子,打开那封存已久的陈年往事。

“记得那是小伙子才十七八岁的模样,清瘦苍白,整个就是不好,后来我才知道他中了迷幻散。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在那个蛇窝里,是他救了我,把我送回来的。之后迷幻散发作,我便将他留了下来。这把刀,说来也奇怪。”

老人摸摸刀柄,若有所思。“他的毅力十分可怕,我第一次见到中了迷幻散的人,不吭声的,他咬着牙,半梦半醒中一直紧紧抓着这把刀,任由我怎么扯他都没有松手。”

原来,当初的他是这个样子的,他同意我来这里,不是因为那个原因,而是他闯过这里,如果我想与他并肩,至少要有能够面对他能够面对的能力。但是我不能,我的弱小,这一切都让我更加看清自己,一定要变强!

“后来我说过要将我闺女许配给他的时候,他跟我讲起了这把刀的故事。他说,他在找一个人,一个约定好的人,这把刀可以告诉他那个人在哪,他来到我这地方,就是为了要变强,要保护她。我问他那个人是谁,那是他很迷惑,看着天,轻轻说了一句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是心疼了,说实在的,我从没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他看一切都好像不在乎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的迷茫却是真真切切的。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这个疑惑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老人叹了口气,凌云木不言语,我推推他,示意他给我拿笔纸。“老人家,如今我妹妹想要与您单独谈一会,还请您不要嫌弃。”老人摇头,凌云木将纸笔寻来,将在一旁愣愣看着的阿依拉走。

“再看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凌云木恶狠狠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禁不住笑开来。右手执笔,我在纸上写道:“老人家有所隐瞒,有些事您不想说没有关系,但请将淮南的事情告知于与我。”

将纸递过去,他微微愣了一下,脸上也变得严肃。一切,如我想的那般,他低着头,思索了许久,终于开口。

“我们都曾为那人效命,他在三岁时被挑选进去,我亲眼看见他将所有竞争的孩子杀掉,那个时候他不过三岁,是所有孩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我深知这孩子将来会成为祸害,便起了杀他的念头,但是我的妻子劝阻了我,没想到,这一举成了我们的保命符。

这孩子从小孤僻,唯一的爱好应该就是喜欢看月亮吧。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自小天资聪颖,加上他的刻苦,十岁他便开始执行任务,从未失手。但是一切改变在他十三岁那年,他将这把刀带回去,过后他就变了。

变得仁慈了些,似乎在顾忌什么。而我自小照顾他,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了,我隐隐觉察到会有什么事发生,后来真的实现了,他叛逃了,不,他血洗了整个组织。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人的一道命令,那道命令,是关于安国公主山月的捕杀令。

最终他放过了我,我逃到这个地方,后来才知道他被设计中了迷幻散,组织也迅速重组,而他,消失了。后来的一切就如我所说的一样,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你便是山月公主吧,他付出一切都要保全的人吧。”

我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呀,这都是命!”

我起身告退,退出门口之时忽然发觉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晃得我眼前模糊起来。想念,如黑夜的潮水无声将我吞没。山月不值得,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掩下心中的思绪,我来到沧海珠和南歌的住所,她们两人正聊着天,一见到我脸上明显有难掩的激动。我摸摸沧海珠的发,她在我的怀中抽泣着,顾不得一丝主仆之情,一字一字指责我怎么可以这样做。

其实当时我已经中毒了,脸上现在还可以看见那个小小的结痂的伤口,凝结在右眼下,成了另一颗泪痣。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我坚信自己会活着,有时候一个信念可以让人坚持下来,但是她们俩当时已经丧失了求生欲望,权衡之下,我只能这么做。

我笑着推开沧海珠,南歌看着我,单膝下跪,不言语。我没有阻止她,安静地看了她小半会,将她扶起。半条命换得一颗忠心,值不值,我无法判断。

我将袖中写好的字拿出来给她们看,她们看后有些为难,沧海珠更是直接抱怨起来:“公主为何不要我们了,是不是我们添麻烦了,下次我一定会好好主意,不给您添麻烦了,就让我们跟着你吧。”

我摇摇头,心意已决不可更改,我们元气大伤,在这里头也不知会遇上多少事,人多有时反而是个麻烦。

“公主,属下有一言。”南歌拱手,我点点头。“这一路多有险阻,属下虽不敢说功夫如何好,但属下会一点医术,可以应急之用,就让属下跟着您吧。”

我皱眉,门外传来凌云木闷闷的声音:“让她跟着吧,这一路,自己多加小心了。”

第四十五章 无奈随行逢故人

当天夜里,我将包裹整理好,又写了一封信件放在凌云木的门口,还将淮南留给我的信号弹留下一支,若他要去取马蹄莲,没有淮南的帮助他们是得不到的,我在想,究竟是淮南故意刁难还是没有在意,这个时期取马蹄莲确实超乎凌云木的实力范围。

无论哪一种,我都不会让凌云木受到伤害,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淮南自己来取,以我对于他的了解,他肯定没有那么耐心在王城里等那么久,一个月后就算我求救他也会自己暗中寻来的吧。

但这一次我独自前行的心意已决,如今不告而别也只是想要摆脱他们,无论如何,我都想走过他走过的路,这样我便可假装自己经历过他的生命。

但是,事与愿违。当我觉察到有人跟着我时我走了还不到一里,我悲哀的回过头,却见是阿依。这下我更觉好笑,我俩一个伤着喉咙,一个哑巴,这下该如何交流呢!

我紧紧地盯着他,没一下他就脸红个通透,“我,我跟着你。”

这家伙,原来会说话!我警惕地看着他,他给我盯得窘迫,结结巴巴为我解释起来。“我叫穆依,并非那个卑劣小人口中的哑巴,我可以说话,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我没有转移盯着他的目光,他更加窘迫了。其实我只是心中有太多疑问,而又苦于无法诉说想要他说多一些罢了。没想到这家伙却是愣头青一个,一直让我盯着眼睛红才又开口。

“我知道你想一个人走,但这里危险,而我又会点医术,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不瞒你说,我曾经教过淮南半个月的医术,如果你见过他行医,便可知道我的本事,我跟着你可以及时给你一些帮助,就像这次也是我救下你的。”

这人说到底跟凌云木一样,都是话痨。但是他的医术确实毋庸置疑,在瘟疫时我便是淮南救下的,那之后一直没有跟他了解过,原来如此。

想了想还是任他随行罢了,这首要原因自是此时赶他不知会出什么事,再来如他所说,这一路上我确实需要他的照顾,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君子,而我发现这个已经是三日后了。

这是我们在一小池旁,我老老实实料理这我们的午膳,这家伙,还是一个不进厨房的翩翩公子,我不知道那个老人这些年来是如何将他养大的,简直将他当少爷侍候着,这也造就了一个除了会使银针什么都不会的少爷来。

“守和,我说,你不要这么对我好吗!这不是你没有问我吗?再说了,我也不是毫无还击之力不是吗?我只是没有想到这里这么危险……”

他在我的目光下没了声,唯唯诺诺的样子十分讨喜。他的模样十分好看,属于那种上街会被抛媚眼的那种,可能由于他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性格十分腼腆,还没说话脸就红了,一袭白衣让他高贵的气质显露无疑。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揉合的完美,脸部精致的线条,清澈的双眼,高挺的鼻,薄凉的唇,用贵公子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

当然,只要他不开口,这一切就完美了。

“你说你这不是出来送死吗,谁教你这样做的,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是吧,你考虑问题用不用脑子的,这里有多危险知道吗?你这样什么都没想就跑出来,没有想过会送命吗?”

憋了一肚子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他一脸委屈的样子倒显得是我欺负他似的。

“你又没有问我,要不我们回去好了,你看这才三天,你不就成这个样子了吗!要不你考虑考虑,我们回去好了。”他语中带着一些祈求,我分不清他究竟是自己害怕还是担心我的伤势。

这些伤口我早已预料到了,从遇上的第一个局开始我便知道这里可能是之前朝代留下来训练死士的地方,而那些死人的骸骨,我想,都吞没在那些随处可见的沼泽中了吧。

就算留下,可能也被饥渴的野兽啃食干净了吧。

“我……”话音未落,我们所在之处的后方出现了物体掉落的声音,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那个是人,而且是已死或昏迷的人。

拿起弯刀,我吩咐穆依找个地方躲起来,之后蹑手蹑脚往声源处探去,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柳含梢。我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迷了。我又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其他人,这柳含梢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不过看她身上的伤口也知道,将她扶到火旁,将穆依喊出来为她诊脉。

“没事,她只是动了胎气,不过这女子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保住这个孩子,这可真是奇怪。”

我稍微愣了一下,“她有喜了,多久了?”之前抓住她的时候并没有诊出她有喜脉,这孩子,她自己知道吗?

“并没有多久,至多也就两个月,但是这个胎儿八成是没法生下来的。”

“为什么?”我吃惊,随即又想到迷幻散,这个东西,绝对就是这一切的凶手!

“她服食迷幻散的时间太长了,本来是受孕的几率便少得可怜,但这个意外发生了,在她怀孕期她依旧有服食的现状,这直接导致了这个孩子留下的可能性为零,这个孩子,随时都可能会丢。”

我愣住了,服食迷幻散竟然会导致不孕,那么我和淮南,是不是不会有孩子了。“你是说,怀孕期间服食迷幻散会导致流产?”

连自己都没想到,声音,颤抖得如此厉害,我想起凌云木所说的,木二近来的状况,她曾在怀孕之后,多次服食迷幻散。

“也并非如此,你应该也知道,迷幻散在极少量的条件下有镇定的作用,如果有孕在身的妇女在这期间服用的量不多,只要小心安胎便可了,但是她,她有成瘾的迹象,成瘾之人本来就不合适怀孕,她这个时候又有孩子,这个孩子,要保下来,我看悬!”

他说着点点头,但在我看来也并非他所说的那么绝对,一定有办法保住她和孩子的。我逼迫他说出解决方法,他支支吾吾每个重点,身后的人却醒来了。

“不用了,这个孩子,我不会让他留下的。”声音,是没能想到的破碎,不过多久没见,这个倔强的女人会变成这般模样。“谢谢你,但是没有必要了,真的,没有必要了。”

泪水,从眼角滑落,溅落在这黄土上,晕开一朵美丽的花,就像她的一生,为那个人开花,如今花落了,心也没了知觉了。

渐渐的,她开始放声哭起来,我们就在一旁,看着这个悲惨的女人。她的一生说来都是她咎由自取,但是,这样的女人值得敬佩,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一生都在为自己所爱之人而活,出卖肉体,出卖灵魂。

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而后她苦累了,我用水囊里的水将手帕打湿,又让穆依去寻些水来,其实主要是支开他。他看出我的意图,斜着眼睛看了柳含梢一眼,我不明所以。

走近柳含梢,我为她擦了擦脸,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

“这一切都是我活该,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他从没有正眼看过我,却与那个贱人眉来眼去,干柴烈火,我付出了一切,最后只能落得这个下场,我不会让这个孽种留下,我要他断子绝孙,永世都活在自责与愧疚中!他在安国,还有一个内应,那个贱女人,一定要杀了她,她才是最恐怖的女人。没有血的女人。”

柳含梢咬着牙,全身紧绷着,我意识到她这是药瘾发作的现状,这可怎么办,我所带的药肯定对她没有效,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双手向我袭来,我猛地一惊,一根银针从我的脸旁划过,准确无比地落在柳含梢的脖子上,她一下便昏过去了。

我转头,只见穆依提着水快步向我跑来,气喘吁吁地来到我身旁,将我看了又看,直到没有看见什么新伤口他才吐一口气坐下来。这下我又疑惑了,这么长的距离,他没有武功,怎么这么有准度,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我是真的不会武功,这一招是我从淮南哪里学来的,求了老半天他才答应的,不信你可以问他。”发现他挺会拿淮南来说事,从他死乞白赖跟来之时便强调他和淮南的关系,他跟着我的目的到如今我都没能弄清楚呢!

我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深究,至少他对我没有恶意这就够了。一切就这么安静度过便可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意外发生了。

清早起来的时候发现穆依和柳含梢不见了,我昨夜守夜一直守到启明星落才与穆依换,这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人都不见了。

我四下寻找,第一个预感便是往有水源的地方,找了一下,终于发现有一个水池,穆依搂着柳含梢,从后面看是一副十分美丽的图,但是这个现象太过诡异,实在让我联想不到什么浪漫的事,我的心提到了嗓门口,但眼前这一幕却让我连呼吸都停止了。

第四十六章 香魂消散再逢君

柳含梢死了,她用了最决绝的方式诉说了这个世间痴心女子最悲惨的结局。绣着鸳鸯的白色手帕已经被鲜红的血染成可悲的红,半落在泥土间,沾上了尘世的污浊。流干血的手掌一半落在水中,她的面容,如何才能安详?

可能没有办法了吧,悲伤笼罩着她的面容,至死,都在念着那个人吗?

“阿依。”我轻声唤他,生怕打扰到亡灵。他转过头,面色苍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将她埋了吧。”我俯下身将那块染血的手帕收起,我为你保管这一份情,这一份怨,但是你不曾想过他的身份,他是太子,一国的储君,如何他都不可能断子绝孙。

你从未想过这些,如今,你算是白白送了命,还埋葬你孩儿出世的机会,你不配当一个母亲,你也无法当一个好情人,你唯一能做好的,便是至始至终都爱着他,只可惜,你错付了真心,那个人,不会为你有丝毫难过。

一捧黄土,一缕幽魂。我收拾好东西,毫不留恋离开这个地方。我一点都不可怜她,这是她选择的结果,后果就算难过她都必须承担着。

“守和,我没有做错。”穆依拉住了我,我转过头,他的神情有一些沮丧,有一些慌张,但眼中的倔强却是不可动摇的。

他选择成全柳含梢,在最后时刻他让柳含梢死在他的怀中,他亲眼见证了柳含梢生命流逝的过程,这样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便是这样让他的病人在他怀中死去的,宁静而安详地将她送走。

我不怪他,但是我不理解,只是对于他的不理解。

柳含梢的死是必然的,但他的应对却让我质疑,如果我是他,我会成全柳含梢,因为我了解她,但是他没有,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却从未见过面,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但他的选择超过了一般人的觉悟。

我不解。

“医者医人更医心,她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我阻止也不过让她多一些痛苦,与其如此,成全她,让她解脱。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我只医救有求生欲望的人,这世上最难医的不过是人心,守和,这是我当初能够救活你的原因。”

自那之后,我们便没有在谈过话了,没有愤怒,没有气恼,有的只有深深的思考,最难医治的是人心。他不过二十三岁,却看透了人心。

大雨在预料中降临,此时,离我们进入丛林不过三十日。只有三十日,为何我感觉像过了一辈子似的,是因为他没有在身旁吗?

预料中的信号弹也在天空绽放,我看向我们曾走过的方向,我去过那个地方,倒也不是有多危险,只是那里只有一株马蹄莲,而能够不动声色取下的只有淮南,当然,还有那个人,凶手。

没有时间了。

我加快脚步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按照时间来算,最多三日,最后的时间了。

这样的认知让我有一些焦虑,这些天来我已经学会冷静应对一切,但是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一想到这件事,心里便多了许多情绪,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战场,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客观,这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吗?

杀敌七成自毁三分。

不可避免地来到了,三天,接连三天没有歇息和不停地作战让我的身体又一次达到了极限,穆依也终于看不过去了,以我不要命的状况,再大的耐心都会被磨光,但是我没想到他可以忍受到现在,这确实让我意外,这也说明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错。

“你给我够了!三天之内赶了三十里路,八个阵法,数不清的危险,十七次药瘾发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达到了二十七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你这么拼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一心想要寻死吗?”

他拉扯着我的手,相处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说这么多话没有断过一下,虽然脸还是在不经意间红个通透,这下还真是把他逼急了,但是够了,一切就到此为止了。我挣脱开他的手,抹了把脸,就一个字形容,脏!

“你想太多了,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现在只是要找个地方梳洗一下,没有要继续赶路的意思。”他似乎一下没能反应过来,我看着他的样子,一个想法忽然在我脑海中形成。“阿依,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这么直白,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但是习惯是不会改变的,他依旧直直地盯着我,眼神依旧干净,这个没有任何邪念的男子,怕是从一开始便存在这个心思了吧。我见他不言,也没有再逼问他,刚想转身离开时他却开口了。

“这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利阻止我,我只是喜欢上你而已,就是这样罢了。”没有断,一气呵成,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淡淡地,迈开脚步离开。

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会选择爱上你,但是我没有,这一辈子,只能爱上他了。

找了一个池塘,捧一瓢水把脸洗干净,有擦洗一下身子,新添的细小伤口沾上水一下让我清灵了许多,摇摇头,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换掉这身衣物,顺便将身上的伤口又处理了一下,看了看,直到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我才走出来。

此时天上炸开一边红色,我愣愣地看着,许久才发现这是淮南给我的信号弹来的,凌云木那一支已经用了,这距离,该不会……一想到这我脑子疼。

果然。

“对,对不起,我只是看着东西在这地上觉得好奇,所以就玩了一会,没想到……”穆依满脸灰,一副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顺便将手帕掏出来递给他。忘记这个家伙除了会点医术,其余都是懵懂的,这样其实挺好的,但是为什么就会懂情爱之事呢?他确定他懂吗?

我忽然间不敢确定了。

“这下我们成靶子了,赶紧躲起来。”我将他提到一棵茂盛的树上,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吩咐他不要动。之后便躲入草丛了。

之前紧急赶路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淮南来到这里了,这便意味着我独自修行的日子的结束,我必须赶在他来到之前将我原先制定的目标完成,这个我已经达到了,虽然过程有些不如意。

再一个便是柳含梢。柳含梢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便是来找我的,她既然知道我在这里,那么那个人肯定有什么计划要在这里进行,之前与凌云木分开的原因也是预料到这个,并分两路扰乱他们的目标,三日前凌云木已将信号弹点燃,如今穆依这一举动分明就是给他们一个巨大的目标。

我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有赌了,赌淮南的速度和那个人的速度,但是我直觉我们会赢,也许一开始我就认定我们会赢,所以才愿意呆在这里苦守两个时辰吧。

“山月……”

依旧低沉温润的声音,也许是我太过想念了,竟从他的呼唤中听出一丝缠绵,三十七日,我们分别不过三十七日。他靠着我的肩,连出现都如鬼魅,温湿的气体滑过我的脖颈,身体在不自觉地渴望他的拥抱。

“我……”刚开口他便捂住我的嘴,我不解,身后的他用双手搂住我的腰,柔软的发丝打在我的脸上,交织着我的发丝,分不清是谁的。“就一会,就一会。”

低低地,如同孩子在撒娇一般,我笑了,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我身旁,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伸手将他的手掰开,将他的右手放在我的心口。

“这里,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和你一样,不曾停止地跳动着思念。”

声音,是没能想到的娇柔,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自然地说出难堪的话,一切,都没有为何感。想念他,所以想要告诉他,告诉他,爱他。

想起方才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我没有选择,真是没有选择不是吗?

他牵着我的手,让我面对着他,抬头,是一双看不见底的深潭,闪烁着让我着迷的红光。他在担心,是的,不过两个时辰他便赶到我身旁来了,他在担心。

指尖有些许冰冷,胡乱地为我整理起额上的碎发,唇边隐约可见些许弧度,看得不太真切。他俯身,轻点我的额,又描绘我的眉,吻过我左眼下的泪痣,点过我的鼻尖,我的脸颊,最后停留在我的嘴角。

他在害怕,也许是在征求,好久好久,我可以感受到彼此手心的温热,因为紧张,或是期待冒出的汗水。想起梦中曾吻过他的场景,勾起嘴角,主动贴上他薄凉的唇。

据说薄唇的男人最薄情,我不相信,对于我们的爱情,我们像最虔诚的佛门弟子一样敬畏着,彼此都在轻轻地颤抖着,感受彼此的温度,柔软的触感。

良久,他搂过我,加大了这个吻的力度,原来,亲吻一个人,只要本能去感受对方的存在就可以了。

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一点,想要靠近他一点。

第四十七章 独闯虚无不知梦

外头传来穆依凄厉的哀嚎声,我挣开淮南,不知所措。

“我,我,他……”我转过身,只见穆依整个人摔在地上,赶忙将他扶起,紧张地打量他有没有摔坏。他红着脸,刚擦干净的脸又花了,脸上尽是黄土色。

看到这些,不由得笑出声来,他盯着我,有些懊恼。但他看到我身后的淮南是,脸上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情,我只道是他们的旧恩怨,就没有过多去想。

“躲起来。小声点。”淮南突然拉着我和穆依往刚才躲起来的草丛里走,刚隐蔽好,便听到清脆的马蹄声,一群黑衣人在我们刚才停留的地方停了下来,发现了呀。我很好处理好我们留下的痕迹,没想到这么点血腥为还没能瞒过他们,真是高明。

“往前走,沿着他们一路留下的痕迹,这一次一定要抓住那个女人和那个叛徒,上面交代下来了,见到他们格杀勿论。”为首之人听声音是个中年人,声音浑厚而冷静,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心里一阵冰冷。

直到他们走远我们才徐徐走出。我捏紧拳头,满腔的悲哀化作深深的无奈。这就是命,躲不过的就是劫!

“柳含梢死了,她自己断了命脉,连同她腹中的孩儿都死了。”我拉着淮南的衣袖,对于这件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好久,连忆起她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只有那一条染血的丝帕,诉说着她的悲伤。

淮南没有多少反应,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了,没有人为她悲伤,从她选择追随那个人开始,便注定了这个结局,这是她的选择,她来不及后悔了。

“走吧,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要重新来过一遍了,山月,没有时间了。”淮南将弯刀交给我,果真是一个月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的速度并不是很慢,但是顾及到穆依我们还是缓了些,路上我终于将我的疑惑问出来,这个地方,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先前我以为这里是先朝挑选死士的地方,但是慢慢地发现这里的阵法太多了,从进来到如今,正好十七个,现在我们要赶去的是指示中的最后一个。阵法考验的是指挥与判断了,而死士对于这一些不可能这么严格,如果每一个死士都能闯过这里,那么先朝不可能会覆灭,也不会有现在这个战火纷乱的时代了。

“这里是关家训练族长的地方,在这喜马拉雅山脉的腹地,隐藏着关家传承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机关。关家族长岁时由掌灵挑选的,但是要执掌关家并不能只有一个虚名,所以每一任族长都会在掌灵的监督下展开一场为时一月的训练,这种训练三年一次,每一次都有新的任务,但是阵法未变。”

淮南的解释让我更加迷糊了,但是我还是抓住了关键点。关家,掌灵,族长。这看起来关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家族,但是我调查过了,关家以坑蒙拐骗为职业,艰难的发展着。对于这个我反复求证了几遍,原因是我父王当年堂堂大将竟然入赘关家,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本来就少,加之我父王的身世比之母后不知好多少辈,这是本身就很奇怪。但是每一次调查都是一样的,这个关家小有名声,靠观星占卜存活,这种事在我看来却是荒谬,加上一家没有几人,只有一个据说是我祖父的老人和两个伺候的奴仆。

而关冥他们皆是收养的孩子,所以说关家几乎是一脉单传,到我母后这才不得已入赘了。这样看来确实合乎情理,但淮南这一说,倒是让我觉得关家是一个大家族,可是,这本身就不靠谱,是他弄错了吗?

我将我的疑问说出来,他依旧淡淡的,“关家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能样的女子,你该知道的。只是你不愿相信罢了。”

我愣了一下,刚想反驳便听到淮南轻轻开口:

“到了,这个阵,你自己去便可了,记住,不要沉沦,还有,要记得回来。”

穆依不解地看着淮南,但我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该明白了,从一开始淮南让我来这里便是要让我闯这十八个阵法。他将一切都设计进去,从遇上凌云木开始便是个局,遇上穆依也是必然的,与凌云木分开想必他也料到了吧。这一切到如今,根本不需说明了吧。

我点点头,靠近他身边,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耳旁说道:“这所有,等我回来再和你算,你跑不了的。”

他竟然愣了一下,这可真是罕见,“我知道。”他轻轻说道,心中一阵放松便笑开来了,管他的呢,不就一个阵法吗?

迈步转过一个弯,一下,后头岩石转动,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了。再睁眼不过一刻钟,但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我想到一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一切:虚无。

真的是虚无,但是渐渐地又变了,红色的合欢花落在我身上时我疑惑地盯着我的肩膀,抬起头竟然看见这一幅不断出现在我梦中的画面,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我第一个想法便是幻境。难怪淮南叮嘱我不要沉沦。

但是眼前这一幕没有那个女子,也没有沉河的男子,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这一幅景,缺了人,便少了灵魂。

但是我料错了,这不是幻境,这是真真切切的流水,确确实实的石滩。我慢慢地走到河边,这一次,我真的以为我便是梦中那个女子,有着殷切的期盼和无尽的伤感。我来到了我无数次梦见过的地方,这里头,有着我想要寻找的一切真相。

然后我看见那块乳白色的石头,只有手心那么大,似乎梦中的不止这么大。该是我记错了吧。蹲下去,我可以看见这石头上面一圈又一圈的石纹,现实斑驳的年轮一般,不知用了多少岁月来刻就。

但是这石头上却有两道细小的地裂痕,一瞬间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我看见了这块石头破碎的景象。是我太过紧张了吧,这石头自然崩碎应该不可能吧。

暗暗嘲笑自己多疑,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终于要走到那个河岸了,只要走上一脚,便可知是梦还是幻觉,亦或者是现实。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收回了,自我踏入这里开始,一切就注定回不了头。这一次不需要追随梦中女子的目光我便可以清晰地看见河底所躺着的人,果然是淮南吗?我们真的有前世吧,嘴角勾起一抹笑,应该和梦中一样的吧,踏水前行。

但是没有,我的靴子泡了水,但是水很浅,而他就在不远处。让我看看你,让我靠近你。这样想着,淌水而行。合欢花落到我的肩上,滑过我的脸颊,一切显得是那么真实那么逼真,是梦吗?

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但是他消失了,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像淋了雨的画卷一般开始慢慢退却,那个红色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脚下的水慢慢消失,但是合欢花还在不停地飘落,还在不停的诉说这什么。

“不!”我一下跪倒在地上,我分明听到石头崩碎的声音,心像裂开一样疼痛着,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那块石头是他的命,不可以消失的,不可以的。

一切,又重回虚无。

看不见尽头,脚底下也是一片白茫茫,脚上的靴子已经脱下,赤脚踩在地上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没有依靠,没有目标。这个时间,只有虚无才是永恒的;这个世间,再多的执念都会卷入尘埃;这个世间,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孤独永恒。

“将星……”虚无中传来悠悠的女声,我想起了我的母后,我想要寻找声音的源头,却可悲地发现这一切都没有尽头,只有沉沉的灰,压抑着心灵。

“将星……”

声音又一次重复,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整一片星空出现在我的头顶,明亮的光,像一个个窥探着睁大眼睛想要夺取一切,这一种赤裸的目光让我止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一切,好像都停止了。

没有声音,没有人,也头上的星都懒得眨一下眼。

这是,最后一个阵法?

我疑惑地看着,良久眼前都没有动静,正当我放弃坐下之时,有一颗星星陨落了,带着红色的火光,直直落到我的身边。我吓了一跳,待一切都没有动静之后,我看到我身旁落了一块石头,我看了一眼,几乎背过气去。这,这分明是我大量了许久,连裂痕都看了不下三遍的石头,只是被火灼烧过,焦黑一片。

我不会看错,那裂痕我想这世间应该没有一模一样的吧。不知所以然,我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捡,但是一切又消失了,这一次伴随着一道白光。我一下便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一切都消失了,我正躺在地上。

是梦吗?奇怪的梦。

第四十八章 梦境沉沉与君依

踉踉跄跄站起来,不是梦,那种真切的感觉不是绝不是幻境或是梦境能有的,但是,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是真的吗?那个人也曾说过将星这回事,将星,是指守国辅佐君王的人吗?为什么是我?

照着旧路折返,不由得慨叹,不过十步距离,竟是这两种模样,这个局,我到底是过了没有?

“你怎么了?”穆依见我就像见鬼似的,我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淮南,他走进我,为我揉了揉眼。

“记住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无论是喜是悲,就此忘了吧,我们回去了。”他帮忙整理我的头发,对于这话,连不知情的穆依都看得出我满身湿透,你究竟还想隐瞒什么呢?你究竟有什么苦衷呢。

我张张嘴,最终妥协地点点头。

回去的路便显得轻快多了,加上淮南的保驾护航,基本上我们没有遇上什么危险。而由于无需赶时间,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倒真像游玩来着的。

“我说那马蹄莲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为何要让凌云木出来去呢?你明明知道,以他的能力没有办法在那个沼泽里采摘那株马蹄莲的。”树影憧憧,我与穆依并列走在前头,淮南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说这话时我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倒是穆依转过去又讪讪地转回来。

这个家伙,自淮南出现又彻底变成哑巴了,只是还是静静地盯着我看,若不是他眼神实在没有什么欲念,我早就料理他了。想起那天他所说的话,是我理解错了吧,无论如何,还是找个时间与他说清楚,可不要耽误了他了。

“王后的病本来就是由于心理作用导致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让他去寻着东西的意图只是为了给王后一个安慰。至于你所说的,你要知道,你对于凌云木并不了解,他其实早已成长,他是一个合格的将帅,有能力处理好一切。最后他发信号弹,只是因为他迷路了。”

啊……迷路了,我怎么不记得他不识路这回事。

“山月,你从来都不懂人的心。”声音从后头传来,感觉很远很远。远处的山边传来了悠扬的笛声,我想象在远处,在更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牧童正忘情地吹着短笛,声音透过风和云,传到了我的耳旁。

像唱给柳含梢的离歌。

我知道的,凌云木怎么可能会迷路呢,我们见面之时他已经在那个地方辗转千万遍。他终究还是明白我的,我小小的私心依旧被他探破,就像那日不告而别时背后那双担忧的眼。这一次,他也是知道我想淮南,所以成全了我。

心中滑过一丝不明的情感,我不知如何形容。昏迷的时候我感觉他的怀抱就像父亲,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父亲的味道,这个明媚的男子,终究还是继承了父亲的一切,智慧,果敢,坚强以及满腔的柔情。

在我不知不觉中,他长大了,长成可靠的男子了。

“淮南。”我轻声唤他,一声又一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习惯,恐惧他在下一刻消失,石头崩裂的声音牵引着我的思绪,想要抓住什么来让自己安心,但是我一无所有。“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些药,我不需要的。”

淡淡的血腥味,淡淡的檀香,夹杂着蒲公英的滋味。那些抑制药瘾的要充满了他的味道,所以我总感觉他就在我的身边,轻声地对我说:“我在,不要怕。”

迷幻散是没有解药的,穆依说过这种瘾只能靠自身的毅力来抵抗,但是他给我的药却做到了,让我镇静,也让我疲惫。

他没有回答,却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山月,如今你应该了解了,你的身份,我想知道,你的选择。”

“选择?这一生我只有被选择的命不是吗?”我苦笑,这种一前一后的搭话方式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我看不见他,凭借心就可以判断他的情绪,淡淡的,一如他忧伤的眼,我们彼此都充斥在莫名的伤感中,一旦事情涉及到未来,总是会变得混乱不可知。

“只要你愿意,便可以选择。”他的语气蓦地变得坚定,我的心微微地疼痛着,低抵抗命运的人无法食得好果子,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的瞬间脸上已经带上温和的笑意。

我定定地看了他好半会,想要将这一刻的他刻在心里,你可能不知道,说这话之时我听到了什么崩塌的声音,我害怕,我现在只有一个期盼,便是与你看一看日落。

“我接受这个命运,从一开始我不就在履行这个命吗?我是守和,这一次出来不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吗?”

他看着我,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有眼中貌似缠绵的目光在我身上逗留着,温润如水。

我忽然想要和他成亲了,这个男人,我想要将他留在身边,想要与他拥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期望,我总是害怕那一天不会到来。我后悔当初那一纸休书还他自由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变。

我走到他身边,他起他的手,像个孩子一样靠着他的手臂,这一刻,覆天的难过将我埋没。“想要成亲了,淮南,我好累。”

他紧紧将我拥入怀中,泪水打湿了他身前的衣襟,在阵法里的绝望终于喷涌而出,孤寂与难过紧紧缠绕着我,而我像等待救赎的难民紧紧抓住我唯一的稻草。害怕,害怕一切转眼而逝,害怕自己无法守护这一段虚幻的爱。彼此都小心翼翼的,害怕打碎这个梦。

但梦,终归是要醒的。我在淮南的怀中睡着了,我闻着他身上令我安心又让我恐惧的味道,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石头崩裂的声音。

穆依将我的症状归结为药瘾发作,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淮南的怀中,身旁有灼人的火堆,隐约中可以听到穆依与淮南的争论声,我听见穆依严厉地指责淮南击溃我的精神防线,淮南的手温和地将我圈在他的怀中,一言不发。

我转了个身,将自己更深地埋在淮南的胸前。怎能不崩溃,一个月的思念将我折磨的形销骨立,我的血液在诉说着思念,我只想脆弱的佝偻在他身前,让他用他的体温来温暖我冰冷的心,只有在他身旁,我才是山月;只有在他身前,我才可以懦弱到掉泪;只有在他身旁,我才敢让恐惧蔓延。

在他眼中,我只是山月,拼尽生命守护的人。在我的眼中,他只是淮南,是我用尽一切力量去爱的人。

我的动作惊动了他们,穆依一下子便安静了,淮南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我一动,他便轻轻摸着我的头,揉着我的发,像哄小孩一样动作轻柔,带着无尽的缠绵。

想要成亲了。和这个我所爱的男子。

“醒了?”我拉扯他的衣袖时他轻声问道,我询问他我们还有多久的路程,他告诉我还有四十天。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在半路上遭堵截的时间也算进去,但是事实上我们回去的路上安静得让我诧异。

之后的路程简单而单调,休整的时候我和淮南切磋剑法,经过这三十天来的训练,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与他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这次最大的收获应该是洞察战机的能力,这种能力在无意识中被利用,这让我欣喜。

三日后我知道淮南所说的四十日究竟是为什么,这也证实人性比任何机关难以对付这件事。我们被那个人的部队追着跑,不得不一次次采取迂回的办法,这样我也趁机将这里的地势摸了个干净。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在往喜马拉雅山脉里头行进,但是在迂回的过程中我发现我们一直在边缘,这就是关家机关的高明之处,深陷谜中而不自知。

这是一种极为巧妙的障眼法,在这十八个阵外面藏着最大的阵法,这也让我意识到关家可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如果将这种阵法应用在隐藏家族中,那么,关家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家族可一点都不奇怪。而他们设计的这个局,很好的隐藏起来,也许连考验者都未必能清楚这期间的妙处。

这里应用喜马拉雅本身的地势,一切植物都是障眼法,这也就解释了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的沼泽,这是先前没能联系起来的,沼泽并非天然形成的,而是为了给植物提供足量的水及养分,这造成我们不断向丛林内部出发的假象,再来是桃源,我一直将见到的桃源与陶渊明所描述的混乱,这是我们的盲点。

那里的气候太过温暖,所以在出来之后附近的温度没有下降并没有让我们怀疑,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不断往深处走去,这不正是说明我们在往上走,气温应当有下降的趋势,但是没有,这也就说明我们只是在外头打转。

利用水分达到植物生长状况不同来造成闯入的盲区,如果不是淮南带着我绕这些路,我辈子都不可能发现,这是否说明他早就知道了。我向他询问,他没有回答,淡淡地走在前头,倒是身旁的穆依一惊一乍的,显然他到如今都没能知晓个中原由。

与淮南打算的差不多,四十天后,我们回到了王城。但是我没有料到,等待我的竟是意料不到的事。

第四十九章 关家掌灵当无情

回到王城已是满身疲惫,抬头看向五月的星空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两个多月了。对于王城,我实在没有什么牵挂,不喜欢这种拘谨的生活,但是牵挂汉月,牵挂木二。

奇怪的是我回到守安阁梳洗完之后便有侍女前来禀报,说是汉月找我。我摇摇头,不想过去,但是淮南却推着我与我一同向清凉殿出发,半途中遇上凌云木正在教训穆依,一句一句责骂的话从凌云木中吐出,奈何穆依就是不应话。

“笑什么!”凌云木听见我的笑声恼怒地望着我,我摆摆手,依旧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安静的日子,这种如流水的日子让我感到不真实,但我沉溺其间。“不过才两个月不见,这一副难民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凌云木嫌恶的用手指着我,那一副嫌弃的模样是真真切切的,但究竟几分真假,我清楚得很。“不是让他住你府上吗?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我站定,对于凌云木处处针对穆依十分不解。

“王上刚才传话下来,让我去一趟殿前,我这不是让他先在前面亭子里等着,谁知道他我一走开他就乱跑,都不让人省心!”一开头,凌云木又想骂穆依,我好歹拉住他,又遣人将穆依待下去梳洗。这才与凌云木一同前去清凉殿。

到了之后发现在外头守着的竟是汉月的贴身侍卫,见着我们三个便将我们拦了下来。“公主殿下,王上吩咐了,凌将军要先在这守一阵,若驸马随行,便看他的意愿。将军,还请您与卑职在这守一会。”

凌云木冷哼一声,我不解,汉月这一次似乎太过谨慎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吗?淮南拍拍我的肩膀,我定定神跨进门去。

灯火通明的宫殿,一进去我就觉察到不一样的气氛,平时在这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了,院子了空空的,一扇扇透着烛光却又紧闭的门拉扯着我的心,咬咬牙推门而入。

这是……怎么回事?

“参见掌灵!”满屋子的老头,穿着统一的观星师的白色服饰,我一进门便都朝着我单膝下跪,我愣是一只脚没敢跨进去。

抬头见着汉月站在最里头,脸上不知闪现怎样的神情。我没有理会这些人,绕过他们走到汉月的身旁。“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心里头抗拒着这个名词,掌灵,我不喜欢这个名词。说出的话语冰冷无比,我看着眼前这些人,眼底的厌恶显露无遗。“我们早已经脱离关家了,如今你们来这是为什么,我不是你们口中所言之人,不要来这里给我假装尊敬什么的,要跪你们就跪到死为止!”

厌恶,打从心底抗拒,这是为什么?连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这些人的出现,会破坏某些东西,我隐隐知道母后当年为何会脱离关家,因为她就是上一任的掌灵。掌灵是不能有情欲的,孤身一人直到死。

“都给我滚。”我冷冷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底下之人不为所动。汉月拉着我,似乎有些不忍。我掰开他拉着我的手,任何事情我都可以遵循你,唯有这个,不可以,绝对不行!

“公主殿下,请听草民一句话,如若公主听后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我等就此离开,决不再踏入公主的视线。”为首的老人跪了下来,言语恳切地看着我,后面之人见此亦都改用双膝下跪,但是眼中的忧虑让他们看起来苍老无比。

我见这人的模样瞧着熟悉,偏是这会想不起来。“他是你的祖父。”淮南的声音响起,我有些惊讶,难怪瞧着熟悉,这人与母后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

“起来说话吧。”我叹了一口气,汉月也松了一口气,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知道的吧,关家的一切,我的身份,还有母后所做的一切。这些我还在猜测的事情他是知道答案的吧。但是他选择了隐瞒一切,为什么?

“关家的流传一直都是隐秘和严格的。掌管关家的是掌灵,掌灵的选举方式只有掌灵自己清楚,这样代代传承,旧的掌灵选择新的掌灵来接替自己的位子。掌灵则根据自己的判断来选择族长,掌灵拥有的能力和权利都太过强大,所以掌灵是不可以有后代的,这是为了避免权利的纷争。

但是一切的平衡都在你母后身上打破了,当初她执意嫁与安王,并生下你们两个孩子,掌灵犯了族规理应处死。但是没有人可以杀了她,因为每一个掌灵身上都背负这关家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在掌灵之间传承着,却是维系我们关家命脉的最大关键。能够杀死掌灵的,只有掌灵。但是她说,下一任掌灵将会是她的孩子,同时这个孩子将会是将星。”

老人的话语静静流淌在这个烛火通明的地方,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事,除了些许不相信还有一丝惶恐,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我没有办法背负这么沉重的枷锁,为什么是我,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不是山月,假如这个世上没有山月,一切会变得如何?

但是这个世间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我们只能不断地前进。

“这个预言在二十五年后被证实了,如今你要躲避这个身份是不可能的。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就像你母后在二十五年前与我们做的约定一样,为了安国,你会接受这个命运的。”老人的脸上充满了无奈与不忍,在他的眼中,我还是一个孩子吧,一个被迫长大的孩子。

“安国在二十五年前建立,这个弱小的国家能够存在至今全是因为关家世代守护的秘密。我不知道当初你母后与各国君王讨论了什么,但是她说过,二十五年后,那个秘密会被掘出,安国会有无尽的灾难,将星会寻出那个秘密,以此来守护安国。

这个预言的支撑点是掌灵独有的观星能力。关家世代以观星生存着,在漫长的历史中,或多或少关家都有出现过,公主不必怀疑这些的真实性,就像你能够知晓几日后有雨一样,这只是观星最浅的表现。有些观星师能够知历史,预言未来。而我们关家的人以关星为生,从来没有失手,而掌灵天生便有过人的观星本领,加之后天的训练,在关家一直被奉为神的存在。

我们这二十五年来一直在寻找那个秘密所在,但是我们实在无从下手,而在这时将星陨落了。

将星陨落是很不寻常的事,所以我们迫不得已只能现身,但淮安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她留下了口讯,却没有告诉我们解决办法。在我们的意识里,将星的陨落代表着人死了或人即将死了,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将星陨落是一个国家覆灭的前兆。”

那个秘密,是什么?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像是抓住了某一条线索却不自知。但是我算是听明白了,母后当年为了安国的安宁,将关家的秘密作为交换,换取这二十五年的和平。这也就解释了安国附近的大国从不进犯,也说明了那个人一直以来的目的,他们冲着的,都是那个秘密所能得到的好处来的。

现在已经二十五年了啊,我呢?我该怎么办?那条不断往上爬的黑线说明了一切,将星陨落会直接导致国家覆灭吗?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无助的望向淮南,他走到我身旁,“我说过,若是你选择不,我们就不要。”

这是他在丛林中说的话,原来是这个,但是,这样的结局我们都承受不起不是吗?“你是不是说,掌灵的一辈子都是不可以有情欲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在我身旁的淮南,他指尖上的冰冷提醒着我,彼此都是无助的。

“你们都退下吧。”我无力地挥挥手,连心都疲惫无力。

汉月点点头,堂下有一些老人无助地望着为首的老者,“族长……”声音焦急而无奈,老人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退了出去。

“汉月,我……”

“我已经让钦天监看好日子了,就在六月二十,巧的是你们和西决是同一日成婚,真是的,这下我都不知道怎么选择了,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新任的丞相。但是山月,对于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日将你叫过来,我很后悔。淮南,带她回去吧,她累了。”汉月拍拍我的肩膀,一脸无奈。“对了,等下叫凌云木进来,有些事要和他说一下。”

淮南点头,牵着我的手往外走,路过凌云木时淮南将汉月的话转达给他,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但是我没有心情去与他犟,便直接走过,我听到他在后面嘀咕着又怎么了。

那天夜里,我们像往常一样,我的背贴在他的胸前,他用他的手将我圈在他的怀中。我们彼此都没有开口。他的唇磨着我的发,像无助的野兽寻求安慰。我找不到我们的明天在哪里,我不知道命运将我带向那一条路。

我们彼此都无助着,在黑暗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第五十章 清闲一日定婚期

次日起来宫殿中似乎热闹了许多,我想起汉月昨晚所说,无奈地笑了笑。起来的时候淮南难得还没醒,最近他是真累着了。经过一夜思考,我也终于下定决心了,便随其自然吧。

我半支起身,腾出左手轻轻地撩拨他长长的睫毛,忽然喜欢这样的恶作剧。他感受到我的触碰睫毛轻轻抖了抖,快要睁眼的瞬间我用手蒙住了他的双眼,开怀地笑了起来。他右手使力,一下便将我压在身下,些许惶恐,却在看到他微红的脸颊时开心地回抱他。

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懵懂和一样不知所措。

“决定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伏在我的右肩处,暖暖的热气打在我的耳旁,通过耳膜直达心里。我从他的语中听到了释然。

“该妥协的不是我们,汉月早就知道了,是我们在瞎操心罢了。”我深深地吸着他身上别致的檀香味。“他不是说过吗?最重要的是我,我可以决定这一切,所以我可以废除这一条戒令不是吗?但是这件事早有人替我做了,我的母后,她为我做了这一切。”

至于别的事,一切都没有来到,我们只能等着。

“这样啊。”他轻轻地说了这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我也没有心思追究,因为我已经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我推着他离开,他稍微起身,盯着我的脸,这样暧昧不清的姿势,这样暧昧不清的眼神一下便让我红透了脸。我在心里嘀咕着,这大清早的是要干什么呢!

“山月这是在说什么呢?”心里放松,我是不是又把话说出来了?“再说了,是你起的头,难道山月不该负责吗?”

负责?负责什么,我不过是无聊不小心将你吵醒,大不了下一次让你吵回来好了。“这个,我好像……”

话未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唇,缓慢地,我看着他将眼睛闭上,放弃了挣扎的念头,轻轻地回应他。良久,我们结束了这个吻,看着彼此,又将视线错开了。心中浮现一个词:害羞。

面对他才有这种感觉,再过一个月,我便要成为他的新娘了,成为他生同席,死同穴的结发妻子了。

“我饿了。”我闷声说到,他也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拉起身,与我一同洗漱,为我挽发。我惊奇地看着铜镜中那个娇艳如花的女子,感觉不像自己。一切梳理好之后,他往厨房走去,我想了想,最终还是跟在他后头。

做饭这种东西,看起来真饿。我为他打下手,看着他熟练地起火,刷锅。我在一旁淘米,加水。早膳很简单,打了两个蛋和一些清早送来的白菜,我一面看着他炒一面跟他说中午吃饺子,他点点头。嘿嘿地笑着,等待吃饭!

端菜上桌,我看着粒粒饱满的白粥,闻着淡淡的清香,有一种家宅田园的味道,这种味道是我一直都留恋的,就像我不停在向往着安宁的生活。

刚起筷时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我客气地想要将他们请到书房等着,奈何这两个佛易请难送,还反客为主招呼着我们一起吃。我看着他两难能这么和平地相处,感叹淮南的食物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凌云木一听便不愿意了,大喊这我怎么让淮南做饭,然后又是一大堆道理,而此时,他已经吃好了!

而我和淮南的早餐便在穆依和凌云木的光临下消失了。我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齐齐的摸着肚子,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这两个还真是活宝。

“吃饱喝足就说吧,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我告诉你们俩,给不出一个答案我就让你们去给关命他们当靶子!”我推了推凌云木,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得我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疼得他直骂我没良心。

“没事就不能往这里跑了?真是薄情的女子。”他嘟囔一声,我瞪了他一眼,他终于回到了正经模样。“王上说了,六月二十那日你便在我府邸出家,按照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出嫁的形式,至于成礼的地方,自然是在淮南的宅子。但是,以后你们还得住这里头。就是这样。”

我应了声作为回应,看来汉月心中亦是有执念的人,当初他和木二成婚想必也很想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来迎娶他心爱的女子吧。

“差点忘了,刚才在来的路上,碰见沧海珠,说是王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有些事要找你商量一下。”凌云木悠悠地补了一句,我当场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都过了多久你才说,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教训你!”我狠狠对着他的头一拍,他大叫着躲开。我收拾了一下,往独自一人往清凉殿走去,路上碰上了西决,我想起了昨晚汉月说我与他同日成婚,想到当初汉月还在询问我是否对他有意,这都过了多久,我们终究没能如汉月所期盼的那样走到一起。

“不知丞相大人所娶的是哪家的闺女?”今日遇上他又是一身白衣,但是感觉却没有当初见到的那般惊艳,只是淡淡的,这个书生最终也沦为寻常人了。

“公主莫要取笑我了,是前太尉家的二小姐左灵。”他笑了笑,总觉得脸上的笑意变得不真实,是我对于高位之人的警惕吗?我想起那个温和又有教养的女子,这两人,倒是般配。

之后又聊了几句,到了清凉殿我往后头走去,而他去向前殿至此也就分别了。

进入木二的房间看到一片正红,而木二便坐在桌上修改一件嫁衣。我好奇地走过去,却发现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沧海珠见了我向我行礼,木二这才反应过来,露出温柔的笑。这才不过两个多月,这贤淑的模样还真叫我不适应。她叫我坐在她身旁,将我细细大量了番,又说我清瘦许多了。我埋怨她虐待我的小侄子,憔悴成这副模样,她笑红了脸,人看起来也精神许多。

“绣这东西做什么,这些就交给绣局的人去做好了。”我扯了扯,她紧紧地抓着,笑着摇头。

“别的都可以,但是这个必须由我来做。山月,你知道这件嫁衣是谁做的吗?”我摇摇头,“是母后,是母后一针一线绣给你的,她早就料到你会嫁人了,所以在关家的人寻来的时候汉月便知道一切都注定了。这件衣服给三年前的你穿正好合适,但是近来你清瘦太多了,我又不想将这东西交出去,只好自己改了。”她笑着,拿起针线又开始缝。

“母后竟然会针线活!”我吃惊地将这红衣金线的嫁衣翻来又翻去,始终无法相信这个现实。木二见我这模样大笑起来,扶着沧海珠缓着气,只有沧海珠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俩。

“山月,这世间女子不会针线的恐怕只有你一人了,你这倒好,竟来怀疑母后是否会针线活,小时候母后与我说过,你穿的一切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包括你的战袍。”

这倒让我愣了一下,在我的印象中,母后虽然温柔,但总有一种疏离感,而且她的眉眼间也与我一样,有着常年习武的英气,拿惯了刀枪的手再来拿绣花针,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我所不知道的,她在暗中的无尽的牵挂。

“这,这也怪不得我,总不能叫我父亲那个大男人拿着一根针,一针一下教我刺绣,想想觉得好惊悚。”说完我笑了起来,木二思索了一下,当即笑得没声了,而沧海珠更不用说了,这个活泼的孩子。

“说到王凌将军,父王临终前特别要求你出嫁时要以王凌将军家孩子的身份出嫁,这也是汉月让你安排在凌云木家的缘故,虽说我不了解父王当时的心境,但是母后却连连同意了。我当是还在想是不是敷衍一下,没想到母后留下的密诏中还是有这一条。山月,你会不会埋怨父王母后这个做法吗?到如今我都无法理解这个做法。”

“不会,当然不会。木二你不知道父亲对于我和凌云木的意义,他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父王母后便是知道这一层,所以才下这一道命令。原先还不清楚,这下明白了,就这么办吧。”我轻轻地笑着,木二点点头,继续修着手中的嫁衣,我趁机摸了摸她的脉像,已经平稳了,太好了。

我又像沧海珠询问南歌的去向,昨天来就没见着她,也没人提起。沧海珠听我这一问,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南歌姐姐和关冥哥哥他们在一起训练,他们都是坏人,原先是要与我一起玩的,结果他们到最后都只跟南歌姐姐玩了,还说我不是女子。”

听到最后一句我俨然知道原因的所在,沧海珠的功夫不亚于我,而她的率性更让她肆无忌惮,关家那九个男子都是受过我母后的训练,自然不敢伤害女子,这样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这样聊着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回去的时候我履行当日的诺言,将沧海珠带回守安阁。一进门我才想起早上与淮南约好了要包饺子,急匆匆往厨房赶,接着我便看到让我忍俊不禁的一幕,毫不客气地在厨房门口与沧海珠抱肚大笑起来。

第五十一章 温情煮水终转凉

混乱的厨房,一张小桌子,三个和饺子对抗的,满身面粉的男人。这个场面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如今便是这样出现在我们眼前,这叫我如何能够忍住笑意。

凌云木不满地看着我,穆依在和手中的饺子奋斗着,我很想知道那么小的饺子皮如何才能包住他那满满的馅。果然!我看着那个破了的饺子,心里连叹可惜。淮南将他手中的饺子接过去,拆掉,重包。动作干净娴熟,一看就与旁边这两个手脚无措的不一样。

“笑什么,老子这不是才刚起头吗!这是失误,失误你懂吗?”凌云木说着抹了一把脸,这一下,我和沧海珠在门口笑得东倒西歪的,穆依听到凌云木这话,不停地附和着,接下来看见凌云木这一动作,他果断安静了,没一会,他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狂笑起来。

凌云木更加懊恼了,头一低专心包饺子去了,我以为他这个进过厨房的应该会好些,没想到饺子还是破了,仍旧是淮南收拾了这个烂饺子。真是不懂为何淮南会让他俩在这帮倒忙。叹了一声,我嘱咐沧海珠去收拾她和南歌的寝殿,接着便想进去帮忙烧水。

但是路过淮南身旁时他拉住了我,“我去。”他淡淡地说了句,接着起身将我按在他的位子上,我也没有反驳,倒是凌云木一把饺子皮扔到我身前溅得我满身面粉。这下我们是一样的了。

我忍住想要翻桌的欲望,渐渐的,深重的思念将我包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他的味道,不知不觉中,我已习惯了他的习惯。左手拿着饺子皮,馅包八分满,圈成月牙形,你说过,人生未必能够圆满。

水开的时候我让凌云木端着饺子在一旁守候,就像当初一样,一颗一颗下,用勺子打一下,防止粘锅,饺子不可以太满,这样容易破,要搅拌,调料适中。汤开了加水,再开再加,一共加三次水,这样饺子才不容易破,而且味道更好。

最终装碗,乘烫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细碎的绿浮在饱满的汤汁上,饺子的清香在厨房中弥漫开来。

“父亲的味道。”凌云木说这话时我正好将其中两碗装入食盒,听此微微笑着,是父亲的味道,但是也许不一样,我永远也做不出他的那一份心境。带着回忆与苦涩的滋味。

“我去就好,你们先吃。”淮南接过我手中的食盒,我点点头,又将他身上的面粉拍了拍,拿出手帕清理一下脸,看着他离开,感叹他怎么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这食盒是他准备的,我要送给汉月他也早就知道了,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真是的!

“凌云木,先将这些……”回头的瞬间我惊呆了,“你给我够了,这不过转眼,你这就开动了,等一下……”他拿起勺子舀了一颗,看到我转头赶忙塞到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烫,我经不住抚了一下额,这家伙,怎么就没个稳重样!

我赶紧给他递一杯冷水,他摆摆手,拿起端盘将碗放进去。“真的很像,但是不一样,可是一定是他教的,为什么他只教你没有教我。”

凌云木哭丧着脸,我想起小时候他总爱拉着我一起央求父亲给我们下饺子吃。父亲有空的时候便为我们操持,干净的小厨房都是面粉的味道,我们好奇地盯着饺子皮从父亲常年拿剑的手神奇地出现,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总能包出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饺子出来。

这个时候凌云木便会端着装满饺子的盘子在父亲的旁边打下手,我则是美美地等待饺子出锅的那一个。但是后来父亲还是将这手艺教给我了,他说,教我做饺子就像当初母后教他做饺子一样。

我走在前头,凌云木对于我的态度十分不满,一直嚷嚷着,“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笑着转身,“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而你只是他的徒弟。”

“我才不会相信呢。”他嘟囔着,语中也缺乏底气。这是我们之间默契的秘密,我们都知道,父亲一直到死都在念着的是谁,有时谁一过世父亲就经不住倒下了。铮铮铁骨最终熬不过满腔的柔情。

“相信什么?”穆依好奇地从后面探出头,吓得凌云木的手一抖,撒了一点汤出来。“这是什么!”有时候一句惊吓语气的话,凌云木腾出一只手,将穆依拉到身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没见过饺子吗?大惊小怪是要做什么,爱吃不吃,别来摧残我的耳朵!”说着放开他,这一下倒撞了刚进门的沧海珠,我摇摇头,这个穆依,当初将他带出来究竟是对还是错呢?不知道,顺其自然好了。

“好香。我可以吃了吗?”沧海珠拿着筷子勺子,兴奋得眼睛发亮,我点点头,她便开动了,坐在我身边的凌云木早就忽视我这个主人在了,已经吃得乐不思蜀。倒是穆依……

“你干什么?”我好奇地看着他在碗里挑来挑去,还以为他不喜欢,他苦着一把脸,手中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来,这下我终于看清楚,他这是在挑葱花呢,这么大一碗,葱挑完饺子都糊了。

“你不会只挑饺子吃就行吗?”我无奈地给他提个醒,他这才恍然,这,这家伙是有多一根筋呀!

正在大家吃得尽兴时,淮南扶着一个人从门前经过,凌云木一见连手中的碗都放下了,我也认出那个人是谁,我不会忘记的,那个清冷如霜的女子——凌云霜。

她回来了。我急匆匆地跟了上去,穆依意犹未尽也被沧海珠拉了起来。淮南将她扶到了正殿,我看着凌云木这反映,觉得他还是凌云霜还是在乎的,否则当初她将凌云木的玉弄丢他也不会一句话也没过问。

“怎么了。”穆依为她把脉,身旁的人都不发话,就连凌云木也安静得很,难道我想错了?

“没事,惊吓过度加之太过疲劳,所以经不住发烧了。她身上似乎有伤口,有可能是伤口发炎导致的,也有可能是身体原因。”穆依说出了几个原因,我好奇地看着凌云木,就不明白这凌云霜一个弱小女子如何会惊吓过度,受伤,该不会是凌云木的仇家寻上门来吧。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凌云木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不说,我也不愿意去揭他的伤口,当初他被遗弃,如今有个妹妹却来找他,怎么想都是有苦衷的,但是他没有释怀的样子,只是更加不愿提起了。

我又将目光转向淮南,他向我走过来,“在守安阁门前发现的,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我看她眼熟,就扶进来了。”

看她眼熟?据我所知她在这里出现过不知几回了!“你先去吃饭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他点点头便离开了。穆依开了药方,我嘱咐沧海珠去拿药,又让凌云木留下来照顾她,但是凌云木拒绝了,他执意要去调查,我也没有拦着,便任由他去了。

这一下便剩下我和穆依二人了,我看他又想扯话便及时制止他,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我,加上他不知何时有红的脸,那模样,根本就是一长不大的孩子。当初在丛林中一句半玩笑的话让我惦记如今,是该找个时间与他说明白。

“阿依,我想知道,当初你在丛林中所说的话有几分当真?”没有拐弯抹角,我直戳了当像他询问,像当初我问他是否喜欢我时,他还是愣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没有在开玩笑,是你当玩笑话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爱的人是他,哪怕他不言苟笑,哪怕他不会哄我开心,但是我离不开他。如今我只能告诉你,你放弃吧,我不是值得等待的人,等待是最难熬的事情,我不愿看到有人为我而饱受煎熬,我也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在你不是吗?”他笑了,我分明从他的笑容中读到了伤感,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何总是无法真正展开笑颜却一直豪爽地笑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不奢求你回应我,但是你也无法剥夺我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喜欢你多久,这种事由我来决定。我一直相信着,时间会让一切消失,包括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恋。我可以等,等你不爱他的那一天,或是我不在爱你的那一天。”他笑着站起身来,“我想我该出去走走,守和,你真的不懂一个人的心。”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抹白色消失在眼前,是的,时间可以抹去一切,但是阿依,你不知道这世间最不可控的便是感情。我亲眼见证了我父亲等了一辈子,忘一辈子,他没能忘记,我们又凭什么说自己能够轻易忘记呢?

而我正因为明白,所以我才害怕,害怕背负着一个人的感情,这样会让我惶恐不安,会让我不知所措。

“她说的对,你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爱着你的人心里所受的折磨,其实你是自私的。”身后传来凌云霜些许虚弱的声音,我转过头,正巧撞见她似笑非笑的嘴角。

第五十二章 世间男女本多情

我抚上她的额,意外地见她没有躲开,从一见面她都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忽然的安分让我措手不及。

“我这一次回来,一定要把凌云木带走,他是凌家的根基,我不会让他零落在外的。如今我已经完全接管了凌家,他作为守门人,是该回来镇守凌家了。”

我有些迷糊凌家,守门人,额,让凌云木回去守门?这凌家得有多大本事才可以让安国的镇国将军心甘情愿去守门呢?当然我是绝对不肯的!“不管你在说什么,这件事都与我无关,我在乎的只有凌云木的意愿,只要他愿意,他要去守门什么的我不管,但是他要是拒绝,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带走他。”

“你!”她的脸上出现愠色,之后却是看着门口不发话,我转头,不知淮南何时已站在门口。

“这件事你与我说也没有用,凌云木对于你也许很重要,但是对于我也很重要,我说过的,我们是将生命交付给彼此的人。”她有些惊讶,脸上冷若冰山,这样的她也抵不住她容颜的美丽,她是属于只能仰望的人,我与之相比真是自惭形愧。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如果凌云木来了,便说我有事找他。”她转过身去,声音暗暗的,感觉有些落寞,其实她挺寂寞的吧,因为一直高高在上,从来没有享受过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我忽然不羡慕她的容貌气质了,我孤僻,但也不是没有人可以依靠的。

我走出门,顺带将淮南的手拉在手中,他静静地跟在我的身旁,直到在合欢树下的石椅旁我坐了下来。

彼此都没有开口,算来我们都是安静的人,走在一起还真是奇怪,但是就是有那么一种默契,即使不说话彼此的心也在缓慢流转着。只要能够这样安静坐着地老天荒又如何呢?

“合欢花的花季要来到了,山月,我从未见过属于你的合欢花开放是什么样子的,宅子那边的合欢花自我种下就没有开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不在,但是我知道,今年的花期它会开,开出让我惊艳的花。”

我抬起头,看着这一株合欢花,笑了。他低着我,我可以看见我的身影倒映在他浅棕色的眸中,看着自己布满英气的眉眼,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他靠近我,看着我笑,我拉着他的手,思索着这一个问题问出来是否合适。

“在想一个问题,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什么貌美的女子,长年习武让我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军人的肃杀感也从未消逝,虽说在王城中我总会小心翼翼隐藏起来,但是对于朝夕相处的你必是瞒不过的,我想知道,在你的梦中,我是否也是这样。”

“不知道,但是感觉是不同的,现实中的你更让人惊喜。”午后的光洒下来,正如他散落在我耳旁的发梢。

“可能让你失望了,我很任性,很倔强,也许很霸道。”我站起身来,“走吧,让我去见证这两个月来他们训练的成果,当然,这一切好坏都要归在你身上。”

他没有说话,引着我往马场走去,骑马出了王城,我们回到了宅院,这里确实适合他们训练。绕过后院,来到更远的山脚下,远远便看见那跃动着的身影。而那一抹紫色在其间显得格外动人。

“参见公主殿下。”我一停下所有人都朝我围过来,关冥站在最前面,我笑着扶他起来。

“看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都挺好的。”我笑着,看着他们的脸色渐渐变的灰暗,看来淮南没给他们一点好果子吃啊。“无论如何,这一次训练还没有结束,待到六月二十,你们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便可以结束了。但是若是失败了,可能就要接受安国百姓最惨烈的指责。你们想知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丞相新婚当日,杀了新娘。”

我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底下的人满是不解,但还是接受了命令。“失败了,我和你们扛着,成功了,就当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当然,我希望是后者。”

“真的走到这一日了。属下恭喜公主驸马再度新婚!”关冥起头,下面的人都跟着起哄,再度新婚,这个还真是……

“好了,你们继续,关岭,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说。”我喊了关岭,接着转头远离,淮南没有跟上来,而是和关冥说着什么,而我要说的,自然是柳含梢的事。

“公主。”关岭擦了一下额上的的汗珠,我看着他的模样,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给你。”我将那条染血的手帕交给他,他愣了一下,久久不能回神。

“她,去了?”声音像破碎般跌落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我点头,他忽然没有了悲伤,没有了难过,就连淡淡的留恋都被风吹散了。“算了,这东西留给我也无用,我终究不是她在等的人,留着这妄念有何用处。”

他又将手帕递还给我,我点点头,认同他这想法,确实,这妄念并非寄于他身上,这东西,还是那个人的,那个负心的人。

“公主,我冒昧问一个问题?”关岭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我点点头,示意他说出来,“驸马爷曾经真的是杀手吗?我们为何要习这些暗杀技巧?”

原来是这个呀。“有时候最直接去做一件事总是会失败,所以需要另一种方式来辅助,这就是我要你们学习暗杀的原因。我不会要求你们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需要用另一个方式来对抗我们的敌人。你是在好奇我为何要给你们那个任务吧,我现在还无法说明,但在你们去执行任务之前我会说明,给你们选择。至于驸马,他当初就是潜入守安阁的刺客。”

“什么?那公主还……”关岭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笑笑,不可置否。

“我不在乎,我所在乎的他都给了我,不是吗?”我转身,背对着他,不远处就是后院的那一片蒲公英,现在已经过了花期了,但我似乎问道了隐隐的梅香,想念那个味道,等会要去找淮南讨一些来吃。

这念着他,他便出现在我身旁了,而关岭已经回去了,我徒步往下走着,趁着这个时机与他了解一些事情,关于那个人的。

“他离开了,大约在我出发的前三天,唐太子便想汉月告辞了。之后我有追踪他的踪迹,他还在安国,但是具体位置我不清楚。不过对于柳含梢失踪这一件事他似乎挺在意的。顺便提一下,当时案子结束之后接替太尉的事张林,而丞相之位在几位老臣的强力推荐下由西决当的。”

“西决其实是张林的学生对吧?”我看向淮南,他点头。“当初我们去左府被张林埋伏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是西决提议的,现在想想还真是。不过我很好奇他是如何说服张林做这件事的,张林可是难得文武双全的人才,怎么会糊涂成那样?”

我们小心地绕开脚下的蒲公英,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当时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是他忽略了你们会去左府的可能性。对了,当时你说过,在左府见到那个人和一个女子在一道,这是不是你这一次截杀新娘的目的呢?”

“终于有一次轮到你猜我的计划了,与我交换如何?”我狡黠地冲着他笑,他拉住我的手臂,我们正巧停在那株合欢树下,他朝着我摇摇头。

“我不介意等这一个月,但是我知道你的酒虫等不了这么久了,但是现在不可以喝酒,今夜不可以醉,让你看一些好看的小东西。”他摸摸我的头,我有些恼也有些好奇,便一直追问他说的是什么,但他打定主意就是不让我知道,我只得愤愤地等到夜间吃完晚膳再与他回到合欢树下。

“究竟要看什么?”我扯着他的袖子,看着夜色渐渐沉下来,繁星爬满天际。他不答,只是搂着我,我的心不停的跳动着,这样安静的夜景再不能让我的心平静,手心渗出微微的汗水,连手都紧张得不知往哪摆。

“看。”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带过暖暖的气息,我惊回神,抬眼之间田野里尽是点点微弱的光。是萤火虫!

王城里极少见到萤火虫,而在干旱的沙场上更是少见,这么多的的萤火虫,着实让我惊艳。这些小东西让我着迷。我听说坊间男女私会时总爱抓这些小东西,做成小小的灯囊,虽说我也想见见那样的光亮,但着实不忍心。

我们都是喜爱自由的人,我不忍心见这小东西拘束在那么小的地方。淮南似乎与我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一整夜,我们都在后院这一片土地上散步,拥抱,依靠彼此,累了便坐在树下,听着风吹树叶的响声,在他的怀中,淡淡的檀香味中渐入梦境。

我感觉到他轻轻的吻落在我的额上,不自觉地往他怀中钻去,这里,便是我一生想要停靠的地方。

第五十三章 合欢花落婚期近

六月十五日,伴随着夏夜的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守安阁院中的那株合欢花迎来了第一季的花期。火红色的花飘洒着,带着无尽的留恋落到灰青的地砖上。

“那边的花也像这里一样美丽吗?”我倚靠在窗台上,雨水从窗棂滑落,像不间断的泪水。伸手想要接住雨水,一探出窗手腕上的手帕便滑落到雨中,没来得及惊讶便染上了雨水。

淮南从后头像我走来,我收回湿了的手,他看了一眼,伸手便过来抓,我躲了躲,“没事,便这样好了,凉快些。”他点点头,我望着他,心里忽然不安起来,这些日子过得太过平静了,我总有一种错觉我一生的快乐都要耗尽了。“淮南。”不自觉地喊了他的名,他嗯了一声,看着我,我摇摇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

“木二找人过来传话,说让你雨停的时候过去一趟。”我点头,他又继续说:“如今你还不肯告诉我为何要杀西决的新娘吗?”他坐回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面前的棋,我走过去看了一下,这黑子分明已是死棋,如何能有转头?我抬头看了我一眼,执起一黑子,落入正中央,我不解,将整盘棋又大量了一遍,豁然开朗。

“兵行险招,你这子还是没有活路!”我来了兴致,便与他对上一局,一来一往,我这棋倒在不知不觉中走了死路。“为什么?”我问,问的是他如何扭转局势。

“想知道吗?与我交换筹码便可!”他直直地看着我,我无可奈何,只好将自己的计划托盘告知,他听后摇摇头,“有破绽。他不可能会中招的。”

“那可不一定。”我笑,执起我手中最后一子,想想还是放下了。“我认输。”

起身,门外的雨已停,这就是夏日的雨,只一会,便天晴大好了。落日西斜,天边是彩色的云朵,一片霞光。来到清凉阁之时,木二正靠着桌子睡着了,身旁便是那一件嫁衣。她为了这件嫁衣修改了整整一个月,这倒是辛苦她了。

她轻抖睫毛,睁开朦胧的眼。“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她揉揉眼睛,将放在腿上的卷尺拿起,在我身上量来量去,这一个月内,她这动作都不知做了多少回了。“这下可对了,母后这件衣服有些奇怪,似乎过于英气了些,我本想给该一下,但看到她留下来的头冠我便放弃了。只是不知母后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我感觉到有些奇怪,便问了出来,木二却摇摇头,良久她像知道什么似的,笑着释怀。我又问了一遍,她却卖起关子来了。

“到时候你便知晓一切了。山月,母后真的为你打理好了一切。”她笑着,脸上是属于一个母亲的光彩,温柔的,恬雅的。“昨日汉月发了榜告,今日关家就迫不及待赶过来了,如今正在前面书房谈着呢,汉月说过,需要时会过来喊你。我听下面的人说这一次只有那个族长孤身前来。”

我无可奈何,这不过才歇了一小会,木二的话也刚落不久,汉月便真的派人来请了。我对着木二苦笑一番,这下又该是一阵折腾。

“草民拜见公主。”我才如书房,那老人一下便跪了下来,我有些心酸,喊着他起身。

“你无需对我行这大礼,我着实受不起。”我看着眼前这人,花白的头发,比起一月前他显得更加憔悴了。“你也应该知道了,再过五日便是我成亲之日。坦白说好了,关于那一条戒律,无论我成亲与否,我都做不到。”

“公主,若非已到了危急时刻,我也不会如此焦急,关家一直以来都在围着掌灵传承着,没有掌灵,我们关家命脉就此没落下去,而且,将星陨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你就算不关心关家也应该在乎这安国的命吧。”关家族长满心焦急,我看着他,良久,转身告诉汉月我要与他单独谈一会。

他点点头,我看着他出了门口,脚步声消失,我请关家族长坐下。“你很好奇将星陨落是不是,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将星陨落是不可逆转的。”我走到他身前,将自己右手的袖子拉起至手肘,一条黑色的线连通一整条血管,只差一点便爬到手肘处。

一切,像隐藏在黑暗中,最丑陋最不堪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一切,都是如此地让我心寒。

“这……”他惊讶得站起身来,细细地看着我手上的黑线。“这是中毒的迹象,若是如此,理应有解药的,将星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的。”

“不用了,如果这是中毒的话,至今三年也不可能没人诊断得出。这是生命线,告知我,我在这世间还有多少时间。”我低头,“我可以接替掌灵的位置,也可以帮你找到下一个接替人,选出你的接班人,还有,找出那个秘密。但是,我还是要成婚,原谅我这个自私的要求,我不想一辈子为别人而活,我有我自己的生命,有我自己的追求。”

“淮安……”他的眼中涌出泪水,唤着我母后的名字,我忽然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普通老人,一个孩子离开却不得不苟活人世的老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六月二十日,还请你过来一趟。”我压低声音,觉得别扭,一说出口便扭头离开了。遇上在外头守候着的汉月,我停住了,看着他,觉得血脉中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人真的会让自己心软。

“明日开始,便去凌云木家住到出嫁当日,我们一切礼仪都按照民间的来。山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嫁给一个普通的男子,若一切都是这样该多好啊。”他轻轻地感叹了一句,我喊了他一声,他回过神苦笑着摇头,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说还真是奢望啊。“对了,当日我去西决那,晚上再去你那边。”

我点点头,心中充斥着他的伤感,真是的,这个时候干嘛说这些让我难受呢!我转移话题,询问他当初和木二成亲时的模样,他笑了,一下子又回到那个心中满是爱恋的男子,滔滔不绝地说起过往,时光改变了我们,但是,幸好,你的心从未被磨灭。

第二天我很爽快地和淮南告别,与沧海珠和南歌收拾一下便往凌云木的镇国府去了,那时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淮南的饭菜依赖到何种程度,所以在我第一顿没吃之后,凌云木便认命地让淮南送饭来,结果我们这才知道为何我要在这里住三天。

新郎新娘成亲前三日是不可相见的。我这才想起当时与淮南告别之时他为什么叮嘱这么多,但是他就是没和我说,不可以相见的!

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南歌便提着食盒进到我的房间,说这是淮南送来的。之后三天里,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是他都将食物送来,这下我倒真饿不死了。

而镇国府由于我们三个的到来,加上原先在这里住的凌云霜和穆依,一下变得热闹许多,王城里的人白天的时候会来布置装扮,也替凌云木整理东西。三天中转遍了镇国府,发现他府上竟没有一个能指使的人,难怪乱成这样。

这天下午在整理一个房间,我正巧路过,一下便看见桌上放着一封有年头的信,奇怪的是看字迹竟是我母后的,而收信人是我父亲。让我好奇的是这封信并没有拆封。

我拍了拍上面的灰,刚想拆封之时传来了沧海珠的呼唤声,想着这信应该有什么秘密,便收了起来,等晚上再看。

刚收好沧海珠便和南歌走过来了,“都说了做事不要毛毛燥燥了,像什么话呢!”我看着她喘气,没能料到她如此激动是为什么。“是不是又和穆依疯去了,去换一身衣服再说,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女孩样。”

“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吧,我说这孩子讨人喜欢,你来教坏她作什么,海珠,我和你说,她要是欺负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教训她!”木二带着一大帮人出现在门口,走到我身边,笑着打趣我。

“你怎么来了?”我好奇地询问她,她一脸好笑地看着我,转过头让后面的人将东西移到屋内。

“你不记得明日是你成亲的日子吗?这梳妆的事该得由我来,我算是你娘家唯一的女子了,这个活当然得由我来,我也乐得送你出门。”一瞬间的伤感一闪而过,她笑着又和我说了几句,大都是出家女子应守的规矩,在我反问她一句“你有遵守吗?”之后我们便结束这个话题。

明天,我便要出嫁了,成为他的新娘。

这样想着,竟是睡不着了。又怕吵醒身旁的木二,一直僵着身子。没想到木二却知晓我的心,轻轻地推推我。

“山月,当初我嫁给你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就守在你身边,和你说着悄悄话,那时我说,要是你以后和淮南成亲,会是什么样子的。你不知道,当时的你落了一滴泪。我看得清楚。所到现在还在疑惑,那个时候,你的泪,究竟是为谁流下的。”

我们彼此都知道这不会有答案,但是我却在她的呢喃中睡下了。直到被喊起来,我都还在半梦半醒中,分不清真假。

第五十四章 红装惊华喜相迎

迷迷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就被推醒了,睁开眼时之见南歌和沧海珠一再跟前伺候了。

红烛摇曳泛出迷离的光,我推开窗看了一眼,不过丑时。天际的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今夜无月。房间里贴着喜庆的喜字,窗外传来一阵阵蛙鸣。

“醒了。”木二从外头走进来,穿着正红的长裙,长发挽起,柳眉轻描。手中端着一碗小麦粥,后头跟着八个侍女,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描金的红底箱子,大小不一。

将碗放在桌子上后,木二指挥着她们将箱子安置在梳妆台旁。我穿着单薄的浅白里衣,正要穿衣服时木二阻止了,我起身洗漱,而后坐下吃饭。无意间看见手上系着的手帕不见了,四下寻找发现遗落在床榻上。起身寻回系上,沧海珠好奇的探头过来,我笑着,小心翼翼地隐藏。

“好了吗?”木二从梳妆台那边探出头来,我应了一声,擦擦嘴像他走去,应她要求坐在铜镜前,一下子,恍惚着打量起自己来。

镜中女子真的谈不上绝色,左眼下浅浅的泪痣,右眼下是淡淡的,遗留下来的伤疤。没有所谓的杏眼,没有水光流转的眼波。不经意间的抬眼是灼人的光华,是长久伪装下习惯的肃杀之气。嘴角轻扬亦是冰冷的弧度。

原就知道自己不是安静娇媚的女子,如今细细打量来还真是让自己些许失望,心底的那一抹失落小心的隐藏着。到底女子都会为自己的容颜伤神。我暗暗告诉自己:容貌自心发。想着心里却是一片慌乱。

木二梳理一下我些许乱的发,又细细地打量我的面容。随后转身吩咐侍女伺候我更衣。我推辞了,坚持要自己换。她笑着看我,良久,她掩嘴点头,我一下便红了脸,起身便往屏风后头走去,而后头四个侍女拿起箱子,跟在我的后头,将箱子一字排开后便行礼退下了。

我一一将箱子打开,瞧见里头繁琐的礼服终于知道木二的笑意从哪而来,这些大约都是她的经验之谈吧。

褪下身上浅白的里衣,身上有这淡淡的伤痕。一直以来淮南都在配药,只有他才能够明白我也有着女子的爱美之心。但是后背上的那道伤痕我们彼此都不愿提及,我从不让他为我上药,这道伤疤就像我们之间的秘密,无法触及的伤。

三年前那一场事故含着太多的东西,我也许可以轻易忘却,但这道伤却刻在他的心中,永远结了痂,却永运也无法抹去,也永远无法愈合。

我拿出第一个箱子了得里衣,鲜红如血的绸缎,拿在手中犹如抚过婴儿娇嫩的脸庞,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安抚着我慌乱的心。衣肩上有一朵用金线勾勒出的紫薇花,小针脚将这躲别样的花绣活了,宛若挣脱荆棘的蝴蝶。

朱红暗花金丝凤纹单罗纱大袖衫,边缘尽绣梅花暗纹,外罩一件殷红双凤绣金缨络霞帔。朱红缎彩绣成梅花纹腰封下垂刻丝素软银红描金月华裙,尾裙长摆唾液及地三尺许,边缘滚金丝,暗金绣成并蒂莲,若隐若现,曳曳生辉。

当然,这只是我打量所看到的,事实上我在屏风后未及一刻钟便喊了南歌帮忙。这一下还折腾得我所有情绪都消散了,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了。服饰经过木二多次的修整,穿上身倒是合适,就是我寻常时间不爱穿这些繁琐的衣物,一下上身诸多不习惯。

赤红刻金绣鞋上脚,梅花脚下绽放,半推半就出了屏风,我看见木二朝我微微点头,脸上皆是满意的笑,不知这笑是在夸我穿的好看还是夸她改得精致。“世间无双的新娘子,很好看,确实这件嫁衣只有你才能穿出它的气势,山月,有时候我总是觉得,你这一生与男子无差,都是来争天下的,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木二走到我身旁,稍微帮我整理凌乱的发,沧海珠没有听懂木二这句话,围在我身旁打着转,“好好看,公主殿下,每个女子嫁人时都是这么美丽吗?我也好想成亲,好想长成与公主一样的人。”

我笑,摸摸她柔软的发丝,“总有一天,海珠会长成最明丽的女子,到时候我可留不住你了。”她似乎有些害羞,娇嗔以一句便躲一旁了,木二摇摇头,将我重新推到铜镜前。我一下便看到桌上形形色色打点妆容的脂粉。这些东西是我不曾触碰过的,从来我都素面示人,不爱打点自己,如今见着这东西还真是有些好奇。

淡淡的脂粉香,我看着铜镜中哪颗泪痣以及右眼下的伤疤隐去,但是木二又将其点了出来,依她所言,瑕疵的美丽是一种摄人的毒。我笑而不答,没有一会她便将我的妆容打点好了。她是有心机的女子,在我看来,她并没有趋附潮流将我的妆容打扮得如何娇媚,而是反其道而行,让眉眼间的英气保留了下来。

我苦笑,这是我一世都逃不过的命,亦是最本真的我。我此刻的光芒,甚至超越了身着凤冠霞帔的木二。心中那句话打着转:将星。

我隐隐感觉到母后为我绣这件嫁衣是有目的的,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她的心中在想什么。木二将手在我眼前探了探,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神很久了。木二选了一条赤红丝带,挑起几缕发,打了一个解。一抹红色隐在发间,一动便现出光辉。

木二喊了一声,余下的四人将盒子打开。金累丝耳坠上耳,点点星华。双凤和鸣雕金手镯,木二看着我的右手,最终还是套入我的左手。磨金光滑金项圈上一金锁垂于胸前,走动时步步作响。

接着她拿起了桌上的双鱼桃木梳,就在此时我见到凌云木从外头走进来,同时伴随着喜庆的唢呐声,房间里的安静与外头的热闹形成强烈的对比,我安静地看着凌云木走进,“我来就好。”没等木二答应他便接过木梳,木二喃喃说着不合规矩,就这一句,她也就没阻止了。

我看着他,他不言,只是看着镜中的我,摸摸我的头发,动作轻柔而留恋,我无法从镜中判断出他此刻的心境,他少见的安静,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的安静是从骨子中散发的。我不知道他的心在痴迷着什么。

“一梳梳到尾。”木梳轻轻地滑过我及腰的发,我看见木梳上面绣着喜庆的鸳鸯,凌云木的声音也好远,一下子就消散在夜风中。

“二梳白发齐眉。”铜镜中印出凌云木捏紧的关节,但是他的动作依旧轻轻的,像是儿时父亲轻拍我背的动作。

“三梳儿孙满堂。”一滴泪。不经意落入我的发中,“礼成。”他轻轻地说,转身向外头走去,我焦急地站起身来,却发现身后的三人也同样落下泪水。

我不明白,也没有时间明白,外头喜娘已第三次催妆,木二让我坐回去,从最后一个盒子中取出一方头冠,镂空金雕,梅花花饰叠成冠,凤凰和鸣转两头,额间一颗血色的宝石,两鬓垂下金流苏,镜中女子风华绝代,只是少了一份娇柔,多了几分肃杀。

而后木二为我盖上盖头,还不断地叮嘱我这头盖不可以摘,要新郎才可以摘。之后又将一旁的大红苹果塞到我手中,嘴上还念叨着吉祥的话。

“有些话应当由嬷嬷来教你,但是我是觉得没有什么用,所以便索性遣了。既然是这样,该说的话就由我来说,既然成了夫妻,磕绊争吵在所难免,斗气可以,但切勿伤了彼此的心。有些话当讲就讲,但是有些事不要追问,夫妻这个词意味着生死同享。山月,你该对得起夫妻这个词。”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个同龄的女子扮演了我母后的角色。

“走了。”凌云木的声音从耳旁响起。木二回应了一声接下来我便发觉自己被抱了起来,父亲的味道,真的,从在丛林中感觉到的一直都是他的味道,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代替了父亲的位置。“入轿之后不可随意移动,寓意平安稳重。”他说着,将我抱入轿中,而后轻轻拍拍我的手背。

鞭炮声此时响起了,喜娘尖细的声音昭告着起轿。南歌和沧海珠跟随着队伍行走,而木二和凌云木等会应该会赶到。我忽然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手里紧紧地抱着那个苹果,像是这样便可以给我些许安慰。

天色些许泛白,外头依旧不见物,奏乐声不绝于耳,不知走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了,我心中忽然紧张起来了。花轿进门,奏乐放炮仗。一只小手探进来,用手微微拉了我的衣袖三下,我想起了这好像也是民间的礼俗,这双小手该是了五六岁的小女孩的吧。

我随着她出轿,在烛光下我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上红毡,在南歌的搀扶下站在了喜堂右侧位置。

红烛燃烧的味道,夹杂着刻骨铭心的味道,我知道他便在这里,只是不在我的身旁。

第五十五章 高堂成礼宴宾客

感觉他被牵到离我一步远的地方,此刻手中牵着与他相连的红丝绸。我很难想象他也会遵循民间成亲的礼俗,但是他确实这样做了。像一个普通男子将心爱的女子迎娶入门,三千红妆敌不过他的妥协。

对世俗礼仪的妥协却是对我最好的爱意。有子如此,别无所求。

“一拜天地!”堂前媒人大声喊道,我被扶着转过头,跪下,“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一连磕了三个头,我睥见他穿着朱红婚衣,虽看不见整体是如何,但与他平时的暗红不同,明丽的颜色给了我不一样的感觉。

“二拜高堂!”才转回身又跪了下去,同样是磕三个头,但是我看见高堂上的人穿着熟悉的观星服饰。最终他们还是来了。先前听说这高堂上所作之人是夫家的长辈,这是不是意味着,淮南在不知不觉中入赘了关家?

这个想法让我感到一阵笑意,这个……

“夫妻对拜!”

在南歌的搀扶下我面向了他,隔着头盖,我感受着他温和的目光,一如以往的平静。心里,也渐渐的安宁下来。我们之间的经历不算丰富,没有轰轰烈烈,甚至有一些单调。但是走到如今确实难以想象的,这样的场景仿佛只是出现梦中。

“一叩首!”跪下,磕头的瞬间见到他嘴角些微的角度,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欣喜。“再叩首!三叩首。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繁缛的拜堂礼仪毕,我听到有人发出欢呼声,喜庆的奏乐声也同时响起。有两个小環捧着龙凤花烛在前导行,淮南执彩球绸带带引着我,走过五只麻袋后我们进入了房间,我被安置在左边,这时淮南坐在我的右侧,隐约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心,一下便慌乱起来了。

无措之时感觉头部被敲了一下,接着眼前便重现光亮了。受不了突然的光亮,一下想要眯上眼,一只温和的手便在此时覆上了眼皮,“真想将你藏起来。”他轻轻地在我耳旁说到,跟前的妇人吃吃地笑着,我一下便红了耳根。

“新郎不可久留在此,应出去招待宾客。新郎官,这小娘子可是你的,谁人都抢不走。”妇人掩嘴打趣,为人倒是和善,我推了推他,他终于起身往外走。“小娘子和新郎官可真是登对,原先就在好奇这好看的新郎官会娶个怎样的娘子,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俊俏的女子,到是极配的。”

妇人笑着与我嗑叨着,我但笑不语。南歌为我打理着妆容,我听着妇人交代着待会的礼仪,一下深觉民间礼俗实在繁杂,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响了。我看着南歌,她笑笑,将桌子上的一盘糕点放到梳妆台上。

“梅花糕?这是他做的?”我吃着有股淡淡的冷梅香,也尝到了他独特的味道,南歌点点头。原来他早就想到了,原先木二在交代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今日几乎是没能吃好了,原先还在担心,没想到他如此周全。这是第一次吃到他做的糕点,很独特的味道,依旧让我留恋不已。

换妆我必须出去会见宾客,我朝南歌抱怨着服饰饰品过于繁重之时正巧让淮南听见了,我无奈地朝他摇头,他牵过我的时候顺带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我清楚地听见他说:“关冥他们回来了。”

我兴奋地盯着他,他没有多大反应,我们一同行了跪拜了。我思索着待会该问他是不是很繁琐,一下便走神了。以至于满堂除却木二,凌云木都跪下我都不知道。回过神来之时见着关家族长眼中有些许泪意。我不解,似乎仪式上没有这一项。

“让他们起来吧。”淮南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同时将我扶起身,这头冠真是压得我脖子酸痛。我让他们起来,同时询问缘由。关家族长看着我,不停地叨念着“太像了,太像了。”

我一下便知晓所有缘由,也明白了母后为我缝纫这身嫁衣的目的。

“她只是山月,并非已故的淮安太后,我的眼中,不允许有替代品。这是我唯一的妹妹,这是她的婚礼,就是这样。”不知何时从门外走出的汉月眼中出现恼意,这个迟来的君主以一种决绝的态度了结了这场闹剧,但是却帮我达到了我的目的。

关家族长含着泪意交给我一个彩漆描金的盒子,叮嘱我保管好。我让南歌收下了。

之后我又被引到一张桌子,举行“待筳”之礼,也就是所谓的陪宴劝食,木二告知我不可在宴席上多吃,一般做做模样便好了。同桌的四个女子分别是木二,沧海珠,凌云霜及南歌。

筳毕后我又被喜娘引至厨房行“亲割礼”。

夜幕降临之时便是贺郎酒,在此之前我与淮南见了关冥,行动一切正常。他们来到左府后将新娘劫下,而后真的发现此人为易容的女子,随后又回到左府密室找到了被绑架的左灵,将其送回,真正的新娘在汉月的见证下西决结为夫妇。

我笑了笑,没想到一切真的发生了。左府早就被他们盯上了,但是是何原因我不清楚,而此刻我正一桌一桌斟酒,御用的状元红,可惜只可看而饮不得。凌云木故意在我面前一杯饮尽,还装模作样地倒了倒手中的杯。

心中气结,无奈不可发作。

宴后至洞房行“三酌易饮”礼。凌云木笑笑地送上贺酒,我们交杯而饮,轻啄一口,凌云木一下便开口调傥:“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何邂逅兮?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桀者?子兮子兮,如何桀者?”

我被这调侃的话语弄得是面红耳赤,这下明白凌云木自小便喜《诗经》的缘故,这会到真用来调侃我了。

这会我到后悔宴请的宾客都是些熟悉的人,行完礼之后他们要闹新房。我着实有些困意了。见着时间差不多时淮南便赶了人。汉月跟着他们没有任何架子,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木二早就退了,关家长辈也都早早离开了。让我没有料到的是近卫队与沧海珠在这个时候闹了个透。让我头疼不已。

幸好,一切都要结束了。淮南出去送客,喜娘开始铺床褥,我将原先木二让我交给喜娘的赏金教给她,她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离开了。在出门之时与淮南错开了。

“累了?”我坐在床上,淮南半蹲着抚着我鬓边的发,我点点头,起身往梳妆台走去。镜中女子脸上的娇态让我更加窘迫,双颊烧得通红。淮南递给我一杯水,又转回去关上房门。

我酌了一口,开始了卸妆的艰难任务,“我来。”他的声音亘古不变,都是那么的温和,我看着镜中的他身着朱红暗花古香缎大袖衣,袖口金线绣以折枝花纹,衣摆亦是相同纹路,腰间系着暗红镶滚藤纹腰带,这样的他,眼中少见地流露出缠绵。

良久,我点头,看着他为我卸下繁琐的头饰,褪下衣物,只留下里衣。又出去为我端了温水,拿着手帕将我脸上的脂粉抹去,他的指尖轻触我的脸颊,所到之处燃起云彩。

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的脸,他手中的动作停止在鼻尖,“淮南。”我唤他,心跳的律动超过了我所能想象的频率。“民间称自己丈夫为夫君。”我笑着,轻轻在他耳旁说出这个让我心动的词。

他难得地笑了,是明媚的笑容,哪怕很浅,但是足以表达他心中的喜悦,他将我搂入怀中,我听见彼此不规律的心跳声跳成同样的节拍。

“山月,吾妻。”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我推开他,此刻,我想看见他眼中的光彩,如我所料,他的双眼已变为赤红,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光华万丈。我看见喜悦的自己,这是无法隐藏的缠绵。

“是的。”我的左手扣入他的右手,依靠在他的胸前,无意间瞥见窗外的人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人还让不让我们安生啊。”嘟囔了一句,淮南顺着我的视线转去,轻轻将我抱起身。

“我知道你累了,但是我也知道你睡不下。但是今夜我们只能紧紧地看着他们吵房了。你若睡不下便于=与我聊聊吧。”说着他将我放到床上,脱下外衣,放下帷帐。红烛摇曳,我想起似乎有烛灭才可上床的规矩,便于他说了,他摸摸我的头。“不必过于认真,不是吗?”

我释然,径直躺下,睡在里头。天气暖和,我们只盖了一条薄被,想到与他行夫妻之礼,难堪地钻入被子里,心中却还是有一些欣慰,仿佛这样他便只属于我了。我想起先前半梦半醒时总会觉察到身旁的身子有些冰冷。

我知道他在克制自己,他执意要将圆房之礼等到新婚之后,但今夜明显是不可能的。他身上有些酒气,淡淡地,让人沉醉。“算了吧。”我起身,笑着看他,“既然都睡不下,便将你窖藏的寒梅酒拿出来,让我过一下酒瘾可好。”

他似乎没能料到我这想法,手一伸有将我圈至他的怀中。“不好。”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我瞪着眼看他,他没有避开,直直地盯着我看,忽然圈着我的手收紧,他翻身覆上我,俯身吻上了我的唇瓣。

第五十六章 花烛摇曳情相悦

些微的酒气夹杂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他的吻与往常比多了些许迷乱。也许是我自己迷乱了。我尝试着回应他,学着他的动作彼此交缠着。气息,渐渐变得不稳起来。

双手绕到他的背后环抱着他,本能地想要靠近他。他离开我的唇,轻点我的额,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脸上,蔓延至耳垂。所到之处都不可避免地让我燃烧起来。

“山月,山月。”他撑起身来,我睁开眼,看见他眼中挣扎的欲和极尽的克忍。他看着我,摇摇头,起身想要下床。我拉住了他,“我……”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夹杂着无尽的渴望。心中划过一阵心疼。我抓着他的手,坐起身来。“够了,到此为止了。”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庞,我跪着,吻上他的眉,他的眼,像他一样,将吻结束在唇边。我的身子在颤抖着,他愣愣的看着我,直到我的手解开了他里衣的第一颗扣子。

“山月,他们……”他抓住我的我,我感觉到彼此都在颤抖的身子,手心,不可避免的蒙上了细密的汗珠。我笑着看他,继续手中的动作。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一颗,两颗,不知花费多少时间将所有扣子解开,此时已是满手汗湿.

得逞似地笑了一下,抬眼间却见他唇边带着些许笑意,此刻红烛燃尽,一切都变得沉静。我凭着记忆抚上他胸口月牙形的伤痕,轻轻地,他将我搂住。低声地呢喃着,见证了我们一切的竟是这些无法褪去的伤疤。

“我们是夫妻。”我在他耳旁说着,心中掠过一线悸动。搂着我的双手变得沉重起来,我主动吻上他,勾住他优雅的脖颈。一瞬间,一切似乎变得不可控。

他摸索着褪下我的衣物,我们赤诚相对,彼此纠缠。最稚嫩而最真实的纠缠。我的意识变得迷乱,他的吻所到之处都点燃了我。我渴望他冰冷的指尖划过我滚烫的肌肤。彼此都在学习着摸索着,凭借着本能去靠近对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停留在哪里,一昧地攀附着他。

或许彼此都未经情事,当彼此纠缠的瞬间撕裂般的疼痛感将我覆没。泪水不经意间滑落眼角。他停了下来,无措的看着我,流动着欲的眼中尽是自责与心疼。“山月……”他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情欲,我不知所措,只知道现在难受。

“不要停下。”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红色的手帕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迷乱的光芒,又重重的消逝了。淮南低身吻上眼角未落的泪,我睁着眼看着我眼中的温柔与心疼。赤红的眼流转着迷人的波纹,我拉出一个笑的弧度,伴随着他的节奏,没有多久,我们都完成了我们的蜕变。

他鬓间的发丝染上了咸湿的汗水,挥洒间低落在我的胸前。我像虚脱一样趴在床上,淮南伏在我脖子旁边,虽说我们分享了世间夫妇都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坦诚相对让我有些难为情,我将脸埋在枕里,借此来掩盖我的羞涩。淮南把玩着我有些汗湿的发梢,见我良久没有动静一把将我掰过身。

“我……”我吞吞吐吐,却还是抬眼对上他,他叹了一声,将我的身子圈住,像往常一样,只是如今,我对着他的眼。不懂他这声叹息是何意思,窗外忽然想起了悠扬的笛声,凤凰和鸣,永不分离。

我不知道是谁在这深夜中吹笛,但是我隐隐感到这期间的悲凉。我一下便想到这宅子的原主人。但是淮南的话分散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也没有心思去思索这夜间发生的独特的插曲,但是我一生都无法忘却,在那个夜里,这个悲凉的笛声。

“终于做了,在梦中都不敢做的事情。”他转了一下身,将头埋在我的肩上,声音低低沉沉。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男子,说不定比我还要纯净,因为彼此都没能料到会有动情的一日,谁都没能料到真的有走到一起的时间。就连前几日,我都还在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感觉一碰就会消散。

“像梦一样,山月,我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你就在我身旁。”我笑了,我们真的很像,就连想法都惊人地相似。我没有回答他,这的感觉累了,他看到我有了睡意,唇边勾出一抹笑。

“别笑啊,等下我就睡不着了。”我嘟囔着,往他怀中钻了钻,安心睡下了。梦中那个许久没有出现的梦境又开始飘着无尽的合欢花,我走近那块石头,与上次在丛林看到的不同,这一块石头多了一条裂痕。

梦中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悚然。但是她开口了,这是第一次在梦境中那个女子与我对话,她原来是看得见我的,但是为何不曾开口?

“你会害了他,你也会害了你自己,你们终究不会有好结果。太执着情爱终究万劫不复。”她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与我相同,确实冰冷而致命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面,她说着,从我的身上穿过,我吓了一跳,一道光之后便睁开眼了。

身上的衣物完整无缺,我看了看身旁,没有人,他不在。昨晚的一切,是梦吗?我起身,身上的不适感一下让我不敢动弹半分,下身的疼痛告知我,昨晚的一切是真的。我们成亲了,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屋外的阳光散在了地上,我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起身洗漱,完了之后发现淮南正坐在桌前。“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在他身旁坐下,他将碗放在我跟前,我低头一看,红枣桂圆汤。皱皱眉,推回去,摇头。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你在发呆,这东西是南歌送来的,说是该喝,既然你不爱喝便算了。”他端回盘,我想了想,最终还是阻止了他。认命地喝下这碗甜腻腻的东西,却意外发现红枣的酸涩将甜味冲淡了些,倒是还行。

“你昨晚写的那一封信我已经让关冥送到官府去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真懂观星之事还是推的。”他收起碗,拿出手帕擦去我唇边的污渍,我狡黠一下,不答。

不说其实他也猜到八九分了吧。虽说我小时候便被送出去了,但留在王城的时间内我听到的最多一句话便是“观星都是假的”,而此话便是出自我母后之口。

关家最大的秘密也许真的是守护了一个什么目的,但是更大的秘密我想就是掌灵这个职位了吧。这一切都是骗局,为的只有维系关家的稳定,掌灵代表的仅仅是关家的权威。而掌灵挑出来的都是极有才能的领导者,就像如今关家族长,我母后死去这么久了,关家不还一样好好的吗?

“今日我们似乎得做什么,是什么来着?”好像木二与我说今日要回门来着,话说我是回凌云木家还是王城呢?话音刚落便听到凌云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同时伴着穆依与之拌嘴的调皮话。淮南让我回去打点一下,我们回王城。我点点头,往里头走去,而淮南便往前头正厅招待他们。

找来找出全都是我先前的白裙子,木二交代了,近几日不许穿素白的衣服,但是她又没给我准备,我对这种事就没上过心,这一下子我可真是没辙了。

“公主,在找这个吧,这个是前天姑爷才去定做的,这会才急急忙忙取回来。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上心的夫妻。”南歌从外头走入,捧着两套暗红的衣裙。我一下便暗了脸色。

“我不穿这个,你去给我寻件别颜色的衣物来吧。”南歌有些不知所措,正巧此时凌云木与穆依闯了进来,后头跟着淮南,淮南看见南歌手中的衣服,微微皱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这些衣物在我的眼中格外灼眼,“南歌,下去给我找另外的衣服吧。”我坐在椅子上,心中压抑着怒气。凌云木和穆依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凌云木的眼中带着伤,他是知晓的,我不爱红色的缘故。

“你们先出去吧,让南歌也别找了,这个时间先回守安阁换还来得及,凌云木,衣服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这事不能耽误。”淮南的声音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波动,余下之人全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们两个。

他半蹲下来,久久地看着我,而我无助地与他相视,良久,他终于败下阵来:“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全,没有料到那个人对你了解到这种地步,衣服应该我自己取的。让你难过了。”他摸摸我的头,我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奇怪他为何对我了解得如此透彻,为何,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我的身旁,一双又一双紧迫盯人的眼。

“这件事待会再处理,你先换衣服,我们到王城,事情就让关冥调查就好了。”他站起身来,直到我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我低头沉思着,一切,感觉像一张网将我网住,丝毫逃脱不得。

第五十七章 别后新婚事纷扰

换上月白月华裙,我们动身回到守安阁。一路上都在议论着丞相的婚礼,我想他们确实热热闹闹办了一回。淮南问我是否会觉得我们的姻礼过于简单,我笑了,“我们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人,平民百姓的生活是我们彼此都向往的不是吗?”

我牵住他的手,任由马车颠簸他都紧紧将我护在怀中,我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心中涌现太多的感觉。一直到下车我都还迷迷糊糊的。淮南将我唤回神,我尴尬地看着他,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颊边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我开怀地笑了,他的脸更红了。

我挣脱他走在前头,低低地笑着。真好,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会遇上这么一个他,幸好这样的他只属于我,我自私地想要独占他。但是一直以来都是他留在我的身边,从来都没有怨言,唯一有的只有担心和害怕。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了,我会成为与你并肩的人。

进到守安阁便看见桌上放了一件银红暗花梅纹百褶裙,纹样简单。我换起身,与淮南朝着清凉殿走去,路半之时便遇上凌云木,他打了招呼便匆忙往前走。我转过头,看他似乎是往兵库去,这无缘无故为何上那里去了?

没能多想,我们到了清凉殿偏殿,这里是正式的会客殿,寻常我不来这,这回看见还真让我咋舌。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而是古朴的紫檀,汉月身着暗红金丝纹龙黄袍端坐在雕刻繁缛的云龙纹样宝椅上,进去时他正巧低着头与一旁的木二说着话,嘴边浅浅的笑意让他这严的模样消了大半。

太师椅上的木二依靠在扶手上,椅的上段浅雕云纹,中段凤翔九天,气势磅礴,下段镂刻如意纹,底部镂亮脚透空。而坐着的木二身着朱红缕金凤袍,头饰九天凤冠,气势凛然。

再看看自己和淮南,我认命地低低头,上前按照先前所教的礼仪行了回门礼,从木二手中接过一只磨金云纹项圈,上头系着刻金云形平安如意锁。我想了想,最终没明白这平安锁是什么意思。

木二笑着摇摇头:“昨日喝多将礼物带回来了,今日便还上了。”我吃惊地抬头,只见汉月宠溺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责怪之意。这回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汉月唤我们起身,又让人搬来椅子。说了几句闲话后木二便朝我挤眉弄眼地,见我没领会她的意思,她干脆一把将我拉到后头。

我不解地询问,哪知她此刻却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一句来。“那个,其实,昨天忘记交待重要的事情了。就是,就是行房之礼,我忘记我把嬷嬷赶了,结果因为太紧张就忘了。”我成亲你紧张什么,我默默在心中哀嚎了一句。

但这事确实不怪她,她代替着我母后打点我的亲事,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我自小在军中长大,对于这种事也略有耳闻,算是一早便知晓这种事,但是却没能通晓,亲身力行也大约清楚了。我觉得她现在说这话并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打听的,所以我一下便听到了她的下一句:“所以你们昨晚……洞房了?”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她嘿嘿地笑。这模样着实与她母仪天下不符。她念叨着我就知道。我无奈地抚额,忽然觉得当初汉月一眼认出她是假的太容易了。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傻愣愣的女子呢?

“你……”我吐了一个字出来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叹口气转身准备出去。木二在这时却拉住了我,笑得很是谄媚,搭上她一身庄重的凤袍,着实违和。我提防着她,一般这个时候她心里总打着不好的算盘。

“今日是二十一日,过不了多久便是乞巧节。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她拉着我的手,朝着我撒娇,我无奈地叹气。这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就学不会稳重些呢?这孩子现在的状况才好些,这一会有要折腾了。

“这事她可做不了主,你就别整天都想着到处折腾了好吗?等下次我陪你去行吗?”汉月从外头走进来,身旁跟着汉月,我朝着汉月笑了笑,回到淮南身旁。看了他们夫妻一眼,转身往外走,出门之时听到木二幽怨的声音,带着些许娇嗔。

“你哪一次说话有算数,今年你若不配我去我便自己去!”

“好,我怕了你了,今年陪你去……”汉月无奈的回答让我止不住笑了起来。

一直出了清凉殿,淮南才开口与我解释刚才汉月所说的话:“汉月要我们趁此机会南下游玩一趟,而关于凌云木,我想如今他已经在回边境的路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句话也没交代就离开了呢?”心中觉得疑惑,凌云木从来不会如此的,刚才看见他时明明有机会与我说的,为何却选择一言不发地离去呢?

“公主,这是刚才凌将军交给属下的信件。早上衣服的事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实是那人所为。店家交代今早确实发现那两套衣裙被替换了,可巧那是南歌去拿衣服,店家慌乱间只好将那两件衣服交给南歌。”关岭一见我们出来便上前禀报,我这才想起淮南似乎有告诉我是他在调查早上的事。

我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刚想拆时便瞧见西决与左灵向我们走来。这才想起丞相夫人是有封号的,如今是来受封的吧。他俩向我们行礼,我摆摆手,让他们去面圣。

“还有一件事……”关岭吞吞吐吐,我停下拆封的动作,抬头看他,“穆依和沧海珠执意要跟随凌将军去边关,属下没能拦下。而且,凌将军也同意了。”

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让一个孩子和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大夫去那种地方,他有精力去照顾他们吗?“你不要告诉我说凌云霜也一起去了?”关岭点点头,我无力扶额,这家伙这一次究竟犯了什么病,做事都没有考虑后果吗?

我赶回守安阁,将近卫队的人召集起来,“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给我搜查整个渝城,先以王城为中心向外排查,务必搜出唐太子等人所在之所。我知道他们会易容,但是一个人的教养气质不可能彻底掩盖,所以对象锁定在贵公子上。守安阁主殿的密道也是一个重点,一一排查,找不到就给我封了。”

关冥还没有回来,这件事我便交给关岭和南歌负责了。他们接到命令之后便开始执行。我回到寝殿拆开信件,撞入眼中的是凌云木强劲有力的字体:

我回去了。

只有四个字,看上去还是匆忙中写下了,汉月究竟交给他什么重要的任务,让他如此匆忙赶回去。但是他又让沧海珠和穆依跟随,这说明暂时没有战事发生,难不成边境内部出现了差错,这确实有可能。

“不要想太多,他不会有事的,山月你不了解他,这一次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并非汉月的意思。”淮南将水递给我,伸手触上我的眉。这才发现自己愁眉紧锁,但给他这么一说我更不明白了。“那里才是他的天地,现在一切牵挂都了结了,他自然不愿久留。”

他的牵挂?是我吗?难道他从一开始回来便是来操心我的婚事的吗?真是的,就算这样也无需不告而别,弄到我乱猜一顿。想着,将水杯狠狠放下,“下一次见着他定要收拾他,跟我说一声又不会怎样。”

淮南摇头,不语。我从柜中拿出上一次在凌云木家找到的信件,终于有机会看一下了。母后写给父亲的信件,究竟会是什么呢?我没能想到,是一个很不好的过往,这只是一个女子写个一个青梅竹马的道歉信。我的父亲,母后,父王,最终青梅竹马输给了一见倾心。他们都没有错,错只错在命运的捉弄。

至始至终我都没能想到你真的不再回来了,这一座府邸是属于你的,镇国将军也只有你一人当得,我和乾安都亏欠你了。原以为你不会那么固执,终究是我料错了,但是姻缘之事真的无法勉强,忘了你心中美好的我,我是个不值得你爱的人。乾安的身体不好,这一次怕是熬不过去了,朝堂中的势力隐隐有动摇的迹象,汉月虽说足以当此位,但他心不在此,怕是难以敌过这些人。所以我做主将你召回来,你不要怪我。

“他到死都没有踏进镇国府,我真替他高兴,幸亏他没有见到这封信。”我呆呆地看着母后娟秀的字迹,忽然觉得人生其实挺残忍的,每个人的心都无法掰成两半,就像我无法爱上穆依一样,就像淮南只一心为我一样。“你说,我对穆依是不是太残忍了?”

虽然觉得不合适,但是迷茫总想找一个答案,淮南看着我,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想我还是伤到了他。这件是我们都无能为力,说再多也只是让我们多些烦恼。

第五十八章 夫家生意典当行

“淮南,其实我觉得你不该是这样的。感觉真实的你不会如此寡言。”我坐到他身旁,他低头看着我,习惯性地拨弄我的发丝,我摆摆手想要拦住他,但他却乐此不疲。而对于我这个问题,他选择忽视。

我实在想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整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偶尔才会露出一些人的气息。就算面对着我,他有时也会安静地待在一旁,但是强大的存在感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

“山月想要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吗?”他靠近我,将头抵在我的肩上。他怎么又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呢?难道我又不经意走神了?“你的想法都摆在脸上,我想不知道都难。”

“真是的,每次都得我来猜你的想法,你坦率一些我不就可以轻松许多了吗?我与你又不一样,哪能每次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推了推他,他低着头,正当我反复思索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他突然郑重点点头,应了声好。

我心中觉得好笑,他这不是深沉难猜,而是反应太慢的缘故吧。

“等搜查的事完了之后我们再南下好吗?这一次虽说没能查出那人的下落,但是让关冥他们摸透渝城和王城的结构,对于以后执行任务有所帮助。而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关冥的事解决好,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我站起身来,感觉有些饿了,抬头一看已经快要正午时分了。

将淮南拉起身来,他一下就明白我的意图,“听你的。我听说寻常人家的娘子过门都会询问家中的账本。但是我家的小娘子似乎没有这个意图,难道你就不怕我在外头寻花问柳吗?”他牵起我的手,说这话是眼中有些许笑意,但是脸上依旧淡淡的。

我却惊讶无比,一下便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你还有家财,这事还真是难以想象。我一直以为你是孑然一身。”

他无奈地看着我,“难不成山月一直认为我要依靠别人养才能活下来吗?”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确实,他从十五岁开始便脱离组织,这样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这样他若没有能力挣钱的话确实没能生存下来,问题是他身份特殊,他是杀手,挣钱也应该是杀人吧!

但是像他这样的人,会去做这种事吗?不大有可能,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真是好奇。我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他听,他摇摇头否认了我的想法。却没有告诉我他究竟是依靠什么生存的。我倒是觉得他不吃不喝也能活,想想还真觉得好笑,我还真不知这个奇怪的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倒是好奇,你会告诉我吗?”

“下午带你去,不过有些混乱。”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混乱是什么,不过好奇心却被他够了起来,他也没多解释,我一想询问他便抬出那句食不言来压我,我郁闷地吃完整顿饭。下一次让你也尝尝被好奇心勾着的滋味。

用过午膳之后他便带着我坐马车到了渝城的闹市,我猜想他应该是带我回宅子,没想到却在闹市繁华之处停了下来。我一看,这里有一间妓院和一间当铺。我冒了一下冷汗,该不会早上才说下午就要践行吧,别是带我来见识一下的呀!

“想什么呢!”他敲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将我带进当铺。我暗暗地笑了一下,真是的,这都想什么呢!这时眼尖正巧看到南歌在街上晃荡,我喊了她。

“公主,驸马。”她向我们行礼,我摆手。记起她不曾见过唐太子,而如今她也没和关家的人在一起,在这街上也是找不着人。所以我干脆让她跟着我们进去。

一进门见到这里的客人还真不少,我们一进去有人迎上来喊了淮南一句东家。原来就是这里啊,他一个杀手来开当铺,怎么都有些销赃的气息。我在心中暗暗地笑着,没想到他又看出我的想法,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推了他一下,打量着这里头的布置。

与寻常的当铺一样,这里也筑了一个高台,开了三个窗口,看样子还是分类的,大约是珠宝类,武器类,还有一个……呃,怎么说,有些奇怪。“那个窗口是干什么用的?”我向淮南询问。

那个招待我们的人倒是热心为我解答:“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个窗口是专门用来救济苦难百姓的,我们这里每日收入的十分之一都会用来救济百姓。到了一定时间,就会有乞丐流民来这里领银两,好歹有一顿饱饭。”

十分之一?这里的生意看来不错,十分之一的利润应该很多,我想这里的伙计大都是淮南就下的,就像三年前那个老汉还有丛林中那对夫妇以及穆依,他并没有像传言中那么残忍,他用着他的方式帮助着别人。救济别人大约与他小时候的事情有关吧。

“救济他们不如教会他们谋生的方式。这样来便可减轻这里的负担,这样便可将银两用在更需要的地方。人如果一昧受助,便会养成依赖,难不成你们要养他们一辈子吗?”我欣赏他们的心,但是方法并不可取。

“按夫人所说的做。”淮南开口,我脸一下便红了。那招呼我的人一下便改口称呼,我摆摆手,心中有一些小欣喜。“娘子。”淮南看出我的窘迫,故意在我耳旁轻轻地唤了声,我觉得脸红到耳根去了!

我又环顾了一周,这里并不像他所说的混乱,井然有序,各种礼节都做得十分好,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注意,这里的人大都会些拳脚功夫,而且有的功夫还不错。

随着那人的脚步,我们向里堂走去。没想到一进门就给人拿暗器扫了一下,我别过身,躲过这一镖,回过神来只见一穿宝蓝留仙裙的女子像我袭来,我一个下腰躲过她的攻击,同时抬手就着她的手一抓,她倒是灵活,一个反手便挣脱。我前进一步,翻身扯着她肩上的衣物,一个用力便将她摔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南歌看她倒下,在她起身之前将她按倒在地上,“少主,这丫头这样子欺负我,你要给我报仇!”

少主?我顺着她的眼光,只见她瞧的是淮南,便冷笑着:“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位公子,若是您不满意尽可冲着我来。”

“你放肆,竟敢这样对着我家少主这样说话!”地上的女子又挣扎了一下,见没能挣脱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瞧着淮南。原来这家伙还有爱慕者。我原以为这冷冰冰的模样不会招蜂引蝶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该不会这个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情敌吧。真是的,要是早知道有这麻烦事我就不和他成亲了,我们关家的规矩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既已拜过关家的高堂,想要纳妾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不解释,不然还是给他一封休书好了,太麻烦了这件事。

“你敢这样做我和你没完。”淮南的声音从后头想起,南歌在一旁提醒我说刚才我不小心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了。不小心,这一次我还真没不小心,我转过头淡淡地看着他。他眼中有些恼怒,我直直看入他的眼,良久,视若无睹地转回身来。

这一次我是真的生气了,“有你这样子做的吗?我不过第一次进到你家门,便有这么好的待遇,是不是下一次我进来需要备好一副棺材再进来呢?”南歌似乎没料到我会发狠,我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如此在意,一时间进退不得。

他没有回答,我看了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开,他拉住了我。

“山月。”他看着我,良久,“对不起。”

“少主……”那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中没由来地划过一丝快感。脸上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与他相似的神色,我冷笑着,不予置否。

“要我不生气可以,我要那个东西。”我指着架子最高处的一个木盒子,那个盒子本身雕刻得就很精美,但是真正让我动心的是那个东西传来了隐隐属于他的味道,那种混着独特檀香的气息只属于他。

“取下来。”他淡淡地说道,无奈地看着我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从一开始你便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吧。但是你可算错了,今日来便是取这东西的。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笑着,直接忽视地下女子发出的怨恨的目光。

我没有理会他说话,接过那个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木镯?”我疑惑地拿出来,仔细闻了闻,确实有他身上的气息。“你雕的?”我又问了一句,他点点头,拿过那只木镯,往我的左手一套,刚刚好。“什么时候雕的这个。”

“忘记了。”他摸着镯子上的祥云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我的问题。“还呆在这吗?”他问了句,我想了想,忽然想起他先前所说的话,一下子便来了兴致,转了转,靠在柜台上笑了笑。

“这不是来查帐本的吗?当然要看看,不然你在外头偷人我怎么办呢?”说着自己还觉得好笑,他走到我身旁,眼中有着不可见的笑意,向着柜台里头的人吩咐了声,那人便将账本交了出来。我翻了翻,看得我眼花缭乱,摇摇头交还与他。

“公主小心!”南歌从另一头朝我奔过来,我转头看见刚才那个女子朝着我们撒了一把红色的粉末,淮南一下便捂住我的眼,我听见女子凄厉的喊声,同时眼睛变得刺痛起来。

第五十九章 将女不安惊梦醒

“不要杀她。”我将淮南的手拿开,闭着眼,“让所有人都离开,我要和她说说话。”这时南歌将湿毛巾递给我,我接过捂住双眼,感觉身旁的人疾步离开,身旁的淮南接过毛巾,将我扶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是我疏忽了,等会就好。”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我笑了笑,跟他说自己没事,顺便让他也出去,让南歌一个人留下就好了。他抓着我的手,良久才离开。

他一出门我立刻便收起笑,我一而再,再而三让步,既然你不领情,就休怪我无情了。我将毛巾交给南歌,起身走到她身旁,向着血腥味的地方走去。“姑娘,怎么称呼呢?”我扯开一抹笑,带着冰冷嗜血。我本就不是什么善良之人,今日只能算你倒霉了。

她哼了一声不答,我笑着,“如今你已是案板上的肉,我杀了你易如反掌,你不怕死吗?”我蹲下,细细地嗅了她受伤的地方,我若没有料错,应该是腹部受伤了。还真是没想到,淮南身上还藏着暗器,下一次得好好找找,这么久了我都没能发现。

“你觉得我会怕你吗?你杀不了我,少主是不会让你杀我的。”语气倒是狂傲,我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不爽。

“少主是吧?你一说我就想让你死在他面前,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呢?”我笑着,转身让南歌叫淮南过来。“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说你爱他,他只属于你这类傻话。我最讨厌听这种话了,傻得不行!”

“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得上少主,你这个丑八怪。少主只是可怜你,他最终还是会明白我对他的情意,到时候你的后果便只有在一边哭了。”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癫狂来着。

这样的女子最可悲了,既可笑又可恨,一点都不能让我对她产生些许怜悯!淮南从后头走来,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听着地上女子楚楚可怜的低泣声,心中烦躁得很。站起身来,让淮南将身上的匕首交给我。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交给了我。正是这个迟疑让我觉得这个女子真的不一般。

“她救过你?”我没有接过匕首,而是淡淡问他,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这也许就是来之前他跟我说的混乱了吧。他恩怨分明,这女子还真是杀不得。“算了,今天我没兴致了,我们回去好了。”叹了口气,取下手中的镯子交给南歌,让她帮我收着。

“今天是你欠我的,我记着的。”我将手递给他,心中觉得有些累,摇摇头,他牵过我的手,又将我抱了起来。轻轻地问吻过我的发丝,以此来表达他的歉意。“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悲。大抵天下女子都有这么一颗占有的心吧。”

“山月有吗?”他轻声问道,往外头走去,出门的时候我感到阳光直射到我的眼皮,暖暖的。

“你觉得呢?”我反问。没有笑也不恼怒,说出这句话之时心中意外的平静。我其实很清楚自己有,我强烈地想要占有他,所以我在刚才没有躲开,所以才让自己受伤。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卑鄙!

回到守安阁时已是日落,守安阁点起了红烛,我的眼睛在晚膳时分也恢复了。饭后淮南出去了,我一个人闷得慌,便捧着一本《〈诗经》研读起来,这一来便陷入与凌云木的回忆中了。

自小时他便将这书读个通透,不是爱在我身旁显摆两句,当然后果便是让我告了密,父亲便会让他被枯燥无比的兵书,这个时候我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一句一句的读着,这一读,我们便长这么大了。他已长成像父亲一样的男子了。这一次分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南歌在我看书之时向我禀报,说是那个姑娘已经死了。我放下手中的书,静静地看着红烛燃烧,摇曳的灯影交织着飘洒的合欢花,一切,都安静了。

淮南进来的时候我便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杀她?”我淡淡地开口,声音是我没料到的冷然,我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没有答话。

我们身上都是背负着人命的人,正是如此我们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我不相信这件事是他做的的,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证明了一切。“对不起。”我低声向他道歉,我不知道是在为自己怀疑他而道歉,还是为自己询问这个问题而道歉。我将头埋在膝盖中,不可避免地悲哀着。

我是这一件事最大的凶手。无论杀了她的人是谁,这件事都是我促成的。我是个不祥之人,我身旁的人都会因我而受到伤害。心中越是在意,事情就越是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

“山月,不要总是将自己禁锢在我无法靠近的地方好吗?”他抱着我,语中与我有着同样的疲惫。我们像经历了世事沧桑的人一样对着世间万物都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山月,这一件事我会亲自查清楚的。你累了。”

他见我没有反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躺在里头,迷迷蒙蒙入了梦。

跳跃着的梦境,闪烁着暗红的衣服。父王暗红的皇袍,母后暗红的凤袍。他们嘴角带着的笑意,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变得迷糊。走到尽头却变成了素白的丧堂,带着白海棠的木二,红着眼的我。

“守和,该放下的就放下……”父亲临死前的眼泪,滴落在暗红色的衣袍上,苍白的脸,解开衣服时深入心脉的伤口,那件该死的暗红衣袍掩盖了一切!谁也不会知道那个纵横沙场的铁血将军竟会因一个女子而自杀。

是他抛下了我,害怕暗红衣服下掩盖的鲜红的血,那些跳动着无尽感情的血掩盖在这暗红下,从此便让黄土掩埋。如果不是那件该死的暗红衣袍,我一定可以发现他的伤势,这样他便会为我留下,哪怕人间寂寞也会陪着我。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他的眼泪成了我的梦魇,纠结在我的悲伤中,成为我心底最恐惧的梦。

“守和,该放下的便放下吧!”

我一下便惊醒,恍惚间似乎看见自己手中沾满了鲜血,就像那是不经意间的拥抱一样,满心的悲伤化作恐惧。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

“山月……”忽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感受到他身体的冰凉,不自觉地抬起头。不喜欢,不喜欢一切带有血与泪的事物,却不可避免地要去面对。“别怕,我在。”温润的身后,像水一样滑过我不安的心。一天的时间内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淮南……”我的声音变得脆弱无比,一旦黑夜降临,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我的眼前流露着。将士们暗红的血,父王母后去世的画面,父亲自我了断流出的鲜血,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干涸的血液,流淌在我的身体里,不安和恐惧交织着,入我的梦。我是个满身罪恶的人,这个世间,大约属我最不可饶恕了。

“淮南……”我往他怀中深处钻了钻,只有他的胸膛才是我最安心的地方。“我好累,我想要逃离,我不想要当山月公主,我不想要当守和,我痛恨将星这个身份,我也不想要知晓什么。我只愿花一束,酒一壶。为什么这个世间要让我背负这一些,为什么要让我拿刀,我害怕看到那些流出的鲜血,我只是想要懦弱地逃离。”

我跪着,十多年来的情绪第一次在这深夜中崩溃了,泪水无法洗净我身上的罪孽,也无法涤荡我罪恶的灵魂。在我死后,我是注定要下阿修罗地狱的人,再大的痛苦我只想赎清我身上的罪孽。

“山月,我的山月。”我紧紧地搂着我,我们都是命运无可逃蹿的罪犯,我们只能在彼此的怀中取暖,用自己微温的体温来温暖彼此。“你在,我在。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最后一个拥护者。不要担心,我在。不要怕。”

一直以来,他都在说这句话。不他一直在用他的生命践行这句话,在感到温暖之时一种可怕的感觉充斥在我的脑海。丛林中崩碎的石块,梦中女子似笑非笑的话语。一切都好像预兆着一种不好的结局。但是我舍不得他,我们都放不开彼此。

欲火,一点即燃。

夜是最撩人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和欲望,交缠着的心抚慰着彼此的不安。隐没在黑暗中的情欲散发着沉醉的芳香。窗外的合欢花不声不响地的飘落着,月光洒下迷乱的光芒。

“山月,如果让你选择的话,爱,江山,你会如何抉择?”

爱,江山。汉月和他,我的选择?如果是我的选择,我会如何呢?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如果之上,一切都没有如果不是吗?

“我没有选择不是吗?”我黯然开口,声音隐没在黑夜中,红帐轻晃,掠过半丈春光。

第六十章 家常便饭宴宾客

次日醒来发现浑身酸痛不已,身旁的淮南还未醒。我蹑手蹑脚跑下床,看了一眼天色,都已经辰时了,难怪肚子空空。洗漱过后打开门发现南歌领着关家族长在外守候着。我急忙让南歌将他请到正厅。转过身来发现淮南已经醒来。

我一下便瞧见他锁骨处的青紫,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脸也是红红的。

昨夜真是不知为何便成那样了,这是在没让我料到。想起昨夜他身上的冰冷,又想起他成婚前的压抑,一下便又觉得他其实是有预谋的,这真的是有预谋的吧!怎么一下便让他勾引了去呢?想想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但是将心中隐藏多年的心里话吐露出来,真的觉得自己放开许多,果真如他所言,是我将自己拘禁了。这世间之事若真的如我们选择的话,怎会有这么一个乱世所在,民不聊生的现状又怎会处处所见。既然无法选择,便只能挣扎,苦苦求出一条可行之路来。

“今日我们就当一日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可好,我们等会便出去。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说,我饿了。”我跑到床前,半跪在床上,看着他略带睡意的眼觉得挺难得的,一下便出了神,直到他在我而旁轻吹一口气时我才红着脸跳开。

“一切都听娘子的。”他轻轻地笑了,嘴角扯开些许弧度。我想这是认识他以来他笑得最开怀的一次了,但是他说的这话却让我脸更红了,我支唔了老半天没能想出一个词来反驳他,挫败的回头往正厅走去。

才不会告诉他,我喜欢他喊我娘子时的模样,温润沙哑的声喉,带着刚醒时的迷离,这样的他本身就是一个祸害!不可以让他太得意忘形了,否则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在我生出这个想法之时我便知道自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所幸我在他的眼中是唯一的,我们在彼此的眼中都是不可替代的。

“草民见过公主。”一进正厅关家族长便向我行了正礼,我走到他身旁将他扶起,由将他请上座。

“山月受不起这礼。你即是长辈又是关家的族长,按理来说应当是我向你行礼。若你不嫌弃,便与他们一样唤我守和或是山月就好了。我想这次你前来必是为我昨日那封信而来的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所说的,觉得无假。”我为他倒了杯茶,他伸手接过。

“但是这世间如此之大,关家沦落在外的孩子岂是那么容易便找到的。我年事已高,撑不了多久了。这族长之位现如今还没有下落,关家上上下下都蠢蠢欲动,而今公主又不肯回关家主事,到时若是我倒了,这关家总归要散了。”族长眉头紧皱,想来为这事他也操了不少心。

我朝他安心地笑笑,“我这不是告知与你了吗?这人将会娶罗姓女子为妻。时机到了,他便会回去的。此事你便放宽心吧。”他哭着脸笑了笑,“对了,昨日去送信的那个孩子如何呢?”我转移了话题,向他询问关冥的表现。

“这个孩子,我记得他是淮安收养的第三个孩子,如今都将近三十了吧。到如今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不过倒是个伶俐的人。我记得他好像与东街上的教书先生家的女儿挺好的,我记着……”他忽然醒悟过来,惊奇地看着我,我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这件事,说出来就不好玩了。“族长,这事便让它顺其自然,命途终有所归,时间到了便成自然。但是我想提前告知与你,这关家散落是迟早的事,而且,关家的劫难很快就会到了,还希望你可以早些准备。”

我隐晦地将那个秘密透露出来,关家的存在只是为了那个秘密,现在秘密已经泄露出去了,那么关家的存在也是岌岌可危的了。“关家是没有下一任掌灵的,我这样说你可知晓吗?虽说下一任族长会有后代,但那时的关家将会没落,三年之内,若那个秘密昭告天下,关家便会隐没于历史。”

“这……”他脸色青白,久久无法回神,我低着头不语。良久,他深叹口气,“罢了罢了,这些总归是命,老朽愧对祖宗啊!”

“族长这么说可不对,这关家的命数早在久远时期便已定下,这世间分分合合,关家也需经历一番沉淀才能名史垂青。一切皆有定数。”很难想象自己能够说出这些高深的话,我觉得母后当年诓骗他们真的不容易啊,幸亏关家掌灵的话一向都被奉若神灵,若如不然,这些无稽的话怎能瞒过这老人呢?

关家掌灵一直以来都在为这那个秘密欺瞒关家所有人,但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暴露了,所有的秘密早已被母后出卖了。二十五年之约已经到了,所有的安宁也将打破。我丝毫都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拯救整个关家。我这预言无论是对还是错,都是一个警醒,当然,我比任何人都不愿意它成真。

“这些闹心的事就暂且放一边吧。既然你过来了,便留下来与我们用午膳吧。我们守安阁的御厨可是你的孙女婿,趁这机会放开所有的恩怨,当一回寻常百姓可好?”

“这……好!我可求之不得!”族长说着开怀地笑了起来,我让南歌过去告诉淮南这回事,便接着与他说一些寻常小事,他也告知我一些关于我母后小时候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父亲自小便跟在母后背后追着跑,结果还是让我父王勾走了他心爱的女子。

而后我实在肚子饿惨了,便让南歌招待他,自己独自一人跑到厨房中来。暗红的背影,我突然间想要捉弄他一下,便蹑手蹑脚向他走去,没想到一到他身后他便转过身来,到是将我生生下了一跳。

“你干什么吓我!”我拍这胸口,掩饰着自己的心虚,眼神往他身后的锅探去,他一把将我抱住,“干什么……”我结结巴巴的,一下不知所措。

“饿了?”他将我放开,,手却依旧勾着我的腰,似乎没有想要放开的念头。我点点头,顺道将他的手拉开,叮嘱着他注意饭菜。他看着我,盯得我脸红,一定是这厨房里太热了,这大热天的,这是太热了。“过来帮忙。”

他轻声说了句,我哦了一声,将旁边的菜帮忙洗了切了,之后便坐在一旁看着他掌勺,他不时会回过头看看我。通常我都是在看着他的背影发愣,所以他一回头我便赶紧低下头,佯装没有在注意他。虽然我觉得这个做法真的很蠢,但是我还是不自觉地低头,仿若是一种天性。

好不容易熬到正午时分,此时我已经被菜香勾得我直流口水。但一想到还有客人,便没有偷吃,若不然我早就抛却所有该有的礼节开动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真的饿了。真的!

“是这样吗?”淮南的声音忽然悠悠传来,我不解地看着他,瞬间才回过神,我这是又说出哪句话了吗?没有啊!“山月的想法都写在脸上,我想不知道都难。现在已经可以开动了。你过去将族长请到正厅,我这就端过去。”

“好。”我笑着应了一句,之后转身离开。回头一想发现自己真的像个小娘子。原来,自己也可以当一个普通人,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有自己的夫君。粗茶淡饭,有他在便是珍膳佳肴。

午膳只有四人,在守安阁中,南歌一直都与我们同桌吃饭,所以一开始我可以看到族长眼中的疑惑。我笑了笑,不作解释,他想了想也就释然了。虽然说是招待客人,但是我觉得淮南只会那几种菜,所以也没有什么奇特的饭菜,都是些寻常人家都有的菜式,但是他做的菜有他独特的味道,就连族长都连连称赞好吃。

“既然是招待客人,你便把你珍藏的酒给拿出来,我想族长也想尝尝这味道的。”我变着相让他将那梅花酿交出来,你低着头思索了一会,然后郑重地告诉我们说在宅子那边,我听了直郁闷。一下便感觉菜的味道没了一些。

“你就别总惦记着喝酒了,以后我让你喝个痛快,不过下午要出去,你就算了吧。”他贴着我的耳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抬头只见族长意味深长地笑着,南歌的脸了红红的,我更加郁闷了。明明什么都没有,被这么一看我倒是脸红了。

一个难堪便将淮南推开些,族长笑着说道:“年轻人嘛!我老头子也是理解的,我也是年轻过的!”说着还大笑起来。我看了一眼淮南,只见他淡然地吃着饭,还夹了一块鱼肉到我的碗中。这……

这是故意的吗?我突然想起他昨日思索老半天答应我的话,这该不会就是他表达自己想法的行动吧,这算是隐藏在内心中小小的恶作剧吗?这样的他,着实让人惊喜。

“山月啊!我知道你夫君长得好看,但是这好看不能当饭吃啊,你这光看着他不吃饭能饱吗?”族长的话语让我猛地回神,一下便有种想要钻地缝的冲动,脸红到耳根子去了。脸上尽是热辣辣的感觉。这族长,年轻时定没个正经模样。

第六十一章 错逢喜娘系姻缘

午膳之后我和淮南便一同乘坐马车来到了渝城闹市,现在这个时段除了酒楼估计也只有妓院比较热闹了。天公不做美,我们一下马车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无可奈何只能在别人家的屋檐下避雨。

“这可真是特别的一日。”我伸手扶住这下落的雨滴,看着这晶莹的水从指缝中滑落,笑了笑,淮南神我护在怀中,伸手阻止我,我倔强地不肯放下。“这是天在涤荡着世间的所有悲伤,这场雨过后,便会是明媚的晴天。”

“总在想这些奇怪的事,山月,有时你应该过得简单一些,让你自己的心好过一些。”他看着我手臂上的衣服都湿了,微微皱眉。“好了,该玩的都玩了,便好好呆在这里头可好,这下子感冒怎么办?”

“这不是有你在吗?”我将手放下,抬起头竟发现我们躲雨的地方竟是西决的府邸,我大量着,实在没有欲望去敲门,我同淮南说了说,他沉思了一会,突然像想起什么事一样,眼中有一丝疑惑闪过。“怎么了?”我开口询问。

“那个左府家的二小姐,感觉有些熟悉。”环住我的手紧了紧。我转过头竟然看见他眉头紧皱。“想不起来。”他低声补了一句。

我哼了一声,佯装生气的模样。“这位公子怕是遇上美丽的女子都会觉得熟悉吧,我知道男子一般都是这样追求女子的。”说着转过头,心中切切地笑了起来。这个时候雨也停下了。真是夏日的雨,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若是山月真为我吃醋,那该多好呢?”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声音低低的,像呢喃,又像无意间的感概,但他总归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要表达的,虽说这话让我有些难以回答。

我离开屋檐,转过身之时阳光正巧出来了,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我低下头,往闹市的中心走去。谁说我不会呢,只有我自己知道吧。“相公,走吧。”我停下脚步,回过头伸出手。他愣了一下,接着没有犹豫接过我的手,掌心相对,是不是心也会相互交印呢?

然后在人群中间我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说了要当一日普通夫妻,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寻常男女是不会像我们一般招摇过市的,这一下便引得许多人注目。我们一下便落荒而逃。逃到了一间……媒人馆!

“这个……我们……”我支支吾吾地想要说明,哪知这媒人太过热情了,一下便将我们当成是要成婚的情人,堆满笑脸向我们迎来。

“姑娘不用害羞,这姻缘天注定,既是成了便让我来为你们牵一线吧。这郎君长得可真是俊俏,与姑娘是十分登对呀。来来来,来这里坐着,这年头遇上像你们如此登对的还真是难得,今日你们是我第一单生意,我就免费为你们牵红绳如何?”她殷勤地招待我们,我拉拉淮南,想要见识一下这民间究竟是如何牵线的。

淮南几不可微地皱了一下眉,我自动性将其忽略了。媒娘从里屋拿了一根红绳出来,然后让我们将手伸出来,我抓着淮南的手伸了出来,媒娘这会知道淮南是个难伺候的主,有些怯怯地在他的右手腕处系上了绳子,有绕到我的左手腕处,边系还边说着吉利的话。

只是淮南至始至终都那一个表情,就我一人还是好奇地盯着,没有一点害羞和期待的模样,媒娘似乎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将一切礼仪行完。“娇女喜逢俊俏郎,千里姻缘一线牵。一愿夫妻常相守,二愿夫妻常相伴,三愿子孙满高堂。月老红线见姻缘,但愿妾郎意志坚。莫要彼此相违背,同心同意永相随。如今喜娘愿见证,眼前男女成姻缘。”

这话倒是有趣,我推了一下淮南,站起来向她道谢,并说明我们已是夫妇,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开口:“女子成婚之后要挽发,夫人这打扮是未成婚女子的装扮,似乎不太妥当。”

淮南听了之后上下打量我,我被瞧得不知所然,正像开口询问他便悠悠说了一句:“着实不妥。”这话一说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便只淡淡地看着我。我让他将喜银交给媒人,虽说没什么用处,但是着实让我开心了。

常相守,常相伴,永相随。

这是这世间多少痴男怨女一世的欲念,我逃不过这尘世最大的苦难,我躲不过情和欲,我也痴想这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次出来太阳倒是温和了一些,但是这集市上确实没有什么可逛之处,再加上淮南的容貌太过招人,我也害怕在这遇上认识的官员,便索性打定主意往南边九灵山走去。这九灵山在这个时间挺荒凉的,但是山顶有一座庙宇,这庙宇在日落时分总会敲钟,所谓点滴钟声,安人心魂,这地方,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

一路上倒是幽静得很,这山并不高,但在山腰处有一弯清泉,途经此地,我们便席地而坐。坐在潭边,赤脚泡在清凉的水中,一股凉意直冲心脉。我惬意的窝在淮南的腿上,他随意地拨弄我的发丝,我摆手,他将手抽离开后又继续拨弄。

我无奈地放弃挣扎,这人怎么就这么奇怪,还能对我的发丝玩上瘾,无聊!

山明水秀,流水焦急着岸滩上的岩石,击打溅出朵朵水花,空山新雨后,这盛夏时节的雨后空山有着一种热气腾腾的气息,流水蒸发成空中氤氲的水汽,一种飘渺之感却在斜阳的照射下闪现出金光,远处的虹彩也显得隐约。

日要落下了,我站起身来擦干净脚,淮南在我身边不紧不慢,我看了都显着急,哪知他却先我整理好。我有些郁闷地看着他为我拍拍身上的灰尘。

“我记得那山上的庙宇是敲钟后边关门的了,到时候我们可得在人家门口过夜了,赶紧走吧。”我拉着他的手往上爬,他不挣脱也不赶前,我俩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山顶,正巧遇上了要去敲钟我小师傅,我们便跟在他后头往顶峰的青松走去。

钟声伴随着日落,我在这钟声下不自觉得合起双掌,虔诚地朝拜。

世间飘渺不过一瞬间繁华,红尘踏遍也只一声叹息两行清泪。正如佛言:一切唯有法,如梦亦如幻。

钟声响了十三下,我缓缓睁开双眼,无疑间撞上了淮南忧伤的眼。淡淡的,却又是那么清晰,我感觉我们之间咫尺天涯,望入彼此的眼都是迷茫和忧伤。亦或者说,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绝望,那是他来不及隐藏的情绪,无意间却让我捕获了。

这是他许久没有露出的神情,这十三下终声究竟拨动了他心中那一根弦。我们彼此的心中都有着不可说的秘密,就像我的梦和他的绝望。这些都是属于我们各自的秘密,木二说过,有些话,不当讲莫讲,不当问便莫要强求。

只是我想抚慰你不安的心,我可以等,等到这个秘密变得风轻云淡,等到彼此都可以倾心相诉。

走到他的身旁,我在他眼前摆摆手,朝着他笑着,将手指向庙宇方向。钟声响过,此刻已是做晚课的时间了。飘渺的烟雾,隐隐约约的佛语吟诵,仿佛从悠远之处传来了阵阵檀香,我们望着眼前这一切,似乎自己已和这九灵山化为一体,共同吮吸着大地的灵气。

“二位施主,天色已晚,今晚便在居安寺宿下吧。”小师傅朝着我们行了个佛礼,我们也敬了回去,只是这居安一次让我想起了母后,感觉我一想起她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下子对着佛寺充满了敬畏感。

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还真是与我父王母后有关系。感觉自己总是在走父王母后走过的道路。不过也是,他们看起来便是闲不住的人,没事肯定会随处走,就像我们现在一般。

“小师父,这僧人的庙宇怎能宿女客,这似乎不符规矩?”我向他继续询问,他笑着告诉我,这居安寺是和尚庙和尼姑庙共同组成,相隔也只有一堵墙罢了。这倒是新奇。他告诉我这尼姑庵是后来才有的里头只住了三个尼姑,这三人之前与我父王母后一同来过,母后过世后她们三人便搬到这里来了。

这么一说,这三人有极大的可能性是母后的侍女,那么她们来到这里又是为何?

说话间便来到了居安寺,我认真瞧了一眼牌匾,这三字还是我父王的笔迹,看来他们还挺钟爱这个地方的。这也是,儿时我便知道他们无意帝王之位,所以才会教出我和汉月这两个向往田园生活的孩子,或许我们心中都向往着有这样一片净土,安度终生。

刚要像斋房之地行进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碗碎的声音,我转过头,只见一四十多岁的妇女将碗中的米全数洒落在地,她愣愣地盯着我们这边看。双手些微地颤抖着,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良久,我发现她的眼中,只有我一人,这也就是说,我是让她震惊到连碗都摔碎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与苍老,语气却是惊奇与不可置信。她颤抖地开口:“淮安……是你吗?淮安……”

第六十二章 红尘惟愿在君旁

“不,你不是淮安。你是山月。”她匆忙向前走来,语中有些许失落,却也有些欣喜。“山月啊,都长这么大了。你母后呢?”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但在看到我身后的淮南时却闪过一丝诧异。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淮安太后早在几年前边过世了,您与我母后有何关系,为何又认识我呢?”我直觉眼前之人与母后的关系非同寻常,她听了之后眼神一下便黯淡了。但是却没有其它的情绪,若是有,也只是一点点的怀念罢了。这与刚才她见到我时所表现出来的欣喜有着极大的反差。

“我便是居安,我也是关家的人。我遵照你母后在这里守了将近七年了,如今你来了,也是我使命了结的时候了。去吃晚饭吧,今晚我想与你单独谈谈。后面这位便是你的夫君吧,果然这一切都是命,都是不可更改的。”

我看着她回头将弄撒的米捧起,看着她离去,思索着她话中的意思。淮南没有什么反应,拉着我吃了斋饭。我觉着与她的谈话应该是很久的,保不定还会扯到一些陈年往事,但是当我推开她的门时她便将一封信交给我后便安静地看着我,那是一种慈母的关怀,不参杂任何东西的那种。

泛黄的信封,看起来比我的年纪还大,上面空白一片,在角落还有被水浸过的痕迹。我可以肯定这封信中有着某些重要的信息。我看着她,等待一个解答。但是她并没有请我进去,我们只是站在她的门口,我看着门里头散出药香,我并非大夫,自然无法断定这是什么药物,但是我看她面色如一般人一样,虽不是极为红润,但也健康自然。

良久,她看着我轻叹一声:“这里头有你母后交代的一切,至此我的使命也完成了。我也没有愧对她了。孩子,现在我想与你说一句话,也许你不爱听。你和你夫君在一起,终究会害了彼此的。”

我看着她,寻求一个解释,她看了我许久,最终将门关起。我似乎还可以听到她最后那一声叹息。究竟,是为什么?

我带着疑问回到房间,独自一人点灯,坐在床上想着她所说的话。将信拆开,里头只有简单的两句话:找到那个秘密,保护它。

她没有说那个秘密在哪里,这让我往那里找!二十五年前的约定究竟是什么?那个秘密是最关键的线索,但是母后却一丝也没有透漏给我,这是否也说明当初她也没将那秘密所在之处泄露出去,但是如此的话,她究竟是拿什么为交易的筹码?我若是君主,要这二十五年的安宁必定需要能够说服我的利益。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些君主答应这个不合算的条件呢?

寺院的油灯很快便燃尽了,我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竟然没有一丝睡意,寻常时间早就睡下了,如今是翻来复去没能睡着。想来想去脑子都清醒的很。原来以为是依赖淮南导致的结果,但是在丛林中我也能够睡下,现如今是怎么回事?

想着又翻了一个身。还是睡不着。这时我觉察到窗被轻轻推开了,心中一下便警惕起来,却在这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不同于这纯净的檀香,那是夹杂着独特味道的香气。心中暗暗地笑起来。我赶忙装睡。

我看他熟稔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躲了进来,心中死死地忍住笑。嘴角却泄露了自己的心。他的手像往常一样将我的腰环住,我一个转身在黑暗中看见他些微诧异的目光。不由得低低得笑了起来。

“公子这是走错门了吧。”我调侃着他,他也没什么反应,一下便觉得没趣。“怎么过来了?”我伸手搂住他的腰,让自己我在他的怀中。

他思索了许久,终于低声在我耳旁开口:“睡不着。”

额……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有多个意思。“你别动手动脚啊!我说你……”我无奈地看着他,他将头窝在的的脖间,我真想问他你的矜持都到哪去了。“我问你一件事。”我将他推离我一些,他嗯了一声,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腰间。我警惕地看了他许久,看他没有要动的念头才松了口气。

“我去丛林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我的身旁?”他愣了一下,我便知晓是真的有这回事了,可是他是如何做到两头顾的呢?他人在我身边我没发现就算了,那关冥他们的训练呢?他们的进步我可是看在眼里的,总不能他还有个分身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又一个转身我在我的脖间。“就将内容写下来,让他们自己练就好了。”他搂紧我的腰,我一下便愣住了。写下了便可以了,这得写得多清楚才可以啊!那又不是武功招式,而是些隐蔽躲藏的技巧方法以及暗杀的技巧。这些真的可以写清楚吗?

“这么好,改天你也教教我,我觉得这个有用,看了就会,你写个几本,说不定我就能与你打个平手了。”我取笑他,一下困意便起来了,但他确实不肯饶过我,搂住我的手愈加用力了。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山月……”他轻声唤我,也许应当用蛊惑一词才行。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朦胧的睡意。我打着哈哈,心中直呼刚才为何不能隐忍些装睡装个彻底呢!“睡吧。”

这……这是在玩我吗?我觉得他真心是在惩罚我,但是究竟是为何我没能知晓,我哼了一句想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对话。结果在一瞬间我想起我今日与他说的,要当一日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他该不会在为这个生气吧?

想想还真有可能!心中掠过一丝喜悦。转身趴在他身上,看入他的眼,定定地,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微勾的嘴角,明媚的眼。“对不起。是我忽略了。”我低下头,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脸微微发红。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在一瞬间便消了气。我笑着转身枕上他的手,左手搭在他身上。

“你说我们以后归隐之时会选择哪里作为我们居住的地方呢?是宅子那头还是桃源那里呢?淮南,以后我们去桃源那里好了,就居住在莫北北和顾亦北的家里。栽一棵梧桐,种一株合欢花,后院我们可以种许多蒲公英,我们会有一两个孩子,也许都是男的,也可能有个机灵的小公主。”

“为什么是一两个孩子呢?山月不肯为我多生些孩子吗?到时每天都会很热闹。”他抱着我,声音依旧低低的,只是我没能发现他语中的忧伤,我的思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相濡以沫和携手相伴。清风拂过,酿一壶梅花冷香洒满天涯。

“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是否会待在我身旁。只要你在我身旁,哪怕没有了一切都无妨。”我抬头吻上他浓密的眉,对彼此的渴望连佛都无法阻止。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所以我们忍住了对彼此的渴望。对于低眉的菩萨,我请求它宽恕我,我想要多留些时日在这繁华红尘,想要呆在他的身旁。

“山月也学会哄我开心了。”他转过身,我瞧见他眼中流动着的神采,安静却是不可遏制的哀伤。他在控诉着,我心里一沉,道歉的话脱口而出。“我早就知晓了。在你的心中我永远都是独特的,但是在你的生命中安国才是你的一切。没关系。我甘愿承受这个事实。但是山月你要记住,人心都是会变的。整个安国你能守多久呢?”

他的话敲在我的心中,他第一次与我牵扯到这个问题。我知道他的立场一直都很明确,但是我确实迷茫不已。我从未想过,自己究竟能够守得这表面和平多久。

“没有关系,你守护你的安国,我来守护你便可以了。一切我都在。”

我恍惚间想起了居安说的话,终究都会害了彼此的。

“把你的手给我。”我起身将灯点起,淮南阻止了我。

“夜半莫要吵人清梦。我知道你想要看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如若有的话,你早该发现了。山月,何苦在意这一些呢。我只是想要留在你身旁。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他将我抱在怀中,心中听到他的回答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不知道,那像勾命阎罗的线在近几日疯狂往上爬,我知晓自己时日不多了。将星陨落,我若要活着,便必须寻求一个解决的法子出来。而一切线索都指向那个秘密。

在他的怀中我终于睡了过去,朦胧间似乎看到他温柔而哀伤的眼神,我不知道是梦还是错觉。感觉他深深地凝望着我,无数次将我刻在心中。这样的他,让我心疼。我想要活下去,想要驱逐他的哀伤,抚平他的恐惧。

佛啊!我祈求你不要将我带走,宽恕我的罪过。我的一生只想要与他相守,我的心拼命地想要为他跳动。红尘万丈,我们只依赖彼此。莫要让命运将我们抓弄。我不贪求荣华富贵,我只祈求佛可用慈悲之心成全这一段寻常的爱恋。

第六十三章 密道探行遇故人

红尘千年,一梦岂是繁华?

次日清晨我们吃过早膳后便动身离开了,刚踏出门时便听到昨日领我们的小师父匆匆忙忙到前院来告知方丈,居安昨夜里圆寂了。

听到之时我愣了一下,之后便清楚昨夜里闻到的药香是怎么回事了。没过多久后山又响起了空灵的钟声,依旧是十三下。悠扬的钟声划破寂静的晨,飘荡在空中无所归依。我想起了那一封已经燃烧了的书信,这一封信寄托了她生的希望,我不知道她是解脱了还是没有寄托了。

“走吧。”淮南牵过我的手。我点点头,伴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下山。与来时的心境不同了。伤心难过时有你带着我,开心时我领着你。淮南,我对你不公平,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些话,我只能在心中说着,现实中我的手被他温暖地包裹着。我是这么自私,这样让你担心的一个孩子。

回到守安阁已过正午,午膳在闹市客栈吃了碗阳春面,正当我打算着回去好好睡个午觉之时我见到了南歌和关岭一同在我的门口守候着。我一进门他们便迎上来了。

“公主,抓到了几个可疑的人,应该是那个人的手下,但是审问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关岭看上去有些挫败,出现问题那是自然的事,能够将人抓到已经是合格的了,原本我就没打算真的找出什么,只是单纯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而已。

“没有关系,看柳含梢便可看出他对待下属还是有一些本领的,淮南过去帮忙审问一下吧,如果不行便杀了吧。不能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了。我们这一次便来个杀鸡儆猴,绝不可再坐以待毙了。”我沉下声,淮南应了一声,我让南歌留下,淮南便和关岭一同出去了。

直到他们都离开视线,我这才让南歌禀报这几日查探左府的情况。

“属下无能,未能查出任何不妥之事,若说奇怪的事便只有左灵姑娘至今依旧在左府当家。按理说着姑娘出嫁了,娘家人不可能再让她掌家,但是左府依旧每日到丞相家汇报,这是奇怪的事之一。还有就是丞相与左灵之间似乎少了点夫妻之情,彼此都生分得很,丝毫没有新婚该有的样。”

我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让南歌也坐下,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继续盯着他们,不用着急。我没有想过他们是否会有奇怪的举动,西决是因为丞相之位才将左灵娶过门的,而左灵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和西决结姻的。这是最典型的政治联姻,所以他们之间无论如何相处都是带着利用的。只是心中总觉得不安心,无论如何,保险一点总是好的,只是辛苦你和关岭了。”

“不会。”她急忙接过我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递给她一杯水,这一下她没有犹豫,接过喝了一口,“属下不明白这事为何不能让驸马知道呢?”

“我说我想讨他一杯酒吃或是我嫉妒他关心别的女子的事你信吗?”我神秘兮兮地朝着她笑,她没能反应我这话中带着调笑,叹了一口气,直接否认我所说的话。跟这女子说话拐弯抹角她是听不懂的。这种直率想必也是不懂圆滑的一种表现吧。

“原本想着要南下的,如今看来真得到乞巧节过后了,不知南歌可有意中人了?”我笑着,掩盖我心中的焦急。必须赶在唐太子之前寻到那个秘密,否则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她茫然地摇摇头。我笑了,起身从剑匣子将弯刀和匕首取出,又来到梳妆台前将头发全数束起。

“走吧。”我领着她来到木二之前的房间,也就是我守安阁的主殿。从我醒来之后这里便没人来打扫了,一推开门边有一股呛人的灰尘味。“回来后要找人来打扫一下。这里是我们最近行动最平凡的地方。”说着我推开那扇衣橱的门。

几月前这里是一切的开端,现在我倒是希望这里成为一切的终点。

“公主,这里头不是封了吗?我们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呢?”南歌打了一个火折子,火光照耀下她的脸打上了阴影,这个曾让我觉得淡漠的女子如今脸上也有着各种情绪。

我笑着回答,“谁说这里全都封了,这里的路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若说封就能够封的话我母后岂会大费周折将密道设在这里。在这其间,说不定有许多隐藏着的暗道。我们小心一点,可别碰上故人了。”

话音一落脚下便踢到一个金属物品,我低身拾起,是一把玄铁打造,刻金镶红玛瑙的精致匕首。此时黑暗中出现轻微的脚步声,离我们不过五步左右,浅浅的笑声是我忘不掉的梦魇。我冷笑着将弯刀抽出,与南歌警惕地看着那人走到火光能够照耀之处。

“公主,多日不见可曾挂念我呢?”缕金黑衣,声音是熟悉的,带着冷漠与些许讽刺,但是这面容却是陌生的。我心中暗暗想着,在这看不清面容的地方你还易容,是不是有病啊!“公主怕是想错了,这才是我本来的面容。如今能够见到公主,还真是三生有幸呀!”

他的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如何看都有一种阴寒之感。“是啊,如今我还活着真是让你失望了,闲话就少说,你光临我守安阁有何贵干。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没事来走走。如果说你想要见见你的手下,这个我想只能去阎王殿了。”

“公主真是幽默啊。”他似乎没有一点要行动的感觉,便站在我面前,想故人一样和我闲聊起来。“说起来你和他大婚我也没送一份好的礼物,赶哪天我一定亲自补上。对了,说起来公主还不曾知晓我的名字吧,说与你听,免得你们一直那人那人地喊。逸云。我叫逸云。”

这人,原来一直在我们身边!真是太可怕了!

“你直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若是要取我的命,怕是你还没那个本事,我俩联手你还不一定能够斗过我们。若是你想取得那个秘密,改日吧,反正你是找不到的。”我冷笑着看他,他亦是不恼。这种人城府最深,丝毫不可猜测。现在的我在他眼中想必还不够看吧。

“公主说笑了。我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希望公主能够好好配合我,免得到时候让彼此难看。”他一下沉声,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刚才的轻松气息全数消失了。

“哼。有话你就直说。至于我交不交代,那得看我的心情。”心中还是忌惮的,我想着该如何应对他,这里空间如此小,逃是没有用的,硬碰硬很难说,但是受伤是必然的。可如今我还不能带伤回去,这一次行动,必须对任何人保密。格外是淮南。

“放心。我没有什么大的事。我只想让公主放了柳含梢。”我吃惊地抬头,这个人居然为了柳含梢来向我低头。这还真是讽刺。

“放了她,太子殿下,我想你是找错人了吧。这柳含梢我可不曾拘禁她。再说了,她不过是一颗棋子,对于你来说,她的死活你该在意吗?”我想起了柳含梢不甘的眼神,染红的手帕,未能出世的孩子。再看看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深深的讽刺。

“她既然是我的人,她的死活只能由我来决定。公主不要为难我,今天我一定要将她带走。若是公主不配合,便休怪我对公主无礼了。”说着他拔出了剑,我冷笑着,对于眼前之人更是厌恶。想必在他眼中,柳含梢是个死心塌地的棋子吧,正是因为如此,这颗棋子才难能可贵吧。

我并没有反抗,看着他的剑到了我的脖间又狠狠停下。眼中露出狂躁。“太子殿下,你既然如此在意她,那你知道她怀孕了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中竟然显现出一丝惊喜。是我想错了吗?在他的心中,柳含梢真的是一颗棋子吗?

“她在哪里?”他将剑放下,眼神又恢复成漠然。但是我从中还是可以感受到一丝压抑着的喜悦。在他心中,柳含梢还是不一样的吧。这样的现实,他知道吗?“放了她。”

“对不起,我没能放她,是你囚禁了她,她早就已经回不去了。太子殿下,我只能告诉你,她到了一个你无法到达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是你亲手送她去的。”说完这话我转身离开,心中有着淡淡的哀伤。属于他们之间的姻缘线,竟在无意间让我们这些外人扯断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再看见他。被我们抓来的人在淮南的逼问下最终还是交代了他们窝藏的地点,但是我们感到之时已是一片狼藉,而在那个地方我看到了一个红锦箱子,打开一看是一件华美的婚衣,只是上面有点点血迹。

我不知道,那是柳含梢还是逸云的。只是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意义了吧。

“你收着这手帕又有何用?山月,你太过善良,对于这些情爱之事太过宽容了。”当我将柳含梢的手帕收进锦盒时淮南便靠在我的身旁感慨道,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依旧小心地收好。“明日便是乞巧节了。到时我们一同出去可好?”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乞巧节了。我笑着答应,却没能料到这一次出行会发生那件让我终身不安的事。

第六十四章 七月七暗巷暧昧

七月七日夜间,合欢花洋洋洒洒地落着。渝城较往常相比更是热闹了。张灯结彩的街道,各处涌动的人群,桥下撑船的船夫唱着悠扬深远的歌。

我们隐没在人潮中,像尘世间万千平凡百姓一样,有着欣喜好奇的心。

“我们便这样随着人潮吗?”淮南将我护在怀中,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觉得这样可不好玩。”

看到奇特的小东西,走过去时却见里一圈外一圈的人,脸颊微红的男女,彩灯下迷离的面孔。忽然间会讨厌热闹,低声叹了口气,失望淹没在人潮中。

淮南轻轻地碰了我的脸,带着我挤出了人群,拐左拐右绕得我一阵晕,回过神时已经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了。我无奈地看着他,外边传来模糊的叫卖神,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不经意间传出的一般。

“你想多了。”

他看着我轻轻的说,尴尬一下便窜上脸颊,脸上烫烫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言,我心中真的在期待什么吗?

“谁……谁想多了!”我躲开他的注视,转身朝里头走去,心中直犯嘀咕。这算什么,近来发现他越爱抓弄我了,我怎么就一直没能识破呢?

我想着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这个人太会藏了。明明没有多少表情,一直以来都是淡淡的。但我肯定他心中一定藏着许多情绪!一双忧伤的眼神根本就是天生用来骗人的,奈何我每次都没能防备他。

所以说,这被他得逞的事说到底还是他高明,而不是我笨的原因。我觉得我还是有灵性的。下一次一定要注意,觉得不可以让他再得逞了。一定要!

“山月要去哪里呢?”温润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前头便是死胡同,再往前可要撞上了。”

“你……”我转过身瞪着他,脸上因难堪更是滚烫了。“那你带我来这里是干什么呢?”这本就是你做的事容易让人想歪好吗?怎么说是我想多了呢!这僻静黑暗的地方,孤男寡女的,难不成我还能天真想着是来听别人热闹来着的吗?

“难道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吗?”他走进我的身旁,将头抵在我的肩上。因着这一句流氓我话,我狠推了他一下。意料之中的,他是没有什么反应的。但我发现他近来真是越发奇怪了,像是比往常更爱粘着我,是因为新婚的缘故吗?

“不喜欢热闹。”他轻轻地开口道:“只想呆在山月身边。”

温温的气息萦绕在脖颈,我笑着环抱他,这家伙,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好听话来哄我开心了。

“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干呆着。”我推离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样待下去可真是要过火了。“走吧,有一件事想让你陪我去做。”我拉了下他,他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我。我无可奈何地对着他,最终回到他身旁,迅速踮起脚尖从他唇上滑过,让后红着脸扯着他的手右拐左拐地走。

然后……我忘记我是个不认识路的人,迷迷糊糊走了这么一大堆了,我早就模糊了,现在我是丝毫也找不到方向了。

眼前的死胡同告知了我已经迷路的事实。我无奈地回转过身,感觉自己离繁华之地更加遥远了。淮南看着我,却摆出不愿领路的漠然表情。

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给他摆了一道了,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我支吾的老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你给带路呀!”我们彼此大眼瞪小眼,他一听我这话不退还进,往前向我更逼近一步了,吓得我给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的男人都是狼。我一介弱小女子还真不敢在这容易容易着火的地方逞强。小女子能屈能伸。我怕你还不行吗?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吗!

“喊我。”他轻声开口,温润的声喉带着蛊惑,眼中分明有着灼灼星华。

“不就一个称呼吗?用得着这么计较吗?”我的声音低如蚊鸣,头给深深埋在胸前。这几日都输了多少盘棋,喊了多少声了,先前我不服气,这么多次我还敢吗?“淮南……可以不要骂?”我弱弱地开口,他向我又逼近一步,我迫不得已有给后退一步。

“要不要?”他慢慢俯身,眼中的戏谑更深了。我后悔我上次让他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你还是多多藏在心中吧!

“你别……”我拿手支住我们之间的距离防止他再向我靠近,这暧昧的气息还真是让我良多感触啊。说清楚些,该有的不安和不该有的雀跃都有了。这还真是让我自己无奈,究竟是谁勾引谁来着的。

“嗯,你说。”他抓住我的手,步步紧逼,我无可奈何地别过脸,掩住我眼中无意间显露出的娇羞。心里叨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都些什么,根本就没有用!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可明明人就在眼前的!

这种感觉让我巴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相……相公!”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推开他,快步折回去,免得等下又被吃干抹净,这种事真的不用发生太多次了,特别是在这种尴尬的环境下,要是真的被推倒……

想想还真是……委屈!

走了许久发现身后没有声响,没有跟上来吗?我转身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却又撞上他坚实的胸膛。“走路干什么不出声啊,存心要吓我啊!”我抬头盯着他,没料到他快速俯身,唇从我的嘴角擦过。

情人间的小动作吗?其实他也不是不解情意的人,至少,他会在我没料到的时候用一些小伎俩哄我开心。

“看我干什么,快点走了。”我瞧见他饶有兴趣盯着我脸红的模样,我一下窘迫到不行。低着头催促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别处传出暧昧的喘息声让我窘迫的同时更是让我脸红心跳。我觉得淮南的小心机还真是……今年的盛夏真是太热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我抬头又偷看了他一眼。在转眼间他的笑便消失了,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看来要让他像凌云木那样毫无顾忌地笑还真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样便好了,这样一个从没有笑容的人肯为我露出笑意已是难得,我不会去苛求太多的。

重新呼吸到人群的空气真是太感动了,脸上依旧是烫烫的,牵着他的手渗出了细微的汗珠,融化在空气中,化作一缕清微的风。剩下的,只有他温和的手掌和宁神的檀香。萦绕着我们的,是他身上无意间散发出来的体温。

“都和你说了不要到那种阴暗的地方,碰到那种事就够倒霉了,你居然还要玩!你知道那叫什么吗?那叫野合!淮南我告诉你,下一次你再敢这么玩,我……”支吾了半天没能想出一个可以压制他的法子。论武功,不用两下估计我得给他压倒,这文的我我还行,但是他属于精通的了,我也试过挑战他,结果可想而知了。

我算是再他手中了。

“如何?”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正如他的表情一样淡淡的。

“你就别进守安阁了!”我朝着他郑重的宣布。我还真是生气了!不带这么玩火的,暗巷也就算了,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非要让我说出这种极有可能被压倒的话,刚才能够逃出来想想还真是太幸运了!况且那种地方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好吗?难不成我们还有去掀一下瓦片,搅一下人家的“好事”吗?估计他没有这个兴趣吧。

“知道了。”他思索了许久,终于应了我一句,我松了口气,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守诺言,既然他说不会便决不可能发生,这暗巷一类的事情看来是不会发生的了。“下一次会换个地方。”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度认真,脸上真的一丝表情也没有!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认真总结出这一句话!我忘记了,这人在某些事情上思索得别寻常人久一些,而一般他慎重思考后的结果总会让我有崩溃的念头。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看着我,认真地又点了点头,好像在告诉我这事他会办到的,绝不食言!

我有点后悔与他成亲了,现如今我有个极度渴望的念头: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我会毫不犹豫给他一纸休书的!

人潮来来往往,我们像这尘世中的两颗小小尘埃,紧紧地依靠着彼此。他俯下身在我的肩膀处,几不可微的皱了一下眉。我笑着打了他一下,他牵住我的手,带着我走入人潮中。

在这繁华中我紧紧地依靠着他,他为我挡住汹涌的人群,我也无需担忧会与他走失。若是这样还能走失,我只能说是天意了。不过我向来不认命。是我的,我便要紧紧拉在手中,就像他一样,我不会放手,只想更加永久地留在他的身旁。

不过,他这样走,真的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我开口向她询问,他想了想,将我往街边带,这是我听到了卖铃铛的叫卖声。这家伙,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要是我以后肚子了,动一下,他会不会便端出一大堆好吃的给我吃呢?

我想应该不会。他明知我想他的梅花酿许久了,可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个影子!

“走吧。”我牵扯着他前行,第一次在人群中拼命地向前挤,而他依旧稳稳地护住我,挡开拥挤的人潮。

第六十五章 月老庙外祈愿树

“夫人买铃铛呢?看看吧,小人这铃铛可是祈愿铃,开过佛光,保管灵!夫人是祈求姻缘吧,买两个吧,夫妻顺心白头老!”身旁的摊贩一边招呼着其他客人,一边还不断拉拢我照顾她的生意。我抬眼一看,这一排尽是些卖铃铛的,难怪要抢生意了。

“你带银两出来了吗?”我转头向淮南询问,他点点头。我回过头向摊贩要了两个。淮南将钱袋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额……“我们家是不是很穷?”我无奈的开口,这几吊铜钱是干什么用的,要是我端出公主架子来,那我还不得给人扣去。

“我不知道。”他也没介意,我怀疑他这钱袋就是拿来摆设用的,哪个小偷不长眼盯上了,那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说。他堂堂一个当铺东家,身上就带着点钱,说到底他还是给人养着的。

“夫人拿好来了,两文钱,下次再来关临。”我从袋子中掏出两个铜板,接过小贩手中绑着红带子的铃铛,好奇地摇了摇。叮铃的响声淹没在人潮中,红带子随风轻微摆动。

“这个是什么?印章。南风当铺?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我将袋子中一小块的玉印拿了出来,好奇地向淮南询问,他看了一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瞬间觉得他真的是给养大的。“上次忘记问你了,你怎么会想到去开一间当铺,而且请的伙计还都是……”

我没挑明,但是我看得出那些人都是些会功夫手脚的人,所以我才会一直怀疑他那地方不正经,太多高手聚集在一起便有一种洗钱的嫌疑了。但是我觉得他们不会,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无欲无求的气息,说白了就是厌世。

“当时他们问我要不要当他们的东家,我没有意见,他们让我把镯子交给他们,然后就是这样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但是又一点我可以确定,他用一个镯子盘下了整个店铺!而且人家还将这个不值钱的镯子当宝供着!

“店里的人都是你救下的吧?”他点点头,我也明白那个镯子被供着的缘故了。“那个镯子你很重视吗?”他没有回答,我便知晓了一切,他压着的并非是一只镯子,而是他生命中唯一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为那个店付出的不仅是一只镯子,还有他的承诺。

难怪当铺里的人整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不过他大概不在意吧。

“这个东西可是宝贝,归我了。”我将玉印放会钱袋中,这是给流动的金库啊,只要认识南风当铺的地方,这东西当钱使没问题,反正人家会买单。

“山月要便给你。”他又帮我挡开人群,走过人群,挤过小桥,终于看到祈愿树的影子了。我暗暗思考着,这钱袋中的钱想必是当铺中的人定时给他装上的,然后渐渐的他们就发现这位金主根本不花钱,所以便将玉印放进里头了,紧要之时还是可以应付的,这样一来他们便省了定期检查他钱袋的活。

“我觉得今日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如愿。”我哭着脸看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这个样子别说是挂铃了,靠近都不行了。人家是祈愿,我们是图个好玩,算了,不和他们抢了。

“等人少了再过来吧,我也想挂一下铃铛。”淮南拉着我闪过一个人,我疑惑地望着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小姑娘的东西来了,都多大岁数!“山月又想多了,只要是能和你一起做的事,我都喜欢。”

我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这个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谁爱和你一起。你爱就自己去。”我躲闪着眼,手脚都不知往哪摆。“走啦!”我嘀咕了一声,拉着他往旁边的月老庙进。

当然,这里头的人不比外头空,我俩挤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少男少女,痴男怨女在月老雕像面前虔诚地祈祷着,火光下一张张年轻的脸让我不自觉露出笑容来。我抬头看着淮南,竟发现他也在低头凝视着我,一瞬间感觉心中暖暖的。如果岁月便这样将我们带走就好了。

“我在想,你老了之时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我看着他的脸,细细在心中描绘出来,“也许还会像现在一样苍白着脸,但一定不会像如今一样冷着一张脸。也许是慈祥的,但是我觉得应该是温和如水一样的。”

他点了一下的我额间,眼中的笑意清晰可见。无意中发现他在这里竟然还可以惹桃花,那旁的两个小姑娘眼睛一直往这边飘,还脸红红的,分明就是情窦初开的模样,与她们相比我还真是昨日黄花了。

“公子,瞧见那边两个姑娘了吗?”我手指向那两个姑娘,她们瞧见了害羞地别过头,但还是不经意地往这边飘。淮南顺着我的目光,那两个女子竟激动得连矜持都不要了,一个劲蹦蹦跳跳。我感慨,年轻可真好。“瞧见你给我惹得桃花了吗?你说说吧,怎么办?”

我佯装不情愿,他倒是没有多少反应,手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勾住我的腰。我一下便躲开,这是要用行动证明吗?我可受不起!

“这算命的可真奇怪,这大好日子竟不愿算姻缘卦,今日是乞巧,除了姻缘还有谁愿意去算卦,真是有毛病!”结伴而行的两个女子从我身旁走过,我无意间便听到了她们说的话,一个好奇便拉着淮南挤入人群,向那传言中的摊子走去。

刚才那两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会不会认为我是个极度粗鲁的姑娘呢?可别为这个学我,这可真不好!

“今日不算姻缘卦,二位请回吧。”一须眉道长坐在桌前,连头也没抬,看着我们投下的影子便开口,他这里的冷清还真是这庙中的一大好去处啊,他这样倒是方便了我们。我怀着小小的心思在他桌前站定,其实就是图一个清净。

他抬起头,我转眼的瞬间看到他眼中的错愕。“今日既然碰见了这两位,我便破例为你们算一卦吧。”

他忽然开口,我和淮南不约而同地透出疑惑的眼光。我们彼此都坚信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信念,他这一开口让我心中不由得怀疑起来。他安静的坐着,任由我们盯着,倒真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但是我不算姻缘,我这人就不信命,不然,道长为我兄长和嫂子算一卦如何?”我指着从外头掠过的两个身影,来之前便想到会遇上他们了,但是如今我倒是不愿去打扰他们。道长并未看见他们,门外的人来来往往,我看见了暗暗跟在后面的南歌和关岭。

“既是如此,便算了。本想着这么多年遇上个难得的命线,却没料到是个不信命的。不信命的好,这样才没烦恼哩。”他叹了一口气,我笑着看着外头,回过神来发现淮南目光炯炯地盯着人家道长看。我推了他一下这才回神。

人群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来询问姻缘,但道长都一概拒绝了。我虽是好奇,但也没那个心思去询问他为何,便与淮南在一旁看着,天南地北地聊着。大多数时间是我在问,他简单地回答上一两句,他无聊便玩着我的手掌,虽说有反抗,但收效甚微,也就任由他了。幸好在外头他还不至于动手动脚,但是我怀疑惹急了他还真会跳墙的!

渐渐的,夜晚了,人群也开始散开了,甚至道长都收摊了,我们这才走出月老庙。临出门前我深深地看着那个雕像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拉着淮南的手奔到树下。途中有一个喝醉的汉子差一点便撞上我,我闪了一下身,之后便听到他边走边破口大骂。

我看着那人跌跌撞撞的背影,没有任何想法。祈愿树在这里是前年老树了,保佑着这一方水土的平安。风一吹,满树的红带子随风飘荡着,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飘荡着,敲击着不安的灵魂。

“给我。”我伸出手,让淮南将其中一颗铃铛交给我。温暖的手掌包住我的小手,打开便是一只带着红丝带的铜铃,小巧地躺在我的手心。我抬起头对着他扯开了笑脸,我感觉自己有点傻,但这样天真的傻气是这一辈子第一次有的。我享受这种没有任何杂念的风。

心是平静的。合起双手,我将手放在胸前,闭上双眼,在心中,这一刻没有什么想要祈祷的,只想这样静静地呆着,感受他身上檀香带给我的安全感,如果有愿,我希望这一刻地老天荒。

风吹过的脸庞,痒痒地,闭眼间感觉他的手牵过我的手,彼此都没有说话,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沉稳的,有力的,让我痴迷着的。

但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我睁开双眼,随着淮南的眼光,看见南歌和关岭向我们走来,神色铁青,甚至有着明显的慌乱,心不禁也跟着慌乱起来了。

“公主,王后摔崖了。”

第六十六章 吾后落崖痛失子

南歌和关岭跪在地上,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来,措不及防。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让你们跟着他们怎么就成这样了,在哪里,快带我过去。”来不及询问太多,匆忙让他们领着我往出事地点去,丝毫没有发现淮南困惑的眼神,这个时候,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赶到时已经封锁了现场,汉月焦急地想要下去寻找,但是西决却死死拉住他。这个时候,西决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带着这一片禁卫军。果真是汉月的好臣子,这个时候最是在前头。我走到汉月跟前,西决这才放开汉月。

“我……”汉月无助地开口,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吐出了不该说的话。

“我下去找,来人啊,给我好好照顾王上,要是少一根汗毛我为你们是问!”我喝了一声,身后的人齐齐回答。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就疑惑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南歌,你和关岭留下来,别让王上下去,一切责任由我来担,今晚的事回头再说。淮南和我下去找一下。”

我转身,却见淮南已经在不远处等着我了,我急忙跟了上去,寻到一个缺口,沿着山路快步向下。我就不清楚了,他们两个这么会来这个地方呢?木二一玩便没有分寸我是知道的,但是汉月总不至于真的答应她来着地方吧。

“你怀疑此事有蹊跷?”淮南扶着我下了一个陡坡,我的手被他拉着,安稳地落到地上。

“嗯,这件事绝对不是个意外,这王后的目标太大,不排除上次那些遣散的秀女怀恨在心,趁此机会作乱。当然,更不排除是逸云所为,我不认为他会轻易放弃。更有甚至,是朝堂上的内奸,掌握住汉月弱点的人。”再跳下一个陡峭的地方,我发觉这崖还真深,得赶快找到她。

一路上也有禁卫军在寻找,隐隐可以看到脚下的火光和呼喊声,心中焦急不已。必须赶快找到她,否则依她的身体状况,孩子……

我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你怀疑西决?”经过有人的地方他们会停下来想我们行礼,我没有管,一心和淮南往下,没多久便超过了所有人,淮南手中拿着从后边人手中拿过的火把,为我照亮前路。

“没有证据我怀疑不了谁,每个人我都会提防。刚才竟然忘记让他们将药品也带下来,这下可怎么办?”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是不受伤那是不可能的事,刚才一时心急便忘了。我们来到了崖底已经是半个小时了,这个时候才想起。这可怎么办?

“我折回去,你一个人在这下头小心一点,遇上危险不要硬拼,打不过就喊一声,后边的人也该下来了,你自己小心一点。”他将火把交到我的手,我点点头,他立刻往回赶。

这是如今最省时间的方法,以他一人,半个时辰应该可以回来。我打着火把,及膝的长草遍野都是,我抬头,仔细计算着她摔下来的位置,长草划破我的手背,根本无心去注意,一面看着地上,耳朵还要不停的观察附近的动静。幸亏没有人埋伏在这里,但是后头的人也太慢了。

火光照耀下我终于看到那个鹅黄色的影子,我赶忙跑到她身边。首先撞入眼中的是她下身被染红的衣摆。而她静静地躺在草丛中,额头破了一道口,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我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气息。

惨白的脸,我抚上她紧皱的眉,却触碰到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她是知道的,她的孩儿在这个世间存活了不到五个月。

不敢搬动她,深怕她身上哪里被摔断了。我只能守在她身旁,看着她眼角的泪水一点一点滑落,也不知是身痛的还是心痛的。身后赶来的禁卫军看到这一幕没一个不吓白了脸上,木二的生命系着他们的脑袋,这群人,没有一个是在担心木二的,他们担心的只有自己而已。

“到这附近找找有没有可以躺的地方,没有的话给我就地清理一块空地出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平铺在地上,剩下的搭个帷帐。”他们听到此话后愣愣的,我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出。“快点给我行动,是不是不要脑袋了!”

我怒吼了一声,他们惊回神来赶紧行动起来。我握紧木二的手,她的嘴里模糊不清地念着汉月的名字,我叹了一口气,几欲落泪。

“淮南。”我看着他火急火燎地赶来,额上遍布汗珠,声音不可避免带着无助,他提着药箱摸摸我的头,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在看到木二的情形却不可避免的低下眉。“救救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什么都帮不上。

“山月,不要紧张。现在帮我一下,去拾一些柴,烧些干净的水,汉月已经下来了,是我让他来的,她身上有几处骨折的地方,等下烧完水后帮我找一下木板之类的东西。更要紧的,是注意着四周的情况,这里有人盯着我们。”

我下了一跳,想要询问更多,却见他已经在帮木二检查了,我走到禁卫军聚集的地方,交代他们的事已经差不多做好了,现在他们上身几乎都只穿着里衣。我看了倒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让他们去拾柴火,我趁着这空挡找了一个破旧了的头盔,这一下才意识到没有水!这个地方哪里才有水呢?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一横,打着火把往更前的地方走去,心里想着淮南说的这里有人,一个劲地小心翼翼。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我终于看到一个水坑里有下雨时积的水,一点一点捧到头盔中,免得水给浑了。

“谁?”我转身,明明感觉有人在我身后的,一个转身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只看见一枝破败的树枝立在地上,不停地摆动着。应该是风的作用。

心里觉得怪怪的,将水收集好后赶紧离开,免得多生是非,这个状况已经够乱的了!

回去时发现木二已经移到刚才搭的帷帐中,汉月正巧赶了下来,身后跟着南歌和关岭,西决倒是没能跟下来了。汉月一见我便赶紧询问木二的状况,我如实回答了他,他的脸色一下便成灰白。

“我只要木二,一定要让她好好的,孩子,孩子。一切都以木二为先。我要进去,让我进去。”关岭拦都拦不住,他就一个劲往里冲。我摇摇头,随了他的意思,又将水交给南歌,她立刻帮过去那边烧了。

“到底怎么回事,早些时辰不是看你们跟得好好的吗?他们怎么会到这边来呢?”我就差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了,现在也没能发火,我压低这声音向他询问,这个时候我又感觉到一种被盯着的感觉。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属下也不清楚,当时似乎是王后一心想向这边走的,好像是说小时候来过这里,经过了便要来看一下,当时也没什么,但是王后执意要往崖边走,王上拦不住也就由他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却往后一倒,谁都没来得及拉住。”关岭又跪下了,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他们为何会来这里。但是这也太奇怪了。

“谁?”我转过身,这一次我分明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我和关岭一下便追了上去,却又再次无功而返。这个人不简单,连淮南都无法确定他躲藏的地方,但是为何却要在这里逗留,难道是……“不好,赶快回去!”心中懊恼不已,脚步一提便往回走,可是这里却依旧火光点点,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想多了吗?

“啊……”帷帐中传来了木二凄厉的叫喊声,我心急便往里探,只见南歌正在协助淮南为木二引产,汉月在一旁紧紧地抓住木二的手,又不停的在她的耳旁说着什么。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让木二醒来的,但是如今她却要承受这身上的疼痛,更甚者,是丧子之痛。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儿葬送在自己的手中,这该有多痛。

人参吊气,汉月彻底跪倒在她身旁,君王的泪,该是多么疼痛的啊。他咬着唇,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挣扎在死亡的边缘。我想他心中不会想到太多,也许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了。

木二的孩子生下的时候,虚弱的她没有昏过去,而是嘤嘤地哭着,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哭昏过去汉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是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华贵的紫袍。

淮南和南歌并没有就此停下,抓紧时间为她整理身上的伤口,淮南在此刻并不能帮太多,剩下的都交给了南歌,南歌撕下裙摆的布料,就这并不干净的水准备为木二擦洗身子,但一碰到她时汉月便阻止了,将我们都遣散出来,他要亲自为他所爱的女人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掏出来手帕为淮南擦着手上的血渍,擦着擦着泪水便不自觉地往下掉。淮南叹了口气,紧紧将我搂入怀中。

第六十七章 最难猜的是人心

一切整理完之后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们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木二抬出崖底。才几个时辰而已,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麻木了,感受不到悲伤也难过,甚至连脑袋都是放空的。

一路上汉月也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份,紧紧地抓着木二的手,好几次都是淮南扶着他才不至于滑倒的,但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让我心头窝着一把火,我想要走上去让他振作一些,可是淮南拉住了我,摇摇头。

木二因为伤口感染已经发起了低烧,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眼角的泪水汉月拭了又落。可想而知她的梦是如何的不安宁。汉月不时摸摸她的发丝,丝毫没有因为木二刺客的狼狈而有些许嫌弃。

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冷漠了,心好像麻木了,感受不到一丝温情能够触及我的心,以至于淮南轻声告诉我木二有生命危险时我也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嗯。没有办法思考,只能静静跟在后头,直到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崖底之后我才看了西决一眼。

便只一眼,我的疑惑更深了。

他已经准备好轿子,一上来便将木二送回王城,还吩咐随行的人保守这个秘密。他的眼睛,已经不是多年前我看到的模样,愈是沉静,我越觉得可怕。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回到王城南歌跟随着汉月回到清凉殿照顾木二,淮南说过,这一次她挺得过也不会有生育的机会了,如若挺不过的话,天也救不下。

这件事我没敢告诉汉月,我知道他不在乎,但是这终究是一个隐患。我看着汉月亲手将木二抱进寝殿后才安心离开。与其说放下心,不如说更加忧虑了。

“说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冷着一张脸,明明知道不该怪他们的,但是这一切是在他们眼前发生的,这便是他们办事不力的证据,这是一个教训,我们都应当铭刻在心的教训!

“属下该死!属下愿意承担一切责罚。”关岭跪了下来,将一切责任揽在了自己肩上,但是这一切他们都应该受罚。没有谁可以承担这件事,包括我自己。

“西决的事又是怎么回事?”我别开话题,心里实在乱得很,淮南到外头检查守安阁的防备状况了,一下我的心更觉无助起来。世事皆是迷离,我又如何能够天真应对,所谓的安逸只是一瞬间才敢有的念头,转眼间付出的代价竟是如此惨痛。

这天下待我们不公,可是我们只能抵抗不是吗?

“今夜是由丞相大人负责整个城的安全,这差事原本是太尉大人的事,但是不知为何今早他突然病倒了,便由丞相接替了。我觉得这是不太可能是丞相所为,这事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受罚,所以属下认为……”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关岭,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这个世间,最难猜的便是人心。”我的语气是我未能想到的冰冷。我从未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对自己最信任的部下以这种语气说话。“退下吧,这件事该罚的都罚了,没有谁能够独自承担起这件事。”

我低下头,敛过眸光,他低声应承,退了下去。我面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觉得茫然得很。

“公主殿下!”外头传来了汉月随身护卫的声音,我喊了声进来,他进来连与我请安都没有,急急地向我禀报:“公主殿下,您劝劝王上吧,这早朝已经开始多久了,这王上却如何都不肯上朝。”

吃了一惊,回头想来却是自然,如今木二生死未卜,他自是不放心,但是这朝堂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两边无法顾忌,他的选择竟是木二。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该感叹他的痴情还是该责备他为君不顾朝堂呢?我不知道。“告诉朝堂上下,王上染病,需要休息几日,不见任何人,任何奏折都呈上清凉殿。但是你将奏折送到这里。”

“公主……”他吃惊地望着我,“这历朝以来没有这个先例,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公主这是何苦呢?”

“你是汉月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也应该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这江山是我父王母后打下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它断送在我们兄妹手中。况且怎么能说没有先例呢?”我朝他笑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一下子便白了。但他知晓我的脾气,也就没多话。

“你是想当天上地下第二个武媚娘吗?”汉月的随从退下之后淮南便出现了,他手中端着一碗粥,热腾腾的,感情他是去给我煮这个了,难道他认为我对这吃的有多执着吗?

再执着也没心思吃了。“我不吃了。你这话说得也不对,我自认我比不上武后,但是该做的我还是得做不是吗?昨晚的事交给你调查,务必要快,我可不想再出个丞相儿子!这件是还真是奇怪,是冲着木二孩子来的吗?我不得不承认这人十分大胆,当然这人更是高超,居然可以在汉月面前将木二弄下崖,若是你,你可以办到吗?”

“可以。”他简单给了我一个回答,他究竟隐藏着多少实力,我从来都是看不见他的底的,我从不敢想象,眼前之人与我为敌的情状。“快些吃了,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我。”他坚持让我将粥喝下,我熬不过他,当着他的面喝光。

“这个人功夫不在我之下,而且极有可能是个女的。”淮南拿出手帕为我拭去嘴角的痕迹,我惊讶地看着他。

女的!我一下又想起在左尉那里看到的那个女子,转眼便消失,没来得及看清面貌的女子。果然还是逸云吗?况我曾对他有一线怜悯,这转眼间他便狠狠扇了我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一心想要将我击垮!

“这是不要去猜测了,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的。我将近卫队交给你,你帮我查这件事吧。”说着我起身,为了不引人注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清凉殿去,顺便可以看看木二的情况。他赢了声,准备将碗端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昨夜间终究没能将铃铛挂上,山月,也许你不信命,但是如今,我信了。”

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他便消失在转角,只剩下我一个人细细地品尝这一句未明的话,想着想着却觉得悲哀。

知道命,相信命又如何!你不也在争,不也在苦苦挣扎吗?我从不认为我们可以超脱红尘,说到底,我们还只是一个寻常人罢了。

为情所困,为世间的一切烦恼着。

来到清凉殿看到南歌守在门口,我走了过去,她告知我一切都稳定了,只是受了强大的刺激一时不愿醒来,但总归还是会醒的,总归还是需要面对的。

“汉月呢?”我又问起汉月的状况,这一次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但是他没有权利颓废,我对于他的颓废恼怒非常,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肯离开,一直守在床前,不吃也不喝,但是他身体好,撑个几日没有问题,但是如果王后娘娘不醒来的话,一切就难说了。”

我终究没有进去,那时属于他们的世界,我去了顶多讨个烦。想想还是到会客殿批改他的奏折,第二日朝堂上便传来了各种议论声。我知道是我的做法刺激到他们的利益。我与汉月不同,我做不到圆滑周旋在各种人中,所以这一次批改奏折便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一下探病的人便多了起来。

自然这一些人都被我出面挡了回去,我深刻地体会到一人分饰二角的幸苦。

与此同时木二的状况更是不容乐观。

回来后的第二日夜里,明明已经退了的烧又发了起来,浑身更是发起了红疹。淮南看过之后说是中了毒。一下子脾气便上来了,这人倒是懂得得寸进尺了,这摆明了不让我们好过,既然我不好过又怎会让你们好过。

“关岭,交代你们做一件事,今天晚上,带人给我讲王城中所有已编纂或是编纂中的,有关安国的史书全数烧毁,下令安国上下从此不得记录本国史书,朝堂废除编史官一职,我安国,从此不允许有记录留下!”

我拟了旨,我说的话自然不算数,我也没有胆量那汉月的玉玺来开玩笑,但是我拥有一件足以号令安国上下的刻章,那便是我母后的帅印。这枚帅印只要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懂得它的意义。这是开国的帅印,在安国拥有比拟王的权利。

之所以动用这枚印章,是我父王去世那年母后也做了同样的事,我想当时也应该有什么目的吧。但是汉月登基之后便恢复了史官制度。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如今这个前例却为我提供了便利,我不得不用这个借口来执行我的目的。

关岭虽然不明白,但是当年的事也是他们在执行,即便疑惑也当是当年事件的延续,是我母后的遗旨。这样一来,我的目的便顺利实施了。

第六十八章 阴谋算尽满心伤

“你这又是何苦呢?”淮南从外头走进来,我难得见他微微皱了下眉,我这方法确实不妥,但是这是目前能够将一切逼出水面的法子。“你好不容易让自己从守和的圈中跳出来,如今却让自己陷入一个更难挣脱的圈子中,你为何总喜欢这样难为自己呢?”

他走进我,轻轻地环抱着我,让我疲惫的心能够有片刻的停靠。

“曾经我便说过,我没有选择。淮南,你会怨恨我吗?”我的心其实一直都是冰冷的,哪怕对着你,我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的心微微颤抖着,面上却依旧一片茫然,只有我知道在这外表下的内心早已被腐蚀,只是先前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我也说过,我只能留在你的身边,相同的,我也无处可逃。”他半跪下来与我平视,良久,在我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只是轻轻地,蜻蜓点水般的温和。我露出一抹笑,在他身旁,我总能觉得安心,在这个时候有他在真是太好了。

“我们都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的机会,但一旦发生了,我不会连累你的。”

“不许你这么说!”他拿手堵住了我的嘴,眼中难得见他严肃。今日真是太有眼福了,竟能看到他不善表情的面容有如此多的情绪。我笑着摇头,不答亦不语。“既是夫妻,便没有你一人承担的事,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笑着,却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得去。

次日我只身一人来到清凉殿,三天以来我终于还是踏入了这个房间。给他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他必须自己去面对。

意料之中地看到汉月守在床前睡着了,安静的模样让日人不忍叫醒。但我还是走过去将他叫了出来,我看得出他一直都在等我,我的出现亦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未当我开口,他便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地下了头。

他的性格究竟是承了谁,我从未想过这个男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汉月我告诉你,我还是那一句老话,我们没有选择,既生在帝王家,便要负起天下苍生的职责。我不管你有多少情多少爱,既然登上了王位,便统统都给我敛在心底。不要因为她便抛却整个天下,你没有资格这样做。”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何承受得住这帝王位。我没有那么大的抱负,为何要承受这一切苦难……”他的眼神淡淡的,我站在他的眼前,不自觉地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既已经为帝王,就不要给我扯这些话来,汉月我告诉你,当初你就不该应承父王来继承这个王位,不要以为登上这个王位你还可以说出这些话。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过多的软弱只会让你的人受伤,今日是她受伤,如果你再继续软弱下去,明日你便可来收我的尸首了。”

我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黯然神伤,满心疲惫。虽然说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但是真正遇上的时候自己真的难以承受,对他说的话哪一句不是对自己说的呢,或许自己活得比他还更加艰难。

回到守安阁,久违的关冥已经在等候了,他见到我意外地跪了下来。我知道,该来还是会来的。

“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来得目的。”我坐在椅上,任何悲伤难过全数收起,只是眼中淡淡的,没了往日的光彩。

“属下恳请公主收回命令,这个命令行不得。”他没有起身,而是坚定的看着我。“当年焚史是万不得已的事,属下认为还没有到动用淮安太后帅印的时候。如今朝堂之上都在声讨公主,这个命令一旦实行下去,公主将面临的不止是百官,更是安国臣民。”

像寻常一样,他说起话来条条有理,但如今我却听不得他。

“帅印在实在作用不在于此,当年焚烧史书的缘故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昭告天下关家还在保护者安国。如今你真的认为无需启用帅印吗?关冥,你作为关家下一任族长应该知道那个秘密对于关家的重要性吧。关家的死活不关我的事,但它的兴衰却系着安国。”

关家不在历史上留名,这也是出世的关家人会采取的做法,历史上关于关家的流传几乎没有,这自然是关家在不知不觉中抹去自己痕迹的结果。当年父亲死后,母后首次启动帅印,她应该是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这历史上关家人从未遇上这种情况,没有一个关家人是一个国家的开朝王后,为了这个,她大费周章留下线索,让我知道这个目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弥补她当年铸下的过错。关家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而是二十五年之期到了,已经可以感受到各国的爪牙伸到了安国,一旦秘密被他们找到,安国将随时面临灭国的危险。

将星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我做为汉月身后的影子,绝对不允许他受到任何伤害!

“这么多日来,想必族长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于你,我之所以没有召你回来,无非是想要让你成长,如今你既已经回来,便承起关家守护者的责任,安国与关家紧密系在一起,这件事,唯你可以办到。”我抬头看了一眼关冥,只见他紧皱着眉,都快拧成麻花了。

这件事确实让他难以承受,幸亏族长没能压抑住自己,提前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如若不然,现在还真是难办。“我也没让你办什么坏事,但这件事如今确实只有你能帮我。娶了那个姑娘吧,她等你等了许久了。”

话一出我见他明显愣了一下。“这……”

这话并非开玩笑,只是我还藏着我的秘密,我必须让我所有的预言实现,让天下人知道将星便在安国,借以此让我的计划得以实施。

“关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我们越要表现出正常的模样,况且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我去看过那个女子,关冥,不要因为你的身份便摒弃爱人的权利,我并非不开化的人。择个良辰吉日,把人家娶了吧。”

“是!”关冥重重地应了声,我让他去协助关岭调查,他应声而退。他一离开,我便一股脑地趴在桌前,一点都不想动了。

不知什么时候淮南走了进来,这几日我发觉他人影难寻,就是晚上准时回来。我也没有询问他什么,我记住木二所说的话,夫妻之间是准许有秘密的。我也懒得去挖掘。

不过这大白天的突然见到他我还真是意外。我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实在不想起来。他走过来将我抱了起来,这大白天的是要闹哪样!

“汉月已经去上早朝了。”我一下精神了许多,还以为我的话起了作用,但淮南的下一句话便将我打回原型。“木二醒来了,说是要见你,将汉月给轰了出去。”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过去啊!”我急急从他怀中跳了下来,想要往外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我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已经三日没吃早餐了,要我亲自喂吗?我不介意的。”我在心中哀嚎,不要这么义正言辞说出这样的话出来这只会让我想笑罢了。

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中说说而已。

“这个,你把早膳带到清凉殿好了,刚好这个时候木二可以吃一些,虽然觉得她可能不会吃。”我点了点头,抬头却发现淮南的眼中没有多少波澜,这是……生气了吗?

他的心比我更难猜些!

“好吧,我吃完再过去。”终于在他炯炯的眼中妥协了。我真的好奇,我俩的身份是不是搞错了,不是应该小妻子整日叨念自己的丈夫要吃饭吗?怎么到了这里就给颠倒了呢?

我匆匆忙忙吃了饭,淮南没有忘记将食盒交给我。临行前他忽然告诉我:“似乎,南歌的妹妹找到了。”

我愣了一下,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样子的。“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她,逮捕的事你亲自去办一下,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敛下眼,转身出门去。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竟是这样阴差阳错,我该不该放她走呢?当初她出来的目的便是寻她妹妹,如今这个结果她能够接受吗?

老天对我们真的太残酷了吧!

“你过来了。”走进门便听到木二的声音,只是少了一分朝气,多了一分不可磨灭的哀伤。我看着她,她的表情沉静非常,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便走过去,抱住了她。

没有说一句什么。我知道此刻的她无助,她的无助甚至不能在汉月面前展露出来,所以她只能赶他走。

谁说大大咧咧的女子没有一颗纤细的心,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该如何面对,但是她心里难过。没有一会我便感觉到她哭了,先是无声地落泪,到嘤嘤出声,到最后的嚎啕大哭,每一滴泪水都诉说着她的难过,她的无助。

第六十九章 世事瞬变无定数

“我一直在做梦,我梦见我的孩子哭着问我没什么不要他。我一直追着他跑,那是个可爱的男孩,但是如何我都追不上他。他笑我,可是我没能追上他。梦里汉月一直跟我说话,但是我不想听,他让我离开我的孩子,我不肯,他就拼命地拉着我,将我带离那个地方。我听到我孩子的哭声,但是我还是醒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句一句地听着她讲,额上的伤口结了痂,心里的伤口呢?何时才会消失。

“他一直在担心你,他守在你身边三日没吃没喝,甚至不敢睡,他也在害怕,害怕你丢下他。”我摸摸她的头发,她点点头。

“给我一些时间。山月,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害怕……”她的眼变得无神,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我给不了她一点帮助,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守着她。

“吃一点吧。”我从食盒中将粥端出来,她没有反抗,我一口一口喂她,没想到她都吃下了。也许她也知道自己支撑着汉月。

这个我认为最天真的人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只是这种坚强,让我止不住地心疼。

一整天,我都陪着她,午膳与晚膳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用,食物都是淮南亲自处理的,连食盒都是他亲自送过来的,他将食盒交给我的时候轻摸我的头,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他说我傻,我笑了。我确实傻,情再苦我也乐得其中不是吗?

“汉月准许了你废除史官的决定,史书的事也公开交给你处理。这是他为你做的。山月,其实他一点都不懦弱,只是他看不得任何血腥的东西。我觉得你将他保护得太好了。”淮南忽然对我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有苦笑着摇头。

“调查的事进行得如何,你这样奔波受得了吗?抓紧机会休息一下,铁打的身子也没有这么扛的。”我抓着他的手,他听我如此说道拥我入怀,将头抵在我的肩上,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是干什么呢!

“山月最近总爱想多,我不介意山月想多的。”他的声音从耳边幽幽响起,去哦一下脸红到脖子根,这下更是应了他的这句话了。窘迫不已,他却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却可以从他的话语中感受都些许的笑意,看来他心情不错啊。

想着发现自己的心情也轻松许多。真是的,就你会让我开心你就这样捉弄我!

“你快点回去了,等一下让木二等急了可不好。她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应该没事吧?”说着又担忧起来了,她表现得越是正常我就越是担忧。

“你多留意一下。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山月,说到底我还是一个男人。况且我们还没有孩子。”他的唇轻碰了一下我的耳垂,我发觉他近来对我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这才是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本性吗?

想想觉得好笑。“我们要一个孩子好吗?”他的声音低低的,我一下推开他,这说话都不看地的,这里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吗?

“你……你回去啦,这事以后再说,哪有大庭广众下说这种问题的!”一开口便泄露出自己内心的慌张,我红着脸转身进了房间。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转回去,会看到怎样一幅场景呢?

人世间是没有如果的,生活一直在继续,我和木二吃过之后安静地坐着,有时聊聊几句话,她的正常真的让我觉得奇怪。但我想,有些心结只有汉月才能解开,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在她接受这件事之前陪着她就可以了。

“山月。”独自一人下棋的时候木二突然喊我,我回过头,只见她目光炯炯的望着我,我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她似乎想要说什么,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口。

再傻我也看得出她有话要说。“你有话就直说,还是你想和我谈心,我觉得这个我不太擅长,不过听你说总是可以的。”

一句话将她逗笑了,这是她今日第一个笑容,我忽然觉得装傻挺好的,难怪凌云木整天没个正经样。但是很快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说,我还会不会有孩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深远而悠长,我却听得一阵心酸。“有一个很矛盾的想法,想要有一群和汉月的孩子。但是我却害怕有了孩子他们又会离我而去。身处帝王家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样的事会不会再发生。”

“听我说。”我的手搭在她柔弱无骨的肩上,突然意识到她的脆弱。“你们还会有孩子的,到时候孩子都会快乐长大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的。你要相信我们,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睁着眼说着瞎话,“木二,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不希望自己和汉月是王族的人吗?”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他们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但从未想过他们渴望至此。可是我又能如何,成全你们这安国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的答案。对不起木二,如果能够选择我一定还你们自由。但是我们都没有选择。”我抽回我的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着头。

良久,她摇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只此我们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说话,自然狼狈的残棋,两颗无措迷茫的心。

晚膳时分来送饭的依旧是淮南,推开门是看见汉月也站在外头。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终究还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将食盒交到他手中便拉着淮南离开了。

“你生气了?”路上淮南向我询问,语中不带波澜。我没有回答他,摇摇头,安静地走着。

不是生气,而是自己迷茫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守护者自居,到头来竟没弄清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今算是知道了,可我又能如何?难道真的去篡位当一回武皇吗?

吃过饭淮南领着我到院中合欢树下坐着。夜色已黑,却见合欢花洋洋洒洒地落着,这花期,也该到尽头了吧。

“你干什么?”淮南忽然凑近我,我转过头正好碰到他的脸颊,我一惊,急忙将头往后仰。他也不恼,却依旧向我靠来。“你别耍流氓啊!”

我推开他,他一听这话竟然真的停止了动作,回到原处,自顾自地看着合欢花洒落。这一下我倒真的无措了。

他的心,果真比我难猜极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就生气了?之前没发觉他如此计较的啊。

“你生气了?”这次是我靠过去的,我拉拉他的袖子,他依旧不理会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忍着性子哄他,哪知他一转身便将我抱个满怀。

“我只是在想中午时说的话。山月既然这么诚心想要道歉的话,便应了我这个心愿吧。”

敢情从一开始你便在计算着,这变化也太快了吧,这还是从前认识的那个让我操心,忧虑不擅表达的淮南吗?你在这事上也太执着了些吧。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最近怎么不太正常,要不要给你请个太医?”话语上客气得多,我心里只有一句话:从前的淮南被你吃了吗!

他愣了一下又一下,最终靠在我的肩上叹了口气。我在想着最近是不是虐待他了?想来想去除了让他做饭还有调查事情似乎没有了,就这点事,至于成这个样子吗?

“山月……”他的声音低的,带着我熟悉的情欲,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发现他的手不规矩的在我的腰滑动着。“你觉得你没有虐待我吗?”

我又把话说出来了?我疑惑,似乎没有。“别呀!”我阻止他愈来愈过激的动作。“等一下会有人过来的,关岭和南歌会过来,看见了不好。”

我的脸烧得滚烫,他却依旧在点火,直接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当然,话说出口时我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他挑逗了。

“他们不会过来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克制他的情欲,双手放开我,却抓住我的手腕,抬头看见他眼中流转的光彩倒映出同样迷离的眼眸。

但是我真真切切听清这句话的意思,心中一面想着我究竟是怎么虐待他才让他甘心放心身段来“勾引”我;另一面想着这下又被勾引了。

他拉着我回到寑殿,转身将门关上,将我禁锢在门与他之间。他的克制力真是让我惯得越来越弱了,但如今还不至于失控。但我的心跳却是失控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流露出他的渴望,我深深觉得苦难的日子在向我招手。

“想要你。”他的话充满了蛊惑,我的脚不知是给吓得还是给迷的,竟然软了下去。他靠近我,扶着我,头依旧喜欢抵在我的肩上。喷洒的热气打在我的脖子,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山月,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满是情欲的声音中带着不可察觉的祈求。我不自觉地应了声,应许了他。细碎的吻带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他的手解下我的腰带,我一下恢复了一丝清灵,我很清楚不能让他看见我手中的黑线。

“淮南,我们到那边。”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懊恼,我一下觉得想笑。但他还是应了我,经过烛台的时候我吹熄了蜡烛。

摇曳的红色帷帐掩去了满屋的春光,不经意的声音暗暗流出了窗外……

第七十章 花开堪折则须折

对于淮南的折腾,我只能说,是我太纵容他的,所以次日醒来我便坚定的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绝对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了。

我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一晚上便可以让我起不来。

“醒了。”正咬牙切齿间闻到一股粥香,但是我实在不想见到这个罪魁祸首!“起来洗漱一下吃饭了。”他又不理一句,我现在实在想骂人,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打不过还得被吃干抹净,我这把老骨头迟早得散!

“你出去啦,我换一下衣服。”我嚷着,实在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他脸一红,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转头出去了。我实在想知道他犹豫着一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他只是反应慢还好。但,他脸红个什么!我脸红个什么!

真是的,我嘀咕了几声,他突然推门进来还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幸亏我衣服穿好了,正在洗漱。“怎么了?”我看着他脸有些红,觉得实在不对劲,便问了这样一句话。

“你……没事吧?”他突然间有些扭捏,至少在我看来有些扭捏。我自是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便随口应了句没事,却见他依旧紧迫盯人,思索了好久,又看了他这模样几眼……

我突然又想骂人了!

这是要干什么,往事就不要重提,你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现在才回过头来有什么意义吗?叫你不要了你压根就没听!现在这扭捏态是要干什么!

“我……”憋足了一口气想要见心里的不满表达出来,一抬头便见他认真的眼神,我……“算了,我没事。”

终于还是妥协了,能怎么办呀我,这种事一个巴掌又拍不响!况且我们彼此都在渴望接触对方,这是一种本能,若有一天这种本能消失了,才是我应该哭的时候吧。

“都说了没事,你别站在那里行吗?等一下他们过来还以为我真虐待你了。”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未退,不知不觉也红了脸。一下觉得语气不太对劲,这可怎么办,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总在挑逗他,这是给我自己添堵吧。

“帮我一下。”我坐到镜前,折腾了一下终于喊了他,他似乎在顾忌些什么。思索了一下还是过来帮我了。“最近都没有看到你的眼睛变为红色,这是为何?”我说这句话自动将夜间的情况除去,哪一次我不是在他红色的眸下投降的,他就仗着他的红眸来勾引我,而我,挺没出息的……

他没有回答,静静地位我挽发,看上去比我认真多了。自上次新婚过后,他就爱学木二用红发带将我旁边的一小缕头发绑起,隐在发中。不过他却没有将我的发挽起,记得在媒娘那里,他曾经认真的说要让我把头发都梳起来,但他之后都没有再提起,我觉得他是不会。所以我依旧按婚前一样绑着头发,而且大多时候都是他绑的。

我喜欢在铜镜中大量这他的面容,大多时候都是没有表情的,但偶尔也会勾起嘴角,也有时候像今日一样微红着脸。

早膳过后我赶往清凉殿,碰巧遇上从里头出来的汉月,他一脸的铁青来不及收起,见到我时明显僵了一下,我与他打招呼,他点了一下头就直接离开。这很明显便是在木二那里吃瘪了,想到他那个样子,我又是忧虑有有点想笑。

接下去一连五天我都陪着木二,自然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僵着。我挺想问他们什么事的,但想想也知道,木二当初说过,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在这件事上,我着实没能说什么。寻常百姓家总会念叨一句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想他们也是如此吧。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关冥就快要成亲了,临近成亲前一日他才将喜帖递给我,他娶的确实是那名女子,这是我这么多天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了!我自是准备了一份礼,淮南携着我一同出席了他们成亲的礼仪。没有我们那么多规矩,听说新娘的婚衣是自己绣的之后,淮南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该如何整治他。

在想了不知多少种法子之后,我毅然决然认真地看起婚礼,丝毫没有再想起这事。主婚的依旧是族长,他倒是笑得豪爽,想必他已经将自己的晚年生活打点好了。巧在这时南歌将我喊了出去。

我想着也瞒不下去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公主,属下似乎见到了南祈了。”她的眼中带着犹豫,似乎不能确定,“我不知道是不是易容的,但是我亲眼看着她将我们中的一人杀死,就在刚才来的路上。”声音低低的,充满了迷茫。我更加确信这个南祈是个极度绝情的人,能够毫不留情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推下崖,如何想都不是一个好心的女人。

“我想问一下,你有孪生姐妹的事有几人知道?”我向她询问,她摇头示意没有。“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你也应该知道,南祈从小没在你身边长大,谁也不能确定发生什么。但是我给你一个承诺,你要走,我不会拦你。”

留不住心留住人只会起反作用,况且她不正是为她妹妹而来吗?如果我连这个愿望都无法为她达成,岂不违背我当初许下的承诺。

“对不起。”她低下头,紫衣更显得她冷漠,但这冷漠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赤子心。“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答应公主的事绝对不会违背,我阿娘的遗愿我也必须遵守。我可以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的,公主就当我今日没说过这话。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公主成全。”

“你说。”很少看见活得这样清楚的女子,我羡慕她,拥有自己的主见,独立自主,应对事情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直至今日,我都未曾见过她慌乱的模样,一直都是这么清楚。

“如果能够抓到那人,请让我与她交谈一下,如果是南祈,我请求公主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但如果她不愿改,杀她的人由我来可好?”我不知道她说这话之时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我却被深深震撼了。我不希望真有那种情况出现,这样的话,我便是这一切的凶手,是我铸造了整一个悲剧。

“南歌,你不需要这样,这个乱世没有真正的善恶之分。在你眼中错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也许是对的。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呆的地方,是桃源,那个善恶分明的世界。”我转过身,说出这一番违心的话,我希望她留下来帮我,这是我的私心。但是我希望她不要坚定那个善恶分明的观念,这样的她不会认识这个世界。

这个残酷的世界。

“也许您不知道,但我已经回不去了。从我踏出那个地方开始,我便已经被驱逐了。”我不解,她却没有解释的念头,这是属于她的秘密吗?为何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心中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活着,真的会慢慢变得不像自己。

“夫妻交拜!礼成!送入洞房!”和南歌一同回去的时候正巧听到了这句话,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看让人开心的事,喜欢看着别人幸福的模样,就像站在正厅中央的关冥此刻傻愣愣,无措的模样,这样的幸福美得不真实,但我还是愿意相信这种快乐会成为永恒。

“我希望我有一日也能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与我所爱之人拜堂成亲,共许诺言。公主,曾今你问我是否有喜欢的人,如今我想告诉你,有,我有喜欢的人。”

我转过头,看着南歌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真的惊奇不已,原来她所说的沦陷便是爱上一个人,这样的女子会倾心何人呢,怎么猜都猜不透。“那一天来到,我必定备一份最大的嫁妆,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她笑着低下了头,露出了少见的娇羞模样,爱情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让冷漠的淮南变得温和;精明的关冥变得呆愣;让这眼前女子露出娇羞模样。那我呢?在爱情中,我变得如何呢?

我抬起头,撞上淮南探究的眼神,对着他傻傻地笑了一下,他的眼中闪现出了惊奇,悄悄地用温暖的手牵住我的手。我忽然明白了,也许成亲那天我们的婚礼满足的是别人,而如今别人的婚礼满足的是我们的心。

我推了他一下,他低下头,“相公!”我轻轻地开口,声音没有从我口中传出去,但是我知道他是听得到的,他的心时时刻刻都可以听到我最深的心声,我想要的一切还未开口他便为我办好了,我一直生活在他的呵护中,只可惜,我从来都没能发觉,直到如今,我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一同看着关冥牵着新娘子步入洞房。

期间发现他悄悄靠近我,我的注意力全被新人吸引了去,直到他的唇从我嘴边擦过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娘子。”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语,一下子,所有的窘迫被满满的感动替代。我贴着他的脸,轻轻地笑着。

第一章 何处哀伤

自关冥成婚后开始,一切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只是没能料到的是,木二与汉月之间的冷战竟持续了一个月都没能停止。我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也没有去过问,这件事情,我抱着不理会的心情来对待。

“公主,昨夜里将王后娘娘推下崖的犯人已经寻到了,是个女子。”清早时分正要前去清凉殿时关岭与南歌便出现了,我看了一眼南歌的脸色,便知道犯人并非南祈。这倒是奇怪,我疑惑着,怕是有了第二个丞相之子了。

“审问的结果怎么样?”我有些懒懒的回答,结果都知道了,问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那人什么都不肯讲,非说要见你才肯说。我们调查到她是上次选秀女子中的一人,只是不知为何容貌给毁了。而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她有意指出容貌毁去是王后娘娘所为,属下认为这可能就是她行凶的动机。但有一点是属下不解的,她似乎只会些拳脚功夫,远不足以在我们眼前耍诈。”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这个人,是被顶替的。但是我去秀女殿之时也暗中看过,那中间有会武功的,但大多数都是跟随的侍女,这会我倒真想不出是谁。给他这么一说,打消了不去的念头,还是跟他们走了一趟。

“淮南呢?”我突然想起今早起来他又不见了,只留下早膳和叮嘱的词条。这人最近究竟在忙什么呢?关岭他们自是不知,我白白讨了个没趣,来到牢房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见到那女子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容貌本是女子的资本,如今这脸上的伤疤真是毁了这张娇嫩的脸,我没有心思同情她,让人将她带出来便直奔主题,我可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最近事太多,让我有些焦躁,加之淮南经常不在身旁,那种安心的感觉淡了许多,隐隐有回到之前行军的冷峻模样。

“听说是你将王后打落崖的,据说和王后还有些过节,说说吧。”我看着她,她不像柳含梢一样倔,眼中还是露出了害怕。这现象让我松了口气,但是她还是不言语,大抵犯人没经过拷问是不会说真话的。我不想用这种残酷的办法,所以我只能用恐吓了,幸亏我演惯了,这种事做起来也不会那么费力。

“南歌,你先出去。”我对南歌下了命令,她依言走了出去,我笑吟吟地对着眼前女子,这容貌之前必是如花似玉的吧,真是可惜了。“你可以不说,但是我不会选择放过你。让你来的人应该有让你注意一下我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的嘴角挂着冷笑,心里淡然得很,可她却有动容的现象。看来真的有和她说过呢。

“是一个红眼睛的男人,他带着银色的面具,他告诉我只要在哪里守候,就可以杀了王后娘娘,这样他就会帮我当上王后之位,那个男人穿着暗红衣服。这不关我的事,他说只要拉动那根绳子就可以了。”她还是开口的,也许她从一开始便无意隐瞒。

“当初我没有想到王后娘娘那么狠心,表面说是放我们回去,但却在半路上劫持了我们,这么久了,我们中有多少人因为受不了凌辱而自我了断,我父亲看到我沦落青楼竟也不敢将我赎回,这算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高高在上就可以这样践踏我们。表面衣一副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是这样折辱我们。她没死真是便宜她了。”

她越说越激动,我听得是心慌慌的,这些话自是不可信,但传出去对王室却是致命的打击。

“逸云派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话说与我听我非但不信,还会很生气呢?他牺牲了你就为了给我传达这些话,难道我会相信他吗?”我笑着,冷入心中,她的眼中闪现出不可置信,我不知道这诧异是从和而来,但她却明显更加害怕了。

“我早已料到这一切,却没想到你却是这么愚蠢的一人,知道我为何认定王后就是凶手吗?当时劫持的人贼心起,强占了我们,却没料到一纸文书遗落下来,这文书什么都不可信,但这凤印却是最为真切的。难道你认为这也有假。”

她的眼中含着恨意,我微微动容,之后坚定摒弃我的心软。“这个世间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你认为我会信你吗?既然你不肯交代,那么我也只能用我的方法来处理。”她紧咬着唇,我转身对着关岭,“挑断她的手脚,将她关押在王城的冷宫中,让她尝一尝这滋味。”

“果真是最应当提防的人,行,我认栽!”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我冷冷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我说还不行吗!哼,总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付出代价,在这个局里,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她一字一顿,已经完全死了心,她不会说的,无论如何,她都认定自己没有活路了。但我确实动了杀意。在一瞬间,我夺过关岭手中的剑,挑断她的手脚,她哭喊着,我看着她在我的剑下渐渐没了生气,忽然有种晕眩的感觉。

“公主……”关岭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的脸上带着冷漠,心底却在颤抖。我眼睁睁看着她疼昏过去。“为什么?”他始终都不相信,我会是这么残酷的女子,连我都不会相信,我在杀她的那一刻心中些许的释然。

释然……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可怕的人了。但我不敢留下她,我不允许上一次的事情再发生,我不允许木二再哭泣,不允许汉月再心伤,他们受伤无助的模样在我眼中闪过之时手中的剑便落下了。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将尸体处理了。”我淡淡地说了句,转身朝着外头走去,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是害怕了,害怕这样的自己。

“公主……”南歌将我唤回神,我收起自己多余的情绪,笑着让她先跟我回一趟守安阁,心里有一种迫切的希望,想要保护她的善良,她活得明白,我不忍心让她淌这一趟浑水。找到南祈,我便让她离开,带着她爱的人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我的主子呀,你这是去哪了,老奴可找你找得急死了。”我刚一踏入门,便听到汉月身边的随身侍卫急匆匆向我迎来,一副焦急的模样。还未等我询问他便将事情禀来:“王后娘娘失踪了,王上这会正要出动王城所有禁卫军去寻找呢!公主殿下,这事非同小可,您给劝劝吧!”

我一听慌了神,这个汉月,在这时候还真是没了心魂。“传我的命令下去,所有的禁卫军全部都不准出动,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先回去,告诉王上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王后娘娘之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无需大动干戈。”

我匆忙下了命令,又让他回去复命,他一听匆匆离去。我地下头,一切不知从何而起。我来到主殿,打开木二的衣橱,这一下更是让我心凉,她这分明是离家出走的现状。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呢?

“南歌,现在去一趟关家,将关冥召回来,让他带领近卫军展开秘密的搜索,要先从那个崖开始查起,而且将重点放在她曾经去过的地方。切记,不可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我回到我的寝殿,南歌应声离开。我是焦头烂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匆忙换了身衣服朝清凉殿赶去。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这么多人看一个病人还能看丢,我留你们何用!”未踏进门便听到汉月暴怒的声音,随着而来的还有瓷片破碎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臣妹见过王上。”我半跪而下,汉月看着我,眼神复杂。良久,他转回身背对着我,我打了一个眼色,让这一屋子吓坏的侍女退下。“这事是我的错,我没能及时发现她不对劲,我甘愿受罚。”

他坐在椅上背对着我,久久不言语。我没敢起身,但微微可以感受到他低落的心情。

“你起来吧。”我站起身,他的声音疲惫而失落。“山月,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到至今为止,支撑着我的是她,你不知道她为了你牺牲了多少,我心疼她,她却总是心疼你。所以一直要我坚持下去,我依她所言,但是得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守着这样一个国家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们为何要为他们付出一切?”

我不知所措,生平第一次听到他的肺腑之言,这句话不带刺也没带伤,为何心里像哽了鱼刺一下,难过得想要哭。

“原来如此,是我高看我了。既是如此,你便去守着她;既是如此,你我兄妹情分便也到此为止。汉月,我承认是我错了,错只错在我太过相信你了。我以为你有一颗悲悯的心,我以为你会与父王母后一样以苍天之苦为苦。但是现在我算是看清了。”

一切便是如此,我以为的以为,不过是我幻想的一个梦,一个可笑的梦。

第二章 唯君不负

我跪下,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臣女叩谢王上,臣女告退。”

我起身,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在慢慢流失,这么暖和的天气,竟然照不暖一个人的心。没有过多的表情,我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是对他的嘲讽还是对自己的嘲讽,抑或是对我父王母后这一决定的嘲笑。

将星!将星……

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迷迷糊糊回到守安阁,不知不觉走进了木二的房间,却意外地看见了意外的人。

“是你。”我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缕金黑衣的人,这个时候他的出现让我格外厌恶,抄起手中的杯子向他砸去,他躲过,我再扔。这一次他接过手,我环顾四周,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出,一下便向他攻去。

打了一个转来到他身旁,匕首沿着腹部向后刺去,他惊险躲开。将我的手抓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他没料到我会如此做,一个措手不及让我将他的手臂给刺破了。我步步紧逼,心中知道自己只是一味发泄着自己的怒气,只是他此刻来到成了最好的导火线罢了。

“我并没有恶意的。”他又躲开,我的攻击越来越凌厉,伤己三分杀敌七成的手法本就是用于近身攻击,如今我使用匕首,自是给我极大的便利,从醒来开始便一直在精进自己的剑法,这下他倒真有些无措。

“你这个疯婆子。”他闪过桌子,巧妙的跃上桌子,一个翻身从我头上掠过。既是让我看破他的招数,我转身,在他还未落地之前又给他的右手一刀。这会他脸上的恼怒显露无遗。他掀翻桌子,我因此受阻,动作便迟缓了些,他来到我的身后,就这我的膝盖我一顶,我一下便跪倒在地上,想要起身他却紧紧扣住我的手,奈何力气不如他,我一下便败了。

“不错呀,他调教人倒还真有一套。公主殿下,今日我也不是来寻仇的,我们先暂停一下可好。近来我也安分了不少,你这于情于理对我这样不好吧。”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是逼人的贵气。

心中窝着一把火,不吐不快。“你倒是敢讲,敢做不敢当算什么。你既然敢将木二推下崖,如今来装什么好人。我与你也没什么情分,若勉强说有,也只有抹杀不了的仇恨。冰冷无情的心,连身怀六甲的女子都下得去手,真的如她所言,你就该孤独终老!”

“她真的这么说?”他愣了一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扣着我的手却放松了,我一个挣脱反身将他抵在倒塌的桌角,手中的匕首抵着他的脖颈,鲜红的血微微渗出。我抬头,却见他呆呆的。“我没有做过这回事,公主殿下大可放心,我就算无耻也不会针对一个妇人。”

这倒是让我惊讶,瞧他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假的,但这人一向狡猾,趁此机会了结这个祸患才是正事。但回头一想,这个是堂堂一国太子,若我因个人恩怨而引起一场战争的话,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当我这守安阁是你家的后花园,随便进出就可以的。你这样的做法是刺客行为,杀了你我也有正当理由。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杀了你。”我有些不耐烦,对于他擅自进出守安阁这件事,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只想知道,她的尸骨埋在哪里?”他别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就知道,如果当初柳含梢多撑一会,事情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在丛林中部,那里有一条河,就在那附近。”我放下匕首,他站起身来,低着头。“这件事,真的不是你做的?”我还是不能相信他所说的话,但是又觉得他没有必要欺瞒我。

“你尽可以去查,若是与我有关,我逸云答应放弃那个东西,从此不与安国为敌。”他拍拍身上的灰,尽管如此,他还是满身狼狈。走到衣橱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人心是难以猜测的,公主殿下,我奉劝你一句,淮南不是简单的人物,你们两个注定会有人受伤的。”

“你觉得你说这句话有意义吗?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我看着他,他忽然释然地笑了,转身离开。除了满地狼藉,什么都没有留下。

走出主殿,我来到了合欢树下的椅子坐定,也不顾刚才混乱间碰出的伤口,静静的,发现自己什么都无法想。无法想,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坚持的信念被一句话推翻,我和汉月之间有着不可愈合的伤口。一直以来这些都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些只是我以为……

我以为我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安国。但是他却告诉我,我折腾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从小灌输的信念便是如此,如今叫我该如何做。难道真的放任这一切不管吗?

忽然想到,在这个时候,我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我突然想念凌云木了,想让他用傻傻地话语为我驱赶心中的阴霾。忽然觉得不确定了,对于自己身旁的一切都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合欢花变得稀疏了,仿佛一夜之间它的花期便到了尽头了。

晚霞开始落下的时候我跃上了屋顶,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我知道现在我不应该这样子的,但是自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如何都寻不到出口。

最让我不安的事情发生了。淮南消失了整整一天,我看着月牙升起,独自到厨房里做饭,自己一个人吃饭。我记得他的叮嘱,他告诉我会晚些回来,要记得吃饭。午膳我是没吃,但我想让他知道我有在好好照顾我自己。我不会让他担心。

但是到了三更时分他却没有出现,红烛燃尽又换了一根。习惯像是毒瘾,如今没有他在身旁,哪怕累得想死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我赤着脚在地上走着,来到窗台前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弯月。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再有几日便是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想必没有那么容易过吧。

他会去哪?他没有事吧?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我的心浮上一层又一层的焦虑,担心他,却无可奈何。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他总会回来的。心中有着这一个信念,脑中却不自觉想起那个女子所说的话:是一个红眼睛的男人,他带着银色的面具。

淮南不是简单的人物,你们两个注定会有人受伤的。

为何,他们都说了同样的一个意思,之前居安也是这样说的,难道,我们真的注定没有结果吗?

“山月,怎么坐在这里?”温润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檀香味,我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但事实上我确实落泪了,脸颊满是泪水。淮南谈了口气,静静地将我抱起来,我窝在他的怀中,像个孩子一样放肆地哭了起来。他也许不知发生什么,但他只要在我身旁就好了,只要有他在,我便感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直到我哭完,他才将我塞到被中,我睁着眼看他,他走到烛台边打算吹熄蜡烛,我突然喊住了他,让他回来。他看了我一眼,便知道一切都暴露了,走回床边,又低声与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摇摇头,起身找出医药箱,将他的衣服褪下一旁,露出受伤的右手臂。如他曾经所言,他的右手臂上光洁无比,并没有与我一样不停往上爬的黑线。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也让我明白了,我手中黑线的出现与他无关,这个事实冲淡了我今日的哀伤。

“下次注意了。”我拿出镊子,将伤口的碎布加了出来,他原先只是匆忙包扎一下,想必是时间匆忙他赶着回来,才会换了衣服打算等我睡下再处理的。只是他没想到我对于他身上的味道敏感过度,一下便闻了出来。

如何能不熟悉,当初我饮了多久他的血,而在药瘾之时更是离不开他身上的味道,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就像他随时都还可以读懂我的想法一样,我随时都可以感受到他是否在我身旁。

“山月。今日发生了什么了?”他突然开口,我手中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停顿了一下,瞒着他吗?自是瞒不过。我前后整理了一下将所有事情告诉了他,略去了与汉月争吵的那一段以及逸云和那女子提到他的事。

为什么选择隐瞒呢自己其实没有多大了解,只是直觉不应该告诉他。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摸摸我的头,正巧将绷带绑好,抬头撞入他的眼,没来得及收回的担忧,我笑了笑,突然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没由来的觉得温馨,嘴角不经意见便勾了起来。

真是奇怪,在他身旁,就会觉得安心,就会觉得天塌下来他也会将我护在怀中,今生能够遇上他,面对再多的困难我也不会退缩。

第三章 造访关家

次日醒来是给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身旁的淮南已经没了踪影。真不知是在忙什么。外头的敲门声显得小心翼翼,我起身打算去开门,走过桌旁看到我的早膳,下头压着一张纸条:

照顾自己,不要想多了。

明显是他的字迹。我收了起来。开门却见是南歌。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左手臂有明显的伤口。我一下便明了,一直担心的事还是成真了。我只是没有料到,一切会发展得这么快。

“公主……”南歌的声音脆弱不堪,见我出来一下便落下了泪。我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纵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想到她是这个样子的。我该怎么办?”她哽咽着,我轻拍她的背,哪怕比我大夜不能摆脱亲人的羁绊,那汉月呢?为何他可以就这样舍弃我们之间的一切?

待她情绪稳定了些,我才把她带进门,扶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她轻抿一口,缓缓地定定神,我没有多说话,先去洗漱了。回来看见她看着水杯发呆,我坐到她身旁,陪着她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她开口说话。

“昨日夜间我和关冥换班,继续寻找王后娘娘的任务,在原先的那个崖边见到了她。那一刻我便认定了她是南祈,不管如何,这是一种血缘之间的呼唤。”她的眼中出现了暖意,但很快便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迷茫。

“她看见我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冷漠的样子,对我刀剑相向。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停止,她的嘴角挂着冷笑,那是最冷淡的伤害,我一不留神便中招了,幸亏关岭及时赶到,但是我们两个联手都无法将她擒获,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她便是凶手。”

这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但是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何而来,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牵扯过多便没了线索。

“南歌,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分辨是非。你一向都是个聪明的女子,所以我一直都想让你自己做决定。无论我们未来是敌还是友,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不会干涉。”

我认真地看着她,她的眼中出现了难色,我摇摇头知道自己还是左右了她的想法。“这样说吧,你想想你想要过的生活,按照你想要的去做便可以了。将我们从前的约定放为一边,好好想想你想要的。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便是为自己活着,我相信你阿娘也是这样想的。回去睡一觉吧,昨晚在外头站一夜了吧,真是傻,就不会敲门吗?”

我扶她起来,将她推出门口,又叮嘱她先好好休息,她这才往她的寝殿中走去。关岭吗?还真是及时。

换了身衣服,将头发用一根红绳全数扎起,月白衣裙,系上红腰带,黑色鎏金折枝花靴子,匕首藏于袖间。微微打量一下自己的模样,三分英气五分锐利。心底微叹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

寻了一匹棕色野马,一跃而上,直奔渝城闹市边缘那家不景气的观星小店。一进门便看到两个童子在旁杀棋,族长坐在柜台后看着书。我轻咳了一声,族长这才微微抬起头,见着是我连忙起身。我朝他问安,旁边的童子给他呵斥了一顿。他这才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他们。

我一下子便见那童子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一下觉得有些不安,尴尬地回了他们的问安。这才大量起着间小店,这才发现这里内有乾坤。

可以说,这关家的财力还是数一数二的。这简陋的柜台看上去已有些年岁,关键这雕工和纹饰都精致非常,当初派来的人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个地方的每一件东西看上去都精奇无比,就连那副棋子,细看便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石子。

“山月跟我过来吧,你们两个把店门关了,今日东家不做生意。”族长吩咐着那俩童子。接着又将我引到店内最后的一堵墙的前面,接着按了旁边的灯台,那墙便向一旁移开了。我就知道这里头必有乾坤,但真的看到里头的开阔还是忍不住感叹一番。

“您这小店平日里有生意吗?”跟在他身旁,我还是将刚才便有的疑惑讲了出来,他看我没将注意力放在这宅子的各种结构上,反倒执着那个无聊的念头,嘴角给抽了一下。不过他胡子多但是难以看出来。

不用回答都知道没有生意,没有生意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这关家本宅是由很多座宅子改建而成的,这些宅子在外头看上去都是独立的,只有到了里头才被推掉一堵堵围墙,这样看上去还真是人气挺旺的。

沿途不断有人给这位德高望重的族长行礼,与此同时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我,老一点的眼中会露出惊奇的神采,我怀疑他们在这里也是与世隔绝的,同在渝城这些年,没有见过我本人也该见过扮成我时的木二吧。

但是没有,这些惊奇来自对我母后的记忆。我不禁向族长询问,他想了想,我不知他此刻是在编织谎言还是在组织语言向我解释。

“实不相瞒,关家子弟在十八岁到三十岁会在外头生活,但在此其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流入关家,而关家在此期间也不会过问这些人的去处,这是为了将其所有信息全部隐藏,这是关家赖以生存的规矩。在三十岁之后这些人就必须从事观星工作,这是一项必须与世隔绝的任务,你现在可以看到,这里的青年人几乎没有吧。”

这还真是开明,让其在外历练,之后带着积攒的财富与信息回到关家,这便是他们的关系网。我无法评断这是否严密,但关家确实在历史的长河中生存下来了。

“族长,您就不问一下我是为何而来的吗?”这也是我的疑惑之一,从进来开始,他表现得太过自然,就好像我是过来串个门而已。他听我输出下了一下,我可从中看到了些许得意。这个老人,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我还在想你要撑到什么时候,这回终于让我赢你一回了吧!想我老头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被小辈捉摸地如此狼狈还是第二次,你和母后啊,就是两个讨命的鬼,我这一生,光给你们捉弄了!”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想起往事了,大抵上一点年纪都会不停地感怀过往吧。

“当年要是没您的默许我母后能走得那么干脆?”我笑着反问,他也不恼。“这一次来我就想找一下过往的资料,最近感觉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再不行动就真的等着让人收尸了。”我开着玩笑,但彼此都知道这事的严峻之态。

“你要看我自然引你过去,但是我不能保证你可以找得到,这确实有难度,如果资料上真的有明显写出,我们也不会到如今一丝头绪也没有。查资料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掌灵的屋舍,祖上有规定,每到一个地方,首先修建掌灵的屋舍,这屋舍在下一次搬迁之前不可转移。你看,那个就是了。”

说着族长听了下来,我看着眼前这座竹屋,相信它真的有些年岁了,我估摸着得大我好几个辈分。我忽然觉得着掌灵其实挺可怜的,看这里头如此繁华,这里却是如此破落,常年失修,估计下雨天得漏雨来着。幸亏我当初坚定信念,否则我现在不得住这地方!

“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这里头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除了掌灵也只有特定的人能够进去打扫修理,别的人还没有这个福利呢!进去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朝着他勉强一笑。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打算让我真正继承关家掌灵的位子,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像当年母后能够安全脱离一样,这一切,少不了他暗中的帮忙。

老狐狸!我在心中吐了这么一句,抬眼见他眉眼弯弯,自己也被他给算计了吧,这老头子吃的饭还真不是白吃的。

轻轻推来竹门,一股清新的味道铺面而来,看来打扫这里的人真的很认真,这么久没人住也没一点霉味。我扫了一眼屋内的装饰,看到最多的便是书籍,墙的两面从地下延伸到屋顶全是密密麻麻的图书,另一面墙靠着窗摆着一张床,也是十分简陋,没有住人,所以被褥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

在这里住,一定很压抑吧。我只有一个念头,这里可以住人吗?这里是关人吧!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个椭圆的铜镜,沿边是缠枝花纹饰,中间是三朵寒梅相连。铜镜边是一把漆红双鱼木梳,再来便是一个镏金粉盒。

这是我在这里头见到最有人请味的东西了!我在想,这些是不是母后当年女子时的小东西,想想还觉得很有可能!

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我转转,突然发现竹桌上摆放着一个小本子。我拿了起来,翻开首页,只见娟秀的字迹题写着一句诗:但求来世生将门,为君破阵戎关前。

第四章 所谓掌灵

母后的字迹?

这字确实不大像,母后的字与我相似都是偏英气些的,况且这酸酸的诗不大像母后的性格。

我纠结着是否要看这里头的内容,从这句诗大约可以猜出这是一个女子寻常记录的事,但是这一句将门委实让我好奇,也是让我怀疑是母后遗留下来的来源。

动作比心想的干脆的多,还反应过来便打开了第一页,里头的记录大都简短,是从继承掌灵时开始记录的,第一页的内容便吸引了我:

终于知道那个秘密的核心,只是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关家长久以来守护着这个秘密,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前任掌灵告诉我,这个秘密关乎到我的后代,她说,我的孩子将会揭开这一神秘的面纱,关家的任务也到此结束。我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是隐隐觉得有些兴奋。

为什么呢?因为掌灵是不可动情的,但是在我接任掌灵的这一天,我遇上了他,那个人,他说他叫乾安。

我一下便确定了,原来我母后也有这样稚嫩的时候,这还真是让我好奇。她提到了那个秘密,却没有写下来,我继续翻看,上面陆陆续续记叙了她处理关家的一些事情,也揭露了关家口口相传的观星术只是为了掩盖那个秘密而编造出来的。而对于那个秘密流传下来的预言,她始终没有寻出。

母后多次提到那个秘密,只是模糊的记载,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倒是对关家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包括关家的运营模式。我可怜关家生生世世都被利用,但是却好奇,每一个掌灵对于这件事都十分清楚,但是他们还是一代一代相传下来,果然还是因为那个秘密吗?

当然这里头最多的是与父王发展的感情变化,包括借助父亲去传递书信这一些事母后都有记载,而最后的一页是匆忙写下的,上面写道:

关家掌灵必可找到那个秘密所在之处,最后一任掌灵亦是结束之人,至此,淮安的任务已经完成。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重视,似乎母后在这小本子上记录是因为必须记而记,而不是随心所为。既然是这样,那么这里头一定有其他掌灵的记录!

我找了一下,最后真的在南边的书架最小角找到了一整排同样的小本子,看了一下,里面记录的也没什么要点,但是每一任掌灵都会在前任调查的基础上继续往里深究,但对于那个秘密是什么还有所在之地,他们都默契地隐去。

我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设计了几十代人的阴谋。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会让着关家掌灵牺牲甘愿至此!

有摸索了一会,还是没能找出那个秘密的关键,我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发现已是日落西斜。我竟在这呆了将近四个时辰,伸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眼睛有些酸胀。起身推门而去,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白衣妙龄女子,手中托盘上有一盆水和一条白手帕。

“大人,请净手。”她神色恭敬,语气却没有一点波澜。我依她所言洗了手,拿起帕子将手擦干。一切完毕之后她又开口:“大人是否有什么交代的吗?”

我需要交代什么吗?我有些迷惑,族长此时正好出现为我解了围,与她说明我并未真正接管掌灵一职,如今正在摸索。她听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恭敬地退了下去。我有些恼怒地瞪着族长,他对着我讪讪了笑了一下。

“那个就是管理竹屋的女子,怎么感觉没有七情六欲似的,一双眼怪可怕的。”我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口,觉得这人还真有些可怕。而族长听我这么一说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这个给你,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吧。”我看了一眼接过,一模一样的小册子,真想扔掉算了!“山月,在我看来这个关家最艰难的莫过于掌灵和守灵,他们都是牺牲一切的人。又是我还真是庆幸你母后做了那个决定,但是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位,真是苦了你了。”

族长拍拍我的肩膀,我意识到他心中对于关家这个奇怪的规定有着不满,没有关系,一切都快结束了。我在心中想着,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走吧,既然来了,便让那些老家伙渐渐你的风采。我想你也是有备而来的吧。”他笑着,大量这我今日这身打扮。原先确实有这打算,这不让他给搅乱了吗?这在里头呆了这么久,就算不累我也饿了,况且我是真的饿了,答应过淮南,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如今可不可以招待我一顿吃的呢?我一个客人,来这里倒被虐待了,这传出去可不好。”我哭着脸,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我略微尴尬,族长倒是笑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柔软无比,含着心疼。我知道,这只是一个祖父对于自家孙女的疼爱罢了。

“那陪我们这些孤寡老人吃一顿如何?自从你母后接管掌灵之后家中便少了一份人气,如今就由我老头子来招待一顿,不知山月可否赏脸给我这老头子呢?”他红光满面,我心里就算千万个不愿意也得答应,况且我很愿意,自是连连点头。我们一同走出这个没人气的地方,由他领着我,一旁还想沿途的人公布我的身份,这老头子还挺爱现的。

“有一件事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来,前些日子你动用了帅印是为何?你可知道那是关家掌灵的信物,这样一来,散落在外的关家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而且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会冲着你来,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走到他自己的院子,我看了一眼,这里什么都少,就是花花草草多的很,而且看上去这里防备还很好。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我朝着他狡黠一下,他一下便被我逗乐了,只是眉眼间的疑惑还没有散去。他所说的,与我预料中的差不多,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竟是掌灵的信物,我还以为是那本小本子呢!

“族长,我所做之事,自是会以王城与关家的安全为前提。我懂得这荣辱相系的道理,我既然接下掌灵的位子,自会对关家负责,所以族长无需担忧。如今您要着急的,便是尽快将关冥培养起来,他将会帮助我许多。”

包括,安顿好关家的未来。

最后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明白关家的结局,只能尽力保全。族长听我一番话,欣慰地笑了笑,我也陪着笑了笑。在他眼中,我已是一个合格的掌灵吧,只是,这些还不够,那个秘密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中,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却无处寻找。

入宴时我才发现族长所说的老家伙真的是老家伙,而且真的很老!一个个白袍加身,银白的胡须一大把,头发更是别说了,我确信这些都是很有辈分的人,至少比族长还要长几倍。我就好奇这么老还这么珠圆玉华,是不是滋养得太好了。

这一大桌子人让我坐在尊位,我一下有种如坐针毡之感,幸好族长比较识相,桌子上不断暖和着气氛,否则的话我真想扔下筷子溜走。这些老人记着我非要出嫁的事,不时拿犀利的眼光瞄我一下,当然,他们不敢放肆。

慢慢的,我便可以在他们不是的“照顾”下镇静地吃着精致的饭菜,口味还可以,偏清淡一些,可能是因为都是老人特别照顾的,这些饭菜都松软可口,入口即化,我倒是提前享受了一顿老人的饭菜。

以后我老的时候不知淮南是不是也会做这样的饭菜给我吃,我觉得一定比这个好吃。也说不定到时是我煮菜给他吃,到时他一定会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然后会不会在心里抱怨我做的不好吃呢?

“山月……”族长的呼唤让我吓了一跳,怎么就走神了呢?我朝着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扒着碗中的饭,学着淮南的样子视一切于无睹。

想他好像是本能的事,想着他昨晚受的伤,他忧伤的眼神,想着半夜间醒来事他轻如翼德叹息打在我耳畔,心中,更加担心他了。究竟他怎么了,他在做什么,那种晦暗莫深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

越想越不安,看了一眼天色,现在他应该还没有回去吧。没有他的守安阁,从未想到的空旷,从来没有想到他已成为生命中不可抹去的存在,不敢想,若有一天他消失自己会怎么样。但是这一切都不会到来的吧,他一直都是那么温和地陪在自己身旁,他说过,他喜欢看我落泪的样子,他说这样才是真正的山月,他说这样才能感受到我是在乎他的。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这奇怪的结论,但是我确实只在他面前落过泪,从母后将我送到父亲处我仿佛就忘记泪落的感觉,直到遇见他开始,便总是不自觉地落下软弱的泪水。心,为他变得柔软了吗?

第五章 微凉的心

一顿饭因为想起他而变得没滋没味,族长似乎也察出了我的心思,周全地照顾桌上的长辈,丝毫没有与我搭话,这倒成全我关家掌灵该有的神秘感,送走客人的时候我看见他们眼中有欣慰之感,我就迷惑了,这发呆也是好事。

“我刚才又把话说出来了?”我疑惑地像族长询问,他听我此话愣了一下后便开怀地笑了起来,他朝我摆摆手,笑得让我感觉他下一刻便会断气似的。我有些恼怒,却无可奈何。

但是他突然正了正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惊叹他的变化,不愧是一族之长,变脸的速度让我叹为观止!“山月,情爱之事终究会拘禁你,我知如今的你已深陷泥潭,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你们两个,终会害了彼此的!”

他说这话脸上的认真让我心颤,自我与他一起,这话我该听了多少遍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却没有人给我一个解释。我惶恐不安,我也害怕自己伤害到他,但是若我忍得下心,这一段情也不会留到如今。既是如此,是福是祸已经无关重要了。

“我只想知道,您为何突出此话,请不要用观星来搪塞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手不经意见粘成一团,我想知道答案,但是我又期望那个答案一辈子都不会被揭发,就算是梦,也让我沉沦。

“这世上痴儿多,当初乾安,王陵,与你母后何尝不是苦苦纠缠,世间情字最难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你和他,是两个极端,碰到一起,结局已是注定。”

又是一番模棱两可的话!说这些话时他就不会觉得很讨厌吗?人一旦多吃几两饭,就喜欢叨念些高深莫测的话,这老头也不能免去这劣习。我不再理会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起身告辞,他颇为惊讶。

“不是要来这里住几日吗?”谁爱住谁住,他瞧出我眼中有些嫌弃,讪讪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吧,那房子也不是不能住,但实在是所有人都住豪宅,我一“最高统治者”却要住那破竹屋,我这是何苦呢?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成家了,夜不归宿似乎不太对劲吧。

“你回去也好,我可知道你的小心思,年轻嘛!偶尔冲动也是好的,不像我们老人家,孤苦伶仃,只能整日守着一个破店,还没有生意!”他这话说得……我只想拆穿!破店?没生意?

“关冥以后也会像你一样蹲在门口收钱吗?”我毫不留情拆穿他,他也没有什么反应,点点头,这敢情好,整日在前头守着,在外头的关家人就会将资金输入这里,这分明是个管帐的。“关冥就劳您照顾了。”我嘱咐了一句,按原先的路回到前头,骑上马匹便像王城出发。未曾料到在半路遇上神色匆忙的西决,他一见我急忙喊我停下。我看他脸上焦急的模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微臣可找到您了,这一整天您都去哪里了?”

“怎么了?”我淡淡地,这让他有些尴尬,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而后他又恢复温文尔雅的模样,我心中暗暗叫好,再如何人都是会变的,这西决便是最好的证明,曾经的白面书生想必已经消失了,但人总是会变化的,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也变得不可辨认了吧!

“今日王上在朝堂上突然郁气攻心,吐血了。”他说的不平静,我听着也不能平静,这种结果我不是没能料到,但是真的出现我又不知如何处理。“太医看过之后说是近日忧思过重,加之身体过于疲劳所致,如果不注意,极有可能患上抑郁症。”

“回去告诉他,这事我不会再参与。这一切让他自己想,究竟如何抉择在他,我不会参与他的任何想法,也让他别拿我当借口,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我随时都尊重他他决定。君要臣死,我决不活过二更天。”

我撂下这句话,也顾不得西决什么表情什么反应,跃上马便走了。

心中有恨,我不知这是从哪而来的,只觉自己自作多情这么多年,该放弃就放弃,这不是我的江山,我也不屑做什么将星,他有他的竹篱藩外,我也有我的桃源人家。难道我就那么愿意去守着一个不属于我的国家,就像当初张端所说,难道堂堂一个安国必须有我才能存活下来吗?是他学不会坚强还是我太过禁锢他了?为何这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论内部破败成如何,王城依旧灯火通明,守卫的该饮酒的饮酒,侍女八卦的还接着八卦,木二的消失只引得一阵恐慌,汉月倒下也没有妨碍他们的享乐,该如何就如何。父王曾经说过,这个世间没了谁都是一样的,流水不会干涸,日月不会停滞不前。

一切如故,这便是人心,宁静下破败的繁华,一碰就会碎的假象。

“公主……”回到守安阁关冥河关岭便迎了上来,看来是等久了,我看了他们一眼,收起心中不该有的情绪,恢复淡淡的模样,这个时候,我还没能如常地笑。“王后娘娘的踪迹发现了,但是,她似乎有意隐瞒,所以线索断断续续,只知道她往南走了,我们已经派人一路搜索,也在王城之外的地方发布了悬赏帖,也传下文书昭告个城长官留意。”

我应了一声,木二竟然已经出城了!这倒真让我措手不及,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出走吗?究竟她心里在想什么,这样贸然离开难道她没有估计到这一切吗?记忆中她虽然单纯,确实十分懂事的,这一次她的做法本身便脱离了常情,没有办法,我只能让他们继续追踪。

“关冥,这南下之事交给你,明日就出发。正好借这个机会到处走访一下,也算是见识一下。但是要小心,昨夜出现的那个女子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不要动手。打不过不要逞强,如果抓住她的话不要杀她。记住,那个人,和南歌有着同样的面容!”

“是!那个人,就是南歌一直在找的人吗?”关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后便知道自己逾矩,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不管真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必须遵守与她的约定。你说是吧,关岭?”我转向他,只见他呆呆地望着别处,丝毫没有在听我讲话,这一声唤让他一下便回神,脸上的尴尬毕现无疑。他重重地应了声是,我点点头,让他们下去休息。关岭跟在后头,但在转角处他听了下来。

顿了一会他又折了回来,“公主,南歌他没事吧?”他犹豫着开口,我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昨夜是他救下南歌的。一切因果他最清楚,相必他也惊讶南歌突然的脆弱吧。我不应声,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她看上去好像出任务了,我记得她今晚好像会去渝城东部一片搜索,既然你担心,便跟过去吧。”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过去,这个时候南歌遇上南祈,保不定真的会丧命,让他过去,多少有个照应。

他领了命,转身往外走去。我回过身,悠悠地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却闻到熟悉的味道。猛地推开门,正在处理伤口的淮南惊了一下,急忙将衣服穿上,我不知道他这是为了掩盖伤口还是掩盖春色,但是我觉得这两者都没有必要。

红着脸走进去,心中有千万言想要询问,但是触及他的眸光时竟不忍心追问下去,认命地将他手中的伤药夺过,胸前破碎的衣料无言地说明了一切。伤没有话本所说的深及几寸,翻出的血肉却依旧触目惊心。我清楚地知道这并非寻常刀剑所造成的伤口。这些,是大件暗器的杰作。我隐隐觉察到他的去处,但是我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他会去触及那个地方!

像昨晚一样,安静地将伤口中的碎布挑出来,我笑着说他这样下去该要添新衣了,他愣了一下没有答话。便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不清眼中的波澜。我与他讲述着今日发生的事,包括与汉月闹翻的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我颤抖着手为他清理伤口,没有皱一下眉。

这人就是这样,我有时会怀疑他是否有感官,为何他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这功夫也需要时间练就的吗?如果我早些遇上他,他会不会不是这样的,会不会也像寻常人一样爱闹爱笑,难过的时候也会抱着我轻声哭泣。

但这些都是如果,现实是我哭了,而他抱着我。我们总是本末倒置,像是他的泪水交给了我,我为他哭泣似的。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的。”他温润的声喉,抚慰人心的话语,他喜欢我为他落泪,但是我却厌弃落泪的感觉,这是懦弱的表现,这是依赖他的表现。但是我渴望有一天能够与他共同面对一切,是苦是泪一同感知。

“你的伤口……”我挣脱他,“还没有处理好。”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拿起手中的药,继续为他处理,他突然俯下身来,在我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冰凉的唇,与无尽的留恋交织着。为何,我却只觉察到你微凉的心?

第六章 彻夜未归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也许真的如同所有人所说,我们在一起,真的会伤害彼此。我天真地以为所谓的伤害只是简单的吵架冷战而已,向所有寻常的夫妻一样有着给中误会和困难,最后还是会相亲相爱在一起。

但是没有,人生注定不会简单,我们的生活终究不是戏子所演的那样,只是一句话:一切恩爱会,都付矩东风。

那几天一切都十分正常,淮南依旧早出晚归,只是带来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夜间被梦惊醒时会察觉到他轻柔地抚摸我的发丝,轻轻的,让我感觉他随时都会消失。我开始害怕他回来,害怕他带着满身的伤口和疲惫,我不喜欢他对我的每一次打量,我总有种错觉,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诀别,仿佛下一刻他便会离开。

出事那天夜间我又梦见那个女子,她依旧对着我说那句话,她对我说,我会伤害他,我要离开他。梦中女子的面容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飘洒的合欢花像无尽的哀伤,那一双冰冷无比的眼神深深地刺痛我的心脏。当我醒来时,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桌面压着字条的早膳。

不安,盈满我的心。

关冥离去已经整整十天,这十天每日都传来消息,但却没有一个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我只知道,木二一直在南下,我很好奇,她沿路留下痕迹,却又那么快消失,如果只有她一人不可能做到这些,很明显,她如今不是一个人。

我无法想象她的情况,我也不愿意去想,这些事已经不归我处理,我所要做的,便是尽到一个臣子的职责,其余的,与我无关。而对于汉月,那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个传说,他没有来过守安阁,我也不愿意踏上清凉殿,至于他的身体,他的随身侍卫有时会故意让人在路上将消息透露给我。

大多时候我都笑了笑,不了了之。大约是我将我们的兄妹情分逼到绝路的吧。他是君,君言似山,我作为臣子如何能够反驳,结局不是已经注定,我又何苦要去强求一丝一毫的寻常百姓的兄妹情分呢?自是散了,便让它散个彻底吧。

只是午夜梦回时会不经意想起他写给我的那封信,那封信中他写下了他苦苦奢求的安宁.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从当时开始我便想错了?但是一切都了结了,没有必要再苦苦挣扎了,他是君,我为臣。至此,再无瓜葛。

十天而已,选秀的活动还是展开了。王后坠崖失子的事传的渝城内沸沸扬扬,而王城没有任何行动给了百姓许多的遐想。比如,王后的孩子是孽种,比如,王上喜新厌旧,又如,那个孩子是被山月公主抹杀的。

一切都堵不住芸芸众生,我看着王城里又来了一批花红柳绿,我想着她们即将沦为这王城最美丽的木偶,心中已经提不起悲悯了。南歌有时候没有出去,便陪着我,我也看着她发呆,看着她不经意间的愁颜。这个女子,终究还是染上了凡世的烟尘,躲不过红尘的劫难。

“公主……”南歌轻声唤我,将一只用草折成的小兔子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拿在手中转了又转,“公主在担心?”

她这话问得巧妙,我一时没能弄清是在询问谁,淮南?汉月?木二?还是那个秘密,亦或是这日渐热闹的王城?我摇摇头,其实心中什么都没想,只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大抵我是个安静的女子,突然热闹起来的王城让我觉得不安吧。

“公主知道吗?这一次王上将选妃的任务交给了你,但是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了。我觉得你们不该是这样的,王上还是记挂着你的。听说他最近身子的状况每况愈下,日日用参汤吊着,你就不担心吗?”她问得小心翼翼,我自是答得小心翼翼。

“知道什么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吗?若是这结给打死了,你说这系铃人又能如何?南歌,他忧的并不是我,他忧的是他的王后,他的妻。若是他对我有一点点兄妹情分,他便会知道有些话就算烂在心中也不可以说出口,既然说了,一切也就散了。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但我最经不住伤。”

“你就这么怨恨我吗?我们兄妹之间就该生分至此吗?”身后传来汉月愤恨的声音,我起身跪下,照着一切该行的礼还给他。

“臣不敢,但臣自知身份,不敢与王上以兄妹相称,难道王上忘了,山月早在六岁时便死了,现在所在的,是守和,臣受不得王上这一句兄妹之称。”我低下眉,当日朝堂之上的状况历历在目,我是守和,这一世都不可更改!

他敛下眉,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话伤着他了,但是我没有必要一直都维护着他的尊严,我的尊严呢?我是冷情不假,但是我是有血有肉之人,我宁愿在战场上挨上千万刀,也受不了那一句直戳心窝的话语。

“我错了还不行吗?山月,你真的有必要这么对我吗?”他的声音变得低低的,他愿意放下身段是我应该欣喜的,但那句话像梦魇一样将我锁在里头,我逃不掉,我们终究逃不过。我无法放下心中的伤痛,我说过,有些东西,散了便是散了。

“王上严重了,王上并未有任何过错,错的是守和,是我错的彻底!”声音冷冷的,我不敢抬起头看他,感受到指尖的冰冷,倔强地守着心中的一片故土。

“王上……王上!”我听见南歌惊讶的声音,抬头时看见他倒在不远处,一丝鲜红的血从嘴角溢出,这么多天来,他终于还是倒下了。

我和南歌扶着他到主殿,南歌为他把了脉,还是那个病症,郁结攻心,操劳过度。

“去叫人来将他送回去吧,他留在这里不好。”我淡淡地开口,掩下心中的所有情绪,南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谁也能够想到他真挚的心,却没能料到我却是如此冷情。

“公主……为什么?”南歌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顺便说若是她愿意,留在那照顾他也可以。只是说出这话时我带着些微的讽刺。南歌红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盯着我的手心,觉得陌生得连自己都没能感知了。

催人老的并非岁月,而是一颗苍凉的心。我倒是觉得自己的心没有那么苍凉,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老了,连心也变得钝了。

回到寝殿我将脚上的鞋子脱掉,赤脚在冰凉的板砖上走着,一步一步。外头传来了起轿的声音,我察觉到南歌在我的门前停留了一会便离开了。八月,合欢花已经彻底落尽了,入秋来一滴雨也没有,晴朗得也夜晚都没有月亮。

我在屋中踱着步,心中一片哀然,我静坐着,晚膳也没有吃。桌上还压着淮南晨早留下的字条,那上头的字苍劲有力,累了我就蜷着身子坐在床上,天色暗的时候去我起身打了一只火折子,点亮两根红烛,就像我和淮南新婚时的那样。

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我很想见到淮南,我想要将一切告诉他,但是他还没回来。一个人看着蜡烛燃烧,发出霹雳霹雳的轻微响声。燃尽之时我又换了两根,一直到天色泛白,第三根蜡烛的火光挣扎着熄灭了。

他没有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彻夜未归,就连昨夜伤得那么严重他还是回来了,但是昨夜他却没有回来。为什么?我猜测着,是受伤了不能归来吗?这个念头让我的心一下就乱了。下床的时候不小心勾着被子,一下跌在地上。还是忍不住抱住双膝,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

他不在,连泪水都不知该如何落下。红着眼,我强迫自己不要想多,他只是忙,他没事的,很快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眼中淡淡地,声音温润而带满关怀地对我说:“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现实终究不能如愿,关岭在外头敲着门,我支起身时感觉头又些晕。整理了一下打开了门,门外的他眼中带着不明的意味,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是来例行汇报的,所有的事情都停滞在一个点上,唯有时光在不停流逝。

“关岭,我离开几日,这在我还没回来之前一切都交给你和南歌。凡事三思而后行。”我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这一件事我必须去做,而且必须马上去做!“在我回来之前,到宅子那边去为我看一下,那边的合欢花是否还开着?”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他终于还是问出他心中的忧虑,我想到近些日子以来自己确实让他们难以猜透,但是我没有办法解释,我该如何才能寻出一个解释呢?我想自己也在寻找答案吧。

我朝着他扯来嘴角,借以此来让自己振作一些,“这次回来,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哪怕并不完美。”我低声地开口,随后让他退下。我回到屋里,收拾一些伤药还有一些干粮,而后来到了木二住过的主殿,打开那扇衣橱的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我知道,困扰至今的秘密终于要被揭开了,只是我不知道前途究竟会有多少苦难,但我只有一个念头:见他,一定要见他!

第七章 初探密道

一进入秘道便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夹杂着我熟悉的味道。我看向地下,隐隐有一点褐色的血迹。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自从发现这个秘道以来,我便知道了那个秘密会被揭开,我不知道那个青铜门后面是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是只属于我和淮南的秘密,我们用同样的敏锐力洞察了那个秘密所在。

我只是不明白,淮南为何会在这个当口执意去寻找那个答案,我同样知道那扇门之后的危险,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只想找到他,他也许已经受伤,伤到无法回来了吧!我要赶紧找到他,但是,凭着直觉找到了那扇门的所在,但是重要的是:我不知如何打开!

火折子在黑暗的秘道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但还是足够照亮我的视线。我打量着这容在墙中的门,寻找着淮南的痕迹。但是我低估了他的谨慎程度,看了老半天没能寻出一个所以然来,我有些心急,我知道这扇大门与里头相比简直不算什么,但是我就是没能寻出一个口来。

心中暗骂淮南,干嘛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难道他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不顾吗?这算什么!

想着,手还是不自觉的在墙上摸索着,企图寻出一些门道来。每个条纹路我都仔细地摸索着,但是还是无疾而终。这回我懂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既然淮南能够进去,没道理我进不去,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如果我是设计者,要将一个青铜做的门当作机关的入口,我是否会在墙上留下开关?答案是不会!那么我会在哪里安下开关,怎样的开关?

地上!

我让火折子的光芒照应到地上的角落了,无意间看到一丝暗红的血落在角落中,我往前探去,发现那里竟是一个尾指大的小孔,那上头隐隐散发出微弱的檀香味。他的味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中一阵欣喜,抽出衣袖中的匕首,此刻我还真迟疑了一阵。这开始便需要血祭,里头究竟是什么?我是否能够应对?也在我询问自己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为我回答了,相信他不是吗?他说过的,有他在,一切都会过去的。如今他便在里头,我又怎会畏惧呢?

尾指滑落一滴暗红的血,沿着洞沿的回路,慢慢地往下流去。可是许久我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让我有些沮丧。是我想错了吗?我站起身来,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细微的碰撞声,隐约是从脚下传来的。

然后我眼前的墙竟慢慢地往后退大约一米的距离,门便停下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仿佛被召唤了一般迈开脚步,一只脚转过铜门之后,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抬起头,寻找光亮的源头,这一下真的是惊叹到了!

顶上的墙壁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不见得是什么旷世难见,只是数量太过惊人了!微弱的光芒很快便淹没在明亮中,我越瞧越觉得这夜明珠镶嵌而成的图案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就在此时,心脏猛地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来不及抓摸,分不清真假!

是星图!这个地方是关家秘密所在的地方!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小本子所写,只要是掌灵,便可以寻到那个秘密。这是因为关家掌灵对于那个秘密本身便是由感应的,所以从一开始,我便对这里有特别的感应。

但是淮南呢?为何他也能够捕捉到这个信息,难道他……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踏上这条路,沿途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风雨前的宁静,短短的五十米,明亮迷乱的光,在转角处我发现了淮南的弯刀。难道这个地方不能带武器?我疑惑地拿起,无意间发现地上角落有一块碎石,上头有些许暗红。

我蹲了下来,看见角落里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我瞧了许久,看着像是箭头的样子,突然失笑,这个淮南,这刻的是什么呢?他将这个留在这,是料到我终会进来,所以给我警示吗?想想觉得挺温馨的。从包袱中寻出绷带,将刀包起,背在后背上。剑柄没有一同留下,这是否说明前头需要,他是否连我没带剑也想到了呢?

没有再想,拿着那块石头向前走去,这里昏暗得多,只有两颗夜明珠分布在两端,这也应召了刚才的猜想,将石头用尽力气扔到地上,滚了几下停在了中央。我小心翼翼地等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转眼间两边的墙壁出现了许多小孔,随着出现的是密密麻麻的箭,从头看到尾,我有些汗颜,这是让人过的吗?虽是从两个前面射出,但是轨迹却是不规律的,简而言之,我是过不去了!

一定有办法!淮南不是过去了吗?他是如何过去的呢?我看着这满地的残箭,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刚才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箭落在地上,但是淮南走过,他既然看见过箭,那这箭夜必定攻击过他,但是却消失了?为什么?

正想着,答案便出现在我眼前。我不得不佩服关家人的智慧,对付自家人还想到循环利用。眼前的地板忽然从中裂开,现出两旁极深的缝隙,因为斜坡的出现,箭缓缓地往下掉落,由于箭头较重的缘故,一落下去都是箭头朝下的。这里头的机关肯定会收集这些箭,再一次循环。

难怪这里只看见墙壁上的箭痕,却为见到一根实实在在的剑,这墙壁想来也是经过某些处理的,否则这么大的作用力,也没见那飞箭入墙。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虽然我基本将这机关的原理弄懂了,但是我还是过不去啊!总不能在收集箭之时跑过去吧!一来时间太短,二来着地也不知有没有在中间抹上蜡,我要是走半道卡在缝隙里那才叫真的冤枉!这样不安全,对!

淮南既然走过这里,肯定有给我留下什么线索的,但是事实上他只留给我一块石头和一把没有剑柄的弯刀,这又什么用呢!

我记得他说过这刀叫琊是吧,好像是那个伤心的人铸造的,莫非这刀就是他告诉我的解法?别告诉我说拿着一把刀这箭便不会射出来,不过这倒可以试一试。这里的一切都是为关家掌灵所准备的,不排除有考验的成分在,如果不是,那么这里只能是特定的人才能来,而这特定的人,是淮南!

我在想,如果这里的机关轮回了这么久,有没有可能是千万年以前那个铸剑的人设下的,一瞬间我的脑中出现梦中的那个躺在河底的男子,我感觉他便是那个铸剑的人,而那个人便是今生的淮南。淮南来这里,只是为了拿走属于他的东西,也许,是会让一切改变的东西。而他接近我,便是为了能够接近那个秘密。

这个念头让我有些心寒,我不不愿意是这样的结果,摇摇头,从背后取下那把弯刀。泛着光芒的刀锋,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无论如何,走过便是知道了。我从地上又捡起一块碎石子,向前扔出,我依旧还是那个想法,我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我还想活着呢!

刚才的一切又重来一遍,不同的是在合上七分只是我快步向前跑去,那些小孔从墙上冒出来之时我感觉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恰在这时一根箭从我的右臂擦过,一种热热的感觉自脑中蔓延到臂上。我挥起手中的弯刀抵挡,也许是因为机关还没有完全复原,刚才密密麻麻的箭在此刻少了许多。

我警惕对待,心中却涌出一阵欣喜,没有什么比知道他在我身边更让我欣喜的了。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他是我唯一在乎的人,在乎他是否忠诚,是否爱我。我不知道何时他占据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地位,超过父王母后,超过父亲,超过凌云木,甚至超过汉月。

在我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是唯一的了,也许是从他说“你守护你的安国,你的汉月,我来守护你就好了”,这句话开始的吧。

我喘着气,看着眼前又开始新的一轮的收集。关家就是这样的,周而复始的回转,在历史的更替中,这个秘密在这里回转,找不到出路。

身上有些许的伤口,不过看上去还不是很严重。在检查的时候我发现手上的红手帕又掉了,刚才没有看见,也许是随着缝隙滑入到无尽的黑暗中。我不知道里头的机关是如何设置的,但是我一想到我那手帕可能引起整个机关的瘫痪我便觉得好笑,感觉像出了口恶气一般。

我苦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爱玩闹了?

摇头继续前进,身上的伤口偶尔会流出些许的鲜血,手上的衣服已经破了,露出浅白的里衣,透出些许血色。舍不得浪费伤药,这才开头便是如此惊险,这后头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我是进来救人的,看着情况要找到他还真有点难度。

又走过一条和进来时一模一样的道,如果不是星图有所变化,我还真以为自己走了回头了,依旧在角落中,我还是找到了一颗沾着血迹的石子,在角落的墙上,画着一个简陋的棋盘。

这是比完武后要比文的吗?奇怪的关家机关!

第八章 似是替代

我深深地洗了一口气,该要走下去还是要走下去,如今在这里退缩是没有可能的。淮南在等着我,我的心中存着这个念头,坚定地握紧拳头,转过拐道。

眼前的一切安静地不可置信,我提防着任何可能出现机关的可能性,但是没有。空旷的房间,顶上想着三颗夜明珠,我好奇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从刚才到如今,看到的夜明珠可不是少数的,关家为了保存这个密道,还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这让我更加警惕。

中间一个大棋盘,真的是大,我走了上去,感觉有些不真实,这棋子得有我的手掌大吧,身旁放着一颗硕大的紫水晶,圆圆的,很是迷人。

这时听到一声轻微的的机关启动声。我知道游戏开始了。捣鼓了一下,发现眼前的棋局已是固定,难怪这上头都是正宗的黑白棋子,而旁边却是一个紫水晶。

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棋局看起来很是熟悉,想了半天没能想起来,这可真是难倒我了。这棋局一共也就十一个空,要是可以都试一下那就没有意义了,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唯一。

这个局,只有一个机会。

我不知道试错的结果是什么,但从刚才进来的那个机关便可以看出,这里对任何人都不会留情的,而对于淮南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的伤势看来,这里的机关还没有什么难度。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淮南既然知道我过来,那便是会护我I周全,但是这里他没给我什么提示,那只能说明,这里,我一个人可以完成。

究竟是什么?我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四周是棕色的瓦砖,上面刻着远古时代的动物还有神灵,看样子是占星的过程。远古时代的人们相信神灵,所以但是占星的地位很高。房间的尽头有着一张桌子,上面供奉着香炉。

一切,都挺正常的呀,究竟提示在什么地方!关家,占星,星图!

对,就是星图!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星图,只不过不是寻常的星图模样,而是当时我在丛林中最后一个机关的幻境中看到的,但是仔细的便记不清了,但是唯一记得的便是两颗星的位置,角落中闪着红光的星和正中央泛着蓝光的星。

而这里,便是缺了正中的星。只是我不解,为何这颗星在这里是用紫水晶来替代。若换成其它不是更合适吗?

没有多想,执起这个大棋子,输赢听天由命!

重重地放下,我紧紧地盯着房间里的一切动静。这还真是折磨人,时间的流逝让我感觉信心也在流逝。错了吗?我奇怪地盯着眼前的棋盘,刚想伸手将棋子拿回之时棋盘便沉了下去。

真的错了吗?

有事锁链碰撞的声音,我走下高台,我中的警惕提到了极限,在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淮南在找我身旁!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惊讶又羞耻,说好的要与他并肩作战,如今却如此依赖上他了。这样的自己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我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心中变得坚定,手中紧紧地握着弯刀,这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他交到我手中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带回去。说过的,一辈子都逃不掉的!

锁链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接着来到的是门挪动的声音。通过了吗?我小心翼翼的望房间的尽头走去,那香炉后方的墙壁现出一道口,我小心地探出头,一下眼前便变得明亮了!

这里头,竟然是燃煤油灯的!

心中大觉异常,偏又好奇心重,便踏了进去,待到后头的门哗啦啦地落下时,我才知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眼前是无尽的小道,而在我的跟前便立着一块碑,上头的字染着些许殷虹的血,我闻到了淮南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在这里,曾经深深的抚摸过这块石碑!

我想着他半跪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从他修长的指滑过,他的心在那个时候是如何想的?是否也如我一样黯然心伤着。

流水落花飘漫天,千古痴缠终成空。

碑上便刻着这一句诗,我想起了那个女子,那个有着与我同样面容的女子,我忽然觉得自己窃取了她的幸福,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第一次见到的那种感觉强烈地涌上我的心头,难过将我吞没。

我颤抖着双手,脚下的步伐变得沉重。即使背负着悲伤与难过,他仍是我心头上抹不去的伤痕,找回他,结局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吧。

长长的走到,安静得让我心寒,沿路都是煤油灯燃烧发出的气味,淡淡地,有着檀香的味道。祥和,却无法抚慰我的心。

在尽头的角落中,我仍旧看到了一块小石子,不同的是,角落中没了淮南留下的线索,一切,从这里开始便是我一人了吗?他的心中,也有着迷茫和不解对吧!正如他在夜晚悄然的叹息以及夜夜的不安。

我终于明白了他夜间无意中收紧的手,在他的梦中,这里是否也像梦魇一样环绕在他心中,如何都无法释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只是一个长得像那个女子一样的人。是我伤害了你,是我窃取了属于你梦中的幸福,对不起,是我圈住了你。

但是你还是走了,这里的尽头,是否住着你真正的新娘,那个有着哀伤却温柔无比的女子?

绕过拐角,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新房,飘荡着的红绣带,床头挂着团装绣花球,榻上是缕金缠枝花纹鸳鸯被。这个房间样式看上去与我们当初的新房不一样,同样是梨花木的家具,但是这里看上去更加简单,却更加舒心。

书桌上放着一副未能完成的山水画,缠绕的绿竹,深不见底的崖。交织着墨色,幻化成最沉重的哀伤。绕过书桌,走到梳妆台前,双鱼金珠镶嵌梳,桌前放着一个珠花,一根银梅缨络针簪。

这里的一切都召告着女主人的地位,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侵入者,侵入他们的地方,侵占了他们的爱!

没有出口,无处可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的一切都将我的心囚困,手指无意间被银簪划破,眼前的婚床忽然移开了,露出更深的一个密道。

我犹豫了,这里的一切击溃着我的心。我不怕千万阻挡,只是害怕看见我无法接受的事,我害怕结局,但是这一切我都需要承受。这里的一切,有着淮南的味道,我在这里,走过了每一个角落,我想他是知道了,我并非他梦中的人,哪怕有着同样的躯壳,灵魂还是无法重叠的。

这是否可以说明,他心中是有我的,所以他想起了一切,却犹豫了,他心中是有我的,千年的轮回已经将那个女子驱赶出了他的心,而我,是否已经接替了她的地位?

走了进去,一个人的路途是特别寂寞的。我突然觉得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事,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想过有人陪伴,但从他踏入我的生命之时,我离了他便不住地想着,从前的寂寞一下子都涌出心口,泛滥成灾。

这里的灯火少了许多,整个密道显现出一种昏暗来,衬的阴影更加寂寞起来。

听到滴答滴答的响声,我意识到刚才的婚房是一个交界点,这里与外头是不相同的,也许在这里,便会出现危险!

与此同时,两旁出现狭缝,带着锯齿的圆盘从中飞出,我一个下腰闪过,眼角注意到入口的地方放着一块石头。该死,竟然没有注意到,大约是刚才心神不宁才错过了吧。他还是在意我的,所以他一如既往地保护着我,这样便足够了!

手臂传来的剧痛让我一下便回过神,这时已经没有时间反应了,入眼的全是飞盘,我只能凭借着本能不断闪躲,同时缓慢地行近。

到底敌不过这些迅猛的飞盘,身上一时多了许多伤口。我终于知道为何连淮南也会受伤,这种密度的攻击,神仙才躲得过。当日淮南只伤了腹部,我没有仔细检查,或许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我没发现。

终于挪过这条小道,我一下坐到地上,也顾不得地上是否脏,身上的伤口不停的流着血,到底我没有淮南的好功夫,这一下可把我伤的严重。打开包袱找出上药,我检查了自身的伤口,右手臂上有两道比较严重的伤口,我拉开袖子,突然给愣住了!

那条黑线,自上次看后没有再往上爬,一直停留在手肘的上方,像一个熟睡的小孩安静地伏在手上。这种变化我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一直以来我都直觉这条黑线与淮南有关,这是从遇上他开始便出现的。在与他在一起时这条黑线蔓延的速度更是无法言喻,如今却停止了,是不是我们的缘分真的到了尽头?

快走我眼睛所及的地方忽然扫到了着两个字,是淮南留下的信息,我急急处理好伤口,他如此写一定有他的道理,保不定待会又会出现什么东西了。

就在我准备继续前行之时,心口突然一阵闷,我一个趔趄,忽然意识到什么!

第九章 尽头相遇

是空气!这里的用煤油灯的缘故便是要消耗这里头的空气。不可以久待,我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又要小心翼翼的呼吸着,以免吸收大量气体导致中毒。

虽然不知为何,但是这密道的设计者还真是阴狠,这真的是为何保护关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吗?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们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没有答案,我只能自己去寻找。

沿着小道我时刻警惕着,但是这回却没有遇见什么奇怪地事情,我猜想那让人让人窒息的空气便是那一关的考验。我不停的怀疑着这密道设计者脑子是否有问题,还是说,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那里头,便是那梦中女子的归属。

不可以,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甩掉这些念头,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稍不小心便可能成为枯骨,我可不愿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长眠不醒,再怎么,我也想要死在该死的地方!

又是一个转角,依旧有淮南的提示,不过这一次他写了几个字:继续往前走。

这个意思我觉得很清楚了,他给这里的机关惹火了,所以一怒之下给全捣毁了,所以我现在可以像郊游一样走着便行了。我十分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一转过拐角我便看到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棱形的飞箭,这会静静的躺在地上,发出玄铁独有的冷光。

这里要是关家设计的,那关家以前必定是十分富足的,我想虽不足以匹敌国家,但也差不远了。关家现在的家底也是十分殷实的,但还是没有办法来修建这个密道,我仔细瞧了一下,这个密道的墙壁都是特制的,用刀刮开上头的石灰,可以清楚地瞧见里头隐隐的玄铁丝,这里是有意防止偷盗之人来挖掘密道的,这里是一条死路。

我这九转十八弯的,也不知究竟身处那里。我敢肯定,绝对已经出了守安阁。记得王城当年是建国是新修的,我觉得母后是有意定都在这个地方,就连这王城的选址可能也是他们夫妻二人操纵的,那么这里应该绕过清凉殿,可能也会蔓延到采薇阁。

一切都是不可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出去时候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将这里给封了,绝对要封了,这个折磨人的地方,我决不会再来第二次!

没有武器机关,但是这里的没有灯依旧燃着,现如今我已经不能停留了,只能一路向前。每到一个转角,我都会停下来歇息一会,上面的石头刻痕也多了起来,但除了向前走这三个字之外,其余的都是没有意义的刻痕。我可以想到他也是坐在这个地方,休息一会,之后又想起什么,郁结所在所以便画了出来。

郁结,呵!我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在这里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了,没日没夜的,累了便咪一会,不敢睡多,害怕睡下便醒不来了,如此反复,身体疲惫异常。但是没有办法,我只能往前走。

看了一下身上的干粮,我最大只有两日了,虽然从一开始我便小心翼翼的控制水的用量,但看上去我留在这里的的时间已经超过四日了,这样下去我不是渴死在这里便是昏死在这里,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挺无辜的。

紧握拳头,坚定一下意志,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维。从淮南开始早出晚归开始已有十多日了,而我下来找他已经四天,也就是说他已经失踪五天了,算了算,如果他是受伤的话,再有两日也是极限了,不过他这人向来生命顽强些,保不准还活蹦乱跳的。

现在我只希望他只是迷了路,而并非受伤,我走这路可是老早便失去方向了,这淮南迷路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沿途走来越来越激烈的搏斗痕迹;越来越清晰的檀香味;转角处留下的血迹让我不安。

他为这机关背负着伤痛,而我只需要走上这残败的遗迹便了结了。为何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着我,为何一直以来我都未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的心在自责,与此同时我看到了一抹暗红身影,我心下一喜,飞奔着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却未料一踏上小道便启动了机关。

仍旧是棱形的飞镖,只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晕眩,我看了一下墙壁,除了横着的长形小孔,还有顶上四个角落的小角,那里肯定有什么奇怪地气体喷出,如今我是脚步虚浮,身上被伤也没能觉察出来。

这样倒好,直接来个横冲直撞。长柄弯刀竭力抵挡,我凭借自己的灵活性闪躲着,身上没有知觉便咬破舌尖,一下便轻灵起来。

他是那样虚弱地躺着那里,如今我的眼中只看到他,我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他死!一切一切的迷茫和纠结在这个时候全都消散了,我知道他对于我的重要性,只要他活着,情爱之事全都可以抛却,如果你不爱我,我放你走,但是不要这么安静,不要丢下我孤独活着。

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让身上的白衣洒上满满的鲜血。父亲曾经对我说过,若要让一个人不为你担忧,不为你操劳,那就不要受伤,不要让自己的衣物染血。

我一直都很小心地让别人不担心我,我不会去刻意隐藏伤口,我知道当自己知道一个人受伤却不知道他是否伤得严重时,自己的心究竟有多忐忑。

我不喜欢暗红的衣物,因为这颜色掩盖了所有鲜血的颜色,父亲自杀时流干了血也未能透露出一丝一毫,我一直在想,若当初我能早些发现,或许他就不会离开我了。

如今淮南便睡在我不远处,那么安静,如何都不可能靠近的疏远模样。我拼尽所有力量踏过这短短的二十五米,终于来到他身旁。

如今我算是明白为何有人可以在绝境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因为心中在乎,宁可放弃生命也不能放弃的执念造就了奇迹,也造就了我。他是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的执念吧。

这样想着竟是笑了,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微弱却还是顽强地呼吸着。他亦是有执念的人,从一开始他便告知我他会守在我的身旁,我想就算他得知梦中女子不是我之后,他心中还是有执念的,他也许会离开,会不停的找下去,知道守护在那个人身旁吧。

我承认我心中在妒忌,哪怕没从他口中证实,想着也会觉得难过。任何得到他的爱的人都是幸运的,他的付出只属于一个人,我多么奢望这种特权只属于我,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但是现实在他手中,我将包袱中的药一股脑倒了出来,这时才想起他可能很久都没有喝水了,嘴唇都干裂了,这才寻出水囊,将水一点一点喂他喝下。如此昏迷了他还是有力气喝的,倒是不像话本中要嘴对嘴喂下。

我没试过,不过心中却有着一丝失望,我明白这是从哪儿来,扶着他的身子,我将头埋在他的脖颈旁,熟悉的檀香味让我着迷,也安抚着我的心。

没有迷恋多久,我记着他身上的伤口。解开他的上衣,瞧见上次为腹他部的伤口包扎的绷带已经染成了暗红色,而且这绷带上还插着一片棱形飞箭。

我猜想是因为那些气体的缘故,他来到这里应该也是相当疲惫的。他不像我只是兜兜转转,他是拼血拼汗为我打下这安宁的。怎么这么傻呢!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拆开他的绷带,我看到昏迷中的他皱了一下眉。我知道一定很痛,他的忍耐力比寻常人好太多了,初遇他时为他包扎他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俯下身,轻声在他耳旁说着话,慢慢地,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看的我又是一阵心疼。

挑出伤口的碎布是一件麻烦的事,我身体疲累,手脚也变得不是很麻利,不是会碰到他的伤口,他却没有再反应,只是安静地睡着,浅浅的呼吸让我心安。

处理好之后,我又从扯出一点绷带,用水沾湿,仔细为他擦洗伤口,之后又帮他包扎,好一阵折腾后才完成。又检查了一遍,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给处理好之后我从包袱中寻出他的一件衣服出来,然后脸不自觉给红了!

安静地睡容,浅浅的呼吸,我偷偷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拉着他的手,生怕打扰到他。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给他换上了,脱下他里衣之时我愣愣地看着他胸口处小小的月牙形伤痕。当初给他的一刀在他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属于我的痕迹。想着觉得开心。

红着脸为他换下之后我扶着他躺下,他任由我摆布,但是我也是没有心思折腾他,看了他一会还是决定为自己换一套衣服,然后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没有勇气在昏迷的他面前换衣服,便转过一个拐角,却让我看到了永世难忘的一幕。

璀璨的明珠让这个小小的空间亮如白昼,黑色的岩石雕刻着各种奇怪地文字,看上去像是远古的文字。这些我自是看不懂,但是这刻了满满一个房间着实让人惊异,这得花费多少的功夫才能布满这正一个房间。

中间立着一个钟,看着上头的铜锈,确实是青铜所筑,而这钟的上头立着一个黄金托盘,上头同样刻着满满的文字。

这是祭祀所用的物品吧,但是这些东西究竟是何时的,又怎么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谜,是关家世代守护的谜。

第十章 选择由他

四周亦是华贵的金色流苏,迷离地映照出这一份古朴的雍华,脚下不远处便是鼎古钟,那种奇怪地感觉早在不知不觉消失了,我在想这是否是麻木了?

当年母后用了这里的东西与各国商议,换得二十五年的和平?要知道这二十五年象征着什么,有时候一个二十五年便是一个朝代的更替。但是我不觉得这里的东可以作为筹码,如果我是一国国君,这里所有东西也许可以打动我,但还不至于让我做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说将这些东西变卖了,那可不得了,安国可以在一朝之间变成这乱世的强国,莫非当年母后便是以这个要挟?

不可能,这变卖需要时间,人家先联合起来打了你,再来刮分这宝贝,这样不是更划算。想不出来,那个唐太子看上去像是知情人,但是要从他手中探听出什么是不可能的,而各国便更不用说了。

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当初唐太子所说的,将星。将星是一国的守护者,但是据我所知将星生来便注定对自己效命的国家死心踏地,国在人在,国亡那将星已死。这样的人成为筹码的可能性简直比我叛国的可能性还小。

摇摇头放下这个念头。

关家掌灵所说我会找到那个秘密,并且这个秘密将会由我来终结,现在看来,这里这些东西却没有毁坏的必要性,是他们在传达的过程中发生错误了吗?我实在想不通,但是人家既然说了,那便让这些东西长眠在这地方好了,这也不失为是这些东西的最好归宿。

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的时候东西无法带多,所以便只带了一套衣服,现在手中这一套衣服是先前所穿,当时在得知淮南在前头开路时便换了下来,上面也有一些破损和一些血迹。这是在前头受伤所致的。但无论如何,总比我身上这一套染红的衣裙好的多。

换了衣服我在房间内又转了一遍,发现这里头有几个换气的口,看上去这里真的保护的周全,但是淮南为何没有来这里头避着,反倒是晕在了外头,难倒说他没能走到这里头?

没有多想,我伸了一下懒腰,重新走到外头,坐到了他身旁,紧紧地守着他。

一同出去的时候别人总是夸他好看,却说我长得俊俏。这说的虽是贴切,但终究没能让我开心,一个女子在心爱的人被这样夸奖,怎么都觉得是在说自己配不上他。我没有倾城之姿,亦没有女子该有的温柔贤惠。凌云木便曾毫不留情地指责我残忍,而近来我亦从关岭南歌眼中瞧出同样的评价。

这并非我所愿的,但我就好奇我眼前这个男子,照理来说他手上沾的鲜血可一定都不比我少,而且我曾见过他杀人时那残忍的模样,那样凌迟的手法才叫残忍吧。但是他的面容看起来虽是刚毅,却没有一丝狰狞之感,这难道是修炼而成的吗?

无论如何,我喜欢看着他,大约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哪怕知道他十恶不赦也还是不可避免的迷恋着他。有时候想着自己是否是迷恋他的容颜,这个问题至今我还没能寻出一个答案,我想应该不是,在我身旁的每一个男子长相都非常出色。

像是西决的温和儒雅,凌云木不说话来会让人觉得他是文武双全,在王城时也有不少官员想要与他结亲,大约他都拒绝了。而真正的白面书生穆依更是生得好看,就是有时爱犯傻给坏了。

至于他,我窝在他的怀中,拉着他的手,他属于难以接近的模样,与他相处这么久,我可以看得出他对别人那种冷淡模样,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就连我他也只是多说几句,笑多几下。但是他总会想到我,想到我心中所想,防我心中害怕的地方。似乎许多事还未来得及我开口,他便替我办完了。

我喜欢他忧伤的眼神,温润的声喉,有时候的小倔强,有时候的小玩笑;喜欢他为我一点点改变,对我笑,习惯性的动作,无时无刻的保护。但是我也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离开我,我一个人该如何面对没有你的日出日落。

明明刚才迷迷沉沉的,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如此清醒。大概是害怕他在不知不觉中会离开吧,心中涌现许多念头,想要与他述说的话有好多好多。

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是我在守着他,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心中很安静,却又想给小猫挠了一般,看着他总想着要碰他一两下,若是他醒来知道我心中如此想,不知他会作何感受呢?

心中想着,手却已经行动了,我跪在他的身旁,细细的描绘着他脸上的轮廓。柔软的发丝,浓密的剑眉,些微上挑的眼,挺拔的鼻子,薄凉的唇。在这之前,他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但从我踏入这里的第一刻开始,我便将所有的决定权交在他手中了。

留或是走,都由他。

“淮南,从前未与你说的话,这会我便说了。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一直以来,你都宠着我,其实没有必要的,你对我越好,我便奢求得越多。我觉得是老天安排我遇上你的,从未想过会爱上这样的你。我曾经也想过嫁人,我想着要是那一天真的需要用联姻来换取和平时,我便嫁了。”我抚上他的脸,细腻的皮肤堪比婴儿,他的一切,都让我着迷。

“淮南,淮南……”我轻轻地唤着他,他依旧安静地闭着眼,像梦中那个沉在河中的男子。我躺在他身旁,抬起头在他嘴角轻吻了一下,他忽然翻了一个身,将我圈在他的怀中。

一瞬间,我以为他醒来了但是抬眼却见他的呼吸依旧轻缓。我失笑,这是他养成的习惯,就算昏迷了也没能忘掉。

这样便好,将我刻在你心底的某个地方,这样你的生命就有了我,天涯海角,我都想着要你记得我,一辈子,就一辈子就好了。若是有转世,我们不要再遇上彼此了,奈何桥畔捧上一掬孟婆汤,前世今生,忘个干净的好。

我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抹不去的大红婚房,挥不掉的金梳银簪。心中透着茫然,如今我们举头并枕,转眼之间会不会各自天涯?

谁知道?谁不知道?

我勾着他的手指,倦意席卷而来,在他的独特的檀香味中,伴随着若隐若现的哀伤,悠悠的睡下了。

我一直以为多日来的疲惫会让我睡的安稳,却未料又沉入梦中,分不清一切,眼前迷离的树林,泛红的眼闪烁着淡淡地忧伤,四周是我熟悉的狼群,眼前是一匹灰色毛发的狼。是狼王,拥有着比拟人类的智慧和凶残的手段。

我曾读过关于狼的书籍,眼前的“我”是在挑战狼王的位子,赢了,取而代之;输了,以命相交。像极了人世间的情爱,无论输赢,都是一场败局。我见过这头狼的,至少这头狼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上演了一场自我了结的殉情戏码。

在我看来,犬獒与狼相交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它们确实体现了至死不渝的精神,超过了人类的爱情,由此可见,在这凡世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一切轮回因果转,有几人真正能做得到超然物外,又有几人不为万丈红尘纷扰?

为何会再次碰上这个梦?

“狐狸,快点停下,不要了,求你们停下。”

是谁,悲伤的女声,我的脚步停不下来,我在想这是否是属于我的梦,在这梦中,除了狼的眼神因为像淮南所以觉得熟悉,这女声让我想起了淮南所说,他曾说过,他梦中的女子与莫北北和顾亦北曾有过交集,这是属于淮南的梦境抑或是他梦中女子的梦境。

但是这一切,我感到陌生。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像个丑角被这个梦盯着,黑暗中隐隐传来嘲笑的声响。

但我痴迷他。他无论成为什么,都拥有一双赤红的,忧伤的眼。

我愿我真的成为那只獒,看着眼前的狼心中闪过不可见的熟悉感,这是生生世世都相连的情缘,我希望我自己便是这只獒,无论在何时,淮南都为了他梦中的女子付出一切,永远的容忍。

就像当初刚遇上他一般,他一直让着我,但是我一直逼着他,就连梦中也是如此。彼此都受了伤,却都倔强地盯着对方看。不知不觉落下了泪,我分不清梦和现实,我挣扎在虚幻和真实之间,苦苦地守候一个不属于我的梦。

淮南……淮南……

“我在。”轻轻的一句话,终于让我紧绷的心放松下来了,我笑着落泪,笑着入梦。感觉他便在我的身旁。我坠入另一个梦境,梦中他轻轻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吻我的额,我笑着放开他的手,直坠可怕的深渊。

“你们在一起终究会害了彼此的。”

“你们是没有结果的,又何苦要强求呢?”

“这是属于我的,你凭什么抢走我的东西。”

“我不爱你,我爱的是我梦中的她,但是你不是。”梦中的他仍旧没有表情,冷酷得让我心寒。

我一下就给惊醒了,抬眼间却见到一双没有波澜的眼,与梦中的他是何其相似啊。

第十一章 他的背叛

“你醒了。”我淡淡地开头,他点点头,我发现他似乎不太对劲,他的手依旧搂着我,眼中的神情却依旧冷淡。这让我有些不安。我挣扎着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略一低眸,亦是同样起身。

“我们……”刚一开口,他便将我往墙上一推,我疼地闷哼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靠近我,身体紧紧地抵着我,手一钩,便又再度将我搂在怀中。我的心微微发寒,对于他眼中的冷漠我如何才能视而不见?

“你还不懂吗?”他的声音带着着蛊惑,轻柔地在我的而畔响起。发梢从他鬂上滑落,擦过物品的脸,他微微地磨蹭着我的脸,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我知道,一切早已改变。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你为何如此傻呢?”他吻过我的脸颊,削尖的下颌,浅浅的呼吸洒在我的脖颈上,让我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要是不曾有你便好了。”他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体内。

流连着爬上耳垂,良久他都没有动,我亦更加不敢动。我害怕破坏这表面上的安宁,害怕一切转瞬间化为灰烬。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不是吗?这样的自欺欺人只是让假象消失得慢一些。

“有时候迷人的不仅是外表,山月,你有着让人着迷的本事。”他低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脖颈中。

“但是你并没有入局不是吗?”我开口,声音在不经意之中颤抖着。“可我却入局了,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我苦笑着,转头,脸轻轻地靠着他的头,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倒塌了。

“你早就发现这是一个局了吧,我给了你机会,但是你不曾要过,执意要到这里来。我想知道,你为的是什么?为何关家的秘密,还是为了这可笑的情缘,还是为了一句答案?山月,如果你不来,一切都会在这里停止的,是你来了,便是为了接受这个苦难吗?”这个世间为何有如此冷淡的声线,我的心被揪着般难受。

“你觉得呢?”我反问,将心中的一切情绪掩盖在不懂波澜的眼中。“我是关家掌灵,你觉得我会放弃关家的一切吗?错只怪我对你太相信,这可真是高明,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便是为了潜在我身旁,动用了一切便是为了让我相信你。这一次,我败得心甘情愿!”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抬起的脸,我害怕看到他那双不动波澜的眼,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落了泪。

阴谋,心中回回转转便只剩下这句话。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不是吗?从踏入密道便知道自己身在局中。这里多久没人来过了,怎么可能一尘不染,干净得如同昨日有人住的模样。这里怎么干净,有怎会出现小石子这种东西,还是每个角落有一块的。

正如他所说,我看清了一切却不愿相信,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关家的谜,我看到那的个房间,也许曾有那个秘密,可惜如今已经不在了,一个华丽的空壳罢了。

“山月还真是冷情。都说安国守和是个没有心的人,果真是这样,你的心中只有安国只有你的汉月。我早已看清,你对汉月的情感早已超出兄妹之情了吧。所以我成全了你,让人毁了木二。我听说你审问过一个女子,那人曾指证过我对吧?”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紧紧地盯着他,从他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同样冷酷的自己,正如他脸上嗜血的线条一样。到头来,我们不过是演了一场戏罢了,只是我输得彻底。

他俯下身,贴上了我的唇,久久地,感觉天地万物都停止了。我知道他在敷衍,但自己却无法拒绝,柔软的触感,冰冷的心。这个世上若有谁的心是捂不暖的,想来只有他和曾经的我罢了。

他的手将我背部的长柄弯刀取下,看着我的眼带着些许戏谑,我冷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企图维护我少得可怜的自尊。

长刀入鞘,他曾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已经取走,他曾流连在我身上的心也毫不犹豫地抽离。剩下的,只有一片荒芜。他转过身朝着那个华丽的房间走去,拐角之处他顿了一下。我看着他的背影,不争气的将心中的疑惑问起:

“告诉我,你有没有曾对我动心过。”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中究竟带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开口的瞬间忘记了情爱,心中一片空白,只有无处安放的心,紧紧地揪着我,让我窒息。

他淡淡地开口:“你觉得呢?”

此话过后,他便消失在我眼前,我知道,他也终将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过往的点点滴滴,他的温言软语,他的抵死纠缠,这一切都是骗局!这个世间演的最成功的便是他了,而我只是入了戏不可自拔的戏子。

当我将你当成唯一之时,你却只将我看作笑言,这对我何其残忍;你又是如何狠得下心来对待我的,这又何其残酷。为何你曾那么了解我,想我心中所想,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为何如今却不能懂得,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我直起身,追着他的路线,看到房间里头的一面墙壁已经敞开了一道门,点点的光透了进去,我不顾一切追了上去。出来时看到的一切让我惊讶,采薇阁,这里的出口竟是我在采薇阁的寝殿!

我没有心思去思索这些,脚步一提只想着追上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出王城的,而以他的心思,他会走着出去,我只要快些,在正门那里拦住他便可了。

沿途我身上的装扮让侍女护卫们大惊失色,甚至有一些尖叫了起来。我无暇顾及。经过清凉殿只是我好像与什么人撞了一下,我边跑着边回过头,之间汉月在后头安静地盯着我,面容憔悴。

来到正门我紧张地四处张看,门前守卫告知我淮南已经离开,我的心一下便沉了下来,我拔开脚步跑出这个华丽的囚笼,街上人来人往,什么时候这里多了这么多人了,王城的外边也变得繁华,掩盖了他的身影。

也许他此刻正在某个地方冷笑着看我无措的模样,他才是最正冷情的人,心中从未动过一丝波澜,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可笑的伪装,博取我信任的利器。我山月何德何能,竟让你们费劲心思相待!

街上人来人往,冲淡了我们的一切。我转身,无视来往之人的指指点点,走回王城,一切,就此了结便好了,前尘往事,各自珍重。相逢之时我不会再为你动一丝波澜。

一个气血上涌,眼前一片黑暗,我直直地倒在地上。意识消失之前我听到守门的卫兵紧张地说通知王上。我们萍水相逢,他却有着一颗慈悲心,那你呢?你我举头并枕如此久,却一丝温情也无。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所有的梦境不停地交错着,让我不能安宁,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焦急的汉月,为我诊脉的南歌,在一旁守候的关岭。

“感觉如何了?”汉月柔声向我询问,我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关岭,他见此走进我的身旁,便站在南歌的身后。

“宅子那边的合欢花,今年可有花期?”声音,是我从未想过的虚弱模样,就连沉睡三年时醒来也不曾这样。我知道,这是心受伤了,所有的活力也随着逝去。

关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大约也猜到了几分了,“那边的花,今年还未曾开过。”心中还是不可避免有些心伤,我闭上眼,汉月抓住我的手,我稍微用力给挣脱了,睁开眼时看到他眼中隐忍的受伤,心中更加难过。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转个身,将身子探向里头,泪水不经意间滑过眼角。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声,之后脚步声传出,门开了又关。

泪水,这里有他的气息,让我安心的气息,如今却成了最好的催泪剂。我擦干泪水,到底还是无法掩盖自己爱他的现实,再怎么欺骗他欺骗自己也逃不过自己的心,感情这种事情,一旦付出了,便难以收回,就像父亲。

细细打量一下我们的寝殿,除了一副未完成的字,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抹不去的只有他的气息,在榻上,在枕边,在桌子旁,在梳妆台前。我起身,赤脚在地上走着,秋天来了,夏日的繁华已经成为往事,心一下子变得与这秋日一样,带着微微地凉意。

走过一切有他气息的地方,脚踏在地上有一线一线的凉意涌上心头,让我更加清醒,清醒到明了他不会再回头。这一段缘分何其短暂,一转回身,便消散在空中。我是知道的,这一切都是我窃取的,但是他真正离开我还是不可遏制地难过。

终有一日,这些气息也是会消散的吧,那时,他在我的记忆中也会无关紧要的吧。我打开衣橱,寻出月牙白的长裙,来到沐浴的房间,打了两桶凉水,将整个人都泡进去。伤口遇上冷水叫嚣着疼痛,我将头埋入睡着,窒息的快感缓解了心的空荡。

学着放弃一切。不再留恋他。学着忘记一切,不再难为自己。

第十二章 满心算计

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我起身穿好衣服,赤脚过去开门。却意外看见南歌站在我的门口。她的眼中有些许惊讶,我这才想到我的头发还是湿淋淋林的。她把我推进门,又找了一块擦头巾出来。

“不用了。”我淡淡地开口,她却没有理会我,将我推到椅子上坐定。“我没事。”我低下头,任由她轻轻按摩着我的头部,她指了指一下面前的铜镜,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满脸憔悴的自己。这回我已是没有能力辩驳了。

“公主殿下,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这一次王上真的是担心了。你消失的这五日里,他是坐立不安,不管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误会,我只想告诉你,在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替代,唯有亲情是唯一的。”她的手真的很巧,让我一下子便觉得轻松了。

我摇摇头,镜中的她仍旧是一副淡淡地模样,她曾经活得透彻,但是接触到她在乎的东西她还是迷糊了。

“进来他的身体状况可还好。”我的话一出她轻轻地勾起嘴角,在她眼中,我还是在乎汉月的吧。我也知道自己对于汉月是如何的,我们是血脉相连之人,我的一生,是注定为他奔波的。“南歌,也许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在这个王城中长大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是单纯的。”

我拿下头上的毛巾,走到书桌旁,南歌贴心地为我磨墨,我执起笔,在纸上写字。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的状况如何了?”我又问了一句,眼睛仍旧盯着纸。

“不是很好,隐隐有恶化的现象,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倒下去。王上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经常是看奏折看到半夜,而且夜间的睡眠状况很不好,如果他心中郁结不能散的话,这病会拖累他的。”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皱着眉。

我扯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将这个交给关家族长,告诉他我需要他的帮助。”我将刚才写的信封好,交到南歌手中。“遇上关岭的时候让他来找我一趟。对了,秀女殿的那些秀女最近如何了?”

我坐用手撑着下颌,盯着正中的桌看了许久,一幕幕的回忆出现在我的脑中,我不觉得这些事物是人非,我只觉得不安。

南歌有些不解,但还是领了命出去了,我看着我光着的脚丫,忽然间有发了愣。不知过了多久,我起身穿上了写字,而后又坐在地上,满心都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起身,坐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我知道自己排斥去想他,这种矛盾的心情将我折磨得体无完肤。

终于,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我走过去开了门,却意外地看见了汉月。

我退了两步行了礼,他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后便走到桌旁坐下,我站在他的对面,低着头没有过多言语。

“出了什么事了?”我听得出他竭力隐藏着心中的担忧,这种小心翼翼让我心疼。但我又能如何,他见我不开口,又问了一遍,丝毫没有隐藏他心中的恼怒。

“淮南背叛,我受骗,就是如此。”话音刚落他猛地站起身来,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花,我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他,我不知道他如此做有什么意义。“这是我的事,与您无关。”我补了这一句,他又惊又怒,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他深深地吸着气,猛地走到我身旁,抓着我的手腕,我挣脱了一下,奈何力气敌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将我的手腕勒出一片红。“这么大的事你还说与我无关,自古以来长兄如父,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就一点也不会顾念我们的亲情吗?”

他大声地吼道,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转过身,我瞥见他捂着嘴的手有一点红。忍住心中想要关怀他的冲动,我又后退了两步,冷冷地看着他,“王上怕是想错了吧,我是将军王凌之子,我的长兄是镇国将军凌云木,这您不会不知道吧?”

“好,好,凌云木是吧,既然你受他管教,那便让他来管教你,山月,什么时候你竟变得如此,终是我的错。”他面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这几句话来的,而后又轻叹,向门外走去。

“王上,您可知道淮南是如何形容我们的吗?他说我们之间的感情超出了兄妹该有的了,我想他是想错了,我们之间本就无兄妹之情,至多也只有君臣之礼。可望王上莫要忘记这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神从惊喜变得黯然,终于还是转回身走去门口。

“公主这是何必呢?”我听见关岭的声音便抬起头来,刚才便发现他站在外头,想必刚才他便与汉月在一块,南歌便做主将我找关岭的消息透漏给汉月,这才有了刚才这一出。抬头之时我已经将所有情绪收起,关岭摇头,亦不点破。

这个人很聪明,这么快便察觉了一切,能力着实不可小觑。我记得他是近卫对年纪最小的一个,却十分被看重,确实是关冥的接班人。

“这几日搜查的结果如何了?”我淡淡开口,他立在我的身前,将关冥的信件交到我手中。“我懒得看了,你直接说好了。”

“是,近几日来王后还是一直朝南走,在首领看来,她极有可能会出边境。而我调查过了,这一直往南走,与我们相邻的国家只有一个,是唐国。”他说出唐国时有些犹豫,“属下这几日也尝试一下找王后的来路,但是年代久远,加之当年淮安太后有意隐瞒,属下实在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事,这一些与我们无关,你只要将木二南下唐国的消息告诉王上便可以了,余下的自会按照计划行进。在全国内发布通告,通缉淮南,你想把榜文拟写出来,画像明早给你。现在跟着我出去一趟,我先捣了他的老窝再说。”

“公主殿下。”我刚起身,关岭忽然唤住了我,我看他有些为难,便等着他的下文。“将消息告诉王上的话,以他的状况,保不定真的会出事。”

我没有回答,走到柜子那边将南风当铺的玉印拿了出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起风了,天就要凉了,除了心爱的人怀中还有哪里比被窝更加暖和呢?”

他愣了一下,之后便跟在我的身后一同出发到南风当铺。几个月了,丝毫未改当时的热闹,生意看上去更加红火了。我一进去上次招待我的那个伙计又出来迎我了,一口一句少夫人,我一下便知道自己这一趟白来了。

“找个能说话的出来。”我别开眼,他略有些尴尬地下去,之后又将我引入内堂,一踏近门便有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向我作揖,我挥挥手,听着他中气十足便知道此人功夫不差。我也学了一回江湖儿女的气概,直奔主题。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你们家少主,近来是否有回来过?”话一开口便见眼前之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感觉好像我是来查自家丈夫是否有在外偷吃似的,我尴尬地别过头。

“少夫人不要想多了,不瞒您说,少主上次带您过来是我们开业以来少主头一趟回来,之后他更是没有来过了。少主对这的事不上心,也从没问我们要点银子,而据我所知,给他的玉印也从未用过。”他看上去像是在为淮南打保票,我直想告知他我并非这个目的。

“既然如此,若他有回来便知会他一声。这个交还给你们。这东西,怕是我没福气消受,还有这个,都一并交到你手中保管,若他来了,便交还与他。”我将曾经在这里拿的木镯子连同玉印拿了出来,他却犹豫着迟迟不肯接下。

“少夫人,您不知道这两样东西对少主的重要性吧,这个木镯子之所以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是因为少主曾为了它连命都不要。当初我们要这木镯子,就是要告诉少主,我们与他同生共死,当时他一直在犹豫,最后熬不过我们才勉强交给我们,而他也一直说明这东西是给重要的人的,如今你将这个交给我,我实在没能收下。”

他脸上满是为难,我依旧维持那个姿势,他进退也不是。

“我与你说开好了,这个东西我交给你,有朝一日你还给他便是了,如果你不收,我只有将这两件东西丢掉,不瞒你说,如今你家少主是我安国头号通缉人物,而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了。”我将东西摔在他手中,丝毫不过他错愕的眼神,转身离开。

他却急急喊住我,我停下,看着他欲言又止,实在不合他的身份。“少夫人,无论如何,我都觉得少主待你是一片真心,我不会看错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看过少主那个样子,那分明便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夫妻之间有什么误会解开便好了,闹成这样实在没有必要。”

我看着他,淡淡地开口:“你知道他常与我说什么话吗?这句话想必他也同你们说过,这个世间,唯有人心最难猜测了。你说他说得对不对呢?告辞了。”

我转过身,秋日的阳光还是很刺眼,关岭跟在我的身后,眼中纠结着各种情绪,我笑着看他,“在我看来,这个世间也许只有一人的心不会改变,但终有一日她会离开。关岭,帮我护着她的心。”

“是!”他应得坚决无比,我稍稍地放宽了心。

第十三章 将军归来

“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没有看关岭,他亦是懂得我的心思,却还是唤住了我,我好奇地回头。

“公主,自上次你与王上吵过之后,王上便将凌将军召回了。我想他知道,如今你也就听凌将军的话。”他有些顾及,想来觉得这话有大不敬的嫌疑,我不动声色,他又接下来说道:“算算日子,他快到了,对于这件事,你怎么处理?”

我被这话给问倒了,这凌云木要来便来,该如何处理关的事吗?“你觉得这件事我们需要管吗?关岭,虽说我与王上说他是我的兄长,但归根结底他是不肯管我的。所以这一切的事情就任由他发展下去就好了,如今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来管这些闲事。交代你的事你尽力去办,我觉得时机也差不多到了,到时可有我们受的。”

“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我跃上马匹,转过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如今都是这副模样,竟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但现实还是让我失望了,我的心中交织着两种矛盾的心,我希望可以看到他,而另一方面,我却又害怕面对他,如今这空荡荡的房子让我心中思绪万千。

走到卧房里头,一切都明亮如故,就连桌上那副仕女图也未曾改变位置,我走进,却发现画中女子是我的面容。上一次来之时是未完成的,如今这幅画便在我的眼前,充满英气的眉,消瘦的身形。而上次未添加的背景也加了上去。

我多次询问他是否有梦过那个梦,他不是忽视便是否认,而如今这画中女子所处的地方便是梦中所见之境,只是天上是一轮血月,倒映在水中呈现出柔和的梨花白。

一切都是在说谎的,他既然看过这副场景,为何要一再否认呢?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宁愿自己在他的心中占着一席之地,也不愿将他想的满腹阴谋。我知道这样是主观而自私的,所以我竭力撇开自己的感情,仔细在这屋中收寻起来。

最终在柜子的下方找到了我的剑,他贴心的封在一个梨木盒子中,长剑出鞘,泛着暗沉的关。这把刀也许也是有故事的,刀柄的中央刻着一个我不识得的字。自上次淮南说与我听那刀唤为琅之后,我便时常想着这个字,如今再看,这个字真的有些像琊。

古神话中琅琊双生,我与他拥有着许多的共同点,我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吗?如果我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呢?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可笑,若是我真为他是如命的女子,我又怎会落得这个地步!

没有过多留恋,我不大喜欢呆在让我充满想法的地方,走到后院,瞧见这遍野荒山,真的没有开。当时的蒲公英开满山头,如今花未开,草已枯,这里只剩一片破败。

天空滑过一声清脆的雁鸣,拖着被遗落的哀伤,苦苦地求取一个暖春。

我在那棵合欢树下呆坐了一整个下午,知道初秋的晚风拂过我的衣裳我才给冻得起身,残阳斜照,孤身一人时的影子最是绵长。

而后回到守安阁见到我的寝殿中点着灯,我推开门,只见凌云木对着一大桌子菜风卷残云,而他对面的穆依则是慢条斯理的吃着,两人明显有着对比。听到开门声他俩齐刷刷地转过头,瞧见是我之时默契地又低头狂吃。我抚了一下额头,深觉识人不良!

“我……”

“你先不要说话,等我吃完你再说,对了,先去给我泡一壶茶,我要雨前龙井的。”

我这才一开口,凌云木便打断我,接着又是一阵吩咐,完了之后还朝我抛了一个媚眼。龙井,还要雨前的!我上前朝着他的头就是一拍,没想到他竟然给我躲过了,穆依抬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我顿时不知如何反应了!

“公主,你回来了,王上让御膳房给我们小厨房拨了两个御厨,但是他们从下午吃到现在,御厨颇有怨言。”南歌见到我便向我倒苦水,我瞧着他们两个,这是多久没吃饭了,用得着这样吗?

“就这样好了,你吃过没有,若是没有我们一块吃好了。”南歌应了一声,我便随着她到她的寝殿吃饭,刚要动筷便传来敲门声,南歌起身开了门,凌云木好奇地在外头探着,我起身走过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这回他没能躲开,打了个正着,声音可响亮着,我趁着这档看了一眼南歌,她忍着笑,慢慢地挪到我的身后。

“给你脸了是吧!我是没告诉过你女孩子的闺房不要乱闯吗!这样横冲直撞是谁教你的,给我到院子中扎马步去,我没喊停你就别停!”我板着脸又是说教又是下达命令的,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站着揉头,看得我实在火大。“执行命令。”我冷下脸,放低声调,他见我是认真的,低低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我关上门,走回桌旁坐下,愤恨地扒着碗里的饭,南歌看着我的样子倒像是松了口气。

“将军对公主的意义真的不一样,如今你这样惩罚他好吗?”我愣了一下,三年前西决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知道凌云木对于我的意义,但是真的很明显吗?凌云木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开怀的本事,在他的面前一切伪装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会装,他也懂得看透所有人的伪装。

“你心疼他吗?”我停止吃饭,好奇地看着她,她给我盯得脸红,夹了一块鱼在我碗中,直嚷着让我快些吃。我也不回答,低头静静地吃起饭来。心中确实有些不忍,他是给汉月召回来的,沿途肯定的快马加鞭不停歇,估计这会穆依已经到头大睡了,他为了我的事还在不停奔波。

过来这边讨喜无外乎是要哄我吃饭,他肯定从南歌那里听来所有事情,以他对我的了解他必会知道我不会吃饭,这在无奈之下才会一进门便刺激我。这效果倒是好,虽然不及平日里吃得多,但好歹小半碗饭已经下肚。

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让他们担心。我明明才是守护者,但我却一直被保护着。

“这些便麻烦你了。”我吃完站起身来,对于这顿叨扰满是歉意,南歌像贴心的姐姐,一直以来都扮演着安慰我,开导我的角色,这让我在这冰冷的王城中感到些许的温暖。

“去吧,可别让他久等了。”她收拾着碗筷,我笑着取笑她这是心疼了,她不经意间的一句别闹让我心中暖暖的,转头出了门。

来到院子果然看见凌云木在小道上扎着马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我顺着他的眼光,除了启明星高高挂在天际便什么都没有了。

“好了。”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幽怨的目光跟着我转,实在受不了他这奇怪地眼神,我喊了一句,他一下便越过我走到合欢树下的石椅上坐定。我实在无奈,这人关键时刻倒是可靠,就是这平时讨喜的性格怎么都改不了,如今都多大了,什么时候给他说一门亲,让他收敛一下性子。

“多的话你就不用劝我了,我这人一向想得开,至于汉月的事你别管,无论如何我都会这么做。”我坐下之后开门见山与他说了,他夜没有反应,一直揉着他的膝盖,正当我认为他给蹲坏只是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一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娘子,你说,我这都累成这样了,你也不慰问我一下,真是让为夫心寒啊……”我一个巴掌直拍他的脑门,我怀疑他刚才在南歌那里被拍出旧病来了。小时候他也爱闹我,父亲瞧见了便会拍他的脑袋,教训他一顿,这会刚回来又这样了。

“再给我吊儿郎当的,看我不拆了你的镇国府!跟你说正事时你就不能有个正经模样来,好歹在外头瞧见漂亮的姑娘也会装个正经蒙骗人家,到我这来你还不愿意了!”我敲着他的脑袋,他不停地用手在脑袋上挥着,但是却没敢用力,我一下心软便放过他了。

“我就是来看看的,至于你们的家事,这不丢了一个芝麻又捡一芝麻吗?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穆依那小子我看了几个月,人算是老实的,最要紧的是他不会武功,典型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是身体有个不适之类的,那小子还会把一把脉,这这算起来还是挺划算的。”

凌云木板起脸来自顾自地分析得条条有理,我硬是给听出集市上小贩兜售货物时的感觉,白了他一眼,实在低估了这家伙打哈哈的能力了。我这一次我没有插嘴,静静地等着他说完,他滔滔不绝地讲完之后看着我盯着桌子发呆,也感到有些无趣。

“守和,我给讲一句公道的话,你这样做对王上不公平。而且你也不好受不是吗?你这样做,你是否问过你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的计划执行的必要性,我也明白现在的危机,但是这一切王上可以和你一起承担,我们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你又何苦要一个人扛着呢?”

“凌云木,你想错了,如果我有第二个选择,我觉得不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是我的亲哥哥,我发誓一辈子要守护的人,如果可以,我愿意护他一世周全,可是我没有选择……”

第十四章 遗留的话

“你们尽瞎折腾,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既然你要这么做,我便陪着你演下去。但是守和你要知道,失败的话,可不止是关禁闭这种小事,搞不好这安国就变天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后郑重地与我说道。我想大概也是这样吧,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安国变天也是迟早的事。

“你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你便在王城中歇下好了,对了,穆依呢?他该不会躺我塌上去了吧!”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凌云木拉住了我,朝着我摆手。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变呆了吧,再如何他也不敢在你屋里睡,我让他去清凉殿睡了,今晚我们有幸入住王上的寝殿,你说王上会不会与我来个彻夜长谈什么的呢?我觉得很有可能,我先过去了,你们兄妹一个个不让人省心,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一个个让我不安生!”他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大门。转身往外走去。

想了想还是喊住了他,他回过头又是一副谄媚的样子,我感觉他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给我来一句我愿意之类的恶心话。

“你去告诉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现在回去睡,明天还有得你忙呢!”我笑着看着他脸上慢慢暗淡下来,他也是天生一副戏子的皮囊。

“娘子,今晚好好睡觉,可别想为夫。”他挑逗似的抛了一个媚眼,我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看着他心满意足地迈着轻快脚步消失在视线中,笑容缓缓凝结在嘴角。

他说的不错,这个计划要是失败了可真有可能覆国,该如何做才能让那些顽固的老臣甘心俯首呢?

“事情办好了吗?”感觉到后边传来脚步声,我没有回头便知道是关岭。

“是的,我已经将那封信用信鸽传了出去,明日午时,鸽子便会不经意飞入清凉殿的书房,我调查过了,这个时候王上都是在批阅奏折,所以这封亲信会落入王上的手中,到时一切都不不言而明了。”我转过身看见他皱着眉,看来他对于自己做的这是良心不安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这件事过后我便还他自由,还给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生活。”我低着头,吩咐他退下,他朝南歌的房间望了一眼,依言退了下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心中无法安静下来。一个人独处是可怕,心是不安而孤独的。坐下又站起,一个人在院中不停地走动着,越是想要安定下来越是心慌,感觉只要我不停下,密道中的那一幕便不会出现在我的脑中,心也不会去思念。

“你这是何苦呢?”我看着南歌站在推开门,走到我身旁。我低下头,她将我扶进房间,点上流金盒中的檀香,一时间屋内飘荡着这一种香味,慢慢地将他身上独特的气味掩盖。“公主,你需要足够的睡眠,你累了。”

是的,我累了,但是我却没有一丝睡意,脑中浑浑噩噩的,却睡不下。我愣愣地看着门口,习惯有时真的很伤人。南歌脱下鞋,爬起我的床,轻轻地拍着我的头,像哄孩子一样。我低下眉,感受她对我的关怀。

“我的阿娘是苗疆的血脉,在我阿爹死后她带着我投靠了她的祖母,据说她的祖母曾是苗疆的圣女,后来跟别人逃了,在她丈夫死后便住在了桃源,她亲历了莫北北和顾亦北一生的爱情。我的阿娘曾经说过,她的祖母在莫北北十五岁之时送给她一对同心蛊,这蛊可以感知对方的喜怒哀乐,莫北北将其中一颗送给了顾亦北。

之后莫北北下定决心离开顾亦北之时,在雪山的深处用十年的寿命消了最在乎的记忆,断了与顾亦北的情缘。而当时陪伴在她身旁的是雪山的灵獒海蓝兽,那只灵兽帮助她寻回了记忆,成全了顾亦北半生的守候。

如今的你倒是让我想起了那只海蓝兽,执着的守候和不安分的心。”

我抬起头,不懂她告诉我这些事什么缘故,她看出我眼中的疑惑,走了下去,按着我躺下,又帮我盖好被子。

“那只海蓝兽浑身雪白,奔跑之时毛发会幻化出天空的蓝。那时的莫北北为它取名狐狸,最终它和一只狼结合了。你懂得我在说什么吗?”她将头一歪,“夜里凉了,莫要着凉了。”

这话说完她便走向门口,我反应之后急忙喊住她,我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这一些,又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一些。

“这些本是流传下来的传说,只是有人让我转告与你。有时候背叛是注定的事,前世种下的孽,今世注定是要偿的。他说如果你问了,便让我告知与你,是你辜负了他,所以你注定会与他为敌。公主,这是他失踪前一日告知与我的,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睡下吧,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看了我一眼,低叹一声便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结局,我一直想要的答案,原来就是这样。

有时候设定一个局只是为了让人偿还某些东西,但是如今我却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淮南,前世我欠了你,我是如何欠了你才会引你用整个国家来相赌,我们两个人的恩怨竟要让这万千百姓受难。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才会不停地向我确认,我在乎的是否还是安国,还是汉月,原来你的目的竟是如此简单,这个赌,我赌不起!

长夜漫漫,夜间微凉的风,隐隐约约的檀香味。最终还是睡下了,梦中的他一直守在我的身旁,依旧有着缠绵怜爱的眼光,只是眸色是刺眼的红,他的哀伤蔓延到我的心上,我不自觉地向他诉说着思念,他一直看着我,眼中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不要!”我喊了一声醒了过来,抬眼间尽是无处躲藏的黑暗,窗外的风轻轻地敲打着外头的树叶,枯叶飘落,心中的梦如何都无法抹去。

仍旧是那个梦,那匹狼悲伤地看着它面前纯白毛发的犬獒,那种悲伤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来过对吗?我知道的,你在哪里,你出来好吗?”我闻着这空气中熟悉的味道,终是不顾一切地落了泪。曾听人说过,挚爱的背叛会换来至深的仇恨,想来我还是不够爱你的,因为心中没有一点恨,只有如丝如缕的怨,只是这念不能让我生出伤害你的念头来,如果我真的足够爱你,那我必会死生不同存吧。

起身点亮灯火,铺开宣纸,自己磨墨,提笔在宣纸上勾画着。他消瘦的脸,浓密的眉,忧伤的眼,挺拔的鼻子,薄凉的唇。墨色渲染开来,给了我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就像他留给我的记忆一样,渐渐地融到心中,成为模糊不清的幻影。外头响起说话声之时我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边,听着脚步声来到我的门前。

我知道外头是我熟悉的人,只是我不懂他们深夜来我这里做什么。

“王上,您怎么过来了,公主殿下如今应该是安睡了,我在她喝的水中下了点助眠的药,应该明早才醒来。你们这是要进去吗?”南歌的声音带着些许睡意,应该是他们的脚步声吵醒了她。

“不进去了,便在这里好了。平常时候没有照顾她,如今我对这个妹妹还真是……近乡情怯,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凌云木你说说看,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了解过她,她与寻常人不同,为何总是不走寻常路呢?”

汉月的话语中带着些自我嘲笑,我坐在地上靠着门,心中思绪万千。

“王上无需自责,守和这个人,谁都不了解,我想唯一知晓她想法怕也只淮南一日罢了,可却出了这种事。”凌云木在此时顿了顿,想必是在可惜吧。“我总在想,她若是能够恨他还好,可她不会,她就是这样念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她要是演起来,任何人都能瞒过。”

我蜷起双腿,紧紧地抱着,咬着唇。谁说你不了解我,你早已看透了我的一切不是吗?只是你总不愿点破,细细地维护我的自尊。

“你也傻,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为自己想想,如今都这么多年了,凌家那个族长一直追着你跑,总有一天你会回去的,到时她可怎么办?难不成让穆依陪着她吗?你该知道,除了你,她对谁都设防,在我看来,你在她心中大约抵得上淮南的位置了,难倒你也想离开她?”

我惊讶地抬起头,这话是说凌云霜便是凌家的族长,而她一直都在寻他回去,而他却一直留在我身旁,这份情谊,大约也只有他给得起了。可是,我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凌云木,心中究竟藏得有多深,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你们瞒着我的。

我突然想起淮南曾对我说的一句话: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真的迷惑了。

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后将门打开,我看到门前的人惊咋的眼光,我低下身行了一个礼,抬头看了汉月一眼,他脸上的憔悴让我心疼。

“王上,夜凉了,莫要随处走了,请回吧。”他看着我,各种语言堵在口中,全被我冷淡的眼神抹杀了,缓缓地回头,“凌云木,你忘记你说的话吗?这么有精神,明天给我将经书抄一遍。”他啊了一下,又扁扁嘴表示不满,我冷眼扫过他便没了话了。“还有,不要管我的事。”

我声补了一句,他的后背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而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第十五章 暗中密谋

“属下该死!”南歌见他们都走了之后单膝下跪向我请罪,我走过去扶起了她。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虽是女子,但决不可自轻自贱。南歌,这件事你出于好意我怪不得你,但我有我的原则。该如何处置你自己清楚。明日清晨,负重绕王城内围三圈,抄写医书一卷,不得有人帮忙。”

“是。属下知错。属下决不再犯。但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公主不是喝下那水了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知道她这是以为我对所有人都存着戒心,所以那杯水我没有喝。

“我确实喝了,但是你有所不知,你点的那檀香对于我没有安神的作用,而我自小体质便比别人奇特一下,所以一梦便醒了。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但是南歌,凡事要讲求证据,切莫随意断下定论,这样会让你误解许多事情的。”我像她解释,心里还是想要留住她的纯洁,她活得聪明,却终归不属于这红尘。

我挥手让她下去休息,自己会到屋中披了一件衣裳,一个人绕着守安阁转了一圈。我很确定,他真的来过,这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我蹲在我后窗的草丛中,隐隐觉得难过。

扰我梦的不是那点燃的檀香,而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带着隐隐的血腥味。他受伤了,亦或是他的伤口又裂开了,他回来,却不再出现,是探望还是探查?我不清楚,我也不愿想透,便这样好了,一切都是谜,只要我不去戳破,便不会有泪出现了吧!

回到合欢树下一直坐到天色泛白才回屋,打开门之时碰巧看到南歌出来,她眼中有些担心,想来她也是彻夜未眠。说起来还是我的错,我绕了这么一大圈设这个局,今日一切便开始了吧。汉月,我说过的,护你一世!只要我在这人世一天,我便会护你周全!

我看了南歌一眼,回到寝殿梳洗,又换了一套衣服,想着今日关家族长该会过来了吧,竟然还沉得住气,这族长心机不浅,防我都像防贼似的!

“公主。”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及关岭的声音,我走过去开了门,将昨夜画的肖像交给他。他打开看时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妥,便凑过去看了一眼,感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呀,这是什么反应呢!“属下只是惊讶,公主的绘画技巧竟是如此好,画得好像。完全不像通缉犯。”

我觉得他还有些话压在心中,我也没有点破他。

“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这话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这天,注定要变了。“将关冥召回来吧,这是空当,再找下去也无济于事。这一个阴谋,怕是从一开始便设定好了。”

“是。”他领了命,我吩咐他退下,之后又一个人到厨房里,却见那两个御厨正在做梅花糕点,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梅花?我开口向他们询问,他们却惊讶地看着我,解释这些是事先便在厨房中的,他们还以为是我嘱咐的。

不用解释我便清楚了,淮南回来过,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东西我怕是无福消受了。我让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将东西都处理掉,又让他们给我熬了白粥。之后便离开了。

曾经我习惯了他做的饭,在新婚之时没有他做的饭我娇贵得吃不下,如今我却可以安然地吃别人做的东西。我想到了娇贵只是希望自己让别人宠着罢了,当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时,我便忘却了一切,接受了我原本无法接受的事物。

人其实很坚强的,至少如今我不会觉得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也没有哭哭啼啼寻求另一个依托,甚至我对他真的没有一点痛恨。如同凌云木所说,我一直都念着,但仅仅也只是念着,没有尽头。

“一大早便在这伤春悲秋,你让穆依情何以堪!”凌云木走入院子,穆依听他这话推了他一把,没有说话。我抬眼看了穆依一眼,感觉他这次从边关回来好像变了些,究竟是怎么变我说不出来,入没有心思深究,因为凌云木已经走过小道来到我跟前了。

他们俩安然在我的对面坐下,我没有说话,他们也一直安静着。我们都在等待时间的流逝,等待即将发生的事。

但在此之前,关家族长终于到访了。在我正想吃饭的时候!我有些郁闷地离开石桌,看着凌云木淡定地将我还没有动的碗挪到他面前,更加安然地吃了起来。

我引着他来到前厅,他看着我脸色不好,佯装没看见,一直祥和地笑着。我暗骂他老狐狸,直想赶他出门。

“山月对我是不是有误会,这眼神可不好。关家掌灵向来以威严示人,虽说威严你现在是有,但有些过了头,显得不亲切。”他笑着入座,我在心中暗叹一声,实在无可奈何。

“我就和你直说了吧,现如今关家的秘密已经被盗走,而我甚至连那东西是什么都没看过,原先的预言可真是实现了一半,现在我是束手无策,关家真的没有那个秘密的具体记载吗?还是族长不相信我,故意隐藏起来?”

我看着他,自觉目光犀利,但这人脸皮和他的年纪一样,实在无懈可击,他自是否认了这件事,我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焦急,这件事确实火烧眉毛,我想公主已有应对之策才会一直等着我上门的吧。让我想想,我想你这次是想要关家协助你……”他看了一下门口,低声朝着我这边说了两个字。“篡位!”

老狐狸果然不一样,我这什么都没说他便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知在这王城中安插了多少眼线。我朝着他轻微一笑,说这话可不能乱讲,可是有诛九族的嫌疑的。

“山月这话当真是好笑,这乾安是关家的上门女婿,当今王上是我的亲孙儿,这诛九族可是严重了。”他不以为意地朝我笑一笑,我便知道有这一套。

“这您的亲孙儿你也敢帮着我推倒他,您忍心吗?”我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虚伪了,这件事我是必行的,而他协助我也是无可厚非,但却在这里头各自打着算盘,提防着对方。

“山月就别和我说这些了,你心中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这件事关乎我关家的存亡,这天下谁来当家不一样,只要百姓能够吃上一口饱饭便可了,有何须在意那么多了?”族长说着起了身,我也跟着站起来。

“进来还请族长告知关家在外的族人,遇上淮南的,请尽力帮我缉拿,绝不可让他逃脱,他是这一切的主谋,也许还连着唐国的王室,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安国可真是要面临大难了!”

他点头,作揖告退,我将他送出门外。

这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来的匆匆去得也是匆忙。我回到石桌旁看见桌上放了一碗海参粥,没有多说,坐下便吃了起来,凌云木干脆将经书放到桌上,认真地抄写起来,而穆依更是容易,一本医书看得津津有味。

而我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南歌回来后看到这一幕请了安便回去了,我知道她是要回去抄写医书,也就没说什么。吃罢之后我将我端回厨房,那两个御厨也不知哪里去了,大概会清凉殿了。

我将他们收起的梅花粉又寻了出来,细细地闻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回原位。又在厨房中坐了一会,神思无法集中便又回到院中坐定。

三人间都不说话,有时我会转过头看他们一两眼,但大多时候我都不安地望着院门,凌云木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穆依有时眼光也会和我撞到一起,之后又淡定地转开了。

心中再次浮现疑惑,这穆依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给凌云木给调教傻了?我没有开口询问,依旧静静地坐着,等待时间的流逝。我知道早上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期间关岭来过一回,说是一切已经准备好了,也将信息飞鸽传书给了关冥。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看着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心底确实满满的悲凉。

“公主,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是要在哪里布菜?”那早上消失得御厨突然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随着一大帮侍女,没人手中都托着一盘精美的菜肴。

我指挥着他们往正厅去,同时询问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御厨回答我说是汉月要亲临守安阁用膳,凌云木听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瞪了他一眼,他佯装认真地抄经书。

我挥挥手让他们端过去,直到所有人摆好菜离开凌云木才笑着与我说:“俗话说,这吃人家嘴软,那人家手软。守和,你这也吃他的,也住他的,可你却如此待他。不该,不该!”

他说着摇头,汉月恰巧在此时进来了,身旁也没跟任何侍卫,他听了一半,好奇地像凌云木问着什么不该。我低声向他行礼,他挥挥手,让这已是肚子饿了。我让他们进去,自己前去喊南歌。

背对着汉月转身的一瞬间我捏紧双手,指甲嵌入手心也不觉得痛。凌云木在后头喊了我一句我才回过神来,迈开步子前去喊南歌。

第十六章 汉月倒下

说实在的,一顿饭吃得并不融洽。我想大概少了我或是汉月,这一顿都是美味佳肴。可惜如今我们同处一屋,人人各怀心思,只有汉月热心地向我夹菜,凌云木见此也不断寻些话题,这才不至于吃得那么冷清。

但到底我没能原谅汉月,我冷冷地对待他,他不在意,仍旧为我热心地夹菜,我埋头苦吃,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结束了这一顿饭。

饭后凌云木和汉月一同回了清凉殿,南歌又回去继续抄写医书,满桌的狼藉早已有人收拾,我坐在椅上,与穆依大眼瞪着小眼。

良久,他终于受不了先开了口:“你便是如此连一句话都不与我说吗?”

这话一出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敢情他装了一整天忧郁就是因为我不与他说话来着?这我还真没发现!

“凌云木这家伙就会唬人,说什么守和喜欢安静地男子,我安静你便会与我说话。我觉得若是我不先与你说话,怕是你都会将我忽视了!”他的眼中有些埋怨,这家伙怕是让凌云木唬了个真,看来在军中这家伙还是对凌云木挺服气的嘛!

“这凌云木自是会哄人,但是这也是由于你不曾了解过我,这事我没有错,从只错在你识人不明。”我笑着,看着他满眼怒火往上蹭,实在觉得他呆愣地可爱。

其实凌云木也没有欺骗他,如果是凌云木不与我说话,我自会找他说话,但是那是凌云木,我们之间生死相托,这是淮南都不能比得上的。这种情感应该是战友情怀,像君子之交。

而穆依从我将我当过兄弟,我自也不会对他解囊相倾,说到底男女之间的在乎只发生在情感寄托上,就如同我在乎淮南,而穆依在乎的却是我。

这么久的时间不能将他的感情之火吹熄,这点还真是让我惊奇,我想着应该是受凌云木挑唆了,这凌云木,回来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守和!”穆依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我眼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看着他,躲不过的终究还是得面对!“我只想要问你,他离开了,我会不会有机会?”

这话说得语气真的中了,敲打着我的心扉。我摇摇头,他黯然地垂下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肯将你的心分在我身上一些,难倒你的心中除了他谁都装不下了吗?守和,这个世间他不是你的唯一,为何还是不肯放弃他呢?”

他心中受伤我知道,但他说这话也让我觉得心中瘦了伤,也许这个伤口一直潜藏在我的心里,如今被他剥去了伪装,只觉得鲜血淋漓。

他眼中的哀伤刺痛了我,感情这种事若是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爱上任何人,如果可以选择,他必定不会选择爱上我。只是感情之事没有选择,所以这一切伤痛我们都必须承担。

“穆依,当初我便与你说过,不要爱上我。你这又是何苦,我是满身罪孽的人,这世间我最不值得你爱了,如今你抽身离开吧。也许你说得不对,我放弃他了,只是心中还有些惦念,仅仅只是惦念着他而已。”我别过头不敢看他,我有愧于他,在这件事上我连一个谎言也给不了他。

他笑了,笑得悲戚,我怀疑凌云木是故意让这一幕发生的。他也许是想逼迫我忘掉淮南,只是他不知道,穆依的话让我更加想他,我摇摇头,心中的难过如丝如缕。

“守和,你这样待我不公平!”我从未想过这个一直儒雅的男子竟会如此执着,他拉着我的手腕,语气近乎哀求。我的心中滑过各种情绪,最终愧疚占满了我的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连让我待在你身旁的权利都剥夺了,连我最后一丝幻想都打破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连一丝情一点爱都不肯施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却满满都在控告我的冷清,我无力反驳,只能任由他抓着我,这个时候门开了,汉月的随身护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连礼节都不顾,喘着气冲我喊:“公主,王上,王上昏倒了!”

我心下一惊,推开穆依随着他走,几步之后我回过头看着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唤了一声快走,他这才神情恍惚跟着我出门。

大约那侍卫的声音打了些,出门的时候南歌也跟了上来,她满是担忧地看着我。我心中确实有些慌,这一切不正是我想要的吗?现如今我得到了这个结果却是更加难受。

进了清凉殿的寝殿,便看到满屋的太医都在为汉月诊断,我拨开他们,只见汉月虚弱地躺在上面,脸白成一张纸。我呆呆地看着他,一点也不能相信这是他,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弱了。

我转过身去,朝着他们吼道:“你们是干什么用的,这么多人都不能照顾好王上,要是王上有个好歹,你们全都得死!”

“臣等定当竭力,只是这王上的病乃是心病,郁结成疾,如今更是受了重大刺激。公主殿下,熬不熬得过全都看王上的意志。微臣这便开些药,还请大人一同陪微臣去取些药。”

为首的太医乃是老臣,听我的威胁竟是不放在心上,我心中堵着一口气,竭力忍住才没有发作,看着汉月的随身侍卫跟随着他2们出去,南歌一下便为汉月把起脉来。

“这不可能!”南歌惊呼,“我昨日里才与他把过脉,怎么会一下子恶化得如此严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主殿下,属下觉得这是有蹊跷,肯定是有人想趁此机会谋害王上,这人居心叵测,决不可留!”

我看着南歌这副摸样,实在愧疚。“南歌,你老实告诉我,王上究竟有无生命危险?”

“有!”她不假思索,我转头看向穆依,他摇摇头,我不知是何意思,“穆依与我所见不同?还请指教。”南歌亦是见到穆依摇头,脸上掩不住欣喜。

“指教说不上,他这模样我要他立刻醒来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却有办法维持他的生命,这样便可等到他自愿醒来的那一天。”说着他走到汉月旁边,为他诊脉,又点点头,坚定自己的想法。

“你们两个就留下来照顾王上,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们便可以了。南歌,阿依,拜托你们了!”我认真地看着他们,穆依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头。谢谢。我在心中对着他说。

接着我便和凌云木回到守安阁,我翻箱倒柜没能找到我要的东西,凌云木看着我慌乱的模样,一把扯住了我,我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已是知道今日的状况,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策划的,难道你便没有想过他真的会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护他,但事实上真正的目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守和,记住你的使命,你是守和,不要让私欲迷了你的眼。”

我看着他,无言以对。我看着他,多么想对他说这一切我都想过,我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我明知这样做有可能丧失我最重要的人,但是我还是要如此做,这一切,我没有选择。

但是他指责的眼光让我的手满是冰冷,我的心在颤抖,可是脸上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良久,我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他的手,然后自然而然地在屋中寻找那枚帅印,又从衣橱中找出先前让关家为我准备的衣服和头冠。将一切放在桌上之后,我才回过头看着凌云木。

“我不在乎你怎么说,凌云木,你若是这么认为便这么认为,再背负一个骂名我不在乎。如今一切已经如旧进行,你没有选择,你只能帮我。否则这安国便会易主,一切孰轻孰重,你不会想不透吧?”我冷笑地反问他。

“守和……你!”他见我模样便知我是真的动怒了,可是事实摆在我们眼前,他的怒气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每个人的心思,我的脑中想到今早关岭带来关冥最后一封信件:王后叛国,勾结唐太子,小心!

“明日带人将清凉殿前殿包围起来,一切汉月从前做不得的,如今我便替他做了,一切从前我母后顾念的,如今我也给清算一遍。凌云木,你知道我最近查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低下眼,早上关家族长满是恨意的眼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样的结局,是对我父王母后勤恳一生最大的讽刺!

“凌云木,你不会想到,前任安王乾安王,还有我的母后,还有我们的父亲,都是被害身亡的吧!知道汉月的病情为何会如此严重吗?因为我们有一个顶好的忠臣!”

我不知道我说这话之时眼中是否泛着恨意,或许只有很深很深的冷意吧。我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个秘密,只等着有一日能够亲手将这一份仇恨还给那人。

“守和,你说的,可是真的?”凌云木显然无法相信,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们的死因都是那么平常,就算可歌可泣也不过是死别罢了。“是谁,告诉我,是谁?”

“时间到了,一切答案都会浮出水面,一切都会结束的。”

真的会结束的,我习惯了说这句话,却不知这个结束在那个尽头,那个尽头,又有何人一直陪着我?

第十七章 将女摄政

夜间时睡了一阵,迷迷糊糊总感觉淮南就在我身旁,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像凌云木所说,我的心中总在惦念着他。但梦中他却没有出现,只有一团化不开的黑,隐隐地预示着危险。醒来是发现自己睡了有两个时辰吧,晚间时候我去了清凉殿,交代了一些事情,南歌执意要留下照顾,我便也随她去了。

而后又随凌云木暗中将人马调动好,他晚上还要守夜,大约是害怕汉月病倒之后有人想趁乱造反吧。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回到守安阁安排我的计划,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下,这才两个时辰多些,便醒来了。

这种浅眠的习惯折磨着我的身心,空气中传来淡淡地沉香味,我想应该是南歌或是穆依所为,也许是这沉香才让我有这两个时辰的安稳觉,否则我一定还在焦虑中。

在数次尝试睡眠无果之后,终于还是起身点起红烛为自己着装。平生第一次穿这么隆重的宫服,虽是华美,但确实繁琐无比。我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做这一件折磨自己的衣服,威严真的只有衣服才可以显露出来吗?我不懂,但凌云木说这是必须的。

繁琐的黑底金丝暗红纹饰正统宫服,上头用黑线绣出梅花枝,缀以暗红丝线绣成的红梅,腰间一条黑底暗红祥云腰带,同样绣着点点的红梅,暗红缨络垂至脚边。裙摆是暗绿荷摆,袖子尾部暗红梅花纹饰夺人眼球。

脖上佩戴鼎纹金项圈,配以鎏金祥云平安锁,手腕上依旧绑着红色帕子,三千青丝全数挽起,梳妆台前细点眉梢,浓妆淡抹总是英气显露。这是最本真的我?铜镜中的女子与幼时看到的母后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最相似的莫过于神色。

我们同样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多年前她将父王的死因瞒下,想来是觉得那人结束了父王苦难的一生。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我却明了她渴望平凡的心。可惜她一生从未实现过这个愿望。

母后一出生便背负着关家的命运,她作为关家的精神支柱被迫学习了许多连男人都无法做到的事。而后安国在乱世中应百姓的呼声而起,这掌权人也不过都是田园的向往者,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最终只愿求得解脱。我无力感慨,我只能叹一句乱世。

乱世。这一个词将多少人的心愿抹杀在金戈铁马中,有有多少人在这乱世中成全了自己的抱负。身逢乱世,究竟有多少人被迫流离,而掌权者又有多少心力来安抚这些不安的心呢?

执起台上的紫薇金冠,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旦戴上,自己的命运便是定局了。自己究竟能不能承载这安国的使命,真的没有把握,但是我将自己逼上了这条路,便来个了结了!

戴上金冠的手在轻轻发抖,但心中没有一丝退缩,我只是为自己难过,在这一天,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将自己暴露在箭矢之下。

推开门意外地看见凌云木在外头守着,看着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同时还有一丝怀念。我笑了,可笑自己一世都在为别人而活,笑自己这样作践自己,从未给自己留过一丝余地。

“守和,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是你,淮安太后是淮安太后,我分得清,我只是想起那时你穿上大红嫁衣,眉眼间的喜悦让我怀念。但是我知道那已是过往,我只想你过的好,我只想你活得轻松些。”

凌云木,你也知道我这一世的使命,你陪着我走过这些时日,如今也知道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我想活得轻松,谁人能够让我活得轻松!

“走吧,关岭,出来吧。”我走出院门,关岭从门上跃下,手中拿着两个本子,凌云木向我询问,我也没有隐瞒,“这个东西,可是扳倒好些人的利器,到时候你只要协助我,压制住那些人,汉月这最大的心患也可以了结了!”

凌云木点了点头跟在我的后头。其实我也注意到了,今日的他虽然还是寻常的武服,但却第一次穿出了将军的本色,整个人也凌厉了许多。一直以来他都是嘻嘻哈哈度日,但如今我却硬生生将他的幻想打破,他为着我牺牲了许多,但我却什么都报答不了。

“公主?”半途遇上南歌,她看着我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更是愣在了原地,看着我们三人的目光闪烁复杂,我在心中叹了不知道第多少口气,决心不去理会她的好奇心。越过她之时她却坚定地跟了上来,我站定看她,终究还是没有阻止。

凌云木没有和我们一道,在半途时他下去部署,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要我别怕的意思吧。我走到正殿门前,里头的嘈杂声便传入我的耳中。

汉月昨日病倒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他们讨论的大约是让张向和西决主持大局,阿谀声此起彼伏,一直到我踏进大门之时一切才停止。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主殿,第一次我的心中无所畏惧,从边疆回来之时我为了让自己改名守和曾在这中央对汉月冷眼相对,时隔经年,这朝堂上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这朝堂上没有一日还是原来的心境了。

我慢慢地走近那张龙椅,腾云驾雾的蟠龙,精雕细琢的金色殿堂,像一个囚困鸟儿的金笼子。许多人都被这金笼子困住了,被欲望,被权势,被责任,还是不可逃避的使命?

无论如何,这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戏子,精心地排演这各自的心思。

我走到倒数第二级阶梯站定,示意身旁的关岭将我拟的诏令宣布。他点点头,在下头摊开了暗红色的文昭书,朗声念了起来:

“吾兄安王为国尽心尽力,不胜劳累卧病在床。国不可一日无君,吾王尚无子嗣,亦无兄弟得以亲政,吾心不忍朝堂混乱,领军帅之印执政,先王有令,帅印得以应召天下,吾今之举决无谋位之念,特此声明,即日起将摄政至王上康复为止。”

话音一落,堂下百官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用奇怪地眼光打量着我,一些人已是蠢蠢欲动,我冷眼看着下方所有的人,西决站于首位右侧,静静地低着头,我实在想不出此时的丞相心中究竟有何见解。

“自古以来便有女子不议政,后宫不参政之说,公主此举不符常理,微臣不服!”中部的一文官首当其冲,我细细地想了一下,这人应是工部侍郎,调查这人发现还是挺正直的,就是脑子转不过来,这摆明了给人当枪使吗?他这一开口,堂下大多数人纷纷附和,从进来便没有人像我行礼,摆明了是官员骨子里的清高,我冷笑不言。

“什么事情不服啊,说来与我听听,这会错过什么好事了吗?”凌云木从外头进来,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瞧见有几人朝他鄙夷地看了几眼,心中一一对了数。这凌云木怕是知道这个状况才在外头守候,趁着这时将他们的气势打散,我这才有机会压制住他们。

“将军倒是清闲,这王上可是厚待您了,这准你不上朝便算了,这半道再杀出来可还真是别致啊!”不知是谁讽刺了这么一句,凌云木倒是没有生气,嘿嘿一句便将太尉张向的位置给占了。

这家伙,在朝堂上竟然这么狂傲,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却正正经经地向我行了礼,我突然想起曾经我登上将军之位时他也是如此,一如既往。

我敛下目光,扫了一眼堂下还在议论纷纷的人,心中着实有些恼怒!这些人根本就是在看我的笑话,但我守和岂会任人欺辱!

“如今看来你们是不准备服本宫了,自古以来有才能者得以治国,昔武后独断天下,治国安邦,天下之人抱怨之人有之,但感恩者更是不少。所为女子见识短浅不过是你们执意加与女子身上的枷锁,况且,这女子执政在我安国是有前例的,已故的淮安太后可有人不服!”我厉眼扫过堂下之人,这番话倒是有几个听了进去,其中之一便是三年前赈灾途中遇上的蔡林,在那之后他果然被提拔上来了。

“公主将自己比作武后,难道这还能说没有篡位之嫌?”老将武官,这说话的人是两朝元老,我对于他说这话实在觉得可笑,当年的开国元臣都知道我父王在打天下只是我母后亦是紧随在旁,有时甚至会亲自挂帅,而在开国之后更是直指国事,直到育下我们兄妹二人才退隐后宫。

这人一看就不知道那时的事情,这也就说明了这朝堂之上的第一个奸臣已经暴露无疑了。我看了凌云木一眼,他朝我点了点头。

“来人,将这人押入牢中,对于奸细我不会姑息!”不一会便有人从外头进来,我看却是左府的那个孩子,凌云木任人谨慎,我自是信得过。

“今日我便给你们挑明了,服不服,不由你们说了算,有本是你们便来推翻我,,如今你们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必须是我选择完之后你们才有选择。我已经派人将清凉殿包围起来,若是你们觉得自己可以逃得出的话,便试一试。我不像安王那样仁慈,我这人也不爱讲道理,我只有一个好处,我就喜欢锱铢必较!”

第十八章 斗战谋臣

在那个人被拉下去之后朝堂上安静了许多,我这站着脚酸,便想着快些结束这件事,但看到下头各种眼神,我觉得这场战役不比我当年在战场上杀敌轻松多少。只是战场上累的是身,如今却是心里头疲惫。

“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吗?”我冷笑,实在是觉得这些冠冕堂皇的人实在可笑,这些人大都不屑与我一介女流之辈相言,平日里我不怎么亲近别人,在他们眼中倒是成了懦弱,我扫了一眼西决,他自始至终都垂着眼,怕是他是最早意料到这种事发生的人吧,我不得不佩服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坚忍。

“王上仁慈,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这东西是他交与我保管的,这里头一笔一账都细细地记着某些人的明里暗里的勾当。王上给你们悔改机会,不过我觉得这没什么用。如何贪如何敛,怎样有银子怎么好。关岭,念吧。”说着我朝关岭使了一个眼色,他悠悠地翻开账本,声音不大,但却足够让任何有心人听清。

“礼部尚书李陵,私吞朝廷贡银五百两;兵部侍郎唐晓均,贪污受贿一千两百四十八两;工部上下吞私朝廷播下款项共计黄金三百两,白银六千七十二两,施工过程施刑枉杀百姓两名,强征土地百亩。……此次事件共牵连官员九十六名,其中一品官员涉案三名,二品以下四品以上官员三十一人,四品以下官员六十人。”

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白了脸,依旧只能冷笑罢了。汉月对于这种事情早有注意,只是这些人做得隐蔽,汉月的人查到的很少,而对于我的近卫队来说,查这些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如今整理出来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若是真正追究起来也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我想你们一定很好奇那两名一品以上的官员是谁,其实我也很好奇,这人呀,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望总是填不满的。”我一步一步走下阶梯,脸上挂着凌云木形容为如花如妖的笑容,走到凌云木身旁站定,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仍旧只是笑。“您说是吧,张向,张大人!”

这下连凌云木都惊奇地探过头,而且还在我耳旁低声询问是不是搞错了。

“您看您演得多好啊,这朝堂上下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是吧?”张向黑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抬起头朝着这满堂文武笑言:“知道张大人的成功之处在哪里吗?这个将一生贡献给安国的开国老臣,恐怕是隐藏在我们安国最老最资格的探子了,一国奸细做到您这地步还真是知足了!”

我斜着眼看他,看着他的脸由黑变成白,再变成青,心中的恨意却没有丝毫消减。

“公主这玩笑怕是开大了,我张向自问问心无愧,如今平白无故给扣上这罪名,这叫老臣如何能够承受!”他满脸愤慨,朝堂上对于我说的话本身就持怀疑态度,如今他一句话便扭转乾坤,真不愧是老狐狸,我紧紧地盯着他,他倒是低着头,一副谦卑的样子,直叫我满心怒火往上蹭!

“是啊,本宫这玩笑却是开大了,不知大人午夜梦回只是是否会梦见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来向你索命?不知你是否会梦见待你不薄的先王先后不停地质问你?你说,会不会呢?”我迈进一步与凌云木并行,与他面对面。我感觉到凌云木在我身后严阵以待,这让我的心多了些许温暖,这世间谁都会怀疑我,只有他愿意毫无条件地相信我。

“你……”张向似乎没能想到我会查到这一成,当年的死因因为我母后的缘故变得十分寻常,但是这场谋杀案还是记录了下来,就在母后去世前几日给族长送的家书中,用了关家掌灵独有的天象显示法将所有的事情记录了下来,包括张向的犯案手法。

这封信,在淮南遗留下来的提示下解了出来了。

“想听一听我是如何知道的吗?张向大人,你是苗疆的人吧,据闻苗疆有一种神奇的苗蛊之术。传言总是将蛊看作是神奇而可怕的事情,但是这不过是因为人们看不见而已。因为这些虫子很小,要让人无意中就着水或是茶饮进腹中是很寻常的事,你看我这说得对不对呢?”

姜还是老的辣,如今我已是步步紧逼,这老狐狸却一点都不动容,还是一副被极度冤枉的模样,我真是有些急了,若不是顾及这场面,我肯定一刀了结这个无耻卑鄙的人,这种人,由着他逍遥至今,母后究竟是何打算?

“公主殿下,老臣自跟着先王打江山之时便时时谨记为人臣子该尽的责任,决没有不点逾越,臣之心天地可鉴,决无二心!”他看着我,信誓旦旦。刚才有些动摇的臣子如今又倒向他,窃窃地指责我的过错,说我误伤良臣之类的。

“好,好,好!”我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还被反咬一口,还真是小看他了。如今这杀父仇人在我的眼前,我却不能杀之而后快,是在让我心有不甘。这些事件当年母后有意将证据全数消灭,我想一方面是避免我们调查到受他所害,一方面肯定是有别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是可以避他眼线的!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公主,属下有话禀告。”一直在旁看着的南歌忽然忽然走到我身旁开口,我点头示意她接下去说,“公主有所不知,这养蛊之人有奇特的习惯,为了培养自己和蛊虫的亲和性,蛊主一般会以自身为媒介喂养蛊虫,长久如此,这人身上便会出现奇怪地印记,而且自身特别吸引蛊虫。”

我不明白南歌所说这话,难不成叫他当众验一下,这查的出他可以说是胎记伤痕之类的,这找不出我这一切不都白搭了,这一条并不划算,比我和他僵持着还不划算!

“属下先辈曾是苗疆的圣女,只要是苗疆的人都知道,苗族圣女有一种特别的蛊,这种蛊,可以感知方圆一里内的蛊虫,包括寄养蛊虫的身体。而如今我身上,便带着这种东西,公主要不要试一下呢?”

我看见南歌眼中出现一丝狡黠,这个女子,竟还有这么爱玩的一面!

我点点头,张向却妥协了。“不需要了,想不到公主身旁还有此等奇人,老臣的确是苗疆的后人,也确确实实有养蛊,但是说我杀害先王和淮安太后公主着实是误解老臣了,老臣这一身坦坦荡荡,叛国之事绝对不会做的!”他说得郑重有力,哄住了所有人,唯独哄不住我,今日我便要拆下这虚假的面具,这个虚伪的君子,已经没有什么脸皮可讲了!

“张大人,您说这话的前提是以哪一个国家为前提,是你的国家还是安国,若是你的国家,我倒是确信你这话不假,这么多年了,这岁月熬死了多少忠坚爱国的人才,却独独没有熬死你这个叛国者,我如今既然敢在朝堂之上指证你,那必定是有最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你可能不知道,你最忠心的国家已经放弃了你了。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收到消息了呢?最后一封信在我手中,我这手下没事就爱打一些天上飞的东西,这可真是不凑巧,就这么给撞上了。”

我接过关岭递过来的信件,笑着递给他,之后笑嘻嘻地回到原先站的台阶上,张向迫不及待拆开信封,一字一句让他的脸色变得灰白,终于抗不住跪倒在地上。这个最强大的奸细,终于在他心中最大希望破灭的同时落网了。

“来人,押解天牢,明日午时斩首东门外。”又是左府家的孩子领着两个守卫将张向押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丝快感,什么感觉都没有。

“犯罪的人我决不会姑息,丞相西决原系张向门下,如今革职查办,这样处理你可接受?”我对着西决,他终于抬起了头,可以眼中还是一潭死水,曾经我认为他是那么干净,如今想来我曾经为何有那么天真的想法!

“臣接受这一处罚。”他依旧维持着他书生该有的礼节,但是在我眼中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没有什么可以夸赞的了。

“朝堂之上两大职位空缺,丞相之位便待西决大人的调查出来后再说,如今由蔡林暂代此位,蔡林听令!”后排的蔡林走上前来依照礼节给我行了公主的礼仪,眼中有掩盖不住地赞赏,我为能得到他的认同也很高兴。“今日我便将这桩贪污受贿案交由于你,国法之下无贵贱之分,希望你能够秉公办案,给朝廷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公道。”

“是,臣定当不负使命,尽心竭力为国为民!”他应得爽快,我觉得他也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好,这太尉之职暂由凌将军暂代,如有贤德之人,随时都可取而代之。今日便如此,如果还有异议者,尽可提出来。”

我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没有才离开,凌云木跟在我后头,一出门便向我询问那封信件是从哪而来的,我神秘地朝着他笑了笑,恰逢西决走了过来,我们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公主殿下,可否一谈?”

第十九章 绝地反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余下的话被汉月随身护卫的出现打断,我看着他匆匆忙忙跑来,脸上的焦急神色清晰可见,不禁有些担忧。“怎么了?是不是王上出什么事了?”

“公主,穆大夫现在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我应了一声,看他没有提到汉月,想来应该没事,便放宽了心。

抬眼间看到宫墙上那一闪而过的衣角,我急切地推开凌云木及西决,往门口跑去。宫殿之内如入无人之境,这到底是他的本事。

“怎么了?”后头追来的凌云木奇怪地询问我,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我苦笑着摇头,压制住自己的心底的颤抖,抬起头来又是一番笑颜。

“没有什么,只是突然疑是故人来罢了。”再一次摇摇头,凌云木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是我多想了,宫中境地还不至于让他来去自如。我点头,再次看向西决。

“我知道这样无故罢免你的职不对,但是平日里你与他走得太近,如果这个时候不彻查这回事,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放心好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了。当然,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话。”西决被我这最后一句话给呛到了,他显然没能想到我对他在一番信任之后还来加个前提。

他苦笑着摇头,“公主殿下,这件事并非是我所想的,这件事我也不担心,如你所说,清者自清。今日我想询问些往事事,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我曾与你说的事吗?”他隐晦地向我提起,我一下便想到三年前他的大言不惭,这人竟然还记着这件事。“公主殿下,这是一个机会,希望您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这话说完他便离开了,我有些呆愣,。三年前他无意间提起我更适合为人君王,原因无它,只是因为汉月没有帝王之心。当时他告诉我,与其一直守护着他不爱的地位,让彼此劳累,倒不如取而代之,还彼此一个圆满。

当时我以为只是笑谈,没想到他却用了真心。

“人们只是贪图帝王的荣华富贵,又哪里知道天下帝王皆是苦命者。凌云木,你有没有这样的抱负呢?有朝一日,天下佝偻在你的脚下,指点江山,与日同晖。”我慢悠悠地往里殿走,凌云木与我有一步距离,而南歌和关岭在更后头,彼此沉默不言。

凌云木良久都没有回答,我转过头,却见他是在认真思考,这种事需要思考那么长的时间吗?

“不会,也许曾有过,有过结束乱世的凌云壮志,但在不知不觉中却渴望离开这个漩涡,半亩良田,娇妻在旁,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凌云木心中有着无奈,我们这些见惯了刀光剑影的人心中都有同样的渴望,我亦是渴望成全他们,但是现实中我却没能顾及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知道了也只能掩藏在心中。

进到里殿发现穆依正为汉月针灸治疗,脑袋和手臂插满了细细的银针,穆依在旁边也是满头大汗的。走近时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后又认真地拨弄着,南歌见到他忙,也过去搭了把手。

但是看起来并不需要我出现的样子。这个时候汉月的随身护卫走过来,朝着我跪了下来,我正疑惑,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黄帛书,我接过,他这才开口:

“属下奉王上之令保管这一份诏书,其实在王后失踪后王上便时常有咳血的症状出现,但王上非要属下瞒住不告诉公主。其实这一切王上心里明镜似的,在王后失踪前一晚,清凉殿遭过刺客,那时王上为了保护娘娘受了挺严重的伤,次日王后娘娘便失踪了,这些王上心中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点破而已。”

我翻开诏书,里头的内容大约是他任命我代政,我自以为料定天下事,掌握住了一切,却没有想到汉月早已知晓了一切。这世间知晓一切的人并非能够躲过一切的人,就如汉月。

“你下去吧。”我低声说道,看着躺在床上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难过不已。“凌云木,我们回去吧,关岭,你留下来,跟她解释一下。”

我转回头,离开清凉殿,走出门时不小心给绊了一下,幸亏凌云木眼疾手快扶着了我,我向他道了谢,他却埋怨我心思重重。我无力反驳,宫墙上的红色衣角,汉月苍白的脸,叛国的木二,这一切纠缠在我的心中,像无法解开的结。

“你说说看,你一直在隐瞒的事,我自认为了解你,但如今我却发现自己未能看透你一分。守和,究竟哪一个你才是真的你?”凌云木的声音有着少许落寞,我朝着他摇摇头,又浅笑看着他,他嘀咕了一声别开头。

“自小你便不爱我看着你,所以在我心中有着阴谋的时候你是不可能看到的。凌云木,你所了解的我,是我最希望成为的人。淮南看见的我,是最本真的我。而在其他人眼中,我只是一个戏子,最可笑的人。”和凌云木讲话真的无需拐弯抹角,因为一切伪装在他眼中都是多余的,就像我们走在这道上,纷落的枯叶只是落在地上,在我们的行走中被踩碎。

“与你直说也没有什么,凌云木,我在这王城中学到最多的便是算计和猜疑。在你被抓之后我曾暗中到左府中搜查了一遍,你应该记得,那个时候我被抓了。我一直都想不通,张向为何没有出现,这件事直到丞相之子被杀之后我才想到一种可能性。”我悠悠地走着,繁琐的宫服让我浑身不舒服,我打定主意再不穿这东西。

“你觉得张向和唐太子勾结,故意不出来救援,这样一来,无论你们能不能从唐太子手中逃脱,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应付你们,好让自己不给降罪也给自家主人一个交代。”我点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一下便蹦出兴奋的火花,这人还真不能夸的。

我刚想开口为他解答,后头便传来了脚步声,回过头看见小跑过来的关岭,我有些惊奇,这便解释好了?我看南歌的样子好像很生气,大约是我们瞒着她计划了整件事吧。他在我眼前站定,行了礼,我摆摆手,深觉他太过古板了,在这一些事上总绕不过弯,这样肯定是没法哄南歌的。

我开口寻问他是否有向南歌解释清楚,他呆了一会摇摇头,我气得只想给他一巴掌。怎么就是这么木讷呢!从前对柳含梢是如此,如今遇上心爱的女子更是没了寻常的机灵劲了。

“公主殿下,你就别为我操这份心了,我看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看得出她的心思不在我的身上,我……还是算了吧!”关岭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迷,该怎么说呢?确实南歌对汉月的关心也超过了常人,我还真是对此事没有把握了。

“算了,你便下去歇着了,近些日子真是幸苦你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退下,凌云木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地说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他还真是正经不到半个时辰!

“之后我有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份,当然是无果,但是陈年老事还是翻出来许多的。比如说,早些年与他交好的老臣,大都死于过度劳累,而症状与汉月如今几乎是一模一样,而当年我父王亦是死于这种病。

也许是因为太过寻常了,所以才没有人注意,但是我母后却发觉了,并且记录了下来,以关家的方式传达着秘密,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解出她的信件,这信件在昨日到了我的手中。而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人在操纵着,凌云木,我们的大祸已经来了。”

我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我询问过南歌及穆依,证实了我房中的沉香并非他们所为,这一切都表明了我所走的路都是别人不知不觉计划好的,如今我们只是棋子,而摆脱他们的唯一机会便是引他出现。

这个计划我暗藏在心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和几分假意,如果说现在的难过是真情流露的话,如今我连自己的情绪都分不清楚。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说的这句话,但是我相信你,可是若是这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我们又该如何做呢?”他走了神,迈进守安阁的时候给狠狠地绊了一脚,我实在没有那个本事去接住他,只能任由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我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时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他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叫嚷着我没有同情心,我耸耸肩,他又嘀咕了几句,实在太小声没能听清,我询问他的时候他却别过脸,“不是说怎么办吗?你倒是给个答案啊,别拐弯抹角的算什么好汉呢!”

这是恼羞成怒了吧!我敛住笑,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往上扬。

“怎么办?如果说你在集市上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会怎么办?是赶紧走引他出来还是随便逛逛什么都尝试给几分。若是我,我会选择后者。你说是不是呢?”我继续看着凌云木,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现出奸诈的笑颜,我摇摇头,自顾自地走进房间。

第二十章 与卿相谈

“你跟上来做什么?”踏进门之时发现凌云木也跟了上来,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是回寝殿,你不懂女子房间不可乱闯的吗?”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自是不服气地回敬了我。

“这不是你要我跟着你回来的吗?我本来是要呆在清凉殿的,这会又要专程折回去的,这样很累的你知道吗?”他不满地转回身打算离开,我听他这话立刻喊住了他,他回过头给我来一句又怎么了,显得我格外像讨不着糖的娃娃。

这凌云木,着实惹人生气!

“别给我扯这些事,你看我现在有心情和你开这些玩笑吗!绕过秀女殿,先去帮我调查一些事情,我想这件事你会感兴趣的。”我给他卖了一个关子,事实上我只想让他为我调查一下这些女子是否有着潜在危机,不过我绝对不会反对他在此途中有一两个艳遇的。

他见我不愿告诉他,也就恹恹地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心中对他说了声抱歉。他像是能够感知一样在小院门口回过头朝我轻轻地摇头。我看得不是很真切,至少无法猜测他脸上的笑容是苦笑抑或是其它。

回到寝殿我将所有的门窗都上了锁,我总觉得淮南便在我的身旁,心中仅剩的一点倔强让我不愿让他知晓我心中的凄苦。不愿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懦弱。

打开衣橱训了件寻常裙服换上,在梳妆台前仔细地卸下头冠,又打了水清洗了脸上淡淡地胭脂。铜镜中的女子早已是我不认识的人了,早已闻言王城的生活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从前我总是不信,如今我的心中就算浮泛着同情,也绝对不会因此而宽容任何人。

我已渐渐变成了父亲口中的将领,心怀国家却残酷不已。

计算着每个人,他们该走的路,如何能够更好地为我利用。就如同我利用了汉月,我明知他中了巫蛊之术,却仍旧用最锋利的到插入他的心脏。他是那么善良,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我却如此待他,更甚者假借着将星的身份来为自己辩驳,说到底只有一个!

我的弱小,还不能够保护着王城里每一个渴望安宁渴望自由的人。所以我一直在伤害他们,有意无意的给他们无法愈合的伤口。

心中的压抑让我无法安静下来,打开窗,任由冷风吹入,冰凉我焦躁的心。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汉月竭尽全力为我做了最后一件事,让我免于篡位的嫌疑,但是面对朝堂上那些狡猾如鼠的人,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应付的了。

这账本的事我可以将所有的功劳安在汉月身上,那是因为他对于此事略有涉及,只是我无意间见到便将此差事揽过,如今有这账本倒是帮我过了第一关。第二件难办的事便是秀女选拔。这事搁了这么久,总不能养着这些秀女直到她们都成昨日黄花吧!

秀女们大都有着自己的势力,而我却势单力薄。我很清楚我是无法带着一支队伍去对付这些金贵的秀女,要对付她们恐怕得动用我的特权了,但是这样一来便会与朝臣对峙不下,很有可能我会熬不到汉月醒来。

“公主殿下!”屋外传来南歌的声音,我起身开了门,看着她低着头若有所思,我知道她怨恨我,但是出于对我的疼爱她终究放不下我,所以她来了,却又保持着沉默。我没有多说什么,让她进来坐下,便自顾自跑去煮水烧茶了。待我将水递到她眼前之时,我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便坐在她对面,等待她的任何发问。

“公主难道不好奇我是否有那蛊虫?”这一问题我着实没有想到,但她却是十分认真,这让我有些疑惑。“没有,我没有那些东西,但是有人给了我这些东西。公主殿下,我现在已经搞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会彼此伤害又彼此惦念,为什么亲人间充满了算计和冷漠!”

到底我还是伤害了她,她本不属于这个烦乱的世间,但是群殴却硬是将她带了出来,我将她心中的信仰给摧毁了,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却没有任何答案来说服她,我也不明白为何淮南背叛之后一再出手相助,我也没有料到汉月对于这件事明白得如此透彻。其实我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清楚,怎么都无能为力的懦夫。

“对不起,让你遇上了这种事情。南歌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把你当成外人,我一直觉得你是应该明白清醒活着的人,但是还是将你拉入了这个漩涡。我不想你了解,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办法逃脱掉这个牢笼,我这一生的命运都捆绑在这王城的一砖一瓦中了,但是你不同,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带着你想要的一切,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金色囚笼。”

我留下是因为我没得选择,淮南离开亦是因为有着他的使命。在这王城中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但是她不同,她就像牢笼外头的藤蔓,无意间探尽头来,但她终归扎根在土地里。

“公主,我早已和您说过,我没有任何选择了,哪怕你放我离开,我也只能留在他身旁。”她话语中有着迷茫,我无法捉摸她的心思,究竟她心系的是汉月,还是那个机灵的关岭?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向她提出我的疑问,她没料到我如此直接,脸上有些不安。

“我并没有倾心于王上,我的心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只是我觉得他并不喜欢我,他待我也如其他人一样。我尽心照顾王上,是因为我们很像,那种将亲人视为掌中宝的感觉,一直是我对自己的要求,王上对公主的情谊,是我心疼他的缘由。只是他好像误会了,也罢,便这样算了。”

这两个人!我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他们,相比起来那个不善言辞的人倒是从一开始便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从未隐藏过自己的心思。对于他们这种互相猜测的行为,我实在看不惯,但是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若是有缘,千万磨难都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若是无缘,月老线也不能将我们捆绑。

“南歌,我想他。”无端地想要诉说,南歌却是让我这话给惊到了,我低着头,听到南歌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想要个答案,但是他从未给过我那个答案,他用尽一切谎言来掩盖,我分不清他所说的话哪句真假。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得起考验,但却足够掩盖更重要的事实。”

“公主……”她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抬起头朝着她勉强一笑。我喜欢和干净纯洁的人相处,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为了掩盖我心中早已变质的真心。“你和他都很奇怪,我看不透你们,也无法猜得你们的心,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却心,你们彼此牵挂着。”

彼此牵挂着?我不解,更不敢相信,给我过多的期望会让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离开了,他不肯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扯开嘴角冷笑一声,“南歌,他宁愿让你转告一切也不愿见我一面,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和我一样,都是冷漠而残酷的!”

我起身,看着窗外落下更多的枯叶,盘旋着落到冰凉的石板上,归不了根!回头见南歌欲言又止,摇摇头,示意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真觉得自己奇怪,是我挑起这个问题,却不愿别人过多窥探我的心,触及了淮南的一切我都想深藏在心。可能我嫉妒南歌吧,淮南宁愿将一切告知与她,却对我吝于一言,真的对我绝情至此吗?

“南歌,有句话我还是想要为关岭辩驳一下,这个计划至始至终都是我在策划。他没有选择,只能听从我的命令,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不要怨他,这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低下眉,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不愿成为他们的阻碍,说开了总是好的。

“公主……”

“回去吧,我累了。”我转过头,真的是累了,并非心累了,而是已经好几日没能休息好,困意袭来才下了逐客令,但她却是误会了,我不想过多解释,应付朝臣是费力的活,我实在有些承受不了。也亏得汉月撑的了这么久,如今病倒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只是可怜了我。

南歌依言退了下去,我别上了门,倦意席卷而来,褪下鞋子便躺倒在床上。这会脑子却是清醒得不行了!淮南在时我给养成了良好的睡眠状况,除却少许特殊情况我的睡眠状况还是挺规律的,这会倒是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了!

翻来覆去实在没能睡下,脑袋昏昏沉沉,索性起身,光着脚在冰凉的石板上走着,看着这一切,深觉物是人非,我却独留原地。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片空白,便是这样坐着发呆,什么都没有想,放空一切,我甚至觉得自己已是达到超然物外的境地,却没能想到坐着坐着,脑袋一歪便睡了下去。

临睡前我似乎发觉了什么,可是已经无法抵挡周公的传唤了……

第二十一章 君心似水

昏昏沉沉不知做了什么梦,只觉得一声轻到不行的声音将自己从梦中唤醒。朦胧中睁开眼,却见红烛轻晃,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已是三更时分,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躺到床上去了,难道自己醒过,记得是在桌上睡下的。抬眼见门上的锁已经被打开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想起沉睡前闻到地奇异沉香味,我冷笑一声,闭上眼睛。既是断了情缘,又何苦要继续纠缠呢?

轻轻的推门声,伴随着熟悉的檀香味。我将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闭上双眼,心轻轻地颤抖着。

他来到我的身旁,大约是坐在床头了吧。听到他低低地叹了一声,泪水自眼角落下。

他的手如从前一样温暖,轻轻地拭过我眼角滑落的泪,“总是这样,我该如何做才好?”

是自言自语或是呢喃,我不知道,泪水滑得更加汹涌。我睁开双眼,抓住他的手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反抗。我知道,他害怕我的泪,从前他说过,他觉得会落泪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但是他从来都不愿我落泪。

我知道,无论他来到我身旁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到底他自己也是陷了进去了。

“抱抱我。”我不愿再述说什么,多日来的脆弱击垮了我的心,我只想寻得一个让我宁静的怀抱,让我可以不再假装坚强,无须再为生存苦苦挣扎。从前我将这种情绪唤为逃避,如今我也学会了逃避了,逃避一切伤心难过的事,逃到让自己安心的港湾。

“我想你。”他轻声开口,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搂着我。嘴角轻轻扯开一抹笑意,早已知道他从不隐藏他的爱意,但却没想到分隔两阵的他依旧如此不羁,难道他忘了,他曾是怎样冷酷地否认我们之间的一切的吗!

这些话我统统没有说出口,我亦是没有回应他,只是告诉他,陪我说说话。他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开口。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想要哄我睡下。我抓着他的手臂,对着他摇摇头。

“你该明白,你没有趁着我睡下的时候离开,如今你便只能当着我的面离开,我现在已经睡够了,已经足够清醒了。”我没有抬眼看他,因为我害怕他看到我眼中的失落,我学不会挣开他,学不会残忍对待自己对待他,我迷恋他带个我的温暖,在这个冷秋中,没有他格外寒冷。

“山月想多了,我答应了陪你说说话,自是不会违背。只是觉得你睡得少了,这几天你都没有睡下,便是有,也是浅眠。今日算是睡得多些了,便好好休息一会,莫总是不顾及你的身子。”他仍旧没有停止他手中的动作,仍是轻轻地,我窝入他的怀中,没有对他这番话发表任何见解,只是摇摇头,至于为何摇头,他自清楚。

我可不认为他说的诺言都可以相信,我们之间有过多少约定,他在那一刻不也全数抛弃,我不会怀疑他,但也不再相信他。他对于我这反应也是不可置否。一时间我们都安静了,这种安静总让我以为他已经消失,我知道自己少了一份安全感,所以总是扯着他的袖子,我知道他能够洞察到我的心思,但还是这样子做了。

“天凉了,不要总是赤着脚在地上走,这样对虽是一时快意,但还是伤身。近来发觉你吃的少,这样不好,再如何都不可以折磨你自己,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你这样做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报复我?”越说他手中的力道便越发狠起来,我转了个身坐起来,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珠隐隐闪着红色的光。

这便生气了?我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我是个随性的人,你觉得我会为了你来伤害我自己吗?只是有时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吃饭了。”原本我准备好了一大堆咄咄逼人的话,却在忧伤的眼中没了气焰。手暗暗地捉住被子,想要以此给自己一点精神支持。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又将我抱在怀中,我低着眉,深吸一口气推开他。

“你不知道,一切一切你都不知道!”我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充满幽怨和气愤,我想过千万种面对他的心境,却没能料到真正面对着他我会完全败下阵来。“淮南,我们相识一场,我对于你没有怨也没有恨,却少了一份对你的情意,也许从前有过恋你爱你的心,但不知在何时这颗心也成了石头,它不会再动情了,哪怕面对你也只是平静地跳动着,一丝波澜也无。”

我不敢抬头看他,我用了另一种方式将他推出我的生命中,但是手却不愿放开彼此,这是习惯,因为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所以生命才会不断地眷恋着彼此。所以我才会不断地念着他,他才会不断地在王城中徘徊,不愿告别。但是如今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告别。

我只想留下一点我的尊严,不想让他觉得我的生命除了他都是黑暗的。

“看看我山月,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我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哀伤,还有隐隐的恐惧。“对不起,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宁愿让你恨我也想让你记住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待我?”

他的头抵着我的肩,我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不停在颤抖,他在害怕,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他才是真的他,如今的他又戴着怎样的面具!心,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任何温情了。我从未想过他当初的那一番话竟能让我完全断了痴想,竟真的无情无欲了!

“淮南,你我都没有选择,不如尘缘就此了断,既是让你轻松,亦是还我自由。前尘往事,各自珍重罢了。”我没有挣脱他的怀抱,亦是忍受着他越来越重的手劲。我奇怪我们为何用如此缠绵的姿态来谈论这样的话题,也许这也暴露了我心底最深的执念罢。

“山月……”他低声呢喃着我的名,我最爱听他唤我的名,那样温润的声喉总让我的心轻轻颤抖着,也动摇着我的心志。

“有一句话,虽然说亦是无所谓,但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也许并不那么重要,也许真的没有必要询问。”我的话转来转去,不知究竟该不该问出那个问题,现如今看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是我捉摸不透,到底我看不透他的心。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包括我爱你这句话,任何话都可能经不过时间的考验,唯有这一句,无论岁月怎样变迁,都是真的。我想要曾经的一切美好愿望都可以实现,我总在想如今这一切是否是我们当初没能将祈愿铃挂上祈愿树的缘故。山月,你没有选择,我自也是没有选择。”

这番话确实让我惊讶,我其实没想问他这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他梦中的女子,我执着这一切,没想到换来他的真心剖白。我安静地对上他的眼,这是第一次他猜错我的心思,我想大约是他真的在乎了吧。我理解他背叛我的缘故,正如我誓死要守卫安国一样,他也有着他不得不守护的东西。他既能从我身旁将所有东西偷走,也算是他的本事,如今我们共处一室,我既没有能力与他相抗衡,自是不会与他硬碰硬。

“我……”话未落,他便吻上了我的唇瓣,交织着他的气息与他独有的温和席卷而来,是留恋或是索取,我无力知晓,只是觉得熟悉,觉得安心。他的唇与之前相比更多的是占有,是强烈地纠缠,亦是不舍。我知道他来便是来告别,我期望他留下,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留下他,历史的年轮告诉我们,我们必须刀剑相对。

我承认我的心总爱骗我,身体是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反应,彼此的气息渐渐迷乱,呼吸亦是变得急促。他放开我,移到我的耳畔,唇瓣轻轻地滑过我的耳垂,我不自觉地轻颤一下。我紧紧地拥着我,仿佛要用尽一切力气将我揉进他的生命中。

“记住我,生生世世,都不可以忘记我。记住我的名字是你所取得,淮南,淮水之南便有君生死相守。这是你说过的,觉得不可以骗我,绝对不可以。”低沉的声音掩不住深刻的悲伤,我不禁潸然泪下,有一种错觉,此次别离,永世便不会再见了。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低着头,任由泪水打湿衣被。他依旧靠在我的肩上,一动也不动,只是肩膀处的湿润暴露了他的心境。我没有想到一向冷清的他也会在此刻落泪,他一定知道了,这一次离开,怕是难以再相见了。

“淮南……”我轻声唤他,他的手轻轻地放松了些,红烛摇曳着挣扎最后一丝光芒,还是灭了。这一场爱恋,在经历了近四年的时光也终于破碎了,而且是以最无奈的形式告别了我们的生命。

我摸索着他的脸,吻上他眼角的咸湿,黑暗中我们彼此拥吻着,交换着片刻的欢愉,抵死的缠绵挥洒着汗水,如何才能带走心中的哀伤?

第二十二章 与君相约

当一切结束之后我我在他的怀中,心中滋味万千。很难想像自己与他之间彼此纠缠又彼此伤害。也许真的与西决曾经说的一样,我们彼此排斥又拼命想要靠近彼此。这种状态我无法理解,但是我知道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淮南……”我轻声唤他,他闷闷地应了我一声。我感觉他应是累了,他不断地索取,直到我们彼此都筋疲力尽。我没有再说话,觉得自己亦是累了。只是没能睡着,害怕一闭上眼他便会消失。

他忽然翻身欺上我身,将头埋在我的肩膀处,双手总是习惯性地搂住我,这种时候我总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像是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就像他曾无数次对我说那句“我在”一样,我的一切无助与懦弱都会被包容,再大的困难他都会为我解决。

“如果说,我们不曾相遇,也不曾动情,那该有多好。”

他说这句话之时不是感慨,也没有对现在这种状况的无奈,只是轻轻地诉说。他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名词:宿命。他是一个相信宿命的人。我知道这是因为他有些不属于今生的记忆,他的梦中,有着太多的无奈,所以他不再相信人定胜天的说法。但是我是一个长期在宿命中挣扎的人,我不相信命定,我坚信一切都会因我的意志而改变,就像我与他相遇相知相恋一般。

“一切都没有如果。淮南,我们打一个赌怎样?”我环上他的腰,感受他身上让我迷恋的温度,他挣扎着抬开赤红的眼,那里头流露出太多的悲伤,曾几何时我还在埋怨他情绪不外露,现在我真的认为他隐藏着所有的悲伤,只是这悲伤现在已经满了,只能不断地从他赤红的眼中溢开来,化成浓重的无奈。

“你说。”他看了我许久之后又闭上眼,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从我身上离开。“我……”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起身穿好衣服朝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笑了。心中是潜藏不住地喜悦。

到底我还是一颗女子心思,我希望自己所爱之人为我着迷,我也希望我所爱之人对我无微不至。我想在某些方面,淮南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正如他这个时候离开一样。

若他不是淮南,我不是山月,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我在心底问自己,却是苦笑摇头。

若他不是淮南,我不是山月,我想我们也不会相遇,这个世间遇上一个与你真心相爱的人真的不容易,若以安定的生活来赌我们是否相遇的话,这样不值得。我愿意背负一切苦难来与他相遇,哪怕最终我们兵刃相接也无怨无悔。如果能够爱,就一定能够放下,如今我还眷恋着他,谁知道下一刻我是否已将他遗忘江湖了呢?

但是我也曾想过,我们只是最平凡的人,守着两亩半分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酿一杯桃花酿,恣意在山林中过着美好的生活。

但是在下一刻,心中所有的愿望都被使命打破,总在想,若是没有强盛的国家,没有强大的军队,这一切都是泡影。我们也许为着生活奔波流离,抑或许我守着半亩田地守望他胜仗而归。哪一个朝代都是一样的,只有安定的社稷江山,才能成全那最平凡的生活。

我的一生都被这种信念所累,挣脱不出使命的桎梏,只能背负着这一切前行,忘记苦和泪,亦是学会了放弃某些东西。

他进来的时候我已将里衣穿上,他点上了红烛,摇曳的光芒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朦胧。我想他本是幻影,终归会从我的生命中脱离,但是人生有过这样一段恋情,足够我咀嚼这一辈子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呢?”他的话轻轻的,恰是他惯有的温润声喉,他看着我的眼神如同他未曾背叛前一样,淡淡地,却填满了宠溺。这样的他足够让任何人沉沦。我摇摇头,看着他半跪在床旁,触碰我额上碎发的手带着些许凉意,我又再度摇摇头,这又是何苦呢!

“我没事,只是想你了。”

我突然觉得这句话大有深意,想着想着不觉又红了脸。轻咳一声掩盖我心中的尴尬。我早就见识过了,他其实极会说话,有些话你需要想半天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他看上去极具城府,但实际上他的谋略也是极强的,但有时候他也会显示他呆愣的一面,我想是环境造就了如今的他,他的成长是极其特别的,所以才会有如今这样矛盾的他。

“你……”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消失不见了,着实是如此,几天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如何与他坦白心迹,从那日起一切都被分割成了两面,“我……”

“我知道,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他的手渐渐变得暖和,手心贴在我的额间暖暖的,我不自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贴在我的心口处,他的手的颤抖和我沉稳的心跳声有着强烈地反差。他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看着我,不时会将视线移到他的手中。“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这句话,我摇摇头。“我没有资格去抱怨你或是怨恨你,正如你所感受到的,这里一直如往常一样跳动着,没有任何改变。我们不该用对错来评判我们的感情,只要你曾经真心待过我,我也曾不顾一切将你当成唯一便可以了。我已是释怀,你有何苦将这执念困在心中。到底是我爱你爱得不够,不曾想别人一样狠狠地怨过你一番,所以我接受你在我生命消失的事实,也原谅你的背叛。我到底是我们没有缘分,或许是我待这份感情不够认真,回想起来一切总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你在我的生命中只留下属于你的味道,一旦这味道消失了,你也会从我的生命抽离。”

感觉自己的话语越来越混乱,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总是淡淡地,或许我们太过相似,如何都不能将那一颗石心化作一潭柔软的水,所以才会不断纠缠,彼此眷恋却又那么狠心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他仍旧没有说话,但是却脱下鞋子钻进被窝,像往常一样环住我的腰,只是这一次我没有背对着他,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却没能看到一线波澜。

滔天巨浪在心中翻涌他也能不动声色吧。我有些失望,轻闭双眼,企图将心中某些崩塌的东西拼凑起。只是悲伤妄自流,如何才能将对他的情感倾覆。就算洒脱地说出豪言壮语,仍是躲不过一颗女子缠绵的心,我终究逃不开世俗的情爱,就算一切都消失了,我仍想留住属于他的回忆。

“我们打一个赌吧,淮南。”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宁静,我握住他的手腕,感受他脉搏的跳动。我们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同样的命运同样的心,同样的笑颜,如今,我们的脉搏有着同样的频率。

“你说。”他淡淡开口,我顺着他的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让自己埋在他的胸前,这样,他便看不清我的面容,看不清我心中弥漫的悲伤。

“我们来赌,我们的未来,是否有我们的孩子出生。这个赌约,持续一辈子,但是我有权利终结这个约定。”

迷幻散会影响子嗣的生育。我们都是中过迷幻散的人,我很清楚自己和他不可能有孩子,我只是想要给我们一个希望,给这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一个美好结局的希望。

“你,这是你说的,不可以反悔。”搂着我的手越发的紧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欣喜,到底他还是被蒙骗过去了,我们真的会有未来吗?我想起那个没能挂起的祈愿铃,散落在天涯也请护佑我们。我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伏在我耳旁轻声地说了一声睡吧,我又嗯了一声,闭上双眼沉沉睡去。意识朦胧间似乎听到他在我耳旁轻轻地说了一句:“有我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翻了一个身应了他,之后暖暖的感觉,沉沉的檀香催我入梦,我隐隐看到河畔的男子笑靥乳风,暗红色的衣袍衬着血红的月,显得格外苍凉。

清晨被敲门声吵醒时回想梦中满是不安,我站起身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散了。幸亏他昨晚上还有良知,懂得分寸,否则我今日还有下床的力气吗?

可是他离开了,空荡荡的房中只有他的气息。我起身准备梳洗,却意外在桌上发现我送回南风当铺的那两件东西他又拿回来了,而且还多了一根木制交织简易木簪。我抽出压在下头的字条,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字:山与水两两相忘,那山与月呢?

下头是他留给我的警示:一切已到了将星陨落时分,黄沙纷扬君自重。

将一切收好后我打开了门,南歌在外头候着,待我出现她便向我解释一番,大约是怕我误了早朝时间。她这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昨日交代凌云木做的事,如今他还没有回来复命,该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吧!

第二十三章 朝堂对峙

“这个是在门口拾到的,想必是凌将军昨日拿来的。”南歌看出我的忧虑,将一封信交给我,我收了起来,回到寝殿中洗漱。

换了一套月白裙服,开门时撞见南歌有些奇怪的眼神,我笑着开口:“昨日是不得不以威严镇压朝臣,既然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无须去守这些多余的规矩了,这样动起手脚来才不会绑手绑脚的。”

这会她更是奇怪,但见我往门口走去,她也就没有多过问,跟在我后头安静地走着。

“南歌,汉月的情况如何了?”我没有回头,语中亦是没有一丝温情,她良久没有回答,我转过头,却见她没有心魂地往前走,似乎没有听见我刚才所说的话。我又问了一遍,她这才吓了一跳回过神。

“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昨日穆依无意间说了一句一切都在计划中,我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公主的计划,您连王上的昏迷和清醒都能设计,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没有掩盖她的好奇心,但从中我亦能感觉到她对我有些失望,大概她总认为我应是美好善良的人吧,而近来我的一切行为都与之背离,大约她心底有时也会迷茫吧。

“我从小受到的一切教育告诉我必须以国家的存亡为最先考虑,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好好地计量着,如何才能实现我的这个任务。南歌,我与你想象中的不同,这个王城里头的任何人都与你想的不一样,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愿意你知道这一些,你不该知道这一些。”我转过身没有再看她,而是自顾自地走着。

我曾经也疑惑过,但是渐渐地也变得麻木了。我只能抗争,甚至连妥协的机会也没有,只有与这王城的一切冷漠抗争,安国才能有生机,我们才会有活路。

沿途都是纷纷的落叶,冬天还没有到,便已经冷了。

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清凉殿正殿的门口关岭正候着我,见着我便向我行了礼,之后将手中的信件交给我,我稍微看了一眼,却发觉是关家族长的拜帖。这个时候他递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理会,朝着正殿走去。正殿的龙椅旁放着一把雕花太师椅,路过凌云木是他悄悄地朝我挤了挤眼,一下我便知道椅子的事是他所为,这下是在与我邀功呢!我看着他难得穿着套黑色武官服饰,腰间系着红色腰带,本该是英姿飒爽,全被他这一滑稽的行为给毁了。

心中又浮现曾说过的那句话,他不开口确实好看,如今得换上一条,他不讨喜时最是好看。可以我很少看到他不讨喜的模样,所以可以直接忽视了,而这讨喜的模样我也给直接忽视了。他对于我忽视他的行为颇感不满,若不是在朝堂上,恐怕他又得没完没了地发作。

“今日先与你们商量一件事,便是有关后宫选秀的事件。不说大家也明白,这一次选秀来得确实不合时宜。原因有三,其一,王上刚历经丧子之痛,实在没有心思来顾管着些人;其二,王后失踪,后宫如今便是我在管理,而我身为公主,不应参管选妃之事,这是规矩,不可不顾;其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也关乎着各位秀女们的后半生,昨日御医来报,王上病危,这若是选下去,你们应该知道的,自古帝王皆有殉葬之礼,不知在座的各位可有这个心思让自家女儿来完成这礼仪。”

我端坐下来还未等他们开口便出声了。这样做只是为了震慑这些顽固的人,昨日在关岭他们的努力下,这些人的心思我也差不多知道了。暗地中勾结着,打算在今早将我一举扳倒。可惜他们小瞧了我,更是小瞧了我的势力,这个王城的一切兵马都归属我管,这些人也许不知道这兵权辗转着都落到我手中。想要扳倒我还需要一点实力!

“臣有话启禀。”我实在懒得去看人,索性低着头微微点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这自古以来帝王的后宫都是三十二嫔妃七十二秀女,我朝君王却只王后一人,这实在对绵延子嗣不利,况如今王后丧子出离,已是背离了母仪天下的权威。这王上的病情肯定会好转,这后宫充盈乃我安国首要任务,这遣走秀女之事实不可为。”

我抬眼看了关岭一眼,让他将调查的事宣布出来,他点了点头,摊开手中的小本,这一些是他们近些日子来的收获。自汉月将选秀的任务交给我之后,我便下令让近卫队彻查这些女子的身份,既是有第一个柳含梢,第一个沧海珠,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选秀之事只能不断地找茬,才能将这些人的心思瓦解。

“太傅李月龄之女李诗秋,年方十六,精通诗词歌赋,熟读女经,女红亦是王城中的佼佼者。秀女殿中的李诗秋,因着受人欺辱,被迫端茶倒水。”关岭轻飘飘的话让刚才说话之人煞白了脸,却是没有一丝心疼。这世间父母都视女儿为心头肉,却是这李诗秋母亲为李府下人,酒后这太傅酒后失德才有了这可怜女子。生母生下她之后便被家中主母逼死,剩下这孩子在李府中亦是从小给当使唤。

“太傅大人,这女子怕不合适留在这王城中吧,我想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带给您荣耀,这样的孩子,便留在我身边好了。”我笑着,转身对着南歌,“传令下去,说我相中李诗秋,自日起让她办我看管采薇阁。”

“荒唐!这朝堂之上岂能如此儿戏!恕微臣无法认同公主执政这一做法。公主从来没有涉政,如今说的这一切听着全是儿戏之言,臣这一生只奉王上为君,没有王上的命令,就算是号令安国的帅印我也不可能会认同,请公主为我国江山社稷考虑,将执政之位交于有才能之人所管,公主便在旁听政即可!”老臣说话的分量就是不一样,这话一出纷纷有人附和,一下子朝堂上皆是求公主让位贤能之人的呼声。

就连蔡林也隐隐有附和的倾向。

我在心中一连说了好几遍镇静才忍住心中的怒气,我笑着看着堂下之人。我安国正是缺少高瞻远瞩之人,我若是寻得出一个能够有能力执政的人,我又何苦要受这一份罪呢?原先最好的人选是西决,但是始终对于他无法释怀,那种感觉太过强烈,我实在无法忽视。

“那你这话是说,让你来执政了?”我反问他,他一时间无法回答,尴尬地站在那里思索对策,打铁要趁热,这话我还是懂的。我拿起南歌手中端着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下头地上,瓷瓶碎了满地。“一己之见!你看过我执政了吗?这还没说一句话,就说了我负责的选秀之事提出来与你们商量一下,这就算执政了!这王上选妃之事是家事,你们有何须过问那么多?这后宫必须佳丽三千是从哪里来的根据?难道你们都忘记淮安太后曾有令,这安国上下的婚嫁皆是自由的,王上有权利决定自己是否立妃,答应你们选妃是给你们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这选妃之事本宫说散便散,不要让我将你们那些见不得的勾当全都抖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们难看。”

这茶杯一摔所有人都全数跪下了,我瞧见凌云木也假模假样的半跪下去,可我却看到他眼中的欣赏。这大约算得上我的本色了,曾经的我在边疆一直是以这种姿态示人的,父亲曾意味深长地与我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狗欺。要压下别人的气势,只能让你自己的气势强于他人,说白可就是虚张声势。

但随着时间的增长,那种英气渐渐融入我的秉性中,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养成气势强于人这种认知,并将其应用在我的生活中。这个被汉月要求隐藏起来的秉性最终还是在这里爆发出来了。

“南歌,见那个给他们看。”我让南歌将汉月的诏书拿个他们,却没料到南歌直接将诏书扔到凌云木脚下,我还真是没能料到她如此胆气。凌云木打开看了一下,啧啧了两声,悠悠地念起诏书的内容:

吾妹守和自幼随朕身旁,耳濡目染,对于朝堂之上皆能有几分不错的见解,并非他人眼中骄纵妄为女子,若朕有一日不胜劳累卧病在床,皆由吾妹暂代朕位,直至朕康好为止。望各位爱卿尽心辅佐,切莫相互为难,以江山社稷为重,国家之事为重。

这话说完凌云木又叹了一声,我想他的关注点大约在骄纵妄为这些字眼上,瞧他那副“王上说这话不老实”的表情便是知道了。我心中更觉几分无奈,想到的便是回头给他好看!而堂下之人可能没有我们轻松,脸色大都灰白灰白的,像不小心吞了老鼠屎一般。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这一班自诩清高的高堂父母官都不愿自己屈在一个女子的脚下。

“如今这王上的诏书也已经让你们看了,这执政的能力我想不是说说就可以证明的,留待时日见证一切。至于我刚才所说的,颁布旨意下去,即日起,除王上自己提起选妃事宜,否则任何人不得在朝堂上议论此事。”

第二十四章 命定姻缘

“一介小小女子,岂能在这朝堂上嚣张跋扈!这安国皆是有才能者掌其位,各位同僚,难道我们要让这草包女子来执领安国之政吗?我史平青一生屈服于有能力者,属在下实在没有办法认同王上的这个决定!”

这个史平青我调查过,这人是汉月破格提升起来的,想必是忠肝义胆的武人,看样子甚至还不懂得世故圆滑,这人的功夫不错,若能敛去身上的草莽之气,怕是一个人才。人才嘛!我自是要好好对待了。

凌云木瞧见我的脸色,生怕我给闯出什么祸事来其实我寻常时候是不会难为别人的,但一旦我的好斗心被挑起,我便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别人屈服,父亲曾说我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吸纳良将,但是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我时常会有事没事给叫去切磋一番,说实在的,我对这确实没有兴趣,我故意露出这副模样,是想让凌云木为我摆平而已。

“你叫什么来着,史青平是不是啊?”凌云木刚一开口,堂下之人对他这一放荡不羁的行为实在没能苟同,便在下面一句一句给讽刺着他,他一个厉眼扫过,堂下之人全都看向了我,大约是想让我阻止他这扰乱朝堂的行为吧。我低着头,佯装没有瞧见,暗地中对凌云木夸赞了好几遍。我实在想不到他在这朝堂之上还能如此模样,我还真是小看了他耍赖的本事了。

“是。”

“你识得我吗?”史平青点点头,同是武人,想必这镇国大将军的名气没有几人不知晓的吧。“我再同你们说一遍,这堂上之人是我凌云木一生奉为主的人,若是认为她不足以担起这位置的便是说我担不起这镇国将军之位,你们尽可以试试,看这堂上之人是否担得起这位子。”他变脸之迅速让我感慨。我走下堂去,笑着看那史平青,扶着他的手腕暗中使力,他的眼中露出惊异,我笑着,并未开口,继续加大我手中的力道,直至他脸上出现痛色。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这执政的事不得再有议论,我不比王上,下手从来没有轻重之分,若是你们之中有人偏要一意孤行的话,就休怪守和不留情面了。”我松开他的手,并没有走回高堂上,而是站在了阶梯的最下端,与关岭南歌同排而站。此刻的凌云木已经回到原先的位置,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若有奏折的便呈上来,没事的话便退朝吧。”大约是我的表现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这会子他们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将奏折呈上便离开了,我让凌云木收了这个史青平,他应了一声跟在我后头进了清凉殿的后殿。

“阿依,汉月这个状况还需要多久才能康复,我实在受不了那些假意斯文的人,每日都在背后算计着。”穆依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大约是这几日寸步不离照顾汉月所致,当初他一来到我便与他计划了汉月的昏迷,但似乎情况超出了他的预计,这两日怕是够他忙的了。

“这个样子恐怕得有一个月才能苏醒过来,王上怕是误会了你的本意,他知道了整个计划,为了成全你的的话,他肯定更加折磨自己。你和王后娘娘可算是耗尽他的心力了。”

穆依这两日对于汉月可算是尽心尽力了,我想着若是当初他没有跟着我出来,而是呆在那个地方,想必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阿依,他没有什么值得你同情的,若是他早些下定决心,如今这么艰苦的状况是不会发生的,如今他躺在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也许他是有意让自己不去面对这一切的,自小他就会逃避。他不该应承这个王位,他没有资格。”我不知道自己这话是说与别人听还是说与自己听,父王当初做的最大错误便是将这个王位传给他,他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并非说他不是帝王之才,他是,而且他是极具天赋的人,但是他多了一颗心,一颗平凡百姓的心。

“公主殿下为何总是对王上如此苛刻,你们是兄妹,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个世间名利浮华都敌不过有一个亲人在旁相伴,公主的心中只有安国,不安家又如何能够安国呢!”

近来的埋怨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南歌红着眼看着我,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在此刻对我的所有行为进行指责。我愣愣地看着她,她倔强地与我对视,最终流着泪跑出寝殿。

“关岭,跟上去。对于这件事,就不要提起了。”我面向凌云木,向关岭下令,他应声离开。凌云木将我搂入怀中,我低着眉,任由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为何这么傻,你只要解释清楚便是了。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在乎王上了,如果不是,你又何苦做这么大的牺牲。守和,你这样子会将所有人都推离你的身旁的,有时候让别人也为你背负一些,这样总能撑过去的。”他摸着我的发,像小时候我被责骂后一样。

“凌云木你够了,放开她啦!”穆依一声暴怒将凌云木扯开,我很好奇凌云木如何会让他得逞,他一介文弱书生,对上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如何都没有可比性。我想他真的是想要撮合我和穆依吧,但是他可能不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一次非常失败的谈话,我也很清楚自己心中要的是什么。

“再多撑一个月,到时候你又是安闲的守和公主了。”

我笑着点点头,穆依一下便红了脸。我以为他跟着凌云木去了一趟边疆会学到他的厚脸皮,看来没有啊!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情况,真叫我老头子羞红脸了。”族长一进门便调侃着我,我好奇他进来怎么没有人通报,还有他在这王城里可以自由进出吗?“山月,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刚才见着近卫队的那小子,他领着我进来的,这不一进来便瞧见这一幕吗!”

他所说的这一幕其实很简单,就是穆依拉着凌云木的手腕,红着脸看我。

“您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他们已经离得远远的了,但是穆依却是脸红到脖子根了,我看着怎么有点像欲盖弥彰呢!

他轻咳一声,欲言又止。“我确实有件事想要与你说,不过事关机密,这两个小伙子怕是得离开一下了。”

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他们十分听话地出去了。我发觉这关家族长每次到来都会让我好奇一番,什么事情如此神秘,要将我的左膀右臂都请下去!

“其实在你出生之时,你的母后曾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族长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我第一个反应便是他是耍我的,我母后是何许人,她自己脱逃关家的禁锢与我父王在一起,又怎会草率将我许配给别人。

“你不用奇怪,因为这件事本身便很奇怪,这是他们当时定下的约定,给你。”说着他给我一张帛书。这足以看出他们当初对于这件事的重视。我摊开来,里头的内容与话本相差无几,这让我觉得有些儿戏。落款处写着对方是一户楚姓人家,看上去倒像是书香门第。

“这也是你母后为你为你缝制嫁衣的缘故。你已经成亲了,若是这门亲事没有奇怪的地方,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来告诉你,奇便奇在这里头的楚姓人家便是你夫君。这门亲事是命定姻缘,冥冥之中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他看上去有些激动,眼中尽是喜事。

从他的话语中,我得到了一个信息,那便是我与淮南本身便是定了姻缘的。这让我有些抓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族长瞧见我疑惑,便悠悠地说起了往事。

“这户楚姓人家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对于你母后与他们的过往我倒是听过一些。据闻你母后见到那楚姓家的娘子,觉得与她一见如故,那时她刚诞下你不久,听说这楚家的孩子出生之时眼中闪过一道红光之后便执意要与他们定下姻缘,你父王曾反对,但最终两家还是约定若以后两人有情便结为夫妇。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而后她将这份帛书送到我那里,让我做一个见证人。

这事本该就这样结束,没想到在你一岁之期那楚姓人家竟遭灭门之灾,大约是江湖仇杀之类的。而后你母后亲自处理了这件事,发觉那个孩子不见了,她坚定地认为这个孩子还活着,便请求我寻找那个孩子。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那个孩子,他比你长两岁,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只听你母后说这孩子出生时眼中闪过红光。

知道前些天我遇上他,那个时候他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上,从我门前经过之时我刚好撞上他的眼睛,我清楚地瞧见那眸子是赤红的。又联想到你母后的身份,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告知我那个信息,便动用了所有力量去找寻你那夫君的身份,到最后查到他是在三岁时出现在城北之处,过后不久就消失了。”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是也是命中注定的孽缘。

第二十五章 生命尽头

往事不过尘世烟。那日我与关家族长的谈话成了我们之间的秘密。在那之后他时常过来找我,我在批阅奏折的时候身旁时常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便是凌云木。

背地里族长会感慨我的姻缘为何不是凌云木。这其实是一个挺容易想的事,我们彼此太过熟悉,早在爱情萌芽之前便成了亲人。所以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互相扶持,也许有过调侃,却没有动过男女情爱的念头。这样其实挺好了,各自婚嫁,互不相欠。

我时常会闻到淮南的独特的味道,浸染些鲜血的檀香味。但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他从未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一样。我像往常一样,失眠,喜欢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地踩着,喜欢将所有的发丝用一根红发带系起,像是固执地守着一个没能实现的梦境。

已经习惯了在夜间点上一直沉香,只为自己丧失了做梦的能力,那个女子,沉河的男子,淮南微勾的嘴角,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证明一切,解决了汉月心慈手软留下的弊端;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一个月的时间却不能化开南歌与我之间的裂痕。她怨我,将我当成冷心的女子。我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在那天她可能耗尽了她心中所有的宽容。

入冬的第一场雪落的时候汉月醒来,我和凌云木站在门外看着他悠悠醒来,紧张到双手在颤抖,看到他坐起来的瞬间我几乎潸然泪落。

“木二。”他的声音沙哑着,却是无尽的思念与无尽的牵过。我明白他的这种感觉,有时我会在午夜梦回想着他,低低地念着他的名字,告诉自己多念一遍便会忘记这一些,用这拙劣的借口来为自己的心寻一个思念他的缘由。

一瞬间我的心跌入寒冷的冰窖,他心心挂念的妻子我并未能为他找回。木二叛国了,不,也许应该说她回去了。我如何料也无法料到当初逸云当初在左尉家中所说的二公主便是木二。这个从小便潜藏在汉月身边的天真女子竟是唐国二公主!这个事实还真是讽刺!

“我们走吧。”我低着头与凌云木说道,脚步有些虚晃。这一盘残棋我该如何收拾?

“山月,别走。”身后传来汉月虚弱地声音,我转过身向他行了礼,我发觉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何才能回到我们的曾经,你向我诉说你的心愿时的纯真。兜兜转转中我们之间唯剩算计。彼此的隐瞒,彼此的计较,久而久之我们都失去了本心。

“山月,过来。”他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依旧温和。我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低着头,看着我们的鞋子。“让哥抱抱你。”

只一句话,就足够瓦解我们之间冰冷的碉堡。只一句话,便足够我丢下心中所有的顾虑。我想这便是同脉相连的亲情吧,总有一个人,哪怕你将他置于冰窖,给予他无尽的伤害,他都会无怨无悔包容你的任性,你的无礼,只因为彼此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我们如何都不可能真的放弃亲情。

我上前走了一步,他将我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想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选择瞒下了一切,选择了成全,任由我将他伤害。有些话,明知是假的,听着也是认真的,有些伤害,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只要在乎便可以直戳人心。

他知道一切,也不能阻止那些冰冷的话语对自己的伤害;他知道这一切,也愿意承受这些伤害。我想我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错的。对待同一件事,我们都选择了保护对方,只是我选择用伤害他的手段来实现,而他却选择守护。

真正的被守护的,其实是我,只是我傻傻的不明白,总觉得是自己在付出。这样的自己,是自私的吧。

“我们只剩下彼此了。山月还会忍心抛下我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些破碎,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却是感觉过了沧海桑田。所有的伤害都蜂拥而至,我们没有选择,只能不断地抗争,用尽心力去守护我们心中的堡垒,守护我们一世的诺言。

“但是我累了,我恐怕已经没能再守在你的身旁了。汉月,原谅我对你隐瞒这一切,如今我已是枯灯残烛,我已经累了,二十二年,够了,真的够了。”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身上的力量也渐渐被抽干,身子软软的滑下去,我触到了冰冷的石板,意识在渐渐消失。

我躲不过,那条蜿蜒至心脏的黑线;我放不下,那个有着忧伤眼神的男人;我想念他,逃避了这么久,纠缠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这个世间有着太多的无奈,有着太多悲伤。我却有着抹不去的留恋,有着噬心蚀骨的渴望。

终究是命不留人。一年来,尝过苦,饮过甜,流过泪,亦是有着笑颜。躲不开的是他的痴缠,抹不去的是这些守着我的人。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太医,快点,救救她,救救她!……”

在沉睡之前我听到了繁乱的声响,我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温暖,我感受到滚烫的泪水伴随着冰凉的雪滴落在我的眼角,滑过眼角落入耳中。真好,有你们为我哭诉这尘世的哀愁,为我哭尽这一生的泪。

这便是足够了,真的,我不敢在奢求什么,如今我唯有意愿,我想回到那个夏天,蒲公英像雪一样漫天飘散,我窝在他的怀中,看着夜间的萤火虫落在我的肩膀,他为我拂去肩上的花,温暖的侧脸贴着我的脸,彼此间的缠绵无须隐藏。

听说生命的尽头会看见自己毕生最重要的东西,我想我这一辈子最在意的便是这漫天飞扬的合欢花及这一轮洒下梨花白的月吧。

当我代替了那个女子之时我做了第一次见到这个梦境时,那个女子所做的事。月白的裙服,当我成为她,我赤着脚走过河滩,同样在那颗乳白色的石头旁跪了下来,只是曾经这石头上只有两道裂痕如今已有三道。

这原来便是我,我确实是那个辗转千年也无法挣脱命运枷锁的可怜人。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原来一切早有预兆,只是我没能早一些觉察出来。

我站起身,往河滩深处走去,只是与梦境不同,冰凉的水没过我的脚踝,我没能走到河中央,只能在浅滩处看着那抹暗红色的身影。我坚信那河中的男子便是淮南,只是我们永世无缘,隔着的,原来是一道阴阳线。

火红色的合欢花依旧纷纷扬扬,我想我已是离开人界了。这样也好,一切都散了,也就无须再念,也就无须再苦苦牵挂。

只是我还是念着凡尘间的一切,就如同曾经梦中那女子一样念着轮回转世,我盼着没有这一天的到来,再轮回也只是又一轮苦难,又何必苦苦痴缠。忘了尘缘,忘记凡世纷扰,忘记曾经深爱的他,便守在这里,不再离开可好。

“山月,我回来了,我们回家。”他的声音飘荡在空中,我四下找寻,却没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要哭,我的心如同刀割一般。明明已经告诉自己不会再念着你了,明明已经约定过了,前尘往事各不相干,你还要执着什么,你我早已知晓结局,又何苦死死挣扎呢?

我仿佛又味道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味,洒满了整个梦境,弥漫在我的身旁,隐隐地催我入眠。真是奇怪,我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是想睡。我们的相识相恋都是一场荒唐的戏,只可惜我们都入了戏。

我躺在了合欢树下,火红色的合欢花放肆地散落着,覆盖了我月白色的裙服,将我深深地掩埋。

我想起了那个没有被挂起的祈愿铃,想起了那株没有花期的合欢树,想起了守安阁门前纷乱如雪的蒲公英,想起了新婚之时彼此颤抖的双手交握时的释怀。我想起了他说过,这漫天纷乱的合欢花是他停不下的追随。

如果没有那个冰冷的夜,我便不会遇上这个喜欢穿着暗红衣服的男子,不会听到他温润若水的声喉,没能感知他温暖的怀抱,不会迷恋他的胸膛。我们的生命各自行走,没有悸动的心,没有下意识的牵挂,不会时时刻刻都念着,总是念着。

若是一切都止于那个夜,我不会动情,我不会在乎,不会难过不会牵挂!不会苦苦地纠缠他的一颗石心,这样他会不会就不会落泪,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他会永远都冰冷地对待这一切,用他温润的声喉说着冰冷的话语,漠然地对待这世间的一切生命。

我们不会相爱,没有别离,没有无奈,没有纠缠,某一天我们骑马相错,一切便是如此,我们都是一颗石心,若是这一切都是如此该有多好。

但这一切的一切用凌云木说过的一句话来说最是恰当: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二十六章 相互隐瞒

一直在想,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是否正常。七个月以前我从三年的深睡中醒来,然后用了八个月的时间经历了我前半生都未曾经历过的一切,然后再雪落之时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当我睁开眼时一切又是一副熟悉的景象。明晃晃的的红烛摇曳着迷乱的光,红色的帷帐在我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床边安静地趴着一个人,没有汉月,没有凌云木,更没有淮南。守着的是穆依。

三月时我醒来无尽地惶恐,如今再次苏醒心中却是微凉。我坐起身来,脑子有些混乱。窗外隐隐可见雪飘落的影子,穆依被我的动作惊醒,他看着我眼中带着疑惑,一瞬间又被欣喜取代,他激动地红着脸向我询问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摇摇头,心中的失落几乎无法掩盖。

“我睡了多久?”像上一次我醒来一样,我又问出了这句话,我一会又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但穆依却告诉我,我睡了有六个时辰。我有些惊讶,跌跌撞撞地起身,他想要扶我一把,我拒绝了,一个人走到门前,郑重地打开大门。

在哪里,我分明看到有一抹暗红出现,在梦中我亦是听到他的话语。他一直在我身旁,却从不肯现身,就连如今他夜不肯再让我见一面。

“守和,你不要跑出去!”身后传来穆依焦急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入雪中,赤脚没在白色的雪中,冻出娇艳的粉色。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雪落到身上融化打湿了衣服,冻的我浑身发抖。

我茫然地看着周围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丝毫迈不开脚步,只有不停地搜索着他的身影,天真地以为他会心软,他会出现。

南歌听到喊声打开门看了一下,又匆匆回到屋里拿了一件斗篷,急匆匆地跑过来为我披上。

“他在哪里?”我的声音比这雪还要冷上几分,哪怕牙齿在打颤,声音在颤抖,我都知道,那种熟悉的味道只在他身上有,任何人都无法模仿。他肯定用了什么办法将我从死亡的边境中又拉了回来,就像三年前一样,我知道这中间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公主殿下,属下求你了,驸马没有回来过,求你不要再惦记着他了,这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她跪了下来,眼中蓄满泪水,可是我只想求一个答案,穆依想要制住我,却被我放手摔到雪地上。

“你们都骗我,他就在这里,他怎么了,告诉我他在哪里,告诉我他怎么了!”心中盈满了不安,我从不相信心有灵犀这回事,但是却直觉他出了什么事,他们将一切都瞒着我,这样做究竟有何好处。

“你疯了你,这样作践你自己值得吗?”凌云木和汉月忽然从外头匆匆赶来,发脾气的却是凌云木,自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拉扯着我,妄图将我拉进屋子里。我竭尽全力挣脱他,不留余地推开他。

“他在哪里?你们知道的对不对,在你们心中我的命就比他的命重要,但在我的心中,我不愿以这种方式苟活着,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丢下身上披着的衣裳,走到屋檐的下方,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没有出现,你也没有生命危险,你只是迷幻散的药性发作了,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心中的幻想。”汉月的眼光有些复杂,看着我,有一丝心痛。

“我不相信,我知道他在我的身边,我闻到他的味道,这是属于他的味道,他来过的。”我竭力抗拒这个事实,但在穆依拿出我的平安锁之时我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心中无尽的悲凉。这里头,是他留给我的迷幻散的药,那是参杂着他鲜血的药物,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想吗?

许久,久到身体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指甲满是青紫色,身体失去了所有知觉。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不懂什么事心灰意冷,只知道此时心中缺了口,脑袋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只知道眼睛干涩,憋着一股气就是没有泪水。失去他,我成了彻彻底底的石心,不懂悲伤更不懂泪水。

“山月……”

我蹲下来,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真的没有了一切思绪,任何悲伤难过都没有,只是觉得心里好空好空,没有一丝生得欲望,也没有寻死的念头。我想话本里那些悲情的话段都是骗人的,在怎样的倾世绝恋,都不会使人有死去活来的念头。

我们算不得多么轰轰烈烈,若是有,也该是彼此间未曾断绝的算计和夹杂在中间不易察觉的真情。只是我们终究捉不住那根飘荡的红线,唯有纠缠着分离,唯有离别时的依恋和怀念。

“不要靠近我!”

“不要靠近她。”

意外地和凌云木同时开口,前者是惶恐,而后者是无尽的担忧。我想起当初与淮南也是这个样子的,默契地让人惊异。而如今凌云木的话语却只让我感到更加的无助,人一旦有了依靠,便会不顾一切地软弱。

“不要靠近她,王上,我,交给我吧。”凌云木的声音在风雪中更加破碎,我抬起眼看着他,他朝着我笑了一下。那是属于父亲的笑容,凌云木终是长成了父亲一般的男子。

“凌云木……”我看着他靠近我,终是没有说什么,他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将我肩上的雪拍下,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深思,却像极了父亲。“我想父亲了,我们回去好吗?回到那个只有父亲和你的日子,我只是守和。我们回去好吗?”

“守和……”他搂着我,将我横抱起来,往里头走去。“去给她烧些热水吧,已经发起低烧来了。”他甚至没有回过头,也没有看我,只是朝着里头走去,将我放在椅子上,立马给我倒了杯热水,又让穆依给我诊脉。

我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了,任由他们折腾,我很好奇凌云木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大约他知道再如何也不可能回到曾经了吧,再如何我们都必须背负属于我们的使命吧。

“忘记那些伤心难过的事,守和,你身边还有我们,请为我们展开笑颜,请接受所有你能够接受,所有你不能接受的事。为我们,为这些一心向着你的人好吗?他已经离开,便让他离开,你该有一个新的生活,哪怕心里暂时还无法接受别人,也不要将自己囚困在你们的回忆中。”

我点点头,“仅此一次,再也不会了。凌云木,对不起。”对不起的是我放弃了我们的誓言,违背了不让他担心的承诺,至父亲过世之后,他便接替了父亲所有的责任,守护着我,而我却为了自己的私欲一直伤害他,他害怕了,害怕终有一天会留不住我,他曾经说过,我是个抓不住的人,总有一天会从他身边离开的。

“低烧,伤口感染了吗?守和,解开你手上的手帕可以吗?”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从了穆依的指示,让我惊讶地是手中的黑线已经不见了,见到我疑惑的眼神,穆依笑了笑。“这大概是之前受伤时淮南治疗时带的副作用,当初他也不和我说,这种副作用只要放一些血出来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难怪一直以来这条黑线总往上蔓延,可我却一点事也没有。是我太过忧虑导致出现幻觉了吗?

“这一次你可留下了巨大的祸害了,你知道这一次害你的人是谁吗?是你救下的那个秀女,在采薇阁当差的那一个。刚才我们就是去处理了这件事,没想到才离开一下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真不能让人安心啊!”汉月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指责,但更多的是喜悦,可能现在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是他愿意看到的。

“伤口我给你处理好了,你赶紧梳理一下,换一身衣服,好好睡上一觉,过几日便会好了。但是要记住伤口不要下水,可能会再次感染。”穆依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堆,我没听下几句,关岭将水弄好之后便过来请示我了,南歌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摇摇头,让他们都离开。

“等你好了,我们便南下一趟,带你走一趟父亲曾经走过的路线,到时候你便知道他是如何将一切都教授给你的了。”关门的时候凌云木突然朝着我说,南下,原本在木二失踪前我们也计划要南下的,结果一耽搁便失去了这个机会。

我点点头,心中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的调整好自己,现在的安国,更需要的是守和,而不是娇柔做态的山月公主!

我寻了一套浅白里衣,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水中,弥漫的水雾带给我不真实感,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下来。其实这中间有几分谎言我岂会不知,只是这一切到如今都没有意义了,今日过后,一切都会过去。

所有的悲欢离合,就此终结。死里逃生这么多回,该还的债,该还的情,也都该结束了吧。

第二十七章 悠然交谈

“醒了?”次日清晨我洗漱完之后推开门便看见凌云木领着关冥在外头候着,我点点头,看着这一个多月来没见的关冥,看上去他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我相信每一段经历都会带给人成长,只是有人表现在外头,而有人敛在心头了。

“回来了。”我对着他微微地笑了笑,他向我行了礼,我扶着他起来。“回去吧,过几天我会和关岭南歌南下,你趁着这段时间将关家的事情解决完吧,据说那个族长已经在念叨着四海游玩的事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他休息了。”

关冥听我这么说一下失笑,想必他在关家的那一段时间与族长相处得挺好的。可是那只老狐狸是用了多年的心思才练就这衣服圆滑的模样,这关家的族长和掌灵都不是人干的活。

“关冥,我事先提醒你,这关家族长的位置肩负着许多,一旦走上那个位子,一切都会身不由己。我不会强迫你去当,这一切的决定权在于你,你自己来决定你自己的命运。”我郑重地将一切告知他,我不想他不明所以走上那个位置,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点点头,凌云木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又狠狠地将他的手甩开,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外头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凌云木快步跟上来,还不忘让关冥回家看娇妻,我暗中笑了笑,可巧却给他撞见了,我看见笑意爬上他的眉梢,看样子他是放心了。“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这是要去采薇阁呢?其实我原先就很好奇,你怎么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来打理你这采薇阁,要知道这里曾经是禁区。”

“禁区?”我有些疑惑,凌云木对于我不知这件事也眼中也闪过疑惑,而后又释然地笑了笑。我盯着他好一会,只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但就是不愿告诉我。逼急了我扯着他的袖子,他一下大叫着男女授受不亲不清,我自是不会顾及这个,无可奈何之下他还是说了起来。

“这采薇阁是你和王上小时候的寝殿,但自从你离开后王上也搬到了云霄殿,自那起淮安太后便下令将这里列为禁地,除了专门打扫的人外谁都不可以进入,包括当时的王上。你想想,这能是为何?这淮安太后一片爱女之心可藏得真是深,若不是今日你无意间透露,我想这份心怕是深埋地下了。”

凌云木有些感慨,我亦有些唏嘘。母后这个人深不可测,就像她用了半生的时间将我打造成一个似模似样的将星,却没有告诉我该如何才能保护安国,再如她用尽一生将我推上关家掌灵之位,却从来没有告诉我该如何管理。说白了她就是个半吊子的先生,教出的也是我这样的半吊子徒弟,想想我们还真是很像。

“你在笑什么,这副模样怪吓人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算计我一般,说来我还真是有了阴影。”凌云木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逗得我是一阵笑。“不和你玩闹了,你给说说,究竟为何要让那个秀女去采薇阁,这怎么想都觉得有阴谋。”

他又是一副别骗我,我知道的模样,我摇摇头,不回答。

当初将她安排在采薇阁的原因很简单,那时我从采薇阁的密道中出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那时她穿着宫女的服饰,我以为是暗地里苟合的宫人,便没有去怀疑。

其实那个时候我若是多想一些便可以知道那人是淮南的接应,只可惜那时我一心都是淮南,自然没有心思去管太多。

而后我在调查中发现那秀女殿中大多数人都被替换了,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逸云又开始行动了,这淮南与逸云的关系还真是不好猜,为了调查我只能将这个女子放在采薇阁,暗中J暗中监察,但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心中还是有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希望他能够出现。

“你想要知道吗?”我笑着看他,他犹豫着点头。“等你成为我你便知道了不是吗?”

小小的捉弄,他有些无奈,更多的是释怀。现实告诉我,有一些是就埋在心中就好,哪管它能不能影响你的生活,重要的是不能影响别人的生活。

沿途雪落,我想起当初我们一同前往赈灾时的年轻模样,不过多久的时光,心便苍老了许多。

“这一次我们南下的目的是什么?”我侧脸看着凌云木,他笑了一下,我赶紧打断他要说的话。“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堂堂一镇国将军,爱游玩山水便可以丢下你千万军士吗?”

他靠近我一些,我又向旁挪过一些,他又进,我一下黑着脸将他推开,他看着我趣味地笑,这家伙八成又要和我打哈哈了!

“我们交换条件,你直说吧,我与你交换秘密。”不得已只好使出杀手锏,他疑惑地看了我两眼,由上而下地打量,满眼尽是不信任,我别过头,与他来个硬碰硬!

“行!”他见我强硬便自然而然地退了,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气得他鼻孔冒烟。当然,这是因为天气太过严寒所致,不过倒是趣味十足!“此次南下,我们主要的任务是招兵买马,为后续战事做准备。守和,这一次离开,你便可以选择真正离开了。你好好想想。”

离开?真的到了这一天了吗?所谓的离开不过是和当年的守和一样死在沿途中,归来的便是山月,如今离开这安国便再也没有山月,剩下的又不知会是哪一个虚名。凌云木迟早会告诉我这一件事,现在不过骗得我一个秘密罢了。

“这个世间还真是没能给人多一个选择啊,算算我真正在这王城的时间也才多久,又要离开了。我明明是有家的人,却还在不停地漂泊着,这该怎么说呢?”踏入采薇阁,幼时的一切都如故,曾经的欢颜笑语却已经消散在这空中,没了影迹。

想起了当初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已经过了许久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留下最熟悉却也是最陌生的笑颜。

寻了一下,最终在我小时候的书桌下寻出了一包药,凌云木见此赶紧抢过,怕他才是有了阴影了吧。我笑着看他仔细收起,没有说什么,心里暖暖的。想想自始自终,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他,他成长的只是对我的保护,他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父亲,只是父亲寡言,而他却是话痨。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将我奉为手中珍宝。

我突然又想给他寻一个新娘子了!这个人,我可担心他会学着父亲来一个终身不娶,但是父亲有牵挂,这个人呢?

“凌云木,问你一个私人的事,真的,我很认真地在问。”我看着他,表情十分严肃。他一下便误会了同样认真地看着我,“你心中是不是有钟意的女子,而那个女子是你爱不得的。”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面色惨白的模样,这是或不是都不该是这个反应啊!难道是生气了?不至于啊!“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个年纪的人,该好好谈一门亲事了,瞧你那到处招摇的模样,想必有个钟意的女子,而这个女子肯定看不惯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所以便不肯应承你,就是这样。”

我胡乱地瞎掰,他瞪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这是踢着石板了?难道说,他有龙阳之好?这有可能,他长年累月身处军营,也从未见过他像别的军将一样召过军妓,想想还是极有可能的!

“守和你这是在想什么龌龊的事呢!老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还需要证明给你看,你要不要试一试我是不是正常男子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连连摇头,几乎是落荒而逃,然后在门口听见他嘲笑着我,我回头瞪着他,他也毫不畏惧,径直地朝我走过来。我想起他刚才咬牙切齿的模样,狠狠地后退了两步。

“瞧你怕成那样,放心吧。我还是有眼光的,能瞧得上你的估计也就那个人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穆依,就你那点姿色……啧啧!”他又是仔细将我打量了一番,连带感慨都毫不留情的取笑我,我伸手往他腹部一顶,他轻巧地笑着躲开。

他心中确实有个想得到却又得不到的女子。想想还真是可悲,在我身旁的男子大都有着渴求不到的情缘,像是不能动情的淮南,动了情却隔着一条边界线的汉月,彼此相爱却又彼此误解的关岭,还有眼前这个心中藏着得不到的女子的镇国将军。

明明一个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优秀人才,却独独过不了情关,这世间最让人痴迷的是情,最磨人的也是情。难怪说看破红尘便是六根清净,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看破这情缘二字。

“据闻那顾亦北本是佛下的清越之人,奈何动了凡情,渡不了劫只能继续红尘轮回,苦苦痴缠,说不定你便是那苦命之人的转世也说不定呢。”

我笑着调侃他,他却微微下了一下,说了一句也许是吧,这次轮到我无言相对,只能彼此安静地看着寒冬的雪静静地落着,夹着风尘,吹不暖的是人心,吹不凉的也是人心。

第二十八章 命定纠缠

启程之日定于十一月二十日。我一直好奇安国为何的冬天为何有这么多雪来落。在这样的夜晚经常是彻夜寒冰,城中的困苦人家大都受到了南风当铺的救济。让我奇怪地是那掌柜是每两天来我这里交一下账,无论我如何推辞都无法打断他的念头。

他的理由更是让我咋舌,我想起那天掌柜对着我满脸笑容地说道:“少夫人,这我们当铺曾经有过约定,这理财之事只能让女子经手,男子只负责挣钱。所以一直以来我们未曾将这账本交与少主打理,但是如今您少主还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事除了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话让身旁的凌云木抽了抽嘴角,不觉得他是觉得没见过这么怪异的事,明明我才是弃妇,这么闹怎么像我抛弃淮南一样了。

“守和,我觉得你还是收下吧,这样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凌云木脸上满是欠揍的微笑,我将那个账本一下子拍到他的脸上,穆依直接拖着他到门口,未料给他反手,两个人在雪中滚打了起来。南歌叹了一口气,直接走过去将门给关了,并且贴心地拴上了。

这回轮到我抽了抽嘴角了,这南歌,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有这样的一面呢?我转眼看了一下身后的关岭,他镇定地站在原地,看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实际上眼中只有南歌一人。

“这我不要,要么你自己打理,要么你叫你们家少主过来给我一张休书,或是叫他过来我给他一封休书,这一切就可以完事了。不要在这里折腾,你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多去救济一下那些没地住的乞丐,在这里是浪费你我的时间,我不会答应你的。请回吧!”

我也没有打算难为他,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账本我要是看得懂我也去开个店面,奈何这基础实在没有接触过,要帮忙也只是有心无力。

“在下知道少夫人是在担心什么事,关于您所说的这个,我们实在无能为力。这账本交给您是规矩,这账本您看不看我们也不知道,这只是交由您监督而已,关于收入和支出,我会让人做一个总结,我们只需要您挂着这东家少夫人的名头便可以了。如果公主不能答应在下这个小小的请求,那么南风当铺只能停止对一切百姓的救助。”

他说话底气十足,我也知道他功夫了得,但是给人威胁的滋味毕竟不好受。为了这些百姓,我给忍了下来。只是我实在不明白这少夫人的名头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自那过后我观察了许多日,也不见他们有什么措施,只是听说他们计划盖一个清风堂,专门救济那些被遗弃的孩子。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这南风当铺非要我管理他们的账本究竟有什么用,我又看不懂,也没能给他们什么好的建议,这样做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我和凌云木躲在街角,看着南风当铺不时来往几个客人,这寻常时间这几个人确实少了,但现在是什么时间?深冬!这个时候街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这来的大半还是朝着当铺去的!

“要不要听一听我近来的调查结果呢?”凌云木打着一把伞,大半都遮住了我,肩膀处根本就湿透了,我见了朝他靠近了些,他愣了一下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连忙让他说正经事。

“其实他们要你掌管账本的原因很简单,这南风当铺的内部出现了分歧。这分歧还是你引起的,你记得你曾经发布的通缉令吗?”他顿了顿,我就着他的话想了想,唯有可能的便是淮南的通缉令。“想起来了?这南风当铺大多数人都是洗白的,如今这虽说他是这当铺名义上的东家,当终归没有管事,这事一出那些后来加入的就不愿意了。”

最先的伙计几乎都是受过淮南的恩惠的,所以对他自是死心塌地,但随着新旧人的交替,最先的人大概也少了。如今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给一个交代,这下头的人自然不愿意了。而那掌柜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来稳住他们,只要我担着这名义上了少夫人,他们就可以镇压下头的人。

这掌柜为了维护淮南的地位还真是费尽心思,只可惜淮南是不会在乎这一个虚名的,这个当铺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当初答应他们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希望,让他们能够振作起来自食其力,如今这些人大都步入正轨了,他自是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人了。

“行,既然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为他们担这个虚名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做对我也是有利无害的。”打定主意便释怀了,凌云木盯着我瞧了好半会,我奇怪地向他询问为何。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好半响,“自那天过后你似乎渐渐变了,似乎看开了些,也开怀了些。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这样挺好的,就这样就好了。”

我愣了一下,“看开或是看不开都是那样,红尘看破便是无忧无虑,心中少了一份执念,大约我已经失去那份心了吧。”说着我抬头看了凌云木一眼,却见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街道,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带着银色半脸面罩,身着暗红武服的淮南。

“这大约是看不破的吧,看来想要将心中的执念断开还真是不容易,守和,这就是命,这一辈子你都躲不掉。”凌云木拍拍我的肩膀,我苦笑着摇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这一句话。想来他得对,这一辈子若想丢了这一份情缘怕是不可能了。

“走吧。”我低声向他说道,转过巷子深处,凌云木仍旧望着那个方向,我站着等了他一会,伸手将这纷落的雪花接住,看着冰凉在掌中融化,心中一片潮湿。凌云木只是看了一会,回头时赶紧追上来为我打伞,我没有多说什么,彼此沉默着走过最先的一段路。

“守和……”他大约是怕我难过,又不知如何出声安慰我,我朝着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有难过。

“凌云木,你说得对,这一辈子想要丢开这孽缘怕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已经释怀,可能心中放不下什么,但是已经少了一份期望,我可以面对他,以任何一种之态,但却除了当初那种自然而然地依赖,这是我的释怀,也许不彻底,但确实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不是吗?”

我笑着,凌云木也笑着点头,这话有几分真心我不知道,但确实是我现在最希望做到的。我接受了我们没有缘分的事实,也接受我们彼此纠缠的事实。但是生活依旧在继续,心中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得过下去,何不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呢?

“这确实是一个好的开始,不如你进一步,考虑一下和穆依的事吧,真的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也不能给你一个机会吗?”我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诚意也没有,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一下就没吱声了。过了好半会他才向我询问是去哪,这家伙,不知道去哪里就这么跟着我,总是这么傻!

“我们去西决府上,先前我让人守着他的宅子,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会汉月醒了,张向也处决了,而关于他涉案的事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我现在去做最后的确认,如果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就可以继续当他的少年宰相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那么刻薄,我发现你对西决的事特别较真,该不会你还记恨四年前汉月撮合你们的事?还是说……你记恨他娶了别的女人?”我一个巴掌向他的头拍去,大概是顾及到要为我撑伞,这一次他没能躲开。

“凌云木,我发觉你越来越不正经了,是我近来没有管教你吗?你最好给我记着,少给我提这些没根没据的事,不然我就给你相几个娘子,看有没有人来管教你!”话语一落凌云木气得“你你你”个不停却又是无可奈何,我看着他吃瘪,心中更是大快!

我没有理会他,拐着弯,寻着路找到了埋伏在关家后门处的近卫队的成员之一,我记得他好像叫做关夏。记得当时询问他们的名字之时我还总是感慨母后起名时的草率,单名单姓,没有什么新意,而转头想我和汉月的名字也是这样的,我想母后心底深处也是个不会较真的人吧。

他见了我向我行礼,我询问他状况,他向我报告了近半个月来他们家的大事,我想最重大的事业就是添置了入冬的各种东西,其余的也就是平时左灵平日里收账,西决也就是写写文章看看书。不过据关夏说来,这夫妻二人还真是相敬如宾过了头,就算是政治婚姻,这寻常时日没有说话也奇怪了些了。

我将这个疑惑像凌云木说了,他却取笑我,“如果你家丈夫被罢了官,寻常的开销都要娘家人的救助才能度日,你会如何想?你再想想这西决是一个读书人,我们常说这读书人心气儿最高。这两个矛盾碰在一起,想不冷战也不行啊!守和,这件事你是罪魁祸首!”

我难堪地朝他笑了几下,回到王城我便与汉月说清西决的事,他一个劲说我多疑,我没能反驳,任由他们对我这个错误的决定进行各个方面的批判,从衣食住行到诗书礼仪再到日常饮食,直到我摔门而去凌云木和汉月还在激烈地讨论着,由此我深刻地认识了一个词: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第二十九章 临行晚宴

心中知晓他们这是故意要激怒我,我将这个认知瞒下,靠在墙上隐约听见“淮南”二字,心中难过不已。轻叹一声离开清凉殿,早在遇见淮南之时我便知道这一切他们都会顾忌,大约他们认为我还不能放下他。

确实,若是我能够放下他我也不至于如此,但是说是固执倒也不至于,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也没有心力,这些日子以来几乎耗光了我所有的期望,可能没了希望心便不会被牵引着了。

回到守安阁,拿出纸笔认真地写下个汉月的信件,明日便是离开的日子了,这一次离开怕是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说是难过也没有,只是觉得人生总是在不断迁徙有种不安定的感觉。想比王城,我更希望自己能够在孤烟大漠中自在生活。到底自己不是喜欢浮华的女子,在这挣扎中我也是累了。

这一次离开便做个了断吧。

“守和。”穆依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将信件封口,我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知索然。我询问他怎么了,他突然认真地看着我,带着一丝决绝,亦是点点的不舍。“这一次,我不和你们离开了,如果有需要,便写信过来给我好了,我应承王上接管太医院的工作了。”

“阿依,你怎么了?为什么?这里不是你喜欢的地方,你真的想呆在这种地方吗?”我不解,他分明不喜欢这个地方,却为何要受这里的规矩的束缚,无论多少个理由,我都想不透。

他微微侧过身,眼神也从我脸上移开,许久都没有作声,我静静地看着他,明白他心中还是有纠结的。他摇摇头,从衣襟处拿出一个鎏金药盒,看上去名贵不已。我知道他们行医之人会将自己最重要的药收在精致的盒子中,这些药大都是难得而珍贵的。他走近我,将那个盒子递到我的手中。

“这个交给你,是可以抑制你身上的迷幻散药性的药,先前我和淮南确认过药方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也是好的。还有这个,给你。”他将身上的佩玉取下我看了一眼,却是凤凰和鸣的和田碧玉,我没有接下,这个大约是有些意义的吧。

“这个你留着,以后若是遇上心爱的女子便送与她,我没有资格收下这个东西。”我别过头,却没能忽略他眼中的那一抹受伤。

他苦笑一下,这个男子从一开始便爱得热烈,他学不会隐藏,我也不懂婉转,到底还是伤害了他了。我不懂自己为何会得到他的垂青,按理来说我丝毫称不上什么角色,得到最多的评价也就是英气,就连凌云木也时常嘲笑我没有一分女子柔软的作态。

“守和你可真是狠心,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也不会心疼我一分,你若是佯装不懂好歹我心中有几分安慰,如今你这样直接了断拒绝我,叫我情何以堪。”我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可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倒不如就如此算了。

“我们莫要谈这些好吗?”我走到窗边,窗外的雪竟是停了下来了。一点点凉意扑上我的脸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既然你留下来了,便好好学会人情世故,千万要警惕小人之心,保护好自己,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我们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还有,帮我注意好西决这个人,我总觉得他对汉月是不怀好意的。”

我承认自己有意转移话题,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但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我实在不喜欢别离时的场景,有一种感觉,觉得每一次告别都不会有下一次的相会,若是我不与他们告别的话,是不是我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我不知道,谁也无法知道。

穆依陪着我看了一会雪便让宫人请走了,似乎是太医院的配药出现了问题,需要他去看一下,他只与我说了句晚上见便匆匆离开了。我又重新回到书房,重新拿出纸笔,也写了一封信给穆依。真的感觉我们还会相见,我想这会发生的,在不久以后的未来。

之后我又收拾了一下包袱,从桃木盒子中寻出我的那把剑,又将不久前淮南留下的那木镯簪子以及南风当铺的印章收到包袱中,连带着的还有几件月白裙服。四年的时间,我和淮南之间便只剩下这几件东西还有残破的回忆,想想还真是凄凉无比。

剩下的时间我到厨房打理着今晚的晚膳,依据穆依的话,今晚汉月应该会为我设践行宴,从小到大我未曾为他做过一次饭,如今便为他们做一顿吧。我的厨艺在父亲的锻炼下已经是足够见人的,但是我不愿操持家务,而在八月前醒来之时淮南便亲自为我做菜,他的厨艺好,我自然乐享其成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酒这种东西,话说我已经许久没有沾过酒了。我没有酒瘾,但一喝便想喝个痛快。淮南是知道我这习惯的,所以他一直在明里暗里禁止我沾酒,我知道他的心思,也就随了他。但是今晚日子特殊,便让自己再喝一回吧。

夜幕来的特别快,我准备好一切便独自一人来守安阁北边的酒窖,这里的酒是我从汉月那里讨来了,大多都是陈酿的好酒。但是一进去便闻到弥漫的梅花香,我寻着香味找到了那几坛酒,仔细地闻了一下,是宅子那边的梅花酿。他一直不肯让我喝酒,但还是将酒都挪到我这边来了,说到底,他终是疼我的。

搬着三坛酒回正厅时看到他们已经吃开了,刚才才让人去请他们,这会全都出现了,一桌有六人,汉月也没计较什么身份之类的,但还是端坐在正位,凌云木坐在他身旁,接下来依次是穆依,关冥,关岭,南歌,南歌身旁空着一个位,那是留给我的。

看着我搬了这三坛酒,凌云木笑嘻嘻地起来帮我的忙,除了汉月,其他人都起来了,我让他们都坐下,走到汉月身旁坐下。“让你们尝尝这人间难得美酒,不过别倒在我这,我懒得招待你们!”

说着我给他们面前的酒杯都倒满了酒,却没有给汉月倒,他将杯子拿起来递到我面前,我犹豫了许久还是给他斟了一杯。

“三杯,不可以再多了。”我严肃地看着他,他认命地点了点头。这并非我不给他喝,只是我们两个虽然是兄妹,但他的酒量我实在不敢恭维,三杯都可能让他倒下了。寻常宴会上他和的酒都是兑了许多水的,这才会让人觉得是酒量很好的,事实上他的酒量和他的心一样,只能装下一个人。

“守和,今天我要雪耻,这么多年来,终于给我逮着这个机会了。我就不信自己喝不过你!”凌云木豪迈地举杯痛饮,这还没有开动便开喝了,再看看别的人,关冥招呼着其他人,关岭和南歌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头浅酌,倒是穆依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我看着夺过他的酒杯。

“这我辛苦了一下午的成果,总不能不赏脸吧!”我笑着看他,他浅笑执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咀嚼了一会,默默地安静了好久。所有人看着他这模样,看上去有些怕我这桌上的菜,连汉月都露出嫌弃的模样。我低头看了汉月的杯子,已经是空的了。

“好吃。”他赞赏地笑了一下,酒气上涌让他的脸色通红,俊俏的贵公子模样更显妖媚。他又加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口中,我一下感觉到桌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后大家都纷纷起筷,自然免不了对我一番夸奖,但是我最喜欢凌云木对我的评价,他试过之后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有父亲的味道”。

这大约是对我嘴角的嘉奖了,我举杯与他碰了一下,默契地在红烛的晃影中思念我们共同的亲人。

熬不过凌云木的死皮赖脸,最终我还是与他斗起起酒来了。他喝酒有着军士的豪迈气势,而我则与父亲一样慢慢下咽。这就是我一直取胜的缘故,这酒烈,越是喝得猛酒气越是容易上来,旁边醉倒的穆依便是最好的例子。

南歌和关岭去外头叫了轿子将穆依送回清凉殿,出门前他似乎清醒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时我正与凌云木斗到三十一杯,还保持着喝酒的姿态。无论如何,我都觉得那一眼像极了诀别,是我不喜欢的哀伤。

在各自喝下一坛酒之后凌云木终于撑不住倒下了,他打了一个酒嗝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了。他们依旧让人将凌云木送回去。我此时酒气有些上身了,让汉月扶着我到门口清醒一下。我很好奇汉月三杯酒后没有倒下,他笑着与我说那三杯酒他都倒掉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哥想和你说说话都好难啊。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骗你了。”

敢情从一开始凌云木便是幌子,只为了成全他想要与我说话的欲望?

“这一次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山月,哥不需要你的守护,我自己可以的。母后当年早就料到了终有一天你会背负着一些的,所以她同我说过,焚史书的缘故只是为了让你可以平凡活下去,我想我们都到了最后一步了,安国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但是你我的命运在我们手中。好好活下去,上天不会辜负努力活着的人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汉月面对面的交谈,在那之后我与他虽然还有书信来往,但却没有再见过一面了。

第三十章 别是人心

我隐约记得那天晚上是汉月将我抱回屋的,他后来应该和我说了许多的话,但由于酒气上涌的缘故我没能听清楚,但是似乎听到他反复念叨着淮南的名字,大约说了什么。半夜醒来时一片茫然,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紧双腿,脑中闪过从前发生的事情。

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黄沙飞扬,金戈铁马。关于这个王城,关于汉月,父王母后,这一切都像一个飘渺的梦,如何都不能抓住,仅仅在闪过脑海的一瞬间纠缠着我的心,在潮湿的心底蔓延成思念的藤蔓。

次日清晨我们一行四人踏着冬日难得一见的初阳,牵着马儿,离开了天子脚下。走过渝城的闹市,我想起了那个暗红色的身影,黯然一笑,一切往事都付成烟。

“昨夜里我梦见父亲了,他责怪我将你带走。他告诉我你该留在王城里。今早我看见城楼上王上的身影,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后悔了。”凌云木与我并排走着,雪天路滑,我们没有骑上马匹,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无论怎么说,我们都离开了。

“这怪不得你,王城我是我该呆的地方,也许那里的生活富足,却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我不想自己最终沦为一个狠毒的人。”无论这话说得对不对,我都不想呆在王城中,离开对于我来说可能是一种面对又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面对的是我的使命,逃避的是他消失在我生命的事实。

凌云木没有搭话,王城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在不知不觉吞噬了我们许多东西,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两人,说真的我真不觉得他们两个心中藏着对对方的情愫,明明都那么冷漠,何苦要将一切都藏在心头呢?

这个世间多了这些不明不白,才会多了那么多的苦命人。

我们的行程并不快,倒真有些游玩的气息,在出了渝城时我提议换了一辆马车。关岭和凌云木轮着驾车,我和南歌窝在暖和的马车厢里昏昏欲睡。见我没有什么精神,南歌替我搭了把脉,说我思虑过重,我笑着,不言。她摇摇头,轻轻地让我的头抵着她的肩膀。

“南歌,从今日起我便不是公主了,你也不是我的手下了。将你带离王城便是为了给你一个自由,你喊我守和就好了。从今日起便没有山月这个人了。山月早就死了。”我索性让自己靠在她身上,偷取这片刻的温暖。她嗯了一声,心中许是有了感想。

我没有再说话,迷迷糊糊梦见汉月看着我落泪的模样,梦中他恳求我将木二寻回来。我想这是我思念木二了。大约心底从未肯相信她会背叛汉月吧。关于汉月和木二的故事,若是能够写下的话想必是一段催人泪落的话本。只可惜我写不出他们之间的感人故事,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见证他们的故事。

其实每一个人的故事都不平凡,我觉得比我和淮南的经历有趣许多,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无法明了他们之间眼波流转间的情愫,那大约比淮南的木讷精彩许多了吧。

“今晚我们便在这里休息好了。”听见凌云木低低地声音,接着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我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躺在凌云木的手中,见我醒了他便将我放了下来,我看着这街上的人没有多少,日已是西斜。没想到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大概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吧。

“我们在这里停留几日,调查一下这里的情况后再离开,征兵的事便让百姓自己报名可好?”我点了点头,跟在凌云木后面进了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和几样小菜。去房间的途中我询问凌云木为何,他笑了笑说:“我们不住驿站的话实在是囊中羞涩,不知娘子是否愿意与我同塌而眠呢?”

我一个巴掌向他拍去,他在楼梯轻巧一跃便躲开了,转眼间发觉身后二人偷偷地憋着笑。“爱笑你们就笑吧。”我无可奈何的说着,没想到他们真的笑了起来,“但是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我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他们确实知晓我的秉性,没有一点顾忌,依旧微微地笑着。

打闹着回到房间,收拾东西便下去吃饭。人多口杂我们也不便谈论,也就像寻常好友一同吃饭一样。幸好有凌云木这个活宝在,饭桌上确实不冷清。就是他一张嘴实在讨打,大庭广众之下我又是顾忌自己,如若不然我岂会饶他!

憋了一肚子气我比寻常还多吃了些,真不知道为什么。放下饭碗后我瞪了凌云木一眼便回房了,收拾一下行装后便站在窗外的景象。王城之后的有一个繁华景地,到底是天子脚下,就算安国不富饶这里也不减一丝繁荣。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似没有尽头一般的寂寞,撩不起半分涟漪。

“南歌,今年北上赈灾的人是西决吗?”南歌开门之时我向她询问,她点点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随行的还有那个原先替西决位子的蔡林,他是自动请愿的。”

我点点头,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以蔡林的个性,绝对会尽全力去解决这件事,只是希望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我又转回窗外,意外地看到一抹熟悉的暗红色身影,我关起窗,离开房间,临行前与南歌说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她点点头,我迅速下楼寻找那个影子。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职责,我都想要找到他。没有费多少力气,可能是因为雪夜人太少,也可能是他的身影太过惹眼。我跟在他后面,没有隐藏,我觉得隐藏了也没有用处。浅一脚深一脚地走着。我知道他发现了,却没有回头。

我不理解,却不想打扰这片刻的安宁。他忽然停了下来,回转过身,我看见他脸上银白色的面具在黑夜中闪着迷人的光。透过他的面具我甚至可以觉察到那浅棕色的眼眸的打量。我不解,只愣愣地站在原地,彼此都相看许久。

我想要靠近他,但看到街旁属于他的,我画的通缉画像,终是没有勇气向前迈一步。我没能料到的是他突然转身又继续往前走。我心下着急,疾步上前追去,勉强够到他的袖子。

他突然在转身的同时抽出那把弯刀,我避不开,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弯刀没入我的胸前。

“淮南……”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伤口传来隐隐的疼痛感,看入的眼却是冰冷无比。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他的手轻轻用力,伤口更进一步,连同我的心一同击碎。

“不要跟着我,,否则我杀了你。”

明明是那么温润的身后,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味道,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待我?

“淮南!”他抽出弯刀,脸上没有一丝动容,这就是他杀手的本质,冷酷而残忍的本性!我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遭遇到他的刀刃,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被抽干那样,无论如何都没有了反应。我看着他冷漠地转身,没有一丝留恋。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悲凉,大约行进了十来步,他突然停了下来,又转过来面向我。我再也从他的眼中寻不到一丝真情。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不叫淮南,我叫石辛,辛夷坞的辛。”

石心!石心!

他是淮南,他的身上有着与他同样的味道,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淮南独有的,他是淮南,我不可能会认错的。

“你是淮南,淮水之南君在守,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我是山月,山月,你的山月!”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没有一丝动容,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我,与往常的目光不相同,只是看着我,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的心微微地冷了,冻彻寒冰。

“石辛哥哥,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出来了?我们回去了,今晚我们就在前面悦来客栈住下好吗?”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娇俏可爱的声音,落入眼中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衣裙的女子,看上去与我年纪相差不远,只是眉眼间是我没有的清灵。

她跑上前挽住淮南的手臂,他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与我擦肩而过。我是该报之以笑还是如何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胸前的衣襟已被雪染成妖艳的红,想极了寒冬中盛开的红梅。那个女子路过我之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有一丝不易觉察到的鄙夷。只是可惜了我身受重伤却没能逃过这一抹隐藏的情绪。

替身,终是替身!

眼角的泪水还未滑落便以凝结成心中的冰,这些年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命运真是公平对待每一个人,四年前我毫不留情地在他的伤口处补上了一刀,如今四年后他给了我一刀,还将我心中的堡垒全数摧毁!

始料未及的,胸前一口浊气未能下咽,一个气血上涌嘴角流出粘稠的液体,有着苦涩的滋味。我轻轻用袖子抹了一把,往来时的路走去。

从哪里来就该归哪里去,谁都阻止不了这个规律,谁也没能打破这个规律。汉月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这便是关家子孙打破戒律的命!谁都无法阻止。

第三十一章 一世痴缠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想我和淮南终是有扯不断的情缘,哪怕是孽缘,也还是有的。

回到客栈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所居住的客栈便是那女子口中的悦来客栈。我站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退,便是在原地站着,看着那女子强势地与那掌柜争辩。这天气客栈的厢房已经满了,只剩下一间了,那女子与掌柜争辩着要多一间房。我心中掠过一丝不知从哪而来的欣喜。可是转眼间那女子却拉着淮南的手晃着,十足的撒娇模样。

“石辛哥哥,我们便住一间可好,反正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也没有什么可以忌讳的了。况且你我也是情意相同之人,总有一天会成亲的。就这样好了吧。”淮南没有多少反应,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对这种事不会在乎,他是没有心的人!

我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强忍着心里的疼痛,快步走上前,行动快于脑子,一把将那女子扯开。可能是心里愤恨,下手自然是狠了一些,但我有伤在身,也没有多大力气,但她却跌落在地。淮南见此心疼她多于我,将我推到在地上,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看着我的眼闪过一道阴寒的光。

心中的疼痛究竟该如何诉说?我站起身来,坚定地对上他的视线。

“楚淮南我告诉你,你我尚未和离,你仍是我关山月的夫君,如今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不要与我扯你不是淮南这一类的话,你是谁没人比我更清楚!”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大约女子都有捍卫自己婚姻的本能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有些疑惑,我紧张到手脚不知该往哪放好。他却没有多言,只是扶着她,轻轻地对着她说了一声好。

我分明见到那女子眼中嘲笑的眼光。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拳头,任由指甲嵌入手心。

“不可以!”我有些崩溃,自己自私到爱情中揉不下一粒尘埃。不可以的,在心中呼喊的声音是那么渺小,让我自己的意识几近崩溃。“你答应过我的,我们的赌约,你忘记了吗?”

凌云木大约在楼上听到声响,跑下楼来,看着我的伤口急忙将南歌喊下来。我不肯上楼去,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算了吧,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了。山月,他不会再记得你的,他的生命中没有你的痕迹。现在你只是他的一个过客,不要再执着这一切了好吗?”凌云木轻轻地哄着我,可我却听到了重点,他忘记了,是没有了我们之间一切温情了。

我冷笑出声,语调冷漠而尖锐:“难道一句失忆便可以抹去一切温情,可以逃避一切承诺吗?这未免太可笑了吧!我们还是夫妻,可你却背着我怀中温情,难道失忆便可以罔顾一切誓言吗?若是如此,我又何苦要苦苦痴缠一个结局。淮南,你我姻缘是自小便有的,这一切你都欠我一个交代!”

“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口中的淮南,我是石辛。”

“今日你若是敢背叛我,我便毁了你所有在意的东西,任何一切。”说完这一句话后我推开凌云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凌云木没有跟上来,他大约知道我的性情,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言之必行!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玉石俱焚的念头,回过头来却只觉可笑,自己真的知道他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吗?若是从前,自己是可以信誓旦旦说自己是他最在意的人。如今呢?他大约最在意的是那个巧笑言兮的女子吧。只是那个女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吧,否则又怎会突然改变要求非要与淮南一起住,又假装让自己推到在地呢?

这样的女子,是可怕的,也是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心机。输了吗?大概吧。放弃吗?放得下吗?不知道。我不知道。

“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也为难他呢?明明口中说一切都是前尘往事,却还是没能做到心中如静水。守和,我不说这样好或是坏,这种感觉只有你自己明白,随你自己的心吧。只是,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了。”南歌蹲在我的脚边,褪下我的衣裳,为我处理身上的伤口。

酒精沾到伤口疼得我眉头紧锁,身上的疼痛可以缓解心上的疼痛。此刻我不想说话,累到了极点只想让自己昏睡过去,可是思绪混乱我的心,如何都无法安静下来。

“这是报应,南歌,从前我太过理所当然享受他的宠爱,那时我心中总是患得患失,可我总是相信这个男人会一直在我身旁,他一直对我说,一切都会过去了。可是现在,一切都过不去,心中过不去,现实中也无法原谅和接受这样的他。那么冷漠,那么不近人情。从前我总以为自己可以被他爱护一辈子的,他总是说对我无可奈何,如今却是我对他无可奈何。”

我囔囔地说着,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不是与南歌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这个时候我若是能够落下一两滴清泪还算好,偏让自己也是个石心女子,自己再是难受也融化不了一颗坚硬的心。

南歌叹了一声没有搭话,包扎完之后又给我把了脉,说是思虑过重,莫让我想太多,不要难为我自己。我点了点头。她又从我的包袱中寻了一件月白裙服,我转过身看她只是她正瞧着我里头的东西发呆。最终深吸一口气后将衣服交给我,嘱咐我换上之后便出去了。

我换了衣服,拿了我的那把剑,从窗口一跃而出,没有过多的犹豫,从客栈中离开。

还是自己懦弱,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便只会逃避,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寻一处温暖的地方疗养自己的伤口。自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是个路迷,简单的路我识得,但是脑袋一迷糊,兜兜转转便失了方向。

我坐在路旁,任由雪像三月时的蒲公英一样洒落,落到我的身上,融成了冰寒彻骨的水珠,融进我的衣袍,浸湿了我无助的心。

无助?还是迷茫?是继续还是割舍?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自己能够释怀,今夜便不会发生这一场闹剧。我不会追出去,不会倔强忘记了冷静,满脑子自由他,只想将他占有。这样的自己,该是如何自私呢?

“为什么要哭?”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切仿佛回到四年前他问我为何会哭的时光。我站起身,抹干泪水,倔强地与他对望:“我本无心,岂会有泪。你本无情,有怎会知晓这落下的泪水带的是何意义。”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走进他,伸手摘下他的面罩,他起先躲了一下,见我倔强往前他倒是坦然。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声音,缺少的,是那个牵挂我的心。

“你够胆量,没有人敢直视我的眼,因为他们都会死。”他靠近我,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泛着一线若隐若现的红光。他如今确实有了些许的表情,只是冷酷的很,那种心是一个杀手该有的,不落分毫。

“那我会死吗?”我靠近他,靠近我魂牵梦绕的牵挂,扬起我的右手,露出手腕处的红手帕,解开,是那一个木镯。黑夜中一切都看得不真切。“这双眼睛就是如此闯进我的生命的,既然是来了,就算永世痴缠我都不可能放开你,我是个极小气的人,属于我的,都不可以让别人沾染。”

他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一丝动容,这是他独有的。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我的鼻尖。就如凌云木所说,大概这一辈子都会一直纠缠着,生命没有停歇这纠缠便不会停歇。

“你躲不开,我也躲不开。这是命,也是你选择的。你早就没有选择。”我抓住他的手,覆上他的胸前,“听听你心里在想什么,记住,你叫淮南,淮南,这是我起的名,你没有资格忘记它。”

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强势的女子,淮南突然将我带入怀中,我可以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我记得你的,我见过你的。”声音,是迷茫还是不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因为喜悦而剧烈跳动的心。

“但是你在害怕,你害怕我,是吗?”他将手收得更紧了,压到了我的伤口,疼得我呲牙咧嘴,他看了一眼我的反应,却没有松开手。我朝着他展开笑颜,对于这个问题我决定不回答,这样的问题说开了我们都难做了。

“知道为何吗?那只是因为……”我没有接下去说,而是主动覆上他的唇,将吻停在他的嘴角。他没有反抗,亦是没有任何回应。我也没有再动,只是就着他的手踮起脚尖轻覆他的嘴角。这样便够了,足够了。

后来我总在想,若是人生都是圆满的,那便不会有悲伤,也不会有苦痛。在最后我们并没有像话本一样冰释前嫌,我们的生活本就是脱离话本独自存在的,但那天晚上的最后却像极了话本。

我由于伤口感染昏倒在他的怀中,发低烧睡了整整三天,醒来之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而凌云木在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又开始启程了。还是一辆马车,途中我提起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但是他们却都默契地瞒着我。我想最后一定不会是圆满的结局,也就是说,我费了一晚上的功夫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也许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至于我,昏迷中的人,又有什么可担忧地呢?

想想只觉得悲哀。

第三十三章 继续前行

想起了启程之前凌云木和我详细讨论行程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地应付着,他恼怒地看着我,恨不得将我丢到外头冰天雪地中冻一回,好让我清醒一下。

但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叹了口气认真地打量着我,他也许是认为淮南的事情对我打击太大,心中又是担忧有是害怕,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任由我发展着。他明白,我为人固执,在这种事情他说什么我都听不下,只能让我自己想开。但是他着实害怕了,我看着他寻常满是戏谑的眼中填满了忧愁。

“守和,你答应过我那是最后一次了,答应我的,绝对不可以食言,否则的话,否则我与你拼命你知道吗!”他有些无助,我笑着看他,摇摇头,他一下便颓然了,趴在桌上,愣愣地看着我。我真是好气又好笑。

身体自那一剑后一直很虚弱,动不动便觉得疲惫,真不知是真的疲惫还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三年昏睡过后醒来便一直厄运连连,感觉什么不好的事自己都能撞上,这可真不是寻常能有的缘分啊。

“放心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得释怀。自己着实对这件事很在意,我明白这是一个女子都会有的妒忌之心,但他现在已经离开,我总不能真的追到天涯海角吧。我相信,如果有缘,我们还会相遇,若是无缘,再怎么强求也只是枉然。

“凌云木,我并非不能接受现实的人,我接受得了,只是学不会面对,所以一直在逃避。但是我答应你的,会做到的,绝对不会食言。而且你的担心也是多虑了,我答应过你,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中。你都没让我死,我又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性命呢!我可爱惜着呢!”

我笑着,他抬起头。对于我对他的捉弄他有些生气,但却放松下来了。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让人担心了呢?也许自己真的太过懦弱了。

“原来我对守和那么重要,既然你情我愿,不如你便从了我吧,娘子。”这才刚让他放了心,这流氓本色便露了出来,我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关键的是他这话说完还朝我抛了一个妖娆万分的媚眼,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对他她实在不敢恭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顺道搭上来的手,我笑着抬眼看他。

“好啊!”我笑得那是天真无邪,却见他嘴角抽了抽,讪讪地将手抽了回去。“你自己说吧,要怎么处罚好呢?这天气还不错,不如到外头给站一个时辰,聊表你的心意可好。”

他的嘴角更是抽了几下。

“这天气不错,守和你懂得什么叫十里冰封,万里雪飘吗?这就是,这里头多冷啊,更别说是外头了。你便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次不敢了。”他一脸的挫败,我却是下定心思要给他治一治这吊儿郎当的毛病,这心中都有喜欢的女子了,怎么就没个正经模样呢?

他瞧我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叹了口气。向掌柜的借了一把伞便向门外走去,我看着他站在正门中央,心道不好,却还是没能来得及堵住他的一张利嘴,活生生地吃了哑巴亏!

“娘子,你便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对你的心那是天地可鉴,斗转星移,此志不悔。娘子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留恋柳红花绿,我会一心一意对待你和孩子的,你便饶了我这一回吧。你千万别不要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你们的,决无二心。”

外头没人,但天气寒冷,这店里头的人还真是不少,我决意低头假装不认识,这店里头的人左右顾盼,大多数的探究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

“娘子,我还记得那年盛夏,你一袭月白衣裙牵动我的心,我知道你就爱穿月白的衣裳,所以我便穿上黑衣,就是想要和你穿得登对些,好让你注意到我,你瞧,如今我已经习惯了穿黑衣,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这一番话说得那时深情款款,听得我是想要给他一巴掌。我抬起头,店里头地客人都对着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我听到些微的小声,回头见到收拾好行装的南歌和关岭在后头掩嘴偷笑。我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识趣地跑下来,却是强忍着笑。

我来到柜台结账,那掌柜笑着与我说:“夫人啊,这男人犯些小错是在所难免的,也亏得他痴心,你便饶了他,这一家子有什么非要让他在这冰天雪地站着的呢?这也怪可怜的。”这话音刚落,店里头便有人附和。

我黑着一把脸,无奈地看着这一群起哄的人。“真是对不起,我与那流氓从未见过,您怕是认错了吧。”说着我将银子扔到柜台上,走出门扯着凌云木的衣襟往马厩走去。

“凌云木,你给我记着,我让你好看!”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嘿嘿地笑了几下,自始至终其他的两人都扮演着看戏的角色,我实在也是无奈!

“公主,想什么呢?”马车上我昏昏沉沉地睁着眼发呆了许久,南歌瞧着我好奇地问到,我转眼看她,没有意外地发现一丝笑意。假咳了一声摇摇头。“公主不觉得凌将军……”

“叫我干什么?”凌云木忽然探头进来下了我一跳,我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头,让他出去,我看着他嘀咕了一声,终是无可奈何地将头探回去。

“凌云木怎么了?”我继续想南歌询问道,她这回却是支吾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说是没什么。“究竟是什么事,就别瞒着我了。”

“你不觉得凌将军对你十分体贴吗?就像刚才他那么做,表面上是在气你,但事实上却是在开导你,这几天你总是闷闷不乐,病情也总是反反复复,这皆是思虑过重的缘故。干刚才凌将军这么一闹,你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南歌笑着,我低着头不言语。

他待我向来都是好的,只是我们之间对彼此的关怀只有这一种方式,大约过于煽情的事我们做不来,这样彼此道是舒坦。像是我们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像是兄妹间彼此吵着却还是在意对方的样子。只是从南歌口中说出来,却是体贴一词。

“南歌,近来有别的事发生吗?我总觉得最近太过平静了一些,心里总觉得不安?”我转移了话题,也是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南歌摇摇头,我却从她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哀伤。我觉得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若是我没料错的话,应该是她的妹妹南祈出现的事。

她不愿说,我也没有点破,她心里煎熬我知道,这总事我却没能帮上忙,只能让她自己去判断了。

“南歌,当初你不是认为我是一个自私又充满阴谋的女子吗?为何还是选择了留下?当初你说得对,我确实在某些事上不择手段,我也在一些事情上利用这身旁的人,这样的我,为何你还选择留下?难道是因为他吗?”这件事我从一开始便想问清楚,却实在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如今这么寒冷的天气,确实适合谈论这种话题,也许可以得到温暖,也许会让自己觉得更加冷。

“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也许是想通了吧。你说得对,在那个地方,有时候残忍只是为了保护别人。王上与我说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为何要对陌生的人宽容,对自己在乎的人苛求那么多。选择相信公主只是心底里信任公主,我想这是公主的魅力,总会让人想要追随。”

她的眼光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我心疼她,我宁愿她不选择阵营,只做她的南歌,这样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忧虑。说道底,我还是伤害了这个干净的女孩,我对不起她,可是我却需要她的帮助。

“南歌,你不该如此的,你应该去寻找你的妹妹,带着她,回到那个属于你们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间苦苦挣扎。”我有些感慨,每次与她说话我都想起当初遇见她时她冷淡的脸,对一切都不在乎的目光,眺望的眼干净而自然。但是如今,她的眼中总不时出现迷茫,还有抹不去的哀伤。

“守和,我早已是回不去的人了。南祈更是回不去的。她背负着太多的杀戮,我们永远都偿还不清的罪孽。她的双手沾满鲜血,但是她不在乎。我阿娘曾和我说过,这个世间杀戮过多的人终会得到劫报,我们同胞相生,注定要面对这一些的。”

每一次与她提到这个问题,她都有话反驳我,我没有能力与她辩论下去,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干脆安静,这一切,便任由它发展吧,我们的命运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有什么我们是承担不了的呢?

在那之后我便靠着她沉沉地睡去了,一路的颠簸也不能将我吵醒,自己真的是太过虚弱了。被凌云木喊醒之时赶紧跳下马车,没有太阳,夜色已是降临,无需看我也可以知道我们到达的是一座寺庙,这种檀香的味道我太过熟悉了,哪怕与他身上的不相同。

第三十四章 佛寺故人

“为什么是这里?”凌云木扶着我,我好奇地看着他但笑不语。“别给我装神秘,给我记住了,早上在客栈那一场我还没跟你算,这下又想讨骂了是吗?”

他笑着,走上前敲门,我随在他的后头,瞧着门前脱落的片片灰瓦,看上去这寺庙的香火并不旺盛。真是不知凌云木如何会寻上这样一个寺庙。

“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我们的盘缠不够,在前面为了给你买药花去了太多银子了,之后我们招兵所需的费用官府也不知能给我们提供多少,所以只能委屈你们了。这寺庙我与穆依上次来过,看到他们收留了一个女子,想来也是愿意收下你们的。”

言落之时便有一个小沙弥来应门,凌云木礼貌地与他说明我们的来意,我们也向他行了佛礼。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们,却还是将我们引了进去。我暗中埋怨凌云木来打扰人家,实际上这里的生活应该也是贫苦的,但出家人慈悲为怀,终究不忍拒绝我们。

“女施主想多了。”小沙弥听到我的话,笑着回头。“这不是主要原因。我们寺中虽是生活清贫了些,但还是能够给得出几位的素斋的,只是今日已有两人来投宿,如今只剩下一间厢房,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各位,待我禀告师尊。各位先在此等候一下吧。”

待小沙弥进门之后凌云木看着我,一副我也没想到的模样,我要责骂也没忍心。只好环顾左右,打量起这寺庙来。

其实与寻常寺庙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更加简单,地方有些破败,但却是清幽,是清修之人所爱的地方。积雪压弯树枝,没过靴子湿了袜。在这个时候心中异常平静下来,心情也莫名地放松了。

“女施主,师尊询问可否与您一谈。”小沙弥的语气显得客气,我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凌云木拉着了我,我笑着与他说无须多虑。“女施主便独自前去可好?这三位施主便由我来引去今晚居住的地方。”

我点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走向那扇门。

“阿尼陀佛,惊扰了女施主,请坐吧。”里头已经点上了油灯,方丈的脸闪现着慈悲的光芒。这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是多年的苦修成全了这颗无欲之心。他对着我微微点头,示意我坐到地上的蒲扇上,我依言坐下,他将油灯移到中央,昏暗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开。

接着他又坐下来,我疑惑地看着他,却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但我料定他必然有话要与我说,方丈的睿智足以看破我心中的一切。

“贸然将施主请过来,只是因为刚才瞧见女施主脸上有不一样的神色。在今日,老衲也见过与你露出一般神色的人,心下疑惑,我这庙中,是否有让施主记挂的地方。”

我觉得他这话不过是在试探,他说起时我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淮南。我想也是淮南,他可能在这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导致方丈如此警惕我吧。

“不瞒您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一些往事罢了。”我低下头,闻着油灯燃烧散发的味道,方丈摇摇头,我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拿起旁边的剪子挑了一下灯芯,油灯燃烧地更旺了。

“今日那人主动寻上我,说自己似乎丢弃了一些东西。我想你们该是认识的人,他将这个交给我,说是遇到一个与他有着同样眼神的人便交给对方。我觉得荒唐,如今看来你们确实有缘分。”他从袖中将一包东西交到我手中,我打开一看,是种子。

我有些茫然,但还是仔细地收下了。

“大师将我喊进来想必不是为了这简单的是吧,有什么话您便直说吧。”我直觉他还有话要说,我话音才落便见他欣慰地点点头。我在想,这老方丈该不会要我继承他的衣钵,留在这里整日面对青灯古佛,吃斋念佛一辈子吧!

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女施主真是聪慧,但是女施主却是识人不明,您身旁怎可留着一个滥杀无辜的女魔头呢?那个女子上次留宿寺中,离开时在寺外杀害了几名上香之人,原本以为已经逃脱了,没想到……”

方丈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惋惜。想必他们留下的人是南祈吧。没有想到这南祈是这么一个女子。真的是滥杀无辜吗?她与南歌是同胞姊妹,南歌生性善良,这南祈该不会与南歌是两个极端的人吧?

这可就难办了!

“方丈是误会了。我身旁的女子一直跟随在我身旁,我敢担保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那个为害一方的女子怕是我身边女子失散的亲人。”我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下,方丈这才露出释然地表情。这出家人对于这种事情还真是无法处理。若不解释清楚,我们半夜怕是要呆牢房了!

之后我起身告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却寻不到他们所在之地,索性四处转悠,碰上了个小沙弥才得以寻到我们夜间住的地方。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都朝着我看,我意识到不对劲时也瞧见了凌云木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

我这才出去多久,怎么就出现这种事了!我大步上前,走到他身旁,也没有说话,便看着南歌为他处理伤口。脸比抹布还有黑上几分。

“公主……”

“闭嘴!让他自己说!”

关岭看着我脸色不对想要帮凌云木解释,我黑着脸喝了他一声,他应了一声是便退到门口了。凌云木咬紧牙根,酒精碰到他的伤口时我看着他倒抽一口冷气,却强忍着不出声。伤口深及几寸,可以看出当时对方刀法的凌厉和狠决。凌云木武功在我之上,究竟是什么人可以伤的了他。淮南?逸云?还是南祈?

“南歌你先下去一下好吗?”伤口包扎到了最后凌云木终于开口了,南歌点点头,我从她手中接过绷带,接替她的收尾工作。“真好,真没想到守和你也会有替我包扎的一天。想起上次你替我包扎的时候那还是在军营中,那时……”

“是在密道你和淮南无缘无故打架的那次吧!”我没好气地按了一下他的伤口附近,他大叫着“是要谋杀亲夫吗?”我就想不透这个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每个正经的。

“是唐太子,还有南歌的妹妹。都易容呢。这年头,外表和本质都不一样,一不小心就给中招了,那个女的,下手可真是……”这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么巧就给遇上了,之前怎么找怎么找不到,如今不想碰上到时撞上门来了。“这事我没让南歌知道,你知道她的性格的,怕是要……”

这话还没落便听到外头关岭喊南歌的声音。

这凌云木!

“你知道不会小声一点吗?这下看你怎么收拾!呆着,把门关紧了,哪都别去!”我恶狠狠地警告他,他点头如捣蒜,那叫一个劲地知道错了。我推门而出,关岭默契地领着我往逸云他们所在的地方去,到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这个南歌,一碰上这事还真是没了理智。

关岭没有二话立马上前帮助南歌,逸云见到我还给我点头示意一下,远远地在那里站着,看着这至亲的两姐妹斗个你死我活。这倒是符合他这人做人的原则,只要与自己无关的,管别人死活!

“太子殿下倒是有兴致啊,这么就没见又换了一副皮囊,果真是无颜见别人了呢!”我出口也没有什么好气,他在这里逍遥,我们却在这里挣扎,怎么样我也不能让他太舒服地看戏!我让关岭将南歌带回去,那个女子也没有过多的追击,回到逸云身旁,朝着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公主殿下可对我这下属好奇?南祈,让公主好好瞧瞧你吧。”他的声音带着些轻蔑的笑,正如他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利用一切从我手中夺取他想要的东西。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叫南祈,却还是狠心将刀朝向自己的姐姐,这个女子若不是心中有恨,便也是个冷心的人。而这两种情况,都对南歌不利。

原本就知道她们会长得极为相似,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异了一把。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逸云可以轻松把住我们的命脉,他身旁的每一个人,对我们都是一个伤害。

当初的柳含梢是关岭的青梅竹马;再来是南歌的孪生妹妹,还有他的妹妹,汉月的妻子,安国的一国之母木二,更甚者,是淮南,这个改变我生命的男人。

这些事巧合,还是精心编排的骗局。无论是哪种原因,我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淮南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木二已经回去当她的而公主,而南祈,将南歌的心理防线全数击垮。我们在他们面前溃不成军。

“公主殿下看来很好奇,我身边为何有着那么多可以击溃你的棋子吧?”他温和的笑着,我一瞬间想到了狐狸,那种狡诈的动物。眼前的他,便像极了这种动物!

第三十五章 真相浮现

“听说进来公主和驸马闹别扭,贴了满大街的通缉令。我可记得当时你们可是情意浓浓,郎情妾意得很呢?”他语中的讽刺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几次见面我却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像现在。

这个人,交道打着打着还真是熟了!我也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以相信,哪怕是真话,也得几经求证。。

“你少在这跟我说这些,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不要跟我提这个,你说吧,要怎样才能放了她。”我一挑眼,指向在他身后的南祈,我发现这个女子还真是阴郁得可以,一袭黑衣,半是妖媚半是阴寒。

逸云听我这话扑哧一声笑了,我冷眼对他,他摆摆手。“公主殿下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你真的以为我是神仙,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控制吗?要想带走她,可以,只要她愿意走,我绝对不留她。”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自信,他相信他的人不会背叛他,我想他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对待手下给予了完全的信任。

南祈在这话落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光,就像曾经的柳含梢。这一次我也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我也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这个逸云究竟有什么好,那么多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而据我所知,他对手下可都是视之为蝼蚁的。

“南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南歌上前一步,南祈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针尖对麦芒,一下便是刀光剑影。我急忙喊住南歌,但是如果是注定要纠缠一辈子的人,在这个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刀剑相向。

“让她停下!”我向逸云喝道,身后的关岭得到我的命令后急忙上前帮忙。我警惕地看着他,袖中的匕首紧紧地握着。他笑着朝我走进一步,我忽然间却放松下来了,这回却换他警惕了。

趁着这个空档,我快步向前,知道他身前,他闪身躲过,我反手将匕首抽出,向他手臂狠狠刺去,他倒吸一口凉气,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积压了太多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与他做个了断!

他看得出我的意图,手中佩剑拔鞘而出。“淮南倒真是会调教你,就这么几个月没见,灵活性倒是提高了不少。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听他的口气,像是与淮南不共戴天似的,我不确定他这话的真假,所有说话都带着目的,我早已不愿相信任何人了。无论如何,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兵刃相见早就是必然。打不打得过很难说,但如今我已是不在意,既是不在意,我又有何畏惧的呢?

这人最怕遇上拼命之人,我手持匕首,利用自身的灵活性,靠近他的身旁,他以剑相抵,频频退却,一个紧身,我反身跃起,靠近他,用尽一切办法来击败他,只可惜被挡下了。近身攻击最大的弱点便在这里,我来不及退却,只能硬碰硬。右手给他狠狠地刺了一刀,而我也成功地重伤他的腹部。

“你可还真是狠心,我又没有得罪你,怎么老是在你这吃闷亏呢?”他嘀咕了一声将南祈唤回身旁,我看到南祈看着我的眼睛带着一把把的刀子,心里狠狠地打了一个寒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你当真认为我会那么傻吗?玩归玩,该做的还是得做。”

我心底一惊,原来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我叫寺院里的人去报官了,他不点破,却陪着我在这里瞎转悠,这摆明了是看不起我!

“公主殿下,山水总有相逢之日的,后会有期。”他笑着抱拳,一派江湖气概,只是伪装个面容着实不好看,气质再好可显得有些猥琐了。

南歌跑过来看我的伤口,我却看见她身上满是伤口,这南祈的武功不再淮南之下,这两个人都不能敌过她,那淮南呢?若是我以后交手可会怎样?他失去了一切记忆,恐怕连怜悯之心都不会给予我一丝一毫吧。他是个完全的杀手,真正的夺命修罗!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关岭,将她带回去处理伤口,这里便交给我吧。”关岭领了命,我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官府的人来了之后我说明整件事的缘由,可以说,这官府的效率低了些,我们这都打完了才来。

谄媚官方话倒是说了不少,我也没有拆穿他们的意思,瞧现在这个状况,我们留在这里还真需要他们的帮忙。好事坏事回头再一切算!

之后回到房间看到南歌在为关岭包扎伤口,我看着他们心思重重,不禁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而在床上躺着的凌云木听到我的声音也翻身过来。这个家伙,还是懂得避嫌的。可惜他没有想到他应该出去,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得空间,倒是赖在这里,这让他们如何倾诉彼此的心意呢?

“我还是那句话,这一切让你自己决定。我想你应该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如今要让南祈改变心思怕是不可能的了。我想拿逸云也不是个穷凶恶极的人,我可不相信一个人渣可以让那么多女子死心踏地跟着他,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的。”

说着脸自己都迷茫了,逸云这个人太难懂了。

“守和我说你就别替他说话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想太多对你自己不好。”凌云木摆摆手叫我过去,我料想也没什么好事,便在原地看着他。他见我不搭理他,便一个劲地耍赖,逗得一旁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中间只有凌云木最看得开,这大概是因为他没有什么牵挂的缘故。又是后我挺羡慕他的,一生没有牵挂,没有什么执念。

“凌云木,给王城稍一封信吧。就说守和公主半途遇匪死了。”凌云木看着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告诉汉月,不要牵挂,我很好。”

凌云木起身,我避开他的目光,在椅子上坐下。

“如果给你选择,你会选择死在谁手里?”凌云木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我们都是知道答案的,如果给我选择,我愿意死在淮南手中。只是现在我还不想死,我还不可以死。我还得留着这一条不宝贵的命,为安国做最后一件事。

“南歌,为什么淮南会知道那个方法?那个在传说中让莫北北失去记忆的方法。”我突然提起这个问题让他们有些惊讶,其实从一开始便应该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怎么可能那么巧合,我醒过来淮南便失忆了,失忆了却可以准确地找到南风当铺的位置,他什么都记得,唯独将关于我们的一切都忘记了。

我应该高兴的,这个是他爱我的最好的证明。哪怕这个证明让我们的一切都重新来过,哪怕我们再次相爱的机会那么渺茫。但是我还是暗暗欣喜的,至少证明在他的心中我是唯一的,我不是替代品,我是独一无二的。

“公主殿下,您不该执着这个答案。他为你做紧了一切,你又为何还要去追求这一个已经没有意义的答案呢?”她看上去很悲伤,我想我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这个答案我一定要知道,我执意要她回答我,身旁的凌云木低头不语。

“告诉她吧,她可以接受这一切。”我朝凌云木感激地看了一眼。南歌敛下眼,沉思了许久才开口:

“那时公主昏过去后驸马便出现了,他执意要将你带走。王上没有阻止,只说了要让你好好活着,三天过后他将你带了回来,要我们向你隐瞒一切,所以才有了你昏迷三日的说法。那个时候你已经恢复过来了,而他却告诉我帮助他实行那个仪式。他说,这样你才会好起来。”她的转述并不是很清楚,哦想这个世间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忘记了一切了。

“那个时候我看见他的手上也有与公主一模一样的线,在左手。他告诉我这是石心蛊,不是真正的蛊也不是病,但他却不愿说明,我没有强求他,一切仪式都是他自己在弄。我只听说过,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却是心痛无比,所谓的忘记一切就像是将记忆中最重要的东西从生命中抹杀这过程几分痛苦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看到他在昏迷之后留下泪水了。”

落泪了……

后来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中只有他落泪的这句话。究竟我们的命运是怎么样的。他知道这一切,独自承受着一切,却又那么狠心将这一切都抹杀了。我是该感谢他还是该痛恨他呢?

这个时候我宁愿失去记忆的人是我,他倒是好了,忘记一切,瞒尽了一切后便忘得干净,倒是我还是不断地忆起原先的一切,不知他在忘记我们的一切之时是否也会惦记着我要一生受尽相思苦呢?

第三十六章 镇国将军

“守和,你别再多想了,想得再多也是过去,倒不如维持现状,这样对彼此都好。”凌云木拍拍我的肩膀,他说得没错,我笑着点头,只是心中到底放心不下。淮南是我心中最大的执念,却是我最不可触碰的伤口。

我曾经说过我不信命,那个时候淮南没有说什么,他也曾与我说过,他早已不再挣扎。我想一切他都是知道的,我们在一起只会给彼此带来性命之危,越是深沉的爱也是伤害,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逃离我的生命,不顾一切想要让我恨他。也许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不动心,这样我便不会动情。可是他想错了。我还是一步步将我们逼上了绝路。

现在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现在这一切都是他为我争取来的平静,我又如何能够打破呢?我又如何忍心将它打破呢?

夜间我们又讨论了我们的行程,最后敲定了明日在官府的帮助下征兵买马。而后淮南和关岭便回了另一间房间,屋子里头一下便只剩我和南歌。她从包袱里头拿出两套衣服,我一看,是当初成婚隔天送错的那两套暗红裙服,她瞧见我惊讶地眼神,不言。我一下便明白了这是从何而来的。

“南歌,我发觉你更听他的话,我这个主子都使唤不了你了!”我取笑她,她只是笑了笑,想来也是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正介意的。将那两套裙服接过手,心中生出一些留恋出来,果真是年华易逝,转眼间竟有沧海桑田的错觉。

“公主可是想他了。现在想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想这世间没有一个男子像他一样了,就算在最后一刻,他也不忘替你打点一切。驸马是了解你的。当时他将这衣裙交给我的时候便告知我,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穿上的,因为你放不下。”南歌坐在我的身旁,我听这话转头朝她笑笑。又起身将衣服收起。

忘不了的好,就这样便好了。至少还有我惦记着,我还记着我的夫君唤为淮南就好了。

洗漱过后我便躺下了,寺里清贫,我们也吹熄了蜡烛。和南歌隔了一条过道,我们彼此的心中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夜间低低的呼吸声有时会夹杂着轻微的叹息。我也不戳破,翻了一个身,静静地听着外头雪融滴水的声音。

心中的寂寞夹杂着温暖,回忆总是给人喜悦又悲伤的错觉,寺院里的檀香味无法让我安宁,我只能念着他的名让自己沉入梦中。可惜睡得沉,在梦中也没能与他相见。我想还是有些埋怨他的吧,他倒是忘得干净,显得我自作多情。

次日被冻醒时发现身旁的南歌沉沉地睡着,眼角挂着泪痕。我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女子,在她的信念中,怕是这个妹妹便是她的所有,至于关岭,可能是她心中最大的愿望。只是她认为使命便必须达成,而愿望只是一个梦,又有多少人去执着一个梦呢?怕也只有我们吧。

“南歌,醒醒!”我见她脸上露出悲伤,便推着她,唤她起来。她睁开眼,来不及收回的悲伤撞入我的眼,我一下便心疼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切都会过去的。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她倒是比我坚强,点点头起身洗漱,不过半响外头便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我去开了门,瞧见凌云木斜靠在门旁瞧着外头,天气已经放晴,只是更加冷了,枝头的积雪也落不下来,便堆在那里,不融化也不会凝结。就像自己的心。

“这是汉月传来的,五百里加急的信件。只可惜带回去的却是那样一个噩耗。你也太狠心了些,他是你唯一的亲哥哥,本来便没有多少依靠,如今你还要离开他。守和,我可以问一下,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这样做对他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凌云木的眼中透着练怜惜,我着实奇怪这个男子对于汉月竟有这样的情感。可能是他和汉月都为我操碎了心,如今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我走在前头,往寺外走去,南歌从里头跑出来,递给我一件外袍,我笑着与她说谢谢,她摇摇头,跟在我的身旁。

“你可能不知道,汉月的性格有些懦弱。在某些方面他不会好好决断,就好像当初张向的事情,如果不逼他做一个了结的话,他总是会优柔寡断,若不是如此,木二也不会离开。这一切都是有些隐晦地先兆的,他该成长了,有些事情是他该自己面对的时候了。有一个成语叫破釜沉舟,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凌云木没有回答,倒是南歌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询问她这些事情她知道多少,她笑着说,只知道汉月的性格有些温和,不适合当贤明的君主。

“他向来也知道这回事,但是他也没有选择。你当初便是可怜他才心疼他的吧,那时我还误解了。”我笑着,气氛一下好了许多,说说笑笑也来到了府衙。凌云木出示了自己的令牌,我们在府衙受到了上上宾的对待,感觉比我在王城的生活还好上了几分。

凌云木仔细地打量着,我想他心中该有底了。府衙也非常贴心地将一切都包揽了,招兵的公告也贴了出去,我们需要的只是在下午的时候去一趟,考核一下报名之人的素质即可。

闲暇间我将汉月给我的信件拿了出来,上头写着凌云木收,我想着汉月竟是这样假公济私,不由得笑了起来。这送信之人若是知道他所送的信件竟是一封家书,不知会作何感想。

心中的内容却出乎我的意料,他似乎料到我要离开的事情了:

知道你这一次离开会给我报来噩耗,所以在那之前还想和你就兄妹间的情意说上几句,怕是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山月,一直以来你都将自己当一个守护者,但是这样太过疲累了。有时候我可以替你分担些,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么无能,我是父王的孩子,我拥有他们身上拥有的一切,只是这一切,我学到的最多的便是知足。我从未想过我的这些知足会造就这么多的苦难,到底是我想错了。

我将信收起之时听到凌云木在我耳旁啧啧了几下,把我吓了一跳,我大声地质问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没出一点声响的。他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鄙夷,我扯着他的袖子,狠狠地将他往后推了一把。他叫嚷着说我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娇弱模样。

“人不可貌相,我就看着你们关家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每一个都叼的很!”他颇有感慨地点了点头,本来走到我身旁的脚步顿了一下,往离我远些的椅子走去。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外走去。“你要去哪?”他跑上来,跟在我的身旁,我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出去。

他点点头,问是不是去招兵的地方看看,我随口说了一句聪明,他便一路嚷到目的地,实在聒噪得很。

“为何来报名的都是些贫困人家?”我们躲在拐角处,在公告前有两个衙役在记录着,态度十分傲慢,我瞧着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态度强硬过我旁边这位真货,更过分的是他们还向这些人收取报名费,气得我只想上去给他们一巴掌。

“这个年代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愿意上战场杀敌,反正不会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就算国家覆灭也与他们无关。倒是这些穷苦人家,为了一口饱饭,只好跟随着,这些人最终要管教也是十分困难的,但是又没有其他办法。”凌云木说着叹了口气,我也明白这中间的无奈,便也就在那里看着,不再多言。

“去去去,没有钱你来报什么名,该去哪的去哪,别在这里碍着事!”那衙役实在过分,在我想要上前制止的时候凌云木已经先我一步上前将那两个衙役手中报名的花名册给撕掉了。那人本来还怒气冲冲地想要理论的,结果一看到凌云木便一下子就焉了。

“把银两退给大家。”大概是真给气着了,凌云木的语气带着怒火,那两个衙役唯唯诺诺地应着,将钱退给人家,一下子出现了哄抢的情况,凌云木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厌恶。我站在一旁,准备好了一切看戏!

“都给我安静下来!”这一句喊得是中气十足,我看着他有些呛到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他一记冷光扫到我这来,我讪讪地笑了一下,他这才转回身去。

“乡亲们,凌云木在此见过各位了。”双手抱拳行了一下礼,十足的君子做派。下面的人大都听过凌云木的大名,这会都议论纷纷着,好奇地观望着。我也是好奇地观望着,想知道这凌云木究竟会如何说服这一些人为安国献一份力。

“我不多说,愿意跟我走的便留下你的姓名,敢将生命交到我手中的跟我说。我凌云木的军队中不要懦夫,只要有勇有谋的能才,我安国也不要苟且偷生避危享乐的军士,我们要的是肯为国捐躯,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英雄。愿意跟我走的便留下来。”

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志气演说,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天生的领袖风范,这便是凌云木,镇国将军凌云木。

第三十七章 恩断义绝

凌云木要的人,是经过绝对挑选的,我看着他仔细打量着每一个报名的人,又仔细地询问了许多,心中难免有些疑惑,这招兵怎么更像选领袖者,要求过于严格些了。想要询问他,但他那一番话着实说到有心报国的人心中了,一番煽动,报名的人还真不少。

我看了一会,却听到后头传来吵闹的声音,一时兴起便走过去看了。见到许多人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不停地叫嚷着什么。仔细一听,似乎是有个男子揪着别人不肯放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想要将那人杀了。

这人倒是猖狂。我拨开人群,一瞬间便呆着原地了。暗红色的衣袍,熟悉的檀香味,淡淡地血腥味。是他!狭路还真是会相逢啊!

这命便是如此,你想要躲得时候偏就是躲不过,扯不断缘分便只能不断纠缠下去。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那个人。

“交出来。”声音温润却不带一丝感情,嗜血的光从他的眼中闪现出来,银白的面具遮住了那愤怒的红眸,我好奇那人究竟是如何将他逼到这个地步的。只是地上的人惶恐,一言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地上颤抖着,那把弯刀的刀尖触及他的脖颈。我相信,只要他微微一动,眼前之人便不会再停留在这人世间。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脚步不自觉地上前。走到他身边,将他的弯刀移开,又扯开他的手,将刀放入我的掌心。

“你走吧。”我挥挥手,让围着的人散去,乌合之众,看到此也恹恹散去。

“不可以!”淮南厉声喝道,我很难见到他如此执着,也许那个人拿走的东西真的对他很重要。但是,现在他身上的伤口最重要,我最讨厌别人穿暗红色的衣服,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

“你走吧。”我又重复了一遍,那人才从地上哆哆嗦嗦爬起来,边跑着还边往回看。我想他应该吓得够惨了吧,不知会不会心生阴影,这要是真的,那还是他的罪过了呢。

那人消失在视线之后我回过头,看见淮南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也不言,将他脸上的眼罩摘了下来,又将手中的红手帕解下,拉开他的袖口。真不知他是如何弄成这个模样的,如何会伤到脉络,而且自己还不在意,任由鲜血往下流,染红了他修长的手掌。

“走吧。”我顺手牵起他的手,发现他有些虚弱,应该是别的地方受伤了。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我记得你,我认识你。”他的眼中还是疑惑,我笑着,摇头。

“不,我不认识你。原先只是和你开了一个玩笑,我已经成婚了,只是和自己的夫君闹了别扭。我从未见过你。但是我的夫君确实叫淮南,只是他忘记我了,但是他还是爱我的。你不是我认识的人,救下你只是因为我认识你,你救过我而已。”

从未想过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竟是如此平静,大约是认命了吧。我继续牵着他,在拐角处他突然栽了一个跟头,在我的肩上昏倒了。我笑了,他还是这个样子,他的一生都凭着本能活着,只是我们注定纠缠,我注定伤害他,他注定依赖我罢了。

扶着他勉强回到府衙,南歌和关岭都已经出去了,大概是凌云木让他们去做什么事吧。我将淮南扶进我的房间,这府衙的大人殷勤地问我是否要请大夫,我拒绝了。问他们要了伤药过来便将门关上,为他检查伤口。

除了手腕上的伤口,我实在没有找出其它的伤口来,我想应该是疲劳过度昏倒了吧。但是这样想却不合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疲劳过度呢?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容,浅浅的呼吸声。只觉得恍若隔世。

双手抚上他的眉梢,他翻了一个身,吓了我一跳,赶紧收起心中过多的妄想。不要再纠缠了,不要再给彼此伤害了。让他忘记一切,重新彼此的生活好了。

无意间见到他左手腕上包着绷带。我记得从很久之前,应该是我昏迷三年之后便发现他手上一直包着这绷带,因为他受伤太过频繁,我也没有多想,但是上次南歌说他的黑线在左手……

心中起了这个念头,手上已经行动了。小心翼翼地解开手上的绷带,我发觉我的手在轻微地颤抖,一圈一圈,直到他光洁手腕在我眼前出现我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没有了缘分,但我却还记得你,记得你我的情缘。这便是够了。也许对你不公平,但是这便是最好的结局,这便是最好的了。

“山月……”他忽然转身对着我,我吓了一跳,不是说已经忘记了吗?为什么还是这样子?“山月……”

他在做梦,眼角滑过一丝泪水。我伸手触及他落下的泪,温温的,心中只觉得苦涩无比。是放不下的执念吧。我应该知道,一个人心中若是深藏着一个人,无论经过多久,哪怕失忆了也会重新爱上对方的吧。

就像他执意前世,苦苦将我追寻,在看见我的第一眼便是沦陷了。那如今……

我慌忙执起他的左手,仔细地盯着。像最初一样,几不可见的黑点藏在血脉当中,一切又是一个轮回。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该挑起他的兴致,我到底该怎么办,要如何才能不辜负他的心。

强撑起身来,双手紧握,这一切,便都在这里停止吧。让你恨我也不要再次承受这一些。既然忘记了,便不要再想起,也不要再轮回了。忘记你我怕是做不到了,我想我也没有十年的寿命去换取一个抹去记忆的机会,因为对我来说,使命终究是超越一切的。

走出门口,所不及防地气血上涌,一丝粘稠的血从我的嘴角滑落。这一切,南歌从没有说,但是我和汉月都出现了这种现象,我想绝不是偶然。我想这应该就是关家掌灵强行突破规矩的后果吧。这一切,早已经是注定了。

我胡乱用袖子将嘴角的血擦去,愣愣地看着眼前白雪见一切覆没,心里一片茫然。

此时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撞开,我抬眼便看到一脸焦急的凌云木,心中疑惑,却见他松了一口气之后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用尽身上的力气搂着我,我不明所以,被他勒得难受便用力挣脱。

“你怎么可以这样,总是不说一声便离开。你知道这样我会担心吗?守和,你怎么可以总是这么任性,你为何就是不懂得为我考虑一下,要是你不见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的怒火夹杂着担忧,我在他的话语中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站着,任由他将我搂在怀中。终归是我让他担忧了,他始终惦记着我,只是我总是惦记着淮南,他包容了我的所有任性,但始终都害怕我有一天会消失。就像那时我从他眼前消失一样。

那样的黄沙飞扬,战斗结束后他从一具一具尸体中将昏迷的我找出时一样,那时我们都只是千万将士中的一员,他却固执地认为我还活着一般。

他终归还是害怕了,是我让他担忧了。

“对不起,下一次不会了。”我低声说着,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但在一瞬间又紧绷起来。我正好奇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时,他却从牙缝中低声给我挤出一句话,瞬间我也呆愣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只知道自己愣愣地转过身,对上他冷冷地眼。他的面容有些憔悴,眼中有不可察觉的眼波流动,我很清楚他这是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感情真的是奇怪地东西,只要一眼便可以确定一生得追随。

就像四年前的他,就像如今的他。都是一眼的。

“这便是我的夫君,我想你应该见过的。上一次我便是与他闹别扭了,如今你也见到了我,我们和好了。”我牵起凌云木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的眸光晦暗莫知,总是不可觉察。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心中的某些东西融化开来,如何都不能拼凑成原来的模样。

“既然你醒来了,便离开吧。忘记告诉你一件事,那在路途中那个人抢走的应该是一块红色的石头吧。你猜猜那个东西现在在哪里呢?”我笑着,脸上是不可掩盖的笑意,心中是无法欺骗自己的苦涩。就算在心中说上一万句对不起,你也不会再与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看着我,眼中的愤怒清晰可见。他最痛恨的,便是背叛,就像当初他没有伸手救那个在南风当铺冒犯我的女子一样,那个女子,便是背叛了他。

我一直以为自己和淮南这一辈子都注定纠缠,只是没想到竟会那么快断了我们的情缘,我分明看到那根红线在我手中断掉的模样,心里参着泪,脸上却不顾一切地笑着,妄图将所有的悲痛湮灭在笑容中。

第三十八章 真正目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淮南离开之后凌云木挣脱我的手,没有说什么便也离开了。我想他应该是在那个地方看到我不见了,才会放下所有来寻我,却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一幕。现在戏演完了,戏子自然要下台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淮南会那么容易便将一切都放弃。我的脑中满是他离开前的那个眼神。我读不懂那中间的那个意思。是怨恨还是不屑。我不知道,这一切也都与我无关。前尘往事,就此了断。

我跟着凌云木的脚步,恍恍惚惚随在他的后头。他回头看见我低着头跟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却是贴心地走在我的身旁。我抬起头,对着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看见我询问的眼神,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我摆摆手阻止他的动作,他看见我恼却是不亦乐乎地重复着,我心里窝着火,便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他一下讪讪收回手。

“你不是要问我为何挑选人要那么严格吗?”我点头,也意识到他不愿回答我询问的问题,便寻找其他问题告知我。“我们安国是小国,有再多的士兵也没有用,如今我们军士的所需已经达到了百姓能够负担的最大额度了,再招下去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说,你要精炼士兵,以达到以少胜多的目的?”我反问,他点点头。

“守和,我们需要的并非上场打仗的士兵,我们缺少的是能够上场领兵打仗的将领,有强劲谋划能力的军师,还有能够鼓舞人心的军帅。这便是我们这一次的目的。这一切,都要交给你来完成。守和,我们没有时间了。”他难能严肃,但他一严肃起来便意味着他真的认真了。

但是我不懂,这普通士兵容易找,但他所说的这些精英人才又不是萝卜白菜,一抓一大堆,哪有那么容易找呢?而且从他的口气中,他是说让我,也就是说这一件事他打算放手让我去做,我哪有那个通天本事来完成这件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守和,唐太子已经赶在我们前面回国了。这唐国怕是要变天了。据我所知这唐国的君王常年卧病在床,这唐太子培养的势力垄断了整个朝堂,这一次他回去,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回边疆,以防万一。”说话间我们回到了公告前,他让那两个衙役起开,看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点名,又重新开始询问。

我站在身旁等着他的下文。

“这安国有三大传奇家族,神秘当属关家,强大当选楚家,而隐世自是凌家。你对这三大家族应该知晓得差不多吧。关家神秘多军帅,楚家出的是鬼才,看那个人就知道了。他们天生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谁也不能料出他们会成长到什么模样,却也是这个原因致使他们过早灭亡。而凌家……”

他停了一下,在本子上勾勾画画,又对眼前之人说了几句,大约是及格的样子,而其余的竟是全部淘汰了。我看着他选的如此严格,想必这些人的用处不止是普通的领袖之类的吧。

“你想得没错,守和,这些人是为你挑选的,他们是关家人的代替者。一旦关家的近卫队覆没,这些人便会接替他们成为你的另一支队伍。所以这一切,我必须照我的标准来。我不否认这中间有我的私心,但你确实需要这些人,谁也不能保证近卫队会永远留在你身旁。”

他说完又回过头挑选下一批人,由于他的条件苛刻,不少人都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态,一时间这个小小的圈子又热闹起来。他确实残忍,关家近卫队是我母后用尽一生的力量为我培养的,而今凌云木用了另一种方法为我选下一批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培养像近卫队一样的队伍了。只能选择临时拼凑,再加以训练。

“凌家……凌家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凌家是个文人世家,他们的家族只有一个人能够习武,而这个人在小的时候便必须独自出外历练,直到新一任族长上任才会回归家族。这一个人是被家族遗弃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弃子。”

些微的波澜,他已经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只是他说得模糊,我只能听得大概。

“你的意思是,你会回去,和凌云霜成婚?”我有些难过,想起当日凌云霜所说的一切,便可以将一切联系起来。凌云霜说过他们俩之间有婚约,又说为了凌云木不顾一切当上族长之位。我想这个凌家这个弃子才是真正的实权者,族长只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而已。

凌云木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询问着。我想他大约不喜欢这个婚约吧,毕竟他心中有着喜欢的姑娘,任何强迫的婚约都让人厌恶。只是我不懂,他明明可以拒绝,以他的本领,他若是不回去,这凌家的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趟南下,先去凌家寻一下凌云霜,告诉她我答应她了,你在那里留几天,凌云霜会将凌家的兵法书交给你,你趁着这个机会将你丢弃的军帅知识给好好拾一拾,我们这一次作战,要面对的,不止是才能过人的唐太子,更有那个鬼才之称的楚家后人,你的夫君。”

我没有想到凌云木对于这一切分析得如此透彻,看着他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赞赏。

“那你说说,为什么是关家,依靠我还不如依靠你自己,凌云木,论武功论才能,我都是手下败将,既是手下败将,便没有执掌军帅之令的资格。你……”

“如果可以,我也不会将你拖下水,但是守和,你忘记你的身份了吗?这一切你必须面对,到时候你便知道为何是你而不是我或是凌云霜,这一切,淮安太后早已安排好了。短时间内你必须回到最好的状态,希望到时候在边疆见面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真正的守和。”

眼睛有光芒,那是一种怀念。我被他说得是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但是我也没有冲昏头脑,他说的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淮安太后,我已故的母后。

“走吧,今天便到此为止,你有任何问题我都会告诉你,因为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了。”他所有的人他只挑选了一个,我看了一眼名单,那个人应该叫做年亦安。我现在一看到安这个字,便觉得没有什么好事。早先一倍的人狡猾得跟狐狸似的,算计都打到我们身上来了。我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这一切计量好的,跟神灵一样。

“那我问你,你这心中埋着的女子是谁,可有心思要将人家娶过门。”我朝着他狡黠一笑,他给我这个问题弄得愣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回答。我想他所爱的女子不是凌云霜,他的心中住着一个不可能的女子,我很好奇像他一样的男子会爱上什么样的女子,只怕他比父亲还要执着,他确实越来越像父亲了。

“如今我算是知道穆依为何留在王城中了。守和,我想你一辈子也看不懂别人的心思。淮南说得对,你们同是石心人,再如何也看不懂别人的心。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没有过多的烦恼。这可能是你成了将星而我只是将星跟班的缘故。”

我朝着他鄙夷地看了一眼,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可从来都不认为一个小跟班和将领同吃同住,没事还能与我呛几句。这跟班养着就跟养了一个太岁在家中一样,你说我能养得起这样的跟班吗?怕是请了一尊佛送不回去吧。”

“我也不同你扯太多,免得要说的说不完。我明日跟你们再走一段,之后我便领着年亦安往边疆去,沿途我会将人挑选完,完成了我这一趟的任务也就结束了。王上交代我的事情我也办完了。你和南歌关岭往南走,到了谯城你找一下南风当铺,出示你的证明,什么都可以,能够证明你是他们的少夫人就可以,到时他们会帮助你寻到凌家。”

这一切我怎么感觉像是一个局,一个设了很大的局,也是耗尽心力编制的圈套,而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说找南风当铺?你不会忘记这南风当铺是他的地方,他从前便是逸云的手下,你认为我能在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呢?”我说的是事实,但凌云木却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这让我觉得自己是误会什么了。

“从前我还只是认为你是知道不愿说出来而已,没想到你却是真的傻。”说这句话之时我们恰好踏进院子,南歌和关岭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到这一句话,一下默契地转过头笑了起来。我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多少主子气派,但这两个人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我想这一切应都是凌云木教的,只有他敢对我这么肆无忌惮,该骂的时候骂,不该骂的时候也要骂!

“他早就背叛了唐太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据他所说应该是在十多岁的时候。但这一切都在他失去记忆后清零。我想他背叛唐太子应该和你有关系,仔细地我也不知道了。”

第三十九章 过往谋划

凌云木说的这一切都让我想起了守安阁下头的那一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按照他说的这一切,淮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那么他将关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夺走是为何?如果以我的想法来推断,淮南必定是知道那里头藏着的东西有害于我,为了保护我,他只能用那种方式来隐瞒。

而这一切都与关家有关,与掌灵之位有关系,一切,都是我母后精心策划的局。

“凌云木,关于关家是事情,我母后告诉你多少?”直觉他知道一切,母后当年从那么多的孩子中将他挑选到我的身旁,那么他一定有着不一样的使命。我想所有的一切他都会知道,我挺失望的,毕竟一个与我从小玩到大的孩子竟是这样的存在。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守和,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我想要躲都躲不过。”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大概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真的,人心总是肉长的,彼此间的承诺总是让人怀念。

“淮安太后将所有需要告知你的话全数告知与我,她只是想让你度过一段平静地日子。我们便从你的婚约开始说起吧。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也是一段精心策划的阴谋。只可惜淮安太后还是没能料到这一切阴差阳错还是成就了一段姻缘了。”我和他都笑了,只是都有些无奈,这一切注定了没有结局,曾经再如何美好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也知道淮安太后是关家的掌灵,关家在外的族人遍布五湖四海,他们从外头带来的信息足够让淮安太后知道世间的传奇家族,这与他们后来将开辟疆土的目的定在安国有很大的关联。后来安国成立之后她便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寻找楚家和凌家。我想后来她的目的都如愿达到了吧。至少我们都被骗了过来了。”

回到房间,我们四人围坐在桌旁,南歌起身为我们都倒了茶,他们两人对于我们在谈论的这件事也十分感兴趣,大约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凌云木也没有阻止他们在旁听,这让我有一中听话本的感觉,只是这个故事发生的离我比较近,让我更加切身体会罢了。

“与此同时淮安太后也一直履行着她掌灵的职责,她并未像关家所说的一样被逐出族谱,在关家她便是绝对的权威,这一点我想你也可以发现。关家掌灵守护着那个秘密,那几乎是维系关家的命脉。每一任掌灵都会去那个地方,也就是守安阁下头的那个密道进行试验,那个密道并非后来才有的,王城坐落在那个地方也不是偶然,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

我想我们第一次到那个密道的时候凌云木还是对我们说了谎,也许误闯是真是的,但从他遇上关冥一群人的时候他便下定决心要探一究竟,当时他心里是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想必他和淮南那个时候便知根知底了,他们在背地里头肯定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沟通才达到现在这个平衡的局面。

我的心被他说得有些凉意,真相着实叫我无法接受。一个又一个谜弥漫在我的身旁,而唯一能够给我完整解答的人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想知道也无从知晓。从前他们不愿我知道,想让我活得平静一些,如今就算我想知道也只能自己去寻求答案了。

“我想安国的建立并非为了这一隅百姓,而是为了那个秘密。而这一切知晓的人大约只是乾安王和淮安太后吧。当初淮安太后将这一切告知与我是曾祈求我,说一定要帮你摆脱命运。什么命运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那条黑线的真相吧,而这一切,应该和掌灵有关系,这些我知道的不多。”

这一些说得很混乱,我想在我母后父王一代一定发生什么事情,这些事促使他们用安国作为赌注,而这一切让他们愿意失去性命也不愿停止,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我想一切都等待我去追寻。

心中隐隐觉得悲伤,但是也是高兴与自豪,我的父王母后,是真正追求自由的人,是真正不屈服命的人。再大的困难都没有使他们放弃对平淡生活的期望,任何艰辛都不能消磨他们厮守的心。

我想我也不该屈服于命,一切都是有转机的,我和他,会有再会的一天,这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生活,我们……

我确实是自私的,避不开一个女子的心思。凌云木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以为一切那么容易乾安王和淮安太后会躲不过吗?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所以才为你打下了这些基础,你看看你现在身边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他们精挑细选的,就连你的父亲王陵也是你母后计划中的一步。为了你,她可是连青梅竹马都背叛了。”

如果我可以反驳这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击,但是我没有办法,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我的身上承接这太大的期望,我究竟该如何才能完成这么多人的夙愿。

“你说了这么多,对于我来说却没有一点用处,这关家的秘密已经在淮南手中,如果我寻到那个秘密一切便会结束的话,淮南也不用费那么多的周折来换得今日这局面。凌云木,我究竟该怎么做这一切才会结束?”我手撑着下巴,心中如何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这得你自己想,我只是一个小跟班,什么都不知道。”他朝我眨了一下眼,气得我伸手拍一下他的头,他笑着躲闪,“王上上次说让近卫队跟着你,我将其中四人留在他的身旁,关冥大约会留在王城,关岭留下来接应一下,守和你和南歌继续往下。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和南歌南下容易隐藏,也不会引人注意,若说防范的话,我想应该是淮南和逸云了。但是就我看来,他们对我并没有下杀机的打算,我们老老实实走下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说淮南失去记忆后重新回到逸云身旁,为什么这样说?”我看着他喝了一口水,自己的手中也抓着茶杯,淮南从那个梦开始的记忆便与我有关,而一切关于我的记忆他都会忘记,南风当铺他没有忘记,这也证明了我当初所讲,这南风当铺是否建立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

“知道他身旁的那个人吗?盛子墨。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那三年中,闯进守安阁最多的人就是她,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你应该知道淮南的性格,他没有杀她可见这个人对他确实与众不同,要知道他可是连救命恩人被杀都不眨眼的人。”

“你这么说是要警示我她是个强悍的情敌吗?凌云木你可真行,都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不忘挖苦我。你是不是非要让我调教你一下你才会懂事吗?”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他讪讪地笑了几下,关岭挑着眉看了他一眼,真是不知道他们的兄弟情谊是如何打下的。

“你还不算傻,不过这个女子可还不能小看。阴险的很,我估摸着四年前你受伤便是她设计的,这样的人耍起狠来可一点都不温柔,比得上她娇嗔的功夫了。说起来今日怎么没看到她,我记得她可是要紧跟她的石辛哥哥的,这会看丢了可让她好找一顿了。”

我瞧着他语带讽刺,真是少见。我想我昏迷三年确实错过许多好事了。这凌云木对女子一向都是假斯文一同,如今却见他冷嘲热讽的,倒显得这女子有几分特别了。

“凌云木,该不会……”我神秘兮兮地朝他靠了过去,他奇怪地看着我靠过去,不自觉地将椅子挪后几分。“该不会你心底里头那个不可能的女子便是她吧。”

他松了一口气,一副一神经病的模样。我瞧着他这个样子怕是真的会在意的。便冷着脸,“若是那样的女子我不会同意的,凌云木,你喜欢谁我不会去束缚你,但是你眼睛给我放雪亮些,该喜欢的,不该喜欢的给我记在心中!”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罗嗦,现在我这个样子哪有时间去顾及那些儿女私情,况且你认为我真的会那么没眼光吗?喜欢上你也不会喜欢上那心地不正的女子。”他站起身来,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先回去了,晚膳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我现在要去过我的公子生活了!”

我看着他笑嘻嘻离开的模样,心里没有来多了一份担忧,我确实没有资格操心他的婚姻大事,但看着他这一副模样,我还真是担忧谁能收得了这个吊儿郎当的浪子?这凌云霜也不知为何会看上他,非要与他成婚,就他的模样,成婚后还不得让人家姑娘守一辈子活寡,这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守和。”夜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南歌忽然喊了我,我好奇地回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其实在关岭那里听说了一些四年前的事。据说四年前凌将军因为战事告急回了一趟边疆,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驸马和盛子墨抱在一起。当时你已经和驸马成婚了。凌将军因为这件事曾和王上及驸马闹了很久一段时间。”

第四十章 情敌见面

我没有搭话,手中抓着那两套暗红色的衣服心中确实没有多少波澜。怎么说呢,这件事过去太久,再往回去探究没什么意义,再者来说,淮南的心思我是猜不了,若是我懂他的心,这一切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无论这件事是谁的过错,过去的便也过去了,现如今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一些了。

“南歌,我说这关岭怎么什么事都与你说,他可不曾对我这个主子这么坦白,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脸上肯定带着意味深长地笑,我朝她靠近,她红着脸躲我,我笑得更欢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平常便是如此,不与你说只是因为你是主子,你是容不下我们的,这大概就是你当主子必定会错过的吧。和你想得不同,近来我们说话越来越少,仅限于任务的交流,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有些懊恼,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在我看来,他们两个之间的那种感觉很微妙,大约这是正常男女相爱都会有的吧。

“这个我不知道,这得你自己去想。”我笑着,招呼她赶紧收拾完睡下。她听后点点头,也加快手中的脚步。

照凌云木的说法,明日我们便会与关岭分别,而我们会在这个城与下一个城的交界处与凌云木分别,感觉自己总是在与别人的告别中,与这个人相别,与那个人相别。

“明日便和关岭分别了,你与他道别了吗?”将一切打包好之后我突然想起这件事,便开口询问她,她有些茫然地朝我摇摇头,我轻叹了一声。这两个人还真是让人烦恼,对于感情的事,难道是我比别人开窍先些还是他们两个都太过懵懂。明明都确定自己的心,但谁也不肯朝对方迈向一步,我还真是担心就他们这么下去这段感情真会不了了之。

“去与他道别一下吧。南歌,学着按照你的心来走,不要任何事都压抑自己,这样做对你们都没有好处。”听我这话她犹豫着,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我阻止她亲自过去开门,没有意外地碰上了关岭。“这是……”我觉得逗他们两个还真是有趣,这两个别扭的人在感情这方面已是注定跌跌撞撞,只期望他们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公主,我……”他涨红了脸,我不言,也不说任何一句话,便是看着他越来越拘束,他看我似笑非笑地脸便知道我是故意的,一下子又气又恼。我心里憋着笑,脸上却不懂声色。“我找南歌。”声音跟蚊子一样大小,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还不忘跟他说我听不到,他见我有意抓弄他,一时间脸红到脖子根去了。“我找南歌!”

这会声音是够大了,将里头那个发呆的女子都给引出来了,我看着他们彼此的脸都是红红的,退回一步将南歌推了出门,而后坚定地关上了门。虽说觉得他们还不到表白心迹的地步,但我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迈出那一步,毕竟人生苦短,能够遇上彼此相爱的人真的不容易。从前我那么努力的想要求得一个安宁,却得了这么一个残破的结局,如今一切算是毁了,便也是这般了吧。

都走了,便只剩我一个了。我回到床上,一个人发着呆。我和凌云木不一样,我们的分开太过寻常,像关岭和南歌这一种正式的告别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负担。没有告别便会再见,我们都不希望有一天会给彼此来一个认认真真的告别,那个时候大概会是生离死别的那种吧。所以我宁愿没有那一天。

从包袱里头拿出那个盒子,这一个雕着缠枝花纹的锦盒放着淮南留在我这里的一切,包括他遗失的记忆。我们曾经约定过,会有一个孩子,如今想来怕是不可能了,自己这个样子也不知有多少日子了。关于掌灵这个神秘的职位,我想一定隐藏着什么。关家掌灵不可动情,大约跟后代有关系,可能之前的掌灵是可以婚嫁的,但是这种病大概会一直沿袭下来。这种病应该是挑选掌灵的一种方式。

到底这种病有什么破解的方法,是那个藏在密道中的秘密吗?但是淮南没有理由要隐藏那个秘密,他一心只为我,所以那个秘密应该对我不利,那么这一切只能在关家的传承找。现在这一切要查还真是难如登天!

“真是的,究竟要从哪里找起!”我趴到在床上,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分析能力,也难怪凌云木要让我到凌云霜那里系统学习军事阵法,他大概看出我先前在战场上杀敌有着杀敌七分损己三成的习惯,我在战场上靠的是激起将士的斗志,以勇敌军。而凌云木在我身旁为我出谋划策,上战场也会时刻掩护我,我之前的成就都是靠他在我身后支撑着的。

“呵呵!”我听到屋顶传来嬉笑声,不一会窗口边出现一个女子,盛子墨。这个女子跟我真的很像,但她身上的气质却与我差得太多。我是山野莽夫,她是芊芊女子,只是我活得自在,而她看起来并不轻松。

“这便是被石辛玩弄的女子,真是可笑。你不过是个代替品,却妄想自己是天仙,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抓住他的心吗?”她的嘴角挂着嘲弄的笑,跃进窗口在窗口处留下一滩水渍。我实在觉得好笑,如果一个女子过得幸福是不会这样寻上门挑衅的,她出现便只能说明她在淮南身上讨不着好。

说道替代品,我想她才是真正的替代品吧,这么多年了,我想应该算得上青梅竹马了,一个人若是不爱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结果,一切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更受伤害罢了。

“不知姑娘深夜造访是为何?”我坐到椅子上,随手摆弄着淮南留在我这的手镯和簪子,不经意间还将南风当铺的印章给掉在地上,慢悠悠地弯腰捡起,起来时如愿看到她强忍着怒气的双眼。不管如何,既然她敢找上门来,我自然不会手软。我从不说自己是多么贤淑,该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让给别人,而对于插足我和淮南的人我也饶恕不了,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小女子自然没有什么宽宏大量。

“你这个贱人!”她走到我身旁,一巴掌就想往我脸上扇,我自然不会任由别人宰割,这一反抗我倒发觉这女子武功不低,只是现在气急攻心,用了蛮力罢了。我反手将她的手甩开,看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实在的,这个时候心中像出了一口浊气,大约我还是在意这个女子的存在的吧!

“姑娘这话怕是说错了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他是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进门的,我们也是拜过天地拜过高堂的正经夫妻,我这都没说你来拐走我的夫君,你这倒是找上门来了!”我将东西一件一件收起,说出这话的时候腰板挺得特别直,从我知道他心中的人是我之后,我便下定决心承担这一切,任何时候他都有权利离开我,我不会阻止,但是我要看见他幸福,而不是跟这种女子牵扯不清!

她被我气急了自是动起手来,这个时候我发觉她也是擅长使短刀的人,一把匕首成了她手中的利器,我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抵挡的武器,心一狠,赤手空拳便和她搏斗起来,这会我可后悔当时让这府衙的长官为我准备这一间偏僻的房间,现在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幸亏当初和淮南闲暇之时切磋了许多,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徒手搏斗的技能。我总在想,他其实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他可能早就料到现在可能发生的一切,所以便在一切可能的场合下将他所知的交给我,如今在离开他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学会了许多。

一个下腰躲过她的近身攻击,我反身一跃将她手中的短刀踢掉,起身之时又在她的脖子处补了一记手刀,她节节败退。心中不敢有一点松懈,如今我可是学习到趁胜追击的重要性,用脚将掉在地上的短刀勾起,反手握住,我快步上前,对准她的脖子想要痛下杀手,这个时候窗外又跃进一个人,我只看到一抹暗红残影,接着手被一道强劲的力握住,我对上他的眼,浅棕色的眼不带一丝波澜。

他稍微用力,我的手察觉到痛便松了,短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没有时间发愣,趁着这个时机准备对他进行攻击,他的短刀没有出鞘,只是用刀鞘戳像我的肩,我闷哼一声,心中满是苦涩。咬紧牙根继续向他攻击,我知道他习惯性向右攻击,他自己大约没有发现,但是我不敢轻易破解这个弱点,深怕他起疑,所以还是依照自己的方法向他攻击,矮身向前,在他面前我向右转身越过他朝惊吓在地的盛子墨出手。

我知道自己不会得手,只是没有想到他竟是朝着我的背拍了一掌,郁气上升,一口淤血从嘴边流下,不是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了吗?

到底心中有情,哪怕知道了一切真相还是会难过的吧!

第四十一章 无言伤害

“石辛哥哥,我这里疼!”我跌坐在地上,看着淮南想盛子墨走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的这一句撒娇话更是戳痛我的心了。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骗局,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这一切,我都应该承受!

他将她抱起身,从窗口跃下之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暗暗咬牙,该要来的,都会来的!

将长剑找出,很长时间我都认为自己不会再用上这长剑和匕首了,至少不会用这长剑对上他了,但是如今我还是得面对这个现实,原来伤害自己所爱的人是那么艰难,当初他应该也是抱着与我一样的心情转身离开的吧。我我没有办法,一切只能遵照原先的规则行走,我不知道自己若是破坏了他当初设好的局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我想再一个轮回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我便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了。

淮南,相信我,这一切我可以解决的,我会成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就像当初对你所说的那样,我可以成为站在你身边的人。

从窗台跃出,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坚信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我努力,便可以循着父王母后苦心为我铺垫好的道路行走,走出我们的新天地来。

“将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那个东西不属于你!”空旷的河边,雪冰封了河,但是我可以听到冰下水缓慢流淌的声音。我敛下眉,记忆中许多事都发生在河边,甚至连梦都是河,看来河确实是我们的宿命,其实梦中那个女子挺幸福的,至少她可以一辈子看着她所爱的男子,那样度过一生比我们互相折磨,苦苦挣扎好上许多。

我抽出长剑,战斗是不可避免的。梦中狐狸曾与狼有过多次的殊死搏斗,如今我们也是,为了同一个宿命努力地活着,只能以对抗彼此来获取力量。

“那块石头是盛子墨给你寻回来的吧,所以你才会认为她是你要寻找的人吧?”我轻声开口,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述说。这一切已经了然。那块红色石头对淮南很重要,甚至算得上是本命。虽说这样将有些荒唐,但从逸云可以用那块石头来控制淮南来看,这样猜想并不过分。我想这一切和楚家在二十年前被灭族有些关系,这楚家多是鬼才,我想当初那歹人是看中了淮南鬼才的潜质,这一切也只能怪淮南太过出众,树大招风,楚家被灭也是必然的。

至于盛子墨,两种可能性。第一,她便是当年灭楚家的人,应该说是后人;第二种,她是无意间得到这块石头的,顺便一次来卖人情。我觉得前者可能性比较高,原因无他,这女子与逸云并非同伙,这一点可以从逸云那日所说的话推出来。这逸云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淮南已经背叛了他夜背叛了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女子倒是极富心!

“我与你实话实说吧,那东西现在不在我的身上,你可能不知道,你身旁的那个娇俏女子才是握有你命脉的人。在街上出现的那一幕全都是她的计划。石辛是吧,我觉得你应该去查一下那个女子的身份,也许对你有帮助。至于你到底听不听,与我无关,反正我没有损失什么!”心底其实有些害怕,自己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这一下子我却要面对他的质疑,一想到自己已经与他无关,心中便会痛上一分,脸上的笑便会加深一分。

“石辛哥哥,这个女人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呢!石辛哥哥,你是最了解子墨的,子墨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不顾你的感受去做这样的事情!她一定是妒忌你在乎我,所以才会这样子做,石辛哥哥,你千万别被她骗了。”楚楚可怜,是个男子都会心软,我看着也是冷笑不已!

“我相信你。”我宁愿他给我一刀也不愿听到这一句话,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倒塌了。心中那股坚定的信念在他的一句话中便荡然无存,自己在乎的这一切算是什么!

“你……”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任何话语都没有意义。我后退一步,如今这个场面我怕是要面对这两人了,该来的终究躲不开。

左手将袖中的匕首抽出,紧握在手上,长剑出鞘,一切都是在警备着。

如愿地,却也是心碎地看着他将长柄弯刀抽出,盛子墨想要帮助他,他挡着她,就像他当初将我挡在身后一样。我看着盛子墨退到河边,嘴角的冷笑更是深入嘴角。

“你打不过我。”刀尖朝地,他缓慢地向我走来,优雅得如同贵公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不复那时的柔情。我在他靠近之时笑了,既然是命,我也摆脱不了,既是如此便是如此好了。“你注定会死在我的手中,我不喜欢你,但你让我好奇。就让这好奇存在心中好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逃我是逃不掉的,但是如今我还真不愿意死在他手上。该如何才能将时间拖延到凌云木来救我呢?今日我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他会怎么做与我无关,我只要将我认为有必要的事做完,对于结果,我没有强求的必要。

我记得他当初说过,我不适合当先锋,那个时候他告诉我要当使者,更要学会偷袭的技巧,偷袭他便算了,他是始祖,我一点胜算都没有。但是后头那个娇滴滴的女子便不同了,只要有了她,撑到凌云木救援应该没有问题。

双手持刀,利用自己的优势,下腰向前抵达他的身旁,长剑主攻,匕首辅助攻击以及防守,我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逼得他认真对待。我们都是双手用刀之人,而我的大部分灵巧的攻击都是从他身上学得并有所改进的,抬眼间见到他眼中闪过赞赏的光。

这还不够,如果要达到我的目的这还不够。灵巧的变化是我的特长,跑到他身前之时我丢掉手中的长剑,换做右手拿匕首,我见他眼中闪过诧异,他大概忘记这一招是他教与我用来对付他的吧。闪到他的右边,他迅速防备,条件反射地往下抵挡,我一跃上前,踩着他的肩膀朝着他的脖颈反手给了他一击。

没有时间去查看他的伤势,也不在意他的反应。淮南说过他对于自己的右边反应会慢一些,而脖子的后面便是他的弱点。我从未攻击他的弱点,他也不曾与我讲过有什么后果,如今算得上是急病乱投医了。

“石辛哥哥!”面前的女子焦急的喊道,我迅速向她攻去,对于突如其来的攻击她一下乱了方寸,没两下我便挟持了她,回头却看见淮南倒在地上,强挣扎着起身。

他抬起头的瞬间我看到他鼻下挂着粘稠的血,这……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我猜想过会发生什么,像是晕倒还是受伤之类的,而如今他却是给我流鼻血了!这人的体质究竟与常人有多大的差别!

“石辛哥哥,救救子墨!”我的匕首挂在她的脖间,她穿的这么多,我还担心自己是否有办法伤到她,这人竟然利用起我来了,果真是越美丽的女子越阴狠,要是那日我也成为阴狠的女子,是不是也会变得貌美些呢?

“盛姑娘,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利用他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低声与她说着话,看着淮南紧盯着我,他的眼已经成了赤红,我自己也是害怕,究竟能不能从他手中逃脱我还真没把握,不过看他对于我手中之人的紧张,想必有她在手我也不会有事。这个凌云木,关键时刻怎么那么不靠谱!“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不管,如果你想利用他达到什么阴谋的话,你还是算了吧。总有一天你们那肮脏的阴谋会被他识破,到时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今天你会死在你所爱的人手中。我想九泉之下你是不会瞑目的吧。”我真是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用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这人才是天生得戏子,瞒得过任何人。“啊!石辛哥哥!救我!”说着这泪水都掉了下来,我只觉得可笑,也是觉得可悲!

淮南朝着我一步一步逼近,鼻上的血早就在他起身之时擦干。我突然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下重点手,这会子凌云木可真是靠不住!

我拉着盛子墨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又惊呼一声,我这才发现她这会是真的害怕了,脚下传来冰裂的脆响,我们已经走到了河中央冰面最薄弱的地方了,我站着不敢动弹,深怕一个动作我便会陷入河中。这事对我实在不利,我若是掉下去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你想与我同归于尽吗?石辛哥哥,救救子墨!”她挣扎了一下,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子的嫉妒心和算计心果真是可怕,这个时候还想着除掉我这个碍眼的人。

她的计谋算是得逞了,河面的冰彻底破碎,我们双双跌入河中,刺骨的冰水一下将我的所有感官封锁,隐约感觉到盛子墨将我手中的匕首躲过,我竭尽全力想要反抗,在冰冷的河水中与她挣扎起来。伴随着两声水声,感觉自己被温暖的身体包围起来。

第四十二章 将军守护

而后自己被拖上河岸,身后的人紧紧地抱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不安的心跳声。睁开双眼却见到淮南抱着昏迷的盛子墨,看着我的眼不带一丝情绪。一时间竟是无法抑制的悲伤。身子颤抖着,心也在不断地颤抖着。

都是一样的冰冷。冰水从湿了的发梢滑落,沿着脸颊,满脸都是湿的。看着他的眼光,我已是竭力保持平静,只是连自己都觉得勉强。

“守和,我带你回家。”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伤,凌云木的声音竟带着些许哽咽。我点点头,他将地上外裳披在我的身上,将我横抱起来,我将头埋在他的身前,不可抑制地落下泪水。

一路上我们彼此都没有出声,衣服浸了水,加这雪不断地落,感觉自己都快结冰了。凌云木身上传来暖暖的温度,我感知他身上的温度,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有温度便是有什么,有生命一切就会有希望。

这一切自己都不要去在乎,我对自己说,他的选择自己要尊重,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彼此选择的结果。再多的苦难也都要承受着,等到有一天雪化了,春天便来了。

只是这冬天有些长,雪一直在落。

感受到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击打着我的心,外裳盖住我的脸,心中压抑着所有的悲伤。读不懂他为何会对盛子墨有着那样的信任,这一种信任,他之前是否也给过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探究这样一个答案,一切都是那么迷茫,我不敢去寻一个答案。

“守和!”大概是进了院子,我听到南歌焦急的呼唤声,接着便是两道脚步声。我抬起眼,感觉到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接着又听到南歌松一口气的声音。我不想露出我的脸,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没有发烧,但最好去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澡,关岭去烧水,我到厨房煮些姜汤。将军送她回去后也赶紧回去换身衣服,你现在已经发烧了。”南歌的手依旧覆在我的额间。而我惊讶于凌云木的发烧。

我以为他是铁打的身子,没想到像他这么强壮的人竟比我还不堪,就这样发起烧来了。他嗯了一声,接着感觉他腾出一只手推开门,我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摸着黑点了蜡烛。

“守和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我茫然地看着他。“南歌,南歌你快进来!”他往门口跑去,我分明看到他扶着门的手在颤抖。

一丝温热滑过嘴边,月白的衣裙染上了妖艳的红。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梳妆台前,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嘴角和鼻下,怎么会这样?我抬头看了一眼凌云木的胸前,一抹暗红的血渍潜藏在他黑色的衣襟上,冷冷地嘲笑我的无知!

我跌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南歌和关岭闻声赶了进来,见到我时不约而同露出惊讶地神色。短暂的呆愣过后南歌走过来按住了我的脉搏。我看着她紧皱着眉头便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但是究竟是为什么?

“将军,这一次让穆依留在王城还真是个错。您将他招回来吧,守和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你换一身衣服去煮姜汤吧,关岭将我的针盒寻出来。”在这种时候大约也只有医者最为冷静了。关岭将针盒交到南歌手中后,南歌又吩咐道:“去煮些热水让他们两个可以梳洗一下。这里就给我便可以了。”

南歌继续按着我的脉,我抬头看了一眼凌云木,他的眼中也不知有什么情绪,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而后转身与关岭一同出去。

“思虑过度。守和,你这次出去可又是见他了?”南歌抬起眼对上我,我点点头。她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寻出手帕为我搽脸。“你这又是何苦呢?他如今已经忘记一切了,你再与他见面只会让你更加痛苦,守和,听我一句,不要再执迷这一段尘缘了,忘记这一切好吗?”

我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发着呆。南歌见我不答话,只静静为我搽脸,而后又将我扶到床上,撩开我的衣袖,打开针盒,抽出几根针在我手上扎了几针。我没有任何感觉,片刻过后才觉得血脉有暖暖的发热感。

她安静地呆在床头看着我,过会之后她又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没有接,此刻的敲门声恰好解了我的围,我看着南歌拔掉我手中的针,又紧接着开了门。关岭和凌云木提着水往旁边走去,南歌起身为我寻了一套衣裙,递到我手中。我看着凌云木安静地注视着我,着实有些不习惯,记忆中他从未如此沉闷过。

他看了我一阵便被南歌推了出门,“你先换一身衣服,等一下唤我一声。”南歌嘱咐着,我点点头,起身往里头走去。身后响起了关门的声音。

褪下身上的衣服,我将整个人都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温了身却暖不了心。

我知道南歌只是在安慰凌云木,可谁都知道,将穆依召回来意味着什么。我抬起右手,潜藏在血脉中如同褐色朱砂痣一般的情缘。一切,又是一个轮回吗?

低下头,将整个人的身子都沉入温热的水中,妄图驱赶心中的茫然。我做错了吗?

终归是我害了他,他用十年的寿命换得我们如今的安宁,我的出现却又将他带到危险的边缘。我已经没有勇气忘记所有,我只想守着我们之间的回忆度过我的余生。明明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却在不知不觉中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罢了,如今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余下的便让他自己去面对。那个盛子墨,在他身边,究竟埋藏着什么目的,是否真的用了一颗真心来待他。

我不知道,我也无能为力。

从水中出来,我呆呆地坐着,一丝温热从嘴角滑落,和着身上的水珠滑入水中,散成墨丝一般的花。倒影中的女子脸色憔悴,嘴角挂着自嘲地笑。这真的是我吗?何时变得如此颓废了。

不再多想,执起旁边的毛巾将身上擦洗干净起身。

我没有穿那套白色的裙服,如今时间已经到到了,到了该将一切承担起来的时候了。

我穿着里衣找出那两套暗红衣裙中的一件换上。黑线绣出缠绕的缠枝花,纠缠着绵延至黑色的腰带前,懒懒地垂在那里,想无力攀爬的藤蔓,也像极了这不会消融的雪。

拍拍脸颊让自己显得精神些后我便开了门,意料中看到他们惊异的眼光,却没有料到凌云木满是阴霾的眼。我低下眉转身回房,凌云木紧跟在后,扯住了我的肩膀。我抬起眼,无法描绘他眼中的神情。

也许是心疼,也许得难过,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怜悯。也许……这一切都交织在他的眼中,揉成了如今的他。

他将手中的姜汤递给我,我仰头一口便喝干了,他接过我手中的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我转身想要回去休息,他却一把拉住了我,宽厚的大手紧抓着我的手臂。

“我求你了守和,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将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你的心中只有他,你永远也不会去照顾我们的感情,守和,你想过吗?没有你,汉月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应话,只低着头,不是自己心中没有想法,而是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连开口都不愿意了。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将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摧毁,大约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只是如今,我真的不愿再面对他们的希望。我害怕自己承受不了你们的希望,害怕自己没有明天。

“守和,守和你看看我好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南歌和关岭背过身,我想是我让他们难过了。这一切……若是没有这一切,一切又会变得怎样呢?

我依他所言抬起了头,看着他涨红了眼,几乎到了崩溃的边沿。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让这么多人悲伤难过,怎么会为了淮南将身边的所有人都抛却了呢?

“我……”凌云木将我搂入怀中,双臂收紧,带着一种绝望,这种绝望是我带给他的,是我让这个一直无所谓的男子害怕了。“我不允许你再想着他了,你的眼中你的心中都可以没有我,但是不可以没有你自己!守和,我从不奢求你会留在我的身旁,但是我不愿你这样子远离我的生命,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我的心颤抖着,一直以来我都将凌云木视为我最重要的人,但是从来都是他在保护我,守护我。我将他视为亲人,但他却从来都扮演着守护者得身份,而汉月,我一直要求自己来守护他,为何处于同样位置的两人,我一直要让他操心呢?

是一直以来的依赖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必然的,这个本不该为我付出这么多的男子,将他生命的一切都交到我的手中,我却认为这是必然的,究竟自己是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将手环上他的腰,这一切,不该让你为我承担。

第四十三章 将军的心

轻拍他的背,像小时候我难过时他安慰我一般,如今的我们也像两个无助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结局在那里,却不知该如何达到属于自己的彼岸。小时候我迷茫,凌云木会告诉我,长大了,一切便都解决了。

那如今呢?我还有另一个长大的机会吗?我想我等不到自我解脱的那一刻了。

“凌云木,从来我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今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如今我也没有牵挂了吧……”已经没有了……吧……

与淮南的牵绊不可断绝,凌云木很早便说过了,只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绝路,走到没有他的地方。是梦,也该醒了吧。

拥着我的手渐渐地放松下来了。只是更大的悲伤在我们之间弥漫着,我知道那一种感觉叫做不确定。他不相信我,我知道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我可以放得下,就像我以为自己放得下,但一遇上他一切便又重头。这是生生世世的命运,就像那梦中女子所说,千万年也不能让这一段尘缘消逝。

“记得我给你的第一个誓言吗?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忘记这一切。我会好好活着,绝对会让我们的誓言实现的。”我握住他的手腕,黄沙飞扬的誓言让我有种落泪的冲动。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都不要背负这样的命运。

“这是你说的,在那个誓言没有实现的之前,苦也给我笑着活下去。”我嗯了一声,忽略他声音中的哽咽。

“若是如此,将军回去梳洗一下好吗?免得明日起来要赖你今晚说的是胡话了。我们可听得真切,你可赖不掉的。”南歌将凌云木拉开,又探了一下他的额,我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去换衣服,这家伙,总是这样!

“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假,今晚这话我们三人可听得清清楚楚,说的是什么你该知道,要是明日起赖给发烧可就不好了。”我靠在南歌肩上,嬉笑着看着凌云木麦色的脸上出现一丝红晕,这会老脸都挂不住了。

“我……”他指着我,又指了他自己,“你……”我觉得他这会是真的累了,便让关岭将他送回去,南歌想了一下,最终没有跟上去。

“将军与您的誓言,是不是关于归隐的事的?”南歌将门关上之后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她才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点点头,她的眼中有些黯淡。“是不是每一个君主都渴望安宁的生活,每一个有着安宁生活的人都渴望有一番事业?”

这话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想了许久,摇摇头。又寻出那个精致的锦盒,这里头,装着我和淮南所有的回忆和承诺。我将手中的红手帕解下,一并放入里头。

“人心是这个世间最难预料的事。小时候在母后身旁我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待在父王身旁,因为他太忙了,陪着我的时间很少。母后将我送到军营之时,我希望自己可以回到王城,后来便不再渴望了,我的父亲死后,我希望自己能够再见见他,只是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了。当上将帅后,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守护安国,守护我的哥哥,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做到。”

将盒子放在床边,细细地抚摸着上头的纹路,有些事注定了便是注定了,再强求也没有结果,便如此好了。

“在我父亲过世之时我和凌云木便守在他的身旁。我们两人便静静地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浅了,到最后连我握着的手都变得冰冷。那时候凌云木便和我说,要带我离开这个纷乱的地方,到没有悲伤没有难过的地方。那个时候我说,没有安国我便与他离开。”

突然想起还有梳妆台前的发带,从此以后,我只能一个人挽发,一个人梳妆。没有关系,一个人便可以了。

打开锦盒,将发带放进去。捧着锦盒,看了最后一眼。

“这个便丢了吧,记得放入河中,让这东西回到它来的地方。”我将锦盒交给南歌,南歌看我的眼神有些心疼。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关系,这些东西并不意味什么,如果将东西丢掉便可以忘记一切的话,那这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痴儿了。如今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留着这些东西罢了。要忘记一件事,到不如不去在意这件事。”

忘不掉便让所有的情结成心头的朱砂,化作结痂的伤痕。念着,总不会痛着。

“不知该说你清醒还是说你痴,为何你的想法总是与别人不一样。究竟你是放开了还是念得更深了。我没有太多的奢望,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就好了。守和,想太多总是不好的。”她拍拍我的肩膀,我笑着掀开被子躲了进去,她摇摇头,帮我把被子整理好,又摸了我的额头确认无碍之后才转身离开。

“南歌,不要步我们的后尘。有些事情,是不需要隐瞒的,两个人总是可以面对的。”我闷在被子里,只露出眼来,我看着她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或是回答我。半响,她嗯了一声推门而出。

我知道南歌在欺骗我,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关家掌灵不被允许嫁娶一定有着特别的缘故,就比如说现在的我们。我和汉月都有着同样的症状,我们都是关家掌灵的后代,掌灵向来都是族长的孩子担任,而族长之位是由掌灵挑选的,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原因逼迫他们这样做。

我想我和汉月本身便带着某种病,只是情绪的变动加剧了这种病的发作,这一切,南歌不一定知道,但她肯定意识到这种病的严重性,所以她主张瞒着我召回穆依。

不知不觉我还是受着他们的照顾。关于我们身世的一切,那个秘密是一切的关键。一切,只有等到所有真相浮出水面才知道。我只希望,到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可能是真的疲倦了,躺在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睡梦中我总隐隐闻到淮南身上的檀香味,心中的眷念像蚕丝一样将我的心结成一个厚厚的茧,孕育着所有的悲伤。

我以为我做着梦,但却又觉得自己睡得不安稳。夜间大约是南歌回来覆上我的额,温暖的感觉,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那在我身旁的人便是淮南。但是我知道不是,那种感觉不一样,那种叹息声也不一样。我久久地想着,最终确定是凌云木。

我挣扎着想要睁眼,但是眼睛却是睁不开。我想要告诉他回去休息,他生病了。但是我也开不了口,我困在自己的梦中,听着他的叹息。他大约也是担心吧,我总是让他担心。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是不是凌云木喜欢的那个女子,但想想还是觉得不可能,大约我在他心中是唯一的亲人,就算没有血脉我们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那一种情感让他长成了想父亲一样的人。但是与父亲想必,他给我的感觉却多了些什么。

“守和……”我听到他轻轻地唤着我,强睁开眼,朦胧中我看到他些许惶恐的眼。“睡吧,我在呢。”

“嗯。”我转了一个身,实在困得厉害,也没有多想什么,我想我应该还是在梦中,只是为何梦见的确实凌云木呢?檀香味仍旧轻轻飘荡在我的鼻尖,那种刻入骨血的味道藏在穆依交给我的平安锁里头,也是我每日安眠的缘故。

只是夜间做的这个梦有些奇怪,我从未梦见过凌云木,不知为何觉得在一瞬间淮南和凌云木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成了我最不敢靠近的人。

次日起来我问南歌说昨夜凌云木是否有到房间来,她茫然摇摇头,解释她昨夜去河边很晚才回来。我点了点头,那个东西,终究还是从我的生命消失了。只是那个人,何时才会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呢?

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吧。

“怎么了?昨夜睡得不好吗?”我洗漱完之后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用手撑着桌子,将头抵在手上,南歌为我倒了杯水,关心地向我询问着,我摇摇头,却是轻叹一口气。她有些无奈地笑着,我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一口。“守和这是在关心凌将军吗?”

我瞧着她笑着的脸,摇摇头。“我在想他是没错,只是关心却少了那么一点。我只是在想,我们这一次怕是要耽搁些许时间了,这些日子我们该如何打发好呢?这一次我们等穆依来之后再出发吧。已经传书给他了吗?”

“嗯,不过这几日雪大,该要耽搁六日吧,幸亏这里离王城不是很远,如实我们再走远点那可就难办了。”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倒是好奇这样的天气,那些信鸽居然还可以飞,要是在半途中不小心给打猎的人捡走了,那我们岂不是等上一辈子吗?

我将这个疑惑说与南歌听,她一听笑了出来。

“放心吧,这一次是关岭亲自回去,事情太多,他回去也好将近卫队安排好。守和,其实他这次回去,是去报丧的。”

第四十四章 将军受伤

“报丧的啊……”我敛下眉,心中不知究竟作何感受,大约每些都有吧。这么多年来,我扮演的两个角色都不是自己,如今一切都画上了句话,但是自己却又被迫走上另一段人生。我甚至在想,现如今我所要面对,所要做的一切,是否是自己想要做的,是否,如今的一切是我想要的。

我不知道,我想这一切也没有人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是我想最终的尽头有我想要的一切。最平静地一切,最安定的生活。但是,没有他,我想没有他吧。

我将我们逼到了绝路,这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哪怕如今命途又一次轮回,我想他已是最不可触碰的美好,他的一切,都只能存在回忆吧。

“不要多想!”南歌突然站起身来喝了我一句,我吓了一跳回了神,见她急忙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我,我一下便清楚了。

双手不自觉地触上嘴角,却发现自己是流了鼻血。粘稠的液体,不可避免的命。“这一切都没有到尽头,我不知道你为何总是想那么多。守和,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是不能避过的,福祸终是有头的,为何你总要强求自己,这样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应话,将鼻下的血擦干。又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也许是自己的沉默让她些许惶恐。

“守和,我……”她有些不知所措,喊了我一句过后竟是单膝跪了下去了。“公主,我只是担心……”

“我没有怪你,我自己还是清楚的。我只是在想,关岭是否瞧见过你这模样,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我笑着将她扶起,她一下便松了一口气。“要跪的话等到你和关岭成亲之时再跪吧,到时你若是要赖我也不肯!”

抬起头,涨红了脸,大约是自己知道自己的模样,一会她便把头埋在胸前。这便是寻常人娇羞的模样,想想我和淮南,怎么感觉我么从一开始便已过了害羞的时段,究竟当时的我们是如何的呢!

“当初瞧见你之时可不是现在这模样,你说说,要怎样做才能让我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呢?这会我可抓住你的把柄了,你可要好好待我,不然我便与他说去!”

“你……”南歌红着脸抬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也是不知你是如此爱玩之人当初我也是给你骗了,要知道你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跟着你了。”

我笑着,“去看看凌云木吧。”说着我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趔趄。脑袋一阵恍惚,我赶紧扶住桌子,南歌见此也赶紧过来扶着我。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事。

竟是如此脆弱!心中叹了一句,强打起精神,往外走去。

说来凌云木和我住的地方离得确实远了些。当初我要了这里最偏僻的地方,而凌云木却是住到了主人家的隔壁去了。不用想也知道他爱玩的心思。到底他是看不下这种腐败的官员食着百姓的粮食,享受如此安逸的生活却不付出什么,这是他不允许的。

来到前院,来往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想我们大概是被当成随从的姬妾了吧,看来凌云木在这些人眼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这里心中竟是有些许的快感。

敲了门却是没有人应门,我推门,见着他还睡着。我想他大概病的厉害吧。

想来南歌待人还是有区别的。记得当初汉月生病之时她可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到了凌云木这里,连关岭都给支走了,看上去凌云木还真是有些可怜了!

“这些都是他自己要求的!”大约是瞧见我的心思了,南歌有些无辜的面向我,“昨夜间我也提起照看他,您可能不知道,除了你,他谁也不亲近,就连关岭靠近他也不可以。他如此坚决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我笑了笑,往里头走去,坐到床沿,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十分滚烫,又将他的手抽出,递给南歌,南歌诊过脉之后皱着眉,“怎么烧得这样严重,看一下他身上是否有伤口?”

我依她所言,打开被子,见他腹部有着些许血迹,仔细一看便可见他里衣下方的白色绷带。

“伤口处理不好发炎,守和先将他的绷带拆掉,我去拿东西。”南歌吩咐着,我点点头,解开他的里衣,麦色的皮肤上有着岁月的痕迹,那些无法消逝的伤痕刻着他的一生。

伤口深及几寸,我想他并非伤口处理不好,而是到了极限昏了过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伤口?南歌走进来后发出了和我同样的疑问。“昨夜混乱,我也没有去注意这些,难道说他是出去找你时留下这伤口的?”

“昨天晚上和盛子墨掉进河中之时她夺走了我手中的匕首,我是与她在挣扎中被救起的,大约是那个时候……”我回忆着,却又不自觉否定这个答案。“这伤口太深,若是他是在那时受伤的,我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昨夜梦见的都是真的?”

昨夜间的一切都是真的,凌云木在半夜中回到我的房间,那么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守和!”南歌厉声打断我,我抬起头讪讪地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冰水,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南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我确实容易想多,“你便是如此,也亏得有凌将军在你身边,我想他一定很在乎你。”

我将毛巾丢进冰水中,冰冷的水让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拧干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他竟也会病成如此模样,淮南真的对每个人都不会留情。他不相信我,所以他回到我的房间,这是他的本事,我们不就是如此认识的吗?

凌云木定是发现了他才落到这个下场,我不知该如何想,想多了也是想多了吧。这一切便如此好了,一切都没有必要再在意。

“若是当初你爱上的是他,我想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模样吧。如果当初是凌将军娶了你……”南歌抬起头,囔囔的说了这么一句。这样的事我还真未想过,应该说我从来都不懂去想这些,大概这一切都是如果,再如何也不会成吧。

遇上淮南之前我从不会想自己会爱上一个人,我想这本身便是奇怪的吧。我想过自己千万种未来,却单单没有料到自己会爱上一个人,而且爱得那么彻底。在淮南离开之后,我想过与他重逢,想过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却重来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爱上的是别人。大约自己觉得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天才知道。

如果让我想有一个如果,我的心大概还是系在他身上吧。

“大概凌云木也不曾有过这个想法吧。他心中有着一个女子,我想他大概是希望与那个女子长相厮守吧。”将他额上的毛巾取下,换上另一块。很少看见他这么安静,这样安静的他是否属于真正的他,还是说,如今的他也是伪装的他。

如今我大约理解了淮南当初的话了,只有哭泣才是真正的我,我想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真我。我想哭泣的我大约是真正的自己,那凌云木呢?昨夜间那个害怕,那个在我的怀中颤抖的人是真正的他吗?

“我想他大约没有机会与那女子在一起吧,这一世,他可能只是注定守着他心爱的女子吧。”南歌的声音有些飘渺,那一种不确定她心中大约也是有的。与凌云木爱着的女子一样,南歌对于关岭也有着那种不确定。

“可能吧。但这世间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不是吗?”我笑着,南歌包扎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也许凌云木可以等到那一天,也许有一天,他的心愿便实现了。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如此念念不忘,他甚至还对我保密!那个女子对他一定很重要。”

我希望有一天凌云霜可以看清这一切,放过凌云木也放过她自己,给彼此自由,成全凌云木。我希望那一天,真的可以出现。

“如果有那么一天。”南歌说这这么一句,我忽然觉得意味深长,就像淮南当初与我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语。

我没有再接话,南歌也安静将凌云木的伤口包扎好。期间我又到厨房要了些热水,想起我们两个连早膳都没吃,便又要了几个馒头垫肚子。没想到回到房间凌云木已经睁开眼了,躺在床上与南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进去之时他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我将东西全数都放在桌上,一个箭步来到他身旁,一下便揪起他的耳朵,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也由于生病的缘故,他喊疼的时候特别没有底气,而我确实没有打算放过他。

“说,怎么回事?谁让你多管闲事了?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在他耳边嚷嚷着,南歌起来拦着我,让我注意一下他的伤口。我没有理会,手中却是放轻了力道。

凌云木看着我笑,我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放开他。

“我没事。”

“我没有问你有没有事,我也不关心,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看你现在这模样,就会拖累我们,真是的。”说着我又拍拍他的头,他就是笑笑,也点了点头。这副顺从的模样,倒叫我下不了手了!

第四十五章 穆依归来

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凌云木闪烁其词,被我逼急了他倒是直接给了我一句不想说。

我想了许多中原因,最终以他自己难以启齿说服自己。大约是他输给人家,所以不愿说。我该庆幸他这人不会说谎,他与淮南一样,对于最直接的谎话是不会说的,淮南他习惯性跟我说一些无关的事情,说着说着会让我以为他说的就是我想知道的。但是凌云木确实最直接,咬紧牙关,我不说就是不说那种心态。

这大概与他们两个从小所处的环境有关系,一个是耿直的将军,而另一个却是以机智见长的杀手。无论如何,这便是他们的特点,每个人都有,可惜我看不清自己,否则我也不会这样一事无成了。

那天过后我以为这件事便就此了结了。但是不会说谎并不代表不会隐瞒;不会说谎不代表不会演戏。我忘记了我们从小都带着面具长大,我也没有料到凌云木机会将我瞒得那么深。

自凌云木受伤过后,寻常时间我也就在他的房间看些书,有时也练一下刀法。在这种时候凌云木不是在旁边聒噪,便是安静地看着,有时也会给我一些指点。总的来说,一切都正常得很,他也风轻云淡,只是脸色一直不太好。我想应该是病得严重了,一时无法恢复的原因。

这一切一直到第五日,那天清晨南歌气急败坏地闯入房间。恼怒地盯着我看,一时我也是不知所然。我便问了什么事,她纠结了好久,最后将一股脑将她这几日来的气愤全都吐露出来。

“你大概不知道凌将军近来的伤口越来越严重吧!”她梳洗了一下情绪,最终平复下来了。我给她问的疑惑,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先前我以为他是想要引你注意才会故意让伤口裂开了,但是一次两次我可以理解,但是如今已是第五天了,今早我去给他换药的时候发现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而且左臂上还多了一道伤口。守和,我说这么多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收拾一下起了身。他究竟在暗中进行着什么,是否与年亦安有关系?

这一些,怕是只有他能够给我答案,但此时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事情发生得那么巧,我想大约和在密道一样,他和他用着这种野蛮的办法解决这某些问题。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要让他给我一个答案。

推开门时他正睡着,听到动静便转了个身,看上去很疲惫。不自觉地皱了眉,他大约是知道我来的目的了。挣扎着坐起身来,我快步走进扶着他靠在床沿,我见他在一瞬间皱了眉,转眼即逝,不知是对于我的打扰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你还是不愿说吗?”意外地拿他无可奈何。他在某些地方犟得要死,他不愿透漏的事我想自己大约没有办法知道吧。“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还是那一句话,有些事不该你管的你不要管。”

他敛下眉,良久抬起头来。

“守和,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没有关系,是你想多了。”他的声音淡淡地,听着让我恼怒,“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他并非只是你一人的,有些事,他欠我的,我定是要取回来的。”

我更加不能理解了,他们间到底有什么秘密要这样瞒着我,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一些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但你也别阻止我去查。”我说这些话确实有些赌气,但我确实是被他们逼到了。这一切都是你瞒我我瞒着他,这样的游戏进行到最后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彼此隐瞒,最后连一丝信任都无法留给对方!

他给我这话呛到了,直想坐起身来,我急忙扶住他,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盯着我看,我也是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你……”在我的对视下他咬牙切齿,他大概也知道我说的调查是什么,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约定,他不说我找谁他可清楚地很,他没有选择。我大概是自私的,利用他对我的关心对我的在乎还强迫他告知我一切,只希望爱他与他爱的人都可以原谅我。这一切,我也是迫于无奈!

我挑了一下眼,他终于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好”字。点点头,示意他还是识趣的,他看着我得寸进尺有些无奈,却也只是摇摇头,并未反驳。

“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你去找他吧。”看着他酝酿了许久竟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一瞬间我有种被他耍了的感觉。但他低着眼,看起来实在不想说。他宁愿让我去见淮南也不愿吐露,他究竟向我隐瞒了什么?

我便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他重新躺下,我费了这么久的功夫他竟是这么无动于衷。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南歌,她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用眼神询问她,她竟是向我笑了笑:“随他去吧,有些事,终归只能用这种法子来解决。”

我记得这话凌云霜当初也与我说过,我再追问,南歌便与我说了一句:“在你看来不在乎的事情却是他们最在乎的事。”

我想我大约是无法理解的。转回头却见凌云木瞪着南歌,我拍了一下他的头以示警告,但是这话还是入了我的心了。

再见到穆依的第一个感觉很奇怪,就像故友相会时多的是世事沧桑的感慨。我不知从哪来的这个错觉,他给我的感觉还是一样,只是更加内敛了。

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当穆依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风尘仆仆。

“阿依。”我站起身,凌云木听到我的话也坐起身来。穆依将在门外将伞收起,又拂去身上的积雪,往里走来。这几日,他该是如何赶才会如此快来到。他没有应话,看见我便夺过我的手,为我诊脉。

“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凌云木焦急地向他询问,这时在后头赶来的南歌和关岭为他端来了热茶。南歌见他在诊脉,也就将茶放在桌上,与关岭在一旁看着。而穆依却是皱着眉,一言不发。

“我没事。”看到他的模样我赶紧将手抽回,他也没有阻止。

“第一次出现吐血的状况是何时?”他上下打量着我,心中纠结着,不知如何说才好。南歌在一旁说起我前些天有过这状况,我低着头,没有任何话语。

“是在我和凌云木回来之前,他离开你时开始吧。”他敛下眉,这个话题我想没有任何人愿意提起,我点点头,凌云木和穆依神色不明地看着我。“放心吧,只要他没事你就没事。”

他说完这句话便越过我走向凌云木,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也没有说什么。而我却对他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只要他没事,我就没事?

我看得出他不愿多说,而我自己也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得多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一切都最坏也不过是这个样子,多说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还是说,你要在这里陪着我这个病员?这我可不介意。”凌云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想这里头应该有几分安慰吧,穆依摇摇头,却依旧坐在原地。我想他们两个该有话要说,也便唤着余下二人一同退了出来。

“公主,关家近卫队中有四人会与我们同行,而且,王上已经将守和公主亡故的消息放了出去。”关门之时关岭将一封信交给我,说是汉月交给我的,听到他说的这个消息,若说没有些许难过怕是骗人的。心中微微悲凉,又有些庆幸,最后这一切,终于来到了。

“你也下去休息吧,南歌,协助他将近卫队的人安顿好,我们过两天便启程。”我接过他手中的信,而后便抛下他们独自往外走去。南歌在后头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却见她欲言又止,笑了笑,跟她说了句不用担心。

从府衙的后门走去,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打着伞胡乱地走着。像是没有家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我选择的,这一切我是可以承受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茫然,就像这下不停的雪一样,冷到骨血里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我眼前时我停了下来,抬起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淮南。不也许该唤他石辛。石辛,他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字。

退了一步,我底下了头,却见他又往前一步。

心中暗暗叹了一句,我既已是舍得你了,你又何苦再来招惹我呢?

“公子有事吗?”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愿看他的表情。许久他都没有应话,我又退后一步。“还望公子不要为难。”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那块石头,我也抛却不了对他的情。我们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既是错误,便是没有必要延续下去,让彼此受伤。

“给你。”温润的声喉,缠绵的话语,我呆呆地接过他手中的锦盒,那样的熟悉,我想我如何都忘记不了。他见我要打开锦盒,接过我手中的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双手。打开锦盒时双手有些许颤抖,如我所想,这个是我让南歌丢弃的东西。

第四十六章 终留不住

“你……”我抬起头,见他的眼中闪过疑惑。我压抑住心中的疑惑以及感伤,将盒子盖起。“公子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这些东西给我又是为何,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低着头,看着他的身形一阵虚晃,抬头却又见他靠近我些许。淡淡地檀香弥漫在我的鼻尖,含着空中凝结的水汽涌入鼻尖,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将盒子递还给他,他却没有接过。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所有的一切到了他这里都成了虚空,唯能与他对话的只剩下些微的理智,余下的,便只有靠近他的本能。我不愿一切化为尘埃,我宁愿痛苦着,也不愿再重来一次。越是甜蜜越是蚀骨,越是留恋越容易消亡。

“你穿得有些少,下一次穿多些。”我看入他的眼,如今的他并未带着那面具,浅棕色的眸淡淡的,我读不懂他的情绪。我自认为了解他,却从未了解过他。

摇摇头,苦笑一声抹去心中多余的想法,而后又点了点头,他眼中闪过疑惑,我笑着,却只是淡漠。见不清自己的面容,但我自认自己可以掩盖得很好。

“公子不觉得这话奇怪吗?”我冷笑反问,越过他向前走去。却未料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咬咬牙,转过身之时将他的手狠狠甩开。“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可笑吗?多日前是你亲手将刀刺入我的胸口,几日前又是你将我逼落水中的,如今你却如此做,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夺了你的东西。没有,我没有!”

我狠狠地说着,中间夹着着自己的委屈。我不是圣女,我做不到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瞒下一切。我想将我的委屈告诉他,我想将自己的无助说与他,但是我不能,我只能看着他,什么都不能说!

转身的瞬间想起手中的锦盒。在意?不在意?不可在意?

我松开双手,任由手中的锦盒滑落雪中,暗红的织锦交织着冰冷的雪,到底在诉说些什么?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如愿?既是注定,又何苦挣扎,已是如此,再是强求也不可善终。还你一个自由亦是还我们彼此一条命,何乐而不为呢?

“公子已是有在乎之人,我亦是有夫之妇,希望各自尊重,切勿纠缠。”天冷极了,连声音也在微微颤抖,伞在转身之前已是跌落在雪地中,外裳沾着雪,苦笑着,感受嘴角滑过的温热。他在,我如何能够不多想?

也许他说得对,天冷了,我穿得是有些少了,不然怎会觉得这天冷彻骨。但我想他是不会冷的吧,如此寒冬,他也不过加了一件外裳,是否没人提醒他要添衣保暖呢?

“山月……”

身后传来微微地呼唤声,我猛地回头,却见他愣愣地盯着我,手中抓着锦盒中的木镯,那上头,刻着我的名字。我慌张的转回头,急忙地想要跑开。他却更快,几步上前便扯过我的手,我挣扎着想要逃脱。

“山月,你叫山月对吗?”我心中暗叫不好,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找回丧失的记忆,但他如今明显对山月这个名字有所反应,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他的眼中闪现出焦急,我想他心中必是有重大的波澜。他向来隐忍,这也导致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如今他却在我的眼前露出情绪,这只能说明,他在意了。

“你放开我!”我挣扎不开,从未想过他也会如此缠人。“我不叫山月。我想你大约是在寻山月公主吧。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前几日,王城发布消息称山月公主已经过世了,我想很快这个消息便会传开来,是真是假也无需我来确认!”

“不可能!”他愣愣地放开我的手,眼中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我看着他这模样,心中更是不好受,却又是无可奈何。“山月……她是谁?她是谁?”

一个人会在另一个人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那只能说明他在意对方。他可能不知道,他在潜意识里还是将我当成最在意的人,只因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样感性的一面。他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牵扯轮回几世,如今我已是依你所言,放弃这一切。

我错开他,将跌落在雪中的首饰收拾起来,有走了几步将那把伞执起,袖子胡乱抹净嘴角的血迹,继续往前走着。

“你要做什么?”路过他之时他又扯住了我,言语尽是淡淡的,刚才的一切就像从未出现过的一样。他的悲伤与难过都掩盖在这飘洒的雪中。

“亡故之人的物品,无需再留着了,是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的。我想知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来的?”我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他跟在我身旁,也没有什么反应,我想他大概是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我猜想是否是南歌交给他的,想想却觉得不可能。

“捡到的。”我惊奇地转头看向他,他仍旧淡淡地,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我还真当这是玩笑话,这东西我可是让丢进河中,难道说……

“这是从凌云木手中得到的?”我恍然大悟。“所以说这几日凌云木坚决要得到,甚至不惜与你相博就是为了这东西?”

他皱了一下眉头,我觉得他大约是想起这几日凌云木的纠缠。原来是如此,难怪他不愿意和我说。

“石辛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子墨找你找的好苦啊……”我想起一个词,娇嗔。我想这便是了,只是扫过我身上的眼神凉飕飕的,我抬眼看了她一句,却见她已是勾着淮南的手与我们一同往前走了。“石辛哥哥怎么会和这个阴毒的女人在一起,她是不是用那件东西威胁你了?”

这女人还真是贼喊抓贼!我也无心解释,便任由她说着了,淮南也没有应他,盛子墨叨叨许久,猛的发觉我手中的锦盒,一把夺过!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到了你手中!原来你不仅偷了石辛哥哥最重要的东西,还想要夺取我最重要的东西,你还真是不要脸。”说着她扬起手掌,我也不愿吃着亏,便用力挡下,借着她的力气将她撂倒在雪地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一时间还真是解恨。

但是看着淮南过去扶她心中便不怎么好受了。想想我还真是没事找事,如今他们两个还真是我最害怕的人,一遇上必定倒霉,我还想过几日安稳日子呢,怎么就遇上这闹心的两人了。

“公子还请管教好你这心上人,我已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若是再如此下去,便休怪我不客气。而这东西……”我低身将锦盒拾起,认真地拍了拍上头的积雪。“我想公子应该谁才是主人吧?”

越过他们两人,我径直离去,身后传来盛子墨娇嗔着埋怨大约淮南不会应声吧。但这世间有多少人可以忍受那女子的性格,若不是真正在意也不会那么包容吧。兜兜转转尽是伤痕,我这又是何苦呢?

如我所想,河水早已是结了冰。那日夜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我询问他,他是否会应答我?

积雪湿了鞋袜,不知不觉积雪已是没过鞋面,我默默地叹了一声,将锦盒打开,取出里头南风当铺的印章。

“他们说你会在这里,果真是在这里。”听到脚步声我还以为是淮南,却传来了穆依的声音,心中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这又是什么心态。“看见我你好像很高兴,为什么?”他将自己的伞收起,缩着身子躲进我的伞下,我笑着,为他这小动作感到好笑。

“难道你想我瞧见你都是一副什么模样?哭着?还是自哀自怜呢?”我往他靠近了些,他索性将外袍脱下给我披着,“你这模样,在风雪中肯定是看不见的,到时候丢了我可找不到你!”

他笑了笑,似乎许久我们都未曾如此轻快地说着话,每一次见面都是匆匆,说上几句便是提到伤心事,如今倒像是我们头一回轻松交谈。

“没有关系,反正我找得到你就行了。这次来我便守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操心为止了。”他打了一个寒颤,我笑着,想要将他的外袍还给他,哪知他也是个倔强地人,硬是不愿接受。哪怕我与他说不冷他也不愿接受。“我想你大概想知道你病的缘故吧,虽说我也挺想与你讲清楚地,但如今我还有一些弄不清,等我明白了再告诉你吧。”

“竟还有病能够难倒你,这还真是新奇事。”我蹲了下来,捧起满满的雪,揉成小团,又用尽力气看着它在我手中碎去。穆依听我这话不服气,嘀咕了一句“躲不过心中藏着的伤,终是执念拖累了你。”

我假装没有听见,取出袖中的匕首,在河上方寻了一个点,一点一点的敲击着,见着裂缝便下了狠力,一下冰便化开了,露出地下冷冽的水。不小心触碰到了,也是彻骨的寒冷。

将身旁的锦盒拿了起来,双手拂过上头的纹路。该走的,终是留不住的。

第四十七章 柳暗花明

“与凌云木说了许多次,这一次他大约是听不到了。但是自己的心听到了便可以了。”我扬起头,飘零的雪落在脸上,融在脸上,像天空的泪水,冻得我鼻尖通红通红的。

笑着将手中的锦盒放入水中,通红的手触碰到寒冬冰冷的水,冷到了心头。穆依没有说话,静静地呆在旁边看着我,脸颊冻得通红。盒子在水面漂浮着,我看了许久,而后无奈地笑了。也难怪这东西会被捡起,明明觉得这东西否认分量是够了,却还是执着地浮在水面上。

大约在我心中,这东西过于重了。

“算了吧。”穆依将伞往我这边更靠了些,我将盒子捞起来,捧在手心站了起来。穆依确实变了些,像是安宁了些。这该是每一个人都会走的路吧,由最初的无所谓到最终的谨言慎行,大约每个人都会吧。

我点点头,重新寻了棵树,将地上的积雪清理干净,又取出袖中的匕首。这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是凌云木交给我的,想我前几日走了一趟河边还将自己钟意的匕首给损了,那两人可真算是我的煞星,遇上他们必定倒霉,过后可要谨慎避开他们了。

打开盒子将里头南风当铺的印章取出,穆依看了一眼,从我的手中接过。我继续着刨坑的动作,不一会便凿出个锦盒大小的坑。我有意埋得深了些,大概是想将过去的心思藏得深些,这样便不会轻易浮上心头了。

穆依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安静些,我直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头的大石。若是人生能够如此便忘却一切烦心事,我倒不介意给自己挖上一个又一个埋葬记忆的坟墓,怕只怕,不经意间也将自己也藏了进去。

我笑着看穆依,此刻心中确实轻松。他执起我通红的手,放入他的手心。明明是一个书生,却有那么宽厚的手掌,掌心的温度从指尖传达到心尖不知需要多长的距离,只怕是没有路可以通达到石心。

我微微挣扎了下,他的手却是用了更大的力量来反抗我的挣扎。

“对不起。但是……”他思索着语言,脸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染上了女子的嫣红。“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有些沮丧,我放弃了挣扎,他呆愣着看我。我笑着摇摇头,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忍心去伤害他呢?只是心中早已做了选择,自己也是心不由己吧。

这个世间没有谁的心是可以自己控制的,若是可以选择,我想他也不愿受这苦难;若是可以,我亦不愿受着磨人的痛。

感觉到我的手已经不再僵硬,感觉到我的手已有知觉之时他放开了我的手。飘扬的雪迅速将手中的温度带走。

“谢谢。”他轻声说道。我摇摇头,“我才是应该说这句话的人,阿依,谢谢。”面对我的道谢,他同样是摇摇头,只是脸上露出了干净的笑容。我一下竟给看呆了,何时,我才可以拥有这样的笑容,可以在这样的日子中依旧笑着对待一切。

当我将一切都看清,当一切都成为风轻云淡,当一切……

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我往回走着,穆依紧跟在我身旁,为了避免雪落湿衣,我们尽量靠近对方,红伞下的身影在他人看来是否会是郎情妾意的一对,是否,在他人眼中我便是个幸运的女子,有着一个贴心的郎君呢?

“如今回来,我便不走了。守和,这一回我守着你,待我不愿跟着你时我便离开,你赶我也没用。”穆依说这话时我正呆呆地看着一户人家烧出的炊烟,仿佛闻到了我熟悉的家常菜的味道。日落西斜,归家,都需归家……

“我不拦你,我自也是不敢赶你。如今我是病人,听大夫的话是我应当做的不是吗?”我抬起头看他,忽然闻到饺子的香味,仔细又闻了闻,同样看到穆依脸上的笑意。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我拉着他的手腕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摊子,这般天气,这里的客人竟还有这么多。

“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老板,给我们来两碗了好?”穆依拉着我走进棚子里,简陋的篱笆围成小院的模样,里头摆着四张桌子,看上去只剩下一个位子,我们也没有打扰别人,也没有人提起要让对方去那余下的位子坐,伙计过来与我们说了声抱歉,我摇摇头,这样也是好的,这样宁静的日子可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

遇上了,便是缘分。

在篱笆处偶然发现一枝红梅,我惊奇地跑过去看,却见是一枝折梅,好奇地向伙计询问,那伙计也是热心,也趁着空闲与我们聊了起来。

“我们家掌柜是个烈性女子,这红梅最是她喜爱之物,据闻先前她与自家夫君浪迹天涯之时专爱挑那有红梅盛开的地方。如今留了下来,她心中念叨着爱人,便以这红梅作为念想,图个安稳。”伙计像是想到了什么,远远地看着篱笆旁的红梅。

这才说话间便见一个女子从里头走了我出来,穿着暗红衣裙,裙摆用黑线绣着盛绽的红梅。柳腰芊芊,姿态万千。

注意到我的打量,她转回身来,这便是江湖女子的气态,眉眼间尽是洒脱,右颊浅浅酒窝,想必笑起来是极为灵动的。她微微笑着低头,我亦是点头示意。她微微愣了一下,却是向我走来。

“姑娘在想什么?”温婉动人的声喉,走进我才发觉这个女子不过三十上下,脸上却是风霜过后的恬静,这是一种令人安宁的感觉,我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自哀自怜,我所看到的只有豁达与祥和。

“掌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面对着她,发觉她的眉眼间亦是稍稍的英气。她哦了一声表示疑问,那种感觉越发真实。“桃源莫北北。掌柜可曾听过?”那种感觉自她从里头撩开布帘开始便有了,传闻中莫北北酷爱红衣,更是对红梅爱不释手。

但更重要的是,眉眼间给我一种熟悉感。像我,更像想象中的莫北北。

“桃源莫北北……知道。莫北北,顾亦北,我们曾经去过,亦是去了他们的故居,只是那时……”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悠远,语气也变得难过。我安静地看着她,她敛下眉,声低如蚊:“只是那时他走了,伴随着他们的脚步离开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一时间我也就看着她身旁哀伤流转。

“刘轩。”身旁的伙计突然开口,掌柜忽然抬起头,歉意地朝伙计笑了笑,与他说了声对不起。一时间感觉自己的故事在别人身上上演着,我抬头看了一眼穆依,只见他趣味地笑了笑。但我还是觉察到他眼中的自嘲。

“即是有缘,不妨到屋内一坐,我给你们下一顿饺子吃!”刘轩很快便恢复原状,她此话却是引起座中客人的不满,调侃着她偏心,老顾客也不见她亲自下厨。这会才发现,这座中人该是为这女子而来的吧。“今日只招待二位,还是老规矩,谁要能让我甘心下厨,我便给谁下饺子。”

说着伙计将我们引进去,穿过下饺子的外堂,眼前一种百姓家的气息扑面而来。简单的家具,正中间挂着一副采菊图,伙计与我们解释那时掌柜夫君的手笔,亦是他们当时约定好的生活。我想这伙计不是寻常人,他大约看出我所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看了一圈便到外堂,我看着刘轩擀面,她回过头,将擀好的面皮放到一旁,又接着做同样的事。

而后便是调料,我看见那个厨师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不时赞叹地点点头。有时也是念念有道,看得我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包饺子的过程她格外注心,几乎将身旁的一切都忘却,我想她是陷入回忆中了,那种回忆的笑容一直挂在她的嘴边。想起了一句话,最好的美食是用心做出来的。

她下饺子的方式与我有些相同,大约是加三次水。我好奇地向她询问这是为何。“这是一种传说,大约是三世轮回终成果吧。”她想了想,给出了这个美丽的答案。

三世轮回终成果,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格外动人。

饱满的饺子浮上锅便迅速捞起,浇上鲜美的汤汁,再撒上翠绿的葱花。鲜美异常,蒸腾而上的水汽扑面而来,我和穆依执起筷子尝了一个,实在好吃!也难怪那些食客愿意在这寒冬中吃上这一碗饺子,哪怕这饺子不是她亲自下的。

“你这饺子吃完头次便不想吃别的了,若是以后我还想吃可难以尝到这美味了。”我放下筷子,抬头见刘轩笑着看我,而那伙计则在一旁望着她。

她听我的话笑了:“以后想吃来我这,我总是会煮给你吃的。”

“为什么?”我好奇地询问她。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她起身将眼前的碗筷收掉,那伙计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碗,她朝着他笑了笑。

“若是当年母后能够寻到她来替山月的位子,我想这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也无需回到王城,可能一辈子都只是守和吧。”离开的时候我看着夜色迷茫的街,点点灯火从屋内透出。

穆依没有理会我,我想着,我与刘轩的确相像,从骨子里的相似。只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像她一样坦然地活到未来。

第四十八章 选择同行

重新出发是在十天后,此时已是蜡冬,只是雪停了三日,倒像是好兆头。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自那天之后我们是过了几日安稳日子,凌云木也是乖乖地养着病,淮南也没有再出现过。空闲之时我便到刘轩那里看着她做生意,顺道也偷偷学师。她倒是不隐藏,但我也没有学到什么,我曾做过一次饺子给她吃,吃过后她点点头,却什么都没说。与她一起她教给我的并非如何下饺子,而是如何面对生活。

那一种教导是不知不觉中学到的。我希望自己成为像她一样的女子,说这话时她摇摇头:“再如何学都不可能忘记该忘记的东西。做自己便好,无法忘记便记着就好。”

她却是与我相像,虽是比我大几岁,但却丝毫看不清她真实的年龄。无意间问起,她却不与我说,仅是告诉我比我长几岁。她不说,我也不强求。

那日将刘轩的饺子带回去给凌云木,我看着他就差将舌头吞进去的表情突然有着自豪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自己被赞扬的感觉。我想自己真的是佩服刘轩,那样传奇的女子,也难怪有那么多人苦苦追求了。

“我们按照原先的约定,南歌和我继续南下,穆依和关岭跟在我们后头,分成两批,尽量不要引人注意。凌云木带着余下的人往边境前去。”关岭将我和南歌的马匹牵了出来,我看了看,实在不愿意骑马奔波,便也是此时改了注意。“算了,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四人同行好了。”

凌云木看了我一眼,明白了我偷懒的行经,关岭应了声,便下去,不一会便牵了马车出来。一瞬间不知该如何说,这怕是早就料到我会如此安排的吧。我尴尬地看着凌云木,他倒是不介意,只是调侃似地看着我。若不是顾及到他在年亦安面前的身份,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他!

“你……”

“你……”

彼此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默契了,我看着凌云木,他亦是同样看着我。不一会我们都笑了。

“算了,该说的你我都明白,反正说了也没有用,你那性格也没有人管得了你。我只希望能够快点在军营中见到你。我想最迟也不过夏天。守和,我等着那一日,吾将归来。”他离我不过几步远,一时却拉开了君臣的距离,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就像是承诺。

我点点头,也是慎重的,就像誓言。他转身跳上马匹,余下之人也随在他的后头。他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之后便踏马而去。

我想起那句诗,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会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走吧。”淡淡地说了一句,南歌扶着我跃上马车,而后我又转身想要拉她一把,却见关岭已经在扶着他了,笑着回过头,“阿依,我们到刘轩那里带上一碗饺子吧。”他点点头,跃上马车的前座,我钻进车里头,一下觉得十分暖和。

一路上也不觉颠簸,我这才想起这衙门官如何处置,便将这个疑惑说与南歌,她听后微微笑了一下,“近卫队最擅长的事便是他们的后果,而这一切已经上报给可靠的官员处理。凌将军说我们受到他们的照顾,不可以太过忘恩负义,便将他的所做所为告知太守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凌云木,总是如此,说得倒是好听。若是感恩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想来他住在人家隔壁还是找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吧,否则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到了。我想她应该知道你要来了。”穆依撩开布帘,说这话时将手递给我,我也不扭捏作态,便抓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南歌随在我后头。这一切看上去都挺自然的,刘轩向我点点头,似乎已经知道我要来。

“本不该让你知道,但是你既然来了,有个人还是想让你看一看。”我随在她后头,看着她撩开布帘,一抹暗红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四处看了看,没有盛子墨,幸好!

想法一出现我便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我长这么大了,怎么会害怕那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子呢!穆依他们随在后头,自也是看到这一幕,脸色都不大好看。我近来经历多这种事了,竟是没有多少波动。

“这是石辛公子,是在桃源认识的,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点点头,想来应该是在那时吧,他中迷幻散之时遇上的。若没有料错,当时应该是救了她夫君的命,但是最终一切都没有改变,他的出现并不能改变这一对情人的命运。

“守和……是吧?”他站起身来,我笑着点点头,故意略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确定。他指着他身旁的位子,示意我坐他身旁,我站着没动,刘轩笑着打圆场,我看着,走到了他对面坐下。身后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落座,最终是关岭坐在他身旁,穆依坐到了我身旁。南歌也坐在另一边,南歌与他之间空着一个位子。

刘轩虽是不理解,却还是下去下饺子,我们五人坐着都没有说话,一直到饺子的清香传到鼻尖,刘轩和那个伙计将五碗饺子端了进来。

“今日也是凑巧,正好为你们送行。我记得你们是同路,不如便搭伙而行,也好有个照应。”我暗叫不好,抬眼却见淮南直看着我,我一时间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想想觉得麻烦,干脆拿起勺子吃起饺子来。

“烫烫烫。”我放下勺子,为自己的粗心自责无比,见到一杯水递到我的眼前我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抬头说了声对穆依说了声谢谢,却发觉穆依正盯着淮南看,淮南的手中正拿着水壶。一下子气氛都凝结了,就连刘轩也不知该如何做了。

“谢谢。”我低着头,脸微微地烫着,心中繁乱无比。他许久都没有搭话,心中竟闪过微微失落,意识到时赶紧收回心中多余的念想。千万记得自己的处境,他已不是自己的夫君,而山月早已死去了。

“同行也好,不知公子可否介意与我们同行?”穆依突然说出这话,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这是脑袋给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好。”

“我不同意!”

我看着淮南,他看着我。刘轩似乎发觉我们之间的不对劲了,一时间却也是无法说什么。穆依在这时又说了一句,我气愤地看着他,他别过头,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我的病人,他也是我的病人,我没有必要只为你负责而放任他的病情恶化下去。”

一句话便将我的所有话语给堵了下去,我点点头,闷头吃饺子。这一顿饺子可真的吃得没有什么滋味,直吃得心中发涩。

“我记得先前吃过一顿饺子,比这味道更好,却忘记是在哪里吃过的了。林轩,你知道还有谁下这饺子好吃的吗?”我低着头,听到淮南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

“不知道,也许有吧,我记得你十分挑剔,据我所知你做得便不错。”

“我吃好了。先出去透透气。”我放下筷子,低着头往外走去,身后传来了几声筷子放下桌子的声音,有又听到刘轩说:“我去看看就好。”而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热汤带来的热气在走去门时便不知不觉被寒风带走,我站在篱笆旁,看着红梅又换了一枝,娇艳如火。

“我没事的。只是想到了不该想的事了。”我以为是刘轩,转过头却是淮南,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索性背对着他赏起花来。“公子回去吧,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萍水相逢之情你又何苦要寻一个根源呢?”

“你便是山月,而你的夫君,是与我长得相像的人吧。”温润的声喉,我转过头,见到他手中拿着一张通缉令,上头,是他自己的像。这一张像的原稿出自我的手,在王城工匠的手中并非脱离神韵。

我冷笑看他,想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却只将画像收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个地方,看着我身后的那一株红梅。

我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罢,便让他认为自己便是那个长得像自己的人,让我无所依靠的心有个停留之处。我重新转回过身,眼神越过这白茫茫的一片,落到了当初祈愿树下未曾挂起的铃铛上。

我总在想,若是当初将那铃铛挂上,这一切是否会改变,几月前的那株合欢花没有花期,宅子那边的合欢花自他种下便不曾开过花,不知道我是否有那个机会再回去,再看一眼那座宅子,看一看,那棵合欢花是否已有了花期。

“如果你不愿我同行的话,我不会强求的。”他突然开口,我没有回头,只是摇摇头,伸出手触碰篱笆上的积雪,指尖的温度融化了这冰凉的雪,也留下了一滴水珠。我转过头:“你便与我们一起好了,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与人同行,你该与那女子一起吧。”

“你介意吗?”我愣了一下,也见他愣了一下,我想彼此都没有料到这句话会脱口而出。我想他应该与我是一样的,至少在某些事上,我们同样只凭着微弱的本能靠近对方,就像现在。

第五十章 寒夜相伴

究竟是我在等还是他在等?一阵冷风吹过,生起的火堆全数都扑灭了,眼前一下便暗了下来。我看不见他,却更加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我站在原地等候自己适应黑暗,却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我。

“是我。”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润的,低低的,让我心动。“不用担心。把手给我。”他又说了一句,我将手紧紧地抓着斗篷,心中充满了斗争,给,还是不给?

他没有给我机会,准确地找到我的手并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心,些微的冰冷。他其实还是怕冷的。

“给你。”声音在微微地颤抖,我想是因为寒冷的缘故,他没有接,我挣脱他的手给他披上,他亦是没有反抗。在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从前的日子,他的眼中带着笑,看着我红着脸系上他的黑色暗红纹路的腰带。

“我记得你,我见过你的。”他这话不知是与我说还是自言自语,但却正正地打中了我的心。我慌忙系上前面的带着,急急想要退来,岂料他却抓着我的手将我扯进他的怀中,暖暖的温度让我痴迷。

但我知道他这样做必有目的,便低声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他在一瞬间呆了一下。在他的怀中,我可以清楚地感知他的情绪波动。这让我知道,他并非无情,也并非不会表现,只是习惯了隐藏,便成了习惯了。

“有人。大约是熟悉的人吧。”他在我耳边吐气如兰,但该有的清醒我还是有的。与他熟悉的人却让他如此警戒,想想也只有逸云了。这个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也幸亏南歌已经离开了,否则见到南祈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也许是知道我们发现了,隐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四周涌现了火光,我抬头看了一眼淮南,只见他眼中隐着冰冷,却少了那种嗜血的光。他与逸云的关系也许并非我想象中那么僵,当初他说过,南祈要离开可以离开,这是否说明他也是开明的,究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逸云和南祈从黑暗的丛林中走出,我暗暗地说了一句装模作样,意外地发现淮南的胸腔上下抖动了一下,我猜想他也是同意我说的这句话的。

“怎么又走到一起去了,果然是执念,如何都拆不散啊!”逸云说这话是带着嬉笑,身后的南祈一言不发,更是面无表情,而我给他这话惊了一下,努力地想着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让他将一切都给抖出来吧,谁知道这会不会刺激淮南恢复记忆呢!

“公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前不是说你逝世了吗?怎么,是想要私奔吗?”我无奈地看着他真想把他的嘴堵上。我早就该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消失,上一次凌云木说他赶着回国争夺王位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他已经控制了朝堂,夺不夺王位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若我是他,那定是国中发生了什么危及到自己的事才会引起的赶回去的念头。

“太子殿下真是越发会说话了,不过多久没见,这话说得真是越来越刻薄了!”他朝着我笑了笑,我挣脱淮南面对着他,他噢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坏的人,这从他以往的作风可以看得出来。只是我们处于对立,否则的话我们定会成为酒肉之交!

“你直说吧,这一次出现有什么意图,不要又跟我说来转转,这我可不信!”他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南祈,又回转过头往我身旁瞧了瞧。我一下便明白他的意图。这人还真是……算盘打到我这里来了。

“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为着你那个手下来的。这样说也不对,反正我又要不到你的那个手下,只是有些事想找她帮忙,这些事,非她不可!”他突然变得严肃,我却不会理会他这语气,直戳了当地拒绝了他,他微微皱了眉,显得有些担心。“这件事我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件事我直接问她,我想她定会答应的。”

“关于南祈的事吗?真是好笑,如今需要她的时候你倒是认她这个姐姐,从前却将她置于何地,你不过与她有血缘关系,一点都不值得她劳心劳力去对待,她是傻,可你确实无情!”我对着南祈,她却是不为所动,我看着她这番模样,真替南歌感到不值!

“不是你想的那样。公主殿下,这事我已经按照礼节转告你了,该如何安排我会继续安排,这一次我是势在必得,无论如何,我们想要的这一切都不会伤害她,还请公主见谅!”逸云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看着我也没了笑意。

我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这些许光亮的背后尽是无边的黑暗,一下感到哀凉无比。这个世间总有人一味地付出,也总有人不知满足地索取。而这两姐妹是如何,我想我没有资格去评论。

“是你觉得没有伤害,逸云,从前你觉得你伤害过柳含梢吗?我想你一定不觉得吧。”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到淮南身旁,淮南看着我,将我带到他的身旁。我低着头,将一切情绪掩埋。

良久,我听得逸云一声走,之后竟是无力地深叹一口气,面对这一切我总是无能为力,就像面对我眼前这个人一样。

“我们夜间怎么办?”我低声向他询问,“不知道。”他轻声开口。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他。不知道!这也就说明我们俩谁也没有安排夜间就寝的住处,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真的要在这冰天雪地呆上一夜?

从前太过依赖他了,他什么都会为我办好,如今我还以为还是曾经,忘记了他失去了一切记忆,我想从前他便是这样过来的吧,是遇见了我才安定下来的吧。是该无奈还是该心疼呢?我不知道。

之后的一切都很正常,他重新将火烧起,支起烤架,处理野鸡,我想用行云流水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等待的时候我便将手放在火堆旁烤着,他不时会提醒我注意,我总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完事了。今夜的住宿实实在在压在我的心头,不为什么,仅是因为这暖暖的感觉让我有了睡意。

等得我几乎要在这弥漫的香气中睡下时他突然将一个鸡腿送到我的面前,我一下便清醒了。我不得不说他的厨艺越来越好,我还记得四年前便是在这样的火光中,我头一次看到他真实的笑颜,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曾想到如今这一切竟会是这样的。

只是这一切都是这样的,不可更改。

他吩咐了一句烫之后我便吃了起来,抬眼间却看到他安静地看着我,眼中是我熟悉的恬静。就像从前。察觉到我发现之后他夜低头吃了起来,没过一会他便将水囊递到我面前,没等我接过他突然收了回去,我正奇怪时他便起身往马车走去,半探进里头寻了一会,回来时我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药锅,他又捣鼓了一下,将水倒进去,架到支架上烧了起来。

我看着挺是感动又挺是担忧,幸亏穆依不在这,若他知道他爱如珍宝的药锅子给用来这么糟蹋,也不知有如何感想。为了能够得住他,我也寻出他的药碗,这东西他平时爱的要死,都是整理得干干净净,我想我们用来和一点水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水烧开倒入碗中,我吹着碗中的热气,困得直打呵欠。我想他应该还没想到要如何安顿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难怪他们被劫了。

而后他将东西收拾好,我茫然地看着他忙来忙去,想要帮忙却实在困得不行,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大约是自己的身子受不了这雪天的折腾,加之他在身旁,心底安心,便有了这种感觉了。

“走吧。”他走到我身旁,将我扶起身来。“困了?”他又问了一句,我点点头,强撑起眼皮,他一下将我抱起,惊得我一个激灵清醒起来。“没事,你睡吧。”我心里想着我哪睡得着,我没病没痛,走一段路还是可以的。想着便挣扎起来,他却悠悠地说了一句:“山月……”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条件反射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我只想抽自己一巴掌,那是他从前的把戏,如今他已经丧失所有的记忆,如何也不可能对我做出那档子事,我这是怕什么呢!暗暗抬眼看了一下他,他领着我往林子深处走去,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他对我确实有定神的功效,我也没有机会跳下去了,也就任由他抱着,反正这样子还能够取暖,何乐而不为呢!

我确实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些自暴自弃,但我确实对他那句话有阴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一切还和从前一样,他在我的身旁,在所有事发生过后对我说,这一切只是我想做而已,只是一个玩笑。

我知道这不可能,留恋他的温度,便将头深埋在他的怀中,伴随着他的体温入了梦。

第五十一章 辗转痴缠

感觉像回到了曾经,闻着熟悉的味道,隐隐觉得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紧了紧,我翻转了一下身,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下子便睁开双眼。

对上的是他紧皱的眉。自己呆在他的怀中,我打量一下我们所处的地方,火堆在中间烧着,只剩下微弱的光,就着这一点微弱的光,我知道了我们深处一间残破的屋子的门后,他将原本的床板搬到门后,只因为这里太过破落,别些地方都挡不住这风,身下是我的斗篷,他搂着我,将他的斗篷盖在我们的身上,难怪我不觉得冷。

很少看见他睡得如此沉,安静地皱着眉,突然间他缩了一下,将他的头抵在我的身前。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一分。

应该是做噩梦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覆上他的额头,一切如常,看来真的是做噩梦了。我退开些,手不自觉地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意外地触到些许的冰冷。就算是失忆了,也掩藏不了悲伤与难过。

你的梦中可有我?

“我在,不用担心。”我的头抵住他的肩,轻声说道。他安静下来,手中的力道也轻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但想想却是不可抑制的心疼。若一个人没了重要的记忆,一切会如何呢?若是我忘记他了……

我不愿忘记他,宁愿承受一切痛苦也不愿承受没有他的回忆。

吻上他的眼角,轻轻地触碰,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一瞬间有落泪的冲动。但事实上泪水确实滑落了,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悦。大概后者多些吧。

火光跳跃着发出最后一丝亮光,瞬间只有外头冷月映雪的光亮。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在黑暗中,舔舐这不可拥有的美好。

觉察到手中力道收紧之时我闭了眼,安静地,敛着呼吸。余光中似乎瞥见他赤红的眼。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山月。”

一句呼唤竟是让我乱了气息,我只期望他没有发现。他确实没有发现,我面对着他,他将我收在怀中,让我的头枕在他的臂弯,将下巴抵在我的头。我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眼角不自觉地滑下泪水。

“山月……”一句话,像隐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听得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太过熟悉了,让我想要紧紧地拥着他,告诉他,我想他。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他说这句话之时我猛然睁开双眼,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他微微暗淡的红眸落入我的眼中。他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原先那淡淡地模样。我挣脱他,向后退去,他意识到我的动作,便将斗篷盖到我的身上。。

“你……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由于外头冰冷,更是由于心中的不确定。

喜悦,大约悲伤吧。

“我不曾忘记过什么,又何来记起了呢?只是觉得你眼熟,总觉得似曾相识,你这话又是如何说呢?难道说,你在我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黑暗中他的红眸灼灼,我低下眼,终归还是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我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开口也是十分镇定,却也是几分淡漠:“不,他不可能被替代,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他。他是这世间的唯一。”

他分明就在眼前,说出这些话我却不觉得有告白的感觉。也许我爱得是爱我的他,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心没有我。说到底,淮南早已是死去,眼前的这个人,是石辛,拥有一颗石心的人。

“是吗?”他悠悠问了一句,声音低低地,看不清意图,他长手揽过,又将我带会他的怀中。“我冷了。”在我还没开始挣扎前他便说了这句话,不经意间碰及他的指尖,还是任由他搂着我。

确实,他冷了,我也冷。所以我们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但是否能够走过这个寒冬,谁知道呢?

“山月。”过了一会他又唤了我一声,我背对着他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心里头却在想着自己这么做是否不对。按道理来说我们两个现在是出于陌生状况,虽说从前熟得不行,但他忘记了一切,却还是同我睡在一块,不知道他心中是否考虑过男女之别。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事做得不像他自己。

我是有私心的人,我贪恋他的温度,我也明白我们之间扯不断的关系,那他呢?我是否可以将这解释为本能,靠近彼此的本能。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的声音仍旧温润,却是让我惊讶无比。我倒是忘记了,原先他说过,爱上我是在梦中,现在看来,他的梦确实都是关于我的,如今他丧失了所有关于我的记忆,连感情也变得懵懂起来。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他不该知道这一些,不懂爱是不是不会爱上。这大约是我异想天开吧。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爱大约是本能吧。至少对于我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我……”我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他懂得这种情感,无论让他动心的人是我还是别人,任何答案都不是我喜欢的。“这个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爱,所谓的爱不过是一个寂寞的人利用另一个寂寞的人的行为罢了。”

我说出了这句话,自己却不敢苟同。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还是感觉到他的眼神黯淡了些。但很快,他将搂着我的手收紧了些,将头抵在我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不相信。”

我无可奈何,他不相信我也拿他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让他再一次失去记忆,忘记一切。但是我忘了,在某些情况下他总是很直白,曾经是,如今也是。

“我想我喜欢上你了。确实是如此。看来我是利用你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竟是有些感慨,我摇摇头,埋入他的胸前,我该是何其幸运才能让他两次都爱上我,命运又是何其残酷让我们再一次面对同样的困难。

先前他大约没有想到,就算失忆也还是爱上了我。我想人的心都是一样的,刻骨铭心的爱总会在轮回间重来一次,但我不确定,这一次我们是否还是那么幸运。

“你会后悔你今日说的这一切。我想我也会后悔遇上你。我不会爱上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我闷着声音,却还是止不住颤抖,淮南你对你自己是何其残忍,竟是将我刻磨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想那里太过潮湿,又滋养了这残酷的爱。

我们彼此消磨着,年轮转换是否有终结的一日?

“我不会介意,至少我明白,待我,你终究是不同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我忍不住哭出声来,天知道我多么依恋他,天知道我多么想要他像现在将我拥在怀中,天知道我多么想念他的味道。他对着我拘谨地笑,他与我说不用担心,他眼中的柔情只为我。

我爱他,刻骨铭心不可磨灭,如果可以,我愿意抛弃一切只与他相守一程,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日。但是我不可以,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他的一片苦心化作灰。我不可以的。

“你只是因为长得像他,再如何相像也只是替身。你终归是你,他便呆在我心中,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子。我只会爱他,我也只懂得爱他。”敛下眼,藏住我的悲伤藏不住我的疼痛。我想要逃离,却赖在他的身旁如何也不肯走动。穆依让他跟着是个错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他对于我来说便是一记迷幻散。

我该如何才能解了他的毒。

“终有一天。”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终有一天。”他又重复了一遍,竟是低下头吻上了我的眼,我分明觉到自己的泪水沾上他薄凉的唇,我颤抖着,睫毛亦是止不住地抖动着。

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理智告诉我该推开他,但是本能却战胜了理智。

“山月。”他吻上我的耳垂,在他的这一声呼唤中心压抑不住难过落下了泪水。他颓废地松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这话说完他便起了身,还不忘将斗篷给我盖好。“睡下吧,我守着你。”他摸摸我的发,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只是这往常像经历过千秋万代一样,模糊得只剩一个轮廓。

黑暗中他将旁边的柴火收集了一下,凭借着长年累月的经验三两下起了火,我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他被映红的脸,轻声开口:“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我猜想他应该是梦见什么,一个人的记忆会消失,也许只是因为封存在某个地方,这些回忆会在某些时刻跳出来,就像我梦见过的那个女子一样,那个梦,一切苦难的源头。

“不,不曾做过奇特的梦。”他站起身来,穿着单薄的暗红衣裳走入夜色,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上去。我还记得他曾与我说对不起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还未成亲,他总是压抑着自己,如今,是否一切又重新来过?

我想着,不知不觉又入了梦。梦中,一切都是平和的,就连那个悲伤的女子也只是静静地坐在河滩上,像是累了……

第五十二章 凌家族人

次日醒来发现他就坐在我旁边看我,睡得有些糊涂了,还以为是从前,便嘟囔了一句醒了。我想人再怎么失忆本性都不会变,他点点头,像我们为成亲时的模样。要说我们成亲后大半时间他都没有在我身旁,不是为我做饭便是已经出去。成亲前他醒得早,将早膳做好后便索性坐在我身旁看着我。

我愣了一切,他伸手想要扶我起来,我摇摇头,自己探出斗篷,一下给冷得又缩回去,只露出一双眼看着他。他走了过来,我一下给惊醒了,急忙爬起来,将斗篷披在身上,还是感觉冷。低下腰拾起他的斗篷,别开脸递给他。怎么说这衣服给我窝了一夜,如今便这样还给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你将就着,回去给你另外寻一件。”声音带着刚起时的沙哑。我轻咳一声,他终于回过头将斗篷接过,虽然知道他手冰凉,但碰到的时候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回去洗漱先。”

没有再理会他异样的眼神,虽说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打从心里还是有一些奇怪。果然是昨夜留下的阴影。

我就说,遇上他准没什么好事!

归去的途中的他走在我身旁,不紧不慢地为我引着路。我甚至怀疑他没有失去记忆,那种感觉真的很像,像极了他从前的缠绵模样。

远远便看见关岭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让我气恼,看到他手中的水囊夺过便越过他,找出洗漱的用具匆忙用了一下,水倒是温的,只是洗过之后脸更加冷了。

“我先把你们送到前面那个客栈去吧,详细的到时再说,公主,我们这一次救的人,是凌家的。”关岭的神情很认真,我听了他的话往车上跳,淮南紧随其后坐到我旁边,马车向前急行,淮南闭上双眼养神。

昨夜他必是一夜无寐。到底和从前相像,再如何改变,心总是一样的吧。

马车颠簸了一下,他的头一歪便靠在我的肩上。我正好奇,却见他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心中顿觉好笑。这个人,竟有如此笨拙的一面。

大约落入情网的人都是笨拙的,就像南歌和关岭。从前的我们便是过于清醒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的,那如今呢?

我抬起右手,努力扯开衣袖,还好,什么都没有变化。

也许,他如今喜欢我,只是好奇而已吧。

关岭所说的客栈竟是要走半个时辰,而且沿途的路也不太好走,淮南最终还是在颠簸中入睡了,可能觉得安心便睡得沉了。我不敢吵醒他,便一直保持着原先那个姿势,半个时辰下来肩膀很是酸痛。如今我算是理解他他寻常的痛苦了,若有机会,定不能让他给我靠,太疲累了。

说是睡得沉,马车一停便醒了过来。醒来后他见我揉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但终归没有说出来。这是他寻常做法,我理解,自是不会有什么想法,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我矮身站起,走去车,关岭在下头扶着我,我独自一个人跳了下去。关岭见此赶紧走在前头带路,我见淮南没有跟上,便转头看了一下,却见他将穆依的药箱带了下来。

确实是心细之人。

客栈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我微微地皱了皱眉。也说不上是厌恶,只是想着这受伤的肯定不止一两个人,走上楼关岭才向我解释说这一次共是救下十一人。

十一人?凌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心中不安,脚步也变得急躁起来。走上楼梯的第三间房一推开,里头三四个陌生的人都持起刀警戒。见到关岭之时才松了一口气。我看见南歌正在为床上的人缝合伤口,床边的水已染成暗红色。

“穆依呢?”我转身向关岭询问,他摇摇头,那中间的南歌却是开口了:“穆依到隔壁房间去了,我们来的匆忙,器具药材都不够,受伤人数太多。公子来了吗?”我这才发现她连头都没有转过来,想必是手忙脚乱了吧。

“来了,我会让他过去帮忙的。”

“不用,让他在药箱里头将余下的纱布那些给我,守和你来帮忙我就好了。公子便让他去穆依那边。我想他更加需要帮忙。”南歌的声音有些急促,我转头看向淮南,他已将纱布交给我,又递给我一些伤药。而后便走了出去,我唤了关岭一声,他这才回过神去给淮南带路。

我急匆匆地挤了进去,伤势在我看来并不是很严重,主要是这人体质有些虚弱,缝合的过程中大量出血导致危险的。

“这是他们凌家人的体质,每一个都是这样的。这可能就是他们凌家人的特征。”我将洗干净的布递给南歌,她皱着眉,眉眼间尽是疲惫。也难怪关岭那么心疼了,可惜南歌并未看到。

凌家人世代都是书生,体质本就比寻常人差一些,如今还有着症状,难怪向来都低调。

传闻中的三大家族似乎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这一切是否是巧合?

一直到正午时分我们才结束了对那人的治疗,我刚想让南歌下去休息时又有一个人说第六间房的人发起高热。我叹了一口气,南歌实在是吃不消了。这已经连续几个时辰都重复着这些活了。

“你下去休息,让淮南去就可以,穆依那我去帮忙。”我扶着她,她点点头,也知道自己到了极限。她是这个样子,那穆依呢?想想还真是担忧。

我让关岭带她下去休息,关岭还没从我手中接过她便一下昏倒在关岭手中,我笑着说这叫投怀送抱。关岭还是一脸焦急,我叹了一口气,便与他说她这是累的,没有关系。他这才将她抱起往走道尽头的房间走去。

身旁等候的人有些着急,又不好意思催促我,脸上都皱成一团了。我歉意地笑了笑,让他引路。半道的时候见淮南提着药箱从隔壁房间走去,路过我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倒是觉得这一眼意味深长。

“姑娘,姑娘!”身旁的人又喊了一遍,我转过身,在淮南之后踏入第三间房间。直接跟我说隔壁就好了,还引什么路啊!

推门便见穆依一袭白衣坐与床畔,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我走进一看,受伤的是一个老者,看上去身份不俗,当然,伤得也重。我觉得穆依如今是在于死神抢这人的命,他过于入神,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

“把剪刀消毒!”他低声说了一句,我走到他身旁,接过剪刀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抛弃了一切了吧,这是一个合格的医者该有的素质,南歌也是一样。至于淮南,额……我想他还是少了那么一点悬壶济世的心怀。

“好了吗?”穆依的声音响起,我将剪刀交给他,他又吩咐将纱布剪成小段,我拿起另一把剪刀动起了手。水在不停地换着,冷水热水都有,在这个时候我想这便是凌家人的可怜了。他们一生中都看不起习武之人,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只会研究行军之法,遇上这种事情竟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在旁边呆看着。

穆依的认真让我忘却了饥饿,其实他们也一样,想必从昨日起便没有多吃什么了吧。大约经过两个时辰,穆依的工作也到了收尾的状况,我接手他的工作,为病人进行最后的包扎。分神间听到穆依向他们询问是否还有病人,听到的结果还好,应该只有一个人了。

穆依不久后我也包扎好了。清洗双手过后我便挨间挨间看了一下,这一次凌家的人大约是三十个,受伤的是十一个。我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伤亡如此严重,向旁边的人询问不是说不知道便说不可说,我也懒得再探究。询问他们为何会寻到我们,便说是长老吩咐找一红衣男子和白衣女子便可。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来这里了,但是这一切是为何,看来只有等那些人醒来才知道。我回到淮南所在的房间里头,他救助的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的腹部中了刀伤,也算是严重的了,昨夜里穆依和南歌进行了紧急的处理,现在也只是善后而已,他见我进来,便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后边,看着他回转过身,娴熟的手法让我羡慕。

到了日落时分穆依和南歌都已经睡下了,这一天半都没有合眼,又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们都累了。淮南收拾好医疗用具之后和我走出房间,我看着他些许疲惫的侧脸,开口劝他也去休息一会,他摇摇头,向我说了一句饿了。

我打了一个寒颤,这句话我太熟悉了。这大约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吧。我尴尬地朝他笑笑,陪他一同到楼下要了些吃的。

等候期间他闭着眼安静地坐着,倒是我无措地往门口望着,这里果真是偏僻,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但是我又是疑问,这么偏僻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间客栈在这呢?

第五十三章 再次沦陷

“无需担忧,这客栈是凌家的产业。虽然说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我们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连眼都没有抬,我想着说你当然没有问题,只要他不愿意,我想没有几人能够伤到他。而我们,一旦有危险,我还真说不准我们的安全。

他抬起眼看我,我给他瞧得低下头。心中暗暗骂他,我可记得他无数次说我把心思放在脸上。这虽有我笨拙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他心细如丝,在他眼前很难瞒得过他。他确实看得出我的心思,却也是不点破。

我觉得自己更加难堪了,实在想逃,但肚子却饿了。大不了我吃完了再走,我不与食物争!

菜上桌时发现比我想象中精致了许多,但却在一瞬间没了大半的胃口。

淮南与我不同,他淡然的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我想他大约不觉得累,而我虽只帮忙了几个时辰,却是身心疲惫。这大约是面对死亡都会有的一种心理,那样靠近死亡,大约也只有他能够面不改色地吃着吧。

他见我没怎么动筷便抬起头看我,又夹了一块鱼到我碗里。我低声说了句谢谢,低头闷声吃了起来,到了吃完饭之时,我也没有再抬起头。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那种疑惑也浮上心头,他……真的失忆了吗?

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迅速捕捉到我的探究,我无可奈何,只得放下筷子亦是放下心中的疑惑。站起身之时他亦站了起来,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看着外头暗下来的天色,意思很明白。

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向掌柜问明我俩的房间,岂料这掌柜与我说以为我们是夫妻,便只为我们安排了一间房间。我顿时便愣了,说我们是夫妻也没有错,但事实上这掌柜哪只眼看出我们的默契来的。

我只想说,从遇见他来便一直没有什么好事,他是不是我命中的克星?怎么想我们都是孽缘!

没有办法,只好领了钥匙,本想与南歌一起凑合一晚的,到了门口却发现关岭走了进去。这一下我还真是没有选择了。

“我可以……”他似乎看出我的嫌弃,但他一开口我便打断了他:“不用了。我相信你。”

“但是……”他看着我说了这一句,开了个头却没有再说下去,我看着他,他摇摇头,没说什么。“你先梳洗一会,我出去一下。”说着他又折了出去,我似乎……意外地捕捉到他微红的脸颊。

害羞了?确实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寻出衣物,不一会小二便提了水上来,我泡在水里,洗去了一天的疲劳,身上一下便放松了下来。想着他贴心的小举动,说到底,他总是心细的人。这个人,无论纠缠多少次,我想自己还是会爱上他。那他呢?我什么都不值得,不值得她付出这一切,但他为何会爱上我呢?

没有答案,这个世间若是连感情之事都有答案,怕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纠缠不清的爱了。

房间里头氤氲着水雾,我起身将衣服穿好,拿了旁边的毛巾擦起毛发,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我看了一下身上,只穿着里衣。又想着应该是淮南,便没有计较太多,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岂料开门撞上的确实穆依,我惊叹了一声“阿依!”他看着我的模样一下便转回身去,同时不断地与我说这对不起。

我一下便笑了起来,回房间拿了外裳披上,又将他请了进门。他看着我,脸上烧成云彩,嘟囔着没有事,明日再说便匆忙离开。我笑着看他远去的身影,很是感慨。转过眼却发现淮南站在另一端看着我,沉着脸。

在一瞬间我想到的是坏了,但回想一下自己与他现在没有什么牵扯,我为何要惧怕他。于是便强装镇定走回房。他一个大跨步将我堵在门口,长手一伸便将门给关上了,我夹在他与门之间进退不得。心里真打鼓。

“你……”余下的“干嘛”未出口便给他堵在了,带着侵略的气息堵上了我的唇,霸道地索取了,陌生的气息,隐隐含着愤怒。我该料想到的,记忆忘却了,感情还在心中游荡着,在他心中,我是不可侵略的,我只能是他一人的。

“放开我。淮南,你放开我。”愤怒涌上心头时便失去所有的理智,我一下便对着他的舌头咬了下去,他吃痛放开了我,却灵活地用双手将我囚在他的身前。我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声,不知不觉脸烫到耳根子。

“不喜欢,不喜欢。”他一连说了两个不喜欢,唇瓣轻轻地掠过我的耳垂,痒痒地,带着渴望的气息。“山月,我难受。”搂着我的手用尽了力气,我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你只能是我的,不允许别人的窥探,也绝对不会放开你。”

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有些害怕,这样的他是我不曾遇上的,从前他不会这样的,那时他大约知道什么,那么肯定我不会背弃他,所以他从来都不会介意这些,但如今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却没能忘掉对我的情,便有了这样的反应。

说实在的,我们如今更像是普通男女一样,有悲有喜,有在乎有介意。只是我保留着所有的悲伤,靠近他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山月……”搂着我的手突然松了几分,我疑惑地抬起头,跌落在他赤红的眼中,我很清楚那里头流淌着什么,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欲望。他看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烧红了双颊。我迷恋他的红眸,那里头是他爱我的证明。

“山月……”他压抑着所有的欲望,声音带着颤抖,手却不自觉地抚上我的腰。我一下吓得想要大骂,连连推开他。我很清楚这样下去肯定会天雷勾地火,如今我可没有那个把握可以不拜倒他他的红眸下。

“那个,你……我……”我像咬到舌头一样说不清话。“不可以的,你……你放开。”我哆哆嗦嗦说了句完整的话,双手紧紧地抓住他手上的衣服,躲闪的眼光瞥见他微红的脸和迷离地眼。

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就成这样了!心中几乎要落下泪来了。他听我这话眼黯淡了一下,却是更加靠近我,双手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下。这人什么都不记得,倒是把我身上的弱点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一个俯身覆上了我的唇,浅尝辄止,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询问,但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这些都是他勾引人的手段。我身上没有力气,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正尝试着与自己的理智战斗。

他撬开我的牙,灵活地探入我的口腔,一如他往先的温柔,却又好像多了一些占有,我睁着眼睛,他亦是睁着眼睛。很久以前我们也是如此,看着对方,最后还是他妥协了。他闭上那幽深不见底的红眸,却像惩罚我似的将右手又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停留在腹部处。

我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借以支撑。他顺势靠得离我更近了。我在心中叹了一声,放弃了挣扎。

也许从一开始,我便输了,在看到他红眸的一瞬间,自己便已经沦陷了吧。

靠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腰,他的吻更加深入,我随着他,闭上双眼,回应着他的吻,感受他身上的颤抖和不安。更加用力地拥住彼此。

彼此的气息渐渐变得紊乱,他离开了我的唇,吻上我的眼皮,右眼下的泪痣,眼角不自觉滑落的泪水。吻上鼻尖,移到耳垂,最终停留在嘴角处。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睁开眼,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挣扎的欲。

“想要你,山月,想要你。”他靠在我的身上,我早已感受到他身上的滚烫,可以听出他语中流露出的强烈渴望。红眸挣扎着,一如往昔,带着不愿意伤害我的心疼。

我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子,主动覆上他的唇,轻轻舔舐,他似乎愣了一下,像感受到鼓励一样更加强烈地索取。理智早已丢弃,滚烫的手探入我的里衣,略带薄茧的手滑过我后背的每一寸肌肤,我紧紧地靠着他,想从他的身上争夺一丝呼吸的空间。

他的头埋在我的肩上,沿着锁骨一路轻吻,被他触碰的地方燃起了火,暖暖的感觉自小腹涌到心头,带着与他一样的欲望轻抚他的颈项,他突然放开了我,眼中的迷乱依旧,我早已是失去理智,却还是将他悲伤的眼神记心中,一闪而逝的悲伤。他的动作更加轻柔,连吻都是醉人的温柔。我渴望着一切,渴望着他的抚摸,双手抓着他的袖中,与他一样迷乱地拥吻着。

他松开搂着我的手,腾出手一颗一颗地解下我的扣子,唇却不断地在我的锁骨处辗转着,我站不住脚,只能依赖着他,像攀附在他身上的藤。

突然被横空抱起,我睁开眼,他静静地抱着我,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以此给抵挡外头冰冷的风。

第四五十四章 与他坦白

有些事是必然,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当他将我放到床上之时门外恰好响起了敲门声,我极其明显地皱了一下眉,跪在床边,将头埋在我的颈项之处,我推推他,他似乎不想理会的样子。

我知dào

有一个词形容他极其恰当:恼羞成怒!他看见我笑,眼中含着些许埋怨,我起身穿好衣服,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了。我应了一声,看着他也在整理衣服,我想了想,似乎……好像刚才将他的腰带给解下了好像?有还是没有?大约没有吧!

我给自己解释着,脸上又烧了起来,经过梳妆台前我定了定,忽然不敢开门了。这模样,是要告sù

别人我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我可是记得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应该什么都没有做吧?

我回转过头看了一眼淮南,我想他脸上一定也带着人皮面具,这变脸的速度也快了些。不过多久,除了暗红的眼什么都消失了。但我知dào

,眼睛才是他情绪的真实表露,其他的都是假的。

“你自己出去,我不去!”我在茶桌前坐定,喊着外头的人等一会,自己倒了杯水稳了稳心神,等待脸上的潮红退去。淮南也没有说什么,戴上面具开了门,与对方说了几句便将人给遣走了。之后便又将门给锁上了。我看着他,如果可以跳窗我肯定跳下去。但是我想我应该没有机会了。

“那个人说了什么?这么晚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喝了一口水,佯装镇定,事实上我也应该很镇定,毕竟手没发抖心跳没有加快,只是声音有些虚而已。

“凌家的长老醒了,说要见我们两个。”他坐到我身旁,我倒了一杯水给他。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我还是触到他的指尖,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

我在心中不断地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调整了呼吸后开口:“你是说,我们?”我强调了这两句话,“我记得盛子墨才是白衣,想必你这话传错了吧。”

“你吃醋了?”他不断地靠近我,我落荒而逃,看入他眼中却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虽然口头上与他说没有,但心中还是明白得,盛子墨对于我来说还真是个让我介意的存zài

。“若是你会为我吃醋便好了。”

我啊了一声抬眼看他,他的眼没有对着我,而是看向了窗外。他这人说话总是不定期让你去揣摩,我想这这句话含有的感情色彩,想了半天实在没有想透。索性便抛在脑后,要知dào

有些问题是有答案的,而他,永远都不会回答我。

“为什么现在不去,要是他半夜死了的话便什么都问不到了。”我说这话虽是不礼貌,却也是事实,下午我看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总觉得下一刻他便会仙逝,如今这么快便醒来,谁知dào

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呢?

淮南摇摇头:“没有关系,他不会死的。你累了,睡下吧。”

“啊?”他这话锋转得太快,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看着他眼中露出笑意,他似乎总是这样,一旦确定自己的心,便会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那人的面前,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身旁将我抱起,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真的记得你。山月,我以前一定也是这样子叫你的。”他走了几步,将我放到床上,想要脱下我的外衣,我挣扎了一下自己动手脱下了。他摸摸我的头,将被子给我盖好。“我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淮南?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夫君?”

我睁大眼睛看他,这人何其睿智,我的愚钝岂能瞒住他!他的眼黯淡了一会,我不知为何。他脱下外衣,掀开被子的一角躲了进来,我一下便察觉到他温和的体温,不烫,却是偏冷。

“你在想什么?”他将我搂入怀中时我终于开口询问了他,他把头抵着我的肩,让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我可以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声。刚才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我想是他觉得我将他当成了别人了吧。我想告sù

他,我爱的人只有他,轮回千年,我爱上的只能是你,没有选择。

他的手搂着我的腰,尽lì

让我在这寒冬中觉察到暖春的温和。事实上也是如此,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我安心的地方。我控zhì

不住自己,拼命地想要靠近他,一切都已是本能。

“山月。山月。”他低声呢喃,无意间唇瓣会扫过我的耳畔,我的手贴着他的手,他的手收紧,我别过头,脸颊触及到他的唇。“这个名字真好听,像是属于我的一样。”

这话我确实听得迷糊,便问他为什么,他摇摇头,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脖子上,痒痒地。他轻叹了一声,却是没有解释。

摇曳的烛光像及了我们新婚的模样,淮南浅浅的呼吸声,沉稳的心跳声都让我迷恋。关冥曾说他依恋我,那时我不信,但如今我却是相信了,他在我身旁总是睡得很沉,无论我如何翻腾他都不会醒来。

我翻了一下身与他相对,右手搂着他的腰,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我不愿让他的手明日醒来酸痛,便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借着烛光看着他安静地睡容。也许是不安心,在他手臂空了不到一刻钟之时他便睁开迷茫的眼,瞧了我一眼又将我的头托到他的手臂上。

不安心,确实是不安心。只是这动作有些好笑罢了。我笑着,抬头轻啄一下他的唇,从前我也常这样。但是我大约忘了,每一次他都会醒过来,如今也是,他睁开眼看着我,眼中带着些许睡意。

“你故yì

的。”他哑着声音,朝我逼近,分明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他这一过来给了我十足的压迫感。我怎么就那么笨了,不该点火的时候总是浇油点火。

“别,你累了。歇下吧。”我低声说了一句,说的这确实是实话,就他刚才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累了,那么容易便睡下,想来这几日没睡多少,昨夜应该整夜未眠,今日又是劳累了那么久,再强dà

的身子也需yào

休息。

“我真的是淮南?”他终于开口,我点点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通缉我,为什么我忘记了一切,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声音低低地,向我征求着一个答案。

我该如何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会害死彼此,你是为了救我而失去了一切,这一切没有谁对谁错,错只错在我们遇上了彼此。

不,遇上他不是错,就算是错我也愿意承担这一切。

“不是,是我不爱你了,你心灰意冷离开了。就连如今,我也不会爱你的,我知dào

你不会恨我,因为你舍不得,你便是如此,总是那么软弱,当断不断。这一段姻缘从一开始我便不乐意。”

我从未发觉自己说谎也可以这么决绝,他的眼中带着疑惑,我以为可以让他退却的,但搂着我的手却更加紧了。

“你在说慌。你总是学不会说谎。在看到那个锦盒时便是,在客栈中也是,就连在河边也是。你不知dào

你说谎时眼中都带着迷茫,就像捉不住什么一样。”他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认真地看着我,说道:“依靠我,山月,相信我。无论如何,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不!我的心大声地嘶吼着,你不懂一切,如今这一切是你费了多少力qì

换来的,我忘记了一切,我却没有。我记得你在我身旁变得哀伤,变得绝望,尝尽苦楚,尝尽悲伤。我不会忘记昏迷前那一声没有声调的“我们回家”,也许你不知dào

,但我愿意用尽一切生命来换得你一生平安。

“我不会回头的。你是石辛,淮南早就死了,埋葬在我的心中。如今的你是当初的他用尽一切换来的。你不该执迷于我,我们早就没有缘分了。我承认我自己迷恋你,但我不会辜负曾经的你。你不记得你做过的一切,若你还有记忆,定然不会说这些话。”

我蜷着身子,抗拒着他的靠近,一切都会被揭穿,我只是没有想到从一开始他便看破了一切。他又怎会不知dào

,那时锦盒在他手中,里头南风当铺的印章足以说明一切。他忘记了关于我们的一切,却没有忘记南风当铺,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完整的骗局。

“来不及了。”他抽出我的手,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无论是从前的淮南,还是现在的石辛,都已经沦陷了。没有谁是可以忘记自己所爱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记起来,但是如今,我已经学不会不爱你的。”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从未想过他对于一段感情竟是如此执着,也许他一直都是,只是从前藏得深,我没能觉察到罢了。

他放开右手触摸我的脸颊,这才发觉自己落泪了,红烛摇曳着燃尽最后一点微光,终于沦为黑暗。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天很快就亮了……

第五十五章 南歌失踪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呢喃一声抱紧他,放弃了挣扎,就算只有一天,我也不会抵抗。为你抛弃一切又如何。你肯为我放弃一切,这短暂是生命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们都会死去,这一条线蔓延到心脏我们便会死去,你害怕吗?”我仰起头看入他的眼睛,他嗯了一声轻吻我的脸颊,我不懂他究竟是害怕了还是没有,他的手渐渐收紧,掠夺我身上的气息。

我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决心抛却一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料到了开头却料不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不知在他选择忘记一切的时候是否会料到如今我们又走到了一切,而这一切,距离当初也不过几月。

“想着许多,但今日你累了,便歇下吧。”他摸着我的发丝,温润的声线让我着迷。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没有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轻浅,轻叹一声缓缓睡去。

再醒来之时已是晌午,洗漱过后他正巧从外头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瘦肉粥,清淡的香气入鼻,是我熟悉的味道,我尝了一下,确实是他的手艺。没有过多评价,只是默默地吃完。

“凌家的事如预料中一样,确实是陷入了困境。方才穆依来说,南歌失踪了。穆依和关岭已经出去寻找了。我想你应当知道,她失踪的缘故。”他将我眼前的碗移到他身旁。我唔了一声,确实是如此的。

“让她去好了,她心中存着执念,但想来不会太过为难自己。”我擦了最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的面容,岁月老去容颜散。这话当真骗不得人。从前总归有些天真的模样,如今也只剩一番沉静罢了。

“先前我遇上你之时不过十八,如今已有四年光阴,早已没了当年的容颜了。”镜中的他执起桌上的双鱼桃木梳,安静地为我整理满头青丝。女子的容颜为着心爱的人装扮,而我向来都是不注重的,如今略一抬眉,竟是发觉自己眉眼间多了许多疲倦。

红发带将一缕发丝系于旁,我看着他为我绑起了记忆中的发饰,不禁有些呆愣。他浅笑抚过我满头垂落的发丝:“终有一日,要你将这满头青丝挽起,一世容颜只为我老去。”

我牵过他的手,看着镜中依偎相靠的两人,顿觉岁月安宁,世事安好。从前他也说过这话,但终究没有束缚我,我仍旧垂发至今。

微微笑了一下,并不回应,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有等!

整理妆容过后我又细细了解了一下凌家发生的事,为此专程去了那位长老的房间探望了一下,未料那长老见我二人会心一笑,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原是二位,竟是二位。”

我说不清那是一种释然还是什么,过后在辗转中得到了凌家发生的一切。可以说,凌家这一次遭遇的是灭门之灾,也亏得凌家善于筹谋,这才让这祸事得以延续到至今。

我也知道了,除了逸云,另一个强大的组织渐渐浮出水面。我猜想,那应该是盛子墨所在的吧。席间我也向淮南了解了盛子墨的背景,他一概说不知。我摸不准他这话是在维护她还是怎么的,以他谨慎的性格竟没有调查盛子墨的背景,这当真让我怀疑。

离别是铸就隔阂的良药,我没有追根究底,但心中总归有了隔阂。其实我们之间向来都有隔阂,他瞒着,我瞒着,到最后便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了。

凌家的危机来源于凌云霜,我猜想凌云霜暗中定是计划着什么事,大约是想要寻出那个组织吧,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搭上了凌家的安危,如今她留守在凌家,祸福皆是未料。

据他们所言应是在一月前,凌云霜开始让族人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大约是调查某些人,岂料在过程中竟被反摸上来,凌家素来都是低调示人,竟被对方悉数查知,对方势力可见强盛。凌家在这一局中败落,对方明里暗里捣毁着凌家的势力,便在七日前夜里,凌家在一夜之间全数没落。

我想不出那是怎样的势力,我料不出我安国何处能养出这一批人来,仔细推敲,怕是别国养的秘密组织,就像近卫队。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一切终于蠢蠢欲动。

我将一切分析给淮南听,他沉思一会开口道:“不用担心,这介入的人越多对我们越是有力,逸云对这东西势在必得,到时候我们可以联合他打击其他国家,周旋各国让他们争夺,借以提升我们的胜算。”

“那个东西不是在你身上吗?”我疑惑开口,却见他沉思着,摇摇头,说自己并未有过什么足以威胁各国的东西。我皱眉,关家传承那个秘密许久,他失忆之前对于那个密室亦是十分介意。我们都去过那个密道,机关之严确实超出我们的预料,他拿出的东西又不可消除我们之间这种怪异的现象,唯一一种可能……

“那个东西还在密道中!”

我们相视一下笑,没想到竟是如此默契。

“这对于我们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据我所知那个密道的机关大多数已是毁了,而前头的机关都留着你的提示,一旦有人闯进去,可以直达最后一个关卡,而那个关卡我可以过,能够进去必定不是泛泛之辈!如今我们是没有机会回去了,这样看来还真是留着一个巨大的威胁在王城中了。”

心中有些挫败,我坐在椅子上,又焦躁的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外头又下起了雪来了,冰冷的雪夹着风吹落在我脸上,我给冻了一下,往后挪了一步。

他在后头给我披上的斗篷,陪着我看外头雪落飞扬。

“不要紧的,就算是机关被捣毁了,那些人不得不到里头的任何东西。多少岁月过去了,不也没有人进去过过吗?想必要找到那个地方也是难的吧。”

他轻声安慰我,我暗中笑他,他不就找到了吗?

“说来也奇怪,我们一行人进去,为何只有你我对那扇门有异样的感觉,旁人都是没有的。这会不会就是那扇门至今没能被别人打开的缘故?”我半转过身看他,他摇摇头,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也许”。

我却是讨了个没趣,便也关了窗到各个房间看一看,病员的病情大多都安定下来了。我没有多做停留,闲来无事便穿上外裳打算到外头走一走,出门前淮南却拉住了我,我疑惑回头,他只说了句“天冷”便无言了。

我琢磨着他话语中的意思,良久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我想应该是不要出去吧。我想着有几人能够料中他的心思,他这个模样,竟还是有许多女子喜欢,想想他还真是个可以诓骗女子的主。

怎么说呢?一来他长得好,我独喜欢他的红眸,不过大多数女子该会害怕吧。所以他眼睛没有变红之时旁的女子会说他好看,这从我们原先一同上街时的状况可以看出;二来他文艺双全,这些我了解得并不透彻,武艺我算是知道了,医术穆依也考证过了,至于文人该有的,我记得从前那一幅秀女图是我的模样,由此可见他会一些绘画的技巧。所以说起来他还真是个招人喜欢的主。

“在想什么?”他坐到我身旁,我抬眼看了一下他,淡淡地眸总是没有过多的情绪。

“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没有收留下你,怕是没有姑娘家要你了。”我笑着,他渐渐露出点点笑意,朝着我说:“这话倒是真的,若不是如此我也不至于那么晚才成亲。若是有钟意我的人,怕也不会留到如今了。”

我嗔怒看他:“你这话说的是有喜欢你的女子你便娶了,若是如此,我见盛子墨便是钟情于你的,你便娶了她好了,也省得在我身旁受这些罪了!”他眼中的笑意越发浓了,我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未送到嘴边便让他给拦下了。

“冷了,我让他们换一壶上来。”他放下水杯,走到门口我喊住了他:“酒最是暖身,让他们烫些酒来更好。”他没有接话便离开了,不消半刻便回来了,我见他手中单是拿着水壶便没了,四顾看他是否藏了起来,他用水壶触了一下我的指尖,我算是看清了,在他这我是别想吃上酒了,当初他哄我喝酒还有着莫大的阴谋,我可记下了,他才算是每一步都盘算着的人,我得随时提防着。

“夜间怕是不安稳,若是想喝酒,寻别个没事的时间我与你喝个够,绝不诓骗你。”他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上,杯子装着热水传来暖暖的感觉,我吹着杯中的热气,摇摇头认真地拒绝了他。

我向来有分寸,我自是没能忘记自己斗酒输给他的事实,那时我已是烂醉,他却面不改色。实在摸不透他酒量有几分。与他喝个够!想想也能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算盘,我可再不能中了他的圈套了。

“怎么?你不敢?”他笑着反问,我盯着他,他亦是看着我,我将水杯撂下,一点热水溅到我的手上:“不敢,你若是敢于我喝,我有什么不敢!便是舍命陪君子我也愿意了!”

我这冲动的嘴,怎么到了他这便一直犯这种错呢?

第五十六章 夜半出行

夜间三更时分穆依和关岭才急急归来,我和淮南坐在客栈下的桌子旁,看着他们疲惫的坐下,看着我,有些无可奈何。

“你也无需着急,她懂得照顾自己,时候到了她便回来了。”我看着关岭眉头都快拧成结了,他们还真是好事多磨,何不痛快些说个清楚,这样纠结着也不知拖到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回到房间,我让人弄些吃的给他送过去。穆依看着我们两个,似乎要说什么又似乎没有,叹了一口气叫了些吃的。我看他实在累坏了,手也冻得通红。

“你似乎知道南歌失踪的缘故?”面条上来的时候穆依拿起筷子,突然间又想起了这回事,便停下筷子望着我。我想起自己遇上逸云的事还没有与他们说,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竟给忘了。

“昨夜间遇上逸云,大约是南祈患病了吧。他告诉我会来找南歌,应该不会危及到她的性命,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不知这南祈是患了什么顽疾,竟需要南歌的协助。”我撑起下巴,穆依听后便吃起面条来,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但确实是饿极了。我吩咐他慢些吃,他点点头,丝毫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头。

“说实在的这逸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从前遇上他还觉得他是个冷酷的人,如今我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只是这人心难测,我终是看不懂,你了解他有几分呢?”我转身看了一眼淮南,他亦抬眼淡淡扫了我一下。淡然开口道:“他不过是一个与你相同的人罢了。”

这话有些许感慨,我想我猜测的也是差不多,这逸云定是个多情的人,也不是说他花心,只是他多了一些王家子弟不该有的感情。当初我看得真切,他待柳含梢确实是真心实意,那一件染血的嫁衣想必寄托了他所有的心意,只是柳含梢福薄,终是没能等到他剖白自己的心迹。如此一尸两命,我们倒成了断绝这起姻缘的推手了。

“他作为唐国的太子,多了些许不该有的心思。这也是他手下亲信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缘故。但是该有的狠毒和野心他也不会少一点。”淮南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他实在不愿意多说话,如今这解释已是难得,但我记得穆依也是逸云的人,他却似乎不大愿意提起逸云的事。

“看我干什么,你们两个和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他放下碗,一股脑的抖出这些话来,我听得是真切,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难怪他执意要让淮南跟着我们,但是他明知道一切结果是什么的,为什么?

他红着脸看我,窘迫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有些茫然,我猜想他刚才定是走神了,否则他也不会突然说出这话来。

“我只是想要问你,你觉得逸云这个人怎么样?”他“哦”了一声,低头看着面前空着的碗,疑惑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红到耳根去了。实在是个活宝,本身就讨人喜欢。

“逸云吗?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那时我也不常见他,那时他也不肯教我武功,大约是怕我会向他寻仇吗?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想法,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听得迷糊,但大约猜到穆依曾被迫害。他见我迷惑,便也向我解释起来:“在唐国,我是罪臣之子,那时我父亲获罪,株连全族,我是在那时被他收进麾下的,他让人教我医术,换了许多的先生,却不曾教我武功。”

我点点头,没想到穆依竟是这么一个看得开的人,先前还以为他钻牛角尖呢,他长到如今这模样,想来与他乐天的性格有关吧。却是寡言,逸云养出来的人大都寡言,但逸云话却不少,真是奇怪了!

“夫人,楼上的那位公子已是不在房间里,这饭菜是否还要给他留着。”楼上伙计匆匆跑下向我禀报,我站起身来,没想到关岭这么冲动。摆摆手让伙计下去,他夜间怕是不会回来了。伙计识相地退下了,我皱着眉,走上楼添了一件外裳准备出外寻找。

“这会你倒是着急了,将斗篷披上,我和你一起去一趟。”淮南随后上楼,将斗篷递给我,我听他所言点点头,匆匆整理好后走下楼。

“今日我们出去一整日你怎么都不担忧一下,如今他才去那么一阵,你却要去寻他。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还是看不起我啊。”穆依看着我,脸上忿忿,越过他之时我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这话说得像什么样!

“你们这不是安然无恙回来吗?他如今知道是逸云将南歌带走的,肯定会寻可以休息的地方,到时候怕是有麻烦了。”我阴沉着脸,见淮南仍旧是一身单薄的红衣,不禁皱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叹了一声踏出门去。

夜里的温度比白日又将了几分,雪又是下个没停,我们各自撑着一把伞,他怕我跌倒,执意牵着我的手前行。我也没有过多挣扎,如今要紧的是找到他们,关心则乱,关岭向来谨慎沉稳,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也是,人心总是肉长的,谁没有个七情六欲呢?

大半的路都是淮南引的,走了几条岔路,这里偏僻,路也不好走,兜兜转转找到了一个有光亮的山洞。心中大喜,未走进却听到不该听到声音,一下慌忙退了两步离开。抬眼看了淮南一眼,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动便是他了,我双颊已是滚烫,牵着他的手也越发想要挣扎。

“山月,莫要想多了。”他轻声开口,我更加窘迫了,只听得他“嗤”的一声笑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好了。他牵着我的手蹑手蹑脚地走过山洞,我尽量离得远远地,却还是羞赧万分。印在他眼里却引得他笑意更深了。

算了,能够让你笑也是件难得是事情了,至少我不用花费千金来哄他一言或是一笑了。

往上走路更是难走了,雪积得厚,踩到的尽是石块,一不小心还会崴了脚,我走得更是小心翼翼,淮南步履轻稳,看得我很是羡慕。黑暗中他的眼总泛着暗红的光,我不知这是否是我的错觉,他转过眼之时那抹暗红便消失了,我暗暗想着,刚才应是错觉吧。

约莫走了又半个时辰,积雪沾湿了鞋袜,湿了脚的感觉很不好。我走得更是力不从心了。淮南看出我的窘态,却一言不发。我心中暗暗埋怨,转眼间却发觉这场景似曾相识,似乎他从前也是这样的。

一时间却是想不起,分了心结果脚给崴到了,一下便跌到雪地上。他将我扶了起来,黑暗中似乎看见他眼中的歉意。

“只是觉得此景相识,便分了神。”他淡淡开口,将我横抱起来。我心中惊咋万分,这默契也太默契了吧。脚有些疼,却还是可以忍受,刚才他抱起我时将伞给丢下了,我只好打着伞,靠在他的胸前,恰好听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沿途路过一喝废弃的茶水摊,淮南寻了张凳子给我坐下,打了一根火折子,趁着微弱的火光查看我的伤势,应该不会严重,他揉着我的脚踝,轻重适宜,一下缓解了我的疼痛感,我想着沿途没有关岭的身影,怀疑我们是否走错路了。

“虽然雪很快便淹没了痕迹,但他确实是走这条路。”淮南抬头,指了指我身后的桌子,我看了一下,桌角处有一滩半融的雪,这说明刚才这里头有人来过,不用想也知道是关岭,这大半夜的,谁没事爱出来瞎折腾啊。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我扶着他的手,触到他冰冷的指尖,不禁又蹙眉,“出来也不懂多穿一些,如今怕是要冻坏了。”

没有预兆地将我抱起,我顺着势不自觉地勾上他的脖子。他转过头,一下便触到我的脸颊。

“故意的。”他温声开口,顺带将一旁的伞挑起放到我怀中,我一惊,赶紧腾出左手接住。

他刚才说……他是故意的?

是给冻坏了,他不穿我又没有什么损失,倒是他挨冻!挨冻?

看来他一开始的打算是落空了,我原先想着雪大,两人站一起怕是要给淋到了,所以便拿了两把伞,那时着急也没怎么注意他,原来他是打这算盘了,还真是难为他了。

“若是与我直说也不会怎样,何苦耍这些小心思来为难自己呢?”我笑着,深吸着他身上我熟悉的味道,他没有应话,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过了一会他又开口了:“如今也是一样的。”

我脸上一红,有些怀疑他刚才失神是故意的。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修尖的下巴菱角分明的线条,心中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拿你没办法,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反正你暖和了我也暖和,还可以不走路,说来还是我赚了。

“山月太轻了,以后要养胖一些。”我“啊”了一声,丝毫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话来。心中暖暖的,压过这寒冬的冷意。

第五十七章 一损俱损

惊咋过后才释然一笑,不再说话。有时候千言万语也无法描清自己的心意,但有时只需要寂然相对一切便可知。

岁月静好大抵便是此时这片刻安宁罢了。

前头闪现一丝光芒,在寒冷的黑夜中犹如火光一样动人。冰冷的手不经意间触及他温暖的脖颈,我惊得手一下便收回,他主动将头依偎在我冰冷的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盼得赶紧寻到他们,莫让彼此在这寒夜中冻着了。

一刻钟过后我们走近那道火光,却是一间破落的小客栈,淮南将我放下,轻声在我耳旁说了一句“到了”。

“你如何知道他们便在这里?”我疑惑地开口,他将伞给收起,在屋檐下将我冻僵的手包到他的掌中,我笑着看他的动作,他一向心细,先前如此,如今也是。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他并未向我解释,如今客栈门窗必是紧避,我看着他从袖中取出匕首,简单无华的玄铁短刀,对着门缝轻轻一挑,跟随在他后头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我体验着做贼的感觉,着实是心虚不已,却看他没有一丝动容,心中暗笑,这该是老本行了吧。

“山月想多了。我是杀手,并非贼人。只是该学的得学罢了。”他伏在我的耳旁,热气萦绕在我的耳畔,在一瞬间解下我身上的斗篷抱在手中。想了一会,才想通他此举是为了让我轻松些,等下逃跑可以跑快些。

被看轻了?大约他从来便没有看重过我吧。

脚上还有些疼,但已是无碍。走上楼梯之时格外小心,我还是疑惑关岭是否有到这里来,楼上的房间只有两间点着灯,这个时段已有三更天了吧,幸亏这里破漏,伙计也没有守夜什么的。点灯的两间房间相隔四间房间,我和淮南矮着身一一听墙角,头一间却是盗贼在分赃,我就纳闷今日遇上的怎么都是这种事了!

淮南扯着我往前走,第二间安静无声,我想我们该是找错了,正打算拉着淮南走,不料淮南却直起身来敲了门。里边寂静了一会,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谁?”

逸云的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我一把推开门,如愿在里头见到他们几人。而且,还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关岭,瞧见我时他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我,复而又望向床前,眼中尽是焦虑。

“太子殿下便是这么招待我的人的,这样做恐怕不好吧?”我看着南歌倒在床前,脸色一片苍白,床上的南祈也是同样的模样,心中已是焦虑不已,奈何逸云死死地拦着,叫我如何也进不了床边。

“对不起公主,但是此时你过去了她们两个都会死,我已征得那位姑娘的同意了,既然她愿意,你我也不可强求不是吗?”他护着身后的两个人,淮南似乎看出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动作。

“她们怎么了?你到底将南歌怎么了?”干涉无果,我只要求一个答案。南歌一心为南祈,就算要她的命她也不会多说一句,先前逸云说是要救南祈,但如今这模样又是为何呢?

“她们是双生子,南祈的一切病痛都是她带来的,她必须尝还。”

我听这话微微愣了这下,随即脸上溢出满满的怒意。“她不欠她的,该还的她已是还了,不要一味以此为借口,逸云,你总是如此,也无怪乎会错失柳含梢。她死去,皆是你所害的,难道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

我这话说得重了,他微微白了脸,一瞬间失神。而后眼中有恢复为原先清淡的模样,我是知道的,柳含梢是他心中的一道伤,如今阴阳两隔更让这刺深深根植在他心中。是他的懦弱,是他的不在意才会断送柳含梢的命,难道如今还要搭上我的南歌和关岭吗?

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我说不过你,但南祈我必须要救,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觉得不允许她这样虚弱的死去!”我瞧见他紧握的拳头,我们心中都是为了救人,只是我们的心意冲突了。“当初我让穆依留下学医便是为了医治南祈,哪知你身旁的那位却将一切给搅乱了,要怪,你也怪他,是他断送了一切的后路!”

逸云看着我身后的淮南,眼中些许愤恨。南祈对他竟是如此重要,让他不惜一切铸造一个神医出来。我记得淮南当时脱离组织是因为要寻我,说到底这一切还是我的错?

“我忘记了。”当我看着淮南他悠悠地说出这句话,我实在想笑。他忘记也是必然的。但是他失去所有记忆却没有回到逸云身旁,而是选择回到盛子墨身边,这又是为何?

抬起眼看到逸云眼中的不可思议,这对于他来说该是莫大的耻辱吧。他耿耿于怀的事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想淮南当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穆依才得以在他手中活命,那时在山林中想不透,如今却感叹淮南的先见。

“穆依可以救得了她们,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我紧张地向前。分明看到南歌的手中滑落一滴血。挣扎着前进,却是淮南拉住了我。我疑惑抬头,他朝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走进。

关岭在一旁也是看到此景了,一介大男儿几乎落下泪水了。我心中难受,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不出意外,她们都会好好的。”逸云的眼中有着些许迷茫,我冷笑着讽刺他:“这话说这轻巧,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呢?你如何赔得起这两条人命。你身上背负的罪孽也够多了吧。”

他没有还嘴,只是紧紧地看着身后和提防我我们,我心急如焚,几乎将淮南的衣袖绞成丝。

“不用担心。”淮南拍拍我的肩膀,想必我此时应是面白如雪了吧。我害怕,害怕死亡,害怕我身旁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害怕见到泪水和绝望。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要不断地面对这一些。

“她们两个是双生子,换血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淮南停顿了一下,我听得换血已是凉津津,如今这一停顿简直是要我的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昨日里她虽是疲惫却还是有生机的,如今她便是那样坐在床头。南歌,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让你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还她一个健康。她不值得,她们都不值得!

我曾说过你活得明白,但如今看来,你也未必能够看透这世间情缘。

我看了一眼关岭,那眼中分明的哀戚让我心疼。

“放了他。”我轻轻地说着,逸云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放开他!他有资格面对这一切,这里,你或是我,都不及他有资格面对这一切。”逸云虽是动容,却还是没有打算将关岭放开,我怒吼道:“难道你想这世间多一对苦命的人吗?”

他面色阴郁,却是走到旁边解下关岭的绳子,挣脱之后关岭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定定地守在南歌身旁,看着她染红的手腕,眼中尽是悔恨。

“如果我介入他们的感情,让他们明白彼此的心意,也许今日南歌便会有一丝犹豫,为在乎她的人,给我们一点时间。如今这一切,叫我该如何承受!”我抓着淮南的手臂,身体在微微颤抖。

“别担……”一句话未完淮南竟是推开我,亦是毫不留情将逸云推开,我一下子愣在原地,只是一晃神便转过身跑到床边。逸云更是吓到了,面白如纸,人算总不如天算,南歌的劫难终是来了。

“山月走开些,关岭,身上是否有匕首或小刀之类的东西?”淮南话语刚落竟是给溅得满脸鲜血,关岭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全然没有平时稳重的模样。逸云满脸青白,丝毫没有料到眼前发生的状况。

我听了淮南的吩咐急急退去,关岭颤抖着将袖中的匕首取出递给淮南,淮南没有回头,只是吩咐着:“到客栈去寻穆依过来,快去。山月留下。”我转过身见到逸云还愣在原地,一时怒火中烧,朝着他大吼一声:“还不快去,难道等着收尸吗?”

他一下便清醒过来往外跑去,看他急的自己跑出去,全然忘记他有护卫这一层。若说他真是在意南祈,真情意倒确确实实是真的。

我了下来,淮南却没有再与我多说一句,只是让我寻一些干净的布来,我走下楼,将各个地方都翻了个遍才吵醒掌柜的出来,他回屋里拿里一些干净的纱布给我,我又让他帮忙煮些热水,在丢给他一锭银子之后他终于乐呵乐呵地去给我烧热水。

人心凉薄,唯利是图!

回到房间我才发现他刚才让我出去只是为了让我避开刚才的一幕,关岭至今还是青白这脸,怕是没有淮南在一旁已是落泪,亏得淮南这个黑面阎王在这里,教他紧张到只会屏息了。

“初步的我已经处理了,剩下的只能让穆依来,这些才是他拿手的本事。”关岭见淮南半途而退,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我看着淮南,知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既然能够拖到穆依来,剩下的一切他也不敢轻易尝试,这稍有差错便是两条人命。

“你让逸云去,怎会有把握穆依会过来?”我递给他手帕,他接过擦起手来,见我皱着眉,恰巧掌柜的端了一盆水进来,也就洗了一下。我见那掌柜的脸都白了,一时心中好笑不已。

贪财有度,如今也是一点报应了。

第五十八章 疑虑重重

穆依来到只是已是初晨,一夜间关岭一直守在南歌身旁,不曾离过半分。我想他们的情总不会比我们的少,只是隐在心中,如今这祸事,倒是让这一切都昭明于心了吧。

该看清的也该看清了吧。

只是可怜南祈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怎么尽捣鼓这些难做的事给我,都给退下去,特别是你和你,我看着就烦心!”穆依提着药箱进来,看了南歌一眼便朝着我和关岭一顿数落。没有与他犟,随着淮南离开房间。

我跟掌柜的要了三个房间,自是我们三个的,催促着关岭去休息,他想了想,终归还是退了下去,这几日怕是他最累了。随后我也回了房间,进门之时才发觉淮南便跟在后头,我看了一眼他,指了指我隔壁他的房间。

“据闻我们是夫妻。”

“那是从前的事。”我淡淡开口堵住了他,他眼中闪过疑惑,似乎在怀疑我话中的真实性,我看着他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推着我往房间里走。也不是要留他,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他。

“说吧,我瞧你有许多话要与我说。”我推开窗,冷气涌进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抖擞一下精神,驱赶夜间的疲惫。转过身却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打量起自己,见身上没有什么不妥才对上他的眼。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他走近我,我一下便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一下便皱眉看他。虽是能够忍受,但如今确实不爱这味道,便与他说了一声,到楼下跟他们要了一些热水,转身见却想起他没有带衣服,实在烦恼,看见逸云便像他要了一身黑色描金祥云衣,摸着布料竟没淮南身上的好。

若不是逸云吝啬,便是淮南腰缠万贯。想想后者的可能性大些。后来问起他这事,他却只是淡淡说这衣服是盛子墨给我,为此我坚决整整一天不与他说话。

将衣服给他时他看着我,眼中带着缠绵,我看着着实害怕,便急急想要退出来,临踏出门槛之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看着他目光灼灼,实在想要逃离他。

“一起。”我“啊”了一声抬头,却见他脸上飘过一丝红晕,眼中亦是满满的期待。这话他从前未曾说过,我们也未曾共浴过,一想到满是氤氲,不争气地红了脸。

他趁机一把将我拉到怀中,我一下便清醒了。如今是什么情况,自己竟为着自己的儿女之情,将忠义抛于脑后,实在不该。

“你是想躲过这一劫吧,休想,今日你不说清楚我与你没完。赶紧给我去洗澡,少来给我玩这套,我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我推开他,站到门口方才敢与他说这番话,他勾了勾嘴角,貌似扬起了一个笑的弧度,我看着着实阴森,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还是别笑了好,倾国倾城确实没有,但却带着异样的蛊惑。我怀疑他本身便是只妖,误落凡尘勾了我的魂。

“是吗?”他的声音仍旧温润异常,但如我所说的,带着蛊惑。至少听入我耳中便是如此的。

“那……那是……自然!”大约是要咬到舌头了。我说完这话赶紧将门给关上,拍拍自己的胸口。差一点……差一点便入了狼口了,但心中……确实有一点点小期待。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守在南祈门前的逸云突然喊了我,抬起眼时看到他眼中含到明了的笑意,不觉脸红到耳根子了。“我说这话,是关于你的夫婿淮南,也是我曾经的下属石辛的,不知公主可否移步楼下?”

他脸上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能够让他这么认真已是难得,我知道关于淮南的事他也疑惑,他不过想要个答案罢了。我也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我们各取所需,并不矛盾。

“我只想知道,公主对于他……”逸云顿了一下,眉头些微皱起,又接下去说道:“对于他,存着几分信任?”

这话问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照理来说逸云是我的敌人,我要说也是说完全信任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但这些肉麻的话我在他面前却是说不出口,总有一种感觉一旦说出口便会招致他的取笑。我想这大约是因为我们同是长在宫廷的缘故吧,我们彼此都知道,情感对于宫廷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你也无须回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过便好,免得我落得一个拆散鸳鸯的罪名了。”他招呼了伙计叫了一壶热茶,喝了一口却是皱着眉,我想他该是喝惯了好茶吃不了这种粗劣的茶吧。

“他应该与你说过他背叛我是在十五岁吧,那时我其实也发觉了他与别的组织有私通的痕迹,但碍于我收养他时拿到的那块红石他一直没有动手,但是到后来他还是背叛了。”逸云苦笑一声,一人两面词,我且当自己是局外者,看透这一切不允许我夹杂一点私情,若是有诈必有痕迹。

“他倒是将我的组织杀得溃败,害得我好些年没有任何能用的人手。我至今还不明白,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却是如此回报我。红石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但是那时他不惜服用迷幻药来博我心软,就差那么一点他便从我手中夺取了红色,只是后来他入了瘾,争不过药性才大开杀戒,之后便一直在逃亡中。我担心他身上的药性发作便一直追踪他,岂料却又另一股势力从中阻挡,我便也断了念想。”

我听得心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逸云瞧着我脸上惨白,便用手在我眼前虚晃几下,我嘟囔了一句“我不信”,他叹了一口气,又拿起眼前凉了的茶水径直饮下,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时至今日我也不过想要一个答案,在他十五岁之前,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他虽是武艺高超善于谋略,却不寡言,甚至很活泼,经常逗得大家欢颜。”

十五岁,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犹如石子惊落静湖,终归还是乱了方寸。

“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你认为这一切我会相信你而不相信我的夫君吗?我们拜过天地,发过誓言,度过难。他几次于危难中救下我,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你真的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说这话不知是为了说服他还是说服我自己,我该相信他的,若是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他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爱他呢?

“我从没有说过你要不信任他,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罢了。心长在你身上,你爱如何想我也拦不住你,我只想奉劝你一句,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免得吃亏都不知道。告知你这些也不过是因你留过她,心疼过她,此外,便再无其他的了。”

他又倒了一杯茶,满满当当便一口饮下了。我敛在眉,抬头却看见他愣愣地瞧着楼梯口,惊咋转身果真发现淮南便站在那里。

黑衣衬不了他身上的气质,这个世间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红衣了,一点凌厉几分哀愁,造就了如今的他。我如何都不愿相信,他是怀着阴谋来到我身旁的,只是如今,我想要让他给我一个答案,一个让我安心的答案,哪怕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他走下,牵过我的手,看着逸云的眼格外冷淡,一瞬间我又相信他了。像是出于本能,原本不安的心因为他微冷的指尖消散不见了,我信他,我信他,没有理由的,只是相信罢了。

回到房间他一下便堵了门,紧紧地将我拥在怀中,右手轻柔地抚上我的发丝,他的身上带着淡淡地清香和醉人的檀香味,微湿的发梢掠过我的脸,带来了一阵冰凉。

“好想将你拘在我身旁,每一次你离开都让我害怕,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他呢喃着,却又像撒娇,叫我哭笑不得。我微微推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段时间来他确实是改变了不少,对于我不再像从前般的寡言,有时候也会露出一些孩子气的模样,教我爱怜。

“对于十五岁以后的事,你还记得几分?你记得你曾经离开逸云的缘故吗?”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他的脸上有些黯淡,想来刚才的话已让他听去几分了。我笑着抱紧他,道:“我相信你,对于你的情我不曾怀疑过,也许你忘记了,但有些事你是说过的,你曾与我说过,哪怕让我难过也不会再隐瞒我的。”

他并未说过这话,但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便是不会怀疑了。他先是有些疑惑,最终还是开口了,“虽是记得不大清楚,但隐约与盛子墨有关系,有好像是因为那块石头的缘故,虽然忘记了部分事情,但心中总有一句话:不可相信逸云。也因着这样,我猜想自己离开逸云的缘故是他欺骗我什么吧。”

第五十九章 娇女苏醒

我点了点头,非是我不愿深究下去,实在是他眉眼间已现疲惫。这几日他都没有怎么睡,在我身旁也不过睡上几个时辰,这样的劳累我看着也心疼。

“去躺一会吧,怕是没有多少安稳觉可睡了。”我喃喃念道,他“嗯”一声以作回应,末了又说上一句:“一起?你也是累了。”

我摇摇头,推着他往床边走,顺便也解了他的外衣。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眼中亦是宁静。恬淡的日子终归是不多见,如今这般平实的日子又有多少呢?

“我守着你。”他躺到床上,我给他盖了被子,而后便坐在旁边看着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也是好笑。我无奈,只好抚上他的眼,又轻声地说上一句:“睡下吧。”

他将我的手抓到手中,转过身对着我,我摇摇头,他的眼光确实黯淡了些。非我不与他同睡,只怕前夜的场景又再次发生,我确实是懒得应对了。

他确实也瞧出了我的疲惫,暗暗叹了口气闭上了眼。如今的他那么恬静,仿佛与世无争。然我们从一开始便在争,只是如今,心中竟是多了许多的茫然。逸云的话像毒蛇一样盘绕在我的心中,这个世间,唯有人心最是难料。

我不是神明,自是看透人心,但我确实不自觉去相信他,从前到如今,他伤过我也疼过我,每一次都是由别人来向我解释,他的无奈,他的真情,而他唯一与我说的,不过是那一件朴实无华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今想来这话却是苍凉,无论是好是坏,确实都会过去的,只是人心过不去,只能空憔悴罢了。

没有多久他的呼吸便轻浅了。我扪心自问,这个人,我到底爱他的是什么?

没有答案,真的不曾有过这个答案。这世间的情,大约都是毫无缘故的吧,既是爱了,便也交托了一切真心,交付满满的心意了。抚上他的双眉,眼皮底下藏着我痴迷的红眸,依稀记得火光下他眼中清淡问我:“你可害怕?山月可是害怕?”

笑了笑,何曾害怕?不曾害怕。只是忧心他不爱惜自己,从来都是如此的,仗着自己铁打的身子,尽干些荒唐的事。再是荒唐,也不过求得我们短暂的相伴。红尘一世有君相依偎,也是够了。

呆坐着有几个时辰吧,他微微转醒,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竟是坐了这么久了。大约这便是指尖沙落流光逝吧。

醒来时他的眼中含着些许慵懒,瞧见我坐在床畔痴看他是竟难得地弯起嘴角。我窘迫地站起身来,奈何坐的太久已是麻了下半身,他堪堪扶住了我,顺势将我拥入怀中。我作势从他身上挣脱,他手中却使了力气。

“别动,就一会,我不做它想,只这样可好?”声音温润而柔软,句句滑落心坎,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伸手揉着我的小腿,我一下便想躲开,明知他是为着我脚麻着想,却实在觉得矫情。自己并非娇养的女子,此等小事还无需别人动手。

“若是你将我惯坏了可不好,王城可不愿要这等骄纵的女子。”我微微挣脱一下,脚上也好得差不多,他便也没有拘着我,站着居高临下看他,他倒是淡然起身穿好衣服,我皱了皱眉。“这衣服果真不合适你,像你这般男子,该只有暗红衣裳穿着好看,只可惜了我不喜欢。”

他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束,说着:“不过一套衣裳,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大概也忘了他原先着红衣的缘故吧,暗红衣裳织染血,最是瞒得过人心,亦最是烧人心了。

我点点头,看着已是正午时分,外头尽还未传来穆依出来的消息,不禁皱眉。转身开了门,哪知穆依已在门外守候,来不及掩饰的黯淡一闪而过,最真的人也学会了掩饰真情了。

也罢,便是如此也好,真心最挠心,不见也会不念,不念也会淡忘吧。

“南歌的伤势已经缓下来了,只是伤了根基,怕是要修养好一段日子了。凌家的事情又耽搁不得,关岭怕是走不开了,我和他留下来照顾南歌,凌家的事情你便和他去吧。”穆依敛下眉,眼中尽是疲惫,这几日他怕是累坏了,眼下满是青色,心中滑过不忍。

“南祈呢?她没事吧?”我急急开口补上一句,他点头说了句没事。幸好,南歌没有背上这自责,与她与南祈,这都是一件好事吧。“南歌她……”

“关岭陪着她,现在应该快醒了,经过这一趟,也该修成正果了吧。”他看着南歌所在的房间,是原先的那一间,我疑惑,他却与我说,逸云已将南祈带走了。我心中不解,却是没有多少在意。再如何那也是别人的事。

我走到南歌的房间外,把门推开一条小缝,穆依看着笑了起来,我转头瞪了他一眼。

“如今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你成婚那日,喜房外可有好多人等着看这一条缝里发生的事情,哪知红帐轻绕,只见烛光不见喜人。”他的眼中含着笑,似是瞧见了那日的场景,满是向往思念的模样。

我却是白白红了脸,脸上尽是滚烫,话语呛在喉中,又急又羞。

“你们也不害臊,这是定是凌云木的主意吧,就他鬼点子多爱捉弄我。竟连这事都挑唆你们来做了!”我压低了声音,穆依却是摇摇头,说着那日凌云木喝得烂醉,给扶在旁边的空屋子去了。

“你记得那日有谁留在宅子里头吗?”我想起那一夜凄清缠绵的笛音,一时间恍惚可见,似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应只有凌云木留下了,一行人到最后都随着王上回去了。不瞒你说,那日的点子正是你不苟言笑的哥哥所出,凡人之心大约每人都有吧。”

他这话说得感慨,我听得却是恍惚,转瞬之间一切竟已恍若隔世,再去触摸也只剩下残影了。

“你醒了。”我听得里头悠悠的声音,我们刚才的谈话声他竟是没有听到,一股心思都在南歌身上。情之深,莫过于只剩彼此。

“不许在这样莽撞了。”关岭的声音带着些责备,我看向穆依,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是虚弱说不出话来了,他摇摇头,示意我看看先。“再如此,我……我……”

关岭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果真如穆依所讲,走过这一遭,怕是苦尽甘来了。

“你便如何?我于你不过是过路人,走过一个南歌必会有另一个南歌填进你眼中。我要的,从不是这一些。”南歌的声音有些落寞,我从未想过这个明白人竟也会说出这些缠绵的话来。大抵女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吧,只有同心人常伴身旁。

“你这话说得到好笑。我的心意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竟是我一江春水付诸东流了,满腔情意错付人了。”这伶俐的嘴,从前竟没有发现,若是用来怄气真是大材小用了。在她眼前只会呆愣着,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却用来犟嘴了。

“心意?我于你不过是伴随公主身旁的侍卫罢了,这心意岂不是凉薄?我早已看清,才懂得不动情不动心,这一切没有开头便没有难过。”我听着这话不对,便转头看向穆依,只见他呆呆愣着,想是触动心思了。这回听墙角还真是惹了是非了。

我又转头看了一眼淮南,暗暗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就算赌气也没有这样的,这可能是我们没有经历过他们那种蚀骨相思吧,总觉得他们的情意才是看得见摸得见的,再多的苦难,终归有个盼头。

我们呢?我浅笑收起心神,继续看着里头。

只是里头再无话语声,我心中着急,一把便想撞门而入,身后的淮南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我疑惑地看向他,他只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他人事,莫要多管。”我想了一下,确实也是如此,穆依抬起头看着我们若有所思,我不解,只见他笑吟吟地走下楼去,楼梯口还不忘与我说“饿了便要多吃,困了自然多睡。”

我听得糊里糊涂,淮南伸手将门给带上,没有出任何声音。我确实困惑,但他们一个两个都那么高深莫测,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下楼吃饭时我想穆依问起这回事,他看着我,面条大约热了些,他此时已是满脸通红,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看起来还真有喜感。

“我只是觉得你们终归与他们不同,若是你们似他们一般,恐怕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只是劝你一句:凡事盛及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说这话时穆依若有所思地看着淮南,我听得迷糊,再追问,他却说累了。我见他呵欠连连也就没有留着他了。

心中到底存着疑惑,吃了没几口便没有胃口了。

休息一个小时之后我和淮南便启程回往凌家人所在的客栈,沿途经过那个山洞时我加快脚步,扯着淮南跑,惹得他眼中含着笑意。

简单收拾好行李后我们有回到南歌的房间,我看着她面色苍白,不时躲着关岭的眼神,猜想应是坦白一切了吧。

第六十章 穆依的情

夜间在南歌房里说明了我们的打算,南歌倒是怨恨自己拖了我们的后腿,我笑着说这本是天命,还微微抬眼看了在一旁守着的关岭,只见他微微红着脸。

情窦初开到底是娇羞模样,我的眼中必是流露着羡慕。南歌被我瞧得双颊通红,我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不久前说的话我还记着,我可盼着有那么一日。”我坐到她身旁,看着这个如长姐的女子脸上满是幸福的光晕,着实觉得安稳。我没有愧对当日将她从桃源带出来的承诺,只一条,我让她落了红尘。凡尘俗事,终究还是逃不了。

“不急。”她淡淡说了一句,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黯然,向关岭看去,虽是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却还是纵容了她。

世间女子只谋求一个好的归所,她却心中记挂着自己的同胞,该是为她喜还是为她悲?喜也好忧也罢,躲得过的终会躲过,该要面对的逃避不了。南歌与南祈如此,我与淮南,与穆依也是如此。

没有叨扰太久,又和淮南说了几句,便伙同穆依到门前看雪。大雪飞扬,不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却是无可奈何。

“你躲过你夫君来这里与我私会,不知心中作何感受?”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有径直地看着门外大雪飞扬,掩了这世间一切,唯剩这天地洁白无瑕,正如他的心意,掩去所有,却沉重得让我接受不起。

我没有在意他这句玩笑话,我们已是许久未曾促膝而谈,那些被掩盖在山林的日子成了如今我们共同的怀念。他心中如何,如今我也是猜不透了。

“当初你兄长让我留下,为的是还你一片自由。你走后我时常见到他在长廊上走着,深夜之时会遣退所有守卫侍女,冰冷的夜赤脚在地上走着。我从不阻止他,总觉得那个时候的他与你有些相像,大约你也是这样倔强的性子吧。他极少与我谈起你和王后的事,只是念得深了,便也瞒不住了,任由情绪流淌。”

我看着穆依,只觉得此时没有月光甚是可惜。我的汉月,再如何的苦难也只能咬牙撑下去,累了你,也苦了你。

“阿依,其实你不该来的。”我悠悠地说了句,他转身朝着我苦笑一声,如今的他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对于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淡然。说白些,他竟是无欲无求。

“我不在乎这一些。王城中我虽是太医职位,却终日留在王上身旁,目睹太多的无奈,自己竟是多了分释然。守和,我心中终究存着份痴想,如今我却明白了这一份痴想不过是妄想罢了。想开了,便没有那么多奢求了。”我也他同看雪落,心中竟是多了些悲凉。

这世间一切都不可能随人愿,能够求得已是好事,求不得也无可奈何。这心思大约是他此刻有的吧。但人心若能够随意更改,那一日我也不会睹得你满目的愀然,瞒过他人终是瞒不过自己的心。

只愿他遗忘,这一切,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可以抹去,抹不去也随风飘走。

“不要让自己心里难过。阿依,堕入红尘不好受,我时时记得这话,是当初静安师太告知与我的。如今我知道这话的意思,但我终究躲不过这红尘一梦,如今我告知你这话,你听过便也罢了。”我看着积雪覆了一层又一层,凉薄不过人心,如今我也是吧。

我不过是一个伤害他的人,有何资格劝他忘却一切,然不忍他拘在心里,也说得多了。他转头看向我,说道:“你放心,我既已是做好这准备,自是下了这个决定,便不劳你费心了。说多了倒显得我像怨妇,凌云木做得到的一切,我必是能做到的。”

我“啊”了一声,问道:“凌云木钟意的女子已有心上人了?”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笑开来了:“我倒是幸运之人,他竟是如此,回头必要好好笑他一番,让他向来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我,一别已是许久,到时定让他瞪目结舌!”

我看得疑惑,这一通话似乎是凌云木做了什么惹他恼怒的事了,我这一番话又让穆依抓住凌云木什么小辫子了吗?

“你不懂,这是我们男人间的情谊。”他看着我,说了这么一句,原本道别的气氛一时间给他弄得欢快,我也喜得如此,他摆摆手,“你回去吧,要是让他知道我拖着让你不走,到时候我也打不过他,我可是无计可施呢!”

一番话又让我笑开来,想起他当初见我的时候还装哑巴呢?转眼之间竟是如此生死之交。一生中能遇上几个对你推心置腹的人呢?上天也是厚待我才将他们送到我身旁,这一切苦难也多了许多欢笑。

又陪着他站了许久,只是各怀心思,也没有多言。小店打扫之时颇怨我们弄湿了地板,不觉才知裙摆已是半湿,相视却是好笑,一同走上楼。他的房间在左我在右,分别之时他只淡淡与我说了句:“必要平安。”之后他匆匆回房。我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声。

回到房间一扫浑身的冰冷,我看见小小的房间竟烧了炭盆,嘀咕了一句有钱人。就这话引得正看书的淮南抬起头,他眼中的无奈必显无遗,我讪讪地笑了笑,突然发现他不该在这里的。

“你回去好了。”我寻出衣服准备梳洗,他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只是临出门前告诉我夜间留我这里,我顿时将门窗都给拴上,而后又想起他那撬门的本领,深觉忧虑。索性洗完澡之后开了门,意外地又不意外地看他在外头候着,见我头发湿淋淋,拿起毛巾关了门便为我擦起头发来。

“你……”我看着镜中的他神情漠然,只是眼中流转着情意,淡淡地,捉摸不清。话落此字,竟无心继续谈话,此时无声胜有声。我该觉得满足地,若不是这秦晋之好潜藏着莫多的阴谋,我真会如从前一样觉得这般下去便好。

只是如今我到底多了层心思,一切罪恶的根源,若是放任就之,一切美好与平静中会被打破。所以我谨记着他十年寿命之苦,忘情之痛,亦是时时记着他辗转留恋的疼痛,轻吻我时心中的忧虑。

他忘了也好,我替他记着,从前他受尽的一切苦难,如今我替他担着。

“穆依……”他顿了顿,执起梳妆台前的桃木梳,为我梳理及腰的长发。这发丝我原先剪过一回。约莫是披甲挂帅之时吧,那时凌云木看着我剪下那段发,眼中满是阴霾。“他是喜欢你的吗?你呢?”

我看着他犹豫不决装出不经意的模样,见我笑他索性坦然。穆依与他算得上是旧相识了,只是不知道失去记忆的他对穆依还剩几分记忆?他忘记穆依喜欢我的现实,是否说明他先前是介意的?若是如此,先前他也做得难受些了。

总说贤良如妻子,我看曾经的他倒当得起这二字。

“你介意吗?”心中分明是想要解释一下的,没想到出口竟是这话,他问过我几回,也是同样一句话,如今从我口中说出,竟有几分戏谑之意。

“介意!”他淡淡地说上这一句话,我没想到他如此干脆,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先前也不知你有这心思,想来当时也是有的。这叫什么呢?”我苦苦思索着一个词来形容,奈何学识浅陋,也不知有那个词恰当,他只看着我,我猜想他定也是不知道的,便随口说上一个:“深藏不露!”

他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我想这词应当也是恰当的,这摇头又是何意义。

“我从来都没有噎着藏着,只怕是山月不曾看清罢了。你向来如此的。”话音一落我便拍落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这是拐着弯数落我吧。说白了便是说我不解人意,不懂人心。这一些又不是生来就会的,人心难测,怕是世间最难学的一门功课罢。

“穆依……终是我对不住他……”盛极必哀,乐极亦是生悲,这话一提起便勾起心中感触,一时间心情有黯淡几分。他一味为我付出,甚至恩惠旁及我身旁所有人,这一份心这一份情,如何还都偿不了他每多一份情,我的心中必是多了一份惶恐。还得了的命又何惜,只怕是以命相抵也还不了这一份情吧。

“但愿你时时对他有一份愧疚,有一份关怀。只不愿你心中对他有一丝怜悯,一丝心动。”他将我打横抱起,嘴角噙着笑意,我想他先前怕是吃醋了吧,熟悉的檀香味,依稀记得梦中男子所言:在佛前焚尽檀香……

“山月这一世,心只倾一人,只愿长伴君旁,年年岁岁。”我埋入他的胸前听得他胸膛不安分的心跳声,勾起笑,只言:“我累了,别是乱动心思扰了清梦。”

我分明看到他无奈叹息的模样,一时满是春暖尽是笑意。

第六十一章 事实真相

启明星未落我们已是启程,初晨雪寒彻骨,披着斗篷也不顶用。但已经耽搁了许久,只怕凌云霜那边已是十分窘困了。

途遇红梅林,一时间竟是迷了眼。勒了马立于原地。

“走吧。”轻叹一声,如今这危急时分,良辰美景只有错过的份了。一时策马前行,马蹄声声落入耳,再大的风雪也难消春风的吹拂。

春便要来了……但愿一切都如这寒冬雪一般消融去。

三日时间,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到南风当铺之时两人具是疲惫,前后三日休息的时间也不过十个时辰,凌云霜终归是凌云木的亲属,又是未过门的妻子,我自是不会就着不管,再者,凌家是我安国的栋梁,在这关键时刻,我还不会如此放任就之。

“我找凌家。”进了南风当铺,我没有多说,径直将印章拿出示人,堂前的伙计恭敬地喊了我一句少夫人,抬头又见淮南在我身后,一时眼中跳跃着喜悦的火光。

这可以看出他在南风当铺还是及得人心的。

“少主。”伙计恭敬行礼,与向我行礼不同,他这是心服口服的,我瞥了淮南一眼,只见他淡淡地点点头,眸光不曾从我身上离去。我又与那伙计说明我的目的,他朝着我说:“不瞒少夫人,这凌家前些日子已被大火烧尽,我们的人赶去那里只救得凌姑娘一人,如今便将她安顿在后院中修养,只是……”

“只是什么?”我瞧着他吞吞吐吐,心想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了,一时间竟是捏紧拳头,身子亦是不自觉向前探了几分。

“少夫人无需担忧,她的病大多是心病所致。自醒来开始,凡进她身的食物她皆要以银针探毒,而对于我们总是漠然相对,我担心她对少主夫人也是这样。”他的眼中闪过一瞬慌乱,我自知他在隐瞒,是如何,我见了便知道。

于是便遣他前头带路,后头院子倒是悠清,我感慨这里的人会享受,这人会享受,那必是有钱花,这南风当铺的生意居于南北,几乎坐镇安国的两端,来往商人自少不得要托着南风当铺做事,一来二去,钱财自是滚滚来了。

绕了一条小道,隐隐闻得药香味,我不懂药理,自是闻不出这当中有什么奇特。

“便是这间了,小人便退下了。如果有事少主夫人便喊小的一声,我自来到。”却是个机灵的伙计,我朝着淮南赞赏了几句,哪知他却淡淡地与我说了句:“我不认识他。”

无可奈何,笑着推开门,却见女子一袭绿衣斜躺在床榻上,面色一片青白,透着病后的憔悴模样,眼中却是清冷凌厉。闻得开门声,懒懒地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冷声说道:“是你们,竟是你们!”

我不懂她这话的意思,没有欣喜也没有任何感动,只像诉说一个事实一样。我依稀记得她冰冷模样,那时她虽是冷清,却不至于有如此眼神在我身上流转怕是怪我们来迟了吧。我将凌云木带走,他本是这个家族的守护者,而今却是征战沙场,对于凌家的荣拜一概不知。再者他是她将来的夫君,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凌云木却陪在我的身旁,这对于她,不也是一种锥心之痛吗?

“是我们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我走进她,心中含着几分歉疚,她闻得此话冷眼扫过我身上,如腊月寒冰,不曾有怨,只是流转着哀然地恨意。

是恨!我只以为是不看错了,淮南却拉着我后退一步,引得她冷笑出声:“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狼狈为奸。好一个守和公主!只是不知这叛国之举算不算得上守护这安国和平?”她的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因着身子虚弱,一动气便涨红了脸,这嫣红如何能掩得满脸寒霜?

我不解这话从何而来,凡事由来有因,我自觉不愧对安国,这话自是当不得!

“我敬你是凌云木的家人,如今你却如此与我说话。我自认不愧对安国,你这话给我扣上的罪名可大了!”我挣脱淮南,走近她身旁,居高临下盯着她,隐约见她眼中有一丝疑惑,却很快被痛恨取代。

她手中本是拿着一个翠玉镯子,非是名贵之物,却也是难得的,听闻我的话她狠狠将镯子摔落在地上,只听得一声脆响,脚下不自觉地退后几步躲避碎片。

“凌家人?好一个他的家人,你们关家的人便只会用这个法子来圈住我们凌家人吗?偏就是凌家人骨子里贱才会不断着你们的技俩!曾经的那人便是,如今的凌云木也是!一个两个都跟着了魔似的。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如今你竟联合起他将凌家摧毁!”

她一句一句的指责,一句又一句悲痛的诉说,牵扯到了我不知的人,同时也关乎到我的枕边人。

“曾经的人,是谁?”隐隐觉到是谁,只是不敢肯定,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的!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相信吗?王凌,凌王,他便是我的父亲!是我凌家的守护人……”话未结,泪已是流满面。我呆愣着,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知道你母后是如何收养凌云木的吗?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她从我娘身旁夺走了我爹,又将我们凌家最重要的命脉握在手中,居心何其狠毒?虎父无犬子,如今你故计重施我又能奈何,我又能做得了什么!但你不该,不该如此狠心!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今你却将我的一切都摧毁了,我的夫君,我的家族,我的一切一切,都断送在你们手中,果真是女中豪杰!”

无论多冷情的人,在家破人亡的情况下都是无法镇定面对的,但她对我的指责毫无缘由,她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但我什么都没有做,如此断定我真是受冤了!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这样说你必是不知道,但是一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前尘之事我必定查个清楚,还你一个交代。但是我相信我母后不是这种人,父亲也不是容易受蛊惑之人,这一切一定有什么误会。但是如今这事不是我所为,凌家遭祸更不是我的手笔。我只想知道,你是从哪来的这个定论,为何会认定我们便是此次的凶手?”我隐下心中所有的私欲,如今我必须查明这一切,再不论儿女之情!

这一切实在牵扯得太多了,从母后王凌,到逸云到盛子墨,一切,似乎都浮出水面了……

“我无法肯定你是凶手,但是,你问问你身后之人,他的背后,站的是何许人也!”良久,凌云霜收起所有的情感,只冷冷地打量着我身后的淮南。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淮南,却见他仍旧沉静,仿佛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我多么期望他不属于这纷乱红尘,我只是一介女子,参不透他的心,亦是猜不到一切!

“你说啊?难道你还害怕被她知道,你该明白,你对她有几分情意。是不是啊,盛家姑爷?”

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淮南,脚步不自觉地朝凌云霜所在之处退了两步。淮南眼中依旧是淡淡地,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此时的沉静让我害怕!

“你……”话音刚出口才知沙哑,我的手轻轻颤抖着,不可抑止地浑身颤抖。脑子了想起逸云的话,从十五岁开始,他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话音断断续续,带着些许哭腔。我们相识四年,如今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过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而且,是我亲手造就了这一切!

“淮南……”突然间有些疲惫,以至于心中蓦地平静下来了。我只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想知道我凌家为何会招此横祸吗?公主殿下,这一切还真是拜你所赐!当初丞相左尉的案件我被诬蔑,谁人有此通天本领我不知道,但我在凌云木面前发下毒誓,必会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查,便查到了这么有趣的事。据闻这盛家独女在十三岁之时下嫁江湖儿女,婚后一直十分恩爱……”

凌云霜眼神戚戚,我听得一分心寒一分,加之从前他对盛子墨的行为,我算是信了七分了。我可怜凌云霜要用这种方式来向自己爱的人证明一颗真心,回头却发现自己比她好不了几分。算算,到头来我只落得个残破的心。

“这一切,是不是真的!”话一出口方才知道自己所说的并非疑问,倒更像是垂死的挣扎。真情付流水,也肖这流水肯带走这情意!

“是真的。”他淡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温柔,独少了份缠绵。也是,如今就算是装也没有必要了吧,既是撕破脸皮又何须给我留下情面。既是如此,便也是如此。

我仿佛还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檀香味,他所在的地方皆是幻像,他所停留的地方皆是无法愈合的伤,落得满心泪水。

我看着他,良久竟说不出一句话,憋得眼睛通红,咬着牙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刮随你,但如今,你出去。”

我背过身,鲜红的血从嘴角滑落。我见得凌云霜满眼惊讶,却只是笑着,淡淡地扯开嘴角……

第六十二章 春寒酒暖

“我不知道……”听得身后关门声时凌云霜开口,我浅笑打断她下续的话:“没有不知道,你做得对,如今算是我明了一切的时候了。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怕是瞒到死我都不会知道这一些。”

“你……”她欲言又止,我从袖中抽出手帕,暗红色的素锦用金线绣着梅花,一切他早已告知与我,只是我不愿相信罢了。如今这一切也该是打醒我了。成不了枕边倾语之人,到底是我福薄,这些日子以来的谎言也是够了。

“这一切,还请你告知我。”我擦去嘴边的血迹,隐隐闻得檀香味。这手帕,也是他放在我手中的吧,既是属于他的一切,扔了便是。我走到床边,微闭一闭眼,径直将手中的帕子扔到水盆中,未干的血迹沾水便化开来了。我盯着发愣,凌云霜却是看着我不语。

“人心最是能受得住苦难,生命之诚贵也在于此。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因为某件事而颓废,又或许我已过了那个年纪了。”轻沾浊水,身上泛起一阵冰冷,我只更加清醒。留着的,不该留着的都已经消失了,我又有何眷念呢?

“若是如此,大约你也可推测这一切吧。一切便是如此简单,只是你被蒙了双眼,一切便看不清了。”凌云霜恢复往日冷淡的模样,我暗暗赞叹,不愧是一族之长,刚才的伤痛也不知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她是个极其能容忍的人,可笑我竟没能看出来。在王城她心中念着凌云木,却是十分清醒,在她生病之时说的一番话,如今想起,也不知几分是计谋。凌家人善于谋略,乱世驰骋沙场,繁世即是谋心,避世凌家,哪里是真的避世,这世人有几个能算得过他们?

“关于盛子墨的背景,你查得了几分?”我直奔主题,与这种聪明人说话最省口舌也最省心,只是她听得我这话却是摇摇头:“没有分毫,关于盛子墨的是还是因为她近几年在安国走动的多才查得的,我们这几个邻国,全没有一个关于盛氏家族,说到隐蔽,还真能与你们关家相比!”

我笑道:“你真的认为关家算得上神秘吗?若说安国没有建立前关家神秘倒是有几分,但你不要忘了当年淮安太后与各国商谈的筹码,那可是关家的秘密,如此你真认为关家隐秘了吗?如今关家不过是只待宰的羔羊,安国与关家唇齿相依,必是共存亡的,这一切,我想你该能料到吧。”

她看着我眼中多了一份赞赏,随着她眸光暗了暗,压低声音朝我询问:“如今这局势,我们该怎么办?”我笑了,眼中滑过一丝狠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又岂能任人欺辱?“巾帼女将,你当得起这称号!”凌云霜向后仰了仰,其实在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女子被强迫当家,这本身便是一件艰难的事,走到这个地步,我们又如何有退路。

只是春寒心冷,再暖和的风也吹不化心中的寒雪。

从前说自己心中无恨,只是那时固执地认为他心中有着我一份位置,我想他必也恨着我给他带来的一切吧。手中蔓延的黑线仅仅只是我一人的痴想,他不过顺着谎言潜入我身旁,盛子墨也是舍得将他留在我身旁,难怪三年间多次探望,本是夫妻,又怎会奈得住分离呢?

我甚至无法想象他与我燕好之时心中想着念着可都是她,我何其蠢笨才会落入这一个浅显易懂的圈套?

我关山月,只要有一口气在,决不愿再为他动情,若是有,也只有恨!曾恨不上,如今便也一块算上了,我与他同生,必定争得个一死,他若活着,我必要他死,他若笑着,我决不安稳一日。既是睁着眼,便决计让他付出所有的一切!

“你哭出来吧,何苦拘在心中让自己难受?”凌云霜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给了她一个轻快地笑:“我们是女子,女子若是自轻自贱了,便没有人看得起自己的。我绝对不会放弃我最后一丝尊严,我是受骗,但我也不是什么自艾自怨的女子。山月早已是死去了,这安国上下都知道的,公主山月途遇匪徒,遇刺身亡。如今在这里的,是守和。而背叛我的,是石辛,我们两不相干若有牵连,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我便是拘着自己又如何,我若我能够落得下一滴清泪我也能够述说我的悲怆,我也可以解脱我心中的痛意,然自始自终我都是一个无泪的女子,便少有几滴泪,也统统落到他身上了,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你好好养着吧,我们在这,他们不会亏待我们的,留着我们,便是握住了凌家和关家的命脉,更是握住了我兄长的软肋,千万善待自己,莫要损了一分一毫。不值得!”我轻轻按住了凌云霜的肩膀,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己。她点头,轻声应了声“自然”。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她如那个伙计所说必要用银针检验,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敢喝。我看着奇怪,她笑了一下,冰冷的脸庞有了些许嘲讽的笑意,坐起身来,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白色的碎布出来,摊开,我愣了一下,“自家性命若要保全,便只能靠自己,什么都靠不住,唯有这实实在在的物品能够说明一切。”

那白布上十多根银针上,针尖皆是青黑。

“他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我不过一介落魄之人,正如公主所说,人为刀俎我为肉,我自己若是不宝贝自己这一条性命,怕是没人在意了。”越说她眼中越是黯淡,我知晓她想起了凌云木的事,不知如何劝解。说实在的,这隐世三家如今全都纠缠在一起,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你好好养着身子,切记一切小心,我先出去了。总不能留在这里,明日我再过来,还请一切小心。”我嘱了她一声站起来,想着要面对的一切竟是疲惫万分。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定要坚强,没有了任何依靠我也只能靠自己。

她点点头,躺下身去。我想如今谁也没有办法静心,我或是那已经离去的人。

推开门见原先那伙计便在外头守着,一见我便殷勤地喊了句少夫人,我当即沉下脸,冷声说道:“怕是承受不住你这话了,你家少主娇妻在旁,我想自己受不得你这话,你也说不得这话。你们家夫人,是盛家的闺女,十五结姻缘,如今怕是有几个孩儿了。”

伙计先是愣了愣,见我越说越刻薄有些讪讪:“夫人怕是想多了,少主吩咐我好生照料您,决不让您受半点委屈呢。如今又让您居主卧,这不摆明了心中只您一人吗?再说了,我可从未听过少主别有娶妻之事,您是少主带来的第一位夫人,少主重情义,自是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的。小两口吵架是常有的事,过阵子便好了,少主寡言,不爱多说什么,怕是这样惹夫人生气了吧?”

我冷笑,让他给我引路。这话说得倒是妥帖,谁人不知南风当铺生意遍布安国,这手下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到底是那人挑选的。

偌大的房子却是简朴,伙计一旁解释说这房间原是给他准备的,奈何他从来不踏进这里,家具什么的也不敢随意安排,便将基本的备下,余下的便交由他自己打理了。我点点头让他将我的行李拿来,又让他给我打些热水洗澡。他见我神情淡漠也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之时我又让他准备几坛酒,又让他给我准备白开水。

他先是疑惑,而后又释然地笑了。关上门的瞬间脸上的一切表情全数敛去。欺骗一次可说是无奈,两次的话可说是无奈,三次呢?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必要知道。我回到床边,不愿躺上属于他的床,只坐在床边,趴着睡下,睡得不沉,迷迷蒙蒙梦见蒲公英开,他立于中间告诉我:是不停地追随。

最终也不是是惊醒还是被敲门声吵醒。苦笑一声站起身开门,伙计带着几人将浴桶及热水提了进来,他自己手中倒只拿着一坛酒和一壶水。示意我一声便放在桌上去了,随后又有几人搬了炭盆及炭来,我试了试水温,回过头来他们已是将炭给点好了。

遣了他们退下,我梳洗完之后见外头夜色已渐渐转黑,擦干头发之后我便将水倒个满杯,余下的全部倒掉装上酒,闻了一下,酒倒是好久,是珍藏的女儿红。只可惜那伙计料错了意,我恨极了他又如何会对他再有半分情意。

将酒置于炭炉上热了一下,不一会便酒香逸满屋,闻着却是几分酣,炭炉的温度让屋内暖了几分,我见差不多便将酒全数倒掉,一个人坐于桌前,手中的茶杯随着手腕的摆动轻轻摇晃,几分迷离几分醉。

只可怜我对他的情意,转眼之间竟化为虚无。人生本是如此,是我太过痴迷这镜中花水中月,平白让所有人落入为难之中。多少是蠢笨了些,但我时时刻刻不敢忘记,我是守和,是汉月身后的影子,是安国的将星。

“你喝酒了?”我微微抬头看了他满身风霜,抬眼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我没有。”

第六十三章 人心凉薄

积雪映容光,他回过头吩咐外头的人烧些热水送来,而后走进来,打了火折子点了烛。从前我怕是会认为这一切入目皆是良景,如今只剩嘴边滑过轻蔑的笑。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他走近,我起身将杯中的水尽数倒入炭盆中,冷水遇上滚烫的热,一下挣扎化作烟,我瞧着这满室迷离,心中意外地平静。“你……”他微微出声,我转头,笑看他眼中情绪万分,但我看得出,没有怜惜。

他对我说过,对于穆依一切都好,便是不可有怜惜,如今我话倒是落到我身上了。我能如何?只能微笑作答了。

“一杯上酒气,二杯生别离,三杯上马去。公子说,这话说得对不对呢?”我端坐下来,微微抬眼看他,眼中含着半分迷离,他本能地想靠近我,却还是停在了两步之外。我微笑颌首,只看不言。

“你喝多了,早些休息吧。”我看着他眼中滑过一丝黯淡,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回神却发觉自己也是如此,放不下便潜藏在心中,由得它生作怨和狠,这样多少有几分生的希望,人生在世,最惨不过没了希望,便如柳含梢。

“怎么,难道你不垂死挣扎一下,如此便放弃了,怕是我没了利用的价值了吧。接下来呢?你的目标是什么?是关家?安国?还是这大唐之后的天下?”冷笑连连,心中冰寒彻骨,这个局反反复复,终是我躲不过的命数!

“是否从一开始你便不信任我?山月,从一开始你便怀疑着我,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一丝真正的信任。这一切,于你于我,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只不过,你我付出的真心都多了些。”他靠近我一步,我看着他迫近,心中不安。

这一切,确实如此。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便埋下祸端,只是彼此都不愿点破,直到如今身心俱伤!

渐渐隐了笑意,低着头,声音脆弱不堪:“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是一个知道答案的询问,没有人能够回到曾经,一切发生了也不可能挽回,只是我心中还有着最后一点幻想,而这幻想,终是需要他来打破。

“是。”多么温润的声喉,一如我初见他一般。当初我不过想着循着这人找出凶手,哪知一切竟是成为如此,我什么都没有查到,反而将自己的心给搭上。

“告诉我一切,我只愿活得明白。”终于,还是死心了,一滴清泪从眼中滑落,他的手伸了过来,我只轻轻拂开。已是死心,自不会再贪恋他的温柔。

“所有的一切只会让你痛苦,你说的,我自会告诉你。”他讪讪地收回双手,无论我们之间是否有真情,一旦感情蒙尘,便难复当初。况且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骗局,我们逢场作戏,无意间用了真情。如今曲终人散,未及收回的情意也付与寒风。

烛光摇曳,唤不回年少心境。

“十五岁那年我被盛子墨所救,应她情缘留在她身旁,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夺取关家的秘密。”

这是回忆,于他来讲不过是旁人的事,他本无心,靠近我,无论是为逸云还是为盛子墨,都是欺骗,这一重又一重谎言下的真相,我如何得知,我又如何能够相信他如今所言也是真的呢?

“刺杀木二本是一个局,是为了引我入局的吧。可笑我竟是如此天真。”我冷笑,怒极了反是沉静,苦难一层一层,磨久了便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是,刺杀木二是逸云的任务,也是我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一个任务。我说过,我不会欺骗你的。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瞒。木二是唐国二公主,当年送入安国也是为了安插眼目,那时她与唐国已是翻脸,逸云不会留着她的,她终究是一个威胁。”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而后的一切行动夹杂着两个目的,或假或真让我们摸不清敌人的底细,深宫中养出来的人,果真步步为营。

“而后木二被抓也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木二的房间进去的只有她,不会有别人,这是因为秀女的事情,他们步步计量总不会出现意外的。而木二生存确实是一个意外,柳含梢因为木二腹中有子向逸云请求,那个时候她还不知自己有孩子了,便与木二一同服用了迷幻散,逼迫逸云放了木二。”

我有些发愣,为人母者博爱天下,感同身受。我该庆幸当时柳含梢救下木二,只是后来一切悲剧还是酿成了。

“那后来呢?是不是南祈将木二推下崖,是不是他们将木二摧垮的?”我忘记了自己心中的悲伤,一心想要弄清当初的一切,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他究竟瞒了我多少?

“是盛子墨。逸云终归是兄长,他非是歹毒之人。柳含梢当初苦心救下他的妹妹,以逸云对柳含梢的情,他不会伤害木二,当时南祈一定是要带走木二,而这一切,总是有人推波助澜的。”他敛了眼,望着渐渐复燃的炭火发呆。

是谁,我想不用多说我也能想到。想到又如何,她总是个胜利者,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我想你从未曾失忆过,对不对?”我有些茫然,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的,他能够一一细数从前之事,又怎像失忆之人:“为何要假扮失忆?这样做对你有什么用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觉察到一丝奇怪之意,只是没来得及细探便消逝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良久,他终于开口:“失忆之事确实是假的,关家之法确实难解,我费尽心思救助了自己也是救了你,为了掩盖这一切,我只有利用传说之法,那个法术,也许从来都没有过。而这一切的背后,也没有什么动人之举,我为的只是让自己活命。”只怕缠绵的回忆全是假的,眼前的他是石辛,一个有着像石头一样心肠的男子,我于他,不过是为达目的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我想起当初为他取名时那一幕,那一刻的喜悦是否是因为我入圈套的快乐溢出面颊,至始至终,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够了,我想再多的我也清楚了。我累了,还请公子出去吧。”门在此时被叩开了,伙计捧着一盆热水,后头有一女子拿着水壶,我看了一眼,倒是眉清目秀的,只是看向我的眼光多了层阴霾。

淮南停留在那盆水之前,拿起毛巾浸湿,搅了几下拿起拧干。走到我身旁,我斜着眼看他,他径直将毛巾摊开对折,轻柔地覆到我的脑门及眼睛上,我不自觉地仰头闭眼。感觉到他的手覆在毛巾上,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到心底。水汽慢慢地侵蚀我的眼皮,一下眼睛便舒缓开来。

“不要喝酒了。这酒不要送到她这里来了。好好休息。”将毛巾拿开时我看着他,笑道:“我可不敢轻易动公子这里的东西,你闻闻这香,多香啊……”

我看他脸色暗了暗,便接下去道:“我这小命看来也保不了几时了,今日既有人加害于我,这睡梦中断了性命也不知道。再看看这……”我抽出一个银针,针尖上尽是青黑。

“你……刚才的酒?”他迫不及待地抓起我的手,按住了我的脉,扯得我手有些疼。见我没有中毒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只冷笑,这偌大的南风当铺就他最大,除了他还有谁敢给我难看,我自是没有喝那酒,从炭火点燃后,我也知道那里头也只加了点安神香,只是助眠所用,而我却是故意将那气味掩盖,为的只是让他知道凌云霜的处境。

那个伙计一下便慌了,跪下为自己澄清。那女子扫过我一眼,我冷冷地对她笑了一下,他却是愣了,转眼间便明白我的用意,一个慌张便将手中的水壶给摔破了。我只笑不言,伙计为自己辩驳:“少主息怒,属下只是见夫人心神不宁才在炭火中加了些安神香,而这毒是如何出现的,我确实不知。”

“你休息吧,这一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朝着我看了一眼,我似乎看到一丝怜惜,转眼即逝,我想自己大约是看错了,这个人如此薄情,又岂会给自己一点心意。而自己,也不会在为他心动,我终究会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模样,回到他不曾出现时的模样。

断不会,让爱我的人伤心,也不会让自己动情。

“慢着。”他脚步刚起我便喊住他,他回过头,眼中淡淡的。果真是我看错了吧,心中苦笑一声,再不死心又能如何。是自己的终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求不得。“我想公子不会拒绝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吧。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要让她,那个女子留在这里,供我差遣,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他有些惊讶,只是很好的隐藏起来了。我从不用下人,如今这提议他怕是生疑了。

“好。便留在这好了。”

他淡然,倒是轮到我愣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我笑着回应,在他走之后关上了门。

第六十四章 云开月明

那女子蹲在门口捡地上破碎的瓷片,我走进蹲下,她一个失神将手给划破了,我将刚才淮南的毛巾递给她,一瞬间她愣了一下,而后接过向我说了句谢谢夫人。我只说不用,顺手将一支银针探入水中,如我所料,沾水的部分一下便成青黑。

“夫人……”她没有料到我有这一句,一下子便白了脸,脸上满是惶恐:“不是奴婢,这不是奴婢做的。”

我轻轻笑了笑:“我知dào

不是你做了。”我站起身来,细细地打量银针,分过神看见那丫头紧紧地盯着我看,见我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我只是笑,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她。“你自是不敢,不代表你背后之人不敢。”

“说!谁指使你来的,他还是盛子墨?”我阴寒着脸,果真是过了太久没人记得曾有个冷血无情的守和将军了。她微微动了脸色,我退后一步,笑着,只是没有分毫感情:“盛子墨吧,我知dào

是她,你也不用替她瞒着,因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你活着。要我命的人岂是我会放过的。”

“奴婢不知dào

夫人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奉命在厨房里拿来这水,余下的什么都不知了。”她有些惶恐,这盛子墨调教这婢女怕是没有用心吧,如此便怕成这样了,想当初柳含梢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力qì

还没能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还是辗转从多人口中得知真相的。

“你怕是不知dào

这安国早已废除奴才与奴婢的自称了,你在这安国如此说岂不露出你的身份?”我说着转身,从袖中抽出匕首,她一见这明晃晃的刀在烛光中泛着耀人的光,一下便坐倒在地上了。我只微微地看着匕首,朴实无华的匕首,却是沾满血腥。

他的东西,向来都是如此。

“是少主,是少主说要让我这样做的,他说必不能留夫人的命,这药只消每日一点,七日之后夫人便会在昏睡中断命。这一切都是少主教的,奴婢什么都不知dào

,夫人饶了奴婢一命吧。”他哭喊着落下泪水,我只看着,淮南,你也有这么一天。

看来你我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只是我不能原谅你,再如何你都背叛了情这一字。关家子女一生一世一双人,得到了是缘,得不到是命。我是无福之人,少不得孤老终生。而他美妻在怀,怕也只是让人利用的份罢了。这样细算,究竟是谁可悲?

说不清,点不清。

我缓慢靠近那女子,脸上保持着笑容,心中疲惫不堪。

“我说过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杀了你。我的父王母后常常教导我说:言出必行。绝对不能胡乱许诺,也绝对不可背弃诺言。”

冰冷的剑刃贴到她的脸上,把人逼到绝路不是绝望便是挣扎,我想她是属于后者,这还算有几分骨气,她趁着我松懈便一把将我推开站起,冷冷地看着我跌落在地上,我翻了一个身,谨防她狗急跳墙向我袭击。

“难怪郡主说你是一个冷心的女人,你该死!”说着她作势向我袭来,我往旁边躲闪一下,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向我砸来,我被这行动吓了一跳,被茶壶砸了个正着,一下又摔倒在地上,她得yì

非常:“说什么将军,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敌不过的女子,安国还真是弱小!”

我隐着怒气,突然淮南从外头闯进来,见我倒在地上急忙将我扶起,那女子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们:“你这男子,一头像我们郡主示好,一面却又对这女子呵护备至,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笑了笑,牵过淮南的手,对着他看了许久,释然地笑了笑:“怎么样,不这样做怎么能引出你来?这样做我又怎能将你们的底细打听清楚。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该怎么样我们明得很!”

他将手环过我的腰,对着我点点头,眼中含着点点柔情。我只轻轻地掐了他一把,他赶紧放开手。

“杀了她?”我抬头向他询问,他却摇摇头,开口道:“让她回去。这一切,我不追究。”

我微微发愣,不知所然,心中想到这一天中发生的事,那一声“是”真让我由天堂跌入地狱,我知dào

是假的,但一切却是那么真实,仿佛这一切就是发生在我身旁,只是没有,这一切都是假的。

明明知dào

是假的,但还是会心痛,还是会难过。

淮南带来的人三两下便将那女子制服了,回了命所有人也都推了,房间里一下只剩下我们两个。对视无言许久,最终还是他开口打破了沉寂:“对不起。”

声音怀着往日的缠绵,我摇摇头,这本是无奈之举,只是瞒了凌云霜,也不知她心中如何作想。

“你倒是聪明,懂得这一切皆是假的,只是委屈你了。”他环住我,我又摇摇头说道:“也许你不这么认为,但是每一句话都是伤人心的。亦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揣摩。淮南,我看不懂你,真的不曾看透过。”

若不是他俯身给我擦脸的瞬间拂过我发上的红线,我又如何能够知晓这一切,这一切,他联合凌云霜瞒得我好苦,在前一刻我还不敢确定这一切是真的,直到他拥我入怀的那一刻我才安下心来。

“这一切的计划并非我一人之力。原先那些记忆是穆依告知,我也是半推敲半猜测才导出那一个结果。但我想大约有几分是真的。而关于木二及柳含梢的事乃是逸云告知。我想这一些你都不知,有一件事我瞒了你。”他看着我,我倒是奇怪他竟有事瞒我,他说过的,不会欺骗,但他不曾说过不会隐瞒。

他从来都在隐瞒,只是我无从知晓。瞒着我,我不曾知dào

他瞒着我。这大约便是他的高明之处。

“逸云来找你要南歌那日,我与他做了一个交yì

。当时他与我说了那些,我当时并不知有何用处,我告知他南歌所在的方向,说到底,南歌最后那样是我造成的。”他扯着我的袖子,我先是生气,而后又想通了。

“其实你做得没错,南祈毕竟是南歌的亲人,我们没有权利去决定她的选择,我想南歌的心中必是选择救助南祈的,若我们瞒了下来,南祈一旦出事,南歌必定会愧疚万分,如此一来,便没有关岭与她成说这一回事了。”我转过身对着他,幸亏自己没有崩溃,幸亏他还在我的身旁。

老天眷顾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走到如今了。

“你总是想着别人念着别人,山月,如何才能想想你自己?”他将我搂入怀中,把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深深的,一席话引得我发笑,我如何没有为自己着想,我心中时时刻刻都贪恋着他,否则我也不会沦落成如今这女子该有的娇羞模样。

“我想是你不满足吧,你总是想太多。我倒没有太多的痴想,只想着将这一切结束,我们回去,三月蒲公英盛开,六月合欢飞满天。到时候亲人朋友小聚小酌,世事常在人常在便好了。”我环上他的要,依偎在他的胸膛,闷声说道:“只可惜,木二如今已是回去了。逸云可有说……她还好吗?”

本来欢快的心情一下子转成悲凉,我的嫂嫂,可知她的夫君日日盼望着与她重聚的一天?

“一切都会好的。山月向来乐观。不是吗?”他微微反问,我笑了,我非乐观,只是心中怀着一丝希望坚定度日罢了,这大概与我身旁一直有贴心人伴着的缘故有关。我不是个善于独处的人,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将事情想得很消极,但若有人陪着,我总坚信着可以走出困境。

彼此依靠在总能走到长远些。

“盛子墨的事,你如何想?”他轻轻放开我,我突然有种患得患失之感,强忍着心中的失落,我笑着退离他两步,说道:“这世间能有几个盛氏郡主,一个个查总会查得出来的。只怕到时我们也落得个凌家后果,那可就不值了。说道凌家,王凌,凌王。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切,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如今一切隐隐有归结之感,我想一切都到了摊开的时候了。安国,唐国,以及那个没有浮出水面的国家,关家的秘密,究竟会落在谁的手中?我和淮南的命运,该何去何从?

“别是玩过火就行了。”他轻勾嘴角,我还之以笑,他手一伸勾我入怀,眼中含着一滩春水,无意间触碰尽是跌入期间。“山月,一切都会过去的。只是如今……”

他浅笑俯身,吻上我的眉梢。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后仰,一下子有晕眩之感,心中暗道奸诈,想抽身已是没有机会了,他倒是知晓我要挣脱,只搂得更紧了,我推了推他,他俯身在我耳畔柔声,低沉沙哑的声音落入耳中:“雪已化,暖春早就到来了。”

闻言停止了一切挣扎,自是春宵酒暖,满室春意。

第六十五章 满心仇恨

寒雪初融,暖春总算是来了。只道人心荒凉,春日冰雪融化,流水潺潺。

盛子墨的人他没有再与我提起,但是不经意间听到下面的人提起,说是那丫头自杀了。说是那日遣她回去,她苦苦哀求没有结果便自我了断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她奉命来这里头,本是奸细。如今回去盛子墨绝不会原谅她,结果可想而知;而淮南向来心冷,任何人的哀求他都可以无动于衷,求他自然是给自己添堵了。所以这丫头会死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她死的轻松些了。凌云霜在这里养病,这人便不断在她的饮食中下毒,其心可知。我不会亲手杀她,我只要看着她对自己信仰的一切感到绝望,哀莫大过于心死,我尝遍了这滋味,熬得过自不会有什么,熬不过便是她的命数了。

“你当真狠心,这一招用得很妙。”这几日凌云霜的面色好了许多,大约是有了希望,对于饮食我们也一直很小心,从那日之后我便将凌云霜挪到我房里来了,一来是为了更好的交流,我们如今处于同一阵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二来……我是为了避免与他单独见面,我想一切都会好的,只是我们都不复当初了。

“此话怎讲?”我坐在床畔,随手拿了一颗金桔拨开,尝了一口,又冷又涩。

她看着我皱眉不觉嘴角轻勾,自那日心结解开之后她待我好些了,我看她的性子与南歌有些相像,只是心里头中有个冷漠。这应该也是她身为一族之长的无奈吧。

接过我手中剩下的半边桔,她没有吃,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桔子的香气,而后抬头笑颜:“你让他处理这一件事,无论如何你都是得利的,那丫头若回去,盛子墨必定与淮南心生嫌隙,若留下来,你我留在这的消息也会传出去,以你与他曾经的关系,我想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会心胸宽广到那种地步。若换成是你,你会坐视不理吗?”

我微微一愣,之后释然地笑了。不会,曾经,现在,未来,我都不会原谅一个背叛感情的人,这是我对感情的唯一要求,他既是叛离了,便是与我为敌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凌云霜,好好养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开春以来,西南那边便传来开战的传言,无论这话几分真假,战事的展开已是必然。逸云他也该行动了。他早就等不及了吧。”

我的声音有些飘浮,唐国帝王于去年十二月三十驾崩,新帝一日即位。这个消息已经传到南风当铺的门前,我听了也只能微微感叹,只盼望凌云木他们平安。与南歌整整一月没有联系,我想着逸云即位,想必南祈也是康复了,那么南歌也该好了。只盼望他们平安便好。

“今日我躺着累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春光明媚,绝对不可辜负。”凌云霜朝着我使眼色,我们被软禁在这里,却是有极大的自由。大约他们都相信我们两个女子跑不到哪里去,其实我也有自知之明,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他都可以追回我们,所以我也从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我扶了她起身,她似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我说:“说来这一个多月你学到哪里了。将帅不仅需要谋略,更需要的是上场杀敌的本领,你学这么多,我可记得你功夫丢了大半了,如今怎么样了?”

她与凌云木还真是奇怪,前者说将帅要的是杀敌之勇,后者则告诉我要有将帅之谋。我倒是觉得这两者都是次要的,将帅要的是身先士卒的勇气和与将士共存亡的决心。无论在哪一方面,得民心者才能有作为。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有楚霸王力顶千斤之勇,我本是女子,自己几分本事我还是清楚的。但是军师,我这点雕虫小技用来保命还是足够的。”我调侃着她,她已是许诺我当我的军师,这凌家是军师世家,我听她教导,深知她博学多才,曾夸她一句,她笑了一下告知我凌家子弟的一生。

顿时我清楚凌家为何只有一人能够习武,这大概是害怕自相残杀这种状况出现吧。凌家的孩子自懂事后便一直在学习军事谋略方面的知识,与此同时族长与弃子会观察每一个人的资质,挑选最合适习武之人,待五六岁之时便将这个孩子遗弃,弃子会寻一个好人家托养这个孩子,没有找到便会亲自抚养,以待长大后继承自己的位置。

我不知道凌云木算不算得上是被父亲亲自教养,若说是武艺方面,父亲确实将毕生所学都交与他,而在谋略方面,我想凌云木也不弱于凌家的每一个人。这大概便是他的天资,原以为是被抛弃的人,到头来却赢到了一切。

说起为何叫弃子和族长与弃子定婚约之事,凌云霜眼神暗了暗,拉着我往外头走去。积雪早已被清扫,只是昨夜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夜雨,如今地都是湿的。今早却是放晴了,院中一棵梧桐抽出了稚芽,嫩黄的芽挣扎着呼吸初春的气息,很快的,这些生命都忘记了冬日的寒冷,只记得初春温暖的感觉了。

“曾经的凌家是重文轻武的,发展到极致便是歧视习武的族人,这些人会被驱赶,我们称之为弃子。后来发展到乱世凌家因为不善自我保护惨遭打击,几乎灭族,危难之时被曾经驱赶的人所救,自此凌家人也放弃曾经错误的想法。”

我看着她伸手点了点嫩芽上的雨水,水珠顺着滑落下来,十分惹人怜惜。“原以为至此一切便结束了。但是武人本身便强于文人,力量会驱使欲望,争夺也多了起来,为了阻止这一切悲剧,便有了现在这个规定。让弃子主权,族长使权,平衡权利的办法便是婚约。我们小的时候都不知弃子是谁,待到族长大选之时选男选女变便知晓了。”

我点点头,凌云霜怕是例外吧,她是族长的女儿,无论是有意和无意她知道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父亲背叛的事实。于是便尽全力夺得族长之位,我不知她待凌云木的真心有几分,我也不敢问她。她向来都认为我夺走了凌云木,但是事实不是如此,凌云木早已有了心上人,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吧!

“你看又要下雨了。春日的雨最是无常。”我看着天,意有所指地与她说道,此刻走进院门之人脚步定了定,我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都看不透,我从来都是看不透的。“公子倒是悠闲,寻常时间就爱陪我们这些闲人,不知公子此番来到又是为何?”

我故意提高自己的声音,同在屋檐下,我想我们相处得也好,至少从未发生过争吵动手之事。当然,我也不排除他不屑与我动手的可能性。重要的是,这一切,只要不伤害到我,都与我无关。

“你非得要这样才甘心吗?”一个月,他隐忍的怒气也终于爆发了,虽说没有什么重的语气,但声音中的无奈却是毕露无疑。我倒是奇怪,他都忍得了没有感情同住四年,如今我的一点冷言冷语他却是经受不住,果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可以容忍。

但我不行,我无法对着他露出真心的欢笑,我更不会让他看到我的眼泪。不,我早已没了眼泪,早在那天夜里,我已为他落尽最后一滴泪。

“公子怕是想错了。我与你有何恩怨,我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何来埋怨?何来甘心。不过是看公子悠闲说上几句调侃的话罢了。是公子心中有亏心事,想多了吗?”我笑着,只是这笑意达不到心底,浮在心上,纠缠着化作点点蚕丝,我在心中作了一个茧,生生地将自己困死在里头了。

这个茧,是关于他的欺骗和背叛,以及自己无处寄托的思恋与悲伤。我永远都不会去触碰它,我只待它结成厚厚的茧,便养在心中,忘不掉也不会伤心。

“我说不过你。”他懊恼的应了一句,我岂会知晓他这话中有几分真正的恼意,谁知道他心中是否又在算计些什么,等着我下套。只要不相信,便没有上钩这回事。如今我也只有逃离他这个念头,我等着,等着那一天到来。我相信,那一日,不会太长久……

“我只是来与你说,穆依和关岭已经来到这里。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们过来了。”分明看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全数隐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如何躲,都是躲不过的……

“你……你怎么可以……”郁气上升,我弯下腰抚住胸口,一滴鲜红粘稠的血从我眼前滴落。我无意识地摸上鼻腔,只触得一片粘稠,心中一片哀凉。身旁的凌云霜赶紧扶住我,他也冲过来扶住我的手,我微微挣扎脱开他的手。“这便是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你的。”

第六十六章 彼此放手

“我们回去。”我站直身,冷然看着他,他仍旧淡淡的。他是没有心的人,又如何会有分毫怜惜我呢?可笑,但真是可笑!

凌云霜脸上付出担忧,但还是依我所言将我扶了回去。我心中冷冷地笑,这一切不就是他要看到的吗?这一切不是他想看到的吗?如今看也是看了,我能奈何,我能如何!

“把门关上。”我背对着凌云霜,嘴角滑落粘稠的血,用袖子轻轻擦过,我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既是如此待我,便休怪我算计到你身上!“云霜,告诉他我吐血晕倒,生命垂危。我们的机会来了。”

凌云霜愣愣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与南歌一眼哀悯的眼光。我只笑,我知道这笑的苍白,但是我不在乎。我从不在乎我的这条命,曾经我想与他一同厮守,拼命地祈求上天多给我一点机会,但是如今不用了,生命本是磨难,再多的时间也不过徒增痛苦罢了。

许久,她点了点头,朝外头跑去。我强撑着走到床边,眼一黑倒在床边。清醒至今已是勉强,我恨的不是他将穆依他们抓来,这一层我早就料到了。我只恨他无半丝温情,他分明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却还是毫不留情将这一切告诉我,我的痛苦倒成了抚他心怀的良药。

我以为自己会坠入无边的梦境中,却没有,我只蜷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睁开眼时穆依已在旁边。我只轻轻开口:“你来了。”他点点头,站在他身后的淮南眼中闪过不明的光。

我知晓了一个词:占有欲。就算自己不要的,也决不让别人沾染半分。如今的淮南,还真是当得起这个词。我只询问穆依:“阿依,怎么样了?”

“我早就与你说过,不要想太多,如今病情加重了不少,我知道你受了刺激,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那样任性,如今害你困了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穆依满眼愧疚,我看见门旁南歌关岭相对而站,同时将目光都对向我。我微微对他们笑了笑。真好,在这种时刻,你们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力量。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我羡慕的,平凡的生活着,平凡的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一切。努力了,便有一丝机会。不像我,本身便是一个不可能的梦。

“南歌,你还记得沧海珠吗?我想她了,从前她最调皮了,总是爱玩爱闹,又是那么天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必大漠的自由自在会将她滋养得更有灵气吧。”穆依扶着我起身靠着,听我这么说微微愣了。南歌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只要一口气便好了。这一生,我只要有着一口气便可以了。多的,我也强求不来。

“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想太多。守和,听话。”穆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转过头怨恨地瞪了淮南一眼。我点点头,穆依轻轻地抚过我的头,“现在累了吗?累了便躺下休息一会好吗?”他耐心地询问,我摇摇头,我现在着实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

但是他们的眼中却齐齐出现了担忧。我笑着摇头,“你们过度担心了,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沧海珠了。记得我曾许诺她为他父亲翻案,现在过了许久,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他。”

那张明媚的笑脸,桀骜不驯的天真,那么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我从来都没有她的幸运,等待我的,从来只有苦难的命运。苦为甘霖磨难为食,再如何我也度过了,我挺到了如今,又怎会轻易放弃呢?

“这些事以后再想吧。如今你好好养病,以后再带你去找可好?”我笑了,这还真把我当孩子了。也罢,若能让你们宽心,扮一回孩子好好听话也是好的。我轻声应了句话,他将我扶下,仔细将我的被子盖好。我看了淮南一眼,至始至终他都冷眼旁观着,当真是薄情,当真是冷漠。

“南歌和凌小姐留下来陪着她可好?”这些自是不用说的,她们点点头,走到我的床边,我朝着她们微微地笑了笑,穆依走在前头出了门,在这个时候,我觉得他还是有一些男子气概的,从前倒是小看他了。关岭随在后头,淮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也随着出去。

我让南歌将门关起,随着她的动作我坐起身来,一扫刚才的模样,脸上大约也是认真地吧。

“守和你……”南歌有些惊讶,我只朝她笑了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一下便明白我刚才是在假装。

“若是没有狐狸的脑子如何与狼斗?”我只轻声开口,凌云霜却是疑惑地询问:“你如何确定他会放手,如果我是他,我会更加将你软禁在这里,病总是会好的。”

“有些病,是无法医治的。如若不是,他也不会让我将穆依他们。他的医术不比穆依差,但是他自己也明白他无法治疗我的病。他终究还是会放弃这个行动,哪怕他知道这本是我的圈套。至始至终我都明白这一天会到来,他留着我,也不过是要将我交到穆依手中。留住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没有用的。我对于他只剩下恨,他了解我,自是明白我不会告诉他任何事,若是如此,倒不如放了我们,到时候我们总会去寻找那一个秘密,到时候他再行动,渔翁之利,我们没有选择。”

只为自己感到可怜,明知这一切都会是这么发展的,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自己还真是窝囊。

“你这是自欺欺人吧。”南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我暗暗赞叹她的聪明,到底是跟得久了,竟是如此了解我了。“你不要将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也无需卖傻来哄骗我们。穆依不是糊涂的人,他自然知晓你病情有多严重。当初我执意要让穆依回来便是为了防这一天,没想到我们不过分离这么久,这一切都成这无法挽回的地步。我想这一个多月来,你受的刺激也不少了,你早早忘了他吧。你曾经答应过的,会好好活着,如今难道想要食言吗?”

南歌牵过我的手,她掌心的温热抚慰着我心上的寒冷。我只笑,眼光坚定地看着她:“我不会有事,再如何,我也会留着一口气,守着安国,守着汉月。”

我确实是累了,当心中埋藏着的委屈被点破时竟有一种荒凉之感,说到忘记,如何能忘,背叛的苦楚叫我如何原谅他。我可以原谅他的无奈,他效忠逸云或是盛子墨,我都可以原谅,但是我无法原谅他的心中藏着另一个女人,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绝对不可以!

“但凡是安国该有的,我都会去争;但凡是属于安国的,我都会去守;但凡是觊觎安国的,我都会去敢。南歌,这是当初我母后教我说的,我没有忘记,一点一滴我都不敢忘记。但是我好累,我一直担心自己没能做到这一切,所以便拼了命去做,心中不敢想多,唯有一心一意方能做到。这么几句话,承载的是安国的全部。从一开始,我便被拒绝当一个女子养大,我的内心里,承载着安国百姓渴望的一切。累我半生,连埋怨都不敢说上一句。”

南歌抱着我,我只淡淡地说着,她拍拍我的后背,竟是为我落了泪。她不懂,我需要有人为我落泪,否则的话我该是行尸走肉了。

“守和,不值得,你哥总是心疼你的。这一切凌将军和穆依还有关岭都愿意为你承担,但求你放开自己,如果到结束总是这样,我宁愿你死,你死了,便不用再受这苦了。如果不是,还请你放开自己,好好为自己活着,苦和泪,都一并承担起来。”

亲人般的安慰,不会留情也没有一丝含糊。我静静地听着,门却在此刻被推开了。

眼中是那三人,曾经我以为这三个人都会陪着我老,如今怕只是痴想了。不过我不介意,走了好,走了干净。你我相顾再无言,再相对时必定是刀剑相对了吧。

“我妥协了,你走吧。我决不拘着你。我只问你一句,可有一丝留恋?”他的情绪有些崩溃,是我未曾见过的模样,那么无奈那么伤感。

我只当作是他为让我良心不安的假把戏,只笑着,将整个人都笑精神了。温声说道:“我说过了,天上地下,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经世纠缠,必定不敢忘了你,必定牢牢记挂在心头,每日每夜念着想着,决不会忘却你的模样。”

他别过头,我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发呆,又看着他的手轻轻发着抖,春雨带寒,连着声音都发颤:“我只问你一句,于我,是否有一丝留恋?”

“不会,到死都不会,绝对不会!”我低下头,这话像从心底深处挖出一般,那么幽深那么远,但确确实实,这冰冷的话语出自我的口中。

“这样就好,这样便好。你自己保重吧。我……”一句话停顿在原处,许久,他转身离去,我看着他暗红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只觉得空落落的。

走了好,丢了好,离了好,便是能忘是最好。

“你这又是何苦呢?”穆依看着我,眼中尽是爱怜,我只微微笑着,说道:“我既痛,总得找个人感同身受不是吗?”

只是这痛,不经意间,竟是加了倍了。

第一章 春雨声声将女归

我没有久留,既是打算离开,次日清晨我们便收拾完毕启启程了。因为我们三个女子皆是病痛之躯,关岭只为我们准备马车,临行前我望着南风当铺的牌匾,也算是给曾经的自己告别了。

我坐在窗旁,雨落之时打在我的手背上,冰冷刺骨。南歌唤了我一声,我回头,茫然地看着这车厢中的一切,不自觉地说了一句:“下雨了,再有几日便是蒲公英开的时节了。”

“你自己其实知道他心里有你的。”南歌搂过我的头,让我倚靠在她的肩膀处。她还真记挂在心上,当日我不过心情不加才一直靠在她肩上的。莫不成她认为此刻的我也需要安慰?

“如果心头上记着一个人便可以获得一切谅解,那这世间的情还有什么意义?”我反问了一句,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下文。“南歌,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与他也只有一个结果,我们都是没有选择的人。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再有牵挂。”

我有些茫然,只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掌,交错的掌纹,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会了吗?在王城中的那位也不会吗?”南歌的声音没有一丝疑问,只是淡淡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我听得愣了一下。“路上听闻王上自胞妹去世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伤心不已。”

“你如何知道他念的只有我,他伤心我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个世间没有比我们更能理解对方的兄妹了。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他可以的。结束的日子不远了,离他向往的日子不会太远了。”我的手扶着窗,感受外头的细细凉意,南歌摇摇头,将一旁的斗篷给我披上,自始自终,凌云霜都保持一种沉默的姿态,我却懂得她心中的不安。

她和凌云木,都是彼此心中的伤。

“你当真是王上的妹妹,关冥传来的信件中告知王上也是这样子说的。守和,你该给他写一封信了。我想他等得很急了。”南歌从包袱中寻出一封信,郑重地交到我手中,我分明闻到了汉月身上独有的气息,这封信,定是他想了许久才寄出的。

我拆了开来,与幼时一般,他的信总是短小,我总在这三言两语中读到他心中的千言万语:珍重,勿念勿忘。

彼此间都没有说话,只余下外头春雨敲打蓬顶的声音,声声搅乱心绪。

行进一月多,已是二月时光。

一路上雨总是断断续续地落着。这是我出生以来雨水最多的一年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所幸万物生长,一时间心境也蓬勃起来,将春日的伤感冲淡了许多。路上凌云霜的病又复发了一次,南歌为她细细调养了一番,二月来到的时候,她的脸色已开始泛红。

途中我们经过一处断崖,在崖边望过去可以看到安国西南边的土地,隐隐约约的山笼罩在烟雨中,飘渺着带着不真切。我仿佛在一瞬间望到了滚滚黄沙,我也知道了,我们离边境不远了。阔别多年,风景依旧,只是人换了个心境罢了。

在崖边穆依与我呆站了整个下午,以至于夜间我们只能在崖边宿下。为此穆依对我有些许怨言,因着天气暖和许多,我便脱下斗篷,只穿着外衣,穆依撑着伞,靠在我的旁边。无论何时他都没有一丝怨言,这是我还不起的,我没有什么可说,只能静默相对。

几人点起火堆,食物住宿分工合作,倒有几分默契。收拾停当竟发现几人中只我会料理。我无奈地成为他们几人的中心,料理起关岭南歌猎来的野物。

无意间抬头发现雨晴之后繁星满空,一时间心情大好,几人间聊得融洽,什么话都聊,便也说起南歌与关岭近些日子以来的小动作,看着他们俩红着脸,连看着对方也躲躲闪闪,我心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凌云霜趁着这打闹间靠近我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你想要的,但我们注定一辈子都得不到。”

我看着她黯淡的眼神,只笑着说:“谁说这只是我们能够羡慕的?没有人注定一辈子悲惨,我总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真的,会到来的。”心中不自觉地坚定着,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朝着我微微点头。

这个世间,没有谁注定是孤独的。只是我们都纠缠着,只待找到一个出口,一个通往平凡生活的出口。但这一切,都没有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早已埋藏在那纷飞的蒲公英中。我的心,该如何才能放下这一切?

不,放不下,是恨还是遗憾我早已分不清也不愿去分清楚了。这如果是命,我认了;如果注定会化为灰烬,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依旧记得那时蒲公英飞满天,他站在那里,对着我说:“对于我来说,不无法停止的追随。”那时的面容,成为了一幅水墨画,悠远不真实,却又那么让我渴望。

繁星满天,何处是归所?

“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便到了。”穆依探进头来向我们宣布,我们即将停止两个多月的舟车劳顿,此时我方才将头探回来,途中早已没有百姓,只有荒凉的野草和枯石相伴,一如往时相同。

“这会不会便是我们的归所呢?”南歌脸上浮现一丝伤感,这是我不曾见过的。我笑着,唤她给我挽发,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在颠簸的车厢间帮我将发丝全数束起。她不知道,我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慌张,我同样也在害怕。

我无法忘记这个地方带给我的所有记忆,沾满了悲伤与无奈的伤感。

“南歌,这里不是你们的归所,这里,仅仅只是我的归所。”我抬起头,露出明媚的笑意,南歌以为我只是欣喜,却是凌云霜看出我的不安,暗中朝我笑了笑。

我是否该庆幸自己打动了她的心,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如今的倾心相对,却是,是我该庆幸的。

递给南歌一根红发带,想起了如今我舍弃了许多,偏就凌云木送我的发带没有丢弃,至始至终,只有他陪在我身旁,从未背弃过。

到关卡的时候我们被拦了下来,而后穆依与他说了几句我们便被放行了,我好奇地问穆依说了些什么,他笑着,眼中有不明地光芒:“我只说,这里头三位是凌将军的娇妻美妾,他们便放行了。”

我斜着眼看着他,这话分明便不可信,八成是他在这里呆过,那人认识他吧。

半途中我们停了马车,下车时看见士兵在巡岗,一波又一拨年轻的面孔,洋溢着不朽的神采,一如当年我所见的一样,这里的一切,与当初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人来人往,我未曾遇到当年熟悉的面孔。

转过眼见一个小兵偷偷坐在帐篷旁边,看着家中寄来的信件默默拭泪,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该变得都未曾变,而我,却是变了。

“来啊来啊,有本事便赢过我啊……”闻得清朗的女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我仔细听声音的来源,穆依笑着在我眼前摆了摆手,笑道:“想见她,只在一个地方便可。”

说着在前头引着我们,我紧跟在他后头,心中被这一阵笑声搅得全是喜悦,我转回头对南歌说道:“将我的长剑拿来,我要与她比上一比,这孩子,在这里怕是给惯坏了吧。”

“那是自然,凌云木疼她,她自己与别人也容易相处,在这里简直就是一宝贝,看着也是解乏了。”穆依回过头与我解释道,声音中尽是轻快,闻言我也是笑着,此时南歌已将我的长剑和匕首交到我手中,拐了一个弯,我就知道,这比武场怕是这孩子最爱的去处吧。

她的身材在几个男人之间显得越加娇小,灵活地身子也没有躲闪,手上持着长枪,英姿飒爽,巧笑言兮,几个移步见便将对手挑倒在地。许久未见,功夫长进了许多了。

我笑着收起长剑,反手持着匕首,矮身向她攻去。她似乎没有想到会被偷袭,但还是灵巧闪身躲过了。我加紧攻势,翻身上前直取喉咙,她吓了一跳,一下便后退几步。我知道她向来倔强,这一遭她定会反击。

收起匕首抽出长剑,她的长枪已到眼前,我偏身闪过,忽见她左手助攻向我的腹部挥来,心中赞叹地同时也警惕起来,打算速战速决,匕首抽出,双手持刀,迅速近了她的身,长剑向她攻去,她自如应对,我便又加快了速度,她果然有些招架不住,手上使力将她的长枪挑去,又向她近身,匕首攻向她的脖颈,她的眼中闪过慌乱,我迅速反手持刀,向她的肩膀推了一下,一时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我用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笑着看她。她睁开眼,认清是我眼中跳跃着喜悦的光芒,我赶紧捂住她的嘴,防止她亦是见喊出公主来。

“我来了。”我起身,亦伸手拉起她,她顺手扑进我怀中,一时间蹦蹦跳跳,好不欢乐。

第二章 久别重逢不尽欢

“还好吗?”南歌将沧海珠拉开些,我这才得以喘息,“这么总是这样,没有看到她脸色都白了吗?”

南歌厉声的责骂让沧海珠有些慌神,我笑着说自己没事,南歌转过身还想说什么,我笑笑,她便明了我心中所想,便也是安静了。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近来身子不大好了,我老了,哪还像你整天这样折腾,也没个安静是时间,这里的将士怕是给你折腾得怕了。”听我这么说沧海珠似有许多话要讲,最后只说了一句恕罪。

她大概还惦记着当时不告而别的事,我倒觉得她能呆在这里是好事,至少,她避开了许多事。如果当初的我不曾回到王城,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我也许就像她一样,自在地活在这黄沙纷扬的西南。与日为伍,刀剑为友,自在逍遥没有烦恼。

“回来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转头便见凌云木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一时间十分感动,“是不是想通了要来与我成婚了?娘子……”

瞬间我听见心中所有感动破碎的声音。大约不能对这人抱太大的念想,一旦想多了,他便往别的方向想多了。总没个正经,只在可靠的时候可靠。我微微抬眼看了凌云霜一眼,只见她淡淡地,也不知是隐藏得好还是不在乎,她脸上淡淡地,没有多少表情。

我总感觉她与凌云木的婚约更像是一场交易,彼此都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为了凌家,他们不得不才走在一起的。

“看什么呢,都回去吧,这没什么好看的。若是吓到我的小娘子们,你们可是赔得起吗?”凌云木说这话也没有什么严厉的语气,围观的士兵们倒是听话,低声议论了几句便散开去了。

我瞧着他在军营中与下属的关系应该不错,至少挺得民心的。就是不知道带兵的本领是如何,想着他能凭借一人之力夺得安国唯一的镇国将军应该是不错的,况且他战绩斐然,深得民心。我想功高盖主是必然的,但是我们一同长大,汉月对于他也是绝对的相信。这便是安国的人情,王室中撇开血脉的知交。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你这话可一下子得罪了四人,不对,加上关岭应该是五人。你说说,该怎么办好呢?”我走近他,微微地笑着,他听我这话恍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南歌和关岭一眼,我分明看到他俩默契地低下了头。

“既然这样,我自罚三杯谢罪可好?”凌云木笑着看他们俩,我只道好,但南歌却以舟车劳顿拒绝了。我想着这话也有道理,便让穆依和沧海珠带他们下去安顿,没想到凌云霜在这个时候说累了便也随着去了。

我抬起头见凌云木望着凌云霜的背影发呆,眼中思绪万千,但该懂的我还是看明白了。他的眼中只有愧疚,没有一丝情意。

“走吧。”我没有打扰他,只等着他回神,也不过须臾时间,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在前头引路。这些路我自是识得,心中还是好奇这里为何与从前一样,他似读到我的心思一般,在前头微微说道:“懒得去整理,也没有时间去整理,便也这样放着。这样也挺好的,总觉得还似从前一般,这样自己心里也好受一些。”

我微微愣神,没想到他心中竟有这感慨。看着他挺拔的后背,终究我们还是长大了,有了各种想法,也有着各种怀念。连你也不能避免。

“你真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哼哼,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要有那个时间去感伤,还不如到前面村子里头看看,顺便看看那些未出阁女子的容颜,我又不是你,整日只想着为难自己。”我一下气急,他总是这个样子,从没变过,我走近他身掐了他一把,他喊得旁边的人将视线投了过来,我一如既往离他远些,好让别人不将我和他混为一谈。

“你用得着吗?”他斜着眼看了我一眼,我慎重地点头,看他无奈地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会笑吗?总是装模作样,我看了都累得慌。”这会倒是我愣了,他走到我身旁,神秘兮兮地轻声与我说道:“我珍藏了几坛桃花酿,就藏在父亲的故居里,今晚和他们宿在那头,一起喝一杯如何?”

我轻笑,这军营中是不允许喝酒的,他这分明是自己偷闲逃出去饱他的口福,但自己这一切回来确实有打算去旧宅那边一趟,便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一趟也无妨。这些天大家也都累了,军营中也睡不安宁,便让他们去那边好了。

“你知道吗?父亲,其实是凌云霜的亲生父亲。”我看着他的眼,只见到一闪而过的惊讶,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更像是对于我知道这个秘密的惊讶。“你知道的,是不是?我真的想知道你们究竟瞒着我多少。一个两个都与我说这件事我必须去做,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究竟是你们的亲人还是你们眼中的棋子?”

我这话说的不重,但语气却是带满了冷漠,自己着实有怒气,我想想任何一个被隐瞒的人都不会觉得好受吧。

“这事我答应过父亲瞒着你的,其实说到亲生,她与你说是亲生的吗?我可记得父亲从来都没有说过这话。父亲是给关家的人收养的,与淮安太后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后来回到凌家也不过是扶凌云霜的娘亲上位罢了。他可从未有过孩子。这也是他最后要亲自抚养我的缘故,因为这样他便可以离开凌家,守在淮安太后身旁。”

原来是如此,那么凌云霜……

“凌云霜是收养的,抡起辈分,她该是我的表妹吧。”他又添了一句,表妹?我忍不住笑了出声,他疑惑看我,我笑着说道:“都说有亲易嫁娶,不知阁下认为这话如何?”

他只无奈看我,我收起笑,正言道:“不与你说这些了,不知你可知道,凌家倾覆的消息?”

这下她可算是真正惊讶地模样了。我暗暗赞叹盛子墨所在组织的手段,这么大的一件事,饶是消息灵通凌云木的人都不知晓,那么这个奇特的凌家消失岂不是无声无息?

“看来是真的,那么你定不会知道,盛子墨与……与淮南之间的事吧?狗男女!”我忍不住骂出声来,我看到凌云木眼中的惊讶,忙将自己的心思收起来,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我错信了,这事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模样。我们如今算是腹背受敌,前是逸云的千军铁骑,后是盛子墨所在的势力,这一切,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前头有一个便装模样的人家一封信交给凌云木,凌云木拆了之后皱着眉头,我正疑惑,他将信件递给我看,“怕是如今他们已是联合起来了。”

那信件上娟秀字迹写着:淮南归来。

“这是……这是木二的字迹?”我看得出来,这分明是木二的字迹,“她怎么样了?这一些我为什么不知道?难道这是汉月的计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汉月不可能让木二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我紧张地看着凌云木,他无奈地将信件拿回,只在前头走着,一直到他自己的营帐中,他走到了火炉旁,将这一份信件投入火中,一切都化成灰。

“王上自是舍不得让王后去做这种危险的事,但是不代表王后不会去做。关心则乱,你也是一样。”

关心则乱。自己也是这样的吗?

“守和,既然回来了,该丢弃便尽早丢弃,留在心中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木二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王上和安国,更重要的是为了她的生身母亲,一个久居冷宫的巾帼女子。”凌云木回到案前,出声将年亦安唤了出来。他见到我时有些惊讶,但顾不及做什么凌云木便向他吩咐起来。我看着他井井有条的安排着一切,忽然感觉这个男子离我挺远的,至少是我触摸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了。既然是回来了,便要有曾经的模样。我知道的。”在年亦安离开之后我认真地朝着他说,他摇摇头:“曾经莽撞的模样吗?我可不要这种将帅,我更喜欢现在的你,能够隐忍能够狠心,关键是,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的自己,有这些东西吗?

“如今我还当得起将帅吗?凌云木,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守和了。你刚才也是看到我的状况了,你这个想法真的可行吗?”我清楚自己的底子已经亏了许多,不仅沉睡三年让我的体能降低许多,单单这一场病,便足够要我的命了。

他将黑色的盔甲脱掉,我见他挣扎,便过去帮他。岂料他躲了开来,麦色的皮肤隐隐可见红晕。这是……害羞了?

我暗暗笑着,一不小心便溢出嘴角。他换好衣服懊恼的扯着我走,我无可奈何,只得任他拖着我到南歌他们休息的地方,叫上他们一同往旧宅走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跳便剧烈地跳动一番,我念着的,仿佛近乡情却般,对着我思恋的旧宅……

第三章 火光点点旧宅毁

“那是……”走在前头的凌云木眼神一凛,撇下我们便往前跑。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隐隐察到炙热的火光,仿佛就在眼前烧一样。心中不自觉地沉了下去,跟着凌云木的脚步往前跑去。

“海珠你怎么了?”听到南歌的呼喊声,我回过头,只见沧海珠呆呆地站在原地,听到南歌的呼唤便着紧跟了上来。

我没能多想,因为一刻钟之后我们的眼前只剩熊熊的火光,这个承载我所有的旧宅,便是这样湮灭在这火光中了。我听到竹条爆裂的声音,还有各种东西消失的声音。我闻到了东西烧焦的味道。心里的某些东西融化消逝的声音。

“守和……”凌云木回过头看着我,我强撑出一个微笑给他,手上不自觉地捏的指节发疼。

“迟早有一天,他会付出一切代价的。绝对会的。”我忍着怒气,只淡淡地说,眼中泛着冰冷的笑意。我只看着眼前消失的一切,我生命中唯一的留恋,在他的手中消失了……他们都是我在乎的人,但是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凿空我的心,现在的自己,只觉得冷的可怕。

春雨无声无息的从我的脸上滑落,这潺潺细雨如何将眼前熊熊大火浇灭,这滔天的恨意如何才能被浇熄。不可能,这一切都不可能。

“你累了。回去吧。”凌云木搂了搂我的肩膀,我摇摇头,抗拒着他将我推走的力道。我抬起头看他,被雨淋湿的发丝滴着水,我们无声无息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他的眼睛通红,无奈地看着我。我再次摇摇头,静静地看着火光一点点融化在这无声的细雨中,就像某些感情融进心中一样。

火烧到夜间三更,我只看着,待到一切烧成灰烬之后我走到里头。无意间发现一颗烧得赤红的铁珠,抽出袖中的手帕拿起,仔细一看却见上头的赤红非是炙热,而是暗红的血迹,细细闻了一下,确实透着他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凌云木见我看着珠子发呆便问了一句,我只笑着,不言。该是如何的便是如何,现在一切已是定局,多说又有什么用处?不如便藏在心中,时候到了便一并算了。

“公主……”我听得沧海珠的哭声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满眼悲戚,似有决绝的气息,心中奇怪,却也心疼她的脆弱。我从未见过她这般伤心模样,“我……我似乎看到无父亲了。”

说着她朝我跪了下来,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向来坚强,如今却在我眼前哭得肝肠寸断。我向她移近几步,搂她入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这只是好像,不是真的,好孩子,不要害怕。”

她仍旧轻轻地哭着,我却知道这件事是真的。长久以来我都在寻找她父亲的清白的证据,但这件事却是凌云木亲自决断,凌云木瞒着她却没有瞒着我,这一次让她看到这一些,怕是给她的伤害极大。

我扶着她起身,脑袋有些微的晕眩。我们都渴求着一个安宁,但却从来没能如愿。上天总是爱作弄人,我们没有选择,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凌云木,你和关岭留下来调查,我先陪着他们回去了。你们两个幸苦一些,他们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找到,看到我们来才迫不得已烧掉这一切,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东西留下来。”

站了一会也恢复了清醒,走出废墟,认真地看着眼前烧焦的一切,春雨仍旧落个不停。这春天很快就会过去了,这雨这么缠绵,却也是如此狠心,将心中少有的希望都给浇熄了。现如今心中除了冷静,便没有什么了。

他应了应声,同时将一个东西捏在手中。我看着熟悉,便放开沧海珠走进他,让他将那东西交出来。他犹豫了许久,最终摊开手心,我看见一支烧黑的蝴蝶流花银簪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伸手接过,呆愣了许久。他有些恼怒地想要夺过,我眼疾手快地收入手中,笑着说道:“这东西从前没有机会戴上,如今怕也只能埋没了。但是这东西说到底是我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是我的东西便该放在我身上。”

他嘀咕了一句“知道了”便起了身,那个样子像及了他当初将这簪子送与我的时候,只可惜当初我以为他是拿这女子用的东西讽刺我,为此还与他吵了一架,将这东西弃置箱底。重新回王城时心中多少灰冷,也就简单收拾些行李,这东西自然没被我收回去,这一场大火,竟让这东西重见天日了。

只可惜我们都不复少年了。

“算了,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我和凌云木来找就可以了,毕竟,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家这个词,在我心里总是零落残破的。待到如今我才惊觉,我早已将这里当成我最留恋的归属。所以从一开始便觉得惶恐,因为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南歌扶着沧海珠,凌云霜从头到尾都冷眼看着这一切,穆依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便带头离开。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闪过不解疑惑。

“你认为凌云霜太冷漠了?”凌云木抬起头问我,我摇摇头:“我从来都不会低估一个有能力掌管一个家族的女人,所以她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奇怪。我好奇地是沧海珠的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要知道他从叛国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如今出现,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你是想说我当初冤枉了沧海珠的父亲?”走到屋檐下避雨,天色已经渐渐转亮夜雨打湿了厚衣,身上到如今才出现寒意。凌云木见我冷,便侧身抱着我,“我想有一个地方应该没有烧到,我们去那边吧。不过不曾收拾过。”

我想起了父亲从小惩罚我们时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还记得父王过世的前几天,我还被关在里头,如今过了这么久了,还真是不曾念起。

凭借着记忆走到屋子的角落,凌云木扫开上面的废墟,接着便寻着缝隙找到了出口,外头的烦扰与它无关。无论经过多少的岁月,这里都还像曾经一样,有着干燥的空气和微微的酒香。我们跳了下去,看见了当年没来得及收掉的衣服和被褥。

“这里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我们都回不去了。”拂过床头的厚厚的灰尘,这里总能勾起我的回忆。我的大半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如今我回到这里,怕是离不开这里了。便让我成为第二个王凌,生与死,都寄托黄沙好了。

“你……这里的衣服还是好的,你先换上。我……我先出去。”凌云木似乎有些尴尬,我也没有点破,寻出柜子中的衣服,这里头,既有我的衣服,也有他的衣服。只不过当年我长得快些,从那时到如今也长高没有多少,倒是那个与我一样高的男子,如今我只挨到他的肩膀处了。

他出去过后我便抖了抖衣服,白色的男子衣裳,看着倒是愣了几许。我倒是忘记,曾经我在这里是以男儿身份生活着,一直到那一年,守和病死川河之时我才重新换上女子装扮。没有多想换上衣服,到底还是长高了,衣服显得有些短,我喊了凌云木下来,喊了几句都没有反应,一时心急便想爬上去,这个时候他却跳了下来,溅了我一脸的雨水。

瞧定我时他眼中闪着回忆的光芒,我却陷入了沉思中。今日若不是这一场火,我们不至于连与父亲最后一线牵连都断了,这一切,都是他们造就的,这样无情地破坏我们珍如宝的东西,这个仇,算是结得深了。

凌云木拍拍我的肩膀,我这才发现自己眼中的恨意深深地显露出来了。

我敛起所有的心思,像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想法一般。我谨记着那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肉,忍不得我也得忍。

“其实他待你的心思大家都看得见,你对于任何人都能够宽容,曾经也是无条件原谅了他。我可记得,在他背叛你之时你可一点都不曾怨恨,如今却为何对他苛求于此。”从我手中接过毛巾时凌云木忽然挑起这个话题,我一时间愣了,“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突然对他恨到这种地步?”

我松开手,将毛巾放在他的手中,心中也在问自己,为何恨他至此?

“关家儿女所托付的人必定得是一心一意待自己。尊贵如我父王也不能例外,痴情如父亲也无法介入。我是关家的后人,我骨子里流着的终究还是关家的血,我无法原谅他的背叛。”终于说出来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小心眼。他待我的真心我又如何不知,但他早已有了妻室,为何还要来沾染我。

我是安国的将星,但同时我也是个女人,我无法原谅,原谅他情感上的背叛和欺瞒,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更是我心中最无法抚平的疼痛。

第四章 点点酒香将女心

彼此间都不再说话,他眉眼间的安静带点亮的火光中熠熠生辉。我思量着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去打量过他了。许久许久,自淮南出现我的心便很少存着别人,偶尔闪现也只是汉月。到底是因为自己身上卸不下的担子,否则,我可能连汉月都很少想起。

说着自己还真是忽略了许多人,为了这一段不了了之的情缘,我竟是错过了这么多。

“雨好像停了。我出去看一下吧。”良久,凌云木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僵局,未及我回应他便迈出脚步。

我急急喊住了他,他疑惑地回过头。我仔细地听着,朝着他询问:“你有没有听到滴水的声音?便在这堵墙的后面。”

他听我的话也细细地听了起来。这个狭小的空间一下子便只剩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仔细听,便有滴水敲击瓷片的声音,我想着这声音很熟悉,是在哪里听过的。那种感觉太强烈了,我看了凌云木一眼,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酒窖!”我们两人同时喊出声来,之后相识一笑。凌云木脸上出现喜悦的光芒:“我想他们在找的东西是什么了,但是我想他们找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那个东西,便藏在一个不起眼的酒窖里吧。”

我疑惑,与此同时响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凌云木贪玩跑到酒窖里去了,结果爬不上来。我看着他转了半天都没能爬上来,便寻了一个绳子拉他上来。为这事,我们两个被关了整整一个月,特别是凌云木,几乎给父亲操练的半死。

自那以后我们就算偷酒喝也不敢冒险去酒窖玩,这可是要命的事这命害得自己好好珍惜着。

“知道那个我在酒窖里看到什么了吗?”凌云木神秘兮兮地看着我,我心中好奇便巴巴地瞧着他看,岂料他话锋一转给我来了一句“偏就不告诉你”,气得我是咬牙切齿。

他领着我离开这个禁闭室,越过这黒焦废墟来到宅子的旁边,也亏得这里隔了两堵墙,又是铁门,大火没能殃及到这里。

不过这里既然藏着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那安全措施自然是极好的。幸亏我们来得快,若是脚程慢一些,以那些人的头脑,怀疑到这里来也不过多长时间。

酒窖从小便没有落锁,凌云木轻而易举便推开了。我随着他的脚步,闻到浓烈的酒香。这么多年了,父亲珍藏的这些美酒也成了陈酿了。

“等会全都搬上去,留在一饱口福。”

凌云木回头看了我一眼,对于我这个没出息的想法不予置否。我自知理亏,也没多说什么,便让他得瑟一回好了。

这下头简直都是美酒的天下,女儿红,杜康,桃花酿。我看了一下,最多的确实杏子酒,杏子酿酒过酸,我趁着凌云木没注意开了一坛,沾了些许试了试。又酸又涩,酒却是烈得不行,确实是父亲最爱的一种。

我猜这些应该都是酿了一半的吧,也许这一些是父亲到最后时日做的。就像他的心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如这酒一样。

“你……”凌云木回头见我发呆,有些无奈地唤了我一声。我抬起头,却见他手上拿着一份金黄文书,还有一个梨木盒子。。

“这……这该不会便是当年与各国约定时的文书吧?”我又惊又喜,这里头不能点火,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借着上头透下来的点点微光探到的。一时间赶紧招呼凌云木上去,手上自是不忘抱着那一坛让我遗憾的杏子酒,在外头见到暖阳露出上头,橙黄色的日光洒在身上,一时间神清气爽。

“似乎没有了昨夜的悲伤?为什么?”凌云木将文书交给我的同时问了一句,我抬起头看着他,笑着回答:“因为父亲教给我缺憾的幸福感。”

他摇摇头,并不苟同。我也没有如何说,翻开文书,果然是当初他们约定的文书,里头也提到了关家的秘密,但是没有任何提示,只说二十五年后所有人都可以到安国寻找这个秘密,寻到者便可得到统一天下的宝藏。

“这话都是白说,也不知当初究竟是用什么筹码换得这些,若是正常的也不会去相信这个空话,若是安国有这个东西早就统一天下了,还用得着在这折腾吗?”我将文书递还给凌云木,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一句。

凌云木看了看,抬起头盯着我看:“那如果这宝藏只能在二十五年后才能得到呢?比如说,一个人……比如说……你!”

我敛下眼,霞光照耀我的眼,在丛林时候我得知了我是将星。传言得将星者得天下,若是将星这一切倒也是成立的,但关键是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将星的能力,遇上武功高强如逸云淮南者我根本没有招架能力,如何当得起这个称号?

我摇摇头往军营方向出发,从昨天夜里到如今,腹中空空,真的有些饿了。“逸云曾经在我身上挟持要求得到那个秘密,那很显然就是一件东西,所以秘密不可能是人。”

“你可能忘记了,那个时候他也说过,如果得不到那件东西宁愿把你杀了。其实想想也知道,要让一个人归顺自己是很难的一件事,就说让你去归顺逸云,但是如果有一件足以要挟你一切的东西便不一样了。就如同红石对淮南的重要性一样。拥有红石的人几乎掌握了淮南的命脉,他不想从命也没有办法。”

我点点头,心中大约有个谱了。这也就说明了我与淮南先前的推断不一定是对的。他在密室中拿走了某样东西,那个东西也有可能是一个媒介,他也许没有得到那个秘密,但他有可能得到开启那个秘密的钥匙。

“没有关系,如今能够威胁到我的,便也只有安国和你们了。凌云木,现在我一无所有,却拥有这世间最难得的宝藏。为这,我们也该庆贺一下了。”我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子。他只笑笑,也没有说什么。

沿途都是熟悉的景色,过了这么多年,路旁的这些矮灌丛也没见得长高。那个时候我总是询问父亲为何,那时他总与我说,他们还不够强大到遮风挡雨,所以便一直隐藏着自己,平凡而安静地活着。

如今我却不这么认为,这些弱小的生灵并非不够强大,只是他们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着,隐蔽地,在这个寒冷的国界争夺日光和雨露。它们是胜利者,在这里,只有这些生物和一群被命运驱使的苦命人,在一定性质上我们是一样的,同样坚强地想要活下去。

来到军营的时候守门的人看到我们又有一瞬间的愣神,我一下便清楚自己忘记了。这里早已没有守和,也没有山月,有的只有一个执着使命的将星。但我穿着故主的衣服,又长着相似的容颜,怕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吧。

凌云木看上去也知道了这一些,却不多解释,只引着我加紧脚步进去。还没到门口便见年亦安在门口守着,我们走走近之时他递给凌云木一封信件,凌云木却没有接,只看着我说:“从今天起她便是你的主子,所有军报都交给她处理,你我都是一样的。”

“将军,这……”年亦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同样也是惊讶,我想过他会将我融入到他的权势中去,却没想到他要我接管他所有的权利。

“知道她是谁吗?多年前守和将军横空出现又迅速消失,你可知道为何吗?你应当也知道,我寻常时间对她的称呼吧。”凌云木看着我,眼中有微微笑意,我只看着年亦安眼中的不可置信,对于凌云木这个突然的决定,我同样也没有料到。

“您是说,这位……这位女子便是我安国最大的传说……守和,修罗将军?”

“她从来都是传说,也是我这一辈子追随的唯一将领。”他的嘴边挂着柔和的笑,眼中却是不可摧毁的坚定。我仿佛回到了当初执帅时他站在我眼前发起誓言时,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从来只你不曾离弃过。

年亦安还是不愿相信,凌云木看着他,不一会便又转头看向我。那眼中的意思很清楚,让我看着办。

他倒是会将所有的烂摊子丢给我,我能怎么办,接吧!

我只笑着走到他面前,开口:“你不相信?”他看着我,进退不得。“以后你便会行了。我无所谓,一切都该以现实为基础,我就不信自己不能让你折服。”这一句不知好歹的话倒让他将信将疑,我没有再说什么,只让他守着这个秘密,过后便让他退下了。

之后自己走进凌云木的军帐中,拆开那封信,却是在唐国的探子传来的。里头只说近来唐国在集结军队,似有意向安国开战。我看后便递给凌云木,顺道向他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从来强国攻打弱国只为了扩大疆土,但如今逸云刚继位为不久便开战,我想是他不光彩的事情被揭发出来。这时他也只能用这行动,让战功掩盖他那龌蹉之举。”

第五章 无奈之举计中计

我点头,能够让逸云不顾盛子墨这一势力攻打安国的缘故怕也只这一个。但是无论如何这都对我们无利,唐国攻打我们,盛子墨必是坐收渔翁之利,而我们却腹背受敌,到时候吃亏的定是我们。

“这战事不能打,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受损。我们如今兵力不足,对付唐国已是吃力,若是盛子墨趁机来打我们没有任何赢的机会。”我坐到凌云木原先的位子,认真地研究起地图。

我们如今所在地势还是好的,但却熬不过唐国强势国力的消磨,只要他们将我们围堵半月,我们必定粮草断绝,都是后便是瓮中之鳖,死活都由别人来。

“这事我知道,但是这个时候遣使和谈又谈何容易。不说他攻打我们本就带着目的,这安国背后也是他虎视眈眈之物,他如何肯同意退兵?如今盛子墨的背后的势力尚且不知,我们这一战打下去不一定会遭受她的攻击。如今我们这旁边的国家除了安国便是乾国及偌什,还有一个部落,在这……”

我的眼睛随着凌云木的动作落到了离我边境最近,也是最偏僻最弱小的部落——阙族。

“关于盛子墨的消息便往这个部落寻找,我有一种直觉,这个阙族会成为我们的心头大患。”心中有着点点不安,这个阙族在这三个国家之间一直安稳地生存着,我想除了那一片神秘的沙漠绿洲肯定还有什么吧。不可能这么多年来多国君主都放弃这一片沃土,宁愿对我安国这一片干旱的土地虎视眈眈。

“我知道了。其实我曾经派人去探查过,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回来过。派去的人,不乏有聪明如关岭的勇士。如今你既有这顾虑,我亲自去一趟,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绿洲还会吃人!”凌云木笑言,我闻此却坚定地打断他。

“不可以,现如今战事在即,军帅怎可尚自离职?既然这个地方这么诡异,便算了。我想应该是我想多了。只要派人盯着,一有动静便上报。一切谨慎为主。”我有些无奈,南歌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我看着她眼中满是疲惫,未及询问她便告知我说沧海珠昨夜回来后便发起高烧来,一夜间尽说胡话。

我想着她看到的一切对她的刺激太大了,病倒了也是正常的。可怜她从来无忧无虑,如今却要面对这一切。

“凌云木,有时我有种很自私的想法,与其让她失望痛苦,倒不如将他父亲杀了,为她保留一个完整的过往。这样至少在她心中,她的父亲一直都是为国拼杀的好将领,是我安国的忠将。”

我低着头,这个想法确实有些消极,但是我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我曾看到沧海珠为了替她父亲翻案不惜进入王城,为他人利用。父亲在她心中一定很正直,我同样无法理解,他教出了沧海珠这样的女子,为何却背弃了安国,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吗?

“我并不否定你这想法,守和。”凌云木只轻轻说一句,便转头朝外走去,我有些呆愣,南歌只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或许在凌将军心中,沧海珠才是他的妹妹吧。”

我低着头,心中蓦地闪过一丝心疼。

“你若总这么懂得人心,我的心思该何处藏去?”我起身,与南歌笑言,从她身旁走过,一同向沧海珠的帐篷走去。却见来探望她的人都堵在外头,远远看见凌云木喝散了他们,之后凌云木进去之后他们又围在一起向里头探去。

我和南歌便站在外头,南歌在我耳旁不知说了句什么,大约女声引起前头之人的注意,那人转过头来,起先只是微微看了一下,待实现扫过我身上之时便没有移开了。

在这时我才想起我身上还穿着守和的衣服,便是这么不巧遇上老兵了。

“将军!是您吗?将军?”说着他跪了下来,前头的人因着他这一句话都转了头。我不消半刻又有几人喊我将军跪下。我后退了两步,不知该怎么办。

也许是受了感染,那些半知半解的人也跪了下来。我无可奈何,南歌在我耳旁说道:“想不到守和的人气这么好,我可听说你当初十分不爱亲近别人。”

我没有回答,看着这跪了满地的人,着实是无奈:“都起来吧。我受不得你们这跪拜礼。守和在这里见过各位了,如大家所言,守和回来了。”

“将军,将军回来了。我西南军有您和凌将军必定所向披靡,无所不敌!”

堂下之人起了哄,我刚要喝止他们,凌云木便在后头出现了,他朝着我摇摇头,我不解,便任由他们喊着,过了一会凌云木才走到我的旁边,脸上没有愉悦也没有悲伤,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日你们这么吵闹,便不要见沧海珠了,明日再来好了。”

闻言我笑了出来,这沧海珠可是这军营中的宝贝,这会可愁煞这底下的人了。我看着他们将期待的眼神聚集在我身上,只笑着绕过他们走进沧海珠的营帐。

“将军这样做可真是一石多鸟,我们可真是都给你算进去了。”我取笑他,他夜不恼,走进床边,穆依正在为她诊脉,看见我进来便起了身。我向他询问怎么了,他笑着说没事。闻言我看了凌云木一眼,便是为了这个,他可是抛下了军国大事了。

“既然来了,便也顺便说了吧。从今日起,守和将会重新回到军营,各位还请牢记,千万别泄露了她女子的秘密,更不能将她公主的身份泄露出去。三缄其口,对任何人都是好事。”凌云木正言道,我看他分明便是要将刚才的是抹去。

我在猜想沧海珠是否是他喜爱的人,但想着却不是,如何说呢,他待沧海珠更像汉月待我一样便是缺了一点情意。

他瞧着我良久看着他不移开一点视线,便询问我为何。我只笑摇头,绕过他们坐到床边,沧海珠额头上尽是冷汗。我拧干毛巾敷上她的额,她做着不安稳的梦,看上去十分憔悴。她不过几岁的孩子,竟是要受这些痛苦,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她受伤害。

坐了一会我起了身,肚子实在饿了。凌云木懂我的心思,便也带着我往厨房去。军区没有什么好东西,但却是原汁原味的,吃下许多,感觉自己的胃口许久没这么好了。不禁又夸赞一番,凌云木只细嚼慢咽,待我吃完他方才开口。

“你不是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说为什么让你回归到守和,又为什么,会将探子放到唐国。”我感叹他的觉察力,他现在确实强大,我也没躲闪,只点点头,他抽出手帕擦干嘴角,又喝了一杯水,又看着我,许久不言。

我等着他开口,奈何他却只是左右看着,并不讲开。起先我看他这模样内心火大,正要发火便见他嘴角滑过微弱的笑意,一时便明了他的目的。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敌不动我自不动!

一刻钟过后他终于败下阵来,笑着向我讨饶,我只黑着脸让他快说。

“守和在军中是传说,在当初与乾国的战斗中,你立下的军威足够让你如今接下我的位子,完成最基本的权利接替。二来因着你来,而后与唐国的战斗我军军威必定大涨,何乐而不为呢?”

我对他这话不敢苟同,我早已退隐多年,而且唐国知道是我带兵,必定会让那人与我对峙。到时候我很确定自己能够一战成名,不是大胜便是打败,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结果,我都会被熬干所有的心力。到时候更是难以收拾了。

“我并没有要让你真正领兵打战,如今有我便可你,你只要做好一个将领该做的事便到了,冲锋陷阵这种事交给我这种粗人便了。”他说得倒是无所谓,我又不是无用之人,一个军帅不杀敌,如何能够让众人服从?

“我不会接着将帅责权的。凌云木,你应该知道,如今是谁掌帅并不重要,这一些我们都可以克服。我自己的使命,已经注定我要拿刀守卫我的国土,我不会退缩的。”

我坚定地看着他,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显得有几分无可奈何。

“我扭不过你,你是君我是臣,自是不会驳了你的。如今我只与你说探子的事。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的,为你挑选近卫队的接班人吗?”我愣了一下,手中的筷子不自觉地敲了一下碗沿。

我不曾想过,他也会是一个如此残酷之人。

“回得来,便是及格,若是背叛了,那也只是命。”他别开眼不看我,只看着发黑的桌沿和残破的桌角。

这一些人,为了一个测验,豁出了一切。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

“那如今近卫队的人呢?”我敛去所有的心思,我们没有选择。这是一步不能悔的棋。成王败寇,我没有几分把握他们能够躲得过逸云及淮南的眼线。他们如今活着,不代表以后能一直这么幸运。

也许,在他们递出这一份信之时便已经被盯上了。

“他们分散四处操练兵马,昨日我已将他们召了回来了。”

第六章 西南铁骑不换卿

吃过之后他让我回去休息,而后将我带到我从前的军帐中,一切如旧。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他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我撩开布帘后看到一切都干净如昨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便躺下了。

也许是因为夜间累了,也有可能是发生太多的事,自己这一觉总睡得不安稳。

我梦见父亲站在燃烧着的火中,笑着看我。只是那笑带着伤,他似乎要像我诉说什么,但我听见的唯有一句“山月”。

而后火光变得小了,慢慢变成燃着的火堆。梦中的我郑重地说着:“淮南,便唤淮南可好?”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嘴角勾起了我未曾看过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干净的笑。

他说:“打战的时候你便做使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我想开口,我想说不要,但是我只听到他在喊“山月”,而后火光幻化成洁白的雪,红伞跌落在街边。他的面容一样还是模糊的。我仿佛闻到了寒梅的冷香,伴随着熟悉的檀香味侵入鼻尖。

他说:“我是石辛,不是淮南。”

浮沉的梦境,躲不开的悲伤,我最在乎的两个人出现在我的梦中,却还是让我跌入无边的黑暗中。飘洒的红色合欢花是我不断跳动的心。我仍记得,在我们成亲的宅子里,那株他亲手种下的合欢花在花期没有开花,只有蒲公英飘洒了整个夏季。

他说:无边飘洒的合欢花是我无法停下的追随。梦中女子说过:我为你种下这满天飘洒的合欢花,为你等待千年的光阴。

梦境的结束仍旧是在那一片漫无边际的火光中,父亲不断地喊着我山月,慢慢地,他变成了凌云木,之后慢慢向我退去,只遗留我在原地,看着凌云木哀伤的面容消失。

醒来,竟是满脸泪痕。

我以为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悲伤的。这个世间,为有爱情和苦难不能堆积。

我起身穿戴整齐,将床头的暗红衣裳换上。在梳妆台前自己将满头青丝束起,眉眼间的这几分英气没有任王城中奢靡生活的浸泡消失,反倒多了几分坚毅。苦难是造就心灵的一剂良药,这句话任何时候都合适。

外头已是漆黑一片,向天空望去,漫天星斗伸手可摘。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撩开布帘,一下便有个温软物体扑入我怀中,我大喊着海珠,将她扯开。这一回南歌也只看她闹,并不干涉。我却觉察到了她的力道没有那么大了,想来也是刚醒的缘故吧。

“怎么都在这里呢?还有你,你不是刚醒吗?这会出来吹风最不应该了。”我点点她的额头,她不服气地撅嘴,我给她这模样逗笑了,环顾一圈却少了凌云木和穆依。

“都等着你呢。凌将军说本该昨夜招待你们的,如今大家都在,便在他的营帐中摆了酒席,只等你醒来开动呢。”沧海珠抢着回答,说完还拉着我的手往凌云木处走去,不过几步距离,用得着都在外头等着吗?

这还没走进便闻到酒香,我记得军营中不可喝酒的,他这做法可真大胆。

撩开布帘只见桌上摆满了菜肴,看上去胃口便好,我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走近落座,倒是凌云木摇摇头,说道:“不是让你们将她给抬过来吗?这会怎么是走进来的?”

我一下便明白为何我门前有那么多人,原来都是去壮胆的啊,说道敢在我睡觉之时闯我房间的,这世间怕除了父亲便只淮南了。如今他们倒是敢挑战呢。

“你别听凌将军乱讲,我们几人怎么会这么做呢?”南歌笑着说道,关岭自觉地站在她身旁挡了一部分脸,我也没有拆穿她笑得有多不自然,便趁着这融洽的气氛我也该给几分面子不是吗?

我招呼着他们坐下,自己已是动起筷子来了,凌云木不断地嫌弃我这嫌弃我那的,搅得我吃饭的心思少了大半。我瞪了他一眼他便老实地吃了。

我好奇地看着,确实是没有酒来着,但我试了每道菜,几乎都下了料酒,没有下酒的几乎都堆在沧海珠的面前。我记得从前沧海珠吃饭便吃眼前饭菜这个习惯,说来凌云木还是心细贴心的。

我朝着他赞赏地看了一眼,他一下便像我挑眉邀功,我看着实在好笑。这个人,绝对不能夸,一旦夸了,他尾巴便会翘上天了。

我摇着头暗暗叹了口气,穆依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你该给你兄长写一封信了。这么久了,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我都不着急他便急成那样。我觉得照顾过汉月的人都会将心偏向他一些,就如南歌,又如穆依。

“我会的,回去我便去写。”我只轻轻道了一句,穆依对我突然这么顺从有些不适应,一时间无从适应,脸都涨红了。

我笑着取笑他:“这莫不是喝醉了?就这点酒量,以后成亲怎么办呢?”

说完我便后悔了,他埋头吃饭,我讪讪地看了一圈,而后又安静地吃我的饭。

“说道娶亲,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打算?”凌云木看着关岭和南歌,这两个人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一时看着对方也是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南歌才开口说道:“这事不急,待以后再说吧。”过后便低头吃饭,我看着关岭皱着眉看南歌,良久叹了口气,又往她碗中夹了菜。

我们这两个东道主是在做什么,这一会便让这气氛跌到了冰点。我暗暗叹气又叹气,实在是不愿意。

“守和,明日我想去一趟你们从前住过的地方,你陪我去吗?”我实在惊讶凌云霜在这个时候说话,又看了一眼凌云木,却见他除了最初的点点异样便没有什么了。我呆呆地点头,她同样朝着我点头,只是多少有一点感激。

一顿饭吃到最后凌云木算是给这安静地气息给逼疯了,他从里头寻出一坛酒两个酒杯,招呼我往外走,我贪杯,看了他们一眼便没志气地跟了上去。

只半刻钟的距离,一个小山坡,我们曾经最爱的地方,只是这地方已有了守卫。凌云木与他招呼了几句他便退下了,将酒杯递给我,给我满上又给他自己满上。我没有扭捏,一口便干了。

酸涩的烈性酒,是父亲的味道。

“一杯上酒气,二杯生离别,三杯上马去,从此去了也。”凌云木抬头看着漫天星斗,他真的越来越像父亲了,连仰望星空的模样都带着同样的感伤。“你说他一直说这句话,这不过是他的一生。他的一生不过就是这三杯酒,酒烈心伤,没完没了的思念。刻骨铭心的爱恋。”

他又满上,我也是一样,我没有说什么,便只与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忽然山坡那边有脚步声,我警惕地听着,如同当年我们偷喝酒一样,总感觉父亲会从后面探头出来,喊一声“偷喝”。之后便抢过我们手中的酒,没了命一样喝着,多少坛子都一样空空。

“将军,你的酒来了。”我敛下眼,心中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已经死了,丢下我们两个独自逍遥去了。

我接过酒,解了一坛便仰头喝了起来,饮尽他心中的苦涩,淹没我心头的哀愁。凌云木见此也没了节制,也随着我一样喝了起来。喝着喝着他便呆呆地坐着,望着幽深的苍天。父亲起码还有个被知晓的权利,但他的情一直埋在他心中,不曾被觉察过。

我想起了我成婚时外头传来的隐隐笛声,那无尽的哀愁与缠绵,尽被他一双巧眼给掩盖了。

“守和,我……”他看着我,眼中有着点点泪意,我只瞧着他,他却转了身,又狠狠地饮了一口酒,仰着头,漫天星光尽收他的眼中,一样璀璨的世界,他的心,与这天一样,掩藏了一切,只留下给人希望的光芒。

“我只只希望留着一个气,等待解甲归田的一天。到时候我请你喝酒!”他说的特豪迈,我想他已是几分醉了。便笑着点头,不言。他见我敷衍,便只看着我,而后又喝了一口。

“凌云木,这一次的使臣,让我来当。”我看着他,他听我这话愣了许久,而后转过身背对着我,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行。”

我没有料到他竟是如此坚持,只有一再劝慰:“我已经想透了,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去了也未必会遇上他,而且我也不会有危险不是吗?我是最了解这件事的人,我来做最合适了。”

“你就是想见那个人吧。守和,你有没有想过,使臣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一旦被扣下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难道你要让我用整个西南军来换你一人的安全吗?你想法成熟一点好吗?我宁愿失去整个西南军也不愿折了你这将领。”

他一下饮尽坛中的酒,别过头不看我。这酒劲晚,如今他还是清醒的。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将身上的短笛掏出,扶到唇下,微微地吹了起来。

凉风拂过我的袖中,我听着这缠绵哀伤的笛音,望着远方,这看不见的远方,可有我们的归所?

第七章 故人物什最是情

夜间的冷风吹过,压抑的酒气浮上身。在黄沙中飘荡的笛音渐渐落了下来,天边的启明星不知厌烦地闪着光芒,这个世间交织着爱与哀愁,没有尽头地诉说的悲伤,何时会有尽头?

凌云木一曲吹罢便坐了下来,我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并不看我,躲过我的眼神。

我没有说什么,我们彼此了解,我的心思他如何不知。

再晚的时候他终于睡下,安静地面容,紧皱的眉头。我拉起他往回走。外头的守卫看见我们有些惊讶,我拒绝了他的好意,独自一人将他扶到营帐。扶着他睡下,看着他安静地酣睡,紧紧地抱着身前的被子,像一个不曾长大的孩子。

出来的时候遇上了穆依,我无奈地摇摇头,只与他说自己累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送我回营帐。

点了烛见他还在外头站着,心中想着是否要让他进来,最终还是没能出声。自己确实没有再多的心力去说什么,我们心中都是有着难过与悲伤的人,说得多了,岂不是更难过?

他的身影停留了一刻钟后终于离开了。我敛下眼,任由思绪纷乱。漫漫长夜,熬到红烛燃尽,启明星落也没能睡过去,倒是凌云霜踏着清晨的第一道光喊起了我。

我记起了昨夜答应她到旧宅那边去,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上心。

匆忙梳洗后撩开布帘才惊觉一夜雨落,凌云霜一袭碧荷兔毛滚边厚裳,撑着碧色鸳鸯纸伞,在蒙蒙烟雨中只剩一道孤影。

我拿了一把伞,走近与她道歉,她没有说什么,顾自在前头走着。我对于她这反应也没有什么奇怪,也只跟上去。说到底我对她去旧宅的目的好奇,按理说她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女,与我父亲更是没有交联,如今她这一趟的目的我还真猜不透。

“我知道凌云木一定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我确实是他们收养的孩子。我娘亲与他也只是名分上的关系,但是人总是会日久生情的,更何况他们成亲时我娘亲不过只有十五岁,即使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也足够我娘亲将自己的心交出了。”

她的声音有些冷淡,这一些对于她来说不管有多么在乎,她都不会表现出来的。我能够理解她母亲爱上我父亲的缘故,他太过优秀,他为了我母亲,成为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只是命运并没有因此而宽容他。

该如何的,最终还是如何,没有任何转机。

仍旧还是那一片废墟,但是我还是看到了翻动的痕迹。时间紧迫,我也没来得及询问凌云木这么是否出他的手。但我看这些被翻动的痕迹,向来凌云木不会下这么狠的手。我在想,是逸云,还是盛子墨。

“这里,已经没有他的痕迹了,来。跟我来。”我笑着招呼她,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样。在某种程度上说来,我们确实可以姐妹相称,这么久以来,我找到了我们共同的寄托,也是我终生的骄傲,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

那种感觉真的很神奇,明明是离开的人,却不知不觉联系着我们。父亲,冥冥之中你一直都在看着吧。

我将她带到酒窖,拆开其中一坛杏子酒,扬手让她闻一闻,她俯身细细地闻着,如意料中一样她紧紧地皱了眉。

“这是他的味道。我与凌云木便是在他这种教养下长大的。所以我们继承了他最真实的性格。只是我们以不同的方式展示出来了。像你看到的,一定会觉得我和凌云木差很多,但本质上我们的信仰都是一样的,像这酒一样,就算是苦涩也抹不去这烈性。”

想起父亲总是悲喜交加,凌云霜有些疑惑,待我说完她轻轻地展开了眉梢,微微地笑了一下。我站起身,记得那日在这里总听到滴水的声音,清晨最是安宁时分,如今这声音听来更是响亮。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在黑暗中我只凭借些许光亮向前摸行,不是回头照顾一下凌云霜。她倒是让我省心,没有询问我无厘头的行为,只紧紧地跟随在我后头,在摸到尽头之时我停了我下来,顺便将后头的凌云霜引到我身旁。

“我在想,父亲下来的东西是什么。也许,我们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声音不可抑止地兴奋,但我却听到身旁之人轻微的叹息,即使只是极其轻微的,但也说明了她心底深深的难过。

我确实做得不好,对于一个从小就缺乏父爱的人,也许父亲这一个词是她最痛恨的吧。

我正懊恼着,她却轻轻对我说了一句“我没事”,我没有再说什么,凭着直觉在墙上摸索着。从前我在密道中有过经验,在这里也闭上眼,感受着墙上的纹路,不一会便寻到一块松动的砖。

这个发现让我惊喜,我小心翼翼的将那块石头抽出,发现里头透着微弱的光芒。我想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这里与禁闭室是两堵墙之隔,在这两堵墙之间,是一个密室。

我将旁边的几块砖都移除,凌云霜从始至终都默然地看着我做这一些,待我伸手将一个玄铁盒拿出来之后,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终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我自己也是惊讶,究竟是什么东西让父亲如此在乎。昨日找到的文书也只放在酒窖中的一个角落,而这个玄铁盒可以说是他费尽心思藏起来的。我总在想,这里头会不会是写给母后的情书,从一开始到最后,所有心中的思恋都寄托在这个盒子中呢?

想着还真觉得有可能。心中实在好奇,便拉着凌云霜往外跑,一出来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边还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却没有落锁,实在是奇怪。

映入眼前却是三个精致的镶金浮雕木盒,上头雕着的同样是凤凰和鸣的图案。将盒子放在凌云霜手中,我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里头放着的是一把双鱼平安金锁。还有的便是一封信。

我打开来,映入眼前的字让我不自觉地笑了。我将信件郑重叠好放回,将盒子交到凌云霜的手中。

她有些奇怪,不解地看着我。我将她手中的玄铁盒收回自己手中,笑道:“这是你的东西。在他的心中,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又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看了看,果真是给我的。好奇地拆了最后一个,里头只放着一根红线和一把玉质短笛。拆了信件,我却看不懂父亲写给凌云木的话:“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愧是我的孩子,只是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是没有结果的,你好好想清楚吧。”

我像凌云霜询问了是何意思,她只叠好放回,轻轻地与我说了一句:“这件事,不懂的人只有你,但是这件事,不懂了好。”

我没有多想,拿着这一些东西踏上了回军营的路。半路雨停了,我们的脚程却慢了些。嫩芽上的雨水缓慢滴落,映衬着雨后的霞光。我转过头,看了凌云霜半晌,不知如何才能将自己心中的打算说出。

“有话你就直说吧。”

她连看我都没有。我便等着她这句话,想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如果说,我去唐国当质子,你愿意陪着我一起去吗?”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而后疑惑消逝,眼中只剩恍然。“凌云木怎么说?”她没有回答我,却是问起了凌云木的意见。

“我们没有选择,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想你也知道,这是为今以来避免最大伤亡的办法了。这件事他没有资格拒绝,他会同意的。”

我见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摇摇头。我以为她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哪知她开口却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是低估你自己了。我们去,未必会被扣下当质子,凌云木他懂得这一些。就算是当质子他也愿意,在那里你是最安全的,只是有一点你没有想到,这一点你永远都忽略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放不下什么,便是什么对我最有威胁。三月花开了,王城里的蒲公英是否有人采摘?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你陪着我,还有穆依。”我低着头,与站岗的人打了招呼,往凌云木的营帐走去,凌云霜没有再说什么,只应了我一句“可以”。

为今,也只有凌云木这一关了。想想还真是头疼。

“头疼。你轻点,要我老命啊!”还没进去便听到凌云木的哀嚎,“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我不过是落枕了,你用得着这么折腾我吗?”

“你便不要给他留情,让他吃个记性,便一直这么无节制的喝,这样已经是待你太好了!”我撩开布帘对穆依说道,凌云木见我来脸一下便沉了,只冷冷地低估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实在好笑,便将父亲留给他的盒子递给他,“这是父亲的宝贝,便宜你了,我也不跟你多说,昨夜我说的话可都是真的,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事我定是要执行的。”

“你一大早便是来和我吵的吗?我跟你说守和,我才是这里的将帅,这事没我的允许你敢做。早知道你跟我抬杠还不如不让你来!”他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也顾不得脖子疼了。

第八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果你有能力将已经送过去的文书收回的话,我便不会去。”我只将玄铁盒子放在桌上,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又惊又急,喊着年亦安进来,我拦住了他,他意识到这文书是年亦安所送的,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疯了吗?这是要折腾死我啊!”

我扶着他坐下,他死死地瞪着我,眼中的怒气无需隐藏。我叹了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安。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如今只有我有资格与他们谈条件,只要他们答应与我们联合起来攻打阙族,到时候我们才有一丝生机。若是让阙族抢夺这一先机,我们必死无疑。凌云木,你作为一军将帅,难道这一点都想不清吗?”

我没有掩住我眼中的担忧,这是事实,我与凌云霜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他怎会糊涂至此呢?到底是私心,为着他昨夜的私心。他在乎我,西南军敌不上我的一条命,但我却是安国的守护者,保护安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使命,我如何能让安国葬送在我和汉月的手中呢?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

“你好好想清楚,你这一行,究竟有几分私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上知道你这样做,他心中会如何内疚,如何不安。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什么吗?我们安国不需要靠牺牲女子来支撑。曾经不需要,如今更是不需要!”

他渐渐平息了怒气,大概也是知道我的分析没有出错,他底气不足。

我走到他身旁,将玄铁盒子打开,打开父亲给我的盒子,他见到里头的玄铁匕首愣了愣,眼中闪过不明地光芒。我知道,他已经退步了。

“从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了,站在战场上的是守和,无关乎男女,也不在乎年纪。既然站上了,便是将士,便要承担起守护国家是使命。凌云木,这是我的使命,我们都没有选择。”我将那把匕首握在手中,铁器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心头,激得我半分情绪都消散了。父亲确实知道我的心思,女子最是多情。他说过的,将帅无情,眼中只能有敌人和盟友,剩下的,都需要分辨。

曾经我没有分辨,带来了一世的伤痛,如今我怎敢不辨,怎敢不分?

“为什么就是这么任性,总是这样,叫我拿你怎么办?”他看着我,眼中是无奈亦是感伤。我只微微地笑着,将匕首放入盒中,他这一关,便算过了吧。

“你便只当我回王城去了,只需你们凯旋归来之日,便是我回来之时。日子是过的很快的,转眼间我便回来了不是吗?”我笑着说,却渐渐有了几分感伤。“这一次随行我点了凌云霜和阿依,阿依,龙潭虎穴你可愿与我一同前行呢?”

穆依笑着点头,我便知道他会答应的。龙潭虎穴他都愿意追随,为何单就一颗心,我却给不了他分毫?

“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带着他们两个不会武功的人岂不是累赘,到时候会互相拖累的。”凌云木毫不留情地当着他们的面指出这一点,凌云霜仍旧是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穆依咧咧地嚷开来了:“说什么呢!你便是占着你会几分功夫便在这里胡扯。要知道这为人处事单单只会大大杀杀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那些防不胜防的阴招。”

穆依说得对。自古两军交战不杀来使,逸云绝对没有胆量冒着天下大不讳来杀我,倒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才应该防备。

“放心吧。我是使者,如果带着些功夫好手他们还不信任我呢。他们两个可顶过千军万马了。不要忘了他们一个是神医一个是转世诸葛了!”凌云木被我这话逗得忍俊不禁,终于笑了起来。

我也算松了一口气,便将他的盒子交给他。见他读了信件若有所思,便好奇地询问他是何意思,他却摇摇头,说道:“佛曰:不可言,不可说。”

我气得扫了他的头,他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我岂会容他轻巧避过,另一只手只朝他腹部一下,他捂着腹部,幽怨地看着我。我扬扬手,拿着属于我的盒子离开凌云木的营帐。好奇的是跟上来的不是凌云霜,而是穆依。

我笑着看他,他一下便红了脸。我更是忍不住笑,他有些窘迫,躲闪的目光定格在我手中的盒子上。

“我想你这一次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的吧。”他淡淡地开口,我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到底是逸云手下非凡的人物,逸云还真是失了一个宝。我的幸运自是不用说了。“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还是懂得你对于身旁之人在乎的程度。也只有你,会为他们豁去你的命。”

我摇摇头,日光有些耀眼,经过练兵场时看到沧海珠的身影在台前闪动。即便是一个十多岁的女童,这下头的人也已经折服了吧。这便是她的魅力,这种能力是我努力也无法得到的。我的心中早已染上了宫廷中的势利,对于每个人都无法付出绝对的真心,她却不同,他对于每个人都赤诚相待,所以她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而我,还只是躲在面具下的可怜人。

“其实你不比她差,也许你没有发现,你本身便是一个传奇,让别人愿意追随的将领。”穆依看见我眼中的黯淡,出声安慰我。

我笑了笑,摇头说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高洁。阿依,我是很势利的人。所以在我心中所有的界限都很清楚。比如说,相关与不相关;爱与恨。这一趟我确实有别的目的,但却不是为了沧海珠,我只是想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无论凌云木有没有弄错,我心中总有疙瘩,若是不弄清我不安稳。”

我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关岭和南歌,这两小口,该不会去哪里幽会去了吧。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开心便好。

途遇一队士兵,见到我齐齐像我行礼,我如以前向他们摆摆手。有人迷茫有人惊喜。其实被人记着的感觉是很开心的,谁也不愿意被遗忘,就如同我不愿我爱的人忘记我。就如他。忘不了他也不愿他忘了我,这样纠结着便成为了无尽的恨。

“那关于南祈的是呢?”我回过神,看见他眼中没能藏下的哀伤,一下便知道自己定是又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来了,只能朝着他笑笑,而他很快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脸上总有淡淡地红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调戏他了呢!

对于南祈的事我实在有些迷茫。南歌向来没让我操心,单就这件事让我操心我也帮不上忙。摇摇头:“若是能了解到什么是好,若是不能……若是不能……”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只能摇摇头,到时候再看吧。

这想法有些不好,穆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撇撇嘴:“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也不知汉月的信件何时能够来到。这事大约让他操了些心吧。他该想想,我这是去接我们嫂子回来呢。这真的是好事一件。”

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我回过头,只见微风拂过他的衣角,胜却天上谪仙无数。倒是个好看的男子,偏就是看破红尘了。他若是能将在我身上的心思移到别的女子,想来也不至于受我连累如此了。

“你将这事告诉王上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我点点头,他恨铁不成钢的扯着我的袖子,涨红了双颊,几乎是要发火了:“你傻呀你,怎么就这么缺心眼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心情不佳吗?你忘记你自己悲痛时会如何吗?我在的时候总不见他好,他一接到凌云木的信件便遣我过来,你这样做是要他的命了。”

我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出了声,他一下子也是疑惑,便只盯着我看,良久才意识到他抓着我的袖子已是许久了。急急与我说了抱歉后退了几步,脸红到脖子根去了。

“放心吧。该说的不该说的我自己还是清楚的。我只与他说自己承了逸云的恩情,要与他交换木二,又因木二的母妃病危,故会逗留几月,让他不用担心。只是我这信件已经交到他手中了,这一次,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的话,我们都活不成了!”

敛下眉,这是一步没有退路的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也明白,自己会面对淮南,面对盛子墨,面对木二还有许多我难以面对的。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命,我只能求得一线生机。

“我从未想过你竟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守和,有时候我看着也是心疼。你没有必要,你只是一个女子,隐忍至此,天下有几个男儿比得上你呢?”

他们看我的时候总是带着点点哀悯,总是觉得我这样做委屈了自己。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自己想要活下去,这样做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夜,总有一天会等到天明的。

第九章 别了故国是深宫

时间一晃半月,年亦安早早便从唐国回来了。凌云木和我商议着是否在些珍贵的礼物时我拒绝了。笑说我便是最珍贵的礼物,他听出我语中的讽刺便也附和着笑,只笑过之后便沉默了。

我本想安慰他,却是给硬生生忍住了。逸云安排了一个武将来接我们,一见我们三人眼中闪过鄙夷。到底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弱国,他们必也是想到我们如今到唐国仅仅只是质子罢了。弱国的质子,向来都是被欺辱的份。

凌云木见此牙咬得紧紧的。我只看着他,忍得住便忍,忍不住也只能忍。安国向来安分守己,却遭此辱,我瞒着汉月这一切,希望他不会过早知道。我逾越了他,这一场质子之行仅仅只在我们几人之中知道,但唐国,怕早已是全国知晓的趣事了吧。

简单交代过后我踏上了离国之行,当年我以为这一条远行之路只会是和亲,如今却是以这种形式。相较之下,我也分不清哪一种更加耻辱。

马车颠沛了三天,我整日在车中也不愿多说话,闷得慌。待马车停下之时我的心沉了下去。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我撩开布帘,于繁乱的街道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恍惚间回到那个沾满血的回忆,我不顾一切奔跑着,只为寻着他的身影。但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搜寻,如今一回头,他却在我的眼前。

暗红的衣裳,单薄如从前,不过多久没见,仿佛又消瘦了些。他递出些许苍白的手。我愣在原地不肯接,许久,他收回手,只淡淡地看着我。那个说不曾再念的夜似梦魇般出现在我的眼前,夺走了我些许心魂。

身后的穆依推了推我,我这才回过神跳下马车。而后的两人见到淮南皆是一愣。不是早就预料到会遇上他的吗,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看了我许久,眼中是我熟悉的淡漠神情。我没有说话,低头任由他打量我。而后他回过头,不说话,只走在前头引路。

我们进了宫殿的门,拐过几条两匹马车并行的红砖小路,绕过一条围栏,又过了一条精致的小桥,我看见灯垄中镶嵌着青玉色的夜明珠,不过十几步的石桥便有四个灯垄。途中遇见一个穿着紫色貂裘襦裙的女子,头上带着八珍玲珑步摇。

前头之人也没有行礼,我随在他的后头自是不会说什么,但便是如此,我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见到贵妃娘娘竟然不请安!”那个被称为贵妃娘娘的女子身旁的丫头厉声嚷道,我只冷笑不出声。看着那女子娇媚的脸庞,只笑帝王后宫三千尽祸水。

淮南退后看了那人一眼,拉着我往前走,我微微用力挣脱他的手,后头传来柔媚的取笑声:“石大人可真是好兴致,怎就想出这种女扮男装的好把戏将人送给皇上,只是您这眼光也差了些,这男人啊,都是希望女子娇柔倚在旁,这女子的英气可比男儿。这怕是会让天下百姓误解皇上养个男宠在身旁,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我见淮南皱了皱眉,背对着后头的人没人看见,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倔强地停下脚步,将自己的手用力地抽出来,走了两步到那女子面前,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这贱婢!娘娘,您没事吧!”旁边的女子上前来扶着贵妃,见我脸上满是冷意便想冲上来教训我,我拦住她扬起的手掌,放手一推她便跌落在地上。我朝那贵妃逼上一步,勾出一抹冷然地笑。

“打你我还嫌手疼。我告诉你,我再如何不堪他也不敢亏待我,你如何高贵也无法得到他的心。后宫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可悲。”

我起身,见到她白了脸,心中闪过一丝快意。我笑着抬头,没有预料地对上他探究的眼,收起脸上的笑,只朝他点点头。

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过自己。

他只转身继续在前头带路,我没有说什么,一路上也没有再多的心思去打量这些雕栏玉砌,倒是那些精致的草木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到有一整片的草地,上头中着细小的苗,葱翠可人,这样弱小不引人的草种在这里却成了最独特的景色。

似绕过鹅卵石小道,我们走上了正式的宫道,八马并行的大道,两旁是葱翠的松柏,旁边站着一整队带刀侍卫,好不威风。淮南对于这些都不为所动,带着我们走上阶梯,八十一阶,我数的清楚,每一步都是与过去回忆的割舍,每一步都是心中柔软的断裂。

走上这条道,再无退路。

金碧辉煌的囚笼,没有归期的旅程,无可预料的算计。我回过头,走在我身后的两人都把眼光放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们是在询问我的答案。我只微微地笑着,对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之后回转过身却发现淮南在离我无补之外,淡漠忧伤的眼神紧紧地打量着我,藏着未可知的情绪。

我看着眼前余下的这五级阶梯,含笑走了上前。若是有选择的话,我不至于让自己背负着屈辱的骂名,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走吧。”走到他身旁我轻声说道,他轻轻地抓着我的手腕,那个地方是他无数次为我系上手帕之地,如今早已空空罢了。

金光闪烁的金殿堂,美轮美奂的黄金腾龙,庄严无比的龙椅,不可亵渎的座上人。逸云正倚在龙椅上微微阖首,我们被一宦官引了进去。我没有忽略那人在看到淮南之时脸上的谄媚和眼中的阴毒。只是这一切与我没有关系。

站于堂前,偌大的朝堂只我们几人,其余的便没有了。淮南仍旧站在我的身旁,我一站定逸云便睁开眼,微微地对我说了一句:“你来了。”

我矮身行了礼,并没有向他行跪拜之礼,“未曾恭喜唐王的登基之喜是我们的过失,但如今来的匆忙,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便将这东西送与您。”我让穆依将我随身带的桃木盒子拿了出来,逸云喊了句“李子”,那宦官便下来接过。

“还望唐王好好珍惜。”我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李子将盒子拿过之后逸云接过他手中的盒子亲手打开来,我看见他微微地愣了许久,直到李子唤了他几句方才回神。

“你送的东西,我自会好好收着。绝不辜负。”我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否对着我,但我只是笑笑,不言。“你舟车劳顿也累了,便先下去休息吧。我记得你是喜欢安静的,已经让人将西宫边藏瑛殿收拾好了,你便在那里好了。李子便随你过去,还有我已经挑了几个人去那边,不好的话便把他们遣了。”

他吩咐了一大堆,我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意思与我和谈。不禁微微皱眉,不仅他这样做将我置于刀口中,我已是隐隐觉察到身旁之人发出的怒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千头万绪竟以沉默示人。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件事明日再与你谈,你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才能说这事不是吗?”他这话说得叫人容易误解,转回头便知他是什么意思了。“据说你刚才将孤的史妃给打了,这么任性可不好,下次不准了。”

我暗中抽了抽嘴角,他倒是会利用人,我这还没住进来他便给我下套!

“是。”我低低地应了一句,他似乎很满意地朝我点点头,但在对上他眼时我分明看到他的眼从揶揄便为意味深长,而我也觉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和淮南身上流转。

我出声请退,李子遵从逸云的指示在我的前头引路。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下属,我还真是不知如何处理。但好在淮南留了下来,我终于无需面对着他了。穆依走上前拍拍我的肩膀,我只能朝着他虚弱地笑笑,亭台楼阁再精致,也敌不过一颗悲凉的心。

踏上了那八十一级阶梯,我的道路边没有退路了。

“我没事,只是委屈你们两个与我一同受难了。这皇宫里,我们该怕的不是他,而是我旁边的那位和着后宫的三千佳丽。逸云已经将我当成他的挡箭牌,只要我们在这里一日,便躲不过他身旁女人的刁难。他可真会打算。”

我轻声讽刺,李子听到了却也没有说什么,但我想转头便到了逸云耳边。我也不在乎,我既然敢说,便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在这皇宫里头是逸云重视的人,我受不得委屈。就像物品打了史妃一样,我早就知道我无法安静过日,逸云打定心思利用我,我若是不好好替我们算着,到头来受难的定是我身旁这两人了。

“我没问你这个,你们小女子心中想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知道,你给他的礼物是什么?我可从未见他那恍惚的模样。”穆依撇撇嘴,朝着我好奇地问道。

我低下眼,只笑着开口:“不过是故人的遗物罢了。还记得当初在丛林中你救下的那个女子吗?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心中的痛!”

所有人都不能躲过,你,我或是她们,都躲不过……

第十章 前尘往事都付风

便是这句话过后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言语了,看到藏瑛殿三字时我半闭着眼打量了好一阵才确定眼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是我们以后的居所了。

我只苦笑,这逸云当真是要将我们往死里整了,这摆明就是给我招仇来的。若是此时我站出来跟他撇清关系怕是没人相信了。小算盘打得倒是精细。

“这是先帝贤妃的住所,后来贤妃移去脆仁堂这里便空着了。姑娘真是好福气,承了皇上这么大的荣宠,以后富贵荣宠更是不用愁了。当年先帝为贤妃在这僻静之地建造这藏瑛堂,这可是宫中的一段佳话。”

李子年纪也不小,说起这话眼中似有向往之意,我只微微向他问了一句:“后来了?”

凡事有这么一个美好的开头,后果大约没有想象中好吧。李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我也没有为难他,只告诉他进去。他讪讪在前头引路,我瞧见偌大的院子中只种着一颗梧桐,树下是雕刻双鱼的石桌,我看了只微微地笑,旧时有情郎君转身皆是路人。

藏瑛殿分为三部分,一个正殿和两个偏殿。依照逸云的安排,我只能住主殿,而穆依和凌云霜住在东殿。我没有什么异议,走进去便瞧见三个丫头在一旁一边打扫一边小声的猜测着我,李子微微一声咳便将她们都吓得跪了满地。

“将她们打发出去,我先说了,我身边不准存在嚼舌根的人。一旦我发现了,我便拔掉那人的舌头。这话给我知晓这里头所有的人。还有一些规矩我便一并说了吧。夜间我不允许有人靠近我的寝殿,一旦发现我便杀了。再者,你们要如何去告密造谣我不管,但若是损害到我了,我决不留情。”

我冷着脸说了这么一通,外头便传来了封赏的声音。我走到正厅,坐着等候赏赐。那公公见我便是端坐在上头脸色有些不佳,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宣读旨意:

“赐尚昀郡主如意一对,素锦三匹,青玉夜明珠四颗,步摇金锁各一对,一切俸禄按皇贵妃来。钦此。”我使了一个眼色让凌云霜上前接旨,凌云霜顺道将人给送了出去。我看着她实在好笑,这后头的话,该赏的都没有赏她便将人给轰了,这下我们野蛮的名声可真传了出去了。

“我的好郡主,您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任何人您都不放在眼里,以后可是要吃亏的!”李子恨铁不成钢地在旁边嚷了一句,我只看了看逸云赏赐下来的东西,“皇上可是跟您说了,这皇宫中不可穿男装,您这会可是要换下来?”

我让他退下,穆依急急在后头将门给关上,看着我一脸哀怨。

“你这些事做得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不比安国,稍有差错我们可连小命都不保。我们没有必要帮逸云去应付这些女人,更没有必要与这些心狠手辣的女人打交道。只要安分守己,完成我们这一次和谈的目的便可以了,不要节外生枝!”

他一脸严肃,我打开一盒脂粉,淡淡地香气传入鼻尖。镏金镂空缠枝花的脂粉盒,多少女人的美好年华便葬身在这里头了。

“连凌云霜都想明白了,难道你还没能想明白吗?阿依,我们这已经是被软禁了。你没有瞧见刚才进来时那三个女子见到我时并不惊讶吗?我现在是男儿装扮,这几个在猜测我身份的女子却能喊我小姐,这说明了什么你该懂吧!”

“倒是我糊涂了,只是我们在别人的地方,你势力单薄成这样,若是以后遭受到苦难该怎么办才好?我与凌云霜皆是柔弱之人,也不能为你保驾护航,这里只有你一人,若是遇上危险该如何?”

穆依脸上显露出担忧,我只安慰他:“你忘记了,凌云木可将四个能用之人留在我们身旁,如果不是这样,你真以为他会同意我来这里吗?他执掌帅印多少年了,早就是老狐狸了,可千万别小看他。如今我弄出这一番动静,也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不用多虑,无需多久,他们便会来复命的。”

穆依微微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我便起身,冷笑。

“该来的终是回来。阁下既是来了,可莫学梁上君子窥人事。”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一道暗红身影,我只轻笑,眼中却没有点笑意:“这天下皇宫皆是你爱留之处,不知盛子墨的闺阁是否也是被你如此闯下的。”

穆依看着淮南,隐隐有几分不明地情绪,我看得不大清晰。而眼前之人只看着我,也不说话,对于我的讽刺更是无动于衷。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让穆依先退下休息。穆依看了我一眼,终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一下这殿阁便只剩我们两人,我想着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他却是先出声了:“你不该来的,你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

我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中倒映出同样的淡漠。我与他有着同样的眼神,这如何也不能挽回我们已是分离的事实。

“没有关系的,无论如何都是被利用,你,或是他,都是一样的。我只要求实现我的目的,别的我不在乎,我想你也不该在乎,毕竟,你与我已是势不两立的人。我如今没有能力杀得了你,不代表我以后杀不了你。你不杀我,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就算他要将你纳入他的后宫你也不在乎吗?”他朝我逼近了两步,我强忍着后退的欲望,从牙缝中挤出“不在乎”这三个字。

话音刚落他便抓着我的手臂,我皱了皱眉,他继续朝着我逼近,我迫不得已地往后退。

“我可以护你周全的,即便是安国覆灭了我也可以护得了你周全。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山月……”他的眼中浮现出坚定,心中升腾而起的怒火如何都无法压制得住,我狠狠地推开他,眼前的他让我感到陌生。我只知道,从前我爱上的人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在我的心中,他从不会如此不堪!

“护我周全?那汉月呢?安国呢?凌云木与安国的一切百姓呢?他们难道不是生命?难道我的性命比她们更加珍贵,更加值钱。就算护我周全,你能给得了我什么?一个偏房的位置,还是一个宠妾?”我看着他漠然的脸冷笑。

这个答案不需要他告诉我,我尚有自知之明,这段情我山月要不起,眼前这个人我也爱不起!

“为何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不堪的人,从前你的心中便只有安国只有汉月,我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你的心。就算汉月有千万不堪,在你心中他都是值得帮助的,而我,山月,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别过眼,他眼中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任何看上去是真情假意的情绪都是假的。他不过是一个石心人,从一开始便没有了七情六欲。在他心中,只有目的和使命。我与他的情,不过是庄周一梦罢了。

既是梦,该醒时也必须醒着。

我转身走到茶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却还是温的。这下头的人果真是懂事,只是我向来不易信人,多年来信了那么一回,后果便在我眼前摆在呢?这便是教训,少不得让我时刻谨记着。

“公子忘了,公子的心思我从来都猜不得,许久猜一次,便还是错的。便像我从前信了你一样。难道同样的错我还能犯第二次。公子若真有本事同一个谎言让我信两次,我便也算服了。但是如今看来没有这个迹象,怕是让公子失望了。”

我浅笑饮尽杯中水,夏季已经要到了,蒲公英只怕已开得旺盛了。也不知王城里可有人摘取,那一片蒲公英若是荒废了只怕是可惜了。

“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吗?从来我待你的情意皆是真,如今看来却不值一文,说是我薄凉,只怕你才是真正寡情之人。我怎么便想不透,竟是以为自己可以感化一颗石心,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了。”

他的眼中渐渐流露出悲伤,我记得凌云木说过,他待我的情未必是假。但是真是假早已不是重要的了,我要的,是只对我一人的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得不到的,我便不要了。放不下也让这情在心中腐烂。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耐烦地对这他吼了一句,心中着实疲累,如此纠缠,我宁愿自己是饮下那忘情水的人。至少,心中没有那么多的恨与遗憾。“你走吧,往事已成浮烟,又何苦执着与情,我尚且放下这一段孽缘,你又何苦要让我对你的恨意更深一成呢?”

他愣愣地看了我许久,我便只低着头看着水中的倒影,不知不觉竟有一滴清泪滴落水中,我猛然抬头,却见他的身影已在眼前消逝。我起身往床榻上走去,到头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梦中不安,唯有他眼角的一滴泪迟迟不肯滑落,揪在我的心中似冰一样凝结……

第十一章 阴谋算计落圈套

这一觉竟是睡到次日天亮,清早被敲门声吵醒,我推开门,穆依迫不及待地往里头探了探。我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笑言:“在想什么呢?便是这么不信任我吗?”

他讪讪地笑了笑,让开一条道路让后头的侍女捧着洗漱的用具走了进去,他不好意思跟着我往里头,便在外头守着。我只笑着回去梳洗,四个侍女向我行了礼。我点点头,拒绝她们的服侍,让她们都退下去。洗漱后仍旧选了一件暗红男款衣裳,自己一个人将头发束起,之后便推门让穆依进来。

门前守候的侍女见着我的模样全都白了脸。我只笑笑,恰在此时凌云霜从偏殿走去,见着我便向我点头示意,一袭碧绿水袖长裳,额前垂着镂空桃花银饰,相较之下她更像一个高贵之人,我不过是村野莽夫罢了。

她走到我身旁站定,微微看了我一眼,而后看着那四个女子说道:“把这殿中的奴仆一并叫来该吩咐的我们都一并吩咐,免得到时拿我们没有说清来说话。这会子去留我都不会去理会,让愿意来的都叫起。”

四人低头称是便退下叫人,我只夸凌云霜心有灵犀,她摇摇头,走在我前头进了正殿。穆依嚷了一句:“主子派头倒是挺足的。”说罢便偏要走在凌云霜前头,被她一记冷眼打了回来。我笑着说道:“从前你是最不爱说话的,如今话怎么这么多了。莫不是与她较起真来了?”

他一下便红了脸,别开眼不看我。我端坐在正位上,凌云霜与穆依早我旁边站着。为的便是要撑一下场面。看上去倒真有些派头!

不消一刻钟堂上便站满了人,齐齐朝我行了礼后我也没喊他们起身,只点了点人头。除去昨日打发的三个侍女之外,还有十三个侍女,七个太监,两个侍卫以及厨房里四人。

我看着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有功夫底子的,侍卫不像是凌云木挑选的人,也不知那四人落于何处,昨天凌云霜出去打听便知道木二如今住在东宫桐花楼中,一直是安静的。

“郡主将奴婢们叫来可有教训?”为首的宫女看上去约莫三十岁,人长得沉稳,看样子像是掌事宫女,“郡主……郡主!”她又唤了几句,我方才想起这是在喊我,记得那时与汉月说这事时,他与我说不可以山月和守和的身份示人,毕竟在世人眼中这两人可都是过世了。下令封召我为尚昀郡主,身份是守和的胞妹。

想起我便想笑。我既是要扮守和,还要扮自己的胞妹,还真是辛苦了。

“丑话可就在前头了,我且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既然是要跟着我的人,便别给我动歪脑筋,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再来,你们既是我的人,便遵着我的一意思,别的心思就别让我知道了。看我的模样便知道,我不是个心软之人。你们若是不服管教尽可以走,若是没走以后发现背叛的人,我决不会留情。”

我斜着眼看着他们,他们齐齐说了句遵命。而后又看着我,等着我说下头的话,我想了许久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穆依在一旁提醒我外头空荡荡的,我这才想起早先的打算。

“去给我弄些合欢树苗来,便种在庭前,只留下小道便可。”话音刚落为首的宫女为难地看着我,我向她询问有何不妥,她吞吞吐吐许久,终于向我说出了实话:“这宫里头有规定,皇上的走道必须宽敞,照郡主的吩咐,肯定是违例的。”

“无需理会,你们便吩咐下去叫人来便好,若是皇上前来阻止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这女子伶俐,倒是可讨喜的姑娘。只是深宫长大,终归不可信。

“奴婢清涟。是掌事的宫女。”她不卑不亢地回了我,我点点头,吩咐他们传膳。餐点端上来发现只有一副碗筷心中不满,让他们添了两副碗筷,而后让他们退下。

我招呼着他们两个吃饭,穆依看着我,摇摇头。我笑了,“怎么,看不惯我这主子模样吗?”

“岂止看不惯,简直不习惯。从前没见过,如今你主子派头倒是挺足的。我原先以为你向来随和,来这里怕是会被欺辱。如今看来怕是我多虑了。”

“再如何我也是王城里长大的孩子,自懂事开始便一直有教引宫女在我身旁教导,六岁离开王城时我已经学会了大半。后来我父王去世之后我在王城呆了一年,那一年间我将木二从小到大所学的都学了个头,虽然不足以与她相比,但该有的我还是学了几成。”

木二机灵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但因母后的指示,自小暴露在外的绝学便是书法与画技,更有知名的便是舞技了。单单这三样便是让我苦不堪言了,到底只学了皮毛,未能学及精髓。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压住他们,现如今我们还未和逸云和谈,一切皆是未知,如今我们这样做似乎不大好,若是弄巧成拙于我们不利!”凌云霜皱着眉,分析着我们的局势,我听后只摇摇头,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让所有人聚集过来的,现如今却与我说这些,岂不好笑!

我只安静地吃饭,香甜可口的红豆薏仁粥。我记得曾有人跟我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久而就之便成为习惯了。

他们见我没有说话也都安静地吃起饭来,饭后漱了口让人撤下饭菜后穆依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走到门前,外头已是在开垦园地,我想像这多年后这里飞扬飘洒着合欢花。只可惜我是没有那个缘分了。

“他会答应的。他没有选择。如果不是联合我们,他必得联合阙族。否则两军交战他必定受到折损,到时若是阙族起兵,唐国也是岌岌可危。联合阙族是他没有把握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定对阙族没有什么了解,就像我们一样。与这样的部落联合是极其危险的。就像我们不曾想到联合阙族一样。我们都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与我们联合是必定的。但是,这样做不如维持三国平衡,这样对彼此都有利,为何他执意要出兵呢?”穆依确实很有灵性,以他从未接触过这些,却能捕捉到这样的漏点,确实值得肯定。

我转回身坐到椅子上,外头有人捧来热茶。我疑惑逸云如今还未出现,莫不是有别的打算?想来应该不至于,若是没想错,该为昨天我顶撞史妃的事多加烦恼吧。强盛之国平衡权利的法子不过一个,这后宫女子不过都是牺牲品。这怪也只能怪这皇帝痴情罢了。

“你不会忘记他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吧。自古政权更替总多波折,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皇位坐得安稳些罢了。他会求助我们,而且还会御驾亲征。”我抿了一口热茶,到时候他也会跟去吧,不知与自己的妻子交战他会是如何感想呢?昨日他到来怕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罢了。到底他对盛子墨的情意多于我,保全盛子墨,他想得倒是好!

我见他们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便疑惑地抬头,穆依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想着我是否说错话了,没想到穆依却开口了:“守和,你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有些好笑,从一开始我便说自己是为了缓解这场战事,还安国一个安稳的。如今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是我的什么作为让他误会了吗?

“我想你不是为了那所谓的救国,你是有私心的,我分明看到你的眼中夹杂着仇恨。守和,什么时候你的眼中竟有这种情绪。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最宽和的人,如今你却为了他变成如此。我们本没有必要针对阙族,对于阙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为了盛子墨,竟是要挑唆逸云却攻打。你说说看,你这样做,是否是为了安国,还是为了你的私心。”

他的责怪,我看着他,询问自己,自己是否真如他所言,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有些茫然,我竟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难道……我真的是因为嫉妒盛子墨而变得如此残忍吗?

“穆依,你这样做会伤害她的。她无论是为着安国还是私欲,她这样做都是没有错的。尚且撇开盛子墨是否在阙族这个说法。阙族一个小小的部落能够支撑这么久不被吞并,本身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些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奸诈如唐国君主怎能不知晓。他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联合安国攻打这个国家,而他的做法,便是逼迫安国主动向他们投诚,将一切罪责推在安国身上。他们只是图谋自己的利益,我们没有选择。”

凌云霜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分析比我精辟许多,也解开了我的疑惑,确实是如此。难怪我一直都觉得有奇怪地为何感,被凌云霜这么一说,竟有茅塞顿开之感。我暗暗赞叹,不愧是谋臣世家的掌管者,我并没有信错她。

第十二章 翩翩往事莫入梦

令我没有想到与逸云再次见面竟是在三日后的夜间,待得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凌云霜叩响我的门,叫醒我之后便是让我洗漱。我叹了一口气口无奈洗漱,还不忘用眼神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逸云传来旨意让你去千柳堂会面,昨日跟你说过的,怎么就忘了?”我听她这么讲,再看看她眼神中的疑惑,似乎有这么一回事,记得但是穆依还嚷着这是故意打压我们的气势,我只当逸云是玩笑话,过了便忘了,这会还真是累着了。

梳洗过后我们一行便随太监前往千柳殿。

千柳殿,这怕是有几分意思的吧。我冷冷地笑着,没有一刻钟轿子便停落在一处幽静的地方。借着烛光我看了一下,这里种的不是密密麻麻的柳树,而是杨树,如今四月花开,纷纷扬扬杨花飞,洁白的一片,倒是让人伤怀。

小小的殿堂,像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小院,想来这帝王也有几分凡心,倒真是难得了。凌云霜暗暗地伏在我的肩头朝我低声说道:“想来他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思,也难怪你总能捏得住他的喜恶。”

我微微笑了笑,并不回答。前头的侍卫拦下了我们,我看了一眼,那人的眼光闪烁了一下。我隐隐觉得不对,却没能多想:“皇上说了,只请郡主一人进去,其余的都请回吧。”

穆依有些生气,想要辩驳什么时我忙将他拦下了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现在已经两更天了,就不用等我了。我必定完好归去。回去吧!”

穆依仍旧满眼担忧,倒是凌云霜干脆地掉回头往回走,这模样看起来像是我逼迫她来似的,这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真是折了我好大的面子!穆依看着两边,左右不能抉择,我又说了一句“回去”,他方才叮嘱我小心后离开。

我摇摇头,回头撞上那侍卫疑惑地眼,摇摇头,该是我多想了吧。随着太监走进里面,干净的石板砖,隐隐约约有烛火在草丛中隐没。我无心去观察,停留在正厅靠左第二间房间,身前之人哑着声音禀报,里头传来一句“进来吧”,身前太监让开路,我推了门,入眼的是寻常的书房,逸云坐在桌前,埋首文书,听见动静便仰头瞧了我一眼。

“果真是日理万机的贤君,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不该是能推则推,怎么这么快就召见我呢?”我也不客气,径直往他对面坐下,却见他眼前是一盘棋,黑白相间,显示出各种玄机。

他手执一枚黑子,似在犹豫落哪处,似有意落在旁,最终却还是放弃了,仍旧犹豫着。

我只静静看着,许久他将棋子放回棋盒,终于抬起头。见我脸无表情,倒是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来。我只暗暗叹了口气,“不知守和将军这是在埋怨我埋首国事无暇分身,让你与寂寞相伴?”他用手撑着桌子,眼中满是笑意。

我给他一句话给逗笑了,只起身将棋盒中的黑子执起,夹于食指与中指间,笑着说道:“这棋局便让我来替你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倒是说说。”

“协助安国出击阙族!”我敛下笑意,认真地看着他,他只不明意味地笑,许久应了我一声“好”。我当着他的面,将棋子落与黑子的断接处,一落整盘棋便又活了起来。

他看了许久,起先点点头,再者忍不住说了一声“好”!我只笑,说道:“这话可是皇上所说,君子一言九鼎,天地为证决不可悔!”

他笑着将棋盘上的棋子分开收起,没有说话。我有些不安,这个人的心思自是难猜,自古君王心难测,如今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倒是忘了你是他的徒弟了,我这话说得早,倒真是被你骗了。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背弃你的。也当是还了你送我之礼了。若真如你所说,我怕是一辈子无后了。我的柳儿,竟是如此狠心!”

他的眼中有着悲痛之色,我似乎没有告诉他柳含梢曾诅咒他一世无后,如今他却自己说出来了。我虽是不解,也没有过多询问。自己的事情都无法解决,何必去担忧着高枕之上的帝王事呢?

良久,他终于缓了过来。我看着他站起身,认真地打量着我。我自是知道他是何意思,只笑不语。

“难道你不问我为何这么容易答应你吗?”他双手搭上我的肩,几分柔情几分清醒。我拂开他的手,说道:“这一切你不是从进来便说明了吗?无上的荣宠,无条件的宽容,不拘一切的娇蛮。这一切不都是将我置于风头浪尖上吗?更有着夜间传唤,你最珍重的殿阁,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逸云,你要的我可以完成,难道你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吗?”

他目光灼灼,眼中尽是赞赏。我见过这样的眼神多了,这只能代表他们还将我当作一个女子,我的所作所为,超出了女子应有的贤惠,违背了无才是德的典范。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但一个女子自小以男子的身份长大,这本身便超过了一切原则。我是守和,岂能没有一刻强大的心。

“你说的不错,但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有猜到,或是你从来都不愿意去猜测。也罢,一切便都随你。我只要你协助我,铲除史青云及凤位上的霍苏。她们两个都不可以留下,我也决不会让他们留下!只要你能够将她们推翻,我了结你回国的心愿。”

他紧握拳头,眼中闪现出恨意。帝王亦有无奈,他的恨意来自于他最在乎的,其实不难想到是柳含梢。我想当初柳含梢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不单单是安插在安国至今还没有找到的那个女子,更有这深宫中两个奇女子的推波助澜吧。

女人的嫉妒心真的很可怕,只是我该庆幸,只要逸云越痛恨他们,我的筹码便越大,这样我回国的可能性便越大。到时候,离开唐国,离开那个人,此生此世都不要再见了!

“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但是我也要条件。”我抓住这个机会,趁机提出我的要求,他怒极反笑,我只将前些日子凌云霜分析与我听的转述给他,他竟是没有反驳,坦荡荡地承认了他召集兵马便是为了比我就范。

“你知道这事是谁为我出谋划策的吗?是你家相公。没有想到吧,我也没有想到他竟想用这种方法逼你相见,可惜你总是出人意料,让他有些烦恼。公主殿下我实话告诉你吧,有时候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不一定是真的,只有心去感知才最真切。”

他说得再感人肺腑也也只听得前半句,两面三刀的小人!我又认识了他一重,山水总有相逢的一日,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将欠我的都还回来。一次又一次算计到我头上,寄予在他身上的所有全都被践踏,这便是他在意我的方式,这一种在乎,我山月不稀罕!

我微微矮身作揖,“守和多谢皇上提醒,自当谨记在心,没齿难忘!”挫骨扬灰,你我决不相和!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他总是有偏见,越是在乎越是看不清一切。我从来都不对你以高位自称,便是因为你我太过相似。但如今看来,你却是比我固执得多,也难怪他拿你没有任何法子。我便与你挑开了说吧,这一次让你留在这里最大的目的便是给你和他一个和好的机会。乱世苦恋之人太多了,没有必要再多你们一对。”

案头红烛摇曳,闪着璀璨的光。我看着逸云只摇头,脸上总不自觉地笑着。我确实看不清,可我也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

“我想皇上累了,该歇下了。夜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我行了礼,逸云似还有话要说,我只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关门的瞬间我隐约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翩翩往事无需入梦,过往悲伤莫要留恋。

门口的太监见我出来十分惊讶,我只与他说:“皇上累了,回去服侍吧。”他点点头,我从他身旁走过,走出千柳殿的大门,一时茫然不知归途。

刚才来的时候心中想着事,便没有去看路,以我一人之力,要寻到藏瑛殿的可能性不大,刚想向旁边侍卫询问路途时,后头伴随着呼唤声的脚步渐渐朝我逼近,心中思绪万千,只归于一句轻叹。

“郡主,皇上说了,天黑路难辨,便让奴才送您回去好了。”他微微地喘着气,这逸云身旁的人还真是养尊处优,我只点点头,说到天黑,如今五更时分天已蒙蒙亮,说是黑还真有点勉强了。

唤来轿子,身旁太监拂开帘子让我矮身进去,我心中疲累,加之是半夜被吵醒的,困倦万分,颠摆间尽是缓缓睡下,恍惚间似被人抱起,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穆依微红的脸,我挣扎着起身,脚步不稳跌到他的身上,他微微扶住了我。脸上的红晕迟迟不能散开。

“一切安好?”他红着脸像我询问。我有些茫然,只答:“一切安好,便是困了,想回去睡了。”

“那便回去吧……”

第十三章 后宫妃嫔初到访

回到房里几乎是倒头便睡,只是没过多久便听到敲门声。我烦躁地转了个身,将头埋在被窝里。待迷迷糊糊之时便又响起了敲门声。

心中窝着火,我起身开了门。却见是内堂的一个小丫头,见着我脸上的神色颤抖着声音向我禀告:“郡主,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该早些起了。”

大约是以为我昨夜是侍寝了,我黑着脸,几乎要发火。凌云霜从偏殿出来,我看了她一眼,直接退后两步将门给关了。之后脱鞋回去睡觉。

我早就知道逸云是这个目的,每一步棋都算得精准,但我又能如何,睡够了才有精力去应付这一切……

这会便真的睡到自然醒来,睁开眼便见凌云霜站于床头,微微地看着茶桌。听见动静便转身看了我一眼,打开门让外头捧着洗漱用具的人进来,也不多言。我见着人人自危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也不多说,自顾自地洗漱。

清涟捧着一身嫣红牡丹宫服微微跪下,我只瞧了一眼便让她们全都退下。仍旧寻出我自己的衣服穿上。而后开门让凌云霜和穆依进来,那些在旁等候之人见到我仍是这模样,眼中浮上了各种神色,我也没点破,只坐到椅子上。

“你帮我号一号脉,近些日子总是嗜睡。昨夜间从千柳殿出来更是,人心不可猜,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看着穆依,他点点头,伸手搭在我左手的脉搏上。正如凌云霜所说,我自己的命,我得要好好珍惜着。

“没有什么大问题,该是你身子骨虚弱的缘故,从脉相看来似有好转的迹象,比起从前倒是好上许多了。寻常没事的时候便多动动身子,你犯困是懈怠练功吧,总是想太多,偶尔也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也可以将你许久未动的剑给拿出来,被辜负你早先的身子骨了。”

听他说这话我笑了,他说的这话倒也是事实。已经许久没有拿剑的心思了,说来还真是辜负了呢!

“郡主,外头乾美人来访,是否请进来?”清涟前来禀告,我看着穆依,笑言:“看惯了寻常容貌,要不要见识一下这唐皇宫中的花容月貌?”

“也是,看惯了你这皮糙肉厚的模样,看见普通女子也尽是花容月貌了。”说罢他朝我挑一挑眉,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红着脸耍宝。从前他无忧无虑的模样回来了几分。这貌似安宁的日子让他感到安心,这才渐渐少了曾经的忧虑。

“不见,今日无论谁来都不见。”我撂下了这么一句,清涟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趁着这个机会,说不定可以!“等一下,去把藏瑛殿的大门给关了。我记得旁边有个小门是吧,让守门的到那里守着,如果那个人愿意从那个门进来,便将她们请进来好了。”

“这……”清涟更是为难,我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她点头称是急忙告退。穆依不解,便询问我是何缘故,我只什么兮兮地与他说了一句:“只等故人来访。”

他想了一会,最终恍然地点点头。只望心中所想成真,莫让我苦等!

闲暇无事便让凌云霜摆一盘棋,两人对弈,穆依起先有着浓厚的兴致,而后便渐渐失去兴趣了。不一会便离开了。

凌云霜借着这棋盘教与我行军用兵之道,与当初淮南教我的有几分相似,便似两军对垒破局一般,只是凌云霜更加系统地还原了古代行军之道,而淮南却都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这便是军师世家与鬼才的区别。

但说到底,是实践的差异。若是凌云霜也经历一番波折,我想也不会这样与我纸上谈兵论述了。

一局下到辰时,期间清涟进来禀报过许多次,大约是级品颇高的妃嫔前来拜访。而我只挥挥手做不理睬状,渐渐地她也没有进来禀报。大约没有人愿意走那个小门吧。据我所知,那个小门是带罪的官宦子女入宫为奴所走的通道,寻常时间这宫中上下都瞧不起,如今让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妇走这些路,岂不是践踏他们的尊严?

但是她不会介意,我们安国没有这种东西。她必定能理解我的苦心。但是如今快要正午,却没有见到她,难道她所在的地方没能知道这件事?还是说,她不能出来?

“郡主不好了,外头皇后娘娘带人砸了门,正往这里头来,而且还有史贵妃,两人似乎都很生气。”清涟急急地跑了进来,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话音刚落我已听到后头的脚步声,香风缕缕,果真是有女人的地方便有脂粉香。

“来人,给我掌嘴!”还没来得及瞧清领头着华贵凤袍女子的模样便被人拉起打了一巴掌,脸一下便热辣辣地疼着。我缓过神来立刻便还了身旁侍女一下,顺道将她推到一旁,我这才看清皇后的面容,不过二十多岁,精致的脸容散发着怒气,盖住了原本的宽和。

她只看着我,让旁边侍卫将我拿下。我微微冷笑,后退一步将桌上棋子全数扫落在地,清脆的声音像落在我心尖一样,没一声都让我的心微微颤抖一下。堂前之人尽是惊咋地退了两步。

“这便是唐国的待客之道?只不知皇后娘娘这一遭是以后宫之手还惩治我,还是以凤临天下的唐国天女向我示威?”我矮身行礼,却不下跪。

皇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见她不说话,凌云霜走到我身前,装模作样地看着我脸上的伤口,佯装十分担忧地模样。

“小姐身子向来虚弱,王上千万叮嘱不可受气,不过来唐国几日,这便受了这屈辱,倒不如早早收拾了回去。这唐皇明面上想小姐多留些日子,这不过转眼间便让这些人来赶我们,这唐国便是如此模样,小姐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了。”

这话说得动情,我从未想过她演起来如此像模像样的,果真是世间谁人都是戏子。

“这……”我看着她进退不得的模样便想笑,却是给生生地逼了下去,捂着脸,似欲垂泣。她转头看向史贵妃,我暗暗抬起眼看着她们,今日之事必定是史贵妃挑唆。“是本宫失察了,还请来使恕罪。只是郡主今日之举着实过分,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如今姐妹之间走访亲近一下,你却紧锁大门,这事不该。”

她强忍了怒气与尴尬,狠狠地剜了史贵妃一眼,我看着这对跳梁小丑惺惺作态,真是觉得恶心。真是可怜逸云日日与这些人共枕,也难怪他对这后宫之人如此痛恨。

“皇后娘娘这话有三处错,第一,我不是皇上的女人,我们自也不是姐妹。走访联亲更是说不上了。我是使者,对于唐国后宫不宜多加理会,关上大门便是要阻隔,免得叫外人说我为祸后宫。这开小门不过是想让我的侍女与大家说明一下缘故,好让各位娘娘不要误会我是清高之人,实在是不宜多加牵连,自古以来后宫议政与拉拢权臣皆是大罪,我虽不属于这两者,但还是少牵连的好。”

我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搬上台面,话音刚落这史贵妃便迫不及待地抢话:“可是昨天晚上皇上确实在千柳殿召见了她,皇后娘娘,这事千真万确,可赖不得!”

“史贵妃,不当说的话可不能说,既然使臣大人已经讲明,我也没有什么疑问。今日唐突之处还请大人见谅。可切莫怪罪我们这些无知之妇,郡主果真是女中豪杰。采惜。”

皇后娘娘唤了一下身旁之人,采惜捧着抽丝缕金锦盒上前,双手捧上,我接了下来。“这一对石榴花镂金步摇是本宫所藏,若郡主不嫌弃便收下本宫小小的赔罪礼吧。但切莫认为这是行贿之礼,仅仅是小女儿家的玩意,便当是你我见面有缘可好?”

“这是自然。我也喜欢这些小东西。我这儿没有什么好东西,便是借花献佛了。云霜,将那三匹布料拿过来送给皇后娘娘,还有那一对金步摇送给史贵妃,便当是我前些日子顶撞的赔礼了。我自小野惯了,各位娘娘可多多包容了。”

凌云霜将前些日子逸云送的东西拿出来给她们,我瞧见她们的脸色皆是微微变了变,脸上却是笑意盎然。

“郡主这料子可都是上好的,求都求不得呢?这宫中每年便只有这么三匹,郡主倒是大方了。”史贵妃兀自拆了皇后的台子,皇后娘娘只能附和着说是。我只摆摆手,笑道:“我只皮糙肉厚的,穿不得这么好的料子,皇后娘娘是千金之躯,自是要配得上这好布料!”

皇后娘娘听闻此言脸上闪现出点点笑意,几分真假我倒还真看不出来。我想能够站稳这个位置的人,怕是有几分本事吧。

“时候不早了,本宫便回去先了。不打扰郡主用膳了。史贵妃,可同本宫走一段?”

“怕是与皇后娘娘不大顺路,皇上跟臣妾说了在遗绪池用膳,臣妾便先退下了。”史贵妃的声音带着炫耀,皇后娘娘只一句“也好”便轻易将她打发了。我看着这一行人来这里闹了一趟便离开,徒留满地的残棋。

第十四章 无可奈何君为师

我低下身去捡地上的棋子,凌云霜无奈地笑了笑,跟在我身旁帮着我。

“刚才不是逞能来着吗?这会这么要自己来捡着无用的石子?”她拿来棋盒,捧着让我将石子装进去。

“你现在说话可真是越来越不顾忌了。可真是一片主子气派呢!”她听我这话也只跟着我微微地勾起嘴角,有时我羡慕她如此无情,也许该说是寡情。“懂得一句话吗?这掉下的棋要自己一颗一颗捡才能保证全数落入盒子,否则你不知会落下多少。”

“这怕是你自己说的吧。我可从未听说过这话!”我笑着,将刚才怪异的气息冲淡了些许,将石子全数收起之后我伸一伸懒腰,发现清涟还在一旁站着。我竟是将这人给忽略了。着实是马虎了。

“传膳吧,都这个时间了。穆依去哪里了?怎么一大早都没有见到,刚才那动静也不见他出现?”我朝清涟问了问,她福了福身告诉我说穆依让逸云给请过去了。我点点头,看见李子从外头跑进来,喝了他一句毛毛躁躁,都是在逸云身旁照顾过的人,竟是这副模样!

“郡主,这外头有个宫女走了小门前来送拜帖!”他行了礼迫不及待地向我说,我惊得一下便站了起来,顾自往外头。

“奴婢杏桦楼宫女莫离见过郡主。”刚瞧见一桃红衣服的女子她便朝着我跪了下来。我走近让她起来。她却从衣襟拿出一份红色请帖递到我手中。我拆开一看,果真是木二的字迹,狠狠地合起请柬,将她扶起。

“你们公主可好?”

莫离听我询问摇了摇头:“不曾好过。听从前伺候的人说,公主自回宫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加之太妃娘娘缠绵病榻,公主未曾离开,日益憔悴。三日前听说安国来了使者之后方才吃多了些,脸上也多少有了几分笑容。”

我点点头,早知道她过得不好,如今真正听来更是心疼。“门下之辱,是我亏待你和你们公主了。还请原谅。”

“实不相瞒,郡主,我进门之前不知有着门下之辱,如今知道郡主是为了等我们家公主,心中自是没有什么算是亏待的。公主从来与这宫中之人不和,若不是有太妃与皇上扶持着,怕也熬不到如今。我曾听说公主曾嫁得郎君,想来为我取名莫离也是如此意思。”莫离似多有感慨,但我却见她眼中并没有多少爱怜,心中自是明了。

“还请姑娘多多照顾她,终有一日……”我只说至此,余下的便没有说什么了,她了然点头。终于确认了这女子便是凌云木安在这人,这让我更加怀疑,那天在千柳殿的那个守卫……是否也是?

“时间不早了,奴婢先行告退了。公主说了,待身子好些便亲自登门拜访,还望郡主不要生气。”莫离矮身行了礼,我点点头,看着她离开,恰在此时穆依与之擦身而过,看见我时皱了皱没有。

“我这才离多久,你便想我想到去撞墙了?”他伸手碰了一下,我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还不忘向他回敬一通:“我看你是和凌云木厮混久了,都染上他的痞性了,在这么下去我可不准了!”

一个凌云木已经够了,再来一个我可消受不了啊!

命人传了膳,午膳过后三人坐在梧桐树下打发着时光。我与穆依说了木二的事,他听后只微微点点头。“你不该是这反应吧。说吧,你早上是不是去给木二看病去了?”

“哪里是,我可治不了相思病。况且你一来她的病也好了大半,哪里还需要我这个蹩脚大夫呢。早上是去给这藏瑛堂的原主人贤太妃看病了。说来你们还真是相似,单就眉眼间那几分英气,这个女子我便佩服。更重要的是这女子竟是忍受余毒二十载,如今虽然是形削枯瘦,但到底是个巾帼美人,也难怪前皇帝对他迷恋如此。只可惜了……”

他感慨地摇摇头,很少见他如此感慨,这倒是让我对这贤太妃有了几分好奇了。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铸就了这平地起高楼的传奇?

“你若是敬佩,不如便搬去东宫侍奉足下,这岂不了了你的心愿?”我取笑他,凌云霜闻言也抿嘴笑了一下,穆依让我激得满脸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少在这里说这些话。在这里歇了也大半个时辰了,便去寻了你那把破铜烂铁来,耍上个一两招,看我不笑你才怪!”他绷着脸,我想了一下,终还是起身将长剑取出。庭院中栽种了许多合欢树,一动起来仿佛回到了旧年蒲公英开之时,也许那时是平静地日子,只是那时候不觉得。

剑转人移,出其不意,手腕带力,脚步坚稳。出剑不犹豫,眼中含杀意,不留情,不分心。

每一招都带着过去的回忆,渐渐地便跌入回忆中了。从前淮南也教我学剑,学一些比较投巧的功夫,就像在那时无意间查到了他的弱点,一直都是追着他跑,渐渐地便跑成了回忆。

所谓回忆,也许连想都不可以。因为留恋,便渐渐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他带着柔情,与我对剑。勾起嘴角,左闪出剑。他轻巧避过,从我身旁擦过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渐渐地,手中用了狠意,因为心中早已不是曾经模样,对于他也不再单纯留恋。

对于他,心中终究带着恨。从他向我点头的那一刻,也许从盛子墨出现的那一刻,一切谎言都不堪一击,所有的真相都向我涌来,就像这不停飘荡的蒲公英一样。我总不停地想着,那时他站在蒲公英中朝我轻轻地说道:是无法停止的追随。

出剑不犹豫,眼中含杀意。不留情,自是不会分心。我持剑直直刺向他的心脏。这样的话,即便是幻觉也该破除了吧。

离他的心脏还有半尺的时候手腕被人轻轻一点拉入怀中。沉稳的心跳,熟悉的心跳声。眼前的蒲公英消失了,只有青翠可人的合欢树苗。只是为何身旁的人还是他。

我挣脱他的怀抱,冷眼看他眼中藏不住地受伤。他大概没有想到我真的这么绝情吧。哪怕是在幻境中,也时时刻刻想要了结他的性命。

“琅是有灵性的剑,心中若是有太多的执念不要去动它,会伤了你自己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手中的剑夺走,在我手上留下一道不甘心的红痕。“我为你留着……”

我将袖中的刀摸出,矮身向他攻击,他敛下眉,躲闪着我。顾忌着我他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我也伤不了他,只是心中恨极了,总是藏不住恨。

我恨他在我眼前出现,恨他一次又一次勾起我心中的回忆,却又一次次打破我的美好。他不该,不该在我的生命中逗留,不该撩拨我的心,却不给我我想要的。这一切,是他的错,更是我自己的错。

“如果捅我一刀能够让你解恨的话,山月千刀万剐我都愿意承受。不要再拘着你自己了。”他抓着我的手腕,玄铁的刀锋散发着冰冷的光,倒映在彼此的眼中。“不可以,千刀万剐都解不了恨。我只能恨你,等着你遭受比我更大的苦楚。我会等着,一定会的!”

我咬着牙,挣脱他的钳制,退后两步微微向他矮身行礼。他的眼晦暗不明,谁也不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走回穆依身旁,他暗暗地向我询问是否有事。我笑着摇摇头,握着匕首的手不可察地颤抖着。

“你倒是好兴致。如何,我这下属功夫如何?”逸云不知何时从门口走进来,我闻得此话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早不来晚不来,偏挑戏演完的时候来,确实是在暗中看着戏子演戏呢!

“皇上的眼光与调教人的能力自是不用说,那自是顶好的。”逸云身后跟着一大堆人,我也不好意思不规不距,便按着礼仪朝他矮了矮身,他走近将我扶起,眼中藏着笑,看着挺瘆人的。

“你既是这么说,便让留在这里教导你功夫吧。我瞧着你对这武功挺痴迷的。他可是我身旁武功最好的人了,有他教导你定能有所进步的。你说是吧?石卿。”他这话虽是询问淮南,眼神却一直盯着我看。这让我有种想要捅他一下出气的冲动,但碍着现场有这么多武功高手,我也就不爱显露什么了。

谦虚还是要留几分的。

“多谢皇上美意,但我自小功夫自成一派,不喜爱被管教,况且这藏瑛殿人太多了,再多一个我只怕要搬到别处去了。再来我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要追求什么,皇上便收回这旨意吧。”

“你不用担心,我这手下取天下之长,没有什么他不会的,而且只是指点一下,并不是什么管教。说道强身健体,他对医术有些研究,也让他好好帮你调理一下。你这人太多,便让他随时出人藏瑛殿,决不占用你地方。是不是啊!石卿?”

逸云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暧昧,偏就是有人点头答了一句“是”。我已然知道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只是我想不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第十五章 夜半浅酌恨君临

“你也不知道拒绝,这事是你自己应承下来的,我可不管不顾了。”待逸云协同淮南一起离开后,穆依方才走到我身旁,我一听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我能够拒绝的话,我为何要这么折腾自己呢?

给了他一个白眼之后,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气得将匕首丢了出去。凌云霜摇摇头,走了几步将匕首捡了起来,看着我,笑言:“若是父亲送你的匕首,你可舍得人扔?”

说着她向我走来,“近来焦躁了些,当心别烧着了自己。”我给她这一句话给逗笑了,接过她手中的匕首,银黑的玄铁匕首,是他曾经送给我的。彼此算计,早已是没了真心。

“这日子过得无聊,自是该找些乐趣。也罢,便任他们折腾,我便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我累了,先回去了。”说着我往房里走去,穆依瞧上我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到底他夜懂得,自己的苦痛别人是无法舔舐的。如他所言,再高明的医术也治不了心病。

我到底没有什么心病,有的只是打不开的结。

夜间看书之时李子来传,说是逸云夜间会前来。我叹了口气,自己是答应他对付那两个人,却没有答应让他来我这里避难。我可不怎么欢迎他。

未及半个时辰他便摆着銮驾来我这里,尖细声音响起我故作不知,只看着我的书。听到脚步声时我也没有抬头,只等他推开我的门我才懒懒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凌云霜引他进来后便要离开。

逸云却是喊住了她:“这深夜交谈怕是寂寥,凌姑娘不如便在这,三人围席而谈也不会那么无聊,不是吗?”逸云笑着开口,凌云霜也也不扭捏,便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逸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抿嘴笑,并没有什么动作。

“你这是笑什么,难道就不怕我看上你这好友了吗?”我给他倒了清水,他看着我的动作,在我将水倒好之后执起饮了一口。“凉的?”他皱着眉问了一句。

我笑着与他说:“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喝着可是温的。”他只无奈摇头。“今日你设计我这一遭,我可记在心中。逸云我跟你说,凡事强求不来,别再为他操心,你自己已是自身难保,怎么,还想管我的事吗?”

他又喝了一口,皱着眉。“这水喝来没有什么味道,来人啊!”他喊了一声,外头李子探头进来问。“去将孤珍藏的杜康酒拿来。今日兴致好,便与郡主痛饮一遭!”

李子应了声退下。

“孤……”我缓缓地说了一句,“果真位高者一世孤苦。你为这一句争了这么久?你觉到痛快吗?”说着我自己笑了起来,多少含着些怜悯。他但笑不言,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的冷水,见底了我便为他添上。

李子将酒送上来时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没有理会过多,拿起杯子斟上两杯。凌云霜见此拦住了我:“说过了不再酗酒,这会又想喝起来了?”

我摆摆手,不过上次在凌云木与她面前说上这么一句,竟是记到心底了。

“只是小酌,没有什么大碍。凌姑娘,可来上一杯?”逸云执起酒杯,看了凌云霜一眼,我只拿起酒杯,浅酌之时分眼看了他们一下。

与他也不说话,凌云霜见劝不住索性为我们倒起酒来,你来我往一坛子很快便见了底了。我见他脸上有些许红晕,知道是上了酒气了,便阻止凌云霜的动作,他微微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含着半分哀伤:“柳儿曾经也是这样的,不许我喝多。我故意对她冷淡,便是想让所有人觉得我不在乎她。只可惜……”

“你喝多了。”我淡淡地说了一句,顺便往门口探去,逝者已逝,莫扰了她的安灵。我猜逸云争夺皇位有几分是为了柳含梢吧。天下英雄总过不了美人关,只是可惜了他的多疑与顾忌毁掉了这难得的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我看见逸云在一瞬间恢复了清醒。刚才的模样几分是装,还是对这风吹草动扰了他这几分醉意。

“启禀皇上,史贵妃派人来请,说是炖了银耳红豆汤请皇上去品尝。”李子进来禀报,我只笑了笑,逸云抬头看了我一眼,连头也没抬便说“不去”。

“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番美意,皇上你便过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我推了推他,眼中带着几分幽怨,他抬眼对着我说:“我去了,你怎么办。说好了要陪着你的。回去告诉她,这深夜不宜多操劳,早些歇下吧,孤明日便去瞧她去。”

李子应了话退了下去,我执起桌上的酒轻抿一口。“皇上这么做可不好,若是娘娘生气了可就不好了。还是快些去吧。要不然你可要一顿好哄了,倒是累的可不是皇上了吗?”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眼中带着调笑。

“果真是机灵人,没关系,为了你,孤不介意多费心思。只盼你不要辜负孤的心意才好。”他这话说的情意绵绵,我笑着说:“那是自然。”

他笑得更欢了,举着酒杯央求凌云霜起一坛。凌云霜自是没有什么意见,便只管往他杯中倒。我摇摇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苦涩。

帝王亦有帝王愁。索性我没有任何心思在这个人身上。若不然,我的下场该和那两个他视为眼中钉的女子一般吧。

酒过三巡已是三更,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我让凌云霜熄了所有蜡烛,只在桌台点上一盏小油灯,香油的味道被酒香敛下,只隐约见到缕缕黑烟飘荡。

却是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逸云清醒了几分。我与凌云霜对看了一眼,我亲自起身开门,李子见着是我有些诧异,慌忙向我请安。我只冷着脸询问他何事。

“清和殿着人来报,说芡美人发了高热,请皇上过去。”我回头与逸云说了一下,他只摇摇头,说道:“这有病便去遣太医来看,这大半夜的,让皇后过去看看便好,清和殿与宁禧殿在一块吗?着太医好好看看。”

“皇上这是喝醉了,你便回了说皇上不方便过去,一切请皇后娘娘作主便好。”李子应了声“是”便退下了。我关了门,似笑非笑地看着逸云。他只苦笑低下头。我没有说话,只看着他对着油灯发愣。

拿起剪子剪了灯芯,一下里头变得更是昏暗了。

“这灯芯若是不剪,确实明亮,但却有走水之祸。倒不如让它安分地烧着,总会熬到油尽灯枯的一天的。”

他摇摇头,看着我的动作。不知是在与我说话还是在与他自己说话。“不,我等不及了,前朝也快等不及了吧。便让这火烧,烧的越旺,便熄灭得越快。终是一个结果吧……”

“我累了,皇上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他摆摆手,只盯着这微弱的光芒,像是沉浸到了遥远的回忆中去了。却多少有着几分无可奈何。

微风浅浅带着晚春的些许凉意。我没有再理会他,回到后头的寝殿将发丝放落。坐在梳妆台前,想起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做到这一句话。从来自己都不珍爱自己的容貌,如今不过二十二岁,竟是有着岁月沉淀的宁静。

这世间有几个女子不爱美好的容貌,姣好的面容总能让自己心中轻快。先前看到盛子墨时总看见她脸上有浅淡的妆容,大抵美丽的女子都无需脂粉雕饰。却也有如我一般的女子,再多的脂粉香也掩盖不了身上的英气。

“山月其实有着倾世的容貌,只是自己不知晓罢了。”身后传来温润熟悉的声喉,我浅笑转身,看见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之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我站起身来,身旁环绕着我熟悉而痴迷的檀香味。

“阁下深夜造访,是想体验一下梁上君子的乐趣吗?还是说,你有任务?”他听我讽刺的话音微微地皱了皱眉,逸云与凌云霜听到我的说话声从外头赶了进来,见到淮南皆是眼中闪过惊讶。

淮南迅速敛起所有的情绪,只淡淡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二人。我却感谢这两人在这时机闯入,让我得以驱赶着让我心中燃起怒火的人。

正要说话,逸云便开口打断我:“石卿啊,你来了。我这喝得有些多,便不叨扰你们了。便先回去先了。”说着他便要转头,我只诧异地看他突出此话,回头想来也算明白了。从一开始他便是站在淮南的一边。

“对了,据闻凌姑娘对棋艺别有一番见解,不知可否向你讨教一番。郡主,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自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难不成你是想让我一人回去,这做大事不拘小节,却勿为了这种小事坏了大局!”

我咬着唇,左右为难。

“若她愿意你便带走,若是不愿意我便跟你走。”撂下这话我便察觉到淮南冰冷的眼神从我和凌云霜的身上滑过,最终没有凌云霜没有悬念地跟着逸云回去下棋了,独留我对着这冰冷的夜……

第十六章 夜半君留卿莫阻

“更深露重,公子切勿逗留,还是请回吧。”我背对着他,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身后许久没有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这深夜中显得是那么清晰有力,他身上抹不去的檀香味撩拨我的鼻息,使我久久无法平静。

许久没有动静,我轻叹一声转回头,却意外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心中闪过莫名地情绪,我低下头,坚决不对上他的眼。

“公子请回吧。”我又浅浅地说了一句,却没想到他打断了我:“你要让我回哪里去,我无路可逃,你却一直逼我,这样做,你心里便好受些吗?”

我愣愣地抬头看他,许久,只冷笑出声:“这话可真是好笑,脚长在你脚下,心在你的胸膛中,这可成了我逼迫你了。我可真担不起公子这责怪呢!”

“不要一直用敷衍的话语对着我,山月。我不是那些人,你待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唯独我不可以,这一生一世都不可以。”他逼近我,抓住我的手臂,眼中带着伤。

我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他有些诧异,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漠然转身,对着这牡丹铜镜看着他。原先浅棕色的眸子闪烁着微微的红光,紧紧握着的双手,强忍着情绪,眨眨眼睛,而后又是一片漠然。

我紧紧地咬着唇,使劲让自己的悲伤与心疼不流露出来。没有必要,再没有必要动情了,就不要再纠缠了。

“你放开吧,这一切都已成为往事,早已在你点头的那一刻起我对这一段姻缘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就像旧年没能挂上祈愿树的铃铛,就算再这么遗憾都已经过去了。人总该向前看的。该如何便如何,我已经明白强求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没能想到自己的声音竟是可以这么平淡的。

果真是恨意常驻心中,柔情亦化不开这冷冰。

右手被拉起来,我回转过身,轻轻将他的手拂开。总觉心里哀戚,却是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出来。我从他身旁走过,只坐在梳妆台前,眼前女子神情冷淡,如同我们曾经在雪地上遇见的一般,他说:“我本无情,岂会有心。”

如今想来,却是心中一片哀伤。他早已看破,我本无情,我本无情。

“不可以。山月,你……”话音终归沉于寂静,他看破尘间千万,竟是没有能力看透这男女情缘,到底是我可憎亦是他可悲呢?

“公子便请回吧。”我冷冷开口,对于他,便是离得越远越好,便是此生不再相见最好!

“你睡不着,我便守着你便好。”

“你怎知我睡不好?劳烦公子多心了,我夜夜安眠好梦。”说这话我底气不怎么足,却也没有什么好气声,大约是恼羞成怒吧。他这话说得我好像少了他不能安眠似的,哪怕事实是如此,我也不愿承认。

“是吗?”他勾起嘴角,我微微一愣,大约是许久没有见到他这模样了,一时竟是看得痴了。回过神来见到他的笑意更深了,已是却是不知所措。

“你出去,要守着便到门口,我也不拦着。莫在我眼前乱慌,看得我心烦。”我朝他嚷了一声,从他身旁掠过,狠狠地撞了他一下肩膀,却是让自己的肩膀一阵痛。

遇上他总是没什么好事。我愤怒的想着,斗不过我还躲不过吗?

秉这这个想法,我掀开被窝往里头一躺,闷头便不理会任何事了。没一会便见外头的光消失了,大约他也是出去了。心中松了一口气,我将头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却是没有意料的对上他幽深的眼。

说实在的,黑暗中我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凭借着微弱的直觉感知着。他将温暖的手覆在我的眼上,低声地说了一句:“睡吧。”

我掀起被子瞪着他,心中确实是窝着十足的火,便朝他吼去:“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完没完了,我都说我累了困了,偏要在这里折腾。我说了不想见到你你还死皮赖脸懒在这里干什么?便只会让我生气让我伤心惹我落泪你还会做什么?”

泪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一下子小姑娘的脾气便涌了上来。从前说不愿再为他伤心为他落泪,这倒好了,活活给气哭了。一点气量都没有,尽是小姑娘的臭脾气了!

“楚淮南我告诉你,我不要你了,你走!你走,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推着他,他抓着我的手,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他的悲伤。

然后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便是静静地推开他,退后两步紧抱这双膝,将头埋进膝盖里,只是忽然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没有志气的。但他却是不依不饶,单腿跪在床上,伸开双臂将我拥入他的怀中。

曾经我是多么依恋他的怀抱,少了他连睡觉都不安稳。失去他的时候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但那都是曾经。如今我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认真地背负起我生命该有的使命。少了他,我仍旧睡得着,哪怕少了一丝安稳,但是这也意味着我可以离开他。

离开他我死不了,我还活好好的,会笑会生气会和他们呛嘴也会用计谋将别人引进我的圈套。可为何我逃不开他的网,我不过求一个安生,为何总是如此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你走吧……”我轻轻推他,却发现他的手上用了力气。我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下去了。这段没有结局的情缘,早就该断了,为何弥留至今,是我放纵的吗?

该是如此的吧,总该是自己心中还留着情,或是对他的恨不够彻底。若是如此,该要如何才能够彻底呢?我愿意用尽一切来换取彼此的冷漠,就算让彼此相恨也无所谓。不,那样最好了!

“如何才能放过我?如何才能放过你自己?”浅浅的哭腔,低沉沙哑的嗓音,终是如凌云木所说:“他待你的情终是真的。”便是付出了满腔柔情,他的心中总有另一个牵绊,我如何才能知晓他如今的做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盛子墨。

“我早就给过你这个答案了。不可能,这一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你和盛子墨有牵连开始,不!从我知道你和盛子墨有牵连开始,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如何都不可能。”

为何?心中有着淡淡的难过?

他放开我,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依赖的东西消失了。黑暗中我什么都抓不到。

“让我陪着你,便只有今晚。答应我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我看不见他,只是觉得茫然,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忽然间却又意识到他是看不见的,所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之后自己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水。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我闻着身旁渐渐散去的檀香味,终是抑制不住泪水。

渐渐地便是真的累了,今日的一切消磨了我所有心力,只待沾到枕头我便缓缓睡了过去,梦中他总笑着出现,就像当初我为他起名他笑的那么干净透彻一般,让我安心,让我迷恋,却又让我那么难过。

夜半醒来发现身旁有体温,我微微睁开眼,仿若触及发丝,我一下便清醒过来。借着微弱的晨光我看到安静沉睡的他。

这个人!昨夜究竟是有没有走呢!

正想弄醒他,却见睡梦中的他微微皱了眉,浅淡的呼吸声跃入我的耳中,心中纠结着是否将他赶走,终是舍不得。

便也轻手轻脚躺到角落中,疲倦不堪,心中却有一种奇怪地情绪,交织着折磨我的心,想动却又怕吵醒他,回头一想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要怜惜他,他不该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该是自己杀之以报心中一痛的人吗?

到底是因为他昨夜所说的话罢,便是这一次,决不心软了!

想开了心中便也是轻快许多,对于这种事自己大可不必如何计较,便当自己身边躺了个女子。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事。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了。

果真是自己多虑了。只是睡梦中感觉自己的腰上搭了一只手,接着背上一暖,整个人便落在熟悉的怀抱中了,那样熟悉的感觉只是让我更加愤怒,我睁开双眼将腰上的手给拿走,想要转过身将他推走,却没有预料的对上一个柔软的物体。

我睁着眼,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眼睛微微睁开,下意识往后躲,岂料他手一钩,我便又回到他的怀中。他顺势闭上双眼,俯身贴上我的唇。我不知为何在一瞬间竟是没能反应过来,便任由他轻吻我的唇。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了,双手微微用力,将我紧紧地收入他的胸膛,灵巧的撬开我的唇,我感受的熟悉的气息,有些惶恐地睁着眼,许久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我用手撑着他的肩膀,收住力气,狠狠地将他往后一推,他毫无意识地被我推开了去,手还搭在我腰上,不知为何心中涌出气来,我伸出手掌便是往他脸上一挥。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响起之时,我恰好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第十七章 长姐为妃属无奈

“你醒了是吗?”我听见凌云霜在外堂喊了一句,一时间不知所措。

“嗯,正在换衣服呢?等一下。”我支起身来应了一句,顺道狠狠地瞪了淮南一眼,他这一巴掌挨了也不恼。只静静地看着我惊慌无措。我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没料到他却拦下了我。“你干什么!”我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问了一句。

“外头史贵妃带了人来闹,你最好出去看一下。我先出去让他们进来伺候。”凌云霜说了这一句后我便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心中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却见淮南的眼中带着些许趣味。

我推他起开,却是无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的眉眼间皆是浮现出了怒气,他拦过我,我一下便倒在他身上,我挣扎着爬起,他却是不允。

“答应我的条件,我便放了你。”我愣愣地抬起头看他,意外地看见他眼中的认真。只是冷笑拨开他的手,心中深觉悲哀。

自顾自地起身穿好衣服,我这般冷静的模样倒是让他慌了神。大约他从没想过我会是这般冷酷吧,对于他的恨意本就没厘头,他遇盛子墨在先,遇上我在后,我才是那个破坏他们恩爱的罪人,恨上他大约也是恨上我自己吧。

那时在合欢树下随意翻开却见《白头吟》,早便是定数了,只是自己不肯面对。如今自己也该清醒了。我的生命中只愿一人,不离不弃。他做不到,我便是强求,所以有了现在这两败俱伤的模样,而如今便是我放不下的纠缠。

“你也会是这个样子,淮南,原来你也会是这般模样!”我只苦笑越过他,眼中含着哀悯,笑着笑着便落了泪,不知是为他而流还是为自己而落。他看着我,有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大约自己变成这个模样是他从未想到的吧。

我走到梳妆镜前,镜中女子脸上挂着未落的泪水。我只伸手擦干,而后径直执起桃木梳将发束起,外头侍女敲了门,我应声让她们进来,回过头,他已经离开。冷笑一声,兀自洗漱过后才出门。

“夜里睡得不好吗?怎么这样憔悴?”一出门穆依便担心地问道,我只无奈地摇头,说道:“我若在这里能够夜夜安眠,岂不是上天庇佑。我没事,便是昨夜酒喝多了些,不碍事的。”

而后我看了一眼这旁边待着的人,心里烦躁不已,便向凌云霜说道:“今日不见客,告诉贵妃娘娘,我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不宜见客?我看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吧!”话音刚落便见史贵妃气势汹汹地闯入门来,一袭嫣红水袖长衫更称她妩媚身姿,手中抱着一只灰色的胖猫,一进门来便乖巧地叫了一声,画面倒是十分美丽,只是这声音太过刻薄了。

我低身向她行了行礼,凌云霜却是拦住了我。史贵妃为此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凌云霜亦是不惧,只定定地看着她。我觉察到史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心中暗道不好。

“郡主不可向她行礼,她是何人,怎配得郡主这一礼。”凌云霜却是来了个火上浇油,史贵妃怒极反笑,只定定地看着凌云霜,笑道:“不知郡主身边这伶俐的丫头是何人?据闻昨夜间去了皇上的寝殿,欢笑声不断,红烛亮了一整夜。而且,早上是给銮轿送回来的。”

“是这样吗?”我偏过头微微看了她一眼,她脸上微羞,缓慢地点了点头。回过头见到史贵妃眼中没来得及收回的狠意,心中忐忑,脸上却笑得欢:“不瞒娘娘,这位乃是家中长姐,这次跟来便是因为舍不得我。”

话音未落,便传来宣纸的声音。我仍旧没有跪下,那太监也是习惯了,并未说什么。倒是史贵妃这一趟来得真不是时候,瞧着我们站着她也只能跪着,这场面看起来还真有些好笑。

“藏瑛殿云霜,文才兼得,甚得孤意,奉为五品美人,赐号霜,念其姐妹情深,便赐住藏瑛殿。礼遇与郡主等同。”

底下史贵妃眼中闪过阴毒,凌云霜只微微矮身接过圣旨,那公公自是一片恭维神色,随后又将逸云所赐东西呈上来,无一不是上好的货色。只可惜身旁娇儿只微微斜了一眼,清涟代为接过宣旨的一行人便都离开了。

“真是恭喜妹妹了。”史贵妃的脸色很难看,凌云霜也只微微矮了身,没有说什么。史贵妃白白讨了个无趣,自是没有再多留,匆匆告别后离开。而后我走了进屋,他们两个跟在我后头,顺便将门给关上了。

我只皱了皱眉,敛了笑意看这凌云霜,她只低着头,也不言语。身旁的穆依瞧着我们这模样,却不知其中发生什么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你知道你这样做多危险吗?将自己置于刀口之上,你怎么就不会多爱惜自己一点!”我有些生气,说话的口气自是不大好。我们在别人的地方,言行举止都该随时注意着,她不与我商量便应下这事,考虑得实在不够周全。

“他究竟是怎么说服你的,怎么就糊涂成这个样子了。每每都觉得你心思缜密,这会便是这样的馊主意也能与他想出来。你说说,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心中焦虑,她抬起头微微地看了我一眼。

昨夜就不该答应逸云让她跟着去了,定是中了逸云的伎俩了!

“守和,我懂得我在想什么。我不会有事的,我们中必定有一个人要为那个计划牺牲的,与其是你,倒不如是我。没有关系的。”

听闻此话我愣了愣。看着她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愧疚,到底是我连累了她。她太过聪明,明白我们中必定要在后宫中争权,要在后宫的脂粉香中周全,所以必定有一个人要成为皇帝名义上的妃子,至于风口浪尖上。

“这样会毁了你的清誉的,云霜,你……不值得……我也不值得你这样待我。真的。”我坐在椅子上,她只露出浅浅的笑,她真的很美,是就像寒冬梨花一样,冰冷的娇柔,动人的美貌,心中却十足的冰冷。

只是如今这笑容里带着浅浅的寂寞,难以察觉。我想起她曾告诉过我,她的母亲在与我的父亲的相处间萌生了爱意,难道她……

“我不介意。”她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转身推门离开。我与穆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寂寞与爱恋对于她的折磨。我想我该懂得几分。

“阿依,这个世间,爱一个人的方式真的有好多种。但是为什么我看到的都充满了悲伤。我我将不幸带给身边的人了吗?”我转过身,穆依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询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呆愣。

半晌过后他才醒悟过来,问了我一句:“你是在说凌云霜爱上逸云这件事吗?我倒觉得这事不大可能,想到他们两个我总觉得不可能,况且凌云霜不是与凌云木有婚约吗?我看得出来凌云霜还是爱着凌云木的。”

我哭笑不得,原来只有我看不出来,只有我才这么迟钝。难怪我总是被说不懂人心,这原来是真的。“我自然知道逸云与她没有任何真情,若是他们两个有一些真情我倒觉得是好事。这个世间要遇上想南歌和关岭他们那样的人是很少的。多多少少总有些缺憾。”

自己笑着摇头,终归是想多了。

“确实是如此,你说这话我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大约是你不合适,特别是现在这个模样,总感觉像个弃妇一般。到底是喝了多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他疑惑地盯着我看,我在他的实现中有些慌乱,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算了,我也管不了你多少。以后不要喝那么多,我倒是奇怪这唐皇宫里有你爱喝的酒吗?我记得你喝得很挑剔,似乎都是极其烈的,寻常人根本不爱这一些,凌云木也是,不用说,肯定是从你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怪毛病。”

他鄙夷地看着我,走到书桌前执起笔写了一阵。

“我不过是昨夜间和逸云喝了点,不会碍事的。近来总觉得心绪不宁,倒是手上这黑线不再蔓延了,也没有流血的状况了,却总是疲乏。没一会便觉得累。大概是我老了吧。”

我感叹了这一句,穆依闻此却是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我瞪了他一眼,他只吩咐我少喝酒,多走走,不要想太多。我看着他总是这几句翻来覆去没有什么新的,也觉得无聊。

“也亏得是逸云,早上我可看了一下,你们夜间可足足喝了两坛酒,这逸云的酒量不怎么好,但酒品不错,也不会对凌云霜不轨。你昨夜也敢将她交给逸云,是对逸云了解还是对凌云霜很有信心呢?”

说实在的,两者都不是,却又都是。昨夜我看逸云似乎还很清醒,我也不知就那么一会他足足喝了整整一坛,凌云霜也不阻止,这本来便是怪异的。而后答应也是迫于无奈,也是知晓逸云不会乱来,凌云霜自是不用说了,基本的信任我还是有的。

他拿着一张纸走到我身旁,我看着像一张药单子。

“这是解酒药,便放在这里,下一次让可靠的人去取药,要不就让我去。最好是不要喝酒了。都这副模样了,还逞什么强呢?”说着他便往外走去,独留我一人。

我闻着这熟悉的檀香味,落荒而逃……

第十八章 故人无意提归期

出外唤了凌云霜一同出行,还未出门便撞上一鹅黄月华衫女子,正想感叹时运不济之时却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惊讶地抬头,对上的竟是木二的笑脸。

“果真是消瘦了许多。”我抚上她的头,一时间只相视而笑。“到时候回去让我哥给你好好补补,定要养成个大胖子。”

“那必定是要的,你也是一样,都瘦了整整一大圈了。听说发生了许多事,你哥还好吧?”她携着我想往里头去,我只摇摇头,便是让她与我一同与我出外走一走。她遣了身后跟着的人,独留下莫离在身旁伺候着。

幸得春光好,桃李随风开。

“若问他好,便是问你好。你应当知道,他的心在你这,你若安好,他便是平安了。”木二听闻此言微微地笑了,隐约带着些苦涩。当初之事她不愿提及,我也不好多问。经过这么多,我总算是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没有必要总去追根究底。

“可有打算何时归去吗?”我抬头看着她,从柳树下经过,偌大的千灵园,奇珍异树,她独爱这柳树,辗转期间,大约也知道她心中的思念。只可惜一切都不复当初,我亦是知道她心中还有别的期望,对于我这问话,她多少有着些迷茫。

“这夏天已经快来了,殿前的梧桐树不知开了没有。我离开之时那树还没有落叶,那时我总觉得自己没有归期。”她看着我,露出一抹苦笑:“很奇怪,我怎么会将安国当作是自己的家,反倒来这里,总有一种异乡做客之感。”

“我懂得你的为难,我也有我自己的无奈。但是这一次,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他想你了。想到入了骨血。若我这一次不能将你带回去的话,怕再来见你之时,送来的便是丧报了。”我没有再看她,这话自然也不是恐吓她,木二对汉月的重要性,绝大于安国。

君王的心,总一开始便告于天下了。只是我将这一些全数隐藏起来,他包容我与母后的任性,决心牺牲自己来成全我。我不能再辜负他了,而他,也受不得这刺激了。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据闻今日皇上已经在朝堂上宣布联合安国攻打阙族,山月,你当真认为他会放过你和我吗?帝王心最是难测,淮南一直都在帮你,只可惜你们不再如从前了。”

她叹了一句,我只微微笑着。看着前头被拥簇在前的皇后娘娘向我走来,轻轻在她耳旁说道:“无论他同不同意,只要你愿意,我定会将你带回去。”

“见过皇后娘娘。”我与木二矮身向她行礼,而一旁的凌云霜却跪了下去,我看着,心里头像千万只虫爬过一样,难过得几乎都要落下泪来。皇后只静静地看着凌云霜,良久,我不懂,像她这么高傲的人,如何受得住这屈辱?

我心中一动想要去扶她,旁边的木二却死死地拉着我的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平息心中感受。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露出破绽。

“倒是个可人,今早皇上的封渝来得匆忙,我也没有什么准备,便将本宫这琉璃镯送与你吧。你我如今已是好姐妹,自当同心侍奉好皇上才好。”皇后将手腕上一枚闪着冰紫光的镯子取了下来,亲自给凌云霜戴上,凌云霜只微微谢恩,似乎没有将这已赏赐看在眼中。

皇后倒是笑得心善,只是眼中的冷光没能藏好。我只微微低着头,看着凌云霜走回我身旁,佯装咳嗽了几下。

“这天气还没大好,你身子又弱,还是别在这里吹风才好。”凌云霜忧虑地说道,我只轻轻点头。旁边的木二便道:“郡主身子体弱,不如早些回去好了。早说了不要出来逛,偏就不听人劝。”

我只抱歉地笑着:“真是让公主见笑了,难得和公主一见如故,便如此扫兴了。皇后娘娘,扰了您赏花的兴致真是我的罪过,我看着嫣红柳绿的,倒是那凤凰花开得极其火艳动人呢。”

皇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四人便告退走下,不经意间听到皇后身旁的侍女说了这么一句:“那镯子可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如何能给得那卑贱的人。”

想必没人听不到,只是谁都没有一丝反应。我只将手攥得紧紧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而已!

“把门关了,今日谁来也不见!”一踏进门我便和守门的说了,木二眼中闪过笑意。我又添上一句:“皇上来了也不见,便说我病了。”

“你这话是要说给谁听。我吗?只可惜我已经在这里了。”逸云从里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我最不愿看到的人。“看来郡主是受了气了。来人啊,奉一杯清茶给郡主。”

“不用了。”我只冷冷地说道,径直往正厅走去,木二走在最后头,进门之时顺道将门给关了。莫离守在外头,穆依不知去向。

兀自走在桌前桌下,我只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实在烦闷。

“你太过分了。”我看着逸云,他只站着,眼中闪过饶有兴致的光。我恨得将身前的杯子往他砸去,他一下便冷了脸。

“皇兄。”木二浅浅地喊了一句,逸云将这一切都忍了下来。我只起身逼上前,冷声说道:“我说过,你可以利用我,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利用我身旁的人。凌云霜,我不会允许她受到伤害的。”

逸云只笑着看我,彼此眼中冰冷的笑意皆是可见,谁都不屈,谁都倔强。

“你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而且你真的认为我愿意利用她吗?是她自己提出要代替你。你不要不知足,你如今任性的资本不过是来自于这些在乎你的人,你的懦弱只会让他们更受伤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懦弱的牺牲品。”

我有些呆愣,淮南走到我面前,将我护到他的身后。我分明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冰冷:“她的事,不用你来指点。”

我别过眼,不愿直面眼前的一切。只淡淡地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累了。”

淮南转过身来,我只低头不语,许久,我感觉到他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移开,与他错身走到里屋。而后我听见门开的声音,大约陆陆续续都离开吧。

红花绿草总相称,最是晚春好时光。浅浅的墨香,案前穆依遗留下来的笔未及清洗,夜间点的烛也没有更换。若是无心,何处都是苍凉。

“他们都在担心你,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木二的声音在后头出现,我转过身发现她有一瞬间的呆愣。她向我走来,最终停留在梳妆镜前。“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我想凌云霜这样做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也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那么,如今你来劝说我又有什么目的呢?出于关心,还是出于他的压迫?”我说这话有些讽刺的意味,我只打开窗,让自己沐浴在这暖风中,以安抚我不安的心。木二说的对,若是凌云霜只一心为我,也断不会置我不理,完全没有向我解释分毫。终究是我自己过于操心了。

竟是如此,那我到底该相信谁?又有谁是我可以依赖的?

“你总爱钻牛角尖,这样对你不好,有些事该看开还是得看开,否则这日子是没法过的。其实我的目的一直很简单,我只想回到汉月身旁,但是我回不去了。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木二了。”

她苦笑一声离开。与她说话总是有很大的跳跃,我总觉得自己跟不上她的思维,门被关上之后我只坐在椅子上发呆,午膳之时我也吃了一点,确实迷迷糊糊。倒了夜间很晚之时我才看到穆依提着药箱,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突然间想与他说话,但到底不忍心打扰他,便也一人独坐着。至于凌云霜,大约是心中都有隔阂了吧,便是因为木二的那一番话,看着她总感觉到一种背叛之感。我生来痛恨这种事,如今竟是有了被背叛之感。

最痛恨的敌人也有可能成为盟友,最至亲的亲人也能刀刃相对。这一些,我不是见得多了吗?

门外突然想起敲门声,我这才发现夜已暗,烛台上的蜡烛仍旧没有换,已是燃到了尽头。

起身的瞬间勾到了桌角,差一点便摔倒了,所幸没事。正当我抹黑想要前去开门之时,耳旁已传来了开门声。我站在原地等着对方开口,却是没有一点声响。大约猜到是何人了,不一会我便闻到香醇的粥香,熟悉的味道从我身旁掠过,听见碗落在桌上之时身旁之人又退开了去。

我只呆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不知滋味,弱软的发丝从我脸颊旁掠过带来些微的凉意。

“你来做什么?”对着黑暗我轻声开口,却没有得到回应,我以为他离开了,火光渐渐亮起之时我终于看清他在何处,晕黄的光与暗影在他身上交织重叠,带出一种迷离之感。

第十九章 且离且弃且思归

他熄灭火折子,朝我走来。我慌忙敛下打量他许久的眼。一掌微光,四人成对。

“我睡不下。”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一下便将我整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都说凌云木最易讨我欢心,却也只有他懂得我的心思。他总会用他的方法来哄我开心,笨拙的,那么容易拆穿的。

我只坐下,他亦是坐在我身旁,将碗推到我眼前,却是清淡的南瓜粥。只是我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我夜间没有进食。

也不愿去多想,只执起勺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不消一刻便尽数下肚。空空的胃有了这粥的滋养倒是舒服许多了。

“我也吃下了,你回去吧。我累了。”我放下勺子擦了嘴,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只漠然起身,他却拉住了我的手。我回过头,暗中使力挣开他,但我知道,只要他不愿意,我是如何都没有机会挣开的。

试过后我便放弃,看着他,彼此的脸上都是一样的漠然。他若是霸道起来,任何人都无可奈何,没人拿他有办法。在哪里他都是任自己的心思行动的,爱来便来,要离开也没人拦得住他。

“我说过了,我睡不着。”他手一用力,我没有防备地跌入他的怀中。我精疲力尽,不在与他争辩,便是静静地躺着,就如木二所说,他是在这宫中唯一一个会帮我也能够帮我的人。

他对于我突然的安静很意外,拥着我,安静地摸着我的发丝。感觉自己想一只安静的猫,在这一瞬间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不可能,我只是感觉累了。从到军营开始,我便像个迟暮的老人一样,时刻都感觉到疲累。这一些,懂得的人都是知道的。

“淮南。”我轻声唤了他一句,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我闭上眼,心突然变得安宁。“如果有来世,我绝对不要遇见你,也不会对你动情。”他抱着我,静静地说了声:“我知道,我也是。”

我的嘴角勾起笑意,不知是难过还是喜悦。也许什么都不是,我静静地躺着,而后他将我而起,放到床上之后他只帮我脱下外衣便为我盖上被子。我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看着他躺到我身旁,被对着他窝到最里头。他却不允,长手一勾我便又躺在他的臂弯。

我突然意识到,所谓当初说了许久的放弃,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消散了。就像紧握在手中的沙子在不知不觉中流干一样,回首间竟发现对彼此的情已到了尽头。从来没想过,一段情竟可以走到释怀,也许不可以说是释怀,该说是断绝所有念想。

真的,如果有来世,彼此不再相遇。

“我那么爱你,到底还是没有缘分。想和你说尽我心中想说的话,却发现已是无话可说。觉得难过,却又觉得释怀,真不知道遇上你是幸运还是折磨。”他伏在我的耳旁,仿佛是要用尽一生的柔情,大约他也是明白了一切走到尽头了吧。

我没有再说话,他圈着我,渐渐地也沉入了梦境。

再醒来发现自己的眼角挂着泪水,转了个身,身旁空空的。兀自起身,赤着双脚打开窗,黎明的冷气打在脸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回头穿上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发现上头放着一条红色的发带。我拿了起来,隐约上头用黑线绣了两个字:上邪。

一时悲从中来,紧紧地抓着手中这一根发带,任由泪水一点一滴打湿发带。我将发带放回原地,唤了人洗漱,又找出从前的月白长裙换上,又跑到梳妆台前将右边的一缕青丝用那根红发带束起。

这一切做好后我穿上鞋往外跑去。出门正看到凌云霜打点好正要前去请安,看到我的模样她喊住了我:“一直往右走,拐过第三道口,沿着阶梯往上。记住不要走错了。”

我点点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只看到她摇摇头眼中是我不曾看到过的柔情。

沿途来往的宫女守卫也不多,根据凌云霜的指示我很快便找到了烽火台,唐国都城最辉煌的地方,十三个烽火台连成皇宫最坚固的碉堡,无人得以摧毁。唐国必会强盛,安国的灭亡也是迟早的事。

“你来了。”楼台上逸云让拦着的护卫放开我,我走到他的身旁。“三千铁骑十万兵马,烽火连天该是如何的生灵涂炭。”

我只看着下头纷扬的人马,黑色的盔甲,暗红的军旗,奔腾而起的黄沙。看着逸云紧锁的眉头,战鼓擂擂,歌不尽人间离合,诉不尽尘间悲欢。

红衣飘飘,立于马上。我只举起手,紧握拳头。隐约中看到他回过头,却不曾望向我所在之处。滚滚黄沙几刻未停,一直到军队离开皇宫的视线逸云才将我唤回神,他执起我的手腕,将我带离了烽火台。沿途宫女总细细打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将我带回藏瑛殿时逸云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只摇摇头,。只笑不语。“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他略有兴趣地看着我,穆依提着药箱从房里出来,见到我这身打扮时微微地笑了笑。

“真好,无论是守和还是山月,都不再是你的执念了。今晚暂时允许你小酌几杯,但不可饮醉了。”穆依拍拍我的肩膀,我很好奇他是如何得知我心境的变化的,但他却匆匆忙忙离去。我坐到椅子上,低头只浅浅地笑。

是啊,无论是守和和山月,都不再是我的执念,也无法成为我的羁绊。那如今我又是谁呢?

“我应该感谢你,让他帮我解开这心结,如今,我也算是释怀了。”我浅浅地笑着抬头,为自己,也为他倒了一杯水,他眼中带着疑惑。“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一切归零?”逸云的眼中浮现疑惑,我不言语,只执起眼前清水抿了一口。“你倒是想得开。”我听得他此话带着些许讽刺,我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坐着,清涟奉来雨前龙井,袅袅生烟,他细细地品了一会。看着我道:“既是无心之人,你该对如何应对这件事?”

“皇上,霜美人顶撞了皇后,被罚跪在殿前。”我认出来禀报之人是那日在千柳殿门前的那个侍卫,不禁多看了几眼,逸云也不回话,只看着我,说了一句:“如何?若是郡主,这事你会如何处置?”

我只低头细细饮着杯中清水,良久,方才抬头说道:“无妨,便让她受着。皇后的教训,做妃嫔的,该仔细领着,记在心中,方可报答。”

“都说安国自古多才女,如今我算是信了。出了一个你不说,这个凌云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先前倒是小看她了。”他微微勾起笑,看上去屋子里气氛和谐,一切都是好的。只是这中间有几分惊险,谁人能够知晓?

我放下杯子,仍旧看着在旁伺着没有离开的那个侍卫,见我盯着他许久,也终于难堪地低下了头。门前侍女在扫地,在出去的片刻这房间里头的烛台都换了,还在床前仔细地点了檀香。我料想是凌云霜吩咐的吧。作为女子,她是最了解我的心思的。

“皇上其实想多了,我们不过是最普通的女子。你可能不知道,你这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强于我们。这不我听说前些日子抱恙的芡美人不就没了吗?这其中有几分算计,皇上可否想清楚了?”

他微微笑着,向与我谈一件无关于己的事。眼中却是没能避免的闪过狠意。到底君王的权威不可挑战。我按着他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皇上,习惯了便好。”

他笑得肩膀直抖,我将手收了回来,看着他毫无顾忌地笑,笑出了悲痛,大概柳含梢是他心中的痛,不可触碰。

“难怪这么多人对你念念不舍,如今我算是给你这个性吸引了,若没有她,我定会爱上你的。”爽朗的笑声,大约也是他最真实的心吧。

“可惜了……”我悠悠地说了一句,“若不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我想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只可惜,这一切都不大可能成为现实。”他点点头,又坐了一会,最终因前朝官员有事来禀便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这个世间,求得越多,便失去越多。

走到梳妆台前,我打开青瓷脂粉盒,淡淡地脂粉香涌入鼻尖。唤了清涟,让她为我挽上发髻,脸上略施脂粉,恬淡的香气有些呛鼻。敛去眉眼间的英气,多了几分女子的娇柔与聪慧。

清涟的手很巧,为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额前一颗尾指大小的乳白色宝石,两旁皆是银流苏,发带摘了下来,我圈了几圈系在手腕上。发上簪着雕花海棠银步摇,耳上一对团花流苏耳环。

三分姿色气氛妆容,这话真的没有说错,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隐尽英姿显娇容。这一切,清涟功不可没。

“郡主这身衣裙过于素雅,不如换一套吧。”清涟的声音带着些微惶恐,大约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的缘故吧。

“这宫中难道还不莺红柳绿吗?素雅便素雅些。”

第二十章 娇女受辱遇太妃

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半晌,我还是决定让清涟跟随我。心中本盘算着让莫离跟在我旁边,现在看来木二的处境也不是很好,有莫离在身旁帮衬着,多少有点依靠吧。

“郡主此行可是要去解救霜美人?”清涟跟在我身旁,随同我出门,路上她轻声向我询问,我只摇摇头,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让她自己受着。我们这番前去,是去史贵妃哪里。我听皇上说你是他的贴身侍女,他将你留在我身旁,想必该知道的你都是知道的。”

“是,奴婢知道。”她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史贵妃人前娇俏伶俐,但在背地里十分会算计,这宫中许多妃嫔都是死于她手,包括当初主子在安国被追杀也是她的手笔。”

我看了她一眼,原来是柳含梢曾经的婢女,看上去感情还不错。那么在这件事上,我们也算是同盟。

“你告诉我这一些,难道不怕我心怀不轨吗?”我浅笑向她询问,她仍旧低着头,声音轻柔却坚定无比:“奴婢不敢,皇上说了,我既是跟了郡主,便只以郡主为主,郡主若是心有不轨,身为奴仆,必以主子的安危为前提。”

我但笑不语,石子路上一丝尘埃也无,抬眼间无意发现有一女子从石子路的另一旁走来,柔弱姿态楚楚可怜,总给人一种病态的美,便似传闻中西施之态。

“郡主,是贤太妃。我们要不要绕开?”清涟伏在我的耳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我微微愣了一下,这便是那个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她走进之时我看到她脸上满是病痛的憔悴。心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我摇摇头。贤太妃见到我时眼中有奇异的光芒。

那种感觉给我的感觉就像当初静安看到我一样。我微微矮身朝她行礼,她只微笑着说免礼。而后仔仔细细地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我这才发现真的如传闻一样,她的眉眼间也有着英气,果真是将门之后。

“淮安的女儿,果真是不同凡响!好!好!”她的眉眼间尽显喜气,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越显得她高贵的气质出来,一套素色宫服让她显得有些单薄。“我记得你叫山月对吧,转眼间都这么大了。”

她有些感慨,我真的摸不着头脑。她瞧见我疑惑,握着我的手往回走。“我这也是听说你来才出来的,若是你不介意便到哀家那里坐一坐吧。”

我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往前走,她拉着我的手,很亲近的模样。

“当初我去安国见到你母后她也是这种装扮,简单素雅。只是她爱穿暗红色的衣服,落落大方,很得别人喜欢。转眼间她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当初我囚在冷宫里,待到近来出宫才知道这些事,还真是世事沧桑。”

她微微感叹了一句,我只静静听着。我打听过,这皇宫中除却这一位囚在冷宫中大贤太妃,其余的都殉葬了,连带太后都伤心过度去了。其实想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逸云是在宫外长大的,生身母亲被逼迫而死,而当初为他们母子俩求情的贤妃打入了冷宫。

“太妃出来身边也不带个人,身上还病着,怎么就不爱惜自己呢。”我温声埋怨了一句,她听此也只笑笑,并不生气。

路上经过一株杨树,她驻足看了半天,而后轻叹了一声便随我离开了。清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总是保持一段距离。“我知道你这一次来是何目的,这史贵妃与皇后身后的势力都十分庞大,你这一次所做的,表面上看来是占了便宜,事实上却是给利用了十足十了。”

我笑着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前面有一对侍卫在四处搜寻,我看了一眼贤太妃,抿嘴笑道:“看来太妃娘娘是偷跑出来了,这会可让他们忙坏了。”

前头有一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一堆人跑过来跪了满地,看上去倒是有趣。贤太妃领着我径直绕过他们,那个样子有些孩子气,我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据闻太妃身体总不大好,我身边有一个能医之人,算来他今日也去了您那里,太妃不喜欢他吗?”我微微问了一句,她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这便是想与你说说话,岂料这些人总是要跟着,那孩子就是不大爱说话,今日便是他助我出来的。”

话音刚落,便见穆依从前头出来,见到我们笑了笑。我听到太妃微微叹了口气。大约穆依在人前总是不爱说话的模样,见是在我面前,也就不装了。说实在的,这可真是他的一大特点,不知他在太妃面前是否也会时常脸红。

“你也在这里,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讲,凌云霜在殿前晕倒了,恰好被皇上救走了。如今已经回藏瑛殿了。”他急急与我说道,又从怀中将一封信交给我:“这是凌云木的信件,刚才皇上交给我的,你便自己拆就好。”

我有些焦急,却又答应了要同太妃一起,这下却是左右为难。好在太妃体谅,让我赶紧回去,我便携同穆依和清涟一同往回赶。路上我询问穆依详细的情况,他却说不清,大约是受了刑,我一听火从中来,逸云明知这一切却在旁旁观,如今他却要来做这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还真是讽刺!

我一把将门推开,便见一太医正给凌云霜把脉,我见是人前,将自己的怒气尽数压下,只是眼中含着冷意,连穆依都在旁推了推我,让我收敛些。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方才将怒气压下。

“皇上,霜美人因着体弱,又受了鞭刑,加之长跪方才昏阙,并无大碍,只好好修养即可!”我听他说的这么轻巧,在桌旁一不小心便将杯子给摔到地上,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无比。穆依拉着我,用身子为我挡了半边。

逸云吩咐了几句便让太医离开,我只紧紧地盯着他,他微微转身,“你应该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不是吗?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既然她选择踏上这条落,那么一切她都应该承受。否则,便让碍眼的人消失。”

偶然间看到他攥的紧紧的手,我想起他对南祈的爱护,对于寻常人,他还是有一颗慈悲之心吧。说到底,这样的人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狠得下心,忍得住这所有无奈。

我没有再为难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总会有那么一天。”

他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临行前我让他将那个侍卫留在我身旁,他想了想,最终没有说什么便答应了。我问了那人叫什么,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属下姜奇。”

我想了想,“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这名是不能用了,从现在起,你便叫关秦吧。”他愣了愣,纠结了好一会方才答应,之后我便让他退下,离开前他看了我一眼,我始终觉得那个眼神不大对劲,却没有怎么去在意,便是如此算了。

太医走后穆依为凌云霜又诊了脉,又给她上了药才算好。我守在一旁,待到黄昏时分她才悠悠转醒,见到我挣扎着想起身,我按住了她,让她歇着便可以。

“是史贵妃,是她陷害我的。”凌云霜咬着唇,几乎落泪,她向来倔强,此番定是受了污蔑才会去顶撞皇后,只是我不知,她生性谨慎,是如何才会被诬蔑的。我遣了所有人,只余下我们三人时我让她一一说清,她握着我的手,含泪说清了一切。

“晨早去请安本没有什么事的,本来已经是退了想要回来的,未料史贵妃的青玉凤钗不见了,在殿内找了一圈皆是没有找到,便就突然从我身上掉下。我生来最恨别人来冤枉陷害我,便要求查清一切,未料皇后与史贵妃沆瀣一气,严惩我以正宫规。”

我料想这些应该不是让她如此生气的缘故,以她的性格,这些根本不入她眼,向来冷淡的她如何会计较这一些。

“我不肯妥协,皇后便下令行鞭刑,我咬着牙受了,也不知是谁在那个时刻说了我是不贞的。我与之辩驳,偏是众口难堵,我又是孤身一人,便是要验身,我知道这是皇后与史贵妃联合起来打压我的技俩,却是无可奈何。压不过她们我也是无可奈何,我坚决不许她们动我,皇后便以我不服管教为由,让我在外头罚跪。我身子骨本就弱,加之受了刑本就虚弱,也不知跪了多久便晕了过去了。”

我紧紧地捏着双手,穆依在一旁也紧紧地皱着眉。

“没有关系,很快,一切都会过去了。我早就与你说了,云霜,你终归没有自强的本事,所以我一直反对你去涉险,如今面对的这一切你也该想过,若换做是我,也躲不过。但是没有关系,这一切都会结束的。忍着,所有的苦与痛都给我扛着,有我在。”

她怔怔地点点头,我只笑着看她,心中再多的苦痛也不会露出来。这一场战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输。

“阿依,一切可都准备好了吗?”我转过头看向穆依,他的眼中闪着犹豫,“难道你还没有看清我们的处境吗?我们早已没有选择了,与其让别人来践踏我们,倒不如主动出击,保全自己。”穆依点点头,终是答应了我的计划。

“我并非担心别人的性命,我担心的,向来都只有你。你向来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凌云木的来信上也说了,让你们两个不要乱来。这还没来得及说,你们便一个两个都干尽这蠢事,我也算了拿你们没有办法。”

穆依有些无奈,确实凌云霜,听到这话敛下了眉,心思重重的。到底女子的心思躲不过心系之人,可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第二十一章 兵行险招出门游

凌云霜受伤,逸云更是用尽一切办法留在藏瑛殿,借以逃避他后宫那三千佳丽,更是一次来显尽凌云霜的荣宠。对于他的这种做法我只能赏给他一个又一个白眼。他自是视而不见,整夜赖在我也我对棋,几次三番,倒是将我的棋技磨练得更精尽了。

凌云霜的病本无大碍,岂料新伤加上旧疾,一时间也是缠绵病榻不起,有时逸云也会在凌云霜跟前坐上一阵,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看上去倒真像恩宠万分的模样。只是真假几分,心中还是知晓的。

那夜对棋时逸云无意间提起史贵妃的家世,功高盖主这话用在她身上还真说不上。史贵妃的父亲却是个言官,前唐皇为了压制住逸云,曾将一支特别的军队交给史贵妃的父亲,更将史青云这唯一的女儿许配给逸云做侧室。

三者平衡相处了这么多年,终是让逸云给打破了。但如今,这一支军队仍是逸云最大的威胁,除掉史青云的唯一办法便是捣毁这一支军队。

我知道他与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是要我陪他演这一出戏。他也不傻,算计得如此清楚,平心而论,他这个君王,绝对是少有的英明。只是这一些对于我来讲,并非是什么好事。

一切尽是安宁。转眼间已是到了五月五,早先日子逸云与我说凌云木与淮南派遣的先行部队在阙族全数覆灭,其中包括了近卫队的两名关家人。

他只淡淡地询问我是何想法,我只低眉道:“凌云木和淮南可以解决这些事。”

逸云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因战事要紧,逸云下令宫中不可大肆摆宴,所以到了五月五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而我在这一天向逸云提出与木二一同到宫外走走,他没有反对,只嘱咐我小心。我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穆依因为要照顾凌云霜和贤太妃便留了下来,我吩咐了莫离定要寸步不离跟着木二。木二听此话却取笑说我操心过度,她许久不曾到外头走,今日穿了件鹅黄缠枝花月华裙,三千青丝简单挽了一个发髻,一直石榴银簪穿于发间,看上去便像个寻常人家的普通妇人,恬雅与安宁代替了曾经的俏丽。

岁月流转,记忆中的木二在那一场丧子的风波中已然离去。经世流年,我仅愿她平安。只可惜到今为止,她仍在颠沛流离中困顿生存着,心中的苦楚,大约只她一人能够读懂罢了。

唐国的繁荣几倍安国,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我紧紧地牵着木二的手在人群中缓慢前进。蓦然间想起了旧年七夕时的场景,想来心中滑过心疼。转过眼也发现木二有些恍惚,看了一眼莫离,她谨慎地点点头。

人群拥挤,我只带着她往人群稀少处走,半途中她却拉住了我,带着我往一个摊子走去,走近才发现上头放着脂粉簪子类的小东西。凭借着身子娇小的优势,她在前头走着,我小心地护着她,无意间发现她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

“木二。”我轻声唤她,她听得时擦干眼角的泪,朝着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之后又埋头往前挤去。讨价还价的声音让我心中有些烦躁,木二却对此充耳不闻。我懂得她这是想起与汉月的事了,便只伴在她身旁。

那么多的小饰品,我独独钟意那些木做的镯子和簪子,只是没有那个冲动买下。木二捡起一个红线双鱼陶瓷脂粉盒还有一颗雪白的骰子挂坠。她询问了多少钱,摊贩出价是十文,我以为她不会有所还价,没想到她却认真地讨起价来,终是以八文钱成交了。

又是一番艰难的行进之路,木二紧紧地握着她买下的东西,眼中闪着喜悦与思念的光芒。走过繁华的街道,走过没有落脚之处的桥,看着桥下泛舟的人。风景如人,人如风景,只我局外人。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在飞角红亭她笑着举起手中的骰子,眼中的思念让我心疼。“不愿欺瞒你,也无法欺骗我自己。山月,我想他了,确确实实没能将他忘记。”

只轻轻淡淡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只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只是这样坚强的她让我心疼。我从来都知道她坚强,在母后的养育下,她的性格多少像母后,她们都是一样倔强的人。

“五月五,凭栏吊屈原。究竟是在感怀他的不济还是在感叹世事动荡,我想这游玩之人没有人去想这些吧。这一日,不过是最普通的节庆,谁还记得那个华发古稀的老人在这江边一唱一咏的苦悲?”心有感怀便由此而发,只可笑世人只盼个安稳,却不知帝王为这二字熬干了所有心血。

“汉月会好好的,我了解他,胜于你。我们一同长大,他既是我的夫君,便应当成为我心中不屈的梦。终有一日……”她低下头,看着那陶瓷脂粉盒发呆,许久,只轻叹一声。我微微一笑,她若是放得下,也不会是如此。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只你思念吗?如果没有你,他定是可以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只可惜你出现了。你本可以让他成为一个贤明的君王,但是你却离开了。”我牵着她的手腕,彼此都望着远处,飘渺的远山之外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我现在已经不愿他受此磨难了,只是我知道,你有你的苦楚。非是我逼迫你做出一个抉择,只是我必须带回一个答案,我与他,都尊重你的选择。我与唐国不会再有交集,即便是有,也自当是黄沙铁骑相对。”

心中下定了决心,未雨绸缪,即便是死,也是明明白白的吧。

木二摇摇头,我们一同往前走去,看着人多,她走在前便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我也知道她喜爱安静,便也是随她。只是越走越僻静,莫离因为担心便喊住了我们,木二一转头太发觉这地方已是人烟稀少之地。

她皱了皱眉,从前她定是爱这样带着汉月往这些地方乱逛,这一游玩,便忘了这地方不是安国了。

繁华街道传来隐隐的唢呐声,伴随着各类叫嚷的喜庆声音,没了思祭该有的低沉气氛,热闹是一波强于一波。

“我们往回走吧,这里看上去不大安全。”大约是想起了七夕那时发生的事,木二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我只笑着应好,在转眼的瞬间却看向莫离,她只坚定地点点头。我笑着回应她。

无论如何,绝不可以让她受到伤害。

“你陪着莫离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办,莫离会照顾你的。”我淡淡地向木二说了一句,她立刻意识到我这次出行是有目的的,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只笑着安慰:“你看我来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呢?放心吧,我只是依逸云所托送些无关要紧的东西罢了。”

她点点头,仍是不放心,经由我再三解释她才相信,在莫离的陪伴下往回走,几步一回头,弄得我想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时,我摸出袖中的匕首,暗暗地藏在手上,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那种感觉真的越来越强烈。依照逸云所说,史家的宅子便在这地方,我想一个大家将宅子建造在这种地方定是没有什么好事!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将那些藏在暗中的人找出来便可,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帮凌云霜一把,只愿上天保佑即可了!

“山月不适合当前锋,最好便当使臣。”

我心中只流过一阵暖流,无论如何,为我着想想到如此地步的怕是只有他罢了。只可惜命运不济,我又干回老本行了!只是这一次我更像淮南,这一次,成了,便是成了;失败了,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逸云大概也不会教我吧!

终于看到史府二字了,我的心松了口气。这一次竟然和木二一起转业没有迷路,大概运气是不错吧!

暖阳当空照,我的背滑过丝丝冷汗。贴着墙走到院子的围墙处,我小心翼翼地跃了上去。这一看,这里头竟是不比关家本宅小,兜兜转转竟是有许多个院落,只是都是十分简朴,甚至连一个可供观赏的小院也没有。

这样这能说明他留着这些空间有用!

过真与逸云所讲的一样,这史家,即使没有藏着一直军队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私自养兵可是谋反行为!这也难怪逸云对这史家恨之入骨,却不敢动他分毫。也难为他容忍这么久了,这史贵妃大约是占着这一点获宠。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大约是最可悲的吧。只是我不会同情她,任何伤害我身旁的人,我都不会原谅!

来来往往地假定侍女并没有多少,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大臣来说这确实是难得的。但这些仅仅只是表面,知晓了一切,如今我只想找到那些人的藏身之处!

看准时机想要跳下去,肩膀却忽然被按了一下。心中大惊,抽出匕首便往对方袭去!

第二十二章 夜探史府反遇险

对方用剑柄挡了一下,我惊奇地发现他手中所持的乃是我的长剑。眼中闪过惊讶,瞬间又看到他身上绿色的武服,瞬间知道了是如何回事。

“关情!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接过他手中的剑,他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我有些想笑,这如今行盗之人都不爱穿黑衣了,似我一身夺眼的白衣,淮南一身暗红衣袍,更有眼前这一位,碧绿衣袍加身,不知他是否知道这是近卫队的专用色吗?

“少主离开之前吩咐我要好好保护夫人,况且凌将军也下令了,公主是我们的首领,无论何事,都必须以公主的安危为前提。”

我想起他先前奇怪地眼神,瞬间明白是什么回事!冷着脸跳下屋顶,拐了几个弯转身看着他,他让我盯得有些窘迫,露出武夫独有的憨厚,摸摸头,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你是他的人?为什么会在近卫队中?”他点点头,向我解释道:“这一切少主说了不可瞒着你,其实我是受少主所托混入凌将军的队伍中的,幸运的是我被选中到唐国。当初去应征时少主便告知我要保护夫人的安危,此次少主离开,也是特别交代我了。”

我的脸肯定黑的跟锅底一样了。从前到如今,他对我的所有了如指掌,想必没有少安插细作在我身旁吧!

“除了你,还有谁是他的人?”我的声音有些冷森森的,他把头摇成波浪鼓,我点点头,便暂且相信他好了。

“少主离开前来过这里,离开前告知我要必须等到夜间才能进去。夫人不可莽撞。”关秦见我脸色缓和些,便赶紧将他拦住我的缘故告知与我。将心中的万千思绪收起,我只微微点头。看一下天色,离日落时分也不过一个时辰了。

我自是没有那么傻在原地等着,便唤着他回到繁华街道找了一家馄饨店坐下,点了两碗馄饨。他也没怎么计较,我让坐下便坐下了,大约是从前没有什么规矩吧。

葱香飘浮,香烟缕缕的馄饨端上时我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不禁皱了皱眉。也不是不好吃,当初吃过雪中红梅的馄饨,如今竟是思恋不已。记得当初他皱着眉询问世间是否有更好吃的饺子时,心中多有感慨。

“夫人怎么了?”关秦担忧的声音响起我才知自己发呆了许久,笑着摇摇头。没有言语,只低头吃着馄饨,食之无味这词我该是见识到了。

吃罢过后又缓步回到史府,来到之时已是日落。这一片寂静,入夜之后更是万籁寂静,只剩蝉鸣。我想着这史府若有着一支军队,不可能这么安静,但淮南不可能出错,这入夜肯定会发生什么。我与关秦便只伏在围墙顶,两更的梆子敲过之后我已是对关秦原先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见我对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只能无奈地解释并非他所见,显然他也对他主子的话产生了怀疑,这一点让我有些想笑。

三更时分里头传来了不寻常的声音,寂静的夜中行走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听着声音竟是不止白人,只是来来往往,也不知是多少。

“这些人是从何而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这夜间突然有这声音,也怪可怕的。”我笑着向身旁的关秦说道,他给我这话弄得不知所措。我拉了一下他,轻手轻脚地跳下墙上,浑身酸痛!这潜伏的活,还真不是人干的。

“扶着我,记住,脚步走得重一些,必要时刻不要给我拖后腿,我没有让你出手你便尽管看着就好了!”我严肃地与他说,他点点头,我脚一软便半倒在他身上,他无奈之下只能扶着我,我瞪了他眼,他这才识趣地放重脚步。

一点一点往前挪,不时哀叹几句,埋怨上几句。

“还不去敲门,都怪你,非要玩这么晚,这下迷路可怎么办!”我心中只盼着他能开窍,可怜他却是个不可雕的朽木,里头渐渐出现脚步声,我给他使眼色,他终于依我所讲的去敲了门。

我只暗暗叹了一口气。

约莫等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来开门。执着一盏灯,我虚弱地撑着关秦的手站起,微微地向对方行了礼,开口道:“小女关姓女子,今日跟随家中哥哥一同出来,不幸迷路,可否借宿一晚?”

这个自称是管家的人警惕地打量着我们,一会后他便告诉我们要请示一下老爷,我只笑笑应好。待门再次关上关秦询问我他们会不会让我们留下,我敛起笑,摇头。

他有些迷惑,没过多久管家来报说家中不便待客,为我们指明道路过后便关上了门。我只与关秦搀扶着前行,夜间道路上基本上没有人,热闹的地方也全是烟花之地,关秦见我所走皆是偏僻之道十分不解。也许应该说,我今夜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理解。

到底他不是淮南或是凌云木,这样的人只可使而不可商量。

“史家只是不会留客,你也知道他里头养着那些人,不可能自寻烦恼。说是为我们指路,实际上却派人在后头跟着,对于我的身份,我想他的好女儿不可能不与他说吧。”我笑着站直,转过头,入眼的皆是黑暗,谁都没有想到这黑暗中会藏着什么。

“那我们……”逐渐显露的杀气,关秦也终于警惕起来了,我只笑着让他收回刀,我是郡主,至少在人前我是不会一点武功的。“不要忘记我与你说的,若是毁了我的计划,你知道后果的!”

冷峻的声音让他坚定地应了句是。“你只需要稍微挣扎下便被抓住便好,余下的让我来便可!”

话音刚落,隐于暗处的人便出现了,我看了一下,只有五人,但功夫却都是顶好的。我只期盼这些人是首领之类的,若是这一支百人的队伍皆是这种货色,那可不大好!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退后了几步,关秦见此扶住了我,看着像要拼命一般,我好奇他怎么突然间开窍了。“哥哥,怎么办?”声音带着点点哭腔。眼前之人向前冲来,关秦将我拦在身后,大声地让我先走,我摇摇头,只看着他冲入人群中,不一会便负伤了。

我赶紧冲上去,将他护在身下。“要杀我哥哥,便先杀了我吧。”这话一出我感到身下的关秦不可抑制的抖了抖。我几乎忍不住笑出来,只能用哭声掩饰。

“带走!”看上去像首领的人不耐烦地吩咐着,可笑我们并没有给带进史府,而是在史府门前遇上一五十上下的人,身上穿着整齐的官服,众人一见便齐声喊大人。

“史大人,你可知道绑架使者的罪名是什么吗?”我厉声向他质问道,声音却因为底气不足而微微颤抖,“我是安国的使者,你要知道,两国正交好,你随意将我绑起是什么罪名吗?”

“老夫不懂什么罪名,但我今晚之抓到一名细作,人赃并获,可还抵赖。我只听闻郡主携同长姐及一名大夫来我国,可不曾听闻郡主有一个活着的哥哥。这人看着眼熟,像是常在皇上身旁伺候着的人。”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直让我想抽他一把掌,亏得关秦刚才给我暗中打了一下晕过去了,不然我还真料不准是什么情况呢!也难怪这人是前唐皇又信又怕的人,这个人,城府不浅。

“你在府中养着前唐皇的军队,这是谋反行为,难道你不怕被唐皇知道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只可惜他只笑了笑,便命人将我们押到皇宫中。我想起当初在安国我与淮南也是遭遇到了押解,亏得现在是晚上,只是我们被押解入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逸云半夜间被吵醒,在御书房召见了我们,他端坐在上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三人。听闻史大人讲完一切他只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眼光却是扫向我和刚醒来的关秦。我只朝他微微点头,他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史卿宅中能人不少啊!我这侍卫原先可接过我百招,这么三两下便给你弄晕了。”我将疑惑地眼神转向关秦,他刚醒来,瞧见我这眼光不知所然。见逸云在场,便跪下行了礼。

“启禀皇上,并没有这样的事,夜中郡主前来拜访,想必不知臣在朝中为官,竟称那护卫为兄,微臣只道是细作,郡主也为反驳,此事人脏并获,不可抵赖,还请皇上明察此事,决不可让我唐国面临危险!”

他言辞凿凿,我心中只道不好,如此拖延下去菜都凉了。

“皇上,是真是假,烦请到史府一趟,将那抓拿我的五人寻出便可知了。”我急急夺过话语,逸云也知道我心中的急切,但他有着他自己的顾忌,这万一要是寻不到,伤的可是他的脸面!

“好,史大人,郡主是客,便依她所说,清者自清,史大人不会介意吧。”逸云这一招着实是高,一下便将我推到风口浪尖去了,无论如何,他都是无辜之人,能打垮史大人是好事,若是不行,怕是我日后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是,臣领命!”我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心中更是凉了一半!

第二十三章 承蒙太妃相救时

逸云同样觉察到这一现状,犹豫着,最终还是命人带着关秦前去认人。一下子整个大殿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们三人各怀心思,各自算计。

就算原先想到逸云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我,却没有想到如此快。曾经的修罗将军,如今我在他眼前显露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危机。哪怕安国不足为患,但在他心中,我既是懂得利用唐国来对付阙族,同样的,我也会利用别的国家来应对唐国。

他没有错,只是我不甘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死,一定要找到那隐藏起来的军队!

“听闻贵国前皇帝曾将一支队伍交到史大人手中,不知可有此事?”我带着三分疑惑七分肯定向逸云询问道,他只摇摇头,并用眼神像史大人询问。

“微臣未曾有过这样一支军队,臣是言官,自然不可能有军队这一说。”他言之凿凿,眼中尽是坚定,我知道这样一个人,与之对弈肯定会很艰难。便像当初张向一样,我们也是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将其绳之以法,也难怪逸云如此高手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只笑笑,不再言语。半个时辰过后门外突然有侍卫紧急来报,说贤太妃强行出宫去了。我见逸云从椅子上激动地站起来,厉声向那侍卫质问。那侍卫哆哆嗦嗦地说:“太妃强行使用将军令,属下不敢拦阻,只敢在后头悄悄跟着,见太妃前去的方向,乃是史大人的宅子。”

逸云简单地让他们备下车马,扫过史大人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他眼中的狠意,显然他将这一切都归咎在史大人的身上。史大人在一瞬间脸白了半截。

我跟在逸云的身后上了马车,外头天已是灰灰亮了。我不知道贤太妃为何在这个时候会强行出宫,但看样子,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我。竟是在别国遇上这样一个人,该是我幸运了。

“当初我与我母妃被赶出宫所有人都嘲笑我们,只有贤太妃为我们求情,只可惜落了个打入冷宫的下场。后来我回宫了,也是她一手将我带大的,她将我养在冷宫中,将一切都教导给我,没有她,便没有今天的我。”马车上逸云对我说道,我这才恍然大悟。

这也是先皇的后宫只剩下贤太妃的缘故,也是他刚才那么失态的原因。

“后来我一直在寻找木二,在安国我差点错手杀了她,幸亏没有,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贤太妃一生的伤痛。幸好柳儿阻止了这一切。”他的嘴角浮上了笑意,转眼间又被阴霾替代。我暗暗感叹他变脸的速度,只是我也懂得这一切背后的伤痛。

马车停下的瞬间我想逸云询问道:“什么是将军令?这将军令为何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他摇摇头,向外走去。我看着外头火光通明,完全不似我刚才所见的寂静。木二扶着贤太妃站在门后,我走进,看着里头整整齐齐地站满了穿着统一服饰的人,在我看来,这些人,是不值不扣的的士兵。

“您怎么来这里了,也不让人跟着。”逸云走进贤太妃,语中带着些许责备,却是十分十的关心,贤太妃只笑着拍他的手,转眼见看着史大人的眼却是十分的狠厉。我确实相信他是贤太妃教出来的孩子,那变脸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些人都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史大人留着这些人不上报是何意图我想皇上应该懂得吧。只可惜千算万算他没能算到,先帝将这将军令交给我了。你真的以为我呆在冷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当年我同先帝一同打江山,再如何我都是先帝心上最在乎的人!”

巾帼须眉,朝阳渐渐升起,我看着木二将贤太妃扶着退了两步,逸云让我跟着她们一起回去,余下的便交给他就好了。

我怀着满心疑惑又踏上了马车,木二将我拦到她身旁,贤太妃只笑着看着我们俩。先前到如今,我都未曾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块,如今却发现这两个人竟是母女,想想心中还真是不好受,总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但是事实上,我一直蒙受她们的照顾,哪怕是今天,恐怕也是木二的作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今我救下你,只当是当初你母后收留这孩子的恩。当初我暗地中将她送出去时遇上你母后,她收留了我们,并许诺护她周全。后来我知道她假扮了你,我知道你母后这样做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如今我说是救了你,更是救了唐国。那一支军队是先帝暗中培养的,一旦反叛,皇宫内没有能够抵挡的势力。”

贤太妃低着眼分析着,将军令其实是号令那只军队最主要的东西,一直掌握在贤太妃的手中。我想当年贤太妃被打入冷宫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只是时过境迁,故事也变得乏味了。

而后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直安静地回到藏瑛殿,这个时间点睡觉已经没有必要了,便只拿了剑,在院子里耍弄一番。

清涟和李子在旁边候着,穆依清早醒来见到我眼中闪现出讶异,笑着走过来询问我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我只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他听后低着头,半晌窃窃地笑着,看得我是摸不清头脑。

“该说你什么好呢?从前大家只叹你聪明,如今竟是如此粗心。在执行这一个计划前你难道没有调查过吗?什么人都敢用!”他瞪了我一眼,显然是在埋怨我关秦之事,“关秦这个人,看上去没有木讷,实际上心思缜密,他瞒着的,还多着呢。能够周旋在那三个天之骄子间安然无恙的人,绝对不可小视。”

我听他如此说却是在怀疑关秦,从关秦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也着实可疑。但是却不是这件事最大的拖累者。

“你觉得,逸云会如何处理这一件事?”穆依坐到石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没有想到他竟是对这件事有兴趣,关于唐国的事,他了解得比我多得多。这一点我不可否认,而且在这皇宫里,他游刃有余,这样的他,让我陌生,但却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逸云吗?”我眯着眼,对于这一切进行分析,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不会怎样,只是将军队归为己用,史大人,他还动不了!”暗了一下眼,我抬头看了一眼凌云霜的房门,如今的她应该在酣睡中吧。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已经想念守安阁那简单的生活了。

穆依抬起眼对上我,“哦”了一声询问我为何。我只冷笑一声道:“信守秘密是先帝的旨意,史大人如今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过错。而从夜间贤太妃命令军队的现象来看,军队并没有反叛,他们仍旧听从皇室的旨意,这一点,没有错吧!”

他点点头,我心中的石头更是沉重了。如今这一句怕是与史贵妃的梁子结的不可收拾了,鱼死网破是必然的事实。如今我们羽翼未满,逸云又是步步紧逼,丝毫没有顾忌我们,势单力薄该如何做,我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逸云虽然将我们拘在这里,却没有禁止凌云木将信件送进来,昨日凌云木来信说,他和淮南一同摸进阙族内部,只他们二人,别的没有了。信上还提到了王上近来又病倒了,似乎是淋雨染了风寒。”

穆依不知不觉地转移了话题,我虽是不理解却也是点点头,心中却是冷笑。凌云木这一趟去得并不高明。淮南与盛子墨的关系昭然若揭,若是这阙族便是盛子墨的老窝,淮南如何都不会有事,反倒是他这个外人,恐怕要面临生命危险。

我知道凌云木不是草率之人,这一趟必是他深思熟虑的,只是我不解,他如何会同意这个方案。

“莫要想太多了。”穆依起身,抬头对上朝阳,微微闭上了眼。“我见你也累了,让人给你做点早膳,吃过后好好休息一下。很快,这一切便会有结果了。”说完他便吩咐清涟去给我准备早膳,自己却是拎着药箱子往外走。

我询问他时他便与我说,贤太妃身中剧毒,昨夜间贸然出行,怕是有麻烦事。我听后愣了许久,一直以来我知道贤太妃只是身体不好,却是没有想到竟是身重剧毒。我向穆依询问是怎么回事,他摇摇头说道:“这宫中老人都知道,先帝对贤太妃的宠爱无人能及,却没有人知道,这毒,便是他亲手给她喂下的。”

之后穆依便离去了,独留我一人留在原地咀嚼这一句不明地话。到底这皇室中有几分是情,没有人知晓,我从中看着,只觉悲凉。

早膳端上之时我见凌云霜已起,便命人搬到凌云霜房中去吃,顺道聊了一会子话。大概是辰时,关秦便回来了,顺道给我们带来了史大人案子的处理结果。

若是是结果,却是可笑了些,除却将兵力收为己用,其余的照旧。我看着凌云霜,两人的眼中皆是一样冰冷的笑意。

第二十四章 风暴前最是安宁

史大人的事我们都没有再提起,病痛好了过后凌云霜仍旧每日去请安,每次回来时她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嘴角含着冰冷的笑。我是越来越摸不透她了。

但从那一次过后,我再不让她一人去皇后的殿中,便让清涟跟着。而逸云还似往常一样,流连藏瑛殿,只是我不再待见他,这中间确实有几分赌气,但事实上却是我还没有寻到一个好的法子来面对我们之间这破碎的信任。原本就没有多少的信任,经由这一次便也全数没了。

前线战事的情况逸云也从来都没有瞒着我,我知道淮南受伤了,却坚决不退出,对着为何,没有人知道。我想,淮南遇上了很重要的东西,可能,那东西关于埋藏在守安阁下的秘密。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

大多时间凌云霜和穆依都不在,木二因为贤太妃的病也难得来一趟。却是六月半,清早起来时看到穆依皱着眉坐在树下。一见我便急急忙忙收起所有情绪,笑着起身迎我。我只走近盯着他,他的眼神躲躲闪闪,显然有着瞒着我的事。

我只淡淡从他身旁掠过,坐到椅子上,他转过身,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逸云告诉你淮南受伤,我原先只以为是寻常受伤,这一次凌云木的来信却是他有了呕血之症,守和,你应当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摇摇头。“若你不知,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们只假装没事便好。你该知道,他的医术不比你低多少,虽然对这些没有特别的研究,但是保住他一条命是足够的。”

穆依叹了一口气在我身旁坐下。“你明明还在意他,为何我当初会觉得你放下了呢?守和,你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我都不知眼前的你对我有几分真心了。”

我从不知他会有这种感叹,亦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他。

“阿依,从来人心不可捉摸,便是凌云霜,不也让我们讶异吗?”他见我如此说苦笑了一声,关秦从里头出来,捧上两杯清茶,我只闻了闻,穆依只管喝一口,点点头赞叹了几句,我笑着看他,并不言语。

“关秦,近来李子似乎忙了些,你可知道为何吗?”我转过头,他没有意料到我会询问他这个问题,想了一会摇摇头,我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与他说:“知道守卫的职责是什么吗?该做的,都要谨记着,一丝一点都不可漏掉。”

他点着头应了一声,我点点头让他退下。穆依好奇地看着我,无意间将杯中水倾了半杯出来,他慌忙站起,我只取笑着他,外头凌云霜便走了进来。她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我招呼着她,她点点头朝我走近。

“这是怎么了?”我见她满手都是墨迹便问了一句,她扯开嘴角冷笑了一声,抽开手让人端水洗净。“你性子太要强,又不懂得如何防护自己,受些委屈是必然的。只是你要想想,这苦,是不是自己该吃的。”

我简单地提点了两句,这宫中生活向来都不是她能够忍受的,如今她能忍受到如此地步,也算是难得了。宫闺生活,不比战场上的任何一场战斗容易,只不过血流的比较隐蔽罢了。说到底,何处没有硝烟,有人的地方便是有争斗。

“既是洒了网,我又何尝不想自己来收这网,只是现在还不可以。留着她,也是留着我们,这日子熬着,终有一日她会自己落网,我便只看着,等着那人沦成丧家犬的一日。”凌云霜轻轻地笑着,发上的银步摇低低作响,像及了夜间她房里传出的哭泣声。

我没能办成的事,凌云霜一点点地用她的坚忍为我编织着这个网。我只是心疼她,这个原本就不幸运的女子,让我活生生地推入炉火中,无论是如何,我心中都带着不安与惶恐。

她突然拉着我的手,眼中闪过温情的笑。“你不用自责,便是冲着你当初说的那一句长姐,我做这些没有什么,况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突然间却像释然一样笑了笑。“况且我做这些,不光是为了你。我总有自己的一些小私心。”

渐渐地,她的心思也向我透漏了些许。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不知如何去面对她的这一颗真心,她和凌云木,都是我在乎的人,我希望他们都能够善终,但这一切,好像不大可能。

有时候,动情并非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但心中若没有一点寄托,恐怕更难熬过漫漫长夜。因为寂寞而爱恋,因为爱恋而寄托,也因着寄托,承受着无尽的苦痛。每个人都是如此,即便是结了良缘的人也无法避开。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

“累了便去歇下吧。”我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她低下眼,摇摇头走到椅子上坐下,愣愣地看着干净的手,幽怨地眼光穿透这一切,暗藏着无尽的苦痛和狠意。

我将忧虑的眼光投向穆依,他只摇摇头。医者医的只是身,这心上的伤痛,大约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我们像被圈笼子里的鸟儿,渐渐地失了自己的本性。我仍旧记得初见凌云霜她一脸冷漠的模样,如今这一切都被沉默替代,潜藏着无尽的苦痛。

这宫廷累了太多的人,如木二,穆依还有皇位之上的逸云。

梧桐树落下一片翠绿的叶,停落我们之中,伴随而来的是皇后亲临的声音。苏穆,从太子妃到如今的皇后,这样一个温厚的将军之女,心计几分,我想谁都看得出来吧。我抬头,之间凌云霜已敛去所有的表情,眼中淡淡地,没有任何表情。

笑着起身相迎,穆依在我耳旁笑着说我虚伪,我不说话,只暗暗捅了捅他的腹部,他吓了一跳急忙躲开。我看着他眼中的明媚,自知自己该做怎样的人。

一直以来,穆依都希望我不要受着皇宫的感染,事实上他也尽力让我不受宫中之事纷扰,就连凌云木的信件他都要过目之后再给我,做到如此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若是男女情分上,自己确实没有那个心。

“皇后娘娘怎么有空来?”我笑着说了一句,看着凌云霜跪下行礼,心中自是不好受。我看着皇后,她笑着将凌云霜扶起,说着:“自家姐妹怎么这样见外。”

心中声声冷笑,我只将她带入正厅上座相待,奉上五月雨前龙井相待,又让清涟拿来栗子糕与红豆糕。自是客套一番,她没动,我也没有勉强,话说得好听,我也不戳穿她多疑的心。

“说来本宫今日唐突造访,着实是因着史贵妃拘着你,强行让你留在她宫中抄写《金刚经》,这事本没有什么,我便也没有阻止。说来还是我不对,我听闻史贵妃用将墨水倒到你身上,这事我已经说过她了。你也是委屈,这事便不要记在心上,翻过便算了吧。”

苏穆说的这一切,目的已是很清楚。她若是真心为凌云霜出气,怕如今也不会是她一人前来了,后宫中人人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史贵妃是她最大的敌手。她如今不过是想假我们之手除掉史贵妃罢了。

先头我与史大人的事已是闹得人尽皆知了,若是史贵妃败在我和凌云霜手中,最大是我们背负一个怀恨在心,到时苏穆既除了心头之患,也将凌云霜这个新宠扼死腹中。

我敛下眼,抬眼只看到凌云霜一脸温顺地坐在下头,一言不发。苏穆看到这个情况有些诧异,她可能不知道,凌云霜哪怕不是在这皇宫中长起来的,但是对于一个从小缺乏父爱的女子,又有一个身居高位的母亲,她的日子比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子难熬得多,但她还是步上了凌家族长的位子,她的能力可想而知。

只是她知道,将自己隐藏起来是最好的。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史青云,更是她眼前最高贵的女子,这个假意惺惺询问的女子。

“多谢娘娘的照拂,今日之事若是没有娘娘,怕是连我都不知晓呢!”话音刚落我捕捉到苏穆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心中暗笑,开口道:“我这姐姐向来不爱说话,也就和我多说几句,这后宫的事更是不与我提起半句,我们身居它国,本是难过,如今却遇上史贵妃,步步紧逼,我这姐姐怕是受了许多委屈了,若没有娘娘明里暗里的扶持,我怕是……”

凌云霜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似安慰又似委屈,咬着唇,许久低下头去。

“都是姐妹,这一些都是本宫该做的,只是霜美人不得史贵妃的喜爱,本宫保得了她一时,却是保不了她一世。皇上的宠爱固然重要,可这霜美人性子也太温厚些了,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苏穆说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佯装不懂询问:“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思?娘娘心思缜密,我资质愚钝,可否指点一二?”

她温柔地笑了笑,说道:“郡主见多识广,总会懂得本宫所言的。坐了这么一会,也乏了。鹊桥,回去吧。”

她旁边的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便扶着她离去……

第二十五章 危机重重无处躲

凌云霜冷冷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只起身挡住她的实现,轻声说道:“喜怒不显于脸。”

她识趣地低下眼,看着半合起的门,盛夏的阳光落在门槛上,格外的耀眼。

“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这只金丝雀,看着蝉也盯着螳螂。”凌云霜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往前一个踉跄,我赶紧扶住她,她摆摆手推开我,我冷着眼,示意穆依给她把脉。她将手放下,冷声说道:“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会掂量着,别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这条命,我还舍不得丢。”

那一抹凄凉的笑留在我的脑中,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触良多。

“不怕才能高的人,最怕有才能的人死磕一件事。阿依,暗中在她的饮食中放上些解毒草,只怕她已是赌上了自己的命了。倔强的人不可取,便是如此。”我回过头,穆依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疑惑我是如何知晓这一些的。

“你也是这样的人,这里的所有人,就你没有资格说别人倔强。”他嗔笑道,我被他这话逗笑了,只一昧瞧着他。直到他让我瞧的脸红低头才罢休。“我便拿你没辙了,你就放过我吧。”

我端坐下来,执起凌云霜先前未碰的那一杯茶,将发上的团花银簪取下,轻轻置于水中,抽出后不久银簪便显出青黑色。我低着眼,之后抬头扫了一眼穆依。

“谁让你那这种东西给她的!”我冷声质问,穆依的脸渐渐变得青白,不自觉地皱着眉看我。“她不过是一介无辜的人,你竟然忍心让她伤害她自己!”

“我都记着,不会有事的。”我很少看见他如此无视我的怒气,这一回他和凌云霜是下定决心要来执行这一步了。我只定定地看着他,不再有任何言语。

我没有能力去管这一件事,凌云霜仍旧我行我素,只是有几天夜里我听得她咳嗽的声音,心中愧疚不安,却也不可奈何。她是以命在搏,史青云越是召见她,便越受其害。

这是一场拼耐力的赌博,若是谁输了,便交出命来。我总不能忘记凌云霜当初在南风当铺所说的话,无人怜惜,便只能自我怜惜。只是这一切我不忍,我也不愿她这样。

六月半的时候凌云木送来的信件说淮南失踪了,而皇宫里面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史贵妃病倒了。逸云在赶去看她之前来过藏瑛殿,只说了一句:“保重。”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太医查过之后说是中毒,一时间人心惶惶。而在史青云病倒的前一日,凌云霜早已卧病在床了。我没有选择,只能一步一步前行,我要活着,要我身旁的人都平安的活着。

接连两位妃嫔中毒倒下的消息传开之后,皇宫一时间动荡不安,而在太医为后宫妃嫔诊脉之时,发现皇后也有轻微的中毒现象。我终于知道那日凌云霜的那杯茶不动一分的缘故了。

逸云虽然压下了这一个消息,但前朝闻风之人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这个外来者,我大约也明白了逸云同我说保重的缘故了。史大人因为前次的缘故怀恨在心,便极力劝说逸云彻查藏瑛殿,无奈之下逸云只能许可,殊不知真的在藏瑛殿搜出了毒药。

我冷笑应对,逸云皱着眉,看着卧在床上的凌云霜,刚要开口,我便抢先一步说道:“这一切,必定有诈!”

他没有理会我的说法强行将昏迷中的凌云霜带到梧桐巷,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只求他让穆依跟着,逸云想了想,终还是同意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藏瑛殿里一片荒芜,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人烟。

我这才明白,这两个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人给了我多少力量。清涟走进,我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这一切不是你的杰作吗?你还想怎样,到底是我信错了你,你走吧。”

清涟没有说什么,关秦走到我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公主太过慈悲了,这种人不可留。”

穆依曾说过关秦看似木讷,实际上心细的很,如今我没了臂膀,他便主动站了出来,我想他还是懂得一切的。

“如今这事不可让淮南知道半分,更不可惊动他。好戏才开始,怎么能让他来破坏呢?”我冷声笑道,暗暗紧了紧拳头。“前些日子让你去办的事可都办好了?”

“是,一切都如您所料。”

我点点头,让他退下,自己走回房间,少了他们两人的藏瑛殿空得不可想象。

夜间我随着关秦来到东宫贤太妃和木二的殿中,一切都与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只是少了几分人气。在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报上名讳让他们通报时他们却将我请了进去。我暗暗赞叹贤太妃料事如神,一面又担心自己无法得到她的支持。

“你来了。”刚一进门便看到木二扶着贤太妃坐起来,我点点头,矮身向她请安。“藏瑛殿的事我都听说了,如今你来是何事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能帮你。”

即便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但这还没开口便被拒绝心中还是不好受。

“那些药是我让人藏进藏瑛殿的。”我惊讶地抬起头,见她眼中含着了然的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们在梧桐巷是最安全的。对于史苓你们是无法用计谋打败他的,唯一可取的,便是杀了他,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样方可置他于死地,而史贵妃那里,我是不会交出解药的。”

“该如何做?”我低着眉,确实是如此,与其赌史大人对史青云的疼爱,不如直接了断。“如果这个方法可行的话,他不会留到如今。”

贤太妃只恬雅地笑了笑,谁也看不见,这样一颗玲珑心,竟是有着如此谋略,难怪从一开始她便深得先帝的喜爱,也难怪她是如今唐皇室中唯一一位太妃。

“这个世间,未必没有人可以做到。哪怕史府有着千重防,只要有一人便可出入无虞。”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只笑着看我,良久方才说道:“山月之夫,你的夫君。”

不自觉地暗了暗眸子,这样的说法从一个长辈口中说来,如何都是凄凉。

“若是如此,我想逸云也不会求助于我。太妃可是忘了,他是逸云的人。”

红烛摇曳,现出奇异的光芒,渐渐地,在我眼中黯淡了下来。这是一个不灭的事实,如何都不可否认。他非我良人,这一切都是空谈。

“逸云从来都不曾是他的归属。这个世间,唯一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去拼命的人,只有你。只要你愿意,他会的。”淡淡的话语,就像寻常人家为吵架的两夫妻劝和一样。“知道那孩子这一次为何去前线吗?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

我只淡淡地看着地上的倒影,摇曳着,带走了多少光阴。

“太妃说笑了,恐怕我没有那个本事。”掩下眼中的黯淡,我抬起头对着太妃笑着的脸,她有一瞬间的愣神。“既然他们在梧桐巷中没事,我便也放心了。事情总会过去的。夜深了,便不打扰太妃休息了。”

我矮身行了礼,与木二说了一句便也退下了。至始至终关秦都在我的身旁,一言不发。在回去的路上他竟是难得地开口了:“属下觉得太妃说得对,少主确实有那个本事,只要你一开口,少主定会去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这个办法看似可行,左右不过是贤太妃的托词,若是这样做可以,逸云从一开始便可以用我来威胁淮南,为何要彼此为难,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呢?再来了,我不愿去麻烦他,他若是愿意做自会去做,何必要难为他做他不愿做的事呢?”

这话多少有些自我安慰,说到底我自己没有多少勇气向他开口,但自己确实不愿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人生本就没有多少乐趣了,又何苦一直为难他呢?

“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贤太妃摆明了是让我们自己解决,而皇上的态度也十分明确。毒药是贤太妃给的,凌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吧?”他眼中显出急色,我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喜怒不露与色,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重要性。

越是直率的人越有才能,却越容易夭折,淮南对于这些人,当初是用了心思。这大概也是他那个性格为何还有人鼎力相助的缘故,只是他将这些人放在我身旁,我却没有多少把握能够保全他们。

“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法子。如今我们只需要等,只要等着便可以了。”我敛下眉,心中始终无法放下凌云霜和穆依。关秦不懂我的说法,只呆呆地等着我解释,路两旁灯垄里放着照明的明珠,像及黑夜中晶莹剔透的泪珠。

“解药,他们必定会要解药。无论是史大人还是皇后,他们都需要这解药,为了这解药,他们会亲自光临藏瑛殿,我们只要迎客便好了。”

“公主如何断定史大人会亲自来,若不是本人,抓了可能被反咬一口。”

“这得看他有没有本事了!”我眼现寒光,该狠心之时,决不手软!

第二十六章 以身相搏解危机

夜间逸云来我殿中,我摆上一盘棋,他不提我也没有过问。今日之事,我看不清他的目的,对于他少有的信任,湮灭在那天夜中。

“为何你总是这么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难道这一切,你没有一丝感想吗?”他只淡淡地说了这句话,我猜测着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而这一切的猜疑,都来自对彼此的不信任。

许久,我轻笑看着他,他的眼中闪出越来越多的惊艳,到最后,归为最平淡的冷漠。君王心,如何都不可猜。

“皇上要让我有如何感想,愤怒?气愤?还是伤心绝望?”我冷冷反问,他倒是释然地笑了,落下一颗白子于角落中,他抬眼盯着我,说道:“那么你该当如何?”

我很想笑他,是他将一切泄露出去,他安着什么心思我可猜不到。

“夜深了,皇上该回去了。”我伸手扰了整盘棋子,笑着请他离开。抬眼只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站起身后他便转身离开了。走至门边时我喊住了他:“皇上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人的血可解百毒吗?”

他转过身,眼中闪着一丝微弱的光芒,我继续说道:“当初我深受化血散和迷幻散,皇上知道我为何还活着吗?”

“你是想说,你或是淮南便是这种人吗?”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淡淡地看着我,我不做任何反应,他便也转身离去了。

关秦从梁上跳下,向我行礼过后便向我询问:“属下不懂郡主为何这样说,难道您不怕遭受杀身之祸吗?史大人能够保存至今,必定有可取之处,史贵妃是他的独女,如今怕是死死地盯着藏瑛殿,郡主如此说真是草率了。”

虽说这话说的直白,但隐隐透露出的担忧却让我觉到窝心,危困之交最是暖心。我自然知道有多少人对藏瑛殿虎视眈眈,唯一让我想不透的便贤太妃的目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掩下眼中那一抹算计,可不可行我不知道,但自己的安危确实是不用担心的。任何事情我都没有把握,便是我的这一条不值钱的命,我可看得好好的。“夜间你不要出现,任何动静都与你无关,如果我失踪了你也不要宣扬出去。”

关秦眼中出现疑惑,我没有过多解释,遣了他出去后便将所有烛台熄灭,只留下小几上那一掌掺着檀木香的油灯。

我想念凌云木悠扬的笛音,想念我们曾经一起征战的日子,心中隐隐不安,轻叹一口气,只觉过往云烟不可恋。

捧着一本《汉赋》,从前见《白发吟》时我掩了书页,如今想起尽是淮南微勾的嘴角,明媚的眼和无尽的宠溺,。走到这一步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错?我记得的,他曾对我说,这一世决不负我。

彼此皆没有辜负,只是缘分不够罢了,合欢花结不了我们的缘,我们终是天涯之距。

夜半时分我听得轻微的响声,一瞬间趴在小几上佯装睡着,之后闻到轻微的香气,我赶紧屏住呼吸。大约一刻钟后便传来了轻微的响声,之后自己被抬了起来,我微微睁开眼,确实一无所获,除了黑色的蒙脸面罩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后闻到香风缕缕,我只管昏睡着,听着他们的谈话,我能听出是史大人与李子的声音。我心中声声冷笑,养不熟的狗总有反咬主人一口的时间。人心,果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谈话的内容无外乎便是确认我是否能够救得了史青云,我只笑他们愚蠢,我不过是随便一说,这便是当真了,这个世间若是有这一种能医百病的血,那我也不至于性命堪危吧。

待到史大人下令让人放血之时我睁开了双眼,没想到身旁的人动作竟是如此迅速,一下子便将我按到桌子上,我顺势往桌子上一碰,额头顿时传来剧痛。

“大人夜闯皇宫,又私入妃嫔寝宫,再来便是绑架他国使臣。如此做法,可一一都是越权之举,杀头之罪。莫不是大人有取皇上而代之的心思?”顾不了滑进眼中殷红的血,我闭着右眼,冷冷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一掌昏暗的油灯,我看见史大人嘴角的冷笑,新仇旧恨,算来他也是恨我入骨了吧。

“你不过一个弱国质子,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些?”他的眼中尽是不屑,我想起当初我挂帅上战场之时,地方也用了这种语气与我说了一句:“你不过是一个弱国的柔弱将军,能成什么事呢?”

“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当今皇上不会饶恕你这种乱臣贼子的。你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连晚节都不保吗?”敛下眼,香风缕缕,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皇上?若是他能够杀得了我,我岂能留到如今,我既能活到如今自是不怕他的追究。”他眼中闪着自信,我好奇他从何而来的自信,按理来说苏穆身后的苏家和逸云都对他虎视眈眈,他一介文官岂能如此嚣张?

转头一想我便是知晓了,三足鼎立,各自权衡。苏家,史家和皇权三者相互压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是谁都不敢去冒这个险。之前逸云是怕史家有军队,而如今只怕是担忧苏家功高盖主,无人压制。

这大概也是我们为何屡遭压制得缘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尽让我们摊上了,该说是自己背还是逸云城府深呢?

手被反绑着,十分不舒服,我看着史青云安静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心中想到了凌云霜,不知如今她怎样了。

“阁下既然来了,便不要躲着了,戏看完了也该付茶水钱不是吗?”我低着头朗声说了这么一句,史苓左右转转,发现我是在吓他,看着我的眼直冒火光。我淡淡地笑着,看着落到他身后的淮南。

这个世间,只要是他想要杀的人,没有人能够躲过。暗红的衣袍,银色的面罩,紧抿的唇以及透过眼罩那双淡淡的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史苓惊讶地转头,在一瞬间淮南的刀便滑过他的脖子,干脆利落的手法,没有一丝美感。我微微皱一皱眉,身旁压着我的人拿起刀便往我脖子上架,我瞧了一眼,竟是哆哆嗦嗦拿着刀的李子。

如今倒是有志气啊!笑着抬眼,绑架我的那两人瞧见这状况也纷纷移到李子的身旁,妄图求一条生路。我抬起眼,银色的眼罩下有些淡漠的光,冷冷的,仿若有刀片一样滑过每一个人身上,无奈我这一池鱼也给殃及了。

心中连连冷笑,这群愚蠢的人,竟是将自己唯一的生机给斩断了,想想也是可笑。地上的死去史苓睁着眼,看着这可笑的一幕。逸云在这个时候带人进来,见到眼前这一切眼中滑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快意。

我没有多说什么,一切终于结束了,从进宫的那一巴掌到如今,关于史贵妃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只静静地看着淮南将刀对着我,直直地朝我的手旁穿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只一瞬间,月白的衣裙染上了温热的血,在我脖子上的到无意间划破我的肌肤,有一种热辣辣地感觉,就像当初进宫的那一巴掌。余下的那两个人淮南也没有放过,他将我护在怀中,长刀毫不留情地将那二人的性命了结,我看着安定下来的一切,嘴角勾起冷笑。

“皇上这一出戏看得可过瘾?”我盯着逸云和他身旁的清涟,闻得此话他只淡淡地笑,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身旁的淮南,我没有再留在那里,径直越过大门,却发现在黑夜中我根本就不识得路。

“跟着我。”淮南随在我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走在我的前头,银色的面罩握在手中,反射着昏暗的烛光,摇曳成一片荒凉的景象。

“为什么?”他突然开口,我看着他的挺拔的背影发愣,不知他所指的是何事。“为什么不相信我?”他停住了脚,回头向我走进,从袖口处摸出一条红手帕,伸手往我脖间探去。而自己却是不自觉地躲开。

“我自己来就好。”迅速将他手中的手帕夺过,胡乱地擦了一下,刚才未觉疼痛,如今竟是有了痛觉。淮南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见我倒吸一口气时手搭上了我的手背。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一切我都只是一个傀儡不是吗?”我躲开他的手,嘴角擎着倔强地冷笑,心中竟比想象中平静得多。“就连史青云的死也是计划好的,我只要跟着你们的脚步走,让凌云霜去下毒,贤太妃的陷害,将军令的出现,还有不可说的那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吧。”

他微微地皱了眉,我没有再看他,错开他往前走。他跟了上来,离我一步之遥,这一步,便是我们此生的距离。

入宫之时他故意让我与史贵妃相碰,种下彼此的种子。从一开始便算计好了,我只是没有料到他为我安排了这么一部冗长的戏。

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包括凌云霜答应成为逸云名义上的宠妃,这一切不都是他促成的吗?楚家鬼才之说,当真是实至名归!

第二十七章 如何才能够原谅

戏子的人生,注定会有落幕的一天。

回到藏瑛殿后我将他挡在了门外,我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留步。比起争锋相对,我知道这种没有感情的话语更能让人放弃信念,这一切,都是从他身上学来,他便是如此,让我放弃了一切。

一整夜,我都在檀香缭绕的房间里徘徊着,光着脚在冰凉的地上走着,冲淡夏日的燥热。这个六月,实在是太热了,连心都浮躁起来了。

次日凌云霜便被接了回来,照穆依所说史青云死了,是逸云亲手了结她残喘的生命。我有些茫然,这便是帝王心,昨夜还香暖温存,转眼间便可用冰冷的剑刃将其性命了解。该说是帝王残忍还是坚忍。

一字之差,不过是不同人的看法罢了。而我,不过是一个局外人罢了。哪怕在这场戏中我是帝王手中的剑刃,这一切,都是我不愿看到却想让其发生的。

这是一个很奇怪地想法。

凌云霜安全归来是因为贤太妃出面作证证明毒是史苓派人藏在藏瑛殿的,逸云将史苓的死归结为丧女之痛不可自拔,自刎而亡。

我只冷笑连连,凌云霜的毒在穆依的抑制下没有恶化,回来之后贤太妃立刻让木二将解药送过来。我只冷冷淡淡地接过药,木二见我不乐,正想劝慰我一番,我转过头,不再看她。

若是沦落在利用最亲近的人,那一切大可早早丢弃。所谓的诺言是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之上,而如今,我能够对谁付以信任呢?

没有,如今的我一无所有。穆依从里堂出来时见我一人对这烛台发呆,我知道木二已经离开,她与我一样选择了沉默。有时候沉默是良药,但有时候,沉默是将一切推向不可退的毒药。

“你过于执着了,这样会伤害到别人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句话,拿起桌上的茶饮上一口,皱着眉嚷着苦。我只微微笑着,这茶是我亲手泡的,是凌云木手把手教会我的,人心总是苦涩,便想着甘甜入口化解苦涩。只是茶入的是肠,滑不到心。

“为了史贵妃,折了凌云霜,不值得。”我轻声说道,这话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说,只是心中难过,我多么害怕会一命抵一命。我背负不了这么多的性命,为何偏要让我面对这一切。“好残忍。真的很残忍。”

我转过身,越过穆依离开藏瑛殿。六月蒲公英已是开到残败,院中的合欢树不过抽出几根翠绿的枝桠,花期错了,人也错了。

殿前遇上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恍然发觉,不过几月前,他已是被准许自由出人藏瑛殿的人,他是我名义上的老师。

他只跟在我后头,静静地走着,鹅卵石的小道映出两个人影,这阴暗下藏着多少的阴谋,谁也不可知;他的心中究竟还瞒着我多少,我更是无从得知。只是现在,我已是疲于去揣度人心,我想回到安国,回到凌云木身旁。

“对不起。”他轻声开口,一瞬间恍若隔世。我回过头对上他的眼,那里头早已没有对我的痴爱与包容。我始终相信我们彼此都深爱着,但是却像沧海桑田一般,回过头已经无法付出自己的爱恋,一切都如指间沙,消逝无音。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着,六月梅子香,缕缕芳香入鼻尖。凤袍加身,无威自怒。苏穆,这个恬淡的将门之女,掩去了一切,唯剩温柔恬雅。想着她如此做人,也是累极了。

我微微矮身像她行礼,她淡淡地说着免礼,眉眼间有着不可掩盖的疲惫。狡兔死,怕是祸及到她的安稳了,她站在逸云身旁这么多年,精明怕是形容不了她。聪明如斯,岂会不懂枕边人的心思。

她又能奈何,她又能如何?

“前些日子闻得娘娘也中了毒,如今看来身子还不大爽快,这身子是自己的,得好好保重才行。我殿中有一大夫,晚些时候让他去给您瞧瞧,开几贴滋补的药,也让您好的快些。”我淡淡地说,她摇摇头,显得有些憔悴。

“本宫为这史贵妃的死伤心,她毕竟与本宫一同服侍皇上,如今也有六个年头了吧,如今竟是香消玉殒,害了自己不成还拖累霜美人,可亏得霜美人没事。虽说是报应不爽,但毕竟这么多年姐妹情分在……”她黯然神伤,咳嗽了几下,身旁侍女扶住了她。她直起身,摆手让侍女退下。

“石大人今日倒是好雅兴,皇上说您昨夜才回来,如今便来陪郡主游园,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皇后笑着,我也陪着笑。淮南没有多少表情,应该说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我们的谈话上。我估摸着此时他亦是神游太虚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与她叨扰两句便告辞。淮南跟在我身后,倒是与贤太妃所言的一般,像是只听从我一人似的。

只是我知道,听从与交心大约是离得远了,逸云大多时候也会听皇后的,只是他心中在想什么,连皇后都看的出来。女子一生中最可悲也不过于此,六年,六年竟没有一个子嗣,我大约也明白了初来这里逸云所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他没有子嗣,而是他根本不愿让这些女人怀上他的孩子。这大概与他母亲一同在外生活有关,但更多的是受贤太妃的影响。

“皇后很危险,不要与她正面交锋。”走到一棵梧桐树下时淮南拉住了我,我转过身将手抽了出来,他的眼黯淡了一下,转眼即逝。我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

“我知道。”我只淡淡地应一句,而后彼此都不说话。我看得出他有许多话藏在心中想要说出,大约是我冷淡的态度吓到了他。“大人有话尽可说明,无需如此。”

他紧了紧袖中的手,我敛下眼,压下心中的所有念想,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无须再有。守和,山月,更有如今郡主的身份,我已分不清哪一个是我,一路走来的路上,渐渐迷失了自己。

“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他逼近我一步,我只将头偏开,地上有一株小小的雏菊,开得灿烂,却是渺小得不可一视。

我蹲下来,伸手抚摸着那金黄的花瓣,才一碰到便有一片花瓣凋落了。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脆弱,就像爱情,又如爱人的心。

这一切都是一样的,渐渐地,我们便对这一切没了执念,没了在乎。却也不曾释然过。

当真是可笑……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原谅,也没有什么需不需要原谅。大人若是觉得心中无愧,又何须在乎山月的看法;若是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又何须苦苦纠缠这一个答案。我已然是放下了,难道大人还想着什么吗?”

他的嘴边扯开一抹冷笑,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二次见到他悲戚的模样。上一次,是他认为我在乎汉月多于他,他想要放弃我们的感情的时候。而今,是第二次。我招惹了他,彼此纠缠,却也是如此狠心了结这一切。

我不会后悔,只是有些难过罢了。难过之事谁不会遇到,久了便也没有什么了,一切都是这样的,我们都不用去在乎。

“大人无需为这种事难过,有些事早已注定,这是缘,这是命。”脱口而出竟是这样的一句话,连自己也觉得惊讶。他也发觉了,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一片梧桐叶落到他的暗红的肩上,更衬得他黯淡的眼。

“原来,你也信了命。左右躲不过,你竟是如此清醒,倒让我成了糊涂的人。若是早就看透这一切,如果是这样……”我低下头,不敢面对他的眼,闪烁着的悲伤,灼伤了我的心怀。

总是这样,如此的撩拨着我,平静地心湖起了波澜,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所有的情绪沉入水中,消散的岁月的蹉跎中。

“我认输了,这一切我认输了。”他淡淡地开口,我只紧紧盯着这一朵折了瓣的雏菊,拼命地压制住自己的哽咽,“山月,山月……”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是情人间的低喃。我没有勇气抬起头,只一昧地躲开悲伤。

“我会回去,阙族我为你拿下。等着我,归来之日我送你回去,回到你心心念念的安国。我不欠你,再也不会。”听得他语中的决绝,我惊讶地抬起头,碰巧撞见他转身过后晶莹的泪水。

他哭了,这是他第几次落泪的?手抚上脸,才惊觉自己早已满脸泪水。他说过,他最喜欢看到我落泪,因为这样他才知道我心中是在乎他的。大约在他心中,落泪是对一个人在乎的表现,正如他每一滴炙热的泪落到我心上时,我都有一种被火灼烧的感觉。

大约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心中热辣辣的,盈满眼眶的泪水不曾落下。

他的背影在地上结成一个园,正午阳光明媚,安静得只有蝉鸣。

淡淡地,任由一切在心中飘荡,久久无法散去。

第二十八章 爱女为之计深远

合欢花开的时节我又病倒了,倒是凌云霜好了之后每日都陪着我。有时我看着她坐在我旁边,呆呆地看着帷帐发呆。

藏瑛殿上下都弥漫着低迷的气氛,凌云木已有一个月没有信件送达,淮南自那日起也没有再出现过,如他所言,他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了,再次相见,他会带我离开。但是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连我身旁这些人也带走。

有时我想着,对于盛子墨,他也是这样说的吧,用温情打动她,覆了她的国,成全她的心。可我不愿沦落成爱情的傀儡,宁愿客死他乡,也决不接受他怜惜的爱。

“云霜,我们明日出去走走好吗?再这么闷下去,我看我这把骨头该散了。”我笑着向她提议,她有些惊讶,我向来不爱动,每一次行动都有不好的事发生。这让他们多了几分防备。

我有些无奈,至于吗?我都闷了一个月了,再不去见见阳光可真的要发霉了。

“要去便去,你也该出去透透气了,你这病大约就是给闷出来了。让关秦跟着,免得又闯祸了。”穆依从外头进来,放下药箱后给我诊脉,这一系列动作做了不可谓不行云流水。自己的健康总仰仗着他,若是以后分离可怎么办。

无奈地笑了笑,穆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更是无奈地摇摇头。

“贤太妃的病可好些了?”我询问他,他只答:“贤太妃的病是不可根治的,只能给她拖着,熬过一天是一天。说实在的,我觉得贤太妃的求生意念不大,大概是活得够本了吧。如今苟延残喘,不过也是为了自己亏负多年的孩子。”

“你只管尽力就好,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只不负自己的良心就可以。”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穆依笑着说我觉悟高。话虽是这样讲,但这不负良心,我大约是做不到的。我没有回答,只披了见外衣起身,踏过门槛才发现门前的合欢树已是长的郁郁葱葱,阳光映照下显出斑驳的日影,煞是好看,一时间甚是迷离。

史贵妃去世过后我遣了所有的奴仆,只留下厨房里那三个御厨,凌云霜倒是将清涟给留了下来,她问过我,我没有说什么,只随了她的心思。

站了许久便觉得有些累了,近日来我特别能感觉到什么的流逝,我担心汉月,回国的心思更是深了些许。来到唐国之后我便没了汉月的消息,不知道他身体是否安康,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他是否知晓。

想着他知道一切真相,心中竟似千重石压着。这一场赌,赌上了岂止是我们兄妹的性命,更是安国的命数。心里总觉得不安,这种不安从淮南离开前便有了,积压到如今,俨然已成我我最大的心病。

我让他们都出去,独自一人换了衣服向东宫行去,路半遇上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妖艳的红色不觉让我多看了几眼。她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便让开路给我过。一时间我有点恍惚。

门前莫离迎上了我,将我请了进去,我第一次踏进木二的房间,简单的梨花木摆设,见到我她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虽是惊讶,却还是笑着招呼我。这一些落在我眼中只成了一种敷衍。

我走进一看,之间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句诗: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笑了,笑得有些苍白,怔怔地看着木二,她见我眼中的癫狂,露出担忧。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我笑着任泪水滑落,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像如今一样痛快的落泪。

“很久以前,我也曾在你睡着的时候见过你落泪的样子,安静地,那么让人心疼。”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中带着笑,不知不觉也笑了,那样的曾经,那样的曾经,只让我难过。

我想念那些纷飞的合欢花,想念那些蒲公英,想念旧宅那些带着温香的梨花木,想念那些亭台楼阁,想念我的守安阁,想着,那一个没有挂上祈愿树的铃铛。

这一些过往的记忆将我推到悲伤的边沿,唯一回荡着的声音都是让我忘记,忘记,忘记,若一切都可以忘记,用十年的寿命来换取又如何。一切走到如今,已经到了死局,无路可退了。

“回去,还是留下。”沙哑着声音,我抬起眼,看到她一闪而过的恍惚,心中飘浮着悲伤,她知道,回去,已然是一个回不去的话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有一个人在等着你,你宁愿守在这个让你悲伤的地方也不愿回去吗?说到底,你比我更狠。”

我别过头,她的手轻抚我的发丝,温柔得像母亲对孩子的安抚。在她眼中,或许我便是个孩子。

“山月,我想念他,只是时机还没到。我知道你难过,这样空荡荡的牢笼是我们挣脱不得的枷锁,你向来倔强,你看不清这一切,安国,是注定要灭亡的。我不是什么大无畏的女子,我只想保住他,付出我的一切去保护他。”

她的脸上浮现出恬淡的笑容,我无力地垂下双手。她没有说错,安国,是注定被灭亡的。

“帮我,除了苏穆,只有她消失,唐国才会安稳,我们,才有机会离开。”

很久以前我曾羡慕她不谙世事,只一味天真,那时我多想守住她的笑颜,只是如今,怕是找不到那个她了。韶华未必负人,只是自己负了韶光罢了。

“公主,太妃喝药的时间到了。”莫离从外头进来,木二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转过头询问我是否要一起去,我想了想,终还是答应了。

从前所有人都说了狠心说我无情,岁月流转,我成了最多情的那一个身上背负着的一切让我疲惫,可我又能如何?

太妃的殿中满满都是药香,我进去的时候她剧烈地咳嗽着,见到我的时候遣下了所有人,让我坐在跟前陪她说话,我没有拒绝,看着木二一口一口地将药递到她嘴边,当真是一派母慈女孝良景。

“听闻你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好好养着,只有活着,才能争一口气,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她郑重地与我说了这一句,我只淡淡反问:“那么太妃可否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了?”

她一下失笑,轻轻地摇摇头。我没有追根究底,左右逃不过先帝,女人的心,无论如何都依托这男人,只可惜,错付良缘有多少,累了一生不说,更是熬干了心血。而其中,深宫女人最是映照。

“你的性子不像你母亲,倒像王凌。太过倔强是不好的,不过年轻时候谁不是如此,木二便少了这一份倔强,若是她和你一样,大约是不会离开安国了。优柔寡断总会让自己吃亏,这宫里的女人都明白。”

我明白她意有所指,轻轻地应了声是。

喝过药木二便退了下去,我见贤太妃想要坐起身来便扶了她一把,她温柔地朝着我笑了笑。

“皇上说你和你的夫君吵了一架,这是否属实?”我点了点头,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这又是何苦,他是在这安国唯一肯帮助你的人,少了他,你在这宫中会多很多危险的。你这做法并不高明。”

“我知道。”我应了声,这一些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呢,但是多了他的庇佑又如何,逃不逃得过都是命。留住他,累的是我的心,且不说一直和他纠缠下去自己心力交瘁,与他接触多一分,自己的生命就流逝一分,倒不如让他抽离我的生命,落得个干净也可以。

“你是个聪明的人,皇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唐国,木二是安国的皇后,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磨灭不了,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不会让她留在这里。原本我想将她托付给你,但如今看来这不算个高明的想法。”

“将她交给我,我必定护她周全。”我坚定地话语让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恬雅的气质让她显得更加美丽,这是一种出于自身气质的美丽,就想我母后那样的女子,只是病痛让她多了一份宁和,岁月在她脸上剥夺的是容颜,留下的更是吸引人的美丽。

“我信你。这一副病躯拖累了她,她虽不说,但看得出她思念她的夫君。你家兄长的为人我多少也听得一些,确实是个好的依托,只是我不愿她牵涉到这宫廷。绫罗绸缎不如平淡日子,这些话我最有资格说了。”

这话说得有些惆怅,我低着眉,平淡日子,多少人都在求这平淡二字,而真正能够安于平淡的又有几人?

贤太妃的咳嗽声引来了木二,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与她们聊一些家常,不一会便也告辞了,木二送我出来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安慰又像拜托,我知道她想我好,只不过我没有能力像她一样躲在这里,不问世事。

三日后便是皇后的诞辰,逸云让人来告知,让我赏脸出席,我知他心中所想,不愿多说什么。

第二十九章 宴会才情初显露

觥筹交错,胭脂香醉人。

皇后的宴会摆在月蝉庭,红色的帷帐飘洒在殿中,朱红的柱台雕着祥龙文,交错盘旋宛若龙凤和鸣。未走近已听得笑声宴尔,我看了凌云霜一眼,唯见到倒映在她眼中冷漠地笑。

凌云霜穿着绿色宫服,举手投足间皆有一派贵气。她却是比我更合适当一个宠妃,能屈能伸,能够冷清也圆得住人缘,比起我不知好上几倍,也难怪逸云当初挑的是她而不是我。

就着礼仪行了礼,清涟将我们的礼物捧了上去。

“皇后娘娘自是什么都不缺,这小东西怕是入不了娘娘的眼,只叫娘娘别笑话我们就好了。”我微微笑着,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我时刻惦记着,莫让她抓到我们的把柄,否则,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她微微阖首,将我们奉上的锦簇花团锦盒打开,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我心中冷冷一笑,任何的表情都需经过头脑的千计万算方得展露他人眼前,如此,方能博得一个贤良之名。

“这一对翡翠玉镯可是上好的货色,郡主如此厚礼,当真叫本宫受不起。”她温柔一笑,逸云在旁便劝道:“小东西而已,既然是郡主和霜儿的一片美意,你且收下便是了。”

一口一个霜儿,心中冷笑连连。

入座之后我便发觉逸云后宫的人数没有我想象中的多,也难怪当初是皇后和史贵妃专宠多年,逸云本就无心纳后宫,难得一两个讨人喜欢的也都落在皇后和史贵妃手中。如今凌云霜在表面上已是宠冠后宫,难怪史贵妃对她百般刁难,只凤座上的人对她恨之入骨凡事有因有果,因果报应总有一日会到的。

我们坐下之后逸云便吩咐歌舞开庭,一时间欢乐融融,倒是和谐异常。安国不曾有过这样的宴会,大约是以为国力不支,这与安国赋税轻有几分缘故,但更多的是我父王开了节俭的先河,到了汉月这一任,向来对野鹤生活向往的他又如何会对这些铺张浪费的事感兴趣呢?

大约汉月立后那时便是最豪奢的宴会了。

“这歌舞虽是好看,但年年都是这般便无趣了。这宴会自是自家姐妹聚聚会,不如便拿出各自的本事,好好欢愉一番,也是我们姐妹对皇后娘娘一番恭贺了。大家说好不好?”

说话的是那个我去贤太妃途中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凌云霜低声跟我说那个女子是清美人,是逸云登基后立的头一个妃嫔,却是没有什么身份的,只听说是侍女出身。

侍女?那女子恐怕是武者吧,逸云将人留在身旁,不过是为了观察敌我,更有的只是为了分皇后和史贵妃的宠。

逸云笑着附和,清美人便是毛遂自荐起身奏了一曲《凤凰和鸣》,清冽的琵琶声回荡在殿中,悠悠转转情意万千。我暗暗抬头扫了一眼这座中人,独是台上逸云与皇后深陷其中,再者便是身旁女子潜藏的缕缕哀愁。

知音人必为曲伤,我不懂赏曲,自是不懂这曲中意。而各人心思不可猜,身旁女子只怕是芳心付了春水,只黯然神伤罢了。情一字,累了多少人,帝王将相也逃不过,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渴望这一情字。

兜兜转转,一切都付诸春水……

一曲罢,众人都沉浸期间,如我未沉浸者亦需附属风雅,来一个向往之意。凤凰和鸣……哼!这不过是文人痴儿的一番妄想,人生短短几十载,躲不过化作一捧黄土,为情所困便是最不值得的,特别是为不值得的人所困。

逸云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意,一袭红衣本就耀眼,这一首曲如她的红衣一般耀眼。

“清儿果真是才情万分,当是孤的解语花。”

虽是一闪而过,但我确实捕捉到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转头看向凌云霜,却是遇上她默契地一笑,作茧自缚,总有那么一日的。

有了这么一个榜样,这后宫十来个妃嫔使出全力表现自己,或歌或舞,暗香涌动,钟鼓声不绝于耳。只是逸云再无任何赞赏之意,倒是皇后不断地夸赞,笑意盈盈。桃花酿洒千杯,不知眼前之人是何心思。

“如今各位姐妹都一展其技,霜妹妹与郡主如何能躲懒呢?皇上您说是吧?”清美人起身,盈盈低身说道,皇后笑着看我们,也附和清美人的话语,逸云阖首想了一会,说道:“今日是皇后生辰,郡主便赏脸献上一技,也让在座各位开一开眼。”

他分明便是要我难堪,我未曾说过我会任何技艺,凌云霜我更是未了解过。我们从小生活的环境与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子不同,能够学得了多少女子引以为豪的技艺。

“臣妾妹妹自小不爱这女子家的小东西,臣妾曾学过一阵短笛,不如便让臣妾为妹妹献这一技可好?”

我没想到凌云霜会起身为我解围,更未料到她和凌云木皆会短笛,这该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还是说又是一段不可收拾的孽缘?

逸云点点头,说了句是“甚好”。

凌云霜让清涟取了短笛,我一看,温润的紫玉短笛,紫中带白,更是一派高贵之气。隐隐看去,像和父亲送给凌云木那一把是一对的。

凌云霜只看了我一眼,将短笛扶至唇下,悠扬的笛音在殿中扩散开来。短笛吹的是清幽,意境更似田园中悠扬的歌声,曲有意人自陷。岂料一个转音,悠扬的笛音化作缠绵的相思,点点相思付诸曲音,扣人心弦。

满座寂然,缠绵相思催人泪。终是女儿情,万千愁绪化笛音。

渐渐地,我听得她一个音一个音地降了下来,仿若女子的心思渐渐破碎,随风飘落黄沙纷扬。

浅浅黄沙,声声离人泪。千金埋骨,壮士不归。

我转身让清涟将我的长剑取来,手执长剑,红毯白裳画作蝶。逸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对着他点点头。

转身轻舞,踮脚轻跃,勾转跃起,长剑轻扬。

曲罢舞毕,收剑退下。逸云看着我的眼光十分幽深,而转头对上皇后笑吟吟的脸,只觉得毒蛇在身上爬。

木二会舞,教导我舞技的先生曾说木二的舞已是出神入化,我没有根基,根本不可能达到她的境界,若是要补其劣势,只能运用我自身的长处,便是有了剑舞。

剑舞大都出现在军营中,我见过几回,只是不大正宗,而我的舞技是我母后在旁指导,自是多了寻常女子不会的花招,赢尽掌声又如何。

我当得起这掌声,为我母后,也配得上这掌声。

“从前本宫只听闻有剑舞,却未曾见识过,今日确实是有福了,听得这出神入化的笛音,更是见识到如此别致的舞蹈,该是本宫最完美的生辰了。”台上女子笑意涟涟,我只点点头,并未做什么表示,凌云霜跟在我身旁,亦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

逸云执起台上的桃花酿,满饮而尽,看模样却是尽兴。只是我料不得他这尽兴是为着这精彩的表演还是为身旁凤袍加身的女子。

曾经他看着仇者快,自己痛,如今有见着仇者痛,心中也未必有多爽快。离自己痛恨的人近一分,他的心便会痛一分,对自己愧疚疼爱的人便更加思念一分。

“郡主才情果真是难得,可惜孤无福消受了。”他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我只笑着,开口:“皇上美人在侧,娇妻在旁,说这话,当真是戏话了,也亏得皇后娘娘贤惠,若是我呀,必定是一顿打了。”

这话落便是满堂笑,逸云也抑制不住连连称是。“这泼辣的丫头,当真是什么都不怕了,定有一人降得住你这妖精!”

“我朝人才济济,不如便给郡主挑个好郎婿,也算是成全一段好姻缘呢!”皇后笑着开口,眼睛直直盯着我,像是在为我物色郎婿来了。

心中冷冷笑着,这算盘打得到是好,可疑的敌人便置在外,如何也危害不到她了,再者凌云霜少了我在旁,必定是折了翼,到时候不得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这话倒是好,只不过这郡主眼光可挑的很,天下英才能入她眼的怕是没有几个。这趟浑水孤可不去趟,免得这丫头勾了人家的心不还,到时候都找孤来要了!”逸云笑着推脱,皇后听这话也点点头,似有同感。

我被这一调侃,实在是无可奈何。凌云霜伏在我耳旁说了一句:“这世间入得了你眼的,怕只有一人吧。”意味深长的话语,我摇摇头,这世间,我想白首不相离唯有一个不可能的人。

白首不相离……

“呃……”上头的皇后面露青白,逸云转过身便扶住了她,只见她气喘吁吁,似无法呼吸般,逸云大喊着传太医,一行人慌乱无章。我和凌云霜秉着不多事的原则,只静静地站在角落中,抬头扫了一眼殿中的人,无意料地对上清美人意味深长地注视。

我敛下心思,微微冷笑,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三十章 皇后失子罪当谁

太医赶到的时候皇后已在座上昏了过去,逸云将她抱起往后头走去时我眼尖地发现她的座位上有些许鲜红的血迹。

莫不是……

哼!我将我所看到的低声告诉身旁的凌云霜,她听后微微皱了皱眉。该说是逸云狠还是说皇后赌上了这一切?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一胎怕是留不得了。”

“你说什么!”逸云怒气滔滔,吓得太医一下便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回话。“你说皇后有孕了?这事为什么不早说!”

“皇后说了,这事先瞒下来,待胎象平稳再与皇上说,臣没有想到……”太医也一把年纪了,竟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只暗暗冷笑,这一出戏,说到底还是冲着我们来的,无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与凌云霜定是首当其冲,如今怕是这罪名又要落我们身上了。

到底是我们傻,人一旦比不过人家,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山月虽然无能,却决不愿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佛也会发火!

逸云阴沉着脸,太医积极地给皇后诊脉,眉头紧皱。而后清涟带了穆依进来,穆依看了一眼便断言是中毒了。我只笑得更欢了,这席间所有妃嫔包括我都因为献技走近过皇后,谁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太医连连擦汗,他大约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为何逸云会相信穆依一眼之辞。穆依取出银针在皇后身上插了数针,渐渐地,皇后显得安稳下来了,穆依将银针取下,上头皆是青黑色。

“我先稳住她的病情,但这孩子是没了,开几副药让她好好调养,至于是什么毒……”他皱了皱眉头,逸云追问了一句,穆依咬咬牙说道:“和史贵妃是同一种毒,只是和安胎药的药性相冲,加重了毒的发作。”

我知道穆依还隐藏些真相,大约是不想事情扩散开来,但是逸云可不是好糊弄的,立即下令彻查宴会上的物品,最终在我们送上的礼品上检查出了毒药。

我一下便给蒙了,想到很多种自己被陷害的状况,却没料到是出在自己的礼物上。当真是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了!

“郡主该如何解释?”逸云的眼中含着冷意,确确实实是真的冷意。“太医已经诊断过了,皇后……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说着他将我们送上的玉镯摔在我们脚边,玉镯与冰凉的地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低头看了一眼,却是碎了。当真是糟蹋我一番心意了,亏得我昨晚挑了一整夜!

“清者自清,皇上仅仅只凭借这一些便断定是我所为,难道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这大殿里如此混乱,难免有一些手脚不干净趁乱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陷害一个人何其容易,只需要将药洒在上头便可以了,这样我不就逃不过了吗?”

我冷声反驳,直直对上逸云的眼,却只看到冰冷的眸光。我顿时便清楚了,没有用的棋子不可留!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便是如此便要将我赶尽杀绝,果真狠心!

皇后如今已不能生育,在后宫子嗣便代表着权利,没有子嗣的皇后终有一日会被拉下后位。但他不会如此做,他何其狠心,这一切怕都是出于他手,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夫君的宠爱,又没有可以依托的子嗣,凤位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最讽刺的位子。

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

我该赞赏他的狠心,却也为他的做法感到寒心,在他眼中,子嗣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这人该是有多无情!

“我便坐在皇后身旁,你是在说我连身旁的人都看不住吗?皇后倒下的时候我便令人封了现场,根本就没有人出入大殿,这一切,你又该如何解释?”

他一句一句反驳,我只感到心渐渐变得寒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孤立无援,如何自救?

“我只问一句,皇后的手上是否有沾上药品?”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反将他一军。穆依看了一下,摇摇头,像我解释说没有。我一下便松了一口气,“这药物必定要经过手才能到达嘴,难不成皇上认为皇后会去舔那玉镯吗?大约正常些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吧。”

我这一番话引得众人低低笑着,逸云的脸更是冷了,眼中闪过明显的杀意。

杀我?我既然敢只身来这唐国,我又如何想不到今日这场景。我既然敢来,我便定要安稳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回去!

“郡主这话说的不对,这药物定是经过手之后再到达嘴,但是若是途中净手便不同了。我记得皇后途中因为饮酒多了些便让人拿了热毛巾捂了把脸,只要找出那毛巾,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郡主的嫌疑也会解了,是不是呢?”

清美人看着我,眼中闪着冰冷的笑意。我不懂我们不过第二次见面,她便要将我置于死地,逸云为人多疑,这清美人怕是他所信任的人。

会武功,冷漠妖艳,对逸云死心塌地……

这一切组合起来便只有一人。

“南祈?”我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嘴边划过一抹笑意。逸云下令让人寻出那块毛巾,这一次根本无需穆依检查,银针一碰便是青黑色。

“我算是看错你了,我只没想到,你竟会沦落如此!你辜负你姐姐的一片心,她不该救你的。”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一切伤害都没有南祈的做法让我寒心,我想到南歌伏在我肩上落泪的模样,想到南歌不顾一切将她救活的模样。

不值得,一切都不值得!

“我没有下毒。”我只淡淡地说上这一句,逸云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下令让我回到藏瑛殿,事情没有结论前,不可踏出藏瑛殿一步。

事到如今,我算是彻底被囚禁了,一个最大的牢笼,背负着安国的荣誉,终于还是惨败了,。我千算万算,便是算漏了南祈对逸云的死心塌地。从前分明看得她对逸云的爱慕,来到唐国虽是好奇她为何没有出现,但对于这一个与南歌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不小心便丧失了防备心。

穆依和凌云霜跟在我后头,三人在侍卫的看守下回到了藏瑛殿,一进门便是没有了所有的自由。我沉着脸,终于开口与他们说了抱歉,这一切,源自于我,一切都是我引起的。

“你傻了,若是他要将你杀了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安国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近来传来的消息已经显露出胜利的迹象,阙族很快便会消失了,他根本不用担心你的死会对他国家有任何不利。”

穆依有些懊恼,一一为我分析着,我疑惑地看了凌云霜一眼,也发觉她眼中没有任何焦急或责怪,对于穆依的说法她也没有任何反对。我想了想,确实是如此。自己真是糊涂了,竟是迷糊至此,他要杀我易如反掌,却将我留了下来,为何?

让我来当这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没有任何意外,后宫争宠虽是有,但敢公然向皇后挑战的除了我和凌云霜之外,怕也只有留在宫中最久的清美人。清美人若是担上这个罪必定要死,我想逸云还是舍不得的。

而剩下的凌云霜和我,他挑的是我。首先应该是要压制我没错,再来……

“哼!他的算盘打得倒是精细,安国的质子,公主,他压制不住地淮南的妻子。我不得不说他这一招走的高明!我算是认栽了!可惜他没有想到,为何他不受控制?”

我冷笑着,逸云虽是护住了我,却是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但这棋子终有废弃之时,而我身上担负着多少人的期望,我如何敢辜负这一颗颗赤子之心?

“你在想什么?”凌云霜看着我低头沉思,不禁问上一句。我只浅浅地笑着,说道:“既然我们是棋子,便要让自己有利用价值,只要自己一直有用,便不会被丢弃。”

我将自己说得极为低微,而自己也确实不高贵。我是守和,最大的优点便是不认输,不低头。黄沙染成的心不容易破碎。

“守和,你……”穆依紧紧地看着我,眼中露出担忧,我只笑笑,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若自己心思苦痛,便是再甘甜的茶也觉出苦涩。

“这个世间想要控制淮南的人多了,盛子墨,逸云,还有我,可谁又成功了?盛子墨很快便会成为一捧黄土,而逸云,不可能控制他一辈子,而我,我不愿控制他。所以他受我控制,但人都有一个通性……”我笑着低眼:“佛会大火,狗急也会跳墙。你觉得,逸云的计谋会得逞吗?”

“难道你能够想到的,他会想不到吗?守和,你难道忘记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他的才能,不低于淮南,他少的,只是一份洒脱!”凌云霜盯着我,她说得没错,但是有一点她没有想过……

“这个世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会用别人想不到的方式来做每一件他想做的事,绝对出人意料!”

第三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穆依看了我许久,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你不该在他眼前说这些,守和,言语是最伤害人的利器,而且伤的是你在乎的人。”凌云霜轻声说道,她似乎很有感触,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地方,不知不觉说出的话语伤害了他,这确实是我的不对。

我低着眉,凌云霜走近,轻轻地抚过我的头,向对待孩子一样温柔,我抬头朝她笑了笑,在一瞬间她愣了一下。

“这件事怪不得你,自己的心,终究由不得自己来控制。”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自己的心,终是不得自己控制的……

来这里已经是大半年的时间了,南祈一直呆在这里,而我却不知晓,妄我自认为在乎南歌。说起南歌,不知如今他们怎样了,是否还坚定地拒绝成亲。本是最痴心的人,却因着一个南祈,埋没了自己的心。

如今已是见到南祈,那么沧海珠的父亲呢?先前未来得及向逸云打听,如今怕是没有机会打听了。他心中是如何想的,我一早便知晓了,却是因着柳含梢的缘故,总觉得他是善良的人。可惜自己却是遗漏了一点,在乎自己心爱的人不一定在乎别人,这世间的人不都是如此的吗?

三日后传来了皇后复醒的事,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却没料到她却伤心过度病倒了,一时间我倒是清静,只是苦了每日要去请安的凌云霜,她虽是不说,但我却知道她受了许多的折辱。

该说她疼爱我还是她顾全大局呢?任何一点我都不愿意她委屈自己。藏瑛殿只有我一个人被软禁,待遇却和从前一样,该有的从不敢缺,只是逸云不再踏入藏瑛殿,外头的人便是以为凌云霜也失宠了,东西都不如从前精致了。

清涟却意外地留了下来,我猜想是逸云吩咐她留下来监视我们的,我明里暗里提醒着凌云霜,让她自己多加注意。

战事在这个时间却停滞了,虽是软禁,逸云却没有拦截我的信件。我从信件知道凌云木受伤了,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的事,心中说淮南孤身潜入敌阵亦是十天之久,仍旧没有回来。我看了暗暗皱眉,我抬眼看了身前的穆依一眼,他惊慌失措地收回打探的眼光。

“在想什么?”我笑着将信件收起。“这信得任何内容,都不可以让凌云霜知道,她……会担心。”

怕只怕在她不光担心,还会乱了阵脚,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可以出事!

“放心。该如何做我还是知晓的,只是不让她知晓,到时她会怨你的。”

我低下眉,我自然知道她会怨我,可是我又能如何。她是个知晓事理的人,等到凌云木好起来再告诉她,到时候便没有这个顾虑了。

“皇后不会放过我们的,如今越是安宁我便越是觉得不安,穆依,近来你注意点,千万别让他们得逞了。更有一点,保全凌云霜,绝对不能让她出事。还有,不要伤害南祈。”我转过身,到底有多少次觉到疲累了。

一丝一毫都不能够停止,只能不断地前进,不知不觉中竟是忘记了疼痛和疲累。这一切,只为了能够留着这一口气……

“你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为自己想一些?”穆依的眼中闪现出了心疼,却一瞬间消散。“还是算了,若是你想着自己,怕也没有什么解脱,从来你只会折腾你自己,也折腾我们。守和,你可真是会惹麻烦!”

我给他这话逗出笑来,他总是这么傻傻愣愣地陪在我身旁,到底他图的是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为何还要这么傻呢?

“你倒是会笑!”外头传来讽刺的女声,我转过头去,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我没料到会这么快,当真是倒霉事说不得!“你欠本宫的,就算是拿命来尝也还不清!”

苏穆,这个女人果真有几分将门的狠厉,寻常时间都隐藏起来了,如今却是拖着病躯来找我算账来了!逸云这算盘打得可真不好,这我没死在他手上,倒是要和这女人来对峙,我向来嘴笨,这回还真是秀才遇上兵了,不对,是兵遇上秀才了,这还打不得骂不得。

想着心中都有气。

“皇后娘娘怕是说错了吧,这皇上只说了我有嫌疑,您这便口口声声将我指为凶手。虽是可以拿我出气,但只怕凶手暗地里笑着您,可别中了他人的心思。”我低身行足了礼仪,她见我如此温顺倒是惊讶了。

我见她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道:“这一切真相还没查出来以前,我必定是呆在这里,但一旦我洗清了嫌疑,到时候您是什么后果您该知道。我和您一样痛恨凶手,只是您如今这么草率,怕是损了您的身份。”

“你敢威胁我!”杏眼大瞪,美丽的女子也变成面容狰狞的魔鬼,她的脸上有抹不去的憔悴,逸云非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杀害自己的孩子,断绝了自己的后代,这一切为的到底是什么?

“这毒是谁下的你心知肚明,史贵妃的死是出于谁的手你也不用跟本宫狡辩,皇上护着你不代本宫不敢动你!来人,给本宫拿下她。”皇后喝了一声,两旁是侍卫便动了起来,穆依挡在我身前,我实在不想说他,这身板,要敌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

这些人,怕是皇后娘家的人。这一趟,怕是有人在后头指示着。有人给她撑腰,也难怪她肆无忌惮。

该还击还是忍着,我迅速地思索对策,逞一时风头对我们无利,我们在他们的地盘,加之这一次皇后失子,我是最大的嫌疑人,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是脱不了这罪名。再之,凌云霜还是名义上的妃嫔,若是因着我这一次冲动,到时候怕也不可收拾。

“阿依你走开,忍这一时,千万不要冲动。”我低声在穆依耳旁说道,他愣了一下,仍旧没有要走开的迹象,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就算他不走开,只怕皇后也不肯。

“将他拉开!”皇后扫了我们一眼,手下的人听得这话便拉扯着穆依,岂料他纹丝不动,扯着我的手,我只幽幽地看着他,这一切,不该是他承受的。

“阿依你别傻了,要来便冲着我来,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我好言相劝皇后娘娘一句。”我淡淡地看着眼前这衣着华贵,面容憔悴,神态狰狞的女子,她听我这么一说挑了一下眼。我笑道:“君心不可测。”

她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恍惚,心中尽是嘲讽的笑。这世间女子的悲哀莫过于此,明知不是自己的良人,却甘愿付出一切去换取一丝安慰。自欺欺人也不过如此。杀了柳含梢,不还有一个南祈,杀了史贵妃,还有一个凌云霜,这个后宫最高贵的女子,竟妄想与帝王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大的笑话!最是可悲的女子!

“给我掌嘴!”

她咬着牙狠狠地说了一句,身前穆依也在此时被推来去,我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脸上火辣辣地疼,一瞬间竟是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未缓过来又挨了一巴掌。一下嘴角边流出些许血丝。

不是难过,不是疼痛,而是屈辱!只是可笑,为她觉得可悲,为自己觉得难过。却又暗暗庆幸,这一切,我只心心记着,决不敢忘!逸云的陷害,苏穆的欺辱,穆依的护卫。这一切,都该记着。

我抬起头,分明看到又是一巴掌落在脸上,只听得一声响,却没有一丝痛觉。我抬起头,却见凌云霜抱着我,那一掌却是落到她的头上,发髻一下便被打乱了,镂金石榴金步摇落在地上三千青丝散落腰间。

我冷冷地看着她,为何要如此,为何要这么傻!

我只将她推在一眼旁,对着眼前高上我一个头的侍卫便是一巴掌,毫不留情!我虽知道这些人都只是听从皇后的话,但如今打在凌云霜,打在穆依身上的却是这些肮脏不留情的手!

“我敬你是皇后,你既是认为自己担不起我这敬重,我自是不用对你丝毫客气!”我冷冷地看着她,见她苍白的脸上更显苍白,心中一阵痛快。“我不会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我只说一遍,我没有下毒,藏瑛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青白的,如果你硬是要将罪名安在我们身上,给我拿出证据出来,否则的话,我定不会轻饶!”

“你……”皇后用手指着我,显然没料到我如此猖狂,一下气急攻心,站在原地大喘起来,身旁的婢女急忙上前给她顺气。我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看待这一场闹剧,只是嘴角挂着冷笑,人情冷暖,如何自救?孤立无援,如何逃离?敌强我弱,如何应对?

不消半刻皇后便在我殿中昏了过去,侍女想要就近让她躺下,却对上我冷若冰霜的脸,讪讪地将人给带了回去,我看着这一群来匆匆去匆匆的人,嘴角只挂着冷笑。

第三十二章 步步紧逼计为何

“你不该这样做。”穆依看着我,眼中带着悲悯。究竟有多久,我们再没有真心的笑,每一个笑都带着伤痛,都带着不可告知的心思。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却又无可奈何。我从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却看不到这日子的尽头。

大约人都有这种或是那种的无奈,不可逃避的,有着悲伤。

我仍旧笑着,我知道这笑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笑了,便是笑了,没有为何。

“迟早都要面对的,与其忍着,不如反击,她闹腾不了多久的。”敛下眉,穆依走到里头寻出医药箱,我低声将地上的步摇捡起,仔细地放在凌云霜手中。“不值得,从现在起,你不要踏出藏瑛殿,只管呆着,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你。若是有人来找麻烦,你只管给我反击,有什么后果,我给你担着。”

语调轻轻地,我伸手顺着她凌乱的发丝,她听得我这话轻轻地笑了。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我让她回去整理一下自己,她亦没有反驳,只瞧着我看,待穆依出来的时候便带着清涟下去了。

近来穆依喜欢摇头,我却是不喜欢他这个模样,像是多无奈似的。他唤了关秦,让他帮忙寻些冰块,我阻止了他,吩咐关秦说:“去一趟东宫,告诉太妃,苏家,很快便倒了。你只这般转告她,她会懂的。再有一点,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我们在皇宫中的处境,无论是凌云木还是他。你既是我的人,该有的规矩应该懂得,若不然!”

我只扫了他一眼,他坚定地应了一句是便退下了。穆依看着我,眼中带着些疑惑。

“你觉得他会吗?”他将药取出,细细地在我脸上涂抹,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蔓延开来,嘴角吃痛,我不禁皱了皱眉。“疼吗?活该,谁让你受着,这会子白受了吧。”

我听得他这埋怨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他倒是瞪了我一眼,我识相地敛了所有的表情,只低着头,半晌,说道:“关秦不会,他不会告诉凌云木,但是会告诉淮南,只是这一切,不会阻拦我的计划。”

穆依抬眼看了我一下,询问我为何,我只摇头,不语。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不会让我的计划受阻。因为他是淮南,楚家最后一个鬼才,我能想到的,他必定能够想到。他任由我发展,便是知道我的计划会成功;若是他阻止了,那只能说明我的计划无法成功,但有他在,最终我还是会成功的。

“你有什么计划?”穆依将药品收了起来,没有一会我便觉得脸上热热的,疼痛却是缓解了许多,对于他的问题,我只摇摇头,说没有。“你不相信我?”

“不,我只是不习惯依靠别人,每一件事我都没有经过计划,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呢?”嘴边挂着微微的嘲讽,世事无常,这话在哪里都行得通。我没有不信他,只是习惯了自己,便只是习惯了。

“但你对于他确实毫无保留的依赖,从来不曾放弃过。这是为何?”

闪烁的眼灼伤了我的心,我知道穆依心中承受的一切,但是我从一开始便说过了,如此反复提起我也给不了什么,再多的也只是伤害。

“那是曾经,这件事不要再提了。阿依,不要总是为难你自己,试着放开这一切。”我别过头,看着桌上雪白的杯子发愣,那杯沿的一抹红确实惊艳,只是多了些决绝。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中藏不住的受伤让我难过,我只说了一句“我累了”便错来他身,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淮南到底是我藏在心尖的伤,不是说放弃,说释然就可以忘却的,他终是留在我心中,以不可替代的方式留在我的脑海中。他的快乐,他的悲伤,甚至于那天他在日光下的影子,都是我午夜梦回蓦然想起的痛楚。

总有一些人,让你恨不得,怨不得,想不得,又念不得。我的那些人,便是淮南淮南淮南!

右手上那条线已经很久没有前行了,有时连我都会感到茫然,我不爱他了吗?我真的可以放下他了吗?

一次次的纠缠都让我疲累,如今我已是不愿提起他了。

有没有他日子还是一样过,只是偶尔梦见河畔的那株合欢花,醒来时枕边总是一滩湿,那个河畔成了我的梦魇,只是稍微念起我便会难过不已。

而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平静,寻常时间便和凌云霜摆上一盘棋,消磨一下时间。无聊时便拿着长剑在院中耍弄,合欢树又茂盛些了。穆依仍旧藏瑛殿和东宫两处跑,据闻贤太妃的病情更坏了,木二衣不解带在旁照顾着,根本无暇理会外头的事。

前朝却是乱成了一团,苏穆的父亲不断胁迫逸云处置我,平衡早已打破,苏穆的父亲如今已不是逸云的对手。逸云不过是顾及他手上的兵力,而且他还差一个名头,一个彻底铲除他的理由。而苏穆的父亲,肯定会出兵,或是造反。

而逸云,便是在等这个机会,一旦出现,赶尽杀绝我会觉得奇怪,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放过苏穆,这个夺走他生命最爱之人生命的女人。说到底,苏穆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有着高贵身份的可悲女子。

日子踏进九月的时候,凌云木传来信件告知我,近卫队剩下的两名队员在执行暗探任务时失去消息,淮南仍旧没有消息,关冥奉汉月的命令,带着近卫队剩下的人员前来支援,战斗陷入了僵局,一切都变得不可知。

在苏穆昏迷的那天起,我便命令关秦夜间守住凌云霜,也让他将潜伏在皇宫中的其余二人找出,一同守着藏瑛殿,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大约是我浅眠的缘故,夜间时我听得屋顶有细微的响声,瞬间我便轻声起身躲在帷帐后,警惕地注意房间的一切动静。不一会便听得有人顺着房梁爬下房间,不停地向我逼近。听得脚步声应该是两人,借着月光我看到剑刃反射地光照到我的脸。

我吓得躲近一些,紧紧地握着刚才在枕下摸出的匕首,听得刀刃刺到被褥时我只闪身给了前头之人一刀,力气不够,并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却给了他们缓冲的时机。

在后头的人十分精明,一刀便往我的手臂上刺。我匆匆将匕首抽出,打了一个圈跳下床,顺手将先前放在床脚预防的长剑取出,低身用剑挡了一下。感到身后有风,我急忙闪开,跃到门口,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

没有料到,我竟让对方如此重视,如此功夫的人来对付我,还真是看得起我。

心中连连冷笑,却不敢有一丝懈怠,左手抓着匕首,右手握着长剑,狠狠地扫了一眼眼前之人,喘气不过半息,对方有攻了上来。我发觉他们两个十分默契,剑法招数都是相辅相成的,若要破解,必得伤其一方,以我现在的能力,杀了其中一个没有问题,若是对付第二个呢?

难说!

没有想太多,果断丢弃手中的长剑。这一做法让对方稍微愣神,我趁着这空档,朝着血腥味散发的地方袭去,闪到身前时对方已是反应过来了,到底时间不够,我换成右手拿匕首,一下便往他的脖间袭去,这一挡,便狠狠地划了对方一下手臂。

没有多想,攻其不备,攻其薄弱之处,另一个人已经到来了,我有些吃不消。索性放开自己,杀敌七成伤己三分,凭借着自己的优势竟是不落下风,只是渐渐地便觉得力气不足了。

凌云霜和穆依那边肯定也受到了攻击,否则这里混乱成如此没有道理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他们那边也是这样的对手,那可不大好了。

咬咬牙,竭尽全力闪到一人身前,摸准对方的心脉,不留余力地将匕首送了进去,只听得一声闷哼,接着自己的背部传来一阵刺痛,我只回转过身挡了一刀,闪到原先丢弃长剑的地方,低身将长剑拾起。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身前一阵风,我知道剩下的一人又攻了上来。脑中极速转动,最终丢弃了所有的念头:拼了!

左手抓着匕首,右手握着长剑,刀剑触碰的瞬间跳跃着银白的火花,月光下我只见到蒙着的脸和愤怒的眼。

我不会怜惜或是愧疚,我只是为了活命,不是他们死便是我死。我不是高尚的人,我做不到将我的性命奉献给这些要我命的人。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

因为愤怒,对方的剑法显得有些慌乱,加之先前我给的一刀,对手也到了极限,如今拼的,便是求生意识,而我,最不缺的便是这一些。

刀刃交接中我的匕首滑过了他的脖颈,瞬间我便坐到地上了,手中扶着对方的尸体,意外地觉察到柔软的身躯,愣了一下。有些恐慌,我站起身来打亮火折子,走到烛台边,将红烛点亮。

眼前所见的,两具尸体交叠着,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我计高一招,而是那人碰到了身后人的尸体,不愿踩踏。

这分明,便是一对夫妻。而我,竟在无意中,抹杀了这一对有情人。

第三十三章 胁迫帝王保云霜

心中有些恍惚,夜间这安静显得尤为可怕。

我踉跄几步开了门,月光洒落庭院中,启明星高挂天边。庭院一片狼藉,关秦倒在一旁,我心中一凉,急忙打开穆依的房门,里头一片寂静,打了火折子便可以发现里头人已消失。我又跑到了凌云霜的房间,闻到了淡淡地香味,人还在。

单单抓了穆依,为什么?

我将关秦扶到房里,将凌云霜和那两人都弄醒。凌云霜见我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找出医药箱给我上药。她没有多少经验,自己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包扎好了之后我去看了关秦,余下的那两个人分别唤为余音,一个唤为曹阡。两个人还算机灵,我让他们将立刻将此事呈报给逸云,凌云霜有些疑惑,我看着昏迷中的关秦,沉声道:“这一次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一次,是冲着逸云来的。唇亡齿寒,我们占不到便宜。”

“此话怎讲,穆依毕竟是我们的人,如何能够牵连到他?”

“谁都知道他对贤太妃感情非同一般,而穆依是唯一一个能够稳住贤太妃病情的人,将穆依劫走,几乎是断了贤太妃的生路。这难道不是公然挑战皇威吗?如此一来,我们倒多了些筹码!”

我捏紧双手,这苏家的人非同寻常,能够拥有这么多强将,逸云也该警惕了。如今看来,逸云陷害我的这一步走的不好,他可能没料到,这苏家这么快就掌握了他的弱点,看来这个皇后不简单。早些时候在我殿中昏倒是真是假还很难说。

绝对不可情敌!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这一步,我赌不起!

“公主……”关秦睁眼见我眼中闪过愧疚,我只让他不要想多。关秦是他的人,自然明白我的心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让穆依受到些许伤害。淮南的人有一个通性,那便是重情重义,他虽对我不忠诚,但介于淮南,拼死他都会护全我的心意。

“你看得清对方是何来头吗?一介武将身旁如何有这等人,那可是连你也打不过的强敌。”凌云霜出口询问,她着实敏锐,寻常军人身旁都会有能人,但是寻常情况下不可能超越我们太多,除非……

除非那些人是何淮南一样,自小便受到过强大的训练的!这苏家的心思,看来不简单!

“我仔细瞧了,我曾经闯荡江湖的时候碰巧遇上傲怀阁横行,那个组织来的突然,也消失得突然。而他们最大的特点……”关秦咬咬牙,说道:“双修。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双修,无论男女。”

我愣了愣,双修,这种事看在我眼中很神奇。原本两个人在一起是很美好的事,但如今却蒙上了功利性。这种事到底没能有多少的想法,但是我碰上的那一对,大约心中彼此有情吧,只有感情才能让人奋不顾身。

“你在想什么?”凌云霜看着我发呆许久,不禁问道。我摇摇头,沉声道:“我们只管看着,逸云会为我们解决这一切的。”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闪过疑惑,我只笑笑,一整夜没睡,寝殿又是那样,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吩咐关秦好好休息后我便和凌云霜出来了,冷笑地看了我自己寝殿一眼,我跟在凌云霜后头进了寝殿,身上穿着她绿色的纱裙,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空中香味已经消散,凌云霜关了几个窗,只余下一扇梨花纱窗。我坐在椅上,看着她将一切弄好坐到我的对面。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你只管说。是不是关于凌云木的事?”她皱着眉,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吐露这句话。不愧是凌家族长,任何事都难以瞒过她的眼。我看着她,却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战事如此反复不得进展,怕是和淮南有关,他在拖延时间。绝不可让他这样下去,安国的军队耗不起,凌云木更是耗不起!”

关心则乱,凌云霜也躲不过情这一字。她小心翼翼地掩住她的担忧,面上冷静如往常。。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淮南这样做怕是有了自己的目的,从第一次失踪,他便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答应过我替我收了阙族,以他的性子,若是要攻打阙族,不可能这么久还没动手。

凌云木现在受了伤,关冥虽然已经赶到支援。但他毕竟是一军之帅,受伤多少会折了军中的士气,这样于凌云木于安国军队都无利。

“你既是说起,必定有了对策。你说吧,你究竟有何想法?”我看着她袖中紧紧地握着拳头,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身道:“我想要你回去,协助他。”

“你疯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低着眼,没有多话。“穆依已经被抓走了,且不说我是否能出去,若是我回去了,你怎么办?本来便是异国他乡,孤立无援,你这样岂不是让自己更危险?”

“我不会有事。”我淡淡开口,“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只会增加我的负担,给敌人更多的筹码。关秦留在我身边就够了。你没有防身之术,那两个人没有能力保护你,回去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法子,我既敢说这话,必定有法子让你出去。无论如何,我心意已决,你也不要多说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强硬和她说话,她有些呆愣,良久没有说话。我叹了一口气,晨光驱赶了黑暗,黎明也消散了,独留下来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余音和曹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逸云,他迅速下令让人将一切清理,而后走进凌云霜的寝殿,见到我们安然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吗?穆依的性格你该知道,这天上地下可只有一个他,也只有一个贤太妃,你可想好了,你若是将这事翻过去的话,会如何?”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利用穆依去要挟他,本来是觉得贤太妃是木二的生母,也是一个无辜的人,但现在人逼我,我别无选择,我若不这样做,穆依还有我们两个,恐怕就只能捏在他手中,没有逃脱的一日。

“你想要怎么做?”他显得有些烦躁,看向我的眼中显出恼怒。我冷冷地对上他,他既不仁,我又何须跟他将什么道义!商人重利,如今我且当一回唯利是图的商人。

“将凌云霜安全送回凌云木身边,让南祈亲自护送!”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凌云霜有些呆愣,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用这一招。我只能说,狗急还会跳墙,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想着自己的小人。

“你……”我转过头,见到他似笑非笑的脸,一时间打了一个寒颤,从开始到现在,对他唯一不变的感叹便只有他的那颗帝王心。汉月若是有他一半的心思,安国也不会走到现在,一切怪便怪在汉于月没有,我也没有。

“这只是一个小小要求,若是你不答应,尽可杀了穆依,到时我便自刎随了穆依去,到时你便留着我们两个的尸体去应对淮南和凌云木吧!”

我硬下心,步步紧逼。逸云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要挟他,眼中的愤怒无处隐藏。

“你敢要挟我?”他狠狠地反问我一句,我只冷笑应对,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赐吗?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留着一口气,留着一口气护全我身旁之人。生命有多么珍贵,流连生死边缘的我何其明白,为自己,也为他们,不顾一切杀出一条血路。

“你心中打这什么算盘我难道看不出?你尽可以毁了这一切,或是选择和我合作。”我淡淡地开口,我处于劣势,但我决不低头,绝不认输,也决不可以认输。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我知道他心中的愤怒,却也知道他的妥协,只微微矮身行了一个礼说道:“多谢皇上成全,还请清美人喝下这药。”

我从平安锁的另一头取下一颗黑色的药,摊开手掌心,递到逸云身前。他又愣了一下,咬着牙接过,盯着我的眼光如毒蛇猛兽。

“这要是南歌交给我的,解药自是只有她有,南歌说了,这药吃下去手掌心会出现血点,还请清美人到时过来接云霜一趟。当初她承了南歌的恩情却一句道谢的话也没说,我想也该回去探了探。你说是吗?”

我笑意盈盈,逸云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待视线没了他之后我终于一个不稳跌到椅上,手更是不下心将所有茶具一并扫落地上,一时间满地的狼藉。

“守和,这一切,都不值得。你每一步都在为别人算计,护得每个人的周全却搭上了你自己,这又是何苦呢?”凌云霜抱着我,我的脸不经意触到她滑落的泪,轻轻地笑了。

“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这条命,我宝贝着。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至于别人,我从来只为自己考虑,你们只会拖累我,倒不如回去,省得我为你们操心。”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断地落泪。几月相伴,她却是将我当成了知交,我到底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不知道。

第三十四章 太妃病危无可医

三日后南祈还了本相来到藏瑛殿,见我时眼中藏着无尽的怨恨,我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她的掌心后便转身面向凌云霜。

“回去了好,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我给的时间便只有这一些,若是到时我没能见到他,便让他来收我的尸,我决不怨恨。这件事千万要向凌云木保密,免得到时他坏了我们的计划。”

凌云霜点点头,开口叮咛我要小心,我只笑着点点头,随着目送她们离开我的视线。

到底不放心南祈,我让余音和曹阡也跟着回去,一下藏瑛殿显得有些冷清。凌云霜走了之后,清涟是走也不行,留也不行,见着我眼中十分为难。我见她这般,也就留了她下来,我也不怕她告密什么的,我能想到的,逸云难道会想不到,知根知底,便让她盯着也好,指不定哪一天可以派得上用处。

皇后失子的真相也姗姗浮出水面,我摆脱了所有的嫌疑,凶手是皇后的贴身侍女。那个侍女跟死去的史贵妃是表姐妹,一口咬定自己下毒是自己表姐冤魂所控,一时间人心惶惶,还像模像样的举行了法事。

我听了只冷笑连连,逸云为人实在圆滑,他陷害了我,却也为自己留了后手。那侍女定是受了什么威胁才担起这罪名。我也不多说,皇后为此是大病了一场,想来也知道自己父亲和逸云不可告人的明争暗斗。

无论如何,她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提前为自己伤一伤,免得到时候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郡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关秦站在我跟前,自凌云霜离开后,他便不在暗处躲着了,直接明了地跟在我身前身后,随时替我提防着。

“怎么办?大好秋光,自然得出外透透气,这样的日子可是难得。”我轻轻地笑着,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拆纱布的时候我才发现伤口上有毒,便又放了一次血,这伤口迟迟愈合不了,怕是要落下疤痕了。

每一道伤疤都是一个见证,就像多年前淮南不顾一切救我时一样,我总不时想起,若是那时,我不曾醒来过……

苦笑一声站起来,这个世间,到底没有如果这回事,该有的不该有的,如今已是这样子,也没有什么可挣扎的了。我只争一口气,只要活着,一切都不重要了。

遣了清涟带上我的盒子,一行三人向东宫行进。没有穆依,贤太妃撑不了多久。

到了贤太妃那里门前的人并没有拦着我们,莫离从里头迎我们,我向她问起了贤太妃的近况。她摇摇头,说道:“不好,太医院的药怎么吃都不管用,前些日子穆先生留下的药方吃了几贴还管用,这几日也不好用了,昨晚咳了大半夜,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暗暗心惊,到底先皇对贤太妃有多恨,为何要下如此毒手,想来也只有由爱生恨这一回事了。只是我没能想到,贤太妃如何会引得这灾难,难不成和逸云有关?

“你来了……”我进去的时候木二正在喂药,贤太妃说话的声音都哑了,我见着木二眼睛通红,便让清涟将盒子交给她。

“这里头是十天的药剂,虽然有效,药效却极重,必须加以针灸治疗,至于是那一些血脉,里头药方有写着,你让逸云找个可靠的人看了,熬过这十天,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摸着木二的头,她眼角的泪水不断地滑落,我暗暗地叹息,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让她把药给熬了。

早在苏穆来藏瑛殿闹过之后穆依便想到了这一些,早早便配了药方留在我们各自身上,我仔细地藏着,不过那要是救命药,所以药效极重,毕竟没有穆依在身旁,一切都是未知数、她点点头,看了贤太妃一会,终究还是出去了,我遣了清涟出去,将药递到贤太妃嘴边,她摇摇头,我便将药碗交给关秦。

“这药有没有效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喝了只能那孩子安心,我这条命,熬不了多久。就算穆依在,也撑不住几时,我自己的命,我还是清楚的!”贤太妃叹息了一声,眼中的淡然让我钦佩。

能将一生活到淡然,这世间怕是没几个。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够像她一样,看淡生死,活一日是一日,多活一日便是赚一日。这样的心态,大约是我毕生的渴求吧。

“太妃这话让木二听到了,可不得让她更担心,您只管宽心,日子还长着呢。”她见我这么说却也是失笑,“况且您心愿未完,您真的忍心将木二丢下不管吗?”

“自是不愿。”苍白的脸上闪现出坚定的柔和,一瞬间让我愣神。“若是木二像你这般,我也不会有牵挂。淮安的孩子,果真是淮安的孩子。”

淮安的孩子,我从不为这感到骄傲,这个名分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苦难,一连的磨难,永不停息的苦痛。淮安的孩子,每一个都活得疲累。汉月也好我也好,甚至于近卫队的每一个人,哪一个活得轻松?

“藏瑛殿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吧?”贤太妃点点头,我继续说:“我已经让淮南回来了,这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了。这场小规模的战斗耗费了两国太多的财物,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若非淮南一直拖延着,这场战事何至于此。前朝已经传来对我不利的谣言,我不可以久待,唐国兵强马壮,安国实在不敌,我在唐国,是最好的筹码。一旦我受控制,汉月必定不会出兵,到时候……

我不敢再想下去,这一切不能发生,这几个国家一直以来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淮南这一趟必会破坏这个平衡,那个秘密,我总觉得淮南消失得目的便是为何守安阁下头的那个秘密,那个足以权衡各国的秘密。

这一切,绝对不可以让他破坏掉!

“淮南回来前我必须解决掉皇后的事,至于皇后身后的人,那个组织,我必定会捣毁!”眼中闪过狠意,回过神发现贤太妃眼中闪过讶异,我不知这是从何而来的这个惊讶。

她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扶着她拍着她的背部,她挣扎的抓起一旁的手帕捂住嘴,拿下的瞬间我看到她嘴角鲜红的血迹。

“那个组织不好对付,你千万要小心,更重要的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全都是无情之人,都是没有心的!你要记得,那个组织比你想象中险恶的多,最冷漠的就是人情。”

贤太妃的眼中闪过悲戚,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苦笑一声,说道:“你想的没错,我便是那个组织的人,而且,我就是那个组织的创办者,是我一手建造了那个坟墓,也是我亲手将其捣毁的。只可惜……”

只可以余党未清,被苏家人收为己用。早知贤太妃不是简单的女子,却没想到她竟是一个江湖女子,这么一段往事,怕如今这毒和当初脱不了关系。

“本不该由你来对付苏家,这事若是等淮南来和你一同联手胜算会多些。不,淮南定可以将其捣毁,他是我见过最不受感情影响的人,你到底是女子……”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而后像没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我扶着她躺下,“我累了,你回去吧。有空的时候多过来陪陪木二,这孩子……”

说着说着她便昏睡过去了,我唤了太医给她诊脉,只说是累了,也没别的。我领着关秦出门,踏出门时关秦又问了我一句:“公主,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我自己也疑惑了,等,还是不等?

“你传消息给他,让他尽快将阙族给我收了,别整些没用的心思。做不到便不要回来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是。”关秦应了一句便离开了,我站在庭院前,庭院红枫若染血,片片枯叶落脚边。

我等得起自然耗得起,只留一口气,我必定不会留这些人好过。

抬头见木二和莫离端着药碗走来,我轻声说道:“已经睡下了,这药先放下吧,醒了再吃。”木二只淡淡地应了句,将手中的碗交给莫离,而后便和我一起在院中站着。

“自己要照顾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这太妃还没倒下你便憔悴成这个模样,万一你有事岂不是让太妃忧虑更多吗?”我抬眼看她,她只低着头,模样十分恭顺,我见了更是十分心疼,也难怪太妃一直要我带走她,她留在这里,怕是呆不住。

“我知道,只是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我担心汉月,他……”木二咬着唇,没了下文。这两边挂念,也是疲累,这难为她了,夹在两个国家之间,本身就很为难,如今两头都不得安宁,只盼得这日子得以早些结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木二,你应该知道,太妃她撑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我只想让她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我答应你,我母亲过世后,便同你回去。”

她的眼中含着泪,我想大概是贤太妃跟她说了什么了吧。父母爱子,必为其计深远。

第三十五章 将女之心不可猜

枫叶红满园之时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去一趟皇后殿中,她缠绵病榻,加之先前失子的打击,脸上已没有了从前的容光。前后不过几个月,一个人若是要没落,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

见了她我只低身行礼,她看我的眼神猛如蛇蝎。我只微微冷笑,所有人都将过错推到我身上,但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我不过想活着罢了。

“听闻皇后进来身子不好,前些日子一直拘着,如今才过来,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我浅浅地笑着,她只“哼”了一声别开头。我只道讨了个无趣,痛打落水狗我从不手软,她日风光之日凌云霜所受的委屈,迟早我都要讨回来,他们父女的命,我势必要夺,决不手软!

“如今这一切拜谁所赐,我牢记心中,若有翻身之日,必定报还!”她咬着牙,狠狠地说了这一句,我冷冷地笑着,说道:“娘娘怕是想错了,皇上已经查明,下毒的事与我无关。我先前也说过,要怪,您也应当知道谁才是凶手吧?”

她愣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痛快,有一丝报复的快感。我继续说:“是天,天让您失去这一切,这一切,只能怪上天,而这上天之子,我想不用我说明吧……”

居高临下,我清楚地看着她的所有反应,我见她脸色苍白,紧紧地咬着唇,双手抓着被褥。她曾经造的孽,因果报应终会来到的。

“本宫愚钝,不知郡主所言是何意思。只不过本宫却知道郡主是何目的。本宫与皇上向来伉俪情深,难不成郡主以为我会听你所言去怀疑皇上吗?”她突然冷静下来,如今这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能够坐上凤位的女人果真不简单。

但我并我介意,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可以击败她,我只要她难过,让她尝一尝烈火焚心的耻辱烧心之感!凌云霜所受的一切,我都要让她还回来,我曾经受到过的对待,总有一天也会要回来。

我只等着,等着那一天……

“当真是我误会了,前几日藏瑛殿出事,皇上亲自许诺会彻查此事,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些眉目,看来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到时候我定让皇上将那人碎尸万段!”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有些气恼,直接翻身不愿再见我,我见了也是无趣,便微微作揖退了下去,一出门口关秦便问我为何。

我发觉他近来很喜欢问我为何,我只微微一笑,说道:“我杀不得她,但她可以自己死,总不能他自己死也赖我身上吧。”

关秦让我这俏皮话给逗笑了,笑道:“难怪少主说公主没有多少心思,今日所见,公主确实没有过多的心思……”

我猜不透这话是在夸我还是在赞我。

“你们少主说的话你也信?”我微微反问,似笑非笑,关秦见此愣了一下。“说吧,他给你传了什么消息,他既然敢传也不怕被我发现,你但说无妨。”

关秦挠挠头,看上去有些尴尬。该说他是粗心之人有时他却心细如丝,说他沉稳有时却有一种呆笨之感。大约是大智若愚吧。

“少主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说若您发现便告知您,没想到您真的知道了。”他脸上出现了不符年龄的稚嫩懊恼。“少主说了,一切如您所言,只是那件事他非做不可,所以让您等上些日子。”

我敛下眉,那件事,他真觉得我明白他心中所想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所念,只怕是他高估了我。

“我知道了。”我没有再说话,只往前走。知道又如何,我什么都做不了,只一个字:等。

还未踏进藏瑛殿我便见门前有人守着,心中叹了一口气,如今要应对的都让我疲累,无论是人,是物还是事,每样都让我精疲力尽。

到了殿中我见到逸云一人摆了一盘棋,一子一子地落,见到我进门只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我坐到他的对面,执起盒中黑子,与他对弈,那样子便像我曾经刚来那会,从前也觉得累,如今想起却觉得过往轻松得很。

“皇上认为,是这错落的棋子重要,还是这关键一子重要呢?”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黑子,我笑着开口,逸云抬起头,思索了半晌,说道:“两者都重要,相辅相成方能成就这胜局。”

我笑着,将子落下,复又说道:“既是如此,为何要抛却这些棋子,这些棋子虽没有多大用处,但却并非无用,凡事,还是给自己留下退路得好。”

他闻得此言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这各国间流传着将星的传说,得将星者得天下,只不过,这将星若是想得到便能得到,也容不得你我在这里安然落棋。只是我想问,你从来都是这样的吗?”

从前都是这样的吗?我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不,从前我不是这样的。

“皇上认为我一介弱小女子流连在宫闺和战场上应该是哪样的呢?”我轻声反问,他笑着点头,说道:“我倒是忘了有这回事了,久而久之,便只认为你是在宫闺养大的女子,与其她女子比起狠心思,你绝对有过而无不及。”

“我只当皇上是在夸奖我了,相较之下,苏皇后才是能人。”我微微笑着,说着话,心思也没有离开过棋盘,“今日皇后可与我讲了,与皇上是伉俪情深,当真是让我羡慕极了。”

说这话带着几分讽刺,与聪明人讲话拐弯抹角可不是好习惯,直戳了当或许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逸云听后只幽幽地说了句“是吗”,便没了下文。我看着逸云手上执一白子,迟迟不肯落下,脸上只微微地笑,也不催促,只等着他。

我不是善人,他人欺我,辱我,我忍着,未必我心中过得去。

“听说你前些日子给太妃送了几帖药挺有用的,太妃近几日精神了些,你可去看过?”他轻轻地转移了话题,我也没有深究,只淡淡摇摇头,窗外秋光拂进几缕秋风,空气有些干燥,我让清涟送茶进来,她应声退了下去。

“如今我这殿中怕是供不起雨前龙井了,我只让清涟将我寻常收起的杏花拿来入茶,皇上可要尝尝鲜?”

“那是自然,这好东西送些去给皇后,也让她试一试。”逸云爽朗一笑,随后遣人跟着清涟去了,我看着他眼中意味深长的笑,一时也是无奈。

“难道皇上不担心皇后吃我的醋吗?我可见皇后时时刻刻都介意着,我这东西,她怕是用都不敢用,只怕又来个下毒的罪名让我担,前几回侥幸不死,我夜夜都怕着呢。”我落下最后一颗子,逸云见已无退路,连连认输。

他纵观棋局,最后只叹叹气。“到底是他的徒弟,我从未在你们身上讨得过一丝好处,反倒搭上了许多,当真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

我被他这话给逗得笑了起来,他起身之时清涟恰好将茶奉了上来,茶韵花香,淡淡地,一下子脑子清醒了许多。

“茶确实是香,只是人不美。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逸云低头抿了一口,我见他如此认真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两人对坐山花开,只可惜我们对坐只有茶香缕缕,清涟将茶包好之后给我说了一下。我吩咐她只当真皇后的面用银针验毒,我可不愿再惹上是非。逸云见此笑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没有反驳。

如今皇后还不可以死,我要让她看着她在乎的东西一并毁在我手上,看着她最在乎的人死在她眼前。我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要奉还!

前有猛虎后有豺狼,自然要谨慎一点,免得惹得一身羊骚味,到头来还是我吃亏。

“还记得你来之时我与你说过的话吗?我让你来的目的,为何你从未问过我,我为何对这一切不管不顾?”他将杯中茶饮尽,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却是茫然,思索了许久才记起他所言。

先前他说过,这一切,都是为了淮南与我能够在一起,他曾说过这世间已是如此,不愿再多我们这一对无缘夫妻。

他大概想错了,无缘与错过并非等同的说法。我从不认为自己与淮南没有缘分,若是没有缘分我们不会纠缠至今,我们少的只是一份心,多的是命运坎坷,没能在一起又如何,这世间那么多的有情人,难道都一一在一起了吗?

“那我只问一句,为何?”我轻声问道,他展开笑颜,有些无奈地说道:“因为有些人怪我多管闲事,我白白讨了个没趣,便也就作罢了。”

“皇上确实有雅兴,这俏皮话竟是说了许多,看来心情不错,这确实是好的。我听过一句,喜怒不显于色,心思勿让人知。皇上这俏皮,几分是装的呢?”

他见我毫不留情也不介意,只笑着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不得意之时也该懂得苦中作乐……”

第三十六章 皇后来访意未明

淮南说过让我等,这一等,便是两个月,六十天。

贤太妃几乎熬到了油尽灯枯的日子,便是逸云也没想到这一场战役竟会持续如此长的时间,送来的战报也不容乐观。他不仅一次向我抱怨淮南藏着私心,每一次我只平平淡淡地回了他一句:“这一切,皆是皇上的选择。”

“唐国的军队失利,难不成你认为安国的军队会好到哪里去?”用手指敲着桌面,优雅而温柔。我只抬眼看了他一下,低头抿了一口带着清香却苦涩的茶。

好到哪里去?这一切还得拜他所赐!安国军队陷阵在前,而他们呢?前些日子接到凌云霜的亲笔信,我近卫军除却关冥和关岭这二人,皆是覆没。凌云木在这一场战斗中深陷敌阵,受了带毒的箭伤,病情一直反复,这一切,我又能说什么?

是我决定要啃这块硬骨头的,岂料却伤了我的根脉,这所有我在乎的人一一沦丧在这沙场上,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点一盏烛到天明。

若是有转世,生于安宁百姓家,无病无痛无忧愁。

“皇上认为是如何呢?唐国素来以军事强国屹立在世间,如今被一小小阙族困住,当真是强龙被蛇欺,只要您不怕被人笑话,我决无意见。”我轻笑着开口,杯中翠绿的茶叶浮上水面,倒映出我怨恨的眼。

我确实不是什么善人,我只求安生,也只求自己的使命得以成全。而这一切,都像我梦中那个美丽的梦,从来都不曾给过我答案。

“你说话从来都这么不留情,当真是不能和你说起这些事,每次都讨了苦头。”他埋怨的看了我一眼,我只轻轻地笑。坐了一会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他便借口公务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敛下眉,静静地看着水上漂浮着的茶叶。

午后休息之时听得清涟在叩门,我询问她什么事,她轻声说是皇后来访。我暗暗冷笑,这当口她主动找上门来,怎么想都没有好事。起身换了一套月白月华裙,又穿上袄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丝毫不透风。走出门却又感觉到有些热了。

暗暗感叹自己事多,关秦在一旁候着,我一走他便跟在我的后头,到了正殿厅中我见到皇后着这一身明黄团花袄裙,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脸上的妆容也是十分精致,柳眉杏眼,正襟危坐,微微阖首,笑容也是十分端庄。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看来这皇后还真不能小瞧!

我低身朝她行了礼,她只示意我起身,我看她高傲如同外头的霜。这一场病磨灭了她所有的温婉,这透露的一切都告知我,她身后的人在帮她,她身后的人,手中留着我的把柄!

“不知皇后娘娘此番光临是为何事?”我不请自坐,她脸色微微动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郡主难道不欢迎本宫吗?本宫是主人,招待客人,嘘寒问暖之事是本宫该做的,这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若是郡主不喜欢,本宫也不好强留了。”

说着她便佯装起身,我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忙起身说不敢,“皇后光临乃是蓬荜生辉的大事,我又如何敢嫌弃娘娘呢?只是我这没有好茶招待,上一次送与皇后娘娘的茶可合娘娘的口味,我这里只有这种茶。清涟,还不给皇后娘娘奉茶!”

“是。”清涟轻轻问了一句,我抬起头,只见皇后微微笑着,敛去了所有的情绪,这笑,只是脸笑而眼不笑,再如何,这皇后修炼得还不到家啊!

不消半刻钟,清涟便端了茶进来,微微地茶香伴着花香洋溢在殿中,也给这寒冬添上几分暖和。

“皇后娘娘请等一下。”我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她疑惑抬头。“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成全。”

她轻轻地笑了,眼中是几分不解几分得意。我也不点破,她“哦”了一声当作询问。我笑着继续说道:“我想借用皇后发上的凤凰银簪。”

“这是为何?”她不解地将银簪取下,我只管接过,轻轻地将银针探入茶中,取出时见银针没有任何一样才递还给她。“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不过是一杯茶而已,如此大费周章也不怕累了自己。”

“小心使得万年船,关秦!”关秦从外头进来,手中捧了一盆水和两条抹布。我将银针取出,三样东西皆是试了毒,“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如何能不谨慎,皇后娘娘,请净手。”

她看着有些尴尬,我心中只暗笑,无奈之下她只得净手,这期间我又将茶杯擦干净,完了之后我便让她们退下,那杯茶被搁在一旁,皇后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皇后娘娘可知道我殿中那大夫在两月前失踪的事吗?”我抿了一口茶,抬眼看了她一下,她一脸茫然,我便又说道:“我还当他是被人掳了去,岂料前些日子来了家书,说他已经回去了,前几日皇上为这事一直歉疚不安,动用了几番人力都没有结果,也不知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溜回去的。果真是神医……”

说着我笑了起来,我看着皇后也敷衍地笑了笑,双手却不知觉紧了紧,我低着抬头,将这一切尽数记在脑中。

良久,她方才开口道:“郡主这大夫也真是不懂事,本宫看着挺沉稳的,这下竟是一句话不言便离开了,事下贤太妃的病无人打理,本宫看着东宫那边都不大好。听闻太妃十分喜欢郡主,也不知郡主与太妃是如何认识的。”

我只淡淡地将这问一笔带过,这女人和逸云还真是天作之和,狼狈为奸,彼此算计!

她也没有久坐,我知道她和逸云一样都想在我这里打听到消息,只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他们。

“皇后娘娘才刚康复,不宜劳累,后宫琐事皇上让清美人帮忙打理,您可得趁着这空档好好修养,这一国不可无后,您这皇后,可得保重啊。”临走前我只笑着与她说了这么一句,她的脸微微地白了一下,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失落。

国不可一日无后,是这凤位还是子嗣,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注定保不住!

“今日你倒是开了窍了。”我悠悠地说了一句,清涟现在也是识相,在人前她便在旁伺候着,无人之时她便退了下去。面对这些,我的心冷若石,早已没有当初的怜悯。

关秦听我这么一说挠了挠头,这傻傻的动作总能逗得我一笑。他长我十岁,却比我更单纯,活得更洒脱,大约我这辈子都无法成为他那样。

“公主夸奖了,公主心思如此缜密,我若是在一旁笨手笨脚扯后腿的话,那不是对不起您和少主的栽培吗?这耳濡目染总是会懂得一些的。”

“是吗?那你说说看,你这耳濡目染了什么?”我有些想笑,刚夸他聪明他却如此表现,到底如穆依所言,这个人,本身便不简单。淮南身旁的人,都不简单。这大概便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话虽不好听,却也是适合他们的。

“皇后此番前来有三个可能,第一,陷害;第二,结盟;第三,刺探敌情。属下刚刚将水给验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而皇后滴水未进,怕是害怕公主反将她一军。再来说皇后所言,向您打听太妃的事,无非是想说明太妃不值得您追随,设想一下,无事献殷勤是什么作为便知。”

我点点头,他这一番分析思维清晰,怕是比我还清楚。我让他接着说,他挠挠头,说道:“第三点是属下猜的,毕竟穆先生的事是公主主动提起,若我是皇后,顺着这话说下去也是正常事,但我就是觉得不妥,至于是哪里不妥我并不知道。”

我笑着看他,他有些无措。

“观人首先看脸,相由心生,脸部是表达内心最好的工具。其次是话语,言行代表一个人的修养和一个人的心,既是是圆滑之人也必定在言语中露出端疑。最后的人的动作,装出来的除掉,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是暴露内心的利器。”

说起这些颇有感慨,这么多年了,父亲的教导仿佛还在耳旁,只可惜,一切都回不了过往。

“多谢公主教导,属下必定铭记在心!”他重重地应了话,我只点点头,话是最不真实的承诺,只有行动才能诠释一切。

天气渐渐地转凉了,穆依还未知消息,刚才的那一句话也不知能不能将人给引出来,两个月了,时间越长,穆依的危险就多一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究竟在哪里?

“关秦,他……要回来了吗?穆依等不了许久了……”我轻轻地问了一句,抬起头却见关秦欲言又止,我苦笑一声,说道:“他并非我生命中的一切,说得再多也只是我在利用他罢了,只是他的心甘情愿让我觉得不安,也只是我少不了他的帮助,你不用为我们难过,我们早就少了那一份热忱,没人会觉得感伤。”

“真的是如此吗?”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转过头,纷纷扬扬落起了小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到来了……

第三十七章 是君归期是相离

一瞬间有一种苍凉之感,几月不见,他的脸更是苍白了,眼中带着一些无措和感伤。我低下眼,不知如何反应。

雪落在他暗红的衣裳,晕成一朵朵美丽的花。

我微微低身,“公子回来了。”

声音低低地,带着不可知的颤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原来会如此波动。从来都是如此,他的一言一语都让我所有的思绪停滞,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我的心怀。

所谓的忘记,不过是避开他,小心翼翼不去挂念他,告诉自己,这个人已经是过去。

当一切摆在我眼前的时候,一切变得支离破碎,自己所说的一切变得是那么没有底气。

“我想你。”轻轻地一句话扣在我心怀,竟是不自觉落下了泪水。我宁愿他说千万句,也不愿他用这一句简短的话表达他的所有挂念,这一句,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

他走近我身旁,将手伸到我眼前摊开。乳白色的石头,斑驳的石纹,几不可见的两道裂痕。

心,不停地颤抖,就像做了许久的梦突然成真了一样,那种感觉就像生命缺憾的部分回来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接过,指尖有冰凉的触感,我笑着,泪水滑过脸颊,他伸手拭去。我只愣愣抬头看着他,许久,轻声开口:“这些日子来,你就是为了找这个吗?你傻啊!为什么要这么傻!”

“没关系。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他轻轻地靠近我,想要抱抱我,手却停在了半空。

空气中弥漫着我所迷恋的檀香味,我伸出手,轻轻将他的手拉过,便在一瞬间他整个人倒在我的身上,我一下便慌了。手上渐渐传来湿滑的触感,我伸出手,只见一片猩红。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暗红色,隐藏在这暗红下头的悲伤从来不被知晓,从来都是默默地承受,我不愿你们自己承受,不愿你们自己背负……

“太医,给我找太医!”我喊着,关秦匆匆往外跑着,我将他扶进门,将他放在床上,他的眉紧紧地皱着,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我抚上上前听了一会,他只重复着四个字:“山月,无悔。”

我怔怔地望着他,低下身,靠在他的耳旁,轻声说道:“对,从来无悔。”嘴角轻轻勾起,我把手搭在他的额上,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稳,紧抿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仿佛回到我们的初识,微微地牵挂,不知不觉的悸动,岁月流逝,如今已是五年时光,一切不过是转眼间罢了。

“还记得和你说过,要和你生一个孩子吗?你说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现在想来,当初是如何美好。你说你这一受伤,一切会不会回到过往,我可不可以和你回到从前,回到那个蒲公英开的时节……”

眼中渐渐浮现水雾,朦胧间又看到他站在蒲公英盛开间,微微地对着我笑。

太医诊断过后只说是背部受了刀伤,我执意要自己为他包扎,太医看着我的眼光有些奇怪,我没有多说什么,如果可以,我们回到从前。

我让他们都退了下去,还和从前一样,脱下他的上衣,他的身上多了许多伤痕,细小的嫩红色的伤痕,这一些终有一日会消散的,只是心中的伤口,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去除。他宁愿扛下这一切苦难,也不愿让我受到伤害。

挑出碎布,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这一系列的动作仿佛与生俱来般,途中他醒了过来,只静静地看着我,眼睛渐渐浮现出了赤红,不消半刻他又昏了过去。直到包扎好站起来时我才知道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袖子。

关系则乱,我竟是没有发现!

我低下身,微微在他耳旁说道:“乖,我整理一下东西,很快便回来了。”和想象中的不同,他并没有放手,心中微微发笑,这些话本里的情节如何才算得上真,我怎么就傻傻地信了!

摇摇头将他的手扯开,低眼竟发现他的眼角滑落泪水。

木二曾说我在睡梦中落泪,淮南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将所有藏在心中的人。他承受着太多的事,天之骄子却背负着许多,不愿被利用却时刻都在被利用。他心中的苦痛,怕也只有在梦中才得以解脱。

“山月……”喃喃的一句话,我看见他的嘴角扯开一个我从未见到过的弧度,这种笑,是发自心底的,我从未见过的。一时竟是看得痴了。

梦中的我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吗?淮南,我都如此对待你了,为何你还这么执着。我是个自私的人,为了活命,我连你都舍得,你却为我不顾性命,对我越好,我便觉得自己越是不堪。

山月,不值得……

“公主,少主他……”见我捧着一盆血水出去,关秦的关心显露无遗,我将药箱递给太医,让他退下后方才对着关秦说没事。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我只笑着看他,他让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问我为何。

“他到底有什么好,他从来都不在乎你们不是吗?”说这些话之时我有些恍惚,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大约关秦也看得出我的茫然,微微地反问我:“那公主呢?少主有什么好,值得您不停地牵挂记念?”

我茫然地摇摇头,摊开掌心,乳白色的石块,斑驳的石纹,破碎的裂痕。这一切,我都不曾有过答案。心脏所在之处清晰地跳动着,像一团火一样炙烤着,让我焦躁不安。

刚要转身进去便见逸云匆匆赶来,连早朝的服饰也没来得及换。我低身才要问安,他摆摆手,急切地询问淮南的伤势,我看着他焦急的模样还真是好笑,淮南是他的压箱宝,他自是要关心他的安危。

“皇上放心,他不会死。我想皇上关心的不止是这些吧。军报很快便会到的,他既然回来了,便没有失败的缘由。他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若是要看望,如今怕是不方便,只请皇上过几日再来。”不知为何,心中有股无名火,对着逸云也没什么好气。

他倒是没有计较,反而笑着开口:“公主这是护夫心切,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便是这模样,我也不打扰你们,既是无事便好。等那日我再过来看他,让他好好养着。”

我只谢恩,逸云来得匆忙,去的时候却是慢悠悠,我只怕他来个一步三回头。幸好他除了殿门便径直离开了,我看了关秦一眼说道:“今日谁来都不见,特别是皇后,告诉她我不舒服歇下了。”

看着刚才太医的模样怕是要有误会,刚才算是冲昏头脑,如今清醒过来还真是一大堆麻烦事。名义上我还是个黄花闺女,这样明目张胆看了一个男子的躯体,这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

轻叹一声走了回去,一抬头竟是对上一双赤红的眼。他斜靠在床上,只紧紧地盯着我,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的话语,竟是未料开头只一句:“你……”

过后便无言了。有什么东西横生生地隔在我们之间,我看着他,彼此像在一条跨不过的河的两岸。前头的感动与此时的寂默成了最明显的对比。

“我……”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我听着他略带祈求的声音,突然觉到无尽的感伤,从前,他不曾这样小心翼翼,也不曾这样患得患失。我走进,半跪在床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闻到药与檀香混合的味道。他的一切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毒,一旦靠近,便不可停止。

他的手轻轻地搂过我的药,将头微微偏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彼此的身体都带着微微地颤抖,不知是冷,是激动,或是害怕。慢慢地,他将手慢慢收紧,我只得向前挪一点,碰到了他带着温度的肌肤,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他赤红的眼,只让我更加颤抖。

“好久,感觉已经过了一辈子。山月,好想你,明明说好了一刀两断,为什么就是不争气地想要靠近你,为什么就是离不开你。”他呢喃着,我扶着他的肩膀,咬着唇忍住落泪的冲动。

让我自私一点,让我为了生命放弃这爱,放弃你的温柔,放弃你给的温度。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一个无心的人,只为我的使命奔波,流尽心血,就算死在战场上我也不愿有一丝一毫的牵挂。

可为何你总要在我下定决心,在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的时候说出我最不敢说的话,让我动摇,让我落泪,让我想不顾一切,只和你,不顾一切爱一场,只为我们两个,抛下所谓的江山,所谓的使命,所谓的一切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我总觉得命这种事,只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就可以搏得一线希望,一线生机。但很久以后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可笑的,无论你如何去努力,都不可能冲破天写下的命运。淮南,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你要活着,千世轮回都要忘了我。”

我推开他,微微地笑着,想要将这一世最美的笑刻在他的脑中,辗转轮回我只愿你忘了我。

“为什么,一切,你都记起来了……”他的眼中闪现出恐慌,我只笑着,笑到泪水滑满面……

第三十八章 忘川河畔月对月

这个世间,有一种缘,是注定,是在劫难逃。而我们的缘,却与这一些都无关,我们的爱,本身便是一种劫难。躲不过,轮回千年的宿命,执着一份无果的爱,我们甘之如饴。但上天却并没有给我们厮守的机会。

我们的降生从没有命格,我们只有使命,直到死亡,知道破灭。

“我知道,我知道!”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带着多大的无奈方才哭得如此悲伤。“那块石头,是你的本命,原来从一开始便是你在欺骗我,山月,你不觉得这样累吗?”

我早已察觉不到这个词的存在。我俯下身靠在他的身上,沉沦在我迷恋的温柔中。

我爱你,生生世世都会忘记你。

“多久了,都是我在辜负你,若是可以,我愿意为你承担这一切。淮南,我不再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山月。你看,现在的我会落泪,会担心,会难过。我早就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了。所以,我不会爱上你,无论多久,都不会。”

声音淡淡地,心中莫名地冷静了。或许是他身上的檀香让我安静,或许对于这一切我已没有了所有的期望。从前的一切,便是从前,我没有资格留恋着一切。

“你还想再一次将我从你身旁推开吗?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留在我的身旁,就算是彼此折磨也无所谓。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就是不可以让你离开我,绝对不可以!”

他眼中的赤红渐渐浓郁,多了一分癫狂。我只推开他冷冷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便为我舍弃你的生命,你自我了断吧!”

我宁愿他死,也决不愿让他失去一切,就像梦中的他一样,忘记了所有,没了心没了情,只懂得寻找一个人。找一个人,一世一世找下去。只愿我魂飞魄散,只愿他长留世间。

他站起身来,眼中的愤怒无处躲藏,我只冷冷与他对视,鲜血的味道弥漫在我们之间,雪白的绷带染上了猩红的血。这是耐力战,谁先低头谁便输了。

“我不要,我不要!”他一字一顿,坚定的语气让我的心不断地颤抖。“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的手轻轻地颤抖着,喉头哽咽。却只镇定地开口:“怎么,你不想死?还是说,你怕死?”说着嘴角勾起冷笑,我明知这一切在他眼前都是无用的,他对我何其了解,胜于我千万倍。在我们的对峙中,他唯一的失策便是寻回我的本命石。

在这里,他们称为三生石。

三生石,渡生人,引死者。不得有情,动情者,三生灭。本命石,我的使命也终于要到尽头了,他命系于我,我死他再死,两人都会魂飞魄散,石灵将无法归到忘川河畔,只消散在这人世间。

有一句话我说过许多次了:我不值得。

无论对于谁,我都不值得他们的付出,三生石的心有多硬,只怕连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使命,是渡汉月,助他平安度过一生,而淮南,他是使命,大约是引木二。所以在一开始他便说了,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个使命。

若是当初没有我,他杀了木二,现在不会成这个样子的,我们没有相遇的机会,不会纠缠,不会为彼此落下任何一滴泪水。三生石心肠硬,我们却只为彼此落泪。难怪他说,他喜欢看我落泪的模样,因为这样,他才能知道,我的心被他感化,深深地将他埋在心中。

他不会忍住任何泪水,就像他在我眼前落泪一样。我们不懂倔强,不懂照顾脸面。只要想落泪了,便落泪了。

我们……只为彼此落下泪水,即便是在别人眼前,也是因为彼此。我们都是唯一的。

“我只看你死在我眼前,这是我答应你的,也是你答应的。”他淡淡地说了这句话,眼中涌动着许多情绪,辗转见没入我看不见的深渊,只留下自己的倒影,渐渐在他的眼中沉沦。我见他身形摇摇欲坠,忍住想要扶他的冲动。

冷然开口:“那是狐狸,不是我,就算是我,那也是曾经。斗转星移,人心也不知变过几回,难道你还在奢求我在原地等你吗?不可能,我不会回头,前世我有我的使命,今生我也有我的职责。当初顾亦北因为莫北北而死,那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没有杀她,你应该杀了她的!”

兜兜转转,自己却是故事中的当事人,怎料得他人为他人做美谈,空负了自己的使命。

他踉跄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血染上他的衣襟。我转身离开,他疾步上前拉住了我,扯着我的袖子,眼中带着惶恐。

就算千万句对不起也无法弥补我对你的伤害。身上的伤口会愈合,心中的伤口大约是没有办法的吧。只是我没有办法,给我机会,我定置他于死地。

这其实挺可笑的,杀人反倒成了拯救。自己还真该觉得可笑,这一笔我惹下的债,我竟是潦草地想要结束它。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可原谅不可置信地吧。自己那么懦弱,那么害怕。

“我……”他只靠近抱紧我,就像要将我融进他的身体里。这爱,让我窒息,却让我沉沦。我读懂他未能说出口的话:我爱你。

他这一辈子都在诉说这一句话,用他全部的生命在实践这一句话。从接近我,一次一次救我于危难中,一次一次的欺骗。为了这个石头,掌握我命脉的石头,欺骗我,假装背叛我,却在暗中看着我,不断在夜间陪在我身旁。

那些弥漫着的檀香,大约是他不灭的痕迹,如何都赖不掉。

曾经他说:“我不认识你。”

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心情,大约比我痛上千万倍。彼此靠近,彼此伤害。生命的流逝让他迫不得已假装失忆,用尽一切办法让我恨他,甚至不惜和盛子墨合作,设计了整一个局,甚至不惜让整个凌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只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如今本命石回到我身旁,大约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世界开满了蒲公英,那时永世追随的承诺;我的世界是屹立不倒的合欢花,岁岁合欢,是我不变的祈望。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忘川河的水早已泯灭了这些花儿的承诺,它们只会开花,落花,一世一世轮回。

没有丝毫感情。

“山月……”他的声音破碎而迷离,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无助而迷茫。前头的路我们都看得清。放弃,彼此相离,决不再有相遇的情况,就算有,也不会是如今这模样,陌路相逢总该是不相识的。不放弃,一条路走到黑,走过人生最后的日子,永远烟消云散。

这一切,我不会选择。我私心想要结束这一切,我的身上背负的究竟是整整一个安国,更有我牵挂的人,木二,凌云木,汉月。这一些,我无法弃他们不顾。更有的,我想让他好好地活着,千秋万世轮回,为我尝尽人间百态。

“离爱吧,入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世间情爱不过是转眼即逝的东西,何苦死死地追寻,苦了自己的心。”我轻声说道,微微挣脱,却不动分毫。他没有说话,只紧紧抱着我,我的手有些痛,一转头便碰上他脸上的肌肤,冰冷冰冷的,碎发打在我的脸上,带着微微地血味。

“淮南?”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没有应声,我又唤了一遍,这下真的确定他昏了过去了。我强行挣脱他的钳制,费了我许多的功夫才让他靠在我身上。他安静地睡着,温温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不自觉地偏过头碰了一下他薄凉的唇。

如果你只是你,我只是我,那我对你的每一个动作都不用惊喜排演过,小心翼翼地展现在你眼前。我想吻你便吻你,想抱着你便抱着你。如果你是你的话,大约我们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只是那时候,我们还如现在一样吗?

不知道。

我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开门吩咐关秦烧水拿药。他听我这么一讲愣了一下,我喝了他一声方才麻利行动。我轻叹一口气。

不过一刻钟关秦便将药和水都拿来,我又吩咐他到淮南的住所拿衣服来,没想到他一转便是到偏殿去了。我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样说来,从一开始,淮南便是住在藏瑛殿里,而且是在穆依那边?

从一开始,穆依便被他收买了吗?若是如此……

我没有多想,拿了药和水给他重新换药,期间他也不折腾不喊痛,关秦那衣服过来后我便吩咐他给淮南换衣服,岂料他为难地说:“大约除了您之外,没有人能够在少主睡着的时候靠近吧。”

我想着他都伤成这样大约也没有什么力气折腾了,便安慰关秦说没事,我站在离床边三步的地方看着关秦接近,正当我认为没事想要离开的时候关秦突然后退了两步,我透过缝隙看到淮南坐起身来,赤红的眼定定地盯着关秦。

心里暗道不好,他的红眸……

第三十九章 步步计谋归国路

我疾步走到他身旁,果真见到关秦怪异的眼神。我搂着淮南,他渐渐地又昏了过去。我接过关秦手中的衣服,随后让他退下。他愣着,我唤了他几次他才回过神离开。

心中暗暗叹了一句。只是转眼间,竟又是这么多的事情发生,该怎么说他好呢?大约醒着的时候给了太多人帮忙,睡着的时候想要一一讨回来吧。

红着脸给他换了衣服,对自己的害羞感到不可思议。我们坦诚相对竟是不能消除对彼此的欲望,多少日子了,自己怕是数不清了。认识一个人,明明还留在初遇,却已是过了沧海桑田。岁月如歌,你还在我的身旁。

只可惜我无法护你到老,亦是无法给你我们想要的。再不愿,我也只能说这是命。

他轻轻地牵着我的手,一扯便抽了出来。不自觉地抚过他的鬓发,浓密的眉,薄凉的唇。

“淮南。”我轻声唤着他的名,一句一句,感觉像自己的生命。他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竟是翻了个身伸手搭在我的腰上。

一切,都是习惯。不可更改的习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轻轻地在他眉角吻了一下,又移到耳角。随后将他的手放进被窝里,起身走了出去。转身的时候看到他的眉角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心中更是欢乐。

掩去所有的不确定,我只想留在他的身旁。

“公主……”我刚踏出门关秦便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带着些许疑惑。“为什么?难道……您不介意吗?”

我轻笑出声,说来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这句话。从前淮南问我说:你害怕吗?

也许我该问我自己,害怕吗?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来都是否定的。为他的红眸所吸引,心疼他受到的伤害。

“那我问你,你介意吗?”我轻声反问,关秦愣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我没有说什么,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许久,他坚定开口:“不,无论少主是如何的,他都是我关秦认定的少主!”

我点点头,一直以来我都好淮南是如何收复这些人的心,死心塌地,没有一句怨言。

“既然是这样,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我低下眉,掩过所有心思,只淡淡地,再抬头只是一片释然。关秦看着我,疑惑地点头。“帮我照顾他,无论他变成怎样,都守在他身旁。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公主……”他向我逼近一步,我只微微地扬头笑着,关秦这个人,总是喜欢问为何,如今却是惊讶地连为什么都忘记问了。

我转过头,对上关着的房门,那里头,是我挚爱却无法厮守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活着,千秋万世,将我遗忘。

“他大概不会太早醒来,傍晚的时候让厨房给他做些白粥,只白粥便可以。他若问起,便说我去了木二处,让他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找我。总不会丢的。”说完这话我看了关秦一眼。“今日我们所说的一切,一句话都不要让他知道。若是你还将我看成主子,也听从我这个少夫人的话,不要违背诺言。”

他茫然点头,我错开他,径直朝外头走去。

我确实是到东宫木二的宫殿,只是她守在太妃跟前顾不上我。据莫离的话说,近来太妃频繁昏迷,已是日落之像,这一切,都是注定。

“把这封信交给木二,我便不进去了。若是淮南过来的话,你只让木二将我的近况告知他,并为我转告他一句话:东风之势,莫要相阻。”

莫离点点头,我看得出她有话要说,便让她直说:“既然石大人已经回来,那么前线的战役是否已经结束?”

我点点头,好奇她竟对这些感兴趣,而且对于这些竟是如此敏感。

“公主不必多虑,我家公主日夜惦念这战事,我只为她问上一句,并没有别的想法。”她淡淡开口,我只报之以笑,说道:“我不会怀疑你,凌云木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怀疑。而且,你是安国的人,到时还请称呼你家公主一句皇后。”

她的脸上展开笑颜:“我们,要回去了吗?”

一句话,将她所有思归之前显露无遗。她是如此,那木二呢?

“是,我会将你们都带回去的。为何留恋安国?安国弱小,此后必定多难,战乱也必定是有的。”我难以想象,寻常百姓不是都追寻一个安稳吗?安国,大约给不了如此的承诺,再大,安国也只能许下一个尽力为之。

“国君,是国之本,亦是整个国家的象征。安国从建立开始,便是将所有权利握在王上的手中,前有王凌后有凌云木,这些掌握真正兵权的人,都是不会背叛的。安国,不会有内乱这一说法,是我想一生生活的桃源之地。”

莫离的眼中浮现出温情,我又是开心又是忧虑。我们就算付出一切都无能许你们永久安宁,如何赖得你们生死相托呢?

“这话大约是受了木二的蛊惑了。”我只笑着说道,“她可是系着心上人,如何不恋安国故土。但是莫离,安国总有一日会消失的。”我这话一出,她愣了一下,我心中当即明了,安国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吧。“多少朝代都消失了,安国也会消失的。我只愿我在生之年,还看着安国屹立在这乱世中。如此,便满足了。”

她听着我说话,总算是打消了顾虑。我心中却越来越沉重,安国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误,如今谎言越滚越大,该要如何收拾?

“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和公主说,属下在伺候公主之前,是清美人宫里的。那个女子,使得一手好毒,出招必是死。我原以为那不过是个会功夫的女子,后来却看到皇后和史贵妃的人一一死在她手中,她可以以一人之力,当得多个刺客的手。后来我查看了那些人的尸体,所有人,都是中毒身亡的。”

莫离说起这一些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像是寻常的谈话一样。凌云木挑的人,大约是不一般的吧。我只点点头,南祈这个人,既是深受逸云的重视,必是有过人之处。加之她身上本就有的苗裔血脉,对于毒物便有一种天生的优势。

可奇怪的两人,她和南歌本是同胎而生,却走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一个悬壶济世,一个素手索命,想想还真是讽刺。

她从安国回来之后便不再露脸了,大约在安国发生什么事了。依照南歌的性格,大概也不会难为她,只怕是南歌医术较于她高明,她心中不服罢了。

“无需理会,只要穆依一得救,我们便计划离开。”我心中补上一句,贤太妃去世之后。看这样子,贤太妃怕是熬不过几日了。必须趁着这时间逼迫逸云和我联合将苏家打破,错过这个时间,穆依可真是生死不明了。

这话过后我便只身往皇后寝宫走去,寒冬的雪,又是一年的时光。我来这里不知不觉已快要一年时间了。这是我从没料到的,那一场战役竟是托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便是因为我当初的一句话,便是如此了。

大雪掩了我的身形,我悄悄绕过守卫的眼跃上寝殿的屋顶,还未站稳竟是听得不得了的话。

“爹,藏瑛殿那个贱人竟然敢来骗我,你答应过要帮我好好教训那个该死的大夫的,怎么到如今还不杀了他!那贱人你说不可以动她,那个大夫你又不敢动他,我们明明可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话说皇后寻常时间的沉稳原来都是装出来的,遇上自己的父亲还是会显出大小姐脾气来,大约这便是有父亲的感觉。自己似乎从没有过这种做法,大抵是因为自己石心的缘故吧。

我屏住气息,能够控制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想必自己还是有几分功夫的,我只小心一些,可千万别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不划算。

“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事不可急躁。我看皇上与那郡主是有交易的,大约和那个来去无踪的石辛有关,早上太医不是刚来报说那郡主和石辛关系非同寻常,要知道皇上对石辛几分注意,太医不是说他受了重伤了吗?我们趁此机会了结他,到时郡主大夫什么的不是任你宰割了吗?”

算盘打得是挺好的啊,若是他们能够帮我杀了淮南,那我还得感谢他们帮了大忙,只怕他们不行。若是有人杀得了他,他不会活到如今。他既是活到了至今,怕是没有人能够轻易收了他的性命。

就算是我,也没有这个办法。

却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在他昏迷之时,我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只可惜,我还没有这个勇气,若是有,我也不会困在这皇宫中惦念我的国家了。

轻叹一声,肩上的继续融如衣裳,渐渐地便觉到了寒意。寒冬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我看着苏大人离开,嘴角勾起冷笑,整理一下衣襟跃下屋顶,寻了一间空房子躲了进去……

第四十章 携手应对夜中客

心里盘算着,这苏家父女对我恨之入骨,竟是没有发现我便在他们身旁。我静静地等着,外头不时有脚步声传来。如苏穆这样的人,身旁定有能武之人,我若是硬闯大约没有胜算,一旦惊动暗中之人,到时候我可小命不保了。

传膳之时经过门口,我一下便闻到一股股香味,心中一动,感觉肚子饿了。人在屋檐下,大约吃饭这种事还是一个长远的计划。淮南如今怕是醒了,真希望他能够安安静静地躺着,不过这种事情看上去也不大可能。想着竟只觉得自己靠谱,就是自己实力不够,能不能成功还真是个未知数。

一战定输赢,一年了,归国的执念战胜了一切,我觉得冒一次险!可以的话,希望一切都能够了结。

夜半时分我取出手帕蒙在脸上,黑暗中打了火折子,将身上的小半支香给点着。淡淡的香气,我只尽力憋住气息,重新跃上屋顶。皇后殿中只点一盏昏暗的油灯,我掀开一块瓦将香投了进去。

不消半个时辰我重新回到地上,避过巡守的侍卫摸进房间。我庆幸淮南当初教给我的这一套小偷小摸的本领,虽然功力不如从前,但还是帮了大忙。

屏息竟是没有察觉到他人的气息。我突然想起白日间苏大人所言,难不成动作那么快?

从平安锁里头取出一颗红褐色的药,碾碎融到水中,皇后中了迷魂香已经沉睡,我扶着她,让她饮下水,又将杯子清理干净,随后便又悄悄地离开了。

这一切,因为淮南显得轻巧得多,只是不知他现在如何。藏瑛殿附近没有任何守卫,这也是导致我们上一次受袭叫天天不应的缘由。关秦会守在身旁,只是我担心,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淮南又是那个情况,到时候留着一口气我还懒得去照顾他。

果不其然,还未走到藏瑛殿便听得打斗声。我疾步赶回,夜间的白雪映衬着淮南被染红的眼,我瞧着他已是杀红了眼,刀刃交接间他虽是强悍无比,却因身负重伤而节节败退。对方是双修之人,默契异常,下午为他换的衣服已是残破。

关秦在一旁苦苦硬撑,却也是无能为力。一共有六人,我一进去便引得他们的注意,淮南亦是将眼对上我,黑夜中我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看到他额前滑落的血沿着眼角滑落,连眼都沾上几分。

“关秦,照顾好她。”淮南冷冷开口,我冷然一笑,开口:“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只会说这句话,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资格与你并肩作战吗?”

“别闹。你去找逸云过来,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这句话在我听来很动人,像寻常时间一样的玩笑话,我摇摇头,下令让关秦前去报信,关秦挣脱纠缠脱身离去,那两人盯着关秦,我一个闪身对上他们。

这里的人,都必须死。属于淮南的秘密,我会替他守住。

躲闪之间淮南来到了我的身旁,彼时我与敌手打得难分上下,却因为武器不当只能采取近身攻击,身上自是多了几道伤口,淮南靠近之时将手中的长柄弯刀交给了我,顺手夺走了我手上的匕首。

因着攻击方式的改变让对方措手不及,我重伤了搭档中的一个,却一下便引起对方的警惕了。不过自己却轻松了些,大概因伤双方配合得不大好。再回头,淮南一人对上四人,节节败退,更何况他只能采用近身攻击。

情况对他十分不利。我无力靠近,我这一边二人渐渐恢复原来的状态,我也渐渐吃力起来了。电闪雷鸣之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一边对抗一边往淮南所在的地方靠去。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交错的瞬间我们彼此又交换了武器,还有敌手。瞬间凌厉的刀法让对方吃不消,我回过头的时候正巧看到淮南将长柄弯刀从那人的胸前抽出,不带一丝犹豫。

他的本命,原就是掠夺人命的,从前觉得无情,如今只感到悲哀。

对这四人,我采取了拖延的战术,若是硬碰硬我未必打得过他们,但是若是流连其间保全自我,大约还是可以的。

自己身材虽在女子间算得上正常,当对上这四人便显得娇小。越是这样的对比对我越加有力。我执匕首冲到他们中间,瞬间他们便采取了各种做法,或躲或攻击,却是十分默契,我吃力地躲避着他们的攻击,不消半刻,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我的嘴角勾起了冷笑,甚至没有回头便往后退,淮南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想抽过他手中的弯刀,他却不肯放手。

“我可以的。你休息一下。”我轻声说道,他只定定地看着我,搂过我的腰往旁边一闪,明晃晃的剑刃从他的手臂擦过,我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

如此,他放开了我,我无可奈何,只在他身旁辅助攻击。那些人倒也聪明,知道与淮南硬碰硬没有胜算,便采用迂回战术消耗着淮南的体力。我在他身旁感受最为清晰,他的气息十分不稳,现在全靠意志力硬撑着,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

我担忧地看着他,又一轮攻击过后他偏过头定定地看着我,温声说道:“有我在。”

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坚定。我不自觉地点点头,趁着他没注意是夺过了他手中的弯刀。

“我是山月,更是守和。曾经我在你的身后看着你,难道如今你还是想让我在你背后看着你吗?”话语落下我便代替他应对这四人,没一会淮南便赶到我的身旁,双修,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我们更加默契的吗?

我朝着他点一点头,只往人群冲过去,淮南在我身旁,交错的攻击让他们一时无从适应,动作有些迟缓,我看准时机与淮南交换兵器,他低下眼闪过我眼前,再回头已有一人倒下一人负伤。

这一动作让对方顾忌非常,他们大概没有料到会遇上这么难缠的对手,我估摸着逸云的救兵就快要赶到了。虽说是救兵,却不能泄露淮南红眸的秘密,该怎么办?

眼中不自觉闪现焦急,淮南走到我身旁的时候撞了我一下,我赶紧拉住他。他的体力已是到了极致,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应了这些人所愿了。

“没事吧?你退下去好吗?这些人我可以的,你就看着我了。”我轻声在他耳旁说道,他摇摇头,紧紧地握着弯刀,我叹了一口气,复又说道:“听话好吗?答应我这一次,过往一切我们既往不咎,我们还像从前在守安阁一样。”

他的眼中跳动着光芒,却很快便暗了下去。

“你骗我。我只要你活着,从前的一切我不会在乎,我只在乎你。”他轻轻地依托着我,借以获得他站着的力气。我咬着牙,无可奈何。

“只要你活着,我不会死。你说过这句话,如今我还你一个诺言,给你,这是我唯一能够给得承诺。”我将本心石交到他手中,他看了我许久,喃喃地说了句:“不要骗我。”

之后他将手中的长柄弯刀交到我手中。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眼,眼中已然没有任何波动。

我没有退缩,左手匕首右手弯刀,径直往对手攻去。对方已将我功夫的套路摸得差不多,便是躲闪间伤及人命的事。轻易不会伤人性命,为此他们对于我单独一人有些蔑视。轻敌是在战役中最致命的错误。

我没有再回去,采用了最初最野蛮的打法,伤己三分杀敌七成,专属守和的做法,没有章法,只为伤人夺命的打法。父亲曾说过,这样的我是见者让三分,在我连伤两人之时敌手的气息终于有些慌乱了。

若是说淮南的打法是无声无息夺人性命,那么我与他正正相反,我习惯将人逼到绝境,让他们在恐惧中面对死亡。凌云木曾经嘲笑我这是小女子的小心胸。我没有反驳,我确实是小女子,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我只想保全我在乎的人,其余的,与我何干。

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我重重地喘着气,雪融在伤口上就像拿刀凌迟一般,渐渐地,便麻木了,连带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如今的我怕也是杀红了眼了。我的脑中只要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们,任何关于淮南的事都不能泄露!

落了下风三人便动了逃跑的心思,慌忙间我抹了一人的脖子,将另外两人堵在了门口。没有时间了!心中焦急万分,下手欲加凌厉,竟然将对方逼得节节败退,风水轮流转,不知他们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有来无回这事?

大概没有料到会全军覆没吧!

我没有一丝犹豫,只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六具尸体,抬眼看到淮南强撑着站起,踉跄着往前移,还未走到他跟前便只看到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像寒风中的叶子一样重重地落入雪中……

我跑到他身旁将他扶起,摸到他的额头,果然是这样,这伤反反复复,只怕会落下不得了的病根。

第四十一章 枕边呢喃无人知

为淮南包扎到一半的时候逸云才赶过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关秦,他的眼中却没有多少波澜。我想起穆依与我说过的,关秦这个人不简单。这一切,怕是有他的功劳吧。能够准确地猜出我心中额顾及,如何算不得一个能人。

“他没事吧?”逸云的眼中闪现不明的光,我点点头,问他要了药品,他吩咐人去取最好的伤药来,我没有多说,心乱如麻。

“对于苏大人的那个组织,皇上了解多少?”我轻声开口,像不经意的询问。逸云皱了皱眉,说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从来我们都是相安无事,那个组织顾及贤太妃,从不敢冒犯与我。”

我低下头,贤太妃的余威尚在,只怕没了命这些人该要造反了。

“今夜之事皇上替我们瞒下,只悄悄处理那些尸体。我们不动声色,只对外称淮南病入膏肓,命已垂西。”

良久,我为他献出了这个主意,我不为他打算,我只在乎我自己。他点点头,没有拂我的意思,有说了几句,他见我心不在焉便回去了。关秦这才从旁探出来,焦急地询问我们两个的伤势。

“你倒是聪明,不过让你报个信,你竟是一去不归,你就不担心我们两个死在贼人手中吗?

我冷声问道,他轰的一下便单膝跪倒在地上,低着头,闷声道:“属下该死,妄度君意,属下认为少主的秘密高于这贼人,而公主心心念着少主,不可能会将少主置于危险之地,定是将少主的安全置于第一,公主让属下出去,目的不是报信,而是警惕。”

我心中暗暗赞叹,果真是聪明人。我笑着让他起身,伤药也在此时送了进来,我接过伤药,清涟竟是细心地打了水。抛却她非我心腹之人外,她却是个得力的人。

也亏得每日晚膳都必须到逸云那里禀告,否则的话,她也留不得了。

我将他们都遣了下去,关秦有些为难地看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我只笑着说没事。渐渐地,他不敢再违背我的话,这种状况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苦笑一声收了心神为淮南包扎,滚烫的水沾上我的手指。拧干毛巾为他擦拭身上的伤口,解下他身上的衣裳,外头关秦喊了一声敲了门,说是送衣服来的。我对他的心细又多了一分赞赏。

接着我还像先前一样给他包扎。事情一旦做习惯了便习惯了。正如他习惯性保护我,我习惯了为他包扎。

说实在的,我们本身便是两个奇怪的人,走到如今,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山月。”他朦朦胧胧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喊了我一句,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有种安宁感,是我一辈子都在渴求的祥和。我应了他一句,他只呆呆地看着我,渐渐地又陷入了沉睡。

我听到他轻稳的心跳声。他就像个充满直觉的孩子,一旦他感觉到我会在他身旁的时候,他便可以安静地沉睡着,没有一丝顾忌。除却这伤口给他带来的疼痛,只是如今,这疼痛大约是可以忽略的吧。

就像我一样,忘记了疼痛,忘记了一切,只有眼前的你才是真实的。已经放弃挣扎了,让整个安国为我们陪葬,这样的话还真是让我心寒,但是自己确实出现了这个念头。这样可耻的念头。

但我仅仅只是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

处理完他的伤口之后我又草率地给自己上了药,自己的伤口没有什么打伤,因为自己一直都在不断地跑动,以此来减少对方的命中率。虽说最后采用了野蛮的打法,但因为那时已经是冲昏了头脑,一下将他们都震慑住了,自己受了伤也不是致命的。

多亏他在前头消耗了那些人的大部分体力,自己能够打赢绝不是意外,淮南是不会允许意外产生的,他既然敢将刀交到我的手中,必定是有大多数的把握。他不是在赌,他是在细细地算着这一切,算着我们的活路,包括我的妥协。

我终究还是上当了。

嘴角扯开一丝笑,他放任我任性这么久,终于还是将我收到他的羽翼下。自己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呢?我不知道答案,也许喜忧参半。

说出去的话便是誓言,既然答应你了,便绝对不会食言,安国与我们系在一起,荣辱生死系于一体。就算灰飞烟灭也无所谓了,你既然可以淡然应对,我又何须微微缩缩呢?

将药物整理好,打开门的时候听得一句呼唤,顿时回过了头,只惊奇地望着他深幽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模样还真是好笑。我只温声说道:“我会回来。”

他“嗯”了一声,复又昏昏睡去。我挺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睡下了,既是睡下了为何会知道我要离开,难不成我身上也有特殊的味道,就像他带着隐隐血味的檀香,弥漫飘散在整个房间,让我有一种晕眩之感。

院子里已经是清理干净了,几株被伤的合欢已经移走了,雪点点落在地上,覆盖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一个时辰,一切便都被抹去,只遗下这些残枝败叶见证了这一切。生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似乎少了那一份该有的哀悯,人的求生欲望越加强烈,便越冷酷。

我似乎可以理解逸云的为人处事了。夹缝中生存,我们都只为一口气艰难的活着,相比之下,我竟是活得恣意。

回到房间我将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只余下贴身的里衣。看到床上酣睡的淮南一时间竟是犯了难。到底是一起,还是在一旁守着就好了。

他倒是机灵,竟是一时之间睁了眼,只愣愣地看着我,随即往外挪了挪身子。我真的怀疑他根本没有在睡,只是假寐罢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我爬到里头钻进暖暖的被窝里,一时间竟是有些难堪。

他倒是没有多少估计,和往常一样长手一钩便将我拥入怀。我焦急地喊道:“你的伤……”

他只将头抵在我的肩上,带着他的气息的热气打到我的脖间,痒痒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声音轻轻地,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深信他是睡着的,至少是睡过的,这样的声音只在他半睡不醒之时才有的。他的疲惫到了几点,却恐惧我会离开。自己竟让他如此患得患失,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和我说说话好吗,山月,我想听你和我说说话。”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腰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我身上受伤的地方。我很好奇,他是如何知晓我身上何处有伤口的。顺着他的话,我便将疑问抛给他,连带他如何感知我在身旁的问题也一并问了。

“因为是你。”他叹了一口气,良久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我愣了愣,只更加疑惑了。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我想着他该是要入睡了,他需要睡眠,他太过疲累了。

“我睡不着,你转过身来好吗?”他突然开口道,疑惑间他已扳过我的身子,我抬起眼对着他,幽深的红眸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一不小心跌落便是万劫不复。我顺手将手搭在他的腰上,一只脚搭在他的小腿上,他动了动,寻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子又将头埋在我的肩上。

像个依赖母亲的孩子,渐渐地发现了他许多孩子气的做法,在我懂得我们的本命之后,他终于露出了本性,只是时光终究没留住他的音容,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成长了。但至少在我眼前,他是纯粹的自我。不曾迷失。

“从此便是红眸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许久他给了我答案——我的肩颤抖了几下,大约是知道他给我肯定的答案。我只觉得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大约这不是他想要的吧。只可惜,天总是不随人愿,总是要捉弄别人,直到狼狈求饶才肯罢休。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你的红眸,那时候我在想,这个世间真的有红眸吗?后来你问我是否害怕的时候我对你说了慌,你大约不知道吧?”我轻轻地笑着最年轻的模样总是最可人的。他带着不明显地疑惑探出了头,几乎贴到我的耳垂。

“我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陷落在那样的红眸中,那是一种魔力,却又像一种呼唤。我的梦中无数次出现你的红眸,每一次,都让我悸动。”

往昔的记忆还是那样鲜活,我咯咯地笑着,他低声在我耳边轻语:“这话我听过许多回了,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如今却是莫名地释然了。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我总想着,若是恋上一个人,无论多少次轮回都会记得那种感觉,抹不去的,刻在心中。所以莫北北记得了顾亦北,你记起了我。我呢?我从未想起过,莫不是我对你还没有到那种死生契阔的爱恋?”

我的疑问换得了他的轻笑,这是极难见到的。人生若是没有许多烦恼,大约他可以一直笑下去。

“你不会懂得忘川河的水可以将一个人涤荡成如何模样,还有悸动我已是感恩上天了。”他淡淡地开口,像一个普通人的模样。

第四十四章 宁负天下不负君

我“嗯”了一声,没能理解他这话的含义,更加不会懂得我是如何有了过往的记忆。忘川河畔的石,竟是有了人的意识,这本身便是难以理解的。

世间有许多事是难以理解的,我们也无需为此此寻根究底,安然活着便好了。

“山月……”他又轻唤我一声,搂着我的手收紧了一些,我疑惑地抬头,撞上他悠悠的眼。“我……”他低下眼,向在沉思着什么,脸竟是不知不觉地红了。“我可以……吻你吗?”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眼,丝毫不敢对上我的眼,很久以前他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充满着不安,如今呢?我看着他睫毛几不可见地颤抖着,心中流过一阵暖流。

我把手伸出暖暖的被窝里,将他垂落在脸上的几缕发丝拨开。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心底的颤抖。

“我不知道。”我轻轻开口,将头抬起,靠近他,低着眼,凑了上去。他霎时间睁开了眼,眼中透这淡淡地不可思议,我只看着他眼中神采流转,没有动,仅仅是贴着他的唇瓣。

许久,他一个翻身将我半压在身下,我皱了皱眉,他身上的伤口……他因为我的动作而停了下来。我心中暗暗好笑,这个小心翼翼的人,从来没有忘记顾及我的感受。

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了笑,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腰上一紧,再回神却见他盯着我,渐渐加重了这个吻。

陌生却熟悉的感觉,带着他独特的气息,渐渐地我开始回应他,彼此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宽厚的背部,这个男人是我的夫君,也是我千万世轮回的执念。我注定沦陷在他精心编织的网,无怨无悔。

渐渐地他离开了我的唇,我睁开眼,看着他的眼带着迷离。心中轻叹一声,他已是吻上我敏感的耳垂,我吓得躲闪,却撞上他的胸膛。沉重压抑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敲击在我的心中,我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前,感受他的心跳。

他只将我拥在怀中,慢慢地,我感觉到他的手探入我的里衣,心中一惊,还未开口便感觉到他的手伶俐地解开了里衣里头的红绳。我暗暗倒吸一口气。

“不可以。”我轻轻地开口,他的手还停留在我的背部,我分明觉到他宽厚手掌传来的炙热感。“不可以。”我又重复了一次,我觉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靠在我的肩上,既是心疼又是欣慰。

“对不起。但是你身上有伤口,不可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剧烈地烧着,只恨不得找个洞给钻进去。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否认,自己对他有欲,有着强烈的欲望。这种想法让我感到难堪。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了。”他顿了顿,声音了带着情欲,也带着小孩子做错事时的懊恼。我有些想笑,只挣扎着爬起来,他却不愿放手,只疑惑地看着我。我有些想笑,从前总觉得他的情绪淡得不行,任何事都需要猜,如今习惯了只看他的眼便能看透他眼中的情绪。

“你身上有伤,我在这里你大概是不能安睡了。现在又不比从前,伤口可沾不得水。”我打趣道,他眼中淡淡地,这回是真的没有什么情绪了。

他仍是不肯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有些无奈,只好依着他,折腾到现在天也是蒙蒙亮了,仿佛黑夜可以包容我们这恋情,我们可以抛弃一切,只存在彼此的眼中。

“我浅眠。”他淡淡开口,我思索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却没有意思要解释,只是搂着我闭上眼,呼吸渐渐地平稳起来。

我想了许久,大约猜出他这句话后头没有说出来话语:我浅眠,一有风吹草动便醒了,你留在我身旁,我可以安心睡着。

大约是如此的吧。我浅笑看他的睡容,他翻了一个身侧探着,头抵在我的肩上,浅浅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我郁闷地想着:“你倒是安心睡了,却将我搞得不得安宁了。”

将手收了回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窗外渐渐透出了微弱的光,我感受着身旁之人身上的体温,渐渐地也沉入了梦境,却是一夜无梦。

清早仍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我翻了个身,这才想起自己身旁还有一个人,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没有吵醒他。我的心一下便沉了下来,颤抖着手往他的鼻尖探去。

幸好!

“不要担心。我说过,决不在你之前死掉。”他睁开眼,眼中带着笑意。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门外传来关秦喝清涟的声音,渐渐地声音也不见了。我松了一口气,继续窝在被中,大好时光,我们便该好好躲懒。

“你有心事?”淮南淡淡地开口,我想他早便起了,只是和我一样,都愿在这里躲懒。听他的口气我便知道他猜透了我小小的心机,我只笑了笑,不做回答。

“你最好去看一看贤太妃,大约已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等穆依怕是没这个可能了。他将你称为他的第一弟子,向来几分本事还是有的吧?”我转过身背对着他,提及此事我便想起木二,只怕此时她也是无助。

淮南贴了过来,伸手搂住我的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穆依也快回来了。山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执意要回去,我们将会面临什么吗?”

我点点头,我何尝不知回去意味着什么,只是,我没有选择。

“这一切我岂能想不到,但是我没有其他选择,逸云他,本就没有给我生存下来的机会。就算我对他有利用价值,迫于朝堂的压力,他还是会舍弃我这颗棋子的。要知道,棋盘上他不一定能够赢我,但在狠心这一方面,我甚至够不上他分毫。”

敛下眉,还是选择起身了,淮南仍旧躺着,他这人,竟然还懂得自己的伤要静养!不过我想他还是明事理的,他的回归,本身便是灾难的开端,就像贤太妃所言,他回来,一切潜藏在安宁下的不安终于蠢蠢欲动。

这是我们的机会,所有的人,我都要带回去!

“这一次行动,你有几分把握?”他抬起头看着我,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他,说道:“那得看苏大人对自己的独女的重视有几分,我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围这个局,现在该落套的人都落了,无论行动成功有几分可能,我都是成功的。要知道,当初我答应逸云的是杀了皇后和史贵妃,其他人,与我无关。”

他的眼角闪现几分笑意,我浅浅地笑。

“大约是你的成长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只觉得你身上有灼人的光芒,我可得小心将你藏起来,免得让别人觊觎。”他上下打量着我,我只觉得好笑。很难想象他会说这样的话,寻常时间他说这类的话都是用赌气的语气在说,现在竟是多了一分宽和。

“我只感觉你看我的眼神不大好。”我说着让清涟端水进来梳洗。我看着清涟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想必我和淮南的事他是知道许多的,也好,省得这些麻烦。

“山月……”洗漱好之后我便要出门,淮南悠悠地喊了我一句,我甚至连转头都没有便说道:“从你回来到现在,我是滴水不进,你莫不是想让让我饿着肚子陪你在这里吧?”

后头没有传来声响,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径直离开。

小厨房里那三个御厨见我出现有些惊讶,我只吩咐他们煮些粥和炒几个小菜。说实在的,现在已是要正午时分了,腹中实在空的很,我看着他们择菜,嘱咐他们如何炒,菜出锅的时候我便自己端到寝殿里头。

总不能让里头那一个饿着肚子。

淮南只淡淡地看着看着我将菜端上桌,放完之后我只直直盯着他,良久他开口道:“这些不是你做的。”

这话决不是询问,而仅仅只是叙述。我笑出声来,说道:“我从未说自己要下厨做饭给你吃,是你自己痴想,这可怨不得我。”

我见他叹了口气,以为他生气了,却没料到他开口却道:“没有关系,我做给你吃便可以了。”

心中流过一阵暖流,我发觉他越来越会说好听话来哄我开心了。只是我面上不愿表现出来,只端了一碗粥,夹了一些小菜,来到床边。

“给。”我看着他自己爬了起来靠在床沿,便将碗递给他,却见他悠悠地看着我,我想是何意思不用我多说,我心中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遂了他的愿。他见我坐了下来,眼角竟是出现一丝笑意。

或许是被他的喜悦所感染,我的嘴角挂着安静的笑。这小小的安宁,这短暂的幸福,我没有勇气去打破它,亦没有必要去打破它。

“大约很久以后,这样的生活会成为寻常日子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将勺子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只笑着将勺子递到他嘴里。

“只希望到时你别总是噎着便好。你愿意这样让我喂着,我可不愿养你一辈子!”

第四十四章 人世匆匆莫相负

他的嘴边总挂着浅浅的笑,或许说,他的心中带着浅浅的笑。也许从表面上看来他仍旧是安安静静地,但我感觉到他的心变了许多,至少较先前所比,多了许多平稳。

这一切,大概带着释然。我们两个都很任性,任性地用整个国家来赌我们的命,这本身便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

“你说,安国离开你会如何?”我替他擦了擦嘴,他伸手抓着我的手,我被他这问题问得愣了。安国,若是少了我会如何?

我只轻轻地笑道:“若是安国没有山月这个人,你的心会动摇吗?你会伸手助汉月一臂之力吗?”

这句话问得没有什么意义,他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不知该如何评判他这个做法。究其到底,他都是一个冷漠的人,他的温情,只是因为千万年前我碰中了他的石心,从此一切才走向不可控。没有我,便没有如今的他,或许也没有现在的安国。

“得将星者得天下,这话说的到底是你。我虽是将星,可你却是天下。你拥有扭转这个时代的能力,只要你站对了阵营。这可惜,你注定要陪在我身旁,为安国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淮南,说实在的,这不值得。”

我抽出双手,将碗放回桌上,回过头见他灼灼的双眼。他开口:“对于我来说值得便可以了。我和顾亦北一样,愿意站在自己爱的人身后跟她背叛这整个凡尘。若你从未出现过,我便可从来不懂爱,但是你出现了,我便再也离不开了。”

嘴角勾出一个笑,我端着碗,嘱咐他等会休息一阵,他温顺地点头。那个样子的他让我想起多年前在那个院中见到的那只温顺的猫。淮南也需要一片暖阳,让他可以懒懒地沐浴在安宁与温暖中。

若是可以,我愿意燃尽我的心血供他取暖,只可惜到现在,我都沐浴在他给的保护中,我以为的伤害却是另一种保护。如今他回来,大约是因为累了,因为疲于与命缠斗,也渐渐感受到我心态的改变。

当初我无数次说过:这便是命。口中说着,实际上却不服气,一心一意想要寻一个结果,但如今,我已明白,人世匆匆,握在手中的尚且如流沙逝于掌中,更何况握不住地命呢?

出门的时候关秦询问了我淮南的情况,我吩咐他下午带淮南倒东宫那边,他眼中闪过疑惑,似乎这本该是我做的事我却缺席了。我没有解释什么,只让他不要想太多,他点点头,收起了所有的疑惑。

“前头的捷报已经送达宫中,几乎是举国同庆。皇上下令趁着新春好好庆贺一下,让后宫热闹热闹。我暗中打探到安国派人来说要将您接回去,皇上对这事避讳不谈,只说听凭您的意思。”

关秦将打听的消息告知与我知,我只冷冷地笑着,听凭我言!只怕是由不得我吧。他只做说,我堂堂安国公主岂会任由他摆布!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听得其他的消息,比如好玩的事?”说到此话之时我不自觉地俏皮一下,就像当初我和凌云木儿时玩耍那般,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关秦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我言语所指。微微作了一个揖,笑言:“据闻皇后娘娘今日起来身体抱恙,说是夜里着了凉,请了太医,直到午间太医才回去,而属下在大殿前瞧见苏大人时见他脸色苍白,似是噩梦缠身。”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皇后和前朝官员抱病可不好,我们理应关系一下,况且入宫以来皇后娘娘对我照顾颇深,按理来说我们须得去探访一下。我收拾一下,等会和清涟一同过去一趟好了。”

关秦点点头,我回屋时淮南睁开了眼,我跟他说明自己的去向,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我笑着开口:“难道你就不担心我遇上危险吗?这苏皇后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便是对我有如此的信心吗?”

“除了相信我能够如何呢?”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问题抛还给我,他见我不回答又接着说道:“从来你都有你的打算,如今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杰作吗?他人都叹我聪明,山月,也许你不知道,有时候连我都佩服你。”

这样一句夸奖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没有说什么,嘱咐他等下去贤太妃那一趟,他应了声后我便转身打算离开了。走到门口之时他突然开口:“据闻你曾在殿上跳过一只舞。山月,我很介意。”

我没有想到他竟会在此时提起这件事,当初也是迫于无奈,更是为了整个计划的进行,便豁了出去。母后曾经告诉我,最美的舞姿只展现给自己最爱的人看。这样的话我也从在莫北北的喃喃自语中听得。

“那你会不会介意我在跳那支舞的时候所想的人呢?”心中淌过柔软,说出的话带着一些娇俏,他几不可见地愣着,许久,竟是勾起了嘴角。

“你欠我的,总该是要还的。”

这会轮到我反应不过来了,转眼间我便记起了他说话说一半的习惯。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他接下来的话应该是:总有一日,我定要让你只为我舞一曲。

点点头,转身踏出门口。

清涟已在外头守着,她的确是一个机灵的人,懂得何时我需要她,何时应该提防她。抛开所有的一切,逸云拥有一双伯乐的眼,而且具有一颗收买人心的心。

雪一直落着,我的身上披着狐绒披风,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沿途万物凋零,一派萧瑟景象,只余下桥上灯垄夜明珠泛着阴寒的光。

朱红宫墙金色的漆,门前的太监见来了我们便进去禀报,待我们走近之时他已是出来复命。我想她早就料到我今日会来探访。清涟随在后头跟着我走进了里屋,我见里头除了皇后还有一个身着红色宫服的清美人。

这倒是少见。

我微微低身行礼,皇后轻轻抬手,接着吩咐身旁的人搬来凳子,我坐在她跟前,抬头见她脸上带着不寻常的红,便轻声开口:“清早醒来听闻皇后身体抱恙,如今看来却是伤寒症状,可是夜里着凉了?”

“正是如此,郡主倒是知书达理,博闻强识,只稍微瞧一眼便知本宫身上病痛出由。”她的脸上闪现微微的笑意,清美人只抬头瞧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

我脸上只陪着笑,算起来我也活了二十几年了,若是连伤寒这种寻常小病都瞧不出,只怕是深居简出,不识世外之象了。皇后这一言,我还真瞧不出是夸赞还是嘲笑。不过这都不要紧,我需要做的,便是配合她们演下去。

在这宫中生活,谁不是带着面具的,只是渐渐地,这面具便成为自己的脸皮了。就如同在一旁不语的清美人。

“皇后这是谬赞了,我不过胡乱猜的,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怎当得起您这夸奖呢。若说医术高明,得数我那个随身的大夫,这世间,怕是没有他攻不破的疑难杂症。我身子弱,前几年更是濒临绝境,可是那位大夫一手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我滔滔不绝地编着,期间看了清美人一眼,她只悠悠地看着我,也不拆穿我。我便是料定她不敢拆穿我,这才敢这样子瞎掰。

皇后只不断地赞叹,随即便提到了贤太妃的病情。

“前些日子我去看过太妃,人一直睡着,我去的时候也没有醒来。到底是到了天命之年。只可怜二公主才回来这么些日子,虽是得以在跟前尽孝了,却要忍受这死别,但真是可怜极了。”她皱着眉,显得十分同情。我也只装作忧心的模样,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时候也不早了,臣妾便先行告退了。”清美人起身行了礼,皇后与之客套了几句,我见机也请辞告退。几句过后她没有再挽留,我只一再提醒她注意保暖,寒暄几句便和清美人一同退了下去。

我们同行,一路上没有说话,直到桥上她才开口。那条桥,便是那时淮南引我进来走过的那条路,在前头,我遇上了史贵妃,一切恩怨便是在那时定了格。史贵妃终究是幸运的,死了的人都是幸运的。

“郡主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将霜美人带回安国时发生什么事吗?”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映衬她红如火的貂裘,显得格外苍白。

我顿下脚步,开口道:“你与我都不是兜兜转转的人,说话自是不用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直说便行了。既然你安然无恙回来了,想必那里的一切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我冷然开口。

我时刻记得那个将木二推下山崖的残忍女人,那个将南歌满心的柔情弃之不顾的女人。但南祈的脸与眼前这个有着精致妆容的女子重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中没有哀怜,对于她,我终究没有一丝怜悯。

“您将凌云霜送回去,却是将她推入了火坑。女人的心,永远都是脆弱的。所有的一切,只怕你到死都不会懂。”

我看着她火红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恍惚……

第四十九章 单独相处

我想他大概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们的谈话由此陷入了僵局。这一个问题的确不是我们可以探讨的。幸好这个时候穆依他们都出来了,我瞧见穆依拿着一大推的东西,脸上堆满了笑意,正是好奇时他东西一个没那好全给摔地上了。

我看了一下,药草,药草,还有药草……

也难怪他这么高兴了,大约这一些全是刘轩以前留下的珍稀草药。这一回倒真是遇上识货的人了。

我笑着走过去,低下腰拾起一株红色的草,闻了闻,只有草香味。穆依正收拾着,见到我手中的药草大喊一声放下,惊得我一不小心将那草给揉烂了,抬眼见他一副要哭的模样。

“你你你……守和!我……”他急急绕过药堆,小心翼翼将我手中那草的尸体捧回自己的手中,竟是对我怒目而视,我讪讪地看着他,“我不和你计较,你别动,我自己来!”

我想他也是无可奈何,南歌走到我身旁,与我说了他刚才见到这些药材时眼睛发光的模样。他一生致力于药理,对于寻常药品不会没见过,能够让他在意成这个模样的定是绝世的好药材,这都痴迷成这个模样了。

等了他半个时辰,我们终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启程了。鉴于穆依对那些药物痴迷过度,我们也就让他与我们一道在车里头,赶车的便成了关岭和淮南。说实在的,多了一个人我也没有什么别扭,在车上看窗外的景象,看着看着便睡过去了。

最终是被饿醒的,说实在的,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饥饿了,如今醒来便一心想着吃的。缓过神才发觉车子里头只剩下我一人,撩开窗帘发觉有一点日光,大约是正午了。想想应该是找吃的去了,那么留守的人呢?

我将头探出车,四处看了一下,我们已到荒原,白雪覆地,一袭红衣格外显眼。我迟疑着是否下去,他却已是发现了我,在离我大约十米处静静地看着我。虽说我看不清他的眼,但直觉他是在盯着我,那样的注视我想自己不可能发觉不了。

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低下眉回到车内,我翻腾着先前准备的干粮,实在是饿了。实在找不到,这一些是南歌在收拾的,要我找我还真是懒得翻,况且多了穆依的药草,车厢里头有些窄,要翻动的话也就乱了。

看着连吃的心情都没有。真是的,到下一个地方要让他们换一辆大些的马车。

“给。”温润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只见淮南将头探进来,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我疑惑地接过打开,一股清澈的梅花香扑鼻而来。我看着盒子里头的梅花糕,思绪万千。“不喜欢?”

他低下眉,伸手想将盒子拿回去,不自觉地将手往怀里带近一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指尖。脑袋中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冷。我抬头看着他,当他注意到我在看他的时候他便退了出去,我急急地喊住了他。他转过身,眼中仍旧是淡淡地。

“他们……去哪里了?”这个时候找吃的实在不切实际,怎么说我们带的干粮也是够的,而且我们必须赶路,否则的话我们夜里就得露宿荒野。我想他们不至于为了吃而忍受夜间的寒冷。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求助于他。

“土匪。”我看着他,等着他说下文,他却是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忽然想起他是多么寡言的人,这相处久了他说话便也多了些,如今我们也算是陌生了,他能说那么多话已是难得了。不过多久,我竟连这些都忘了。

我退了几步,寻了一下没有寻出别的衣物,便将自己的斗篷拿给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只不过他不穿,便放在脚上。

“你进来吧,外面太冷了。”发觉自己在皱眉时我吓了一跳,急急将自己的思绪收起来,他没有动,我以为他不会进来了,正松气时他却抱着斗篷坐到我的身旁。我一下便觉得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办。但转头却想到他不会多想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何须介意呢?

这样想着,我便气定神闲地吃起盒子中的梅花糕来。

“这个……是你自己做的?”我举着咬了一口的梅花糕,心中压抑不住感慨。他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我知道是他做的,正如刘轩所说,食物是靠心所出,每一个人的食物都有自己的味道,父亲的苦涩,刘轩的思恋,以及淮南最独特的滋味。

我吃得太多,对于这种味道太过深刻,怎会尝不出来呢?只是不知他为何向我隐瞒。像以前一样,他的心,我终究看不懂。

没有多说,他做的东西向来好吃,我闷头便吃了起来,不小心吃急了便给噎着了,抬头正想寻一下水囊,却发现他已将水给准备好了。他向来都是如此的,不知他是否对每一个女子都是这样的呢?

“谢谢。”声音不自觉地带着疏远,自己向来都是小心眼的,也从未想过该如何释怀,也许有一天,有一天自己可以学着将这一切释怀吧。

彼此之间仅剩下沉默,与从前不同,如今的沉默带着我不愿面对的现实。这是一种距离感,从前我们就算呆坐着一整天也不会有这种感觉。感情真是一种奇怪地东西,一旦亲密些,什么都可以突破,但若是改变了,什么都不可挽回了。

“我们遇上土匪了吗?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询问,他略微抬了一下眼,我可以看出他这是不在意。我心中暗骂着你不在意我在意!回神时竟看到他看着我:“他们只是要劫走穆依,其余两人是自愿跟上去的。”

我想我们应该不是遇上劫匪,我原先是认为他们几人是去剿匪去了,但是穆依跟着去本身便是可疑的,况且若是留人镇守也不可能留他。我真是糊涂了!但看他的模样,其余三人也不会给他杀了,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必须让穆依去的。要一个书生去的话很简单,那就是病人。

我看着淮南等待他的解释,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病人。与我想的应该一样,但是他说话实在恼人。也不知与他交往过的人是如何忍受他这脾气的,这臭脾气!想当初我一直想改掉他这毛病,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他倒是把一切给丢了,我想我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想想还真是有些难过。

“你……”他突然转过身来,“不要动!”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不可置疑,我给吓了一跳,他的手托着我的脖子,轻轻地让我的头往后仰,我分神见看到他从身上拿出一条红色手帕,那是我曾经系到他手上的。

左手托着脖子,右手轻轻地擦拭着我的鼻下。我一下便清醒了,到底……还是想得多了。被他触碰过的肌肤传来暖暖的感觉。手指已经不见他刚才的冰凉,只是我的心却是更加冰凉,我分明见到他左手上那个黑点蔓延的痕迹。

终归还是躲不过,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山月……”他的手覆上我的眼,一下眼前只有透过手掌微弱的光。“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他的手渐渐湿润,为何在遇到他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控。本能战胜了理智,依赖总会让我落下懦弱的泪水。

我稳了稳心思,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手拨开,低下头,自己拿着手帕捂住鼻子。与血一般的颜色总可以将一切悲伤掩住,他会,我同样也会。

“我想一个人呆一呆,让我一个人出去透透气好吗?”未等他回答我便半直起身走去车厢,几乎是落荒而逃。心,总是不安分地跳着。高兴,却是更加悲伤。

一个人总清醒些,冷风让我更加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撩开右手的袖子,潜藏在血脉中那暗红的点正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扩散着,昭示我俩的命途。我不该信命的,但这一切发生地一点预兆都没有,我该如何才能让这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

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够给我答案,一呆竟已到日落。穆依他们还没有回来,淮南将马车赶到荒原的尽头,又独自一人往丛林中走去。我知道他这是打算在此地候着他们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今夜,若他们没有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多久,我走到林子里寻些柴火,寻了些细小的生起火来。夜落温度越来越低了,我无法肯定我们能够在这里过夜,这睡下明早真不能确定能够起得来。

火光照耀着我的脸,我看着火堆慢慢变旺,心底也暖和些。等了许久才见淮南回来,这个时候夜已经黑了,他依旧是一件暗红衣服,我看着他手中提着猎物,真难想像他在这个时候也能猎到动物,虽只是一只野鸡,但着实难得。

我起身回车中将斗篷寻出,他将猎物放到一旁,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头处理猎物,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斗篷,一时间呆立在原地。

第四十五章 前路茫然何处寻

我让清涟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朝东宫走去,天阴阴地,转眼间就下起了雪。我缩了缩脖子,路过宫女身旁听得她们兴奋地讨论着即将来到的节庆。

我心中闪过哀伤,这种哀伤,来自对故国的思念。

远远我便看到木二站在门前,脸红红的,眼中早已没有当初的灼灼神采,如今她的眼中长满了忧愁和不可断绝的哀伤。

我可怜她,却没有先前的怜惜。总觉得她作践了自己,总觉得她走了不该走的路。从她觉得藏起真实的自我之后木二便死了,现在在我眼前的她是缺陷的,少了一颗心,一颗坚强前行的心。

“你过来了。”她淡淡地开口,将我收到她的伞下,我微微地点点头,她伸出手微微拂掉我身上的雪沫子。微红的手,和她被冻红的脸一样。我询问她为何要在这里站着,她茫然地望着前方说道:“大约想要清醒一些吧。”

“回去吧,这宫中清醒的人太多了,无需多你一人。”我扶着她往里头走去,到里屋的时候才发现淮南已经过来了,关秦告诉我他正在为贤太妃施针。我点点头,吩咐莫离去泡茶。

“你在想什么?”我搓着她红肿的手,微微抬头向她询问。她的嘴角浮现一个轻微的笑,淡淡地,我知道,她的心中难过,说到底她还是坚强的,只不过她狠不下心。

“这雪多漂亮啊,这样美丽的雪我只在儿时看到过。那个时候淮安太后将我带到安国,那天夜里我听得滴答滴答的响声,关着脚跑到了窗边。外头便是这样的雪,那时我看到汉月拿着一把长剑,在梧桐树下,那么小的他,冰冷的刀锋闪着美丽的光。隔天我便受凉病倒了,他没有来看我。”

她喃喃地说着,眼中满是回忆的光。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一直以来的担心,没想到成真的一天心中竟是如此沉重。

“山月,山月……”她一声一声地唤着我的命,低着头,我觉到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我冰冷的手背上,我只看着她的后脑勺,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不愿意,但是我没有办法。从我离开时我便打定主意一生陪在母亲身旁,待她百岁之后自己便伴青灯古佛,托付我的余生。”

果然。她抬起头,眼角是未干的泪痕,她看着我,渐渐地,一滴泪从她的右眼滑落,随即像断落的珍珠般,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我伸出手,在触及她脸上的泪水突然迷茫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改变了命途的轨迹,从我阻止淮南杀木二开始,一切便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我竟然没有发现!若是我们不曾改变的话,这一切,又该是如何的?

“我不会和你说什么,若是你的决定。木二,我不会支持你,也不会阻止你。我只问你一句……”我顿了顿,眼前浮现汉月温润忧伤的眼,他是我这辈子要指引的人,是我付出一切都要成全的人!“你可否想过,一直留在原地不肯离开的汉月吗?一直等候你的夫君,你便是如此将他丢弃吗?”

她愣了愣,咬着唇。莫离将茶端了进来,随即告诉我们淮南已经施针完毕,贤太妃现在已经醒来。木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我眼中闪过疑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醒,莫不是……

在门前淮南正好让关秦扶了出来,见我要进去阻止了我,他看着他眼中淡淡地,便也遂了他的心思,从关秦手中接过他。他倒是不客气,将他身上的所有重量都押到我身上。我瞪了他一眼,他只装没有看到。

将他扶到厅里的时候我立即将他放下,端起一旁的茶满饮一口。淮南只看着我,并没有说什么,再抬眼时莫离和关秦已经退下了。我又瞪了他一眼,这下他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趣味的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醒来,穆依告诉我那几贴药是极厉害的,但是副作用却十分大,一旦醒来,便是回天乏力了!”这一些我只藏在心中,这只是为了帮贤太妃吊住最后一口气,让木二有一个念想。这一些我也同贤太妃说过,如今醒来,莫不是……

“这一些大概是穆依哄骗你的,那几贴药是用来假寐的没错,那药吃着会让人表面上渐渐恶化,出现咳血呕血,进而昏迷。但这一些只是假象,贤太妃现在还不会死。穆依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命之事。说是有危险,不过是想让别人误以为贤太妃没有威胁了,这样她才能安稳些。”

淮南与我解释,我听得是云里雾里,却听得一个重要消息:“所以说贤太妃不会死?”

“不,那个毒我没有接触过,不过穆依既然没有能力医治,我想这世间大约无人能够解得这毒吧。我刚才看了穆依先前留下的药单,太妃中的大约是阴寒之类的毒,如今年代久远,毒怕是深入骨血了。能挨得过一日便是一日。”

他敛下眉,我猜想他不是可怜贤太妃,只是对于真相的本能好奇,他对于这背后的故事,有了莫名的好奇心。

“她大概还有多少日子?”我低声问道,淮南抬头看着我,良久给了我一个答案:“不过半月。”

心中一惊,贤太妃怕是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一醒过来便唤了木二。父母大约是这世间最了解子女的人吧。她大概也知道木二心中的执念,只愿她能够说服她跟我们回去,木二一旦留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

“帝王对自己的兄妹到底有几分怜惜呢?他对于自己的下属,半是温情半是残忍;对于自己的枕边人,或是痴心或是绝情;对于朝臣,一边安抚一边抹杀;那么对于自己的兄弟姐妹呢?”

我喃喃地说道,若是木二留了下来,若是……

我想不到她的结局是如何,就似我到如今都猜不透逸云的心思。

“有时候并非一人可以觉得一切,哪怕是帝王,也有自己最无奈的时候。对于这一点,你不是向来都清楚的吗?”淮南将手伸出探向我,我起身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拉起了他。

他顺手用手搂住我的腰,心中淡淡地叹了一声。

“回去吗?”我轻声开口。他索性搂着我,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笑道:“山月说这话可真是虚伪,如你这模样有打算跟我一同回藏瑛殿吗?没有的话却问我,是想给我希望,待会只让我白白欢喜一遭。”

我闻得他这沾着醋味的话,竟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他闻声在我的腰上掐了一把。我吓得只往他怀里躲。怕是他早就摸透了我的习惯,如今怕是打这一张淡漠的脸来捉弄我呢!

我轻轻摇头,“只问你回不回去你话便这么多,我从前可一点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骗我?”

他松开手,在一瞬间又回到原先淡漠的样子。我只觉得他心中有鬼!

“是这样吗?回去吧,怕是要有雨了。你带了伞了吗?”低头,伸手用手指轻轻地拨弄我的睫毛,我伸手挥了挥,他微温的指尖只停留在我左眼下那颗痣的地方,渐渐地,他的脸上竟浮现了满足地神色。

我摇摇头,将他的手拉下握住。

“没关系,我有带便可以了。”他温温地说了这么一句,走出门口关秦便将一把红色递给了我,淮南打了起来,我疑惑地抬头:“你不是可以自己走了吗?装成如此又是为何?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多一些怜悯心?”

话虽是这样说,却没有推开他,他也没有说什么,我们前浅一步深一步踏上归去的路,途中渐渐有雪夹着雨,滴在身上滑开一朵花。淮南搭在我肩上的手渐渐地用了力,我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连带心也暖了起来。

沿途遇上宫女,路过之时只听得她们小心翼翼地议论着,听得几个不堪入耳的词,大约是:不知廉耻,下作,狐狸精之类的。

我只假装没有听见,淮南脸上仍是淡淡的,我亦是觉得他不会计较这个,哪知走得远时他俯在我耳旁轻声说道:“山月,莫要计较。”

我听了脸上挂着笑,将拉着他的手放开,便是往他腹旁袭去。他一个措手不及眉梢微微地皱了一下,我笑得更是欢了。

“让你多话,我心中愿是如何便是如何。我又没有说过自己计较,你倒是好,总是来抹黑我的名声,我看上去像是心胸狭隘的人吗?”这话有点撒娇的气息,我也不知是为何,话一出口便成了如此。

一一回想竟是红了脸。

“我倒是愿意你心胸狭窄些,小得只装下我一人。”他拉过我的手,雨雪霏霏,却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曾说过回到我们的曾经,曾经岂是相回便能回的吗?

大约我们都没有能力回到过往,但是我们可以选择前行的道路,我和淮南,木二和汉月。我们的过往既美丽又破碎,我们心中都藏着一道伤口,我与她的不同在于,我们爱上的人不同。

所以,我们的道路也变得不一样了。

第四十六章 与君相处莫言伤

回到藏瑛殿和淮南对坐聊了一会,我提出要出去,他了然点头,却拉过我的手:“不急,夜间再去。”

我淡淡一笑,很难想象他是如何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大约他的心思比我缜密得多,对于我这些雕虫小技一眼便看清。

我起身看着他,轻声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个计划会成功吗?”

他拉过我的手绕到他的身旁,双手搂着我的腰,点头:“命数已定,无论会发生什么,结局已是注定的不是吗?”

“如此你便否认了我的一切做法了,你是认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没有用处的吗?”我没有推开他,右手的指尖轻轻地描绘他的眉眼,他微微眯眼,像及了那只在夏日中慵懒躺着的猫。

他闻言睁开眼,低着头微微地摇了摇:“你做这一些不都是有你的打算吗?毒杀皇后这个伎俩不需要你动手,可是你却这样做了。我想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他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瞧见他眼中淡淡地,染红的眸中现出一种不明的情绪。“为了穆依……”

我止住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瞒过他,那样一颗玲珑心,只怕是察觉到也不足为奇。

“我不会阻止你,但是山月,我要你记住,你是我淮南的妻子,生生世世,都不可能改变。不要因为你的同情心便忘却这个事实。给了他希望,便是耽误他,你给不了他的,便不要给他丝毫期望。这样对任何人,都是伤害。”

我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多久了,他也终于下定决心来面对这一切。

“我喜欢看这样的你,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不自觉地抚过他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轻勾,他愣了一下,许久,无奈地低下了头。

夜间我收拾好一切刚要出门的时候淮南喊住了我:“你且等着,直到有人喊刺客的时候你便潜进去,动作迅速,绝对不可有一丝拖拉。”

我点点头,转身往窗上一跃到屋顶,天还有细细的雪,我想着今晚是个不安的夜。所有的罪恶都是在这夜色下进行的,暗夜里总有一双眼睛在窥探着。

我躲在原先躲得房子里,听着外头雪融的声音,滴答滴答地敲在我的心上,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夜半时分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我听得外头有人喊刺客。原先还有所怀疑,如今这一切算是证实了淮南的神机妙算。我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天之骄子的代价是极大的。

没有多想,我依照先前的行动有重复了一次,在跃入皇后窗子的时候我的眼角似乎见到了一抹红色,心中微微一惊,等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我只将药给皇后喂了之后便回去了。一路畅通无阻。

“回来了。”打开窗口的时候只见淮南从书中探出头,心中只道他虚伪。凭借他的武功,若是我进来他才发现未免太可笑了。说到底他的心中有着男子的自尊,只是不愿我看出罢了。

我点点头走近他,他伸手将我的手拉过放在怀中,我分明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渐渐地变得不那么规律了。这个认真竟让我不自觉地红了脸。

“你放心。”他低下头,我可以感觉到他语中的失落,淡淡地,一如他的模样。转眼间这种感觉便消失了,他抬起头问我:“你没有碰上他吧?”

“他?南祈吗?我遇上了,她便在暗中,我不确定我的机会是否会被打断。这个世间我有两个人猜不透,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逸云。”

我低下眼,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救回穆依,而逸云,他是否会阻止?

“你不是将这一切都算好了吗?只要贤太妃不死,逸云便会用尽全力去救助。你赌的,不就是这一点吗?难道说,你没有把握?”他轻轻地说着,放开我已经暖和的手,将我搂在怀中。

我摇摇头,今晚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围着我们,而究竟是哪里不对,我竟是没能寻出来。我将我的忧虑说与淮南听,他听了之后低头沉思。

许久他开口道:“放心,有我在。”

我曾经因为这句话而心安,而今这句话却给了我心惊胆战之感,大约是害怕吧,害怕失去。

次日我在淮南暖暖的怀中醒来,看着他熟睡的脸,嘴角勾出一抹笑。他随即睁开了眼。我低声道:“吵醒你了?”

他摇摇头,搂着我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睡不下。”

我愣了一下,旋即红透了脸。

“我不知道……我说过的,我们分开睡,你明明知道的,还非要这样,是你自己讨罪受的,这可怨不得我,该怨你自己……”我小声地嘀咕着,话语都没了条理。

许久没有听得他说话,好奇地抬起头,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瞧着我看,看着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是说……这一切都该怨我吗?”他的声音带着些邪气,我急急地摇摇头,将头埋得更深了。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接着便转身起来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难过,或许是他承担了太多了,多得让我心疼。

“淮南……”我轻声地喊了他一句,他“嗯”了一声回过头盯着我看。“今日不用那个面具,便用手帕蒙眼可好,你若信得过我,便由我牵扶着你。”

他闻言竟是愣了许久,而后才点了点头。他没有问为什么,也许他知道,但也许他误会了。我没有想过要和他解释什么,我没有嫌弃他的眼,我只是不愿意别人看他的眼,那一双红眸该是属于我的,我自私地不想和别人分享。

梳洗好了过后我便让人传膳,仍旧是白粥和几碟小菜。淮南的眼蒙着一条白色的手帕,上头用金线绣着朱兰。

我端着碗坐在他的身旁,第一勺递过去的时候他别过了眼,说道:“我自己可以。”

我摇摇头,这才发现他已是看不见。这一认知让我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柔情。你看不见,所以我不会在意。

“我可以。”我固执地将手停在他的嘴边,最终他还是开了口。我笑着将粥递到他的嘴边。

“你不要笑,不然的话我便将手帕摘下来,这恼人的东西,我不喜欢。”这话一说出口我便笑出了声,他更是恼怒了,这样的画面还真是千年难逢啊!

大约从他恢复前生的记忆后他便没了这样的表情了。我笑着笑着见他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有一点点的茫然,而后他便勾起嘴角笑了。长手一钩竟是将我拉到他的怀中,我惊讶地护着手中的粥,更是窘迫不已。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外头的人会不会突然进来!

“大约是宠坏你了,竟是这样玩弄我,你说该怎么处置你好呢?”他的语气淡淡地,却带着掩藏不住地宠溺,我只装没有听到,低着头看着我手中的碗,饱满晶莹的颗粒,浓郁香醇的气息,如何都敌不过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味。

“我发觉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什么事都没有做,你便说我玩弄你。既是用了这个词,你说说看,我是玩了你的心还是你的身呢?”我将碗搁在桌上,他闻得此言确实愣了。

我看着他愣,随即便发觉自己说这话的不妥,竟是这样便将这样的话给说出来了。我紧紧地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是否有发怒的迹象,他却微微地笑了,看得我心惊胆颤的。

“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便也满足你的要求。”他嘴角的笑意让我不自觉地想逃,刚打算从他身上跳下他便眼疾手快地将我拉回。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他俯身上前,一下便感到唇上的柔软。

我愣愣地睁着眼睛,他渐渐地加重了吻,双手环抱着我。我犹豫着,最终闭上眼还是放任他索取,他的气息渐渐变得迷乱,灵活地撬开了我的齿,我的意识也随着渐渐迷乱,不自觉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与他纠缠。

我的回应似乎给了他更多的勇气,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在我的腰上游走,隔着厚厚的衣服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滚烫。他的手越过衣服的束缚,从腰部探入,触及我的肌肤。我只觉到他手上带着薄薄的茧滑过我身上的感觉,不停地让我颤抖。

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他结束了这个吻,靠在我的肩上低低地喘着气,手上却没有停止。我依附在他身上,喉间不自觉地溢出轻吟,他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顺着他靠着我的肩附上我的脖颈。

意识已经渐渐迷离,他空出一只手解开我的外衣的扣子,轻重不一的吻在我的脖子游走,我似藤蔓一样攀附在他身上,他的手搂着我,迫着我紧紧地贴向他。

我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借以支撑我的重量。

“我要你。”

我抬眼,他的手帕不知在何时已经掉落在地上,他的眼中涌动着欲。他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没有先前的惶恐和不安,我想大约是冲昏头脑了吧。但是他还如从前一样,听凭我的意见。

我直直地回望着他,他的眼渐渐恢复一丝清灵,浮现出了懊恼。我心中觉得好笑,一个暖流从小腹流过。

我抬起头,吻上他的唇。

第四十七章你在无人敢离开

他向前迈了一步,将我完全圈在他的怀中,我清楚地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欲望。微微推了推他,他抬起迷离的眼。我低着声音,脸上烧红着,说道:“这里……不好。”

声音,同样带着不可遏制的欲望。对于他,我有着天生想要靠近的本能。他突然将我往后推了一下,紧紧地将我禁锢在他的怀中。我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桌子,连带着推到了身后的碗。

我觉得他已是听不进我的话了,心中叹了一口气,便也任由他了。

他觉察到我心中的变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恍惚间我似听到敲门声,便推着他。他睁开眼:“不要。”

我不知那是什么语气,像个孩子一样,竟是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闹,大白天,肯定出什么事了。”我嗔怒一句,他懊恼地看了我一眼,紧紧地搂着我。我偏过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帕,认真地为他系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隔着手帕我仍能注意到他在我身上流转的目光,一时间窘迫不已。

“不准闹了啊,我先换身衣服,你去开门。”我吩咐了一句,推开他的手逃的似地离开了。换衣服只是借口,关键是自己的脸红个透,实在不宜见人。

虽然手帕盖了他眼中迷乱,但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情欲,但是我没有办法,回到后堂用冷水洗了把脸,拍拍自己微红的脸。多久了,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自己了,大约是他从守安阁离开后便消失了。因为没有他,心中真实的自我也枯萎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但是我发现手中的黑线并没有往上爬。是不是自己发觉了一切,所以一切都变了?

换了身衣服出来后,我见淮南坐在椅上,清涟在收拾桌上的狼藉,我这才发现不止粥翻了,甚至几碟小菜也险些跌落地上了。霎时间觉到窘迫不已。

“什么事?”我看关秦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语,便开口询问了一句,他看着我,并不言语,我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点点头,开口道:“皇后那边传出消息说,皇后从今早起便昏迷不醒,太医诊断过后说是中了毒,如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下令搜查皇宫,苏大人已经进宫来了。”

我点点头,原先想着还要一副药,没想到先前逸云下的毒竟是如此多,这么一下便倒了。倒了好,越拖我们越没有胜算。

“既然是这样,我们便前去探望一下好了。你去吗?”我转过头向淮南问了一句,他的视线从未在我身上移走过,说实在的,我的心跳不怎么稳,总感觉他的目光穿透所有的衣物直视着我。

我心中暗暗抱怨,用不着如此吧!

“好。”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我让关秦和清涟给我们拿外衣,顺道起身将他扶起。没有料到的是他突然转过身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顿时便惊讶了:“你……你看得见?”

这下更让我窘迫了!

他并没有回答,但是我觉得他是看得到的,就算眼睛看不到,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也能觉察到一切,这样的话有没有这条手帕都是一样的。难怪他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是如此!

我不得不赞叹一句:老奸巨猾!

穿了外衣后我们便一同出行了,今日天气总算是好些了。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总好过前几日绵绵雪雨的日子。我扶着淮南往皇后的宫殿走去,一路上不断有宫女交头接耳,我回头看了清涟一眼,她点点头,往一旁走去。

流言猛于虎,我不怕她们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绝对不可以出现什么篓子。

皇后宫殿中一片沉默,我们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我看着苏大人眼中的阴郁,只觉得痛快!

“你们这群饭桶,便是这么一点小病竟是束手无策,孤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我刚停下脚步便听逸云在责骂满满跪在地上的太医。我心中只觉得好笑,贼喊抓贼这话在他身上得到最完整的体现。

“皇上稍安勿躁,这些太医并非没有本事,只是少了些见识。我有一大夫,游尽天下,医术高深,若是有他在的话,皇后身上的毒定能解除。那个人皇上也认识,只不过前些日子他留书离开了,我也没有他的消息,皇上若是动用人员去寻找,应该是可以找到的。”

我一字一言的说道,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太医,逸云的脸上露出喜意,迫不及待地开口:“没错,没错,孤见过他的医术,若是有他在的话,皇后肯定安然无恙!”接着他转头面向苏大人:“苏卿,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孤相信你定不会让孤失望的。”

“臣领命!”

逸云闻言愤怒地遣了所有的太医,绕开所有人坐在皇后的身旁,眼中尽是愧疚。

他伸出手抚上皇后苍白的脸,另一只手握住皇后纤若无骨的手,眼角瞥过苏大人一眼,只见他眼中暗了暗,随即告退,逸云没有说什么。我呆了一阵,便也离开了。

走出宫殿的时候淮南淡淡地开口:“便为了说这句话就走过来了,你大可以让人传出话来,这样指不定他会信多几分。”

“不需要,穆依的能力从来没有人能够怀疑,否则他不会到现在还安然无恙。逸云的能力姓苏的都看在眼中,对贤太妃的孝心也看在眼中,所以这件事无论是谁说出口的,他都会去试上一试。这个世间,最无私的,便是父母之爱。”

话一出口便觉到身旁的气氛暗了几分。我在心中苦笑连连,大约这是我们这辈子都到不了的祈望吧。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尽孝膝下,有些人却对在乎自己的人不屑一顾,就如逸云,或是昏迷中的苏穆。

“走吧,若是只为了说这句话便出来一趟的话我也觉得不值得,但是我们还有别的任务不是吗?救人如救火,贤太妃的性命可系在你身上,你可要担负起这个重任啊!”我微微地吐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郁闷尽数埋藏在心中。

“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他伏在我的耳边柔声道,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转过身看到他的嘴角竟是挂着笑。幸亏关秦没有看到,否则该被吓到了!

到了东宫贤太妃处,我扶着淮南直接到了贤太妃的寝殿,木二坐在床边与贤太妃话家常,见了我只淡淡笑着说:“你来了。”

我点点头,接着她便起了身,我在淮南耳旁询问是否摘掉手帕,他摇了摇头。我扶着他坐下便和木二退到一旁了。

“他这样可以吗?”木二看着淮南从袖中摸出银针,疑惑地询问我,我低声说应该没事。她一下便笑了出来,我疑惑地转头:“你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表情,嘴上说不知道,眼中却写着没有问题,山月,你真的很依赖他。或许应该说,你很相信他,这样很好。”

说道最终木二有些发愣,我笑着“嗯”了一声,这样坦然面对让她有些惊讶,随着嘴角勾起,浮出淡然的笑。

“便是突然间便想开了。不管不顾,成全自己。我这一辈子都为别人而活,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也许是自私,但是我却没有觉得亏欠任何人。对于我来说,如此便足够了。”

我看着淮南娴熟的手法,贤太妃安静地躺着,突然间往床边侧躺呕了一口血。木二见此脸色都变了,直想往前头奔去。幸亏我拉住了她。

我见淮南将贤太妃扶上了床,又继续施针。

“你说的,我相信他,他是如今贤太妃唯一的救星,除了相信他,你没有其他选择。”我握着木二冰冷的手,对于她们母女之间我有些不能理解,大约我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也可能我本是石心,对于这种事淡薄得很。

留得住便拼命留,留不住便也随它去。生命无常,是对木二的牵挂让贤太妃弥留至今,如今她的所有心愿也快了了,怕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淮南终于收了最后一根针。大冷天的,我竟看到他额角带着些微的汗珠。贤太妃的病,怕是超过了他的能力了。穆依尚且没有办法,况且拖了这么久的时间,真的如他所言:熬得过一日便是一日。

“山月,过来陪我说一会话。”贤太妃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木二走在前,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我扶着淮南,从袖中摸出手帕递给了他。他似乎有些赌气,便就不接过,我闻得贤太妃的言语恼怒地将手帕塞到他手中便将他丢在原地。

“先前和你说的话可还算数?”她笑着向我询问。我却是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事,她见我疑惑却也是主动告知:“木二的事,你答应的。”

“我答应过的自然不会反悔。但是太妃,我尊重她的意思,若是她不肯,我总不能强行将她带走。但是她若是愿意,我自然将她带回去。说句实在话,我私心想要她回去。”我低着眉,只盯着被子发呆。

“你放心,她会回去的。你说是吗?”耳边响起贤太妃的话语,我抬头面向木二,她咬着唇,许久,点点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很久以前我也有过同样的迷惑,那个时候有人告诉我说:‘你还在,没有人敢离开’。我想大约是如此的。”

我转过头,看不见他的眼,却可以看到他未曾移走的目光……

第四十八章 穆依归来心各异

再见到穆依是在三日后,一别几月,再听到他的消息我竟是失手将手中的杯子给打翻了。淮南的眼隔着手帕,但是我仍可以感受到他的在意。

自己对于穆依的感情其实很简单,是知心一般的人。但对于他,我总是多了些歉疚。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站起身走到淮南身旁,他将手递给了我,轻声说道:“我知道,我信你。只是,山月,我终究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有着男人的痴心,却少了一份多情。但感情这一方面,他比我干脆得多。我想这该和他每一次转世都带着记忆有关,他的心满满都被前世占满,而我,却渐渐完善着自己的心。多愁善感的心。

彼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我扶着他踏过门槛,走过栽种着合欢花的小院。清涟和关秦跟随在我们后头。我在想,如果这里不是唐国的皇宫,我们不是山月和淮南,那我们便只是寻常家的夫妻,踏着日落的雪,缓缓地散步在茫茫雪白中。

得到允许过后我们走进了皇后的寝殿。在一瞬间我的眼中只有那一抹白色,他坐在皇后的床前,手持银针,认真而细致的,身后的所有人都入不得他的眼。

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紧紧地握着淮南的手,他见我回神,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微微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掌心。这种小动作,亲近却不惹眼,他无意间更是靠近我些了。

等了半个时辰穆依也终于收了针,他起身回头见到我们顿时愣在原地,我看着他更是单薄了,下巴也出现了青色的胡茬。许久,我才发觉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我和淮南交握着的手,虽是隐在袖中,但是我知道,他看得见。

一时间我竟是进退不得,是放,还是不放?

“请皇上和苏大人放心,娘娘的病情在下已经将其控制住了,明后日我会再过来为娘娘施针,到时毒排尽娘娘自然会醒。”穆依微微作了揖,我瞧了一眼苏大人,只见他脸上各种表情都有,揉合在一起我还真分辨不出他是喜还是怒。

“你说说,这毒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中毒了?”逸云摆明了是要为难穆依,我想着这样也好,至少让他们直到穆依并非诓骗他们。

“既是中毒,自然有下毒之人,至于下毒的是谁,在下便不知道了。”穆依冷冷地开口,我发觉他变了,似乎少了从前该有的温和,像是多了几分冷漠和咄咄逼人。

逸云听了这话便下令彻查,穆依看了苏大人一眼后便告退了。苏大人只看着穆依,我不知其中缘由,也只随着穆依出了门。

穆依走在前头,一路上他都是沉默不语。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是在心中怨恨我,怨我这么久才将他救出来,这么久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他是如何在敌人的手中生存至今的。环境使人改变,这个道理我最清楚了。

“太好了,你们终于在一起了。也不枉费我的一片苦心。”在桥上他突然回转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实在的,他明明在笑,可我却觉到了期间的苦涩,心里蓦地疼痛了一下。我和淮南都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只静静地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行。

如此沉默着走到了藏瑛殿,他朝着凌云霜所在的宫殿看了一下。我在旁开口道:“她回去了,我让她回去了。”

“回去了?我们也快回去了。守和,很早之前我就想回去了。一直等着你说这句话,如今我们也该回去了。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我最不喜欢这种地方了。”

他的眼中闪过不明地神色,我知道他被苏家掳走的这一段时间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事情让他变成如此。归结到底,这终归是我害的。

我吩咐清涟给他寻件衣服洗个澡,好好振作一下精神。他没有说什么,随着关秦回到他原先住的地方,我牵着淮南回到寝殿,心中总觉得焦躁不安。总觉得不安心,究竟是怎么了。我看了一眼在椅上安然坐着的淮南,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在房里踱着。

“山月,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吃醋了。你有什么话便说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前,搂着我的腰,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拉着他的肩上的衣服,心中充满了纠结。“到底说不说呢?”

他淡淡开口,我咬着唇,终是开口道:“我总觉得不对劲,阿依他好像……怎么说呢?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像是心灰意冷一般,到底他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自己到现在才救下他是我的不对,但是我有我的苦衷。我也不愿意他待在那里,但他好像怨恨着我。”

“你想多了,他既然不想说你便只像寻常一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说出的话,便让他留在心中好了。他回来就好了,至于他变成怎么样,山月,我们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变,又如何强求别人一直保留着原有的模样呢?”

淮南拉着我的手,肆意地玩着,我听他这么一说便也释然了,我们没有资格要求别人留在原地等自己,也没有资格拒绝别人的成长。

“你说得对,既然他已经回来了,那么我们便按计划继续进行,如他所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我最不喜欢这种地方了。淮南,我想回去了。”

我的话让他愣了一下,转眼间我便明白了一切,他是无家的孩子,到那里都不是家,但我想那是曾经,现在,我们有我们的家。

“回去,属于我们的家,不是守安阁,而是那个开满蒲公英的旧宅。”我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旁说道,他顺手将让我坐在他的腿上,静静地靠在我的肩上,许久,我听得他低声开口:“我知道,有你在的地方便成家。”

这大约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了,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外头响起敲门声时我起身来了门,见到穆依低着眼站在门前,我别过身让他进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我见到他手中拿着药箱,心中疑惑,只见到他径直走到淮南身旁,开口:“将手帕摘掉,我看一下。”

淮南难得顺从,将脸上的手帕摘了下来。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淮南并没有带手帕,刚才我才想让他摘掉,他却说不用,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有一次感叹他的神机妙算。

穆依仔细地查看了他的双眼,有给他把了脉,问道:“是否是生来便有或是家中本有人就是如此的。”

淮南低着眼,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很久以前他曾跟我说,他并非天生红眸者,遇见他的第一面他便是红眸,后来也只在情绪激动时才会变瞳色。但是,我记得……

“狼是红眸的,他是天生红眸者,这才是他最原本的瞳色!”我向前跨了一步,激动地说,淮南的眼光转向了我,似在询问也似在探究。“不会错的,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觉得你该是红眸者,而在我的记忆中,你是红眸的。”

许久,淮南点了点头:“和莫北北不一样,大约这瞳色才是我的本性,像我的本命一样,许是这象征着掠夺者的意味,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掠夺者,原来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使命,这个词又好笑又无奈。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彼此眼中的神色一览无遗。而后默契地低下了头,彼此遗忘这个有些伤感的眼神,如今的我们,大约不需要这情感吧。

“我觉得这对生命是没有影响的,但是会不会恢复原先的瞳色就很难说,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我倒是觉得你不会在意,既然她也不在意,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穆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只朝他微微地笑。他口中的她,无需猜测,也没有必要。

这话过后气氛瞬间又冷淡下来了,我感觉我们之间出现了裂痕,这裂痕,我直觉和淮南无关,而是他自己将我们推到了很远的地方,我无法靠近他。

我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一言不发,也许该说,我寻不到一句话来打破这沉默。

“守和,你不用为难。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的疑问,我只有一句话:我很好,回来了。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回归,我……”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的伤感从何而来。

“算了,阿依,回来就好,过往的一切,我不会去深究。你是你,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便让你全盘托出这几个月的事。无论如何,你终归有你自己的决定。今日淮南下厨,我们不醉不归!”我笑着走近他,企图将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打破,他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听到了吗?”我转头面向淮南,佯装势利对他,他点点头,也是淡淡地。我只感觉任何法子用在他身上都是石子打在棉花上,一直都是不声不响的。

第四十九章 佳瑶玉露喜相逢

次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淮南怀里,身上没有穿一件衣服。睁开眼的瞬间我只看了一眼熟睡的他,随后又闭上了眼。

然后……

我再次睁开眼,脑袋犯迷糊。为什么……我……

动了一下,发现身上酸痛不已。果然……不过,我怎么没有什么印象?

“醒了?”头上传来淮南有些低沉的声音,我抬起头,询问的眼光对着他,他勾起嘴角,笑道:“你忘记了,你是自己。”

想想多年前我醒来之时碰上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的,各种疑问席卷脑中的同时我也记起了昨晚的一切。貌似,昨晚,喝多了?

夜间淮南依言做了一整桌菜,我们三人围坐在一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吃着菜,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我这人仗着自己酒量还不错,一喝酒便没有节制。我记得淮南只在一旁浅酌,渐渐地自己便喝到了兴头,隐约记得关秦将穆依扶回去。

事情到这里都很正常,穆依离开之后淮南便和我两人对饮,我不知道自己最后喝了多少,不过照前几次醉酒的状况来看,我醉酒之后会胡言乱语。大约,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火上身了吧!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我慢慢地从淮南的怀中移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酒后乱性这种事,竟会发生在我身上,也幸亏对方是淮南,要是别人……想都不敢想啊!

“说错什么?我记得你昨夜间可是没有说几句话,似乎是直接扑上来的。”他也不介意我往后退,我挪一点,他便靠近我一些,我给他这句话彻底吓到了,据他所言,那岂不是我喝醉酒调戏他了?

我绞尽脑汁回想昨晚的事,貌似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记得是自己是几分醉了,便傻愣愣地看着淮南看,他也不回避我的实现,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所做的一切。我笑了一下便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他自是没有拒绝,长手一勾我便跌到他腿上,我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膛。

“抓住了,看你往哪怕跑!”我笑着在他胸前点了点,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怎么就被撞了脑子,我想知道,为什么醉酒之后我没能将这一些忘掉!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搂住我的腰,良久,抽出一只手揉揉我的头发,顺手将我头上的红色发带给摘了下来,散乱的发丝打在脸上,一下便让我焦躁不已。我伸出手揉揉发丝,转眼却见他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便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你醉了,睡下吧。”他轻轻地我横抱起来,我挣扎着想要跳下来,但这确实不大可能,他一将我放到床上我便跳了起来,再次回到饭桌旁,坐下的时候不小心推倒了满桌的菜,一下子弄得满地狼藉。

我无辜地抬起头看着他,低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它们自己掉下的。”

“我知道。乖,回去睡觉好吗?”他将我拉起身,我点点头,安静地躺在床上,淮南摸着我的发,良久我便看到他回去收拾地下的东西。

许久他才回来,我往里头挪了挪,他看着我,说:“将外衣脱掉好吗?”

我只点点头,随即挣扎着解掉身上的纽扣。他轻叹一声,半跪在床上,将我拉着坐了起来,一颗一颗地解下我衣裳的扣子。我只朝着他笑,渐渐地发现他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

只剩下里头的里衣,他将我塞到被子里,随即脱掉自己的外衣,躺进来,长手一钩我便躺在他的怀中。

“别淘气,好好睡好吗?”他见我拉扯着他身上的衣服,伸手按住我的手阻止我的动作,我抬眼看着他越发红的脸,只觉得好笑。竟是不自觉地附上他的唇。

我觉察到他抖了一下,拉着我的手,我只觉得束缚,便一个劲地挣扎:“你放手,不要动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怎么好看?”他饶有兴致地反问,在后头随着补充了一句:“你醉了,别点火,你知道我的。”

“哦。”我淡淡地应了声,只当作耳旁风,他无奈地看着我,也不阻止。回想起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我怎么会喝醉,要不是他唆使的我哪会那么不节制,也因为他在身旁,也变得肆无忌惮。

我忆起他寻常吻我的模样,似模似样地学了几分。他的气息渐渐变得迷乱,一下便反身压过我。我死死地抵着他,怒道:“你做什么!”他一下便愣住了,只看着我的眼,我将他从我身上推开,右手压着他的肩膀半支起身来:“让你知道被压着的感受!哼!”

他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我更是恼怒了:“不准笑!不准笑!”

他仍旧笑着,我低下身便堵上他的唇,他伸手搂着我的腰,渐渐地回应着我,应该是说我渐渐变得被动起来,“我只当是你自己答应的。”

话音刚落我便觉得他在解开我身上仅有的衣服,自己已经是喝糊涂了,也是没有丝毫抗拒,反倒是学着他解着他的里衣。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动作,身上渐渐变得滚烫起来,我的手抚过他胸前的伤痕时,我感到他搂着我的手变得无比沉重。

“你热吗?”本能地靠近热源,我笑着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地就想睡了,哪知他一个翻身,蛮横的吻着我,撬开我的齿,掠夺着彼此的气息。左手撑在床上,右手不断地游走在我身上。

“你走开啊。”我挣扎着,浑身涌动着的热气让我焦躁不安,我扭动着,想要驱赶着一个燥热,他停了下来,涌动着欲和温柔的眼紧紧地盯着我,竟是不自觉地沦陷其中。

“淮南,淮南。”我唤着他的名,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像受了蛊惑一般想要靠近他。他睁着眼睛,嘴角带着笑。我不明白他为何笑起来,似乎许久没见他如此欢快,比起当初我曾经答应和他重新来过更是开心。

“我知道的。”温润的嗓音,迷离的眼,我只随从他的意识,随后的一切只变得模糊起来。

幸亏我后头的都忘记了。不过照我现在身体的酸痛来看,我们昨晚究竟是做了什么!

“那个,其实,那个……”我退到床角,暗暗伸手探出被子,摸索着我的衣服。口中结巴着,想要寻一些话题来缓解如今这个尴尬地现状,淮南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也不开口,我觉得自己想钻地缝的心更强烈了。

“其实我什么都忘记了,这种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记得好。你说对吗?你下去,出去,女孩子家的闺阁不要随便乱闯,这样……不好……”

没有找到自己的衣服,淮南仍旧朝着我逼近,我的心跳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一大早又发邪性,我现在一动便像要死了一样,难道他就不懂得体谅一下我吗!

他八成是不会啦,要不然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们是夫妻。”他翻了一个身便到了我身旁,顺带着连手都搭在我的腰上。我吓得几乎要叫出来了,我自然知道我们是夫妻,但是……

“你不要用狼看到猎物的眼神看着我好吗?你快点下去了。”我推着他,他却摇摇头,趴在我身上一动不动。

“困。”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心中各种纠结,但仍是想要让他赶紧走。

“我饿了。”我红着脸吐出这三个字,他看着我笑了。我窘迫不已。他起身穿好衣服,又将我的衣服寻了出来,我看着他似乎有帮我穿的打算,心中直打鼓。一大清早的,不要做这么暧昧的事情好吗?

“我自己来。”脸红到耳根子去了,我别过头没有看他,整个人渐渐埋在被子里,他夜没有说什么,直接将我从被窝里捞出来,三两下便将我的衣服穿好了。我看着他,只想让他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山月……”他轻轻地唤了我一句,我抬起头,他轻轻在我脸上印上一吻,我帮着我整理好衣服,之后便出去了。

没过多久清涟便进来侍候我洗漱,她见着我行动不适便扶着我起身。我强忍着心中的羞意,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一切,我不多言,她自是不会过问什么。

过后我便又回到床上躺了起来,心里咒骂淮南不知多少回,从前夸他体贴入微,如今倒是不懂得节制,敢情连带从前的都一并要回去了?

“我不要看见你,你给我出去!”我见他进来便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看见他手上端着一碗粥,又道:“将粥端过来后你就可以走了。”

他也没有说什么,坐到床边将粥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径直地吃着,好吃。

“这是怪不得我,我也是一时冲动,所以就……”他断断续续地解释,我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气。他他向来在情感上较真,大概听不出我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说到底,他也是傻傻的,只是对我好。

“你别说了,我又没有真的怪你,你怎么就是那么笨呢!”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我只将脸埋在粥里头罢了。

第五十章 万事转头终成空

日子一晃便是除夕,宫中按照惯例举行庆会。加之与阙族一战的胜利和皇后身体的好转,逸云下令要好好办上一办。便选在了芷离殿,据闻这里是皇后与皇上头一回遇上的地方。

殿前开满了玉兰,还未走进我便听到了歌舞声。本来这聚会我无需参加,谁知昨夜逸云一道圣旨便将我邀请来。我没有什么想法,只应了声。从穆依救了苏穆过后我便知道有这么一日,在别人眼中,我始终只有被利用的价值。

穆依和从前一样,天天往贤太妃处跑。但从他每日带回来的消息看,贤太妃已是走到生命最后了,如今吊着一口气,不过是为了看到自己孩子安安全全离开这里。

我不懂这个皇宫底下的波涛暗涌,可确确实实知道人心凉薄。而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贤太妃,只怕比谁都清楚。

“见过皇上,皇后。”我微微低下了身,朝着最上头的两位行了礼,逸云出声免了我的礼,皇后却出了声:“据闻郡主近来与石大人交往颇深,形影不离,今日怎么没见石大人跟着来呢?”

我微微地笑着,回道:“皇后娘娘这是挂念他了?”

一瞬间我见她脸色有些难堪,心里只觉得好笑。我并非能够任意欺辱之人,这些她早该知道了,如今说这话只怕是为了让我难堪罢了。若是我不难堪,便也只能让她难堪罢了。

皇后敷衍地笑了笑,我继续道:“他是我的师长,跟随师长左右本就是应该的。若是论男女之情,他未娶我未嫁,如何不能有些许私情呢?这成婚尚有偷情之说,我们清清白白,却要担这不该担的罪名,皇后娘娘是否认为我这做法有伤风俗呢?”

我冷冷反问,皇后只张张嘴,最终没有说任何话。

“安国儿女还真是豪爽,孤记得石卿也是安国出生的,大概郡主与他一见如故。皇后,你也别计较郡主说的这些话,大概是她思家心切,故国三千里,难免护着自家人的面子。”逸云打着哈哈,皇后闻言终于露出了笑脸,我带着关秦清涟入了坐。

逸云下令传了歌舞,我打量了一眼这座上人,与上次相见相差无几,似乎多了几个新人,却不见那个红色的佳影。心中疑惑却也无处探究,便也随之去了。

我不喜歌舞,一番看下来我眼睛几乎要打架,便只看着桌上红瓷瓶盛放着的白梅。放在逸云身前,这才发觉逸云的眼光也不是瞟向和我同样的地方。我猜想,这白梅对于他来说,定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期间觥筹交错是难免,我只淡淡地喝着杯中杜康。逸云似乎偏爱这种酒,我却不喜欢,酒是香的,却少了一种滋味,一种能够刻骨铭心的味道。

我记得的,只有父亲酒窖里那一坛坛带着苦涩味道的酒,浓烈却又饱含着种种味道。每一时饮都有不同的滋味,还有旧宅红梅树下埋下的那一坛坛梅花酿,醉的是人,更是心。

“郡主到这里将近一年时间了,说实在的,孤喜欢你这样的女子。遗世独立的存在。可惜了……”逸云举着酒杯,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上他的眼,许久,只微微地笑了,饮尽杯中酒。

“这个世间并非事事都是完美的,既是得到一些,必是要失去一些。这个道理,我想没有比皇上明白了。既是明白,也该懂得,一件事,若是完美,那才是不好的。”

我浅浅地酌着杯中酒,他点点头,没有再过多的言语。

宴会过半的时候淮南出现了,他仍旧带着白色的手帕,我见他出现在殿门口便起身上前扶住了他。他感到我牵住他的手便随着我。我有些无奈,他便是借机想要依赖我,我也不点破,便牵着他到的座位。

他甚至没有和逸云问安,说实在的,我替佩服他的,他的存在体现了一个词:强者生存。

逸云对于他突然出现也没有说什么,只向我询问近来贤太妃的近况,我只轻描淡写带过。

歌舞进行到了最后时刻,皇后突然呕了一口血后便昏阙。我心中觉得好笑,将我所见到的告诉淮南,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我心中暗暗地笑着,若是她知道自己两度栽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手中,怕是连死都不能瞑目。

但是她没有再醒来,她只沉睡两个时辰便断了气。彼时我已在藏瑛殿,关着门为淮南包扎身上的伤口。

“对不起。”我低着头轻声说,在宴会上我便发觉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靠在我的肩上,摇摇头,说道:“困。”

“那你睡吧。”我拍着他的背部,一切,终于结束了。

“但是我睡不着。”他的声音有着无尽的疲惫。我不知道他消失的这一日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能够将这么顽强地人逼成这样。他可是贤太妃口中最无情的人,我想,他所面对的,是我如何都不能面对的。

这些日子以来,寻常时间我们三人会围坐在火炉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时候是我在说话,穆依渐渐地话也多了起来。便是淮南,如何都不愿多说一句,还真是惜字如金。

当初穆依说好的三日,便确实是三日,他曾问我要不要救活皇后,我只淡淡说了一句:“救,但是不要让她活着。”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我去看过皇后一回,接连的灾难让她神情有些恍惚,我只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召见我。也可以说,她拒绝与任何人相见,除了逸云。女子的心思如何精细,我想她早该知道这一切是何人所为,但是因为心中那一点痴念,她宁愿装着傻。

这种人,何其可悲。

贤太妃那边穆依仍旧去,只是病还是拖着不见好,大约只是熬着时间,等着生命耗尽的一天罢了。木二有时也来藏瑛殿,与我们坐着聊一会,大多时间她都安静地呆坐着,不愿多言,我也不去打扰她。

逸云来到藏瑛殿的时候不仅仅是要我参加聚会,更是要我们除去潜藏在皇后背后的苏家,而苏家,便是那个双修的组织。当我提出要和淮南一起去的时候所有人一口同声提出了反对,一向不开口的淮南在那个时候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别添乱。”

我想起贤太妃的话,终是答应了他。

而后我故意让穆依去贤太妃处,一来是贤太妃的病情确实需要穆依在身边。另一方面是因为东宫和宴会所在的宫殿离得最远,这样穆依赶来的时候皇后已经频临死亡,这样的话,穆依便不用背负见死不救的罪名。

对于他,我始终想要保存他最初的美好,就像他当初固执地跟我说那句话一样:“你是我的病人,他也是我的病人,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关于淮南绞杀那个组织的事情,他没有跟我透漏半句,我大概可以想到是怎么回事。贤太妃跟我说过,这一次绞杀的任务我不适合加入,淮南这一次只身一人闯进他们的老巢,不带一兵一卒,甚至没有关秦。

只有一个原因:我们中任何人,都不是对方的敌手。我想能够让淮南这么谨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些人可以打动人心。

所以淮南说他困了,我想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更是心灵上的困倦。

三日后,皇后之父被捕入牢,罪名是勾结江湖人士,意图谋逆。与此同时,传来了贤太妃逝世的消息。

关秦告知我这个事情的时候我正坐在窗前,愣愣地看着窗外渐渐来到的春景,淮南坐在桌前,翻着一本唐诗。四季交替,转眼间我竟是在这里呆了将近一年了。守安阁的蒲公英不久后又要迎来花季,可我还没有归期。

我愣了许久才站起身来,跑到门口之时便撞上了跌跌撞撞跑来的木二,她抬起眼呆愣地看着我,许久,嚎啕大哭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外头合欢树上的积雪渐渐融化成晶莹的水,只觉得茫然……

而后的日子,宫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寂和哀愁,所有的喜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

木二数度哭昏过去,我将她留在我身旁,与她同塌相眠。那一日她醒来突然慌乱地喊着我,摸索着我所在的地方,我心中不解便走到她的跟前,她伸手在我身前晃了晃。

我心中一沉,握着她的手,她突然安静了,笑着:“终于,终于……”

她喃喃地说着这两个字,我不知道她这两个字之后要说的是什么,是结束,还是解脱,抑或更多。但她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泛滥成灾。

我为她穿好了衣服,喊着穆依进来,穆依进来后便为木二看着双眼,而后只淡淡说:“配合我的治疗,早就与你说过不要总是落泪,眼睛是你自己的,就这么不爱惜。”

我见着穆依似乎有些怒了,从他的言语中我可以知道,木二从前便有着症状,只是她将一切都埋在心中,自己扛着。

我为她觉到不值,女人的眼泪是最珍贵的东西,轻易不要流。

第五十一章 步步危机步步伤

贤太妃出殡那天我领着木二一步一步踏上灵堂,她神情木然,只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叮嘱着她该走几步,该如何做,她只是呆呆地按照我所说的行动,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前朝后宫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蛰伏着各种不可防备的危险。逸云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哀伤,对于他来说,一举一动都需要深思熟虑,就算难过,他夜决定不会显露出来。我突然有些可怜他。

无论穆依如何叮嘱,在贤太妃的灵柩前木二还是落了泪。不同于那日崩溃的抒发,她只是安静地掉眼泪。这是关家的规矩,大约是母后教给她的,不要在死者面前落泪,不要让他们的灵魂不安。

按照规矩贤太妃的灵柩入了皇陵,而前几日中毒而死的皇后的尸体却没有葬在皇陵。苏穆死后逸云坚持要废后,为此逸云和朝臣起了很大的争执,到最终还是如了他的愿。

关秦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淮南在后头放下了书,我轻笑着回头看他:“我总记得他曾经和我说的话,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说过,柳含梢没有说错,他这一辈子大约都不会有孩子了。那时我心中有怀疑,但现在不会了。我相信他。”

淮南点点头,说道:“人心总会有柔软的地方,但是不是对我们。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此时我们若失了这个机会,怕是有生命危险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我,我拆开一看,笑道:“你干回你的老本行了?难怪这几日总不见你人影。”

他听后无奈地笑,待我将整封信都看完才开口:“你说这话可是在怪我没有陪你。我见你寻常和关秦说的话比我说得还多,可不是要让你警惕一下。”

我回过头,不知刚才还在这里的关秦跑哪去了,也就他心思缜密,偏就想着他前主子的心思了。

“这酸的,午膳便吃糖醋排骨好了。”我笑道,他点点头,搬了张凳子坐在他跟前,只将信件交到他手中:“在废后一事上他可以任性,但在这事上他可保不了我们。既然他有意让我们知道这些,便不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找准机会,我们一定能够回去的。”

我坚定地看着淮南的眼,他却摇摇头,摸着我的发,轻声说:“这是唐国,不是安国,不是王城,更不是你的守安阁。我们现在虽然有自由,但是时刻都活在别人的眼中,这是其一;再来,要逃脱的并非只有我们两个,要记得,我们中间还有两个连基本防身术都不会的人,这是其二;还有,就算我们逃出皇宫,我们要怎么办,没有车马,我们跑不了多远的。”

他一一为我分析着,这一些我又何尝没有想过。

“但是我们如果留在这,必定只有死路一条。正如你所言,这里不是唐国,战争已经结束了,属于两个的交易也结束了,放了我便是等于放了你,利弊权衡,将我拘留在这里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前朝不懂这一些,留着我没有意义,乱世之下必定是要并合其他国家,二十五年的约定已经过了,唐国这么一个强盛的国家没有道理放着安国这一片沃土任被人宰割。”

也是深入了解心便沉重一分,名义上杀掉一个弱国郡主根本就不重要,只对外宣布暴毙便好了,安国就算知道也只能无奈接受。但是若是我在死了,按照汉月的思想,必定会认为木二也活不成,加之凌云木对我的在乎,必定会出兵讨伐。但若是我逃了,唐国随意在我身上安个罪名也足以发动战争。

无论我做任何决定,结局都是一样的。与其等死,不如求取一线生机。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淮南,我答应了将他们带出去,便一定会做到的。你唯一能够做,便是支持我。”我坚定地看着他,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

该如何做我真的不知道,木二现在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逸云在藏瑛殿渐渐增加的防备只让我更加警惕。我们就像落了网的鸟儿,如何才能寻出一个出口?

“这封信……”我看着信件,心中浮现一个疑惑,这是朝臣呈给逸云的密函,淮南如何能够取得,若是我对一个人起了杀心,必定会将信件销毁,怎会让对手有机会取得呢?

“你想的没错,这一封信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他给我们的一个警戒。大约,他还不希望我们死……”淮南敛起眼,显然他对于这件事也存在疑问,这果断印证了“帝王心不可测”,饶是聪慧如淮南也猜不透。

我只笑不言,外头突然传来了尖叫声,还未及行动淮南便冲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后头,出了门,只见清涟倒在血泊中,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而她的旁边,站的正是木二。

心中疑惑,我走近一看,匕首深及几寸,当场便断了气。木二跌坐在一旁,身体不断地抖着,目光呆滞,我靠近碰她的时候她猛地推开了我。

“凶手,凶手。”她喃喃地念着,紧握着双拳,穆依和莫离在此时也赶了出来,我低声地哄着她:“我是山月,木二,看看我,我是山月。”

她渐渐地抬起眼,我将手递给她,她迟疑着伸出了手,我半跪在她身前,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

“我要回去,山月我要回去。他会有危险,我要回去。”木二抓着我的袖子,不断地恳求我带她回去,心中疑惑万分,不懂她所言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清楚,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我扶着她回到正殿,吩咐莫离倒杯水给她。她紧紧地捏着水杯,情绪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良久,她开口道:“内奸,安国藏着最大的探子,位居丞相。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汉月用了这么大的心力培养起来的人,竟然是个要他命的下作之人!”

即便是这三言两语,我也听得懂她所要表达的意思。西决,那个书生吗?

我让木二讲清楚,她喝了一口水,说道:“那时皇兄将我带回来的时候我曾经询问过南祈是否将我推落山崖,她只告诉我,她出手了,但却晚了一步。很久以前我便询问过西决手中为何一直都带着银鱼,他曾跟我说,那时他的父亲留下的遗物。今日我隐约见到清涟手中也带着同样的银鱼,我便询问她,她却给了我同样的答案。”

“但为何说她是凶手,我试探过的,她不会武功。”她一定不会武功,否则木二也不可能轻易便将她杀死,可以说她不但不会武功,体质更是比别人弱一些。

“武功?她岂止会武功,她的武功更是与南祈相当!”木二的嘴角扯开冷冷地笑。我没有打断她等待她的下文:“我亲眼见她被南祈废了功夫,是她自己妄想爬上皇兄的床,最终被南祈用毒废了一身的功夫。”

我沉默着,原来这一年多以来她经历的是这些。我曾抱怨她没了从前的天真,可却未曾料到她一人承受这么多。我怪不了她,换做是我,我未必做得到她如此。

“当时在山崖边我回过头仿佛看到有光,隐约记得是吊坠,所以我问了西决。而如今我问了清涟,是她自己透漏出来的,是她说要杀了我的。她大概是忘了我,竟与我说起当时她因为尚自替了南祈的任务而受到责罚。她说,她要亲手杀了仇人,没想却将仇人的妻子给打下了山崖。”

我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渐渐不安的心。她转过身朝着我虚弱地笑了笑,所有事大概都理清楚了,但是却更加乱了。照木二的说法,西决也是唐国的人?

我将疑问说与木二听,她摇摇头说道:“不是,左灵才是皇兄在安国收买的人,而后她嫁给西决,也只是因为想要看看西决是何目的。而西决,和清涟是亲姐弟,他们的目的,是报仇!”

我低着眉,依照西决的个性,他不会傻愣愣拿把匕首去刺杀汉月,而他接近汉月的机会虽然有,但是下毒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汉月的饮食都是严格控制的。剩下的唯一可能性便是……

我看了一眼淮南,他朝着我点了点头。我心中一惊。如果一个人用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去做一件事的话,不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更何况是他那样的人,勾结官员,在最重要的时候给汉月致命的一击。

“不可以!”我站起身,木二疑惑地抬起头。我讪讪地坐了下去,淮南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打着哈哈,笑道:“中午便吃糖醋排骨,淮南亲自下厨。”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往外头走去。我让穆依给木二把了脉,除了受到惊吓之外别无其它。

说实在,无论木二做这一件事是对还是错,出于一个母亲的心境,她都是可以原谅的。那一推,不仅葬送了她孩子的生命,更是剥夺了她成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放心吧,我们很快便回去了。相信我。”我拍着她的肩膀,坚定地说。

第五十二章 剪烛西窗三两语

夜间坐在烛台前看着烛火慢慢燃尽,淮南站在后头,透过铜镜我可以看到他沉静的脸。便是如此呆呆地看着他,透过镜子看他的第一眼我便发觉他的视线也盯着铜镜。

彼此间都没有说话,便是这样透过镜子看着对方的身影。剪烛西窗,我想忘却一切不美好的事,三言两语,便是慢慢度过这冰冷的夜。

“近来发生太多的事,一直都疏忽了你,对不起。”转过身,看入他深不见底的眼,从贤太妃去世过后我便一直陪着木二,可以算得上是日夜不离。他也没有计较什么,还是搬回偏殿去,但是我知道,他在夜间一直都巡视着,所以白日会看到他有些沉默。

大约是累了。

他摇摇头,走近我,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细细地打量着我。我浅浅地笑着,看着倒映在他眼中平静而温和的自己。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明明是平静的红眸,我却无时无刻感受到他眼中的宠溺。

“若是我再强求什么,当真是过分了。”他低下身,轻轻地在我的额前印上一吻。我顺势牵过他的手,将他宽厚的手掌放入我的掌心。他真的变得温和了许多,一个人的改变,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足以让他改变的契机,但我想不透他的契机是什么。

“但是我还强求着许多,你说我是不是贪心了,不知道自己上天会不会因我的贪心而降罪于我,想必是会的吧。不过我不介意,真的。”我轻声地开口,抬头坚定地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只半蹲下身,摸着我的头问道:“我想知道你的渴求是什么?”

我摇摇头,他看着我许久,将我横抱而起,说道:“你若不说我也无可奈何,早些睡下,今晚我守着你就好。”

“不用了,你已经守了很多天了,今晚便好好睡下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确实是有些困了,近来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生命无时无刻受着威胁,身旁之人更是不得安宁,这让我如何能够安心度过。

淮南没有辩驳,只点点头,将我放到床上过后便吹熄了所有蜡烛,点着了一盏油灯。我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微微一笑,和衣躺下。

淮南也是如此,但还是和从前一样,一钻进被子便将我搂入怀,我的手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声,他用头蹭了蹭我的发,我更是往他怀里躲了些。

“你知道吗?你身上檀香的味道胜却这点燃的油灯,只是有着一种更独特的气息,属于你的气息。我一直都好奇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我知道了,是从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散发而出的,为什么?”

我的脑中想起梦中他所说的话:在青灯古佛前守候千万年。

“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若是有,也是抹不去的血腥味,我身上背负的人命太多了……”他喃喃地说道,我暗了暗眸光,他却敏锐地感受到我心境的变化,低下头说道:“你失望了吗?”

很淡很淡的问句,我什么感受不到他心中在想着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也或许,他想得很多,却不愿意让我知道。他从来都是个天生的戏子,无需精致的妆容便可以登台。

“你觉得呢?”我轻声反问,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我也随着他笑了。

我们都没有资格对对方失望,也没有勇气对对方失望。既然选择了携手走下去,给他的信任,我一分都不会少。至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心,知道就好了。

“为什么?”他搂着我的腰,换了一个姿势,让我的手枕在他的手臂上,我顺势搂着他的腰,闻得他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有更大的奢望?”

我仍然没有回答,只笑着道:“还是睡下吧,你累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句,我的手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是我最大的奢求,也是最遥不可及的渴望。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浅,双手不自觉地描绘起他的眉眼,这么熟悉的面容,这么熟悉的怀抱,那么遥远的未来,那么坎坷的路。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亩三分地,抬头夕阳照斜影罢了;我要的……不过是为他生育一个孩子罢了。

很久以前我便和他说,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孩子。这么久过去了,我也该认清了。大约,这就是天意,上天的意愿。

我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夫妻是否会有子嗣,但无论可不可能,我们都曾服用过迷幻散,穆依说过,迷幻散会破坏肌理,可能会导致不孕。

淮南,这是我最大的祈望,可是我们都明白,我们是不会有孩子的。就算你从来都随着我的心意,但是我也知道你早就有觉悟了,所以你从来都不会强求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乎,但是我的心里却有过不平衡。就算是木二,她的孩子也曾在她的肚子里呆着,与她血脉相连。而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一种感受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了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感受了。

“山月,怎么了?”头上突然传来他轻微的呼唤声,我轻笑着抬头,对上他的眼,他搂过我的肩,眼中浮现出了心疼:“总猜不透你心中在想什么……”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我不自觉地给他逗笑了。分明他每次都能够准确知道我心中所想,这话说得当真是好笑。该说难懂的是他吧,七窍玲珑心,谁人比他更懂我呢?

“我总以为,没人比你更了解我。可你却是这样说。我只觉得你的心思难猜,这世间怕只有你是猜不透的,脸上总一副表情,叫人想猜也无从下手。”我呵呵地笑着,翻了个身将脚搭在他的小腿上。

似乎,慢慢地便习惯了依赖他,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原来是这样,在彼此的心中,都是猜不透的。”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搂着我的脖子,不断地摩挲着我的发。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要让他的手拿开。他只离开了一阵,一切如旧。我只对准他的腰掐了一把。

不怕刀剑的人却怕别人挠他痒,真不知该如何说他好。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辈子全败在你手上了。不,很久很久以前便将自己搭给了你了。山月,真的很久了,绝对不可以辜负我。”

他会说好听话,真的很会说好听话,每一次他认真地向我剖白我都既感动又想笑。索性我只搂着他,再重的诺言也比不上陪在彼此的身边。

就像南歌和关岭。即使没有红烛高堂,他们也是彼此最好的依靠。我羡慕他们,最干净最纯真的相伴,没有参杂着任何东西。爱情本来就容不下其他东西,两颗心只有赤诚相对才能够相互扶着着前行。

“山月。”淮南轻轻地喊着我,我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没睡”,他摸索着寻到我的手,十指紧扣,在我耳旁轻言:“睡不着。”

我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别乱来啊,现在什么情况你该知道的,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可饶不了你!”

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他只轻轻地答道:“我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间实在不是温存的时候,寄居他人篱下,时时刻刻都有着被抹脖子的危险,一不小心连命都可能丢。我们算是比较安全的,木二和穆依虽然有莫离和关秦守着,但是还不足以应付敌人。淮南现在是我们所有人中的主力,一切还真得靠他呢!

虽然有些残酷,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幸亏他脑子还是清醒的……

“但是……”我疑惑地抬头,他俯身而下,吻上了我的唇。我只在心里将他骂了个遍,却不断地回应他的吻,感受着彼此的存在。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因为都知道难以控制自己,对彼此的渴望从来都没有停止。

“山月。”他错开身,抵在我的肩上。“好想将你藏起来,藏到只有我们俩的地方,这样你的心里只有我了。”

像小孩子一样抱怨着,我搂着他,轻轻地笑着。

“我只属于你一人,从来都是。为何要将我藏起来呢?”轻轻地问道,我感觉他搂着我的手紧了些,许久都没有开口。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自私的,想要你……很想很想……”

我的脸顿时便烧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心中责怪他说这些话。却又喜欢他的在乎,矛盾地想要靠近他。

“净说这些惹人羞的话,真该骂了啊!”赌气地说了一句,却是嗔怪的语调,他“嗯”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

也不知他是否当了真,真是的。

“有人。”他冷冷地说了句,随后马上起身,将我的外衣丢给了我,也迅速将穿好衣服。我起身穿好鞋,正在此时房门被打开了。

南祈?

“公主!”

南歌!

第五十三章 最亲最远是过往

“小心!”淮南拦腰将我护在身后,同时持刀向对方攻去。我心下一惊,一根银针从我散落的发丝穿过。“没事吧?”淮南担忧地低眼,我微微笑了一下,摇头。

外头突然灯火通明,似乎叫嚷着刺客。我看着眼前一些黑衣的南祈,疑惑的眼神对上了她。

“公主莫不是认为我便是刺客吧?”南祈冷冷地笑着,伸出手,她的手中握着的是一根暗红的发带。“大约你想得没错。”

她丢下手中的剑,一把扑到我的怀中。

“南歌……”我轻声唤道,有种做梦的感觉,仿佛一瞬间便回到了安国一般。大约是身旁有着自己在乎的人,便有了归家的感觉。

她不停地点头,下巴磕着我的肩膀。

猛然想起:“你就是那个刺客?”

她点点头,淮南轻声唤道:“躲起来!”南歌没有二话,直接往床后躲了起来,与此同时淮南也将门给关了起来。

“怎么办?”我心中揪成一团,让她假扮南祈吗?但看这情况怕是南祈也会出现,到时抓个正着连我们也躲不过。但藏瑛殿是搜查的重点,他们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寄居他人篱下成了待宰羔羊,如何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门外已传来脚步声,看样子是想破门而入了。这些人也真是没将我一个郡主放在眼中,如此我更是不能留在这里,绝对要离开!

灵机一动,我抓着淮南的手,抬头便堵上了他的嘴。他倒是不介意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推着我倒向了后边的床。他的右膝盖跪在床沿,单手撑着床沿。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了来。我想就此推开他,他却暗暗按住了我,我手中暗暗使着劲,似乎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给我滚!”他连头都不会,低声地吼了一句,我暗暗抬眼看了一下堆在门口的侍卫,看着他们进退不得。淮南没有回头,转瞬间一把匕首落在为首之人的脚尖前。我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们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心中一阵痛快。

“属下冒犯了,还请大人和郡主恕罪。走!”话音刚落所有人便都极速退了出去,淮南将床头的银色眼罩取下带上,我看着门口探出了几个头。

“那个……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穆依将手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一下便笑了,喊着让他们进来。淮南趁着这机会在我耳旁轻声说道:“我可都记着,敢点火,下一次我可不会依你了。”

我打着哈哈将他推开,他退到我的身后,仍旧牵着我别在身后的手。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唐国的皇宫可少有人敢闯,这人胆子够大。瞧见了我定给膜拜膜拜。”穆依领头将其他人都带了进来,他还真是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只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回过头说道:“那你可得将你的眼睛擦亮了膜拜,出来吧。”我唤着南歌,她从床后走了出来,轻轻地咳了几下,笑道:“我可等着受穆先生的膜拜了,来吧。”

我顿时便笑开了,朝着穆依挑了挑眼。穆依激动地指着南歌,我看得出他的惊讶。

“已是许久未见了,南歌在此见过皇后娘娘,穆先生。”南歌微微低身行礼,木二走近南歌许久,只不断地点头。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温情画面,竟是让我给遇上了,倒真是巧了。”耳旁传来了冷冷的讽刺声,我抬眼一看,却见一袭火红的宫服,南祈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里头所有的人。

南歌突然站上前,将我挡在她身后。我看着她的背影,没由来地感到难过。南祈冷冷地哼了一句,说道:“将死之人,苟延残喘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早些去死罢了!”

我呆呆地看着南祈,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只露出冰冷的笑,抽出手中的剑对准我们,笑道:“中了我的蛊的人,难道还想活着吗?最多也不过二十日,生命的结束是很美妙的事,看着自己痛恨的人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枯萎的感觉是多么奇妙的事,你知道吗?”

我瞥见南歌握着剑刃的手颤抖了一下,大约……大约她从未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竟是如此的吧,她那么善良,那么纯洁,当初……我将她带出桃源究竟是对还是错?

南歌没有回答任何一句话,持剑便上前攻去,我和淮南护在穆依身旁,关秦和莫离则守护在木二身边。

“淮南……”我唤了他一声,他摇摇头,说道:“这是她们的事情,便让她自己选择好了。既然她来到自己,便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不要让她留有任何遗憾。关秦,你们两个陪着木二还有穆依回房间收拾东西,很快,我们就要回去了。”

关秦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应声将他们都带了下去,我看着淮南的侧脸,只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我许久。

“虽然,可能有些危险。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轻声说道,眼神始终注视着战局。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服饰不相同,认脸大概是认不出来的。我不明白南祈为何会突然还原她的本相,而且还穿着这一套象征着清美人的服饰,难道她就不怕被别人认出来吗?

“人不可能一辈子带着面具生活,特别不喜欢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扮演另一个人。这个后宫,已经没有人能够够及她的位置了,哪怕这个后位一直悬着,她都会是不可动摇的存在。所以她消失了,又已本来的面貌出现了。”

淮南低声向我解释着,我又一次惊讶他对我心中所想的了解。另一方面,南祈的一切表现都让我觉得疯狂。难道爱上一个人便什么都可以舍弃吗?包括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吗?

不对,她说了,她痛恨南歌。

亲人之间的痛恨,我不明白,我从来都没有遇上这种事情,我猜应是南祈被丢弃的缘故吧,就像儿时我怨恨母后将我送离王城,送到冰冷的黄沙中一样。

人心,毕竟都是脆弱的。

“呃……”听了一吃痛声,我急忙回神,只见南祈捂着手臂,死死盯着南歌的眼如蛇蝎。南歌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任何表情,我也猜不到她是任何表情,但是我知道,她的心,一定很痛。

南祈再一次起身向南歌攻击,南歌应对她竟是游刃有余,比起先前的南歌来说,如今的她像敛去所有锋芒的剑,就像一块温润的玉。

但渐渐地,两人竟是打了平手,南歌的手臂也受了伤,在转身的瞬间我看到她脸上冷酷得如寒冬的冰,而且对于南祈,她没有丝毫的怜悯。但是她眼中闪烁而过的心疼与自责也逃不过我的眼。

她在做一个决定,不,她已经在执行这个决定。我想是这个决定刺激她让她勇往直前,而这一切,竟是为了将剑刃对准她心心念念的亲妹妹,与她同胞而生的亲人。

她的心,该有多痛!

“淮南……”我摇着淮南的手,淮南只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道:“她并非需要你担心的人,她自己可以解决这一切,她大概不愿意我们参入这件事。”我紧紧地捏着淮南的手,真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她……”我看着南祈有渐渐落了下风,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疑惑,淮南低下头,对上我的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竟是凝重。

说实在的,看着她们两个刀剑相对实在不忍心,可又无可奈何。意外地,却又是意料之中的,南歌手中的剑直直没入南祈的胸口,我只见南祈死死地盯着南歌,我看不见南歌的表情,但是我却发现了她颤抖着的手。

“南祈!”南歌往前一步抱住了南祈,胸口的剑随着她的动作跌落在地上,溅起一滴不可见的血,凝结成的,大约是南歌心头最疼痛的朱砂,化不开,只能带入泪中。

“不会原谅你们的,就算有转世,我也不会原谅你们的,决定不会再和你们做亲人,我恨死你们了!”南祈跪倒在地上,艰难地吐露出她心中的伤痕。大约只有身在其中的南歌才明白这一切,可她只颤抖着双手抱紧她,一言不发,直到南祈在她眼前断了气。

一心想要求死的人,如何死不了呢?

她来这里,便是来寻死的,死在南歌手中,是她一步一步计划好的。这样,南歌到死都怀着对她的一份歉疚。至于她为何有这个念头,大约是心灰意冷,了无生意了吧。

这样一抹惊艳的红,却打不动一颗冰冷的帝王心。也许,那个人的心也随着柳含梢埋藏在遥远的丛林中,再也寻不回来了吧。

我记得不久前我在雪地中看着南祈的背影,那一抹让我惊艳的红,总让我觉得迷茫。她的一生,都得不到自己所爱之人的爱,无论是在亲情还是在爱情。但是在南歌的面前,她用她所有的骄傲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隔断了通往这世间唯一亲人的道路。

南歌心中的悲痛,大约没有许多吧。在她下定决心杀死南祈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陪伴着她,活着还是死后,她都记得她母亲临终前的叮嘱:寻回南祈。

只是她现在心中多了一个牵绊,她的心中,终归住了另一个人。

第五十四章 逃出生天往故国

“你在难过吗?”淮南低头注视着我,透过银色的面罩我看到他眼中淡漠的表情。我别过头看着地上的一幕,茫然地摇摇头。

南歌将南祈放到地上,起身朝着我走来,开口道:“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有着一点点沙哑,也许还隐藏着哽咽。但她从来都是淡漠的人,她可以将这一切完好地隐藏起来。

可是我却不认为我们可以逃得出去。木二和穆依已经收拾好了。我看了他们的行李,这唐国,竟没有他们留恋的。木二只带走了一个小盒子,我知道那里头装着她曾买下的簪子和骰子,而穆依更是简单,只带走他的医药箱。

“车马放在那个地方?”淮南开口,南歌咬咬唇道:“在东城门最近的客栈,一辆马车及一匹马。我不知道会多这么多人。”

“山月,直接往东城门去便好了。没有别的办法,便用最直接的法子便好了。”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我点点头,却是疑惑:“你呢?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们便在城门口会合便好。”他说着将我的长剑取了出来,交到我的手中,想了想,又将匕首交给了我。和从前一样的,简朴无华的匕首,低沉的光,却隐隐现着寒光。

他转身便要离开,慌忙中我拉住了他的手,不确定地开口:“你该不会是……”

“大约要对不起木二一回了。你自己小心,不用担心。”他话音刚落我便放开了手。

心中觉得好笑,我怎么会去担心他呢?我担心的是贤太妃的故居,这种法子也就他想得出,不对,也就我们两个想得出。若是逸云知道这一切不知作何感受?

“走吧。”我低着头沉声说道,走到南歌身旁我扶住了她,她受伤很重,而且是这一身衣服。我们面对的,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不知道。

跨出藏瑛殿关秦便在前头带头,木二、穆依还有莫离走在中间,而我扶着南歌走在后头。我看着她踏出门的那一刻脚下顿了顿,轻声问道:“你难过吗?”

她轻轻地摇摇头,说道:“我做了这一切便决不会后悔,更不会难过,有的,或许是遗憾……”

在一瞬间我感觉她和南祈很像,为什么像我不知道,大约是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留着同样的血脉,对着一切都有着明确的认识。

走过我刚来那是的小桥,夜明珠悠悠地泛着昏暗的光,像是蒙了尘的灯火,在这寒冷的夜间显得格外清冷。

走过桥我们便被巡夜的士兵拦了下来,一路上我都在疑惑,逸云安排了那么多人在藏瑛殿,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拦我们。不对,应该说,从我们出门开始我就没有感到外头有人在盯梢,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都给我退下!”木二站上前,冷声命令着巡夜的人,巡夜之人唯唯诺诺应了是后便退下了。木二松了一口气往后退。我吩咐关秦加快脚步,不管为何,我心中都觉得不安,一切都太过安静了,这种安静显得太过奇怪了。

之后我们有遇上几批巡夜的侍卫,木二仍旧喝令他们退下,大约一刻钟我们便到了东城门。

“公主,没有皇令我们出不了城门,硬闯吗?”关秦远远地看着守城的人,回过头询问,我咬咬牙,木二却先我一步开口:“不用,我们用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暗红色古朴的腰牌,越过关秦走在前,关秦为难地看着我,我看着木二坚定地身影,只吐出一句话:“很快,他便出现了。原来他在等得便是这个机会,原来如此!跟着木二,小心点!”

我让莫离扶着南歌,自己上前与木二并肩,低声道:“你明知道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遗物,你这样拿出来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了?”

她只扯开嘴角笑着,站到城门口,右手执着令牌,对着士兵喊道:“我要出去,给我开门!”

守门的侍卫为难地看着木二,木二咬咬牙,道:“见到将军令竟不下跪,莫不是你们胆子大了!”

这一喊颇有威严,一下子守门的便都跪了下去,我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咬着牙转头。木二见我转身在一瞬间竟有些慌乱,也转了身,看着眼前的逸云,木二低身行了礼。

“今日我若出不去我便死在这里,与其行尸走肉活在这里,倒不如一死了之,图个安乐。”木二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逸云,我的心微微地颤抖着,紧紧地抓住木二的手。她转过头,对着我微微笑了笑。

“孤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让你出去,只不过,你必须将将军令交出来。”逸云的表情很寻常,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中出现冷意。不是那种对待敌人赶尽杀绝的冷,更像是对于自己血脉的割舍。

他在告诉木二,走出这个门便断绝了所有的亲缘,从此,她只是她,不再是他庇佑的人。

“是。”木二低声地应道,随后又抬起了头,坚定地说道:“还请皇上将大门打开。”

逸云依她所言照做了,木二将将军令交给我,随后竟是跪下了。

“臣妹请愿,还请皇上岁岁安康,莫忧莫愁;斗转星移,初心不改;治国安民,国泰民安如君意。”

说完她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起身拉着我只往外走。我将手中的令牌向旁边的士兵扔了去。穆依等人随在我的后头,我的手被忽然被一滴冰冷的水打到,我只快步跟上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皇上,追吗?”

后头隐约听到了士兵询问的声音,抬头已见到淮南牵着马车在前头候着。我没有多想,将木二和南歌安置在马车上,穆依随后也上了车。

“关秦和莫离赶车,注意安全。”我简单的吩咐一下,他们领命之后马车便往前赶了。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淮南看着我,轻轻地笑了。“你如何认为他们不会追来?”我抬起头向淮南询问,他只牵过我的手往前走。

转头,只见东宫方向出现了滔天的火光。

突然间我想起了在边疆时父亲的宅子也是消失在这样的火光中,滔天的火光,烧掉的大概会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我和淮南共乘一匹马,不断地往前赶。现在没有追兵,却不代表逸云真的有心让我们回到安国,大约他现在已经在计划着给我们安下罪名了,可惜我们白白送给他这个机会了。

大约,我会成为刺杀唐国二公主的人吧,但是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你在想什么?”马蹄声不绝于耳,淮南紧紧地拉着绳子,淡淡地向我询问道,我摇摇头,想什么大约他是知道的。

我在想的,不过是逸云为何这么轻易便放过我们了。至少,他给了我们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他一定知道,有淮南在我身旁,出了皇宫便很难杀了我们,还会折损很大的人力,但他却还是这么做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木二吗?

不可能,以逸云的心思,就算有木二的缘故,也不足以他将我们所有人都放了,他大可以允许木二离开,将我们扣下。再者,他可以在我们一出门的时候便拦下我们,拖住了时间,到时候我们逃跑的机会便更加渺茫了。

可是他都没有,为什么?

“或许你可以将问题想得简单一些,逸云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很多简单的缘故便成了我们逃脱的缘故。比如说,对木二的心疼,对曾经的承诺,还有,对于柳含梢的记挂……”

我惊讶得回头,柳含梢,竟然是因为柳含梢。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陪伴柳含梢最后一段时光而获得离开的机会。这个世间还真是奇妙,兜兜转转竟是回归到了最原来。

“你觉得很奇妙吗?”淮南轻轻地向我询问,我点点头,他又接着说:“这个世间奇特的事难道还不够多吗?”

我愣了许久才明白他所说的一切,随即点点头。我这一生遇上的事情都很奇特,冥冥之中向有一只手指引着我们,无论喜悲,无论艰难险阻,一直在前进,从来都不可停止。

赶到城门的时候天已蒙蒙亮,马车在我们前头走着,我看着他们拐了道,往更偏僻的远郊行去。我只让淮南跟着他们,没有一刻钟便见他们停了车走了下来。我们也将马栓在树旁。

南歌下了车后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穆依随后打开了他的医药箱,便在这里帮南歌处理伤口。我走到木二身旁,她呆呆地看着朝阳升起,走近之时我见她转过了头。

“昨天下午我便去找了他,我跟他说我要回去,他沉默了许久,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安国迟早会灭亡的,你也会死的。”木二走到我的身旁,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唐国和安国是不可能安然存在的。”

“那你为什么还……”竟是不自觉地蹙了眉,木二摇摇头:“还要回去吗?母妃告诉我,如果当初她可以不顾一切留在安国,或许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爱上了安国的人,爱上了你的父亲,但她从一开始便放弃了,可到最后还是被我父皇发现了……”

所有被埋藏的真相,都有着同样的悲伤。因为悲伤,所以才将一切结成心头的痂,如何都碰不得,一碰便瓦解了,连带着生命也消逝了

第五十五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城门开启之后我们立刻出了城,逸云并没有追来,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对于我和淮南的存在,终归是他最大的威胁,他是一个君王,一个合格的君王。

换了一辆马车后我们便重新分配了人员。我和南歌还有木二三人同在一辆马车上。几天来,南歌一直沉默着,几乎是一言不发。好几次我都想要和她谈一谈,但是淮南阻止了我,我疑惑地询问了原因。

“如果是你,你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淡淡地将这句话告知我。我微微愣了一下,总算明白他的意思。

所有人中,大约是南歌与我最相似了。倒不是说性格相似,而是在对待某些事情上,我们都愿意自己去探究,自己去开解自己。但是我总觉得这是南歌过不去的坎,对于她来说,这一切该是多么难以接受。

可她却主动告诉了我一切,在颠簸的旅程中,在我们身心俱疲的时候。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寻到了一个河滩,便打算就地扎营,从皇宫离开都如今已经经过五日了。这些天来,也终于有人在明暗里追踪我们,大约是碍着淮南,没有任何人敢动手,他们大约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将我们一网打尽。

但是这很难,鸟儿一旦挣脱了牢笼,便拥有了飞往蓝天的力量。但南歌却像一只折了翼的鸟儿,她如今唯一生的希望,大约是她心中的牵挂,远在安国的关岭。我后悔将她待出来了,我宁愿她一辈子活在迷茫中,天地四海流浪寻找一个不可能的人,也不愿她变成如今万念俱灰的模样。

她坐在石滩上,肩膀微微抖动着。这是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只是她连泪水都是无声无息的,像极了她平淡的一生。

我看了木二一眼,之后走近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随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她哽咽了一声,竟是倒在我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彻底感受到她心中无尽的难过,不,或许对于她来说,只不是难过,而更像是一种迷茫一种牵挂。在生与死之间,她没有选择,她也不愿意选择。只是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些年来经历的一切,舍不得关岭。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守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滚烫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到我的肩膀上,我拍着她的背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是我觉得,她不需要,她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我愿意做这一个听者。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说的故事那么遥远。

“我的母亲曾经是一个歌女,后来跟随我父亲四处流浪。江湖中险恶多,母亲说过,那一日我们不过才满月,父亲离开后便没有回来,三日后他的尸体被送回家中。母亲带着我们想要投靠外婆,半路却遭遇劫匪,虽然得救了,南祈也在那个时候遗失了。”

她的眼平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说不清她的眼中潜藏着什么,我总觉得她先飘浮在水面上的烟,转眼间便消散了。这个认知让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更难看的笑,缓和了许久又开了口:“因为这个缘故,阿娘一直念着南祈,直到外婆发现我对药理有着天生的敏感性之时,阿娘离开了,而后我一直被念北阿公养着,直到阿娘回来后,我发现她病了。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阿娘去找南祈了,而南祈一手将阿娘葬送了。”

“是蛊吗?”我轻声询问道,南歌艰难的点点头,穆依说过,南歌的病他无能为力,也许应该说,那不是病,而是蛊。这种东西在我听来是很奇怪的东西。对于蛊虫,我仅仅停留在同心蛊的认知,从来没有想过,一只小小的蛊虫竟让穆依这个神医束手无策。

我该叹神奇还是该难过呢?我不知道,二十天,她的生命仅仅只剩下二十天!我明明知道这一切的起因缘由还有结果,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我想要她活着,无忧无虑的活着。像我曾经所说的一样,她是我最大的渴望,我希望她代替我活着。

但是她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南祈将凌姑娘送回军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学会养蛊的,大约是她在杀手的训练中自己摸索着的。阿娘临终前和我说过,南祈她继承了外婆血液中所有的天分,她是天生的养蛊人。”

我敛下眉,为何最亲的一家人会走到这个地步?

“阿娘说过,南祈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当初造成的,阿娘怨恨自己,南祈也怨恨着我。因为是我,阿娘说过,当时是因为我发了高热,不得已才将南祈放在山洞里,待到阿娘回去后,南祈已经被人抱走了。”

原来是这样,一段往事,竟是让我唏嘘不已。我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手帕,将南歌眼角的泪痕擦干,双手拍着她的肩膀,轻轻地笑着:“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如果有一天,你和关岭成了亲……”

她的眼因为我这句话变得更加茫然更加无措了。我叹了一口气说道:“难不成你想让他等你一辈子,最终因为你的任性看着你离开?南歌,他毕竟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我不知道你们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是你该知道,他不可能丢下你不管,也许……”

我不知道。一直以来他们两个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远方,但这个远方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竟觉得自己比他们幸运得多,毕竟……

我回过头,淮南熟练地点着火,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便抬起头望着我,眼神淡淡的。我只浅浅对着他笑,而后又回过头,轻声说道:“天长地久也许是美好的,但是,谁可以肯定短暂的幸福就是不真实的呢?”

就如我和淮南。

她没有答话,我轻叹一声起了身,她仍旧坐在原地。天边烧成了各种颜色,我直直地看着远边的天,心中的迷茫泛滥成灾,只能苦笑应对。

淮南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旁,回过身之时碰到他了的胸膛。我不满的揉着鼻尖,幽怨地瞪着他。他只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及我的鼻尖,我抖了一下将他的手挥开,他顺手拉起了我的手,扯着我往更远处的石阵后。

“告诉我,回到安国你会怎么办?”他的脸上充满了认真,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冲昏了脑袋,脑子转了好久之后只吐了一句:“什么意思?”

他有些无奈,复又开口道:“我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山月,安国和唐国开战是必定的,我们如果上了战场,结果只有一个。你应该知道,安国的命运是如何吧?”

我更是愣了许久,这个问题我也不是不曾想过,只是……这个问题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们,更是汉月以及安国的千万百姓,一时之间,我给不了答案。我也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保全所有人的办法。

“你怕死吗?”我直直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他没有回答,我又重复了一遍。他伸手将我搂在怀中,揉着我的发丝,良久,开口道:“我怕,很怕很怕。但是你知道的,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拒绝。”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早已知道他有这个答案。我和他一样,我们是知道死期的人,活一天算一天这种想法在不知不觉中根植在手中,也许在没有遇上他之前,我的所有坚定都是为了汉月为了安国,但是遇上他以后,我时刻记着他所说的那句话:你在,我不敢死。

“既是如此,回国之后我们便办关岭和南歌的亲事好吗?”我笑着抬头看他,他微微愣了一下,点点头。我笑道:“大约他们是军营成亲的第一对夫妻,关岭会高兴的。”

“不要难过。”他轻声安慰着我,我撇撇嘴,笑道:“谁难过了,他们成亲是好事,我答应过他们的,等他们成亲定会备上一份好礼的。你说,我要送些什么好呢?珍贵的东西可不一定能入他们的眼,要新奇一些的好!”

“你哭了。”淮南淡淡地说道,伸手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我强辩道:“你才哭了,这是好事,我才不会落泪呢?送他们一对同心铃好吗?无论到哪里,都可以寻到对方。对,就送这个好了。”

淮南没有应声,只是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我气恼的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咸湿的泪落入嘴角。

“关岭为什么不好好看住她,就让她跑出来了呢?回去要好好教训他,自己家的娘子竟还看不好!”

他一昧的包容着我的任性,听我像个孩子一样呢喃着,待到我碎碎念完了之后他才开口:“山月,每一次转生你都更加地多愁善感,也许你不知道。”

他喃喃地说着,只将我搂得更紧了。我听得出他语中的舍不得。我也知道,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我学会了七情六欲,早已是不可自拔。

第五十六章 情不过君心宠溺

春雨压抑着,终于来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了窗外,逼迫我们不得不放缓行程。和南歌谈话过后我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在我们落脚的客栈里,她时常站在门口,望着街上撑伞的人,她似乎对生命中的一切都不在乎了。我害怕她在转眼将便消失了。

她是多么脆弱,像个瓷娃娃一样,一失手便打碎在地上。

我时常嗅到空气中不安的气息,外头有人敲了敲门,不轻不重,大约猜得出是淮南,我推开门,意外地碰上他有些幽怨地眸子。哪怕是透过银色面罩我都可以觉察出来,大约是太明显了。

他径直地牵过我的手,将我拉到他的房间,我感觉他突然间有些幼稚,他将门关上后便直直摘下脸上的面罩,暗红的眼没有一丝波澜,只淡淡地盯着我。

我让他瞧得不自在起来了,便别开脸推了推他,他仍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我心中更是疑惑了,不过几天时间,怎么便成这样了。我好奇地伸手在他下巴摸了摸,总想着这个人是不是易容的。回过头一想却又觉得好笑,这一双眼睛岂是要有就能有的!

“我们是夫妻……”他悠悠地开口,将我拥入怀中,我被他这话弄得愣了许久,电闪雷鸣间才发觉他实在吃醋。

说实在的,这醋吃得太霸道太不明显了。从来也没见他限制我什么,倒是这两人忙得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连和他说话都难。这倒是来怪起我来了。

“额……你也知道,南歌她需要陪伴……”我扬起手指在他眼前比划了几下,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我可以感受到他胸膛沉稳的心跳声。

“我也需要。”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像是在呢喃。我当即愣了一下,忍住想要再次确认他是否是淮南的冲动。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可是……”

我沉了眼,忽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他害怕孤独。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海中吓了我一跳,想想却也是理所当然。我们依赖着彼此,他的生命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和他坦诚相对的只有我。可能因为在他身旁太久,我几乎忘记了他在别人眼中那一副不可靠近的模样。那是他天生的自我保护,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将一切都袒露在我眼前,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般。

我浅浅地笑着,环上他的腰,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彼此默契地没有戳破对方心中所想,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抵着我的头,轻缓地用下巴揉着我的发丝,我只猝不及防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轻轻地抖了一下,退离了我一些。我低低地笑着,他长手一勾我便又回到他的怀中。

浅浅淡淡的檀香,混杂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涌入我的鼻腔,这一刻的安宁潜藏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试探性地碰了一下我的耳尖,我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低叹一声,仿若遇上了这世间最无奈的事。手却不安稳的撩拨着我的衣摆,我更加深深地叹气,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你别……”我低声说道,语气多少有些不忍,该怎么说好呢,他对我的欲望从来都潜藏着,像今日这般我还真没有见过。

大约,是禁欲过久了吧……

这个念头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眼带着些许惶恐。

屋顶上传来瓦砾碰碎的声音,一瞬间将我从这怪异的圈中抽离起来,淮南侧身搂着我,低声在我耳旁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便抄起一旁的长柄弯刀朝窗外跳了出去。我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带着满腔怒火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同跳了出去。

竟然在这当口利用我,当真是我太天真了!肯定要收拾他一番!

遇上他的时候他已在屋顶上与人交手起来了,对方穿着普通的黑色衣服,脸上蒙着黑布,我猜着应该是逸云派出来的人。但是有一点疑问便是,他们跟着我们这么久,却从来没有阻止过我们前行,离安国的路程也不过三天,一旦我们回到安国他们定是没有机会。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发现对方与淮南交手用尽了全力,似乎是在垂死挣扎般。我又糊涂起来了。跃上屋顶给淮南搭了把手,他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经过我身旁的时候轻声地说了句小心。

我不由得想起当初我拼命想跟上他的脚步的情况,看现在这个模样似乎还有些远,自己却习惯了在他的保护下成长了。

抽出袖中的匕首,三个黑衣人,我试探了一下,这些人的功夫并非绝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让我有种错觉这是否是逸云派来的人。我退到淮南身旁,低声在他耳旁留了一句:“给我留下活口。”

不过一刻钟,我和淮南便拎着这三个人回到了客栈,当然,我还不敢往正门冲,便是敲晕他们由淮南扛了进去。敲了关秦的门将人丢给他过后我便回了淮南的房间,碰巧遇上了他在换衣服。

我只尴尬地笑了两声,退出了门。

我几乎想扇自己一巴掌,话说他身上哪里我没有看过,脸上今日烧了起来。我回到自己会南歌的房间,她见我身上淋湿便寻了套衣服给我换上,我只到屏风后换了衣服便又转到关秦的房间了。

推开门便见那三个被我们抓来的人被五花大绑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见我进来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表现。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奇怪。我看了一眼关秦,他朝我摇摇头,表示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些人,真的是逸云的人吗?逸云派来这几个人,难道他是气疯了吗?

这可能性不大。

我蹲下身,盯着其中一个彪汉冷声说道:“我也不逼你们说什么,既然连死都不怕,那我们就来试一试生不如死的滋味好了。我做这事没有什么经验,你们也就祈祷我失手将你们错杀好了。”

我轻轻地咧开嘴笑了笑,推门的声音传来之后我往后望去,淮南换了身衣服,将原先的面罩带了上去。我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他一句:“你刚才……都闭着眼?”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他身旁,说道:“交给你了,该怎么办怎么办,留着一口气便好了。”

说过之后我便错开他往外走去,谁知他并没有听我的话,而是跟了上来。我总觉得他今日不大寻常,像是跟定我似的。我想着各种缘故,偏就是没有寻到一个原因来解释他这状况,只恼怒地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再这个样子我可就不饶你了!”

他看着我好一会才开口:“我要解释。”

我给他这句话给吓到了,随即便不顾形象地笑了出来。他眼中出现愠怒,扯着我的手便往他房间里走。我心头想着这要是跟着他进去恐怕是连骨头都没了,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与他拉扯起来却也是不能。

没能想多,身后的门已是关上了。他灼灼地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我……脸不自觉地烫了起来,只推了推他,心中是各种肺腑。

“今日,是你为我取名的日子,也是我第一日有意识的日子,你答应过我的……”他将我搂如怀中,将头抵在我的肩上,我给他这句话给弄迷糊了,取名?我记得给他取名是在寒冬,并非是现在啊……

不对,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便是在那个河滩,我赤着脚看着沉在河底的他,轻轻地呢喃道:“从今日起,你便唤为淮南,淮水之南有君在,便是你了。”

“因为你的那句话,我才有了意识,也许我该说,是你唤醒了我。是你一直陪着我说话,我听得到的。”他喃喃地在我耳边说着,我的心不可遏制的颤抖着,原来……原来他都听得见!

可为什么我从来都不曾听见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沉在河底,苍白得如同鬼魅。

可是我没有向他询问这个问题,脑中伴随着回忆想起了与他的约定,是什么呢?像是要冲破记忆的枷锁,却如何都想不起来。我只好抬头用询问的眼光对向他。他却没有多言,俯身吻上了我的唇,将我压在门后,右手顺着我的背部扣住我的后脑勺。

我的脑子一下便炸开了!我总不是答应他这事了吧!肯定不是,那个时候我哪里懂得情爱之事。我想应该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约定,他偏就是抓住这个来向我索要的。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我难以读懂,但他渴求着什么,我却一清二楚。

伸手环上他的脖子,我探出舌头与他纠缠。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主动,气息更加紊乱了。我这才发现,他刚才不过是要索吻而已,被我这么一点,竟是燃成了熊熊欲火。

我该说,我这下是将自己给搭了进去了吗!

他将手探入我的衣里,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瘫软在他的怀中。窗外雨声不断,打湿了满满室春光。

第五十七章 回归故国喜参忧

抓来的人最后自尽了。这确实让我措不及防,我和淮南前去查看之时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像是早已料到这副模样了。我确实有些气恼,他的心里打着小算盘,叫我如何都猜不出来,索性的,便任由他去了。

雨停之后我们便继续前行了,南歌比起之前更是沉默了,就连木二也暗地里询问她怎么了。该说怎么了,大约,是害怕了吧。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无论任何药物都起不了作用,可将穆依急得团团转了。如果真的如南祈所言……

“难道这个世间就没有人懂得解这蛊了吗?”替南歌诊过脉之后,穆依躲着南歌在我面前气急败坏地说道,今日我们便可以到达安国境地,从唐国皇宫离开到如今,已是过了十一日,还有九天,还有九天……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守和,到今日我才发现,她是一个比你更倔强更坚强的人,明明随时都会昏倒,身体上的疼痛也决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喊一声痛,也从没有落过一滴泪。真是个奇女子啊!”

穆依感叹着,声音却怀着浓重的哀伤。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甚至,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南歌和关岭。

马车再次启程的时候南歌靠在我的肩上,右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不安。

“守和……”她低声唤了我一句,我低头看着她,只见她低着眼,一缕发丝逗留在她的脸上,让她显得更加虚弱和苍白。似感应到我低头,她艰难地抬起了头,张了张嘴,许久才说道:“我想见他,可我又不想见他。”

“为什么他没有来找你,难道他会同意你自己一个人到唐国送死吗?”旁边的木二有些气恼的开口,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但是我知道,关岭不会同意,但是南歌会有办法让他同样,甚至放弃追随。

果然,南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更深的低着头。我扶起她的头,让她得以靠在我的肩上。同时我又以眼神警示了木二一眼,让她不要再过问此事。木二随着将目光转到窗外。

“山月……终于,我们终于到了。”突然间木二激动地拉了我一把,连带着惊醒在群殴肩上浅寐的南歌。她疑惑地抬起头,那个模样,就好像初生婴儿头一回抬眼般,但一转眼,那清澈的眼中便浸满了哀伤。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外头穆依听得里头的喊声,便撩起布帘探头进来,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再有两个时辰我们便可以回到军营了。”

我点了点头,回过神时南歌又偏过头,像是睡着了。近来她似乎睡得多了些,难道是因为中了蛊的缘故?

我没有多想,因在此时木二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眼中同样充斥着各种情绪。我拉过她的手,深深地朝着她点了点头,过了许久她才放开我的手,将视线投向窗外。

自己竟是因为身旁的人,莫名地冲淡了归国的喜悦。我甚至想,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就算不回安国又如何?但是这一切都是如果,我既没有能力去主宰时间,也没有能力改变她们想要回到自己所爱之人的身旁。

这一切太矛盾了,就像没有厚衣的人在渴望冬天一样。

我不知道两个时辰是多久,在马车停下的瞬间我感觉时间过的好快。南歌醒了过来,我和木二在她之前下了马车,而后我又将她扶了下来。我们在关口被拦了下来。我抬眼看了淮南一眼,他走到我身旁,一句话也没说。

我悲哀的发现,我连一点证明自己是安国人的东西也没有。守关的士兵却将我们放行了,还恭敬地喊了一句南歌姑娘。

南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我的身后,跟随着我和淮南往前走,倒是穆依像模像样的挤到我们前面,我只无奈地笑着。木二和南歌走在一起,我看得出她挺担心南歌的。

缓缓地走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连带空气中水汽的气息都是熟悉的。竟是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淮南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抬起头,透过银色面罩却看到他沉静的眼。他似乎,在意着什么。

但眼前的一切让我忘了去探究。我看着眼前满满站着我熟悉的人,每一个熟悉的面孔,每一张错愕而欣喜的脸,带着那样真实的情绪。在一瞬间我有了归家的感觉。那一种感觉和淮南的陪伴是不一样的,却都让我心中雀跃。

便是在此时,南歌突然擦过我的手臂往前走去,我顺着她的眼光看着站在人群中穿着绿色武服的关岭,他的眼光在她的身上。我抬头看了一眼淮南,在彼此的眼中读懂了唯一。

南歌和关岭简直就是我们所渴求的一切,只可惜我们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一切。可是我愿意他们得到,代替我们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老天总是爱捉弄人,便是这样残忍地对待眼前这两人。愣神过后我发觉所有人都暗暗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但是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关岭的眼神溢满了柔情。我看不见南歌,但是我感觉她的在笑,淡淡地笑着。

关岭伸出了手,将南歌拉在了怀中,轻轻在她的耳边说着,很轻很轻,我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南歌有时候摇摇头,有时候点点头,而后轻轻地环上了关岭的脖颈。关岭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我看着在他怀中的南歌好像静静地睡着了,便在刚才的一瞬间。

她昏倒了。

“公主,恐怕不能陪着你们了。”关岭看着我,脸上充满了歉意。我愣愣地摇摇头,看着他们从我的眼前离开。在一瞬间,我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到底一切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我分明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团聚了,为何在一瞬间又破碎了。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在我身旁的人都得不到好的结果,可为什么我还好好的,看着他们的脸上各种沉静的脸,看着他们的心中流淌着哀伤。

我什么都做不了,却总喊着要保护他们,我算是什么守护者,一个需要他们保护才能成长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追随的。终究是我辜负他们了。

无论是淮南,凌云木,凌云霜,木二,还有南歌和关岭,更有在战火中覆没的近卫队。这一切,都是我的无能造成的。

“山月……”淮南轻轻地在我耳旁唤着我,一瞬间我才发觉自己陷入了无可自拔的哀伤中。我抬起眼看着他,他复又说道:“这一切都和你无关,无论你在或不在,这一切还是会发生的。也许对他们来说,这便是最好的归所。”

我有些茫然,无法理解淮南这句话,只知道此时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拉住我的天,我所有力量的来源。

凌云木走上前来,紧紧盯着我看了许久,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回来了。”

那种语气就像我只是贪玩出去玩了一天一样,温柔的兄长从来都是舍不得责骂的。我笑着点点头,余光忽然看到凌云霜正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我想应该是因为我们一同离去,她却先行回来的缘故,便朝着她扯着笑。许久,她别过了头。

正当我疑惑时又一个身影扑到我的身前,拉着我的手一直摇着。我无奈地放开淮南的手,双手阻止眼前人的动作。

“公主难道忘记我了吗?”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这小鬼头呢,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一副孩童模样,也不会学得沉稳些。到时候若是没有人要你可就不好了。你可说过,要穿上美美的嫁衣,这会都不要了吗?”

我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沧海珠,如今她已有十八了吧。却依旧是那副天真的模样,我想再大的战火都无法将她骨子里的那一股天真烧毁,她受着那么多人的保护,确切来说,她在这里,更像一个公主,一个无法玷污的公主。

“才不会呢!凌哥哥说要是没有人要我就养我一辈子,我要是没人要救嫁给他。”

我闻得这话一下便笑了起来,可想而知凌云木是如何骄纵这孩子了。也难怪,在从前他便是这样对待这孩子的,想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该不会……

“你不要想太多好吗!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便是在唐国呆了一整年也该不了这模样,该好好改改这习惯了!”凌云木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我一下没能忍住大笑起来,麦色的皮肤下带着微微的红。

大概,这孩子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吧。直至今日,我都没有想透,他心中最重的那个人是谁,从来都不知道。

淮南扯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呆呆地看着凌云木许久了。他让我瞧得窘迫,干脆将头转到一边去了。

沧海珠好奇地盯着淮南看,确切来说是盯着淮南面上的眼罩看。我知道她在好奇,不止是她,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好奇,奇怪他为什么带着这眼罩,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也不愿让他们知道什么。

第五十八章 喜讯初传是新人

凌云木将我们带到我的营帐中,我四下打量了许久,一切如果,却多了些陈旧。

而后我让凌云木和凌云霜安置其余人,将关冥留了下来。凌云木没有说什么,也随着他们离开了。一下营帐中只剩我们三人,从刚才到现在,关冥没有和我说一句话,而现在他却郑重地朝着我跪了下来,我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我当不了你这礼,关冥,是我对不住你。”我看着他,心中怀着浓重的歉意。一直以来,守卫队就是他的家,那些人都是他的家人,他身为队长,可以说是这个大家庭的长者,可却因为我,那些无辜的生命葬身在烽火中。

说到底,是我的存在才导致他们的消亡。

“说不怨恨是假的,但是公主,这一切从我们加入近卫队开始就注定了。我们的命是太后给的,从跟随她的那日起,我们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这不怪你。”这个铁铮铮的汉子,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又一次在我的眼前露出脆弱。心中的难过如何都排解不了。

“既然我回来了,你便回去好了。这一次护送皇后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带着守卫队的新成员,回到王城,代替我守护这王城。”我转过身便碰上了淮南的眼,他一直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我微微地朝他笑了笑,却掩饰不了我心中的难过。

“这……”我听得关冥惊诧了一句,随后说道:“我身为近卫队的队长,在这种时刻竟不能陪伴您左右,护您安全,这有悖守卫队的原则。”

我转过头沉声道:“你在这里起不了什么作用。关冥,不要忘记,你既是守卫队的队长,也是关家的族长,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你不要忘记,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他愣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挣扎。

终归我心中还是小女子的欲念,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凡的生活。我得不到的,拼了命想要让他们替我完成。

“在这里,我是将军;在王城,我是公主;在关家,我是掌灵。无论是那一种身份,我都有资格命令你,回去!”我直直地看入他的眼,击碎他最后的犹豫,他低下头,许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句“是”,而后便请命退下了。

我背对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就这样呆站了多久,直到淮南轻轻地将我拥入怀时我才回过神。我抬起头对上他沉寂的眼,微微地笑着。却在一时间觉得虚伪。

他也看出来了,报复似地在我的耳角轻轻地摇了一下,我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引得他在我的耳旁轻笑出声。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心中也没有和他打闹的兴致。我的脑中总浮现关岭在南歌耳旁轻语和南歌柔顺的模样,心中像被乱马踏过一般,总不得安宁。

“你在想什么?”淮南轻轻地向我询问,我摇摇头,口中却说道:“在想关岭和南歌。”

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没有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关岭呼唤我的声音,我应了声,推了淮南一把,岂料他却不愿离开。关岭进来便是看到我身后搭了一个人的模样。他有些尴尬,却还是像我们两个行了礼,仍旧是公主和驸马的称呼。

我在想,他到底算不算我的驸马,貌似我们还没有真正和离,但曾经却是发誓与对方隔绝。从来没有想过,兜兜转转,竟是这个模样。

我用肘子捅了一下淮南的腹部,他这才将我放开,仍旧一副淡漠的样子,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我还真没猜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公主……”关岭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看着他,他皱着眉,许久都没有开口。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却不愿点破,我希望,有些事,从他口中亲自讲出来。我愿意作一个长辈,耐心地等待着他。

“南歌她……”他嗫嚅着,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红。“她已经答应和我成亲了,她答应了!真的。”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傻傻地笑着,有些无措地看着我,连带着我也让他感染了这一份喜悦,嘴角不自觉地弯着。

“这是好事,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了。”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在转眼间却只有这句话在我的脑中盘旋着。这大约也是他们两个心中的想法了吧,我见证了他们相爱的经过,也见证了他们彼此之间横着南祈,如何都无法靠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日。

关岭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她说要像公主当年出嫁一般,按照民间的礼俗来办,但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按照传统的礼俗……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我可不懂,要明白可得问一下,喏!”我偏了偏头,将视线投向淮南,关岭在一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心里憋着笑,看着他们两个,淮南的视线仍旧落在我的身上。

“关冥知道这一些,还有凌云木也知道,木二最了解了。”最终竟是淮南先败下场,简单地将问题抛给了其他人,我当即觉得这一招太高明了。想来他心中也是关心着他们的,只是,他不会表达出来罢了。

关岭愣愣地点点头,很难想像眼前这个人年纪比我大,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一样,怀着惶恐与不安,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像及了我们的曾经。

一下子感觉我们已经苍老了。

“无论怎么说,一切都如你们的心愿了,我等着喝你们奉上的茶,我答应过你们的,绝对不会忘记。”我笑着和他说道,他应了一声,我便遣他退下了。我想着他也没有心思在这里陪着我们两个了,大约是要去讨教一下成亲需要的东西了吧。

我回转过头,朝着淮南喃喃道:“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他走过来,轻轻将我打横抱起,发丝打在我的脸上,一下子痒痒的。我恼怒地将眼前乌黑的发狠狠地拉了一下,我竟有种错觉,面具下的眉毛皱了皱。但是我没有机会看到,却将他面上的面罩摘了下来放在掌中。

他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宠溺,一时竟是忍不住伸手去描他浓密的眉。他微微低头,薄凉的唇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往他怀中躲了些许,感受到他胸腔微微地震动,抬头,只见他轻轻起唇:“他们只是平凡的人,就算到了生命的终结,也只是普通的人……”

他的话语太轻,像及了呢喃。

普通人,我呆愣着看他,没能理解他说的这句话。转瞬间我又似乎明白了,朝着他微微一笑,轻语:“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追求普通人最平凡的东西,对吗?”

他点点头,将我放到床上,为我褪下身上的衣服,我推了推他,他已是了然,便随了我的心。我躺下过后拉了拉被子,随后他已是躺了进来。我困倦地躲在他的怀中,十多日来的疲惫涌上心口,转瞬间又被什么感受替代。

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感受到他的手轻轻地搂住我的腰,轻轻地在我吻了吻我的发丝。我拉着他的衣襟,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歇下可好,你累了。”他在我耳畔轻声呢喃,像及了远古的歌谣,一声一声敲击在我的心头上,我点点头,碰上他的胸膛,渐渐地便坠入梦境。

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很久没有再来到这一个洒满合欢花的河滩上了。也许是因为自己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所以这梦境便骤然消失了。可是在这样的夜里,它犹如鬼魅般敲击我的梦境,来到这个我无法控制的梦境中。

我想不起我何时经历过这样的梦,我在落泪,只看着那颗合欢花,眼角的泪水决堤般的滑落,流过苍白的脸颊,滑如紧抿的唇。

像是被停止般,梦境只有我在落泪。我感受不到悲伤或者是难过,我不知道梦境和人心究竟有没有区别,也不知自己为何落泪。

“山月……”轻轻地呼唤,我挣扎着睁开眼,只感觉到淮南的指尖轻轻地在我的脸上滑过,我感到自己的脸上一片湿润。

为什么?我抬起眼,烛光明灭,看模样我竟是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我躲开烛光,往淮南的怀中埋去。不知缘由的梦,还有滑落的泪。

我在难过吗?我不知道。

“也许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灵识挣脱了本体,可她终究不想面对灰飞烟灭的命运。我们的结局,不过是化为一滩灰烬罢了。你害怕吗?”淮南低低地在我耳畔询问,我因着这问愣了许久。

本体……

我们是跳跃本体的存在,这一场爱恋,本不应该存在的。它们有着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活着,活着。

我又何尝不想活着,相约转生这种事情甚至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三生,跳脱灵识得存在只能存在三生,这是不灭的定律。这世间所有人的因为我们命途发生变化,三生石刻载不了那么多的变化,只会崩裂。

第五十九章 三日期限制嫁衣

如果……如果我们按照命途走下去,环绕在我们身旁的人又会有怎么样的命运。像汉月木二,关岭和南歌,和我们扯上关系的每一个人,会有怎么样的命运呢?

“一切都是不可更改的。”淮南适时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但这个想法却深深刻在我的心中。

“我终归是染上了这尘世间的多情了。淮南,我明明知道没有如果,却还是总想着,如果这件事不是这样的,一切又该是如何。”

他轻轻地搂着我,良久才开口:“我也是。”

我愣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主死,他生来便比别人更加残忍和嗜血,所以他对任何人都不会留有情分,他的每一点情绪都是我带给他的,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带给他最多的是怜悯。大约是如此吧。

“虽然很淡,但是确实有这种感觉。但也只是有时,大约是你在的时间。”他喃喃地说道,确实是如我心中所想。

我生来的使命便是守护,在不知不觉中会学会怜悯和成全,他大概是没有这情绪的,却被我逼得一次次妥协,从最初的南乔木,后来的莫北北,再到如今的木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不知道成全这些人会有什么结果,或好或坏吧。

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却又颠覆了所有。

我们的存在本是一个矛盾,是他一直在迁就着自己。

“南歌和关岭,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是因为我们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想着总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中的淡漠让我觉得像及了你,而如今,我却是绝对自己和她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倔强不肯认输。这大概不是好的品德。”

淮南看着我在纠结着是夸自己还是夸南歌。同一种品质在不同人身上,好坏的标准便不能一概而论了。或许在我身上是不好的,在她身上便是好的。

可归咎到底,是这倔强和不认输害了我们,也拖累了身旁的人。

“大约有着这倔强与不认输的人都是幸运的,想南歌遇上了关岭,我遇上了你。”我伸手环上了他的腰,他只是浅浅地笑着,不回答。我也不指望他回答,只是静静地呆在他怀中,渐渐地又沉入梦境。

我梦见了我的母后,她不断地告诉我,关家掌灵守护的秘密,她告诉我,找到那个秘密,关家掌灵的秘密。

我追随着她的身影,想要询问那究竟是什么,可她飘浮着,没入无边的黑暗中,独留我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天和地,就连灵魂都要被这黑暗给吞没了。

迷茫与不解充斥在我的心头,我缓缓睁开眼,已是新阳初起。

习惯性地望向身旁,我发觉淮南已经起身了。自己也没有怠懒,穿上衣服便起身洗漱了。梳发之时再镜中瞥见南歌苍白的脸,吓得我手一抖,将手上的梳子差点掉了下来。她轻轻地移动到我身后,将我手中的梳子接了过去,轻轻柔柔地为我梳起了发。

我没有说话,只任她为我梳头,像从前我们从王城来到这里的途中一样,她的眼神泛着平和。那是看透生死的平淡。

我知道她有话要与我说。

我将红色的发带交到她的手上,来到军营,我又恢复了原来男儿的打扮。可无论如何,我都回不到从前的模样,透过铜镜,这一年来,眉眼间的英气似乎淡了许多,隐约可见一丝娇柔。但真说不上是好是坏,只叫人无从适应。

“守和……从前你说过,女子会有一件自己缝制的嫁衣,可如今,怕是赶不及了吧。”她轻轻地开口,我莫名地笑了出来。就连自己为什么而笑也不知道。

大约是因为她的女儿姿态。我没有想到,她竟是介意到如此地步。

轻轻起身,拢了拢她脸上的发丝,笑言:“当初我的嫁衣便不是自己缝制的,你不觉得穿上疼爱自己的人给自己缝制的衣裳更是幸福吗?”

她微微地愣了愣,许久才开口:“可是……”

便是这一句,再无下言。

“傻瓜。”我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有些心疼她眼中的茫然。“我们这里这么多的女子,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你缝制这一件嫁衣。”

她轻声地笑了出来,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直往木二的营帐中走去。这缝纫之事,左右逃不过木二亲为。我们几人当中,也只有木二和莫离会这缝纫之事,也余下的,还真是难以预料。

这才走进去便见木二惊讶地迎了上来。笑道:“才要去找你们,这会还真是心有灵犀。今早才起凌将军便送来这些衣料,要我们赶制一件新衣来,这会正好量一下尺码。过来一下。”

我笑着,只见南歌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几匹布料。料子倒不是上好的,寻常大约是连夜去前边镇子里敲门买来的,便是要赶这几日。我本以为他们一大群男人,对于这种事不了解,岂料我却比不上他们知晓得多。

“南歌姐姐怎么了?”沧海珠忽然开口,我急忙转眼看南歌,只见她将手搭在额上,朝着我摆摆手,我急忙扶住了她。

不过初春,她的额上竟是溢出了点点的汗珠。我有些慌,医者竟是不能为自己医治,想来这种痛苦锥心刺骨。

“我歇会就好。”我将她扶到木二的床上,莫离下一刻便将水送到她的嘴边,她轻抿了一口,脸色苍白如纸。我听得木二在后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三日内可以做好吗?”我有意将话题往别处引,木二点点头,随即拿了尺子想为南歌量身,南歌挣扎着起身,我也没有阻止她,只在身旁扶着她。

只有几日的时间,为何她执意要以寻常百姓家的规矩走完全程。别的我不知道,可我却时刻记着,新人成亲的前三日是不可以见面的。而对于南歌来说,现在的每一刻都是那么的宝贵,为什么!

“我不会忘记当初驸马在那三日的情形。守和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看见。那种焦急和期待,喜悦和懊恼还有揪心。你没有见过,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她拉着我的手,靠着床沿,脸上露出苍白的笑。

我蓦地明白了淮南所言:他们只是平凡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凡人,超脱不了平凡的存在,都是那么努力的活着,为着心中的欲望挣扎在无边的绝望中,奢求一丝光芒照耀在自己的身上。

只可惜,上天总不能让任何人如愿。

“为这一切,值得吗?”

开口的不知我,而是正在裁布的木二,她的眼中有些迷茫,对于她来说,相守是最重要的,因为她已经和心爱之人分离了许久,久到刻骨铭心的思念将自己吞没。所以南歌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她不可容忍的,木二宁愿与心爱之人相守,而不愿舍弃这宝贵的时间来体验着一些感受。

她们的不同,来自于她们不同的经历,没有谁对谁错。

“值得。死而无憾。”南歌重重地点点头,眼中满是认真。木二愣了愣,没有搭话。莫离接过她手中的布料,细致的整理着,桌上摆满了针线,还有一张未上色的图纸。我好奇便上前看了一眼,那是南歌服饰的草图,简单内敛的美丽。

“这是你画的?”我看着图纸,淡淡地朝莫离问了一句,许久她才开口:“是,是属下所为,从前属下也做过一件嫁衣,可惜没有机会穿上。”

她淡淡地开口,我知她心中亦是有故事之人。谁人心中没有故事,便是天真如沧海珠的女子,心中也藏着一道伤。

一直没有机会向逸云询问,沧海珠的父亲……

“公主殿下,你看我绣的花好看吗?”听得沧海珠的呼喊,抬头只见她扬着手上的布料,那上头,俨然是一朵盛开的莲花。红底衬着金线,简单而优雅。就像南歌。

“好看,海珠对于针线向来都是擅长的,赶那一日可要为自己亲手绣一件嫁衣,嫁给自己喜爱之人才好。”我伸手摸着布料上的莲花,忍不住为她打算起来。

我本无意将她长留身边,如淮南所言,我没有多少日子了。身旁的人,也该好好打算起来才行啊。要是我……要是我离开了,总不忍心看他们零落四散,有一次无家可归。安国……安国终归不是他们栖身之所,这世间,还有谁愿意庇护他们呢?

“在想什么?”木二拣了一块布料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见我发愣便询问我。我抬眼看了一下南歌,她靠在床沿,闭着眼,看上去像是安静地沉睡着。

着实,她总是那么容易累。我挺害怕,害怕她便这么安静地睡下去。但是我知道,她不会,为了关岭她不会。

这个世间,为情字最难懂,也只情字给人最大的求生欲念。

“若你回了王城,便告知汉月,莫要挂念我。王城终归不是我的归所,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栖身之所,只请他放心。”我轻声与木二说道,她抬眼看了我一下,手中的针线又飞快的在布料上穿梭着。

“因为淮南吗?”她轻声应了我一句:“我知道了。”

第六十章 姻缘嫁娶命中定

南歌时常倚在床边假寐,三日的时间,我时常怀疑她会睡过去。但是她没有,有时她会微微抬眼看着我,而后笑了。

我们之间似乎在很早之前便没有了主仆之分,她更像一个长姐在我身旁,不愿我受到伤害,也不愿我为她难过。

对于她为何执意到唐国救我们的缘故,我终究没能问出口。大婚的那天夜里,是我亲手为她着上那一套嫁衣的,红底黑线,我有些茫然,却没有问出口,口中像哽了鱼骨头一样,只觉得难过。

为什么是黑线,而不是当初沧海珠给我看的那朵莲花一样喜庆的金线。我不喜欢黑线。

“守和,你在想什么?”她微微转身,我只注意到她灼灼的双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的便是这个女子吧。清俊疏离的眉眼间竟是染上了喜悦,这几日来的病态被胭脂遮掩,眼中跳跃着的光芒引人注目,右颊上竟是映出了我从未见过的酒窝。

“很美,是我最美的新嫁娘。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愣愣地摸过她洒落的发,柔顺的发丝温顺地贴在她的腰部,裙摆绣满了黑色的莲花。简单内敛的美丽。

她的嘴角扯得更开了些,这些日子以来我见她今日的精神最好。木二看着南歌微微地笑着,将她拉到梳妆镜前,细细地打量着,笑道:“比起山月那时,更是美上一分了。大约是心中比她少了份牵挂。也是,和自己爱的人在一道,本无需有那么多的牵挂,便按心中想的做好了。”

木二这话和从前对我讲的差不了多少,我也不得不承认南歌比起我从前更是美丽了,大约是她眉眼间那一份温顺和清俊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种恬淡。越发显得她安宁了。

仪式和我从前的差不了多少,只是如今我成了端坐在上方的人了,淮南却是站在我的身后,而在左端高位的,是关冥。

拜堂仪式结束之后便将二人送入了洞房,关岭没过多久便出来会客。我见他红光满面,一桌轮着一桌敬酒,这才知道,那所谓的喜悦和煎熬是如何的。

“公主,谢谢。”他端着一杯酒,重重地满饮而尽。我只笑笑,掩过心中喷涌而出的难过,稳了稳手中的白瓷杯。笑道:“莫要以为你给我说了好听话我便会放你回去,这新房,只怕你今晚是进不了了。”

也不知是酒气还是羞的,他的脸红成了一片,傻愣着笑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没有再闹他,只将酒满饮而尽。旁上的淮南推了我一下,我只笑道:“该行的礼也都尽了,余下的便省了吧,回去见你的新娘子,瞧你心急的模样。”

他也只是尴尬地笑着,将余下的酒都敬了,我方才让莫离扶着他回房。

凌云木嚷着要闹房,给我一记冰冷的眼刀给压了下去,而后便一直喝着闷酒。我见凌云霜不时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只是不耐烦地皱着眉,喝得更是凶狠了。

所有的人,大约也只有关冥从开始便保持着清醒。军营不许饮酒,如今怕是破天荒的一回了。本以为南歌和关岭在这里成亲下属会反对,岂料今日他们竟是在一道唱歌为他们祝福。军营的歌大都是高亢嘹亮,一时之间竟有种壮阔的错觉,更是暗含着悲苦。

这些官兵大都是离家之人,便是遇上这一遭,也足够引得他们落泪了。终归是这乱世带给他们的。我不知道为何会有战乱,为何这一些苦难的百姓要为那些野心勃勃的统治者付出这一切。

我……是不是也在这一些人当中?

“你喝醉了。”淮南伏在我耳旁轻声说道,我摆摆手,喃喃道:“为什么是黑线?”

他愣了一下,我抬眼的瞬间看到对面的木二也是愣了一下。“你们都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有些气恼,脸色更是不好看,加上饮了不少酒,酒气上身更是烦躁,直直地看着木二的眼。

“这是南歌要求的。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我直觉自己知道了什么,只是不愿意相信。

“她说,既是喜庆,也是丧庆。用了金线,岂不是讽刺。”木二紧紧地握住身前的杯子,我只气得连桌上的碗筷都扫落在地:“荒唐!这是喜事,谁说了这可以是丧庆!”

淮南拉着我往外头去,临到门口他回头说了一句:“我将她带回去,不用担心。”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但我清楚地知道,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也没有给任何人回答的机会,便直直将我拉走了。

夜间的风有些凉,一下便将我身上的酒意给吹了起来。这样的夜竟是有难得的月。也是,已是到了春日,温暖的夏日也将要来到了。

“你任性了。”他紧紧地盯着我,顺手将脸上的银色面罩摘了下来,我撞上了他深幽的眼,如何都见不了底。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我像溺水者紧紧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他轻叹一声将我搂入怀中。任由我的泪水打湿他胸前的衣襟,一滴一滴,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搂着我的手加重了力道。

许久,我们彼此都没有开口,他的身子替我阻挡了寒风,我甚至以为刚才的寒意只是我心中的幻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中竟是带着从未有过的茫然。一步一步走来,竟是连他也觉得艰难了吗?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只吓得连酒都醒了。愣愣地抬头看着他,看入他深邃的眼,只需一眼,便无可自拔地沉沦着。爱上他,哪怕是不可饶恕的罪,我也甘之如饴。

“那你的选择呢?”说出这句话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

自己竟然是在害怕……

多久了,每一次面对这一个问题,自己还是不能不在乎。无论他说过多少次,我都在怀疑,他的答案。不是怀疑他对我的情感,而是害怕他因我而离去,因我而伤害自己。从前如此,如今我是怕极了。

“你从来都知道的。我只追随着你,从来都是如此,不曾有过丝毫改变。”他紧紧地盯着我,忽然俯身而下,紧紧地贴着我的唇。我微微愣了一下,在酒气中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子,唇齿相逐,互不相让。

也许是我的主动给了他鼓励,他只一步步加重这个吻,搂着我的手更是用力,迫着我紧紧地贴着他。

一吻过后我靠在他的胸前重重地喘息着,他搂着我,用头摩擦着我的发。我只承受着他这撒娇般的举动,渐渐地,只觉他在我的脸颊处轻轻地吻了一下,接着便是将我打横抱起往我的营帐走去。

转过头的瞬间我似乎见到了凌云木的背影,却是看得不真切,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偏过头我便将头埋入淮南的身前,借着夜色掩盖自己。如今我仍是男儿打扮,若是让别人看见了,该要生出莫须有的谣言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只叫我心里安宁,却因着酒的关系浑身更是燥热起来。我不满地推了推他,只盼他将我放下来。他只柔声说道:“你喝醉了。”

听入我耳中竟是带着些许魅惑,直直地击入平静的心湖。是醉了也好,没醉也罢,正如木二所言,只就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做,便让我放纵一回,只放纵自己身为山月,他的山月的心。

摇曳的烛火映着他微红的脸。我想他也喝了不少,眼神中带着些许迷离,而我却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柔顺的眼。他将我放到床上,说道:“你躺着,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捂一下。”

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我知道他也是动了心思,就连我这对医术一无所知的人也知道这是该有一碗解酒汤,但是他却忘记了。大约,他心中也是慌乱至极。离开不过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冷静的借口,他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不会强求我,更不愿趁人之危。就像现在我神志不清。

我拉住了他,只静静地看着他,自顾自地解起身上的衣服来。他蓦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仍是重复着那句话:“你喝醉了。”

声音也是沙哑了,压抑着他的欲望,只让我更加心疼。我仍记得新婚之夜他也是这个样子。我半跪着,将他拉到身前,靠在他的肩上,仍是没有停止自己手中的动作,一下便脱去外衣,只留得里衣和肚兜了。

“我是你妻。”

他愣愣地看着我,忽然俯身而上,狠狠地吻上我的唇,带着未可知的急躁。抛却所有矜持,只顺着自己的心回应着他,他的手顺着我的腰脊不断地往下,引得我轻颤不断。他离开我的唇,轻吻着我的脸颊,吻上了我的耳垂。

我不禁轻吟出声,他的唇不断地往下,最终在我的锁骨处流连。我拉着他的袖子,借着酒气更是肆无忌惮地撩拨着他的情欲。我微微抬眼,却撞上他深邃如海的眸子。

“即便是醉了,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低身呢喃着,整个人覆上我的身……

第六十一章 情意绵绵无所掩

醒来时只觉得身上酸痛无比,动弹一下只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从前淮南还真是太节制了。

我转过身,只见他埋在我的颈项安静地沉睡着,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形成一道光影。我想起他每一句呢喃,念着我的名宛若他的生命。他爱我,我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也许在他看来,爱恋和占有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对于爱恋,我们都像雏儿一样,懵懂着,可却不能抵制最原始的欲望。

他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似乎是要醒了。我想着自己是该闭眼装睡还是如何。却未料他已睁开了眼,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慌忙。心中只觉得好笑。

“我……”他低喃一声,我只俯身贴上他的唇,感受他的温度。他习惯性地环上我的腰,将我压在身下,掠夺着彼此熟悉的气息。我心中暗叹不好,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他的折腾……

“你……”我喘着气将头偏开。“你别呀。”

他瞧见我紧皱的眉,我发觉他其实很容易被性欲冲昏头脑,就像他现在这副懊恼的模样。寻常时间可是想看也看不到。这会倒是让我瞧了个遍。想想竟是有种难得地成就感。回过神让自己吓了一跳,他在我眼前是如此,我在他眼前不可是手足无措的模样吗?

“我没有喝醉。”我伏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你所做的,你所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从未忘记过。我说过的,也不是酒后的胡言乱语。淮南,我是你妻,我渴望接近你,就如你渴望接近我一般,这是你爱我的体现。若是你觉得难堪,我岂不是更要觉得难堪?”

他望着我,眼中有着不明的情绪。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生气,害怕你觉得我是因为肉欲而接近你的。天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你,只要你在身旁,我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那么强烈地,不可控制……”

他的眼中闪烁着羞愧,似乎难以容忍自己的想法。我只轻轻地笑着,钻入他的胸怀。这样简单干净的他只属于我,不是吗?

“可我却爱惨了你为我手足无措的模样。淮南,我知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所以我从来都不会觉得你靠近我有别的目的。如果你因为我而克制你心中的欲念,那我真真是该怀疑你对我的心意了。”

声音闷闷地,鼻尖萦绕的尽是他的气息。这檀香味,早已使我入了瘾,如何都不可自拔。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只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你总是这样,一次一次把我逼进你的囚牢,我如何有能力逃脱,如何有意念逃脱。”

我也没有回应,心头却浮泛着一种莫名的喜悦,淡淡地,如秋菊一般的滋味。许久,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发,门口却传来呼唤声:“公主,今日是新人敬酒的日子,他们已是起来了,公主也该是起了。”

我听着是莫离的声音,顿时清醒了大半,动弹了一下,忍不住皱紧眉头。淮南看着我幽怨地模样,只低声在我耳旁说:“对不起,可……”

后头的话他也没有说出口,我疑惑地抬头,只见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顿时只狠狠地瞪他一眼,朝着外头喊道:“知道了,这便起了。”

说着挣扎起身,淮南却是将我的衣服夺过,一件一件的为我穿了起来,我见他俯身在我的右肩处吻了一下,只是浅浅地吻了一下。我推开他,用眼神警告他老实点。

他也没有越矩,纯粹只是帮我穿衣服,可我在他火辣辣的眼中却不争气地红了脸。在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见到了饿极的狼,随时都准备将我拆骨入腹。心中不禁感慨: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要是任由他来,我岂不是没有安生的日子!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衣服也给穿上了,我看着他在我眼前穿衣服,不禁瞧直了眼。他察觉我的打量,也不避讳,将腰带系上过后便将我抱了起来。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见我挣扎,便也放我下来。恰是这是莫离端了水进来给我们梳洗,我俩什么话也没有说,便和寻常一样,不过这一些都需我忽略身上的不适感。我不禁再一次想到:他昨夜间精力究竟是有多旺盛啊……

他忽然俯到我的耳旁,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娘子……”

我的脸腾了一下便红到耳根子了,耳旁似乎还留着他喷洒而下的温热气息,我哆哆嗦嗦地开口:“一大……一大清早的是要做什么……你……你离我远些。”

他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狭隘的笑。幸亏莫离将东西放下便离开了,若是让她看着他这副模样……

我匆匆忙忙的洗漱过后,逃的似的离开营帐,却在下一刻被他拉住了手:“你这样子便要出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手插到我的发中,慢慢地顺着发丝滑了下来。我只尴尬地看着他,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将我拉回梳妆台前。拾起桃木梳子顺着我的发丝,手却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我的脖颈,我连带着身子都僵了。

一种暧昧的气息在我们身旁蔓延着,我清楚地嗅到他身上那迷人的檀香味。无意间撩拨着我的心弦。

“别动。”他只轻轻开口,言语中竟是压抑着沉重的气息:“你不该想太多,你知道我的……”

我心中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谁先点的火。像我一般的人,我怎么会去招惹你呢,身上的酸痛可让自己对身后人避之而无不及。

“说什么呢?”他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将手伸到我的眼前,我顺势将桌上的红色发带交到他手上,丝绸的触感在我的脸上化开来,像他抚摸我脸的感觉。

不一会,我便从镜中见到一个干净利落的自己。月白的服饰绣着祥云朵朵,简单的月黄腰带黑色的纹底,看起来温润而不是威严。却是他的一双妙手才造就了如今守和的男儿形象。

“若是我喜欢上自己的男儿打扮,肯定是你所为。”我回过头,对着他俏皮的笑了笑,接着起身将他按在了椅上。“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束发,小女子虽不才,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够为公子效劳的。”

他扯开嘴角勾出一抹温润的笑。我不禁看得痴了,直到他将手中的梳子递到我的手上才恍然回神。这勾人的坏家伙,我可真是越来越离不了他了。我若是帝王,定是为他荒废朝政了。总说是红颜祸水,大抵该将他归为祸水之类的吧。

“便是喜欢这么发愣,若不快些,该是赶不上敬茶了。到时候该说你了。”他淡淡开口,我这才顺着他的发梳了起来。

那是我无数次的想法,这样柔软如女子的发丝搭上这么一张刚毅的脸,也不知道是谁可惜了谁。偏这两者柔和在他身上,造就了这么独一无二的他。既是温润如水,又是刚毅如剑。更是那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冰冷,让人望而却步。

只可远看不可近玩说的该是他。也幸亏他待自己算得上掏心掏肺,怕是自己杀了他,他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吧。

只可惜我爱惨了他,一点都舍不得他受到伤害。

“好了!如何啊公子?”看着铜镜中他眉眼翩飞,目光淡淡地,却像及了没有底的深渊,让人忍不住流连。

我沾沾自喜地向他邀功,他却扯过我搭在他肩上的手,一下便将我带到他怀中。我觉得他便坏了,竟是学会了捉弄我了。可我就是喜欢他这副模样,虽然措不及防,但却可以看到他潜藏在平静表面那个真实的心。

我不会忘记我曾在梦中见过的,那干净简单的笑容,以及那柔软的目光。

那才是真正的他……

“只要是山月的,我都喜欢。”他淡淡地说着,头贴着我的脸,像小狗一样蹭了蹭我的脸,又细细地在我的颈项间嗅了嗅,带着一点点迷恋。

我觉得这个样子像极了我在他身上细嗅的模样。大约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气息,便是这种气息将两个不相识的人牵引到了一起,成全了彼此心中空缺的那一半。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突然轻吻了一下我的脖颈,轻轻地,让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正想推开他,却觉到脖颈一阵湿滑。他试探性地用脖子舔了我一下。我的脑袋一下子便炸开了,轻轻地推了推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哑着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是个严重的错误,就像将一头饿狼引到自己的家中,而唯一带着血腥味的食物便是自己。

一想到这个,我觉得我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酸痛起来了。

便是在此时,我觉得自己的肩膀微微疼痛了一下,我怒吼:“楚淮南,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我!”

“哦……”他轻叹了一声将我放了下来,这才悠悠地将我扶出门,我甩了他一把,忍着身上的酸痛走了起来。

才不要……才不要别人知道我们昨夜做的“好事”,这酒当真不是好东西,壮了自己的胆,可白白将自己送入了狼穴……

第六十二章 携手相依无归期

我径直走出营帐,莫离在后头候着,我忽然想起自己的东西还没有拿,转过头淮南便将一个锦盒交到我手中。

知我者,君也。

我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只可惜,我这善忘的症状也是因他而起的。祸福相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明了。

没有多想便往会客的营帐走去,淮南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与我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我抬起眼,只见凌云木从一士兵手中接过一封信,转过身,竟是对上他微皱的眉。

双眼对视的瞬间他忽然低下了眼,朝着我走过来。却没有将信件交给我。就算如此,我也是料到了几分,毕竟不可避免的总该会到来,如何都不会遂了自己的心意。

“真的没有办法吗?”我轻声向他询问,他愣了一下微微摇头。我继续说道:“汉月的身旁还留着一个不安分的人,如今便是这副模样,凌云木,大抵离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候不远了。总有一种莫名地情绪,真不知该如何说好。”

他听得我这话倒是笑了起来:“许是这般,只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说着他抬眼瞧了瞧我后头的人,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取笑。这个和我从小一同长大的人,该如何说他才好呢!总是这副模样,怕是只有他在意的人才压得住他吧。

黄沙绵绵,我不知道他心的归所在哪里,而凌云霜的归所又在何处。这一对有着夫妻名分的兄妹,他们的未来,该是如何的呢?

“走吧。”凌云木走在了我的前头,我愣了一下,却仍旧跟在他的后头。

似乎,他挺介意淮南的。许是曾经有过恩怨,他们两个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我始终看不懂,大概是不放心淮南,他所做的一切,凌云木都看在眼底,而我的一切,凌云木也从来没有忘记。

这天下,除却淮南,大约也只有这个像兄长一样的男子一直疼爱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所以,自己也是如此在乎他的归所,那么迫切的希望他能够幸福。

走进会客的营帐我便知所有人都在等着我,见到我也是一副了然的模样。我不禁窘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上位坐了下来,南歌在关岭的搀扶下在我的前头跪了下来,凌云霜将茶端到两个人的面前,两人接过之后便将茶奉给了座上的我和关冥。

我按照礼仪抿了一口,淮南便将手中的锦盒交到我手中,我打开来,将里头的千金锁取了出来,亲手给南歌戴上,又将一块祥云玉佩交到关岭手中。我见到关冥给他们是一对檀木簪,上头勾缠着缠枝花,通体黝黑浮泛着光泽。

“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大约你们也是不用我担心的人,便也没有什么好嘱咐的。若是要说点什么,便是好好过日子便好了。”我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昨日的新服已经换了下来,仍旧是一个紫衣一个绿衣。

都是安静的人,只是瞧着对方的眼跳动着火花,我见木二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大约是想到了汉月了吧。

扶着他们起来,一群人便都围了上来,最调皮的莫过于沧海珠。只见她在新人旁边绕了一阵圈,若有所思地朝着我问道:“为何与公主驸马当初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我只笑着反问,我觉得是相似的,我明白沧海珠所说的不一样,她心思灵敏得很,她所说的不一样定不是外观的不已样。

“若说是不同,便该是每个人都不同。不同于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的彼此爱护,也不同于公主和驸马之间将离未离得感觉,像是……”她的手撑着下巴,似乎在寻找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一对新人:“相濡以沫……对!便是相濡以沫!”

南歌和关岭看着对方,默契地笑着。

确实是如此,只是我从未想过自己和淮南在别人眼中竟是将离未离。大约是彼此都不爱表露自己的情意,在别人眼中,我们都该是寡情之人。只是心中藏着如何的刻骨铭心,没有人能够知晓。

“这话说得也是真切,竟是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伶俐,倒真是个可人,也难怪处处有人心疼。”木二叹了一句,我看着她,见她眼中闪现出不一样的光芒,大概是心中的牵挂。沧海珠这一番话,彻底打碎她的心底防线。

我该庆幸的,这个女子与汉月从小一同长大,彼此牵挂也彼此放不下对方,他们会在一起的,也许不是生生世世,但在我有生之年,必定护他们周全。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他们做到的。

几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期间有一个士兵进来在凌云木的耳边说着什么,我见着凌云木微微皱眉过后便出去了。心中想着应是什么不好的事,却在暗中被淮南扯了一下衣袖。顿时是恼也不是羞了不是。

“莫要再闹腾他们吧,都散了吧。”我轻唤了一声,这才三三两两的散了去。穆依趁着这个为南歌把了一下脉,却是什么也没说,只低低嘱咐她不要劳神,而后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便退了出去了。

淮南走在前,我又和南歌说了几句便跟着淮南出去了,南歌他们随在我们的身后,出了门却分了两路。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们真耽误了他们的时间了,瞧他们的样子,明显便是有计划的。无奈地笑着,上前去便见穆依在和淮南说什么,我走近时谈话声却戛然而止。

我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难不成连南歌的事都要瞒着我吗?

许是我脸色不好看,穆依讪讪地笑了几下,开口道:“并非是要瞒着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着,该如何跟你说罢了……”

他想说的事,大抵是离不开南歌,至于所要讲的内容,无非只有一个。

我不是恼怒他们瞒着我,相识这么久,我还不了解他们吗?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错过南歌的消息,是苦是难,我都应当与他们一起承受。

“她对自己的身子了解得很,你不要忘了她本身也是一个医者。我摸不清她能够活得了几天,但她自己却是清楚得很。但我知道,如何都超不过七日……”

七日!生命的尽头也不过是个七,传说中轮回转世也是七日。冥冥之中像有一根线拉扯着我的心脉,只觉得喉中一片腥甜,我强忍着身子的不适,转过身却发觉嘴角一丝湿滑。

“你想得多了,总归是要这样子折磨你自己。从前你不为这种事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淮南纤细的指滑过我的嘴角,我只抬头朝着他笑了笑。

“你也知是从前,人总该是会变的,你不也一样吗?”我淡淡地开口,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说这句话,许久,只无奈地摇头。

“你们总是如此,每个人都不愿消停会,大概是要将我折腾死才肯罢休。一个两个的不让我省心,便是你们两个,越活越是倒退了。明明是最清醒的人,如今也是糊涂了。”穆依拉过我的手诊了脉,颇有怨言地瞪了我一眼。

我只无奈地笑道:“便是劳烦先生了!”

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倒是快意的人。我们之间,怕也只有他和沧海珠没有牵挂吧。算来,他也将对我的执念放下了,只是我心中,终是对他有着几分歉疚。

正想着,便见凌云木与一将领从我们眼前走过,偏过眼见是我后便和身旁之人说了几句,那人便退下了。而后他就朝着我们走来。

“先前到现在,也终于有机会好好和你们说说话了。不过却不是什么好事。”他无奈地笑着,跟随在我的旁边,在这偌大的军营中四处乱晃,不时有人跟我们打招呼,不过识得我的人少得很,见了我也是激动得很、大概对于我这个不明不白出现的人有一些猜不透吧。

“我已是安排了木二回去的事宜,你确定我不用回去帮忙吗?西决……”他悠悠地叹了一句,显然有着一种迷茫。可能谁也没能料到那个翩翩君子竟会是个心怀不轨之人,就连我,都被他蒙蔽了双眼,该叹他是伎俩高超还是我们技不如人呢?

谁能知晓呢。

“不用,这件事便交给关冥和木二他们去处理便好了,西决说到底只是一个书生,我担心的是左灵的势力……逸云将这颗棋子藏在这里,实在是太深了……”

那个女子……大约便是击垮柳含梢的最后一根稻草吧。恐怕连逸云也没有想到,柳含梢的死,是他一手一手逼上的。她可以承受后宫所有的压力,却不能忍受自己爱的人对别人露出爱意。哪怕是假装的,也足够让她走上绝路了。

凌云木点点头,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的溪边,却意外地见到了那对新人。背对着我们,南歌的头靠在关岭的肩上,湿润的土地沾上他们的裙摆。便是这样坐在地上,也摄人眸光。

“回去吧……”淮南轻轻地出声,我和凌云木不约而同地回头,留下这一片安宁给这一对苦难的恋人,这样的祥和,属于他们,也是我们终生的渴望……

第六十三章 青青子衿悠我心

夜间的时候木二来到我的营帐,那时淮南正在看书,手撑在桌上,一副慵懒,也是没有戴面具的模样。听得轻缓的脚步声他便取了手旁的手帕,眼中闪着光,直直地瞧着我。

我笑了笑从离开桌旁,远远便接过他手中的手帕,微微地笑着。走近他身旁,用手帕蒙上他的眼,却是狡黠地笑了一下,轻轻地亲吻他的耳尖。

只是轻轻一碰,我却见他微微地抖了一下。

大约是狼儿本性吧。他伸手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我吓了一跳,想要发怒门口却站了另一个人,木二已经来到了,我看着她脸色不大好,便也没有闹腾。

“山月……”她的声音竟是带上了哽咽,我愣了一下,淮南也是识趣的人,便开口道:“我先出去。”

我点点头,看着他蒙着眼睛却无碍于走路,我其实挺想知道这是为何的,后来问起,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带过,说是记得位置。

这岂不是说明他记忆力很好?

“怎么了?”我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她抿了一口,方才抬头对着我:“山月,我们还能不能见面?”

我心中一惊,竟是忘记了她明日便是要回王城了。

“能不能见面很重要吗?木二,我生来不属于王城,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了,天涯海角,总有一个地方容得下我们,那个地方,便是我们的归属。”掩下心中的难过,我和淮南……

这天地间大约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吧……

“你在乎的是什么?木二,对于你的生活来说,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我给你你们想要的一切,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期望,更是我这一辈子的宿命。你们背负着我所有的期望,所以你们只能好好地活着。”

我坚定地看着她,这两个人是我和淮南逆转命轮得来的,我们唯一的希望,大约便是他们吧。背弃了所有人,只为了成全他们,我不知道这算得上什么,但是这是我的使命,凡是汉月想要的,我都会为他得到,哪怕是这天下。

可以他从来不在乎这天下,这在乎眼前这个女人。而我,竟是没有办法违背他的期望……

“昨夜间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倒在血泊中,怨恨地看着我,眼神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让你那么痛苦……”

她的声音幽幽地,想深夜的清风,那么的无助却又那么的迷茫。从前我们只认定一个目标往前走,如今道路在我们眼前,我们却犹豫了。这确实是可笑极了。

“我这一辈子,不会去怨恨任何一个人,如果有的话,可能只有淮南,因为我在乎他。”木二听得我这话愣了许久,显然对我这么坦白始料未及。我只微微地笑着,许久,她也是笑着以示了然。

这个世间,能够真正牵动我心的人,只有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知道了。不知是释然还是什么,总而言之,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你的性子我也是了解的。我想我们还是有见面的一天,会有的……”木二悠悠地说着,我只觉得她心中有无限感慨。

她的生命是残缺的,我想她心中也是不安的。我起了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封信,递到她的手中。她有些不解,我只示意她拆开,她带着不解拆了信,眼中闪过惊讶,渐渐地她竟是捂住了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

“早就该给你的,这封信压在这里,已经太久了……”我按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但我也知道,她需要用泪水来冲刷她心中的不安和自卑。

那是汉月写给我的信件,除了开头第一句向我问好之外,其余的都是他自己内心的剖白:

她离开已经很久了,山月,你说她何时才会回来。先前和她约定了许多事,却因为朝堂上的事物迟迟没能兑现对她的诺言,内心觉得不安,但她是不会怪我的。我总记得她在我耳旁轻言轻语安抚我狂躁的心,那样的她……我想她。

像他一贯的信件一样,简短却满腹心思。我如何不能了解他的心,能够将一个人的悲喜融到骨子里的人,我身为他的守护者,最是明了他的心思。木二是他的命,是他的天下。

从来都是如此的,这也让我守护他的国土觉得可笑。他本就不在乎,我却痴痴认为这便是他想要追求的。

可人世间便是如此捉弄人,感情是每个人过不了的坎。谁都一样,高贵如汉月逸云,平凡如关冥关岭,痴心如凌家兄妹,还有我们,拉扯不断的情缘。

这世间,唯一过不了的,便是这掌握喜悲的情。

“陪在他身旁,他在乎的不是你的容貌,也无意子嗣。他只需要你陪在他的身旁,便是足够了。感情的事没有办法顾及太多,便是你那句话,凭着心中所想,便足够了。木二,告诉我,你的心中在想什么?”我居高临下看着她,紧紧地锁住她不安的眼。

许久,她叹了口气,像是妥协般开了口:“终是我无能才让他受这些苦楚,也为难你们了。问我在想什么……”她仰起头,嘴角带着我熟悉的笑,半是天真半是温柔:“我在想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我该回去了……”

她的眸光透过门帘望向遥远的王城,那里,有她牵挂的爱人。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我有种落泪的冲动,却是无泪可落。分明心中平静得很,我知道是为何,因为我知道我在这世间最后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就像当初莫北北含着泪水笑着跟顾亦北说:“我们回家了。”

那总心情,是一样的。

我们没有再交谈什么,她只笑着离开了我的营帐。我站起身来往外走,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在山坡后找到了淮南,他抬着头看着头顶远处的一轮清月。圆圆的,我突然间想到了梦中那一轮相似的月。

那么相像。我记得自己曾多次询问淮南,他的执念是什么。我记得那时他靠着窗棂,眼中是融化的月光,只缓缓地将我卷了进去,淹没期间:“那一轮月,便是我的执念。”

从来,我都是他心中那一轮未落的月,那放不下的执念。

我只走到他身旁坐下,勾过他的手往他的怀间躺下。他低声开口:“露水怕是要沾湿你的衣摆了。快些起来吧。”

我觉得他这话好笑得很,只不愿听他的话,伏在他的胸前,仔细地听他沉稳的心跳声。他轻叹一声,将我搂入怀中。

“执子之手,与子同席;执子之手,与子成说……”他抬起头,在我耳旁轻声说道,平抑起伏,胸腔震动着,我只低低地笑。

若是与子偕老只是一个虚幻的梦,不要了又如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只应了他这一句,只感到他“呵”了一声轻笑,抬起头,便可见他嘴角挂着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一句话,说的不知是他还是我,只觉得好听极了,心中柔软得如同那撒下的乳白色月光,清清凉凉,更多的炙热被这柔弱包裹着,只觉得安宁至极。

热恋之时我喜欢听得不离不弃,再聚之时我想知道相濡以沫,便是如今,也觉得这聚散未明也是一种在乎。

次日启明星未落便听得整装的声音,睁开眼发觉自己竟是躺在这山丘上睡着了。也不算是,自己枕在淮南的身上,他只紧紧地抱着我,难怪未觉夜凉。他从来身子暖和,也不炙热,最是适合自己的温度。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是未将我抱回去,这倒是有着几分情调了。

见我动弹他便睁开眼,我摸了摸他的脸,从他身上起来,便也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他自然是顺势将我搂入怀中,在我的脸上轻吻一下。“走吧。”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听得我心头不住地颤抖。

只觉得他一开口便有勾人之势,暗暗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跟在他身后,掩过心中对他的悸动。

校场上几匹马,一辆马车。木二站在马车前,见我出现朝着我挥了挥手。身后的莫离在她的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她便收了兴奋之势,可眼中却藏不住归家的喜悦。

没了牵挂,便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这样,着实挺好的。

“公主,此次归去,属下定不辱使命!”关冥抱拳重重地朝着我许诺,我只懒懒地应了声,凌云木走到我眼前,毫不留情地在我肩膀拍了几下,笑道:“这会也该醒了吧。”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来都没有心思能够躲得过他的眼,从小一起长大便是这一些细微的把柄都抓在他手中,也亏得他记性这么好。

木二低低地笑道:“凌将军这几下打得好,这军中可没有几人敢打她,便是看在她身后那位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易动弹,如今你倒是为大家出了一口恶气了。”

凌云木听得这话只尴尬地看着后头蒙着眼的淮南,笑道:“没关系……他看不到……”

这话几分底气我还真听不出,却听得身后淮南悠悠地说了一句:“我听得到。”

第六十四章

那女子蹲在门口捡地上破碎的瓷片,我走进蹲下,她一个失神将手给划破了,我将刚才淮南的毛巾递给她,一瞬间她愣了一下,而后接过向我说了句谢谢夫人。我只说不用,顺手将一支银针探入水中,如我所料,沾水的部分一下便成青黑。

“夫人……”她没有料到我有这一句,一下子便白了脸,脸上满是惶恐:“不是奴婢,这不是奴婢做的。”

我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站起身来,细细地打量银针,分过神看见那丫头紧紧地盯着我看,见我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我只是笑,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她。“你自是不敢,不代表你背后之人不敢。”

“说!谁指使你来的,他还是盛子墨?”我阴寒着脸,果真是过了太久没人记得曾有个冷血无情的守和将军了。她微微动了脸色,我退后一步,笑着,只是没有分毫感情:“盛子墨吧,我知道是她,你也不用替她瞒着,因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你活着。要我命的人岂是我会放过的。”

“奴婢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奉命在厨房里拿来这水,余下的什么都不知了。”她有些惶恐,这盛子墨调教这婢女怕是没有用心吧,如此便怕成这样了,想当初我在柳含梢身上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最终还没能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辗转从多人口中得知真相的。

如今这一个,从一开头便尽是破绽,“你怕是不知道这安国早已废除奴才与奴婢的自称了,你在这安国如此说岂不露出你的身份?”我说着转身,从袖中抽出匕首,她一见这明晃晃的刀在烛光中泛着耀人的光,一下便坐倒在地上了。我只微微地看着匕首,朴实无华的匕首,却是沾满血腥。

他的东西,向来如此。

“是少主,是少主说要让我这样做的,他说必不能留夫人的命,这药只消每日一点,七日之后夫人便会在昏睡中断命。这一切都是少主教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夫人饶了奴婢一命吧。”

她哭喊着落下泪水,我只看着,淮南,你也有这么一天。只可惜你不会在乎,你从来都不在乎这一切,你的心里,也许什么都没有。

你我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只是我不能原谅你,再如何你都背叛了“情”这一字。关家子女一生一世一双人,得到了是缘,得不到是命。我是无福之人,少不得孤老终生。而你美妻在怀,也不过是让人利用的份罢了。这样细算,究竟是谁可悲?

说不清,点不清。

我缓慢靠近那女子,脸上保持着笑容,心中疲惫不堪。越是难过,越要笑着。越是狼狈,越是要活得高傲。我自清醒,不过也是这一个后果,糊涂之人,自当是柳含梢那般。

“我说过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杀了你。我的父王母后常常教导我说:言出必行。绝对不能胡乱许诺,也绝对不可背弃诺言。”

冰冷的剑刃贴到她的脸上,把人逼到绝路不是绝望便是挣扎,我想她是属于后者,这还算有几分骨气,她趁着我松懈便一把将我推开站起,冷冷地看着我跌落在地上,我翻了一个身,谨防她狗急跳墙向我袭击。

“难怪郡主说你是一个冷心的女人,你该死!”说着她作势向我袭来,我往旁边躲闪一下,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向我砸来,我被这行动吓了一跳,被茶壶砸了个正着,一下又摔倒在地上,她得意非常:“说什么将军,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敌不过的女子,安国还真是弱小!”

我隐着怒气,突然淮南从外头闯进来,见我倒在地上急忙将我扶起,那女子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们:“你这男子,一头像我们郡主示好,一面却又对这女子呵护备至,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挣脱淮南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们。原来,他在盛子墨心中也不过如此,连一个婢女都可以欺辱,也只有我傻傻地将他奉在心尖,何其可笑,客气可悲!

我早知她在外头,我只是想知道,他会看戏看到何时,也不过如此,我也是知晓了,我于他,还是有一些利用价值的。也是,我是那个最终秘密的守护者,再如何,我也会活到见到那个秘密的那一刻。

“杀了她。”淮南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只淡淡吩咐了一句,门后便有一人闯出。我心一惊,他的手下竟有此功夫了得之人。也是,他是何人,若将他与逸云相比,他输的,只不过是一个王子称号罢了。

“等一下!”我厉声喊道,所幸有几分作用,执行之人停了下来看淮南,我自是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公子莫非是要杀人灭口,你该知道她是何人。如今你杀了她,一来对我没有交代,二来对你心尖上那位没有交代。这是谁的人你该清楚,她把她安置在这里亦是司马昭之心,我想公子不会糊涂至此。还是说公子不愿受她监视?”

淮南敛下眼,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眼前之人,无须明说也知晓。若那伙计说的没错,这丫头怕是盛子墨留在这里的眼线。她对他,也不过尔尔。

“你说要怎么做?”一闪而过的疲惫,我只微微冷笑,说道:“这非我能够决定之事,这是公子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愿参入,只不过,我最是看不惯别人好了,还请公子好好处理这件事,也让我能够睡个安稳觉。”

我摆出送客的模样,他自是知晓我在赶他,微微暗了暗眼眸,只淡淡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让人将那丫头带下去审问了。我关上门,一下便坐倒在地上,身心俱疲。不过几个时辰,一切都变了一个模样,从前温润的男子,变成了最冷心冷情的人,我该作何感受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前清水如酒饮,如今烈酒该是不知味吧。只可惜,我连独饮浇愁的机会也没有吧。

兀自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没人怜惜自己便要自己爱惜自己。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这地上这些残破的瓷片,自高温的窑中生出,本就苦难,却是脆弱的东西,从前的苦难受得,却受不得这轻轻一摔;不若野草,自污泥长起,能屈能伸,经得住野火耐得住雪,虽是平凡,却也活出滋味。

将一切收拾好之后我便将自己埋在被窝中,那伙计说错了,这安神香对我来说是无用了。从前在军营中我总是浅眠,被抛弃的执念常搅得我夜中无眠。那时父亲心疼我,便日夜守在我身旁,点一缕安神香,与我将些军中趣事,伴随着那缕缕香味我才能入睡。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么温柔贴心的父亲竟会是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我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他待我与凌云木视如己出,如何会对自己的妻女如此狠心。王凌,凌王。竟是如此,这教我该如何接受,口上说会给她一个交代,但自己却没有勇气去查,从前之事,究竟是如何,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滞留至今,前人皆已逝去,留下的哀伤竟是紧紧地揪着今人的心。

已是无法逃避的。心头想着,二十五年前安国成立,父王与母后设下的这一个大局,若是如凌云木所说,怕也只是为了关家掌灵的秘密,她说我可以打破诅咒,但手中的黑线蔓延,我该如何拯救自己,拯救关家的一切。

一切阴谋与线索都已浮出水面,我知道一切真相都将揭开,淮南没有失去记忆,却留在我身旁这么久,他定是有目的的,只是这个秘密我从未知晓,我也无法料定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否得到了,凌云霜将一切真相隐瞒下来,他是否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盛子墨,这天下四分五裂,却没有几个国家有盛氏的郡主,只要一一查访,找出盛子墨身后的组织没事问题。为今之际,便是逃脱!

凌云霜染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事怕是要等开春再计划。如今倒是可以实行原先的计划,我想身为凌家族长,对于凌家典籍自是熟记在心,我只要讨教上几分,想来也能学得皮毛。只希望穆依与关岭能够知道我们困于此,千万别来自投罗网,免得一切计划都化为灰烬。

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终于不甘心地黯淡下来了。我听见黑夜中积雪融化,顺着瓦砖滴落的声音。黎明前最为寒冷,便是温暖的床褥也挡不住地冷。一个人若是习惯的与人相伴,再者孤独,便不堪忍受了。但若反复,这孤独的涩味也少了几分。

渐渐地便有了睡意,许久不见的梦有出现了。梦本幻像,只是我执迷不悟,苦苦纠缠,便化为心中最真实的景象,随我而喜随我悲。

月白衣裙随风飞舞,一滴清泪落入河中,缠绵泪落,今宵明宵,奈何花落,却是花落……

第六十五章 点点星光化泪珠

“驸马!”关岭当下便跪了下来,我因着淮南这一个“不”字愣在了原地。我没能想到,他竟会拒绝我的请求。脑中空白一片,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眼眶红红的关岭。

因为在乎,所以一切尊严都可以抛下。

“当初你可以将公主从死神的手中拖回来,一定有办法救南歌的。求你了……”

我当即知道淮南为何拒绝了,我只看着地上的关岭,又转头看了一眼淮南。终是不忍,走近将关岭扶了起来。

“你起来吧,这件事,你就算是杀了我他也不会帮忙的。不,不是他不帮忙,而是他帮不了你……”关岭愣了许久,显然不明白我的话,我继而解释道:“他能够救我,是因为我不会死,他救不了南歌,是因为他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以血相喂三年,我能够活下来本就是奇迹,但这奇迹也是必然的,从他遇上我开始,我们的生命便是共连的,我因为他而拼命活下来,而我醒过来,大部分是因为汉月。天生的使命不允许我在那个时候死去,所以淮南费尽一切心力能够将我从死神的手中拖回来,但是南歌,他不能……

抬起头看着淮南,见他紧紧地盯着我看,心头一动,只伸手牵过他。

“关岭……”床头忽然传来南歌薄如纸的声音,关岭不顾一切跑到床头,紧紧地将南歌的手包裹在手中,我可以看出,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我没事……”

我鼻头一酸,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她在乎着别人,总是如此,就不能自私一些吗,说你不想死,说你在乎他。

“我知道。”关岭伸手摸摸南歌的脸,声音尽是压抑的鼻音,南歌艰难地翻了个身,关岭只将手探到她的脖子下,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你累了,我从来都知道的。我只是不想离开你罢了。”

我心头微微颤抖着,穆依没有说什么,仍旧为南歌施针。

“便留在这里好了,我也不想你离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后头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关岭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我看着南歌的手由先前的拳头缓缓张开,抚上关岭的脸。便是那双手,也苍白无血色。“便留在这里好了……”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是我却听懂了她的诺言。嘴角勾起轻笑,只要她愿意活着,便如同穆依所言,她还有时间。

人的生命有多顽强,我从来都不会怀疑在绝望中奇迹的出现,我只希望,这奇迹可以延伸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好……”关岭只轻轻地应了一声,此时无声胜有声,情人之间,言语有时反而是多余的,便是这样无声无息也诉尽了天下间的情话,那么动人,那么让人移不开眼。

我没有再说话,只愣愣地看着他们,知道穆依为她扎完针之后给了我一个眼神我才跟着他退了下来。

可一出门他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后方看,许久,他开口:“难道你便是这么冷血,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便忍心让她从你的眼前溜走吗?”

穆依的眼眶红得通透,淮南对于他这话只将头转向别处,我见着穆依紧紧地咬着牙根,对于淮南这是的举动很是恼怒。

“阿依……”我伸出手,穆依一把将我推开了,我一时愣在原地。

“这一切都是因你们而起,而后果却要我们去背负,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溢满了哀伤。凌云木听得我们这里的动静赶了过来,看到这情况却是无法插手。

我从不知道,他的心里,竟是埋藏了这么深的怨愤。终是我欠了他,他只一味将悲伤藏在心中,现在终于是打翻了,也好,总好过他将一切都埋在心中。

只是我有些累了,一步又一步,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压在我的心头。或许淮南说得对,我变得多情了,所以才会这样难过着,不停地悲伤着。

“你想要我说什么?”淮南冷冷地开口,显然是被穆依的行为惹恼了。对于淮南来说,他如何都可以无动于衷,但一牵扯到我的事,大约他会失去几分理智。

感觉争吵只是一触即发,没有任何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看着穆依红着眼,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因为你守和才会不顾一切去唐国,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受到这么多的伤害,而你只是一句话,她便可以毫无条件原谅你的伤害。说到底,不过是你自私!”

就连凌云木都讶异穆依说的这些话,我突然想起穆依在唐国被抓走的事。这件事他一直不肯透漏,但从那之后,他仿佛变了。究竟,他遭遇到的是什么?

淮南一言不发,蒙着手帕的眼紧紧地盯着穆依所在的地方,紧抿的嘴角显示他此时的愤怒。他压抑住所有的怒气,只是因为我在场,只是因为我在乎穆依,他懂我,可我却不知该为他做什么。一个是我在乎的人,一个是我愧疚的人,我该如何,才能让他们避开伤害?

“阿依……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让你们受到伤害了……”我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他却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是我不曾看到过的受伤眼神。

他摇摇头,只愣愣地看着我:“守和,守和……”

他一句一句地唤着我,而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忽然有些慌张,甩开淮南的手想要追上去,凌云木一下便拉住了我:“你留在这里,我去就好。多大的事,怎么就这样了?”

凌云木或许不明白在唐国穆依遭遇过什么,在唐国的事,只要他不愿让人知道,或许这个秘密将被他一世背负在身上,再无人知晓……

我转过身,满心的哀伤无从容纳,只有眼前这个人愿意包容我的一切悲伤。

“我该怎么办?”我走进淮南的怀中,他顺势搂着我,用他的体温温暖着我冰冷的心。我从来不知道这一切会像决堤一般向我涌来,仿佛在一瞬间,我便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如果你的心里只有我……”他缓缓开口,一瞬间我愣在了原地,只迷惑地抬头看他:“如果从一开始你的心里只在乎着我,也许你不会那么难过。山月,我从来都不会介入你和他们之间,但是我心中也是介意的。”

突如其来的剖白让我措手不及,原来在不经意间我伤害了那么多人,而自己却不自知。

“我……”喉中像哽了鱼刺一般,我看着他,终是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并没有怪你,这是你的决定,我从来都不会去干预你的觉得。只是心中……”他将头抵在我的肩上,停顿了许久方才说道:“我只是不愿意你在乎他们,像是寻常情人之间一般,我也会介意……”

一句话便足以让我破涕为笑。我推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看着他,心中暖暖的。原来都是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知道了,你向来都懂我的,总该知晓我心中所想的。”他点点头,我又继续说道:“阿依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受到这种对待。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不和他们明说呢?我知道你向来不羁,却也没有必要连这些都不愿说明吧。”

他没有盖世的医术,也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淮南他有的,只是一颗不放弃的心,仅此而已,与他人无异。

他没有回答,只是抓着我的袖子,我正想说什么,便有一人走到我们身前行了礼,说道:“公子,我们在前方树林中发现沧姑娘受到袭击,如今已将她送回营帐。”

我心中又是重重疑惑,我偏过头喊了一声站在拐角处的凌云霜,从刚才开始,她便安静地站在那里,如今我喊了她的名,倒是让她有几分意外。

我没有理会什么,只往沧海珠的营帐跑去。以沧海珠的身手,竟还被袭击。但奇怪地是,为何她会跑到前方树林去了,我记得那里是通往父亲宅居的道路,沿途荒凉得很。她向来喜欢热闹,莫不是让人引了去。

可为什么,她只是受到袭击,性命却是安然无恙?

不一会我便寻到了她的所在,看了她一眼,见她左臂上受了刀伤,已是让人包扎好了。我让淮南为他把了一下脉,淮南只说没事。我坐在旁边,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似乎在睡梦中不得安宁。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公主殿下……”半个时辰后她便悠悠转醒,睁眼看到我的瞬间便伸手想要拉住我。我只将手伸去,反握她的手。她看了我许久,最终却一言不发。

她有心思。

心中思索了许久,我看着她闪烁的眼,终是没有问出口。也罢也罢,她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她。

“对不起……”她闭上了双眼,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我摇摇头,只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傻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我又如何会去干涉你,我只要你平安快乐便好了。”

“公主……”她轻轻地喊了我一句,我只为她抹去眼角不断滑落的泪。

第六十六章 军情紧逼人离散

一切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南歌生命垂危,凌云木和穆依失踪了两天,就连沧海珠也是卧病在床。

仿佛在一瞬间,所有的温馨表面都被摧毁,露出原本哀伤而令人绝望的本质。淮南只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前到如今,他无数次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忘记了结局是如何,但心中总是暖暖的,大抵是有了依靠,所以才变得无所畏惧。

“将军,潜伏密探来报,唐国已是集结兵队朝我边境来袭,而在边境抓获的那两个探子咬舌自尽了。”凌云木走后我便担起了将军的责任,幸亏凌云木身旁都是老将领,我还不至于受人怀疑,加上令牌,我的地位算是安稳了下来。

“知道了。”我点点头将人遣退下去,转过头朝着站在身后的淮南开口:“似乎许久未曾见过关秦了,他人在哪里?”

“他既是回来,便是回到他牵挂的地方,又何须问这样的问题,你不是从一开始便知晓的吗?”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柔柔地为我捏着肩膀,我只起身让他停下,随后将他按在我坐的椅子上,轻轻地在他头部两旁轻轻地揉着。

他这几日,怕是比我更加劳累了。

“南歌的状况如何?”我望着门帘,只觉得茫然。对于生命,我自认无法看得通透。

淮南摇摇头:“穆依从来不会诊断错误的,他说过的七日,绝不会再多一日。当初他将这话说出口,便是将一切都考虑进去了。包括他的医治……”我有些呆愣,我从未想过是如此的,七日,如今已是过去了三日,便是说,南歌还有四天的生命。

日子过得可还真快……

“如果是你,你会如此在乎生死吗?”淮南转过头,将我的手拉过贴在他的脸上,与想象中一样,温温暖暖的温度,独特的气息,这可能是他不灭的标记。“如果是你,会因为我而逗留在这个世上吗?”

我迟迟没有作答,自己会吗?这个问题因为牵扯到了自己,便是懒得去琢磨了。他轻轻地笑了,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也是,他从来都可以知道我的心思。

“如果有那么一天,或许我会考虑你这个问题,可惜没有那么一天。”他听我此话只摇了摇头,也不言语。我懂得他的意思,大约对我逃避这个问题有几分不满。但这个问题着实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从来都知道,从手腕上那条线开始往上爬的时候,我们便注定生死相依。为他逗留吗?如果他愿意留在这个世间,我愿意拼尽一切办法存留在这世间,就像他在不知不觉中不停地挽救我的性命一样。

他不愿说,我也不点破。彼此猜着,也不失是一种在乎。

“守和……”耳边突然传来凌云霜的呼喊声,我抬起头,只见她站在门前,却没有进来。我只朝她微微笑着,喊着她进来。她犹豫片刻,终还是走了进来。

“这件事,你怎么看?”我将桌上的军报递给她,她看了许久,开口:“点兵,练兵,暗中集结军队。这势必是死战,唐国的君王,从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余地的。”

我点点头,从一开始我们便知道了结果,安国没有任何的胜算,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听下面的人说,这一次带兵的人是钱苓,这个人,你有几分了解?”我转过头朝着淮南问道,却在不经意间发觉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竟是连淮南都对此人有所顾忌,唐国的君王,果真是善于笼络人心。这个人,大约是难以对付了。

“你知道他从来不打无胜算的战,既然是准备讨伐安国,那必定是要将损失降到最小。这个钱苓,是出了名的玲珑将军,也是唐国唯一一个异性王爷。逸云对他重视到此等地步,这人自然是有些本领了,我记得上一次便是他带兵攻打阙族,那一场,他不是打了胜仗吗?”

淮南轻轻开口,嘴边隐隐带着讽刺的笑,几不可见。

胜仗,也确实是胜仗。不仅赢了阙族,更是赢了安国。关家近卫队的覆没,几分是真实的,我还真是猜不出来。

“如今我们的兵力如何?”我只低着头看手中的军报,凌云霜开口道:“十万,上一次的战役我们损失惨重,部队的精英也折了几个,如今关家人带领的部队全数都是关岭在带领,只是如今……”

她咬咬牙,我的眉头只皱得更紧了。关岭确实是指望不上了,而我们的身边,竟是没有什么能用之才,便是有,我也不放心将这支部队交给别人,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没有关系,这只部队我亲自来带。我记得这只部队是前锋阵队,将部队整合在一起,我自己可以的。”

不可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凌云木还没有消息吗?这个当口究竟去哪里了,他该知道轻重的……”应该不会遇上什么不好的是吧。穆依究竟怎么了,便是连凌云木追了上去也一去不返了?

“没有,他……他不会有事的。”凌云霜的眼中浮现了茫然,我发现我们这些人的眼中或多或少都带了些茫然,大约是对自己在乎的事情的不确定,便是如此患得患失。

“你先退下吧,晚些时候我回去接管那只部队,便将他们都整合一起,至于点兵……”实在是无人可用,该怎么办!

“让关秦去便好,他可以做得好的。”淮南突然开口,我惊讶地回头:“可你不是说他离开了吗?”

他摇摇头:“他很快便会回来的,算算时间,今日便能够回来了。”

我一下便笑了,这个当口,我缺的就是这人才!

我摆摆手示意凌云霜退下,而后笑着转头看他,他让我瞧得紧了,只管在这将我搂进怀中,一点也不避讳什么。我确实是无可奈何极了,可又不忍心责备他。心中充斥着各种想法,可遇上他便全都化为灰烬了。

“你还是不愿为我效力吗?”我笑着看他,那只部队最好的人选便是他,我也与他提起这事,可他却拒绝了,如今我再次问起,他只摇摇头,连带着开口也不愿了。真是难对付极了。

“我也是没有法子,我若有可用之人我也不会考虑你。你当真以为你是良将之才吗?我可记得和阙族一战中你是数次脱离军队独自行动,便是你这不羁的性格,我可万万不敢用你。”我指着他的心口一点一点嘲笑着他,他也不反驳,只微微地笑着。我当真是无奈至极。

“我生来便是这性格,让我独自行动还可以,便是让我指挥那么多的人,我确实没有能力。至于你说的军师职位,山月,不瞒你说,这下棋我可以,纸上谈兵我也行,便是掌控军帅的心,我不行。”

我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他这话倒是实话,我可从未忘记他的老本行是什么——刺客。要他实行团队合作,我还担心他作战一半会抛下所有人单独行动。曾经我想着他料事如神,以为他是真正的将星,如今看来,他离将星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是作为一个守护者和刺客,他是完美的。

无可挑剔。

“你倒是知晓得清楚,当真是将帅之才无地可用,白白浪费了你这一身的本领,还真是可惜了……”我低头取笑着他,他自是不恼,却也是掐了我一把,带着些许未知的情愫。我与他相识这么久,岂能不了解他心中那几分打算。

连忙推开了他。他转过身又坐回椅子上,取下蒙在脸上的手帕。日子久了,便觉得这手帕碍事了,只是他的眼睛……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微微地笑了笑。我连忙别过头,避开这媚人的笑。或许在别人看来这笑有些瘆人,可是他会笑,我已是心满意足,何况眼前这个男子只对我笑,我又有什么怨言呢?

而后我又和淮南一起去看了南歌,走进之时见到南歌依偎在关岭的身上,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我想着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了。脸上只尴尬地笑了笑。

倒是南歌向我伸出了手,我走近握住,看着她眼中恬淡的笑意,这副模样,实在让我的心颤抖不已。如果她不用时时面对生命终结的威胁,对于她的恬淡我只会觉得开心,但如今,这安慰中竟是带着苦涩。

如淮南所讲,我确实是多情了。

“你倒是好,便在这里安心的独占着关岭,看看他给你迷得三魂丢了七魄。他可是我的心腹,你说说看,该如何补偿我才好呢?”我佯装幽怨地向她抱怨着,也是埋怨关岭对于一切没有交代便丢下了,如果没有凌云霜,我一个人可难以顾得来。

“便让他去便好了,也省得整日呆在这里,也看得我心烦。”她虚弱地笑了笑,偷偷地瞥了一眼关岭,我可清楚地看见那眼中一丝埋怨都没有,反倒是有几分开心。

好吧,便是最窝心的南歌也随着学坏了,都是懂得抓住眼前人的人,我如何敢开口要关岭回去管理部队,便算是我遇上了倒霉好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淮南,竟是看到他嘴角弯着,隔着手帕紧紧地盯着我瞧……

第六十七章 娇儿亡去心悲凉

夜间总在不断地做梦,也许是因为近来的事情太多,一件又一件,接连而来的梦连接着现实,醒来之时却是一片迷茫。

忘却了所有,徒留梦中的悲伤。

“做梦了吗?”耳旁响起淮南低沉的声音,我低下头看着他,点点头。“也许……有不好的事……”

淮南的话音刚落我便听见急切地脚步声,接踵而来的是关岭的呼喊声:“公主,她找你。”

心头仿佛落了一块大石。我掀开被子穿好鞋,后头的淮南已将我的外衣披在身上,我只顺势穿上。出了门见到关岭的眼红红的,我一下便知道了所有。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四更了,启明星还未落下。

“南歌……”我轻声地呼喊着她,她艰难地睁开眼,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我坐到床畔,她将手伸了出来,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微微地笑着,却是一言不发。她挣了挣手,仿佛要挣脱我手的束缚。

她的眼睛停留在我的身上,呼吸越来越急促,之后便逐渐变得轻缓了。“淮南……淮南,救救她,你说过的,七天,你说过的。”

没有人应我,我只看着她的眼渐渐失去光彩,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算我想握住她的手也只能用尽我全身的力气。

可就算用尽我全身的温度又能如何,我丝毫也不能阻止她的身子渐渐变得冰冷,一点也不能阻止她在我眼前死去的过程。

我恨死我自己了!

我分明知道她的生命在流逝,分明看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从我的生命中离开。

我的一生失去了太多的人,从前我说我不在乎,可心头却浮泛着他们逝去的现状,因为南歌的离去,所有的一切都涌上心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依无靠的日子,那个只有哀伤和使命的过往。

我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的。从踏上这个凡世的第一天,从我开始呼吸第一口气息的时候,不就应该只有使命吗?为什么要让我懂得情感!为什么要将这么美好的什么留在我的身旁!又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地将他们从我的生命剥离!

“你不是说七天吗?为什么,你在骗我,你从来都在骗我!”我起身,紧紧地盯着淮南,心头的愤怒与哀伤掩盖了我的理智。“你为什么不救她,就因为你的私心所以你希望她死对不对!你的心里希望我只在乎你一个,所以你就那么狠心!”

他没有说话,我红着眼,像怒极的小兽,关岭只缓缓从我的身旁掠过,我的目光随着他而动。我看着他轻轻地抚上南歌的脸,而后又亲吻她的脸,便守在她的身旁,呆呆地看着她。

我心头一阵心酸,一下子从淮南的身旁掠过,重重地撞击了他的肩膀,从安静地军营跑过,风声像轻轻的呜咽,眼光所及之处皆是拭泪的士兵,黑暗中,我瞧清了他们悲伤的脸。

这个世间,那么多的悲伤,我又该如何拯救他们。不,我该如何拯救自己。

来到这条熟悉的小溪旁,父亲告诉我,风和水会告诉我一切答案。可是如今风在哭泣,水在悲伤,一个转眼便将我淹没。

我脱下鞋袜,赤脚踩在石滩上,柔软的脚底碰上尖锐的石块,这钻心的疼痛竟是缓解不了我的哀伤。

南歌……南歌……

终是我将你带了出来,终是我累了你,如果……如果……如果生命可以有如果……

不!生命没有如果……

那只渐渐冰冷的手,像母后,像父亲……我竟是又一次回到了最悲伤的回忆中去了。淮南说得对,是我多了几分情。人在这凡尘中,心如何能够变得不柔软?

我不知道,也许我这一辈子没有机会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我只愣愣地看着暖阳升起,思维像停滞一般,脑袋如何都转不动。

不知不觉便踩过布满黑石的石滩,清晨的水总是有几分冰冷,从脚底升腾而起的清凉缓解了我心头的炙热,我下意识地往更深的水走去。

“你干什么!”手忽然被抓住了,我愣愣地回头,却见是许久未见的凌云木,石滩上站着的是穆依。

我冷冷地将他推开,他一个无措便跌到水中。

“你们这是回来做什么?该回来的时候不回来,如今回来是要来哭上一哭,好让所有人知道你们如何关爱手下,关爱自己的病人吗?”

我丝毫不觉自己的语中带着无数的利剑,远处的穆依听到此话一下煞白了脸。我只冷冷讽刺道:“你说我冰冷,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那你呢?你将一切丢下,将她置于危难中不顾,我对不起她,那你呢?”

“你疯了!”凌云木扯着我,沾了水的袖子带着无数的水,只溅得我满脸。

“我疯了,我是疯了。我承担这一切,我知道我自己对不起你们,可我又能怎么做,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生命偿还给你们。但是你们却将我呵护在手心,然后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崩溃,我不是圣人,我有七情六欲,不要将我看得那么坚强,我只是希望一切变得好一些而已……”

我紧紧地抓住凌云木的袖子,多日来的委屈全都发泄在他们身上。我背负得太多了,他们也是,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密不透风的堡垒出现了裂痕,每个人都用心中的伤击打着这坚不可摧的堡垒,所以一切都坍塌了。

转瞬间都化为虚有。

“你给我清醒些,守和!”凌云木摇晃着我,而后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我的思想停滞在南歌呼吸停止的一瞬间。我不要,我不要她死。

“他说的七天,现在哪里有七天,如果不是他丢下南歌,她怎么会死!”抓着凌云木的手渐渐泛疼,可我却无法放过我自己。如果……如果我可以冷漠一些,如果可以……

可是我不能,如何都无法放过自己!

“南祈……说过……二十天……”穆依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我的脑袋一下便轰炸开来。南祈说过……南祈说过!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穆依,他的眼中的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我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如今已是可以轻易忽略。一件事,如果见得多了,便也变得无关紧要。想着自己竟是无比残忍,却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竟是如此,原是如此。她的一生都耗在南祈身上,便是连她死了也不愿放过自己……”我缓缓地推开凌云木,他拉着我的袖子,跟着我要摇晃晃地回到岸上。从穆依身旁走过的时候我别过眼看了他一下,而后便从他身旁走过。

“你……”凌云木张了张嘴,我只冷冷地扫了他一下,将他拉着我的手扯开,踉跄着往前走。

直到自己眼前出现了阴影我才停下,我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银色的面罩,熟悉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总是那么任性。”他将我拉到怀中,掩过我眼角滑落的泪水。起先是无声的泪水,而后渐渐地抽噎起来,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部,我一下便在他的怀中大哭起来,毫无缘由的,放声哭泣。

他也没有安慰我,只任由我哭着,将这大大小小的难过和悲伤以及对生命的无奈一并都哭了出来,哭到眼睛干涩,哭到无泪可流。

我知道再后头的凌云木和穆依都听得到,我知道这个样子很没出息,一切一切的不堪我都知道。但是有时候,我只想但山月,如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会用泪水诉说一切的女孩。我不愿披着守和的名头,当一个冷静客观的将领,也不愿冷眼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从自己的生命离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不愿意的。

至少这个时候,让我懦弱一回,让我哭泣一回。

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累了,淮南扯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用指腹将我眼角残余的泪水抹去。轻声低语在我耳旁哄着:“这会便是哭过了,也该出了气了。这会真是过分了,是你该骂了。”

我抬起满是水雾的眼,挣扎着点点头,却不愿将我的脆弱暴露在他们面前,只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知道了,我想回去了……”

他点点头,低下腰便将我抱了起来,我转过脸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渐渐地也沉静下来。

很难想象自己竟是被悲伤淹没,我可以感受到身后那两道眼光,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面对他们,自己……确实是任性了……

“知道错了,便同他们说一声,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淮南仍旧在我耳边低哄着,我轻轻地用头撞了撞他的胸膛,表明自己知道了。

干涸的泪水沾在脸上十分不舒服,随着靠近军营心情越是沉重,竟恍惚有种怨愤在心头产生,也不知是在怨自己还是怨别人……

“你终于回来了!关岭自杀了!”

第一章 黄沙埋骨战鼓擂

抓着淮南的手轻轻地泛着疼,我死死地盯着自己发红的手。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凌云霜又重复了这一句话:“关岭自杀了。”

淮南轻轻伏在我耳畔唤着我的名,我艰难地点了点头,而后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从一开始,自唐国回来开始我便料到这所有的结果。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仍是不知所措。

“将军,前面抓到五人小队的细作,如何处置?”忽然听得士兵来报,我低下眼,只冷冷开口:“扣下来,先看着。传令下去,集结所有军队,告诉他们,我要点兵。”

许久没有人说话,我知道这让他们都不知所措,却是后头的凌云木打破了僵局:“叫你去就去,还愣着干什么!”

随后那人便领命退下了。

我推了推淮南,轻声说道:“放我下来。”

他依言将我放在地上,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振作起精神来。

“凌云木和云霜和我一起去,余下的人留下来处理他们的后事。遗体便不要运回王城了,寻个清静的地方埋了便好。把他们去世的消息传回关家,连带着近卫队的人全部都记入关家族谱,告诉关冥,让他节哀……”

南歌和关岭是喜欢清静的人,我知道他们愿意留在这里,即便是黄沙滚滚,也是他们愿意停留的归所。我懂得他们的,那样的人,只一捧野草,一掬白露,便可以安宁生活了。多么简单的人生,可惜上天不愿成全他们。

凌云木点了点头,穆依远远地站着,只紧紧地盯着我,我抬起头直直看入他的眼:“阿依……”只这一句话,便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只摆摆手:“不,没事。”

随即转过头对着淮南,我分明瞧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只轻轻地摇摇头。他依言朝着我点了点头,开口道:“像这模样该要去哪里,回去吧。你们等会再过来找她便好了。”

说着他又矮身将我抱了起来,我的嘴角扯开一抹苦笑,将头埋进他的胸前,任由嘴角滑落的血丝没入他暗红的衣袍里。隐隐觉得他的脚步有些急切,我也没有听到后头的人有任何话语。也是,他说的话,岂容他人反驳。

“你太乱来了。我从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愿,便是让你不要多情,再这么下去,我只找一间屋子将你锁起来,什么都不让你知道才好。”他将我放到椅上,便又从袖中取出手帕仔细地擦拭我嘴角那殷红的血迹。

我拉住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瞧,他亦是没有回避:“你早就知道了,可你还是跟了出去,为什么?”

对于他,竟是没有一点一滴的埋怨。也许本就知他冷酷无情,所有便也宽容了,也许……还有更多的缘故是说不出来的。

可他一言不发,只淡淡地看着我。我从来都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心思是不可猜的,如何都是猜不透的。这一些,我从来也是知道的。

“凭你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关岭的心思你早就知道了,可你却是放任他们在那里。我真不知该说你体贴还是说你残酷。”感觉自己少了那么一份温情,更像一个长者在质问他。其实只有自己明白,自己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向他表达心中的无助。

迷茫,只觉得迷茫……

“我不介意。”他半蹲下身,将头靠在我的腿上,半眯着眼。“我不介意。”

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他从来都知道我的心思,一分一毫,甚至比我更了解我。许久,他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白色的衣服,连带着黑色的盔甲,又出去喊了人给我烧水。

我只看着他里里外外地忙着,看着他的身影,思绪不知停落在何处。他路过我身旁之时又蹲了下来,却是支起身子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感受着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项上,不自觉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可他的话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僵立在原地:

“不喜欢,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为了这句话,我不知道他在心中排演过多少回,我甚至觉得他说出这句话比当初说要放弃一切更加慎重更加无奈,教我无路可逃。

“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话语未落他便站起,门外传来了抬水之人的呼喊声,淮南一下便离开了。我看着他们将水倒入浴桶后向我行礼离开,只麻木地褪下身上的衣物,让自己沉浸在窒息的水中。

“不喜欢,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耳旁响起他的声音,一句一句,像魔咒一样激荡在我的心中,是我一下子变得慌乱无比。

“这个世间,我只在乎你,从来都是。”

是我让他失望了。

温暖的水驱赶不了心中的疲惫,只让我更加感到脑中的清醒。我苦笑一声将身旁的衣服拉过穿上。外头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只让我知道那是淮南。

他从来都是那么体贴,一点都不愿我受到伤害。在他身旁我像个孩子一样脆弱,遇上任何事情都不自觉地寻找他的庇护。是自己任性了,从来都是这样的,他一昧地包容着我,我岂会不知,可我又如何能够不依靠他呢?

“过来。”他轻轻地唤着我,站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毛巾。我低着头,光着脚走到椅子旁坐下。因为水雾的关系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他将毛巾扣在我的头上,轻轻缓缓地揉着。我不时感觉到他的手触碰到我脸上,那种感觉,很奇妙,很窝心。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光着脚四处走,这倒好了,连鞋袜都丢了。”他轻轻地说着,像哄孩子一样,我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记起在溪旁将鞋袜脱下之后,恍惚赶到岸上竟是连鞋袜都忘记了,也不觉得疼痛。如今他一提起,只感觉脚底痒痒地,似乎有细小的伤口。

“不要乱动,等下我帮你看看。这般学不会照顾自己,叫我如何放心让你一人?”他埋怨似地捏了捏我的肩膀,阻止我乱动的脚。

我偏过头,淡淡地问道:“难道你想从我身旁离开吗?若是,便趁早离开,免得让我挂心。”

他一下便笑了,我闻得笑声更是恼怒了,看着镜中他弯起的眼,只闭眼别开头。只不见,心头便不会乱,心也不会觉得迷茫。其实只要不去想,人生又何来那么多的悲伤,只是可惜了,人如何能够不去想。

便是像他这么寡情之人,心中却满满当当的打算。为着谁,只一个答案,为我,也为我们。少了一个自己,确实让我心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或是我们,便是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因为我而格外珍惜。

“我不会离开,可山月却也不会依赖我。总归是要一人行走的,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你身旁。开战的请令已是送了上去,与你并肩作战的,是凌云木,不是我。”他将毛巾放我我的手上,有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在吃醋?”我看着他回头寻了一张凳子,放在我的身前,将我的左脚捞了起来放在凳子上。这才抬起头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

“是。”一句话,干脆利落,也毫不隐瞒。大约对这事,他还没有学会隐瞒。我让他一句话给堵得无话可说,只看着他给我的脚底伤药,不时因为痒而挣扎几下,都给他死死按住了。

我看着他专注的模样,竟是不自觉地看呆了。

上过药后我便回到屏风后将我的衣裳给穿上了,偏那盔甲难穿得很,搁着我的头发,我喊着他帮忙,他本坐在我刚才坐的位置上,听我的话便上前来。也没有笑话我一脸的窘态。我低着眉,任由他在我身上拨弄着,三两下便将盔甲给穿上了。

一直到他出去我还站在原地,不知为何,竟是寻不到一句话打破我们之间的僵局。想想也算了,所谓的僵局,总是会好的,他不会计较那么多,只是希望我给他一句承诺,像他将生命交付给我一样,他总是希望我将生命交付给他。

他吃醋,是因为我与凌云木有着这样的承诺,将生命交给对方。

我其实也想给他这么一个承诺,奈何他不是伴随着我长大,如今让我说这话,总有几分难为情。特别是跟他说,总觉得有一种讲情话的感觉,更是显得难为情了。

摇摇头,甩开脑中多余的念想,我又重新回到梳妆台前坐下,从台前拾起一根发带向他扬了扬。他认命地起身,我手脚利索地将梳子递给他,而后便安心地看着他为我挽发。

说是挽发,不过是将一头青丝束起,他示意我打开柜子,我瞧见里头有一枚莲花头镯,精致的花纹,看上去也是简单得很。瞧了几下便递给了他。他也没有多说,只为我戴上。

而后又替我整理得鬓发,指腹从我的脸颊滑过,带着一丝丝眷恋。我伸手抓住他的中指,贴在我的脸上,看着镜中的他,眼中只有彼此:“淮南……淮南……”

我掩下心中的所有话语,却如何都瞒不过他的心。

南歌的今日便是我们的明日。这是他没有阻止关岭自杀的缘故,我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只是自己终究无法释怀。无论是谁,都是我在乎的,从生命中将这两个人剥离,教我如何才能做到?

第二章 春雨沥沥号角鸣

镜中的他眼中藏着依恋,忽然发觉我们的眼神何其相似。

几分淡然,几分依恋,几分茫然。究竟是我跟了他还是他跟了我,交错纵横,分不清是谁的感染了谁。这样,也是好的,至少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总能看见对方。

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声,我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zài

的灰尘,寻了一双袜子,走到床边穿上了鞋,走出来见淮南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没有多言,只直接走了出门。

凌云木和凌云霜已在门外候着了。见到我的一瞬间两人的神色却是不同,一是惊奇,一是安慰。不用挑明便知是谁。我朝着凌云木点了点头,开口道:“既是点兵,将军在前还是我在前?”

他的嘴角扯开一抹笑,谄媚道:“自是将军在前我在后,如何敢与你相争?”

我只微微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在了前头。凌云霜也没有多说什么,却是凌云木开口了:“他……不一起吗?”

我知他口中所讲之人是淮南,便偏过头,微微地瞧了他一眼。他一下便低下了眼,似乎在后悔自己开口说这话。我没有回答他,只往这熟悉的道路走着,蜿蜒盘旋,还似记忆中的一般。

“这军营的格局该改了,一时不出事,不代表一辈子都可以安稳。多留一些心总是好的。”

“是。”凌云木轻声开口。

我知dào

他心中的不舍,也知dào

他从来不修改这格局的缘故。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军营,哪怕军歌如何嘹亮,都是不属于他的。我们一同长大,却零落四方,父亲更是早早便离去了,这儿时的回忆,是他唯一能够留住的。

可这担着太大的风险,从前侥幸没有被攻击,是因为二十五年的约定,如今已是过去了,安国不比当初。只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如何都赌不起。与其留着这回忆,我更愿意留着眼前之人的性命,我已是经受不起失去任何一人的打击了。我所承诺的,却没能实现,却是让这些人,背负起我的使命。

说到底,是我卑鄙了。

“凌云木,王城那边有消息了吗?”我喃喃开口,耳旁尽是擂鼓声,一声一声,敲击着我的耳膜,连带我的心也在不住地颤抖。却不是激情澎湃,只是一片苍凉。

乱世,乱世。

这样一个名词带给我们的究竟是什么。心中只余下一声叹息。

“没有,王上曾经讲过,只要守和执掌帅印,无论有没有王召,都允许调兵遣将。只要你手中掌握着安国兵马的帅印,随时都可以调遣兵马。”凌云木开口向我解释,我点点头,又问:“木二……回去了吗?”

“没有。”他只干净利落地向我解释,一个转角场地变得空阔了。千军万马的壮阔,纷扬的黄沙,嘹亮的号角,整齐的军装。

我直直朝着高台走去,坐到上头唯一一张椅子上,凌云木和凌云霜站在我的后头。我抬头便见黑底白字的军旗,上头绣着一个安字。这面锦旗,多久了……

“开始吧。”我只淡淡说了一句,台上的其他人都转向了我,眼中有着各种神色。凌云木将剑解下交到身旁人手中,从旁边走到我前头一些,天暗沉沉的,压抑着,春日便是如此。我知dào

,很快,便要下雨了。

“我知dào

你们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接下来的话,我想有些人听到过,也懂得我这话的重量。今日我便再说一次,其实无论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这是誓言,到死都不会改变的。”凌云木说完这话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我看不清的光芒,让我的心微微地颤抖着。我只微微低着眼,掩过我心中那奇异的感觉。

真是可笑,竟是有了愧疚之感……真是如淮南所言,是我多情了。

“我!凌云木!这一辈子,只愿尊守和为将,为她之命从之,为她的命为自己的命,为她的安危为自己的安危,为她分忧,为她解难。这是我的誓言,尊我者尊她,否则,便视为背叛!”

那年我不过十几岁,我仍记得烈阳照耀着他,为他镀上一层美丽的光,时隔经年,这压抑着的天阻止不了他说这话的慎重,鼓声累累,却淹没不了他的誓言。

这是一辈子的誓言……我如何承得起这一辈子的誓言?

我站起身,紧紧地握住右手,捏紧拳头,直举云霄。

“我这么说,你们都应该懂了吧……”凌云木回过头,朝着我微微地笑着,不带一丝杂质,仿若我们孩童时期。台上之人听闻此言纷纷都半跪在地上,喊着:“属下知晓。”

这些人本就识得我,我消失了这么多年,而且是昭告天下自己死亡的信息,本来就有些疑惑,见凌云木如此坚定,便也无话可说。

我知dào

这低下的士兵心中的不满与惶恐。将帅等于是他们的命,他们信赖凌云木太久了,如今换了一个人,便是将自己的命架在了刀剑上。我只淡淡地看着他们,我明知dào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事,可却不能告sù

他们。只奢望着,保住他们性命。

“告sù

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淡淡开口,前排的人大约是听得到,一下子便交头接耳起来,一个将领打扮的人走上前来,半跪而下:“启禀将军,属下为自己的抱负,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的国家而战!”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扬,热血沸腾,一下便引得许多人的响应。

“我不是。”我只冷冷开口,凌云木退回我的身后站着。我偏过身,不理会底下之人尴尬的神情:“你想得没有错,人生而有欲望,这是对的。但句句脱离不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这里有多少人是为了一口饭,或是迫于无奈,都有,我都知dào

。”

我顿了顿,扬手让底下那人起身。他匆忙起身退回队伍里,我方才继xù

说道:“来到这里,最根本的欲望,是活着。为什么活着,为自己的欲望,自己所在乎的。为了远方的家人,家中的娇儿美妻,为了自己年迈的父母,或是更多,我只一条军令,便是活着。活着,便是给我最大的交代。”

话音落下之后许久都没人开口。我只安静地看着底下之人。鼓声仍旧没有停下,隐约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闷雷声。天压抑得惨重,仿佛是为死去的人哀伤,为生者苦苦挣扎感到难过。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开始吧。”我朝着凌云木点了点头,他走上前为我开路,引着我一个方阵一个方阵地走着,我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人的神色,还未走到他们身前他们都会解下身上的佩剑,置于腰部下方。这是规定,曾经我废除了,如今又重新出现了。

这些眼睛满是光亮的面孔,谁也不知dào

他们隐藏在黑暗中的黯淡。只要有牵挂,到哪里都是苦牢。我只希望这里的人,能够好好地活着,知dào

归家的那一天。可是谁又能料到,那一日,是何时呢?

忽然瞧见一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光彩,我停了下来,有意无意地看着。那人被我瞧得低下了头。我偏过头朝着凌云木问道:“今早抓到的那些人在何处?”

“都在牢中,我会亲自审问。”他不解地看着我,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询问显得有些茫然。

“不用了,直接杀了。”我淡淡地开口,凌云木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不懂我说什么吗?还是说,你不愿意?”

“属下不敢!”他行了礼,转过头吩咐道:“听到了吗?照做就是!”

不经意间,脸似乎感觉到有水珠。压抑了这么久,还是下了雨。我眯着眼抬起头,只觉得颈边一片寒光闪过,而后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檀香味涌进鼻尖。我抬起眼,只见刚才打量之人被扣在凌云木手中,不断地挣扎着。

我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看。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却只是淅沥淅沥地下着。嘴边不自觉地扯开一抹冷笑:“你恨我?”

那人咬着牙,我只轻轻地笑着:“我知dào

,可你杀不了我。”我直起身,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杀了。”只冷冷地下令。

“我可以亲自审查!”凌云木皱着眉与我辩驳,身下的人又挣扎了几下,只迫得他更加用力了。

“已是有张端的前例,你以为我会答yīng

你吗?还是说……你想抗命?”我眯起眼,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低下头,轻声说道:“不敢。”

随后他便命人将那人压了下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见到那人。

我又接着走了下去,一连半个时辰,我们都在沉默中度过,走过关家带的那个方阵我明显感到气势不同,那是一种利剑的感觉,没有任何光芒,比起其他士兵,显得更是平凡了。

可我知dào

,这是他们的成功所在。

“回去吧。”脚下有一些飘浮,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我自顾自地往回走,身后没有任何回应。可我知dào

,总有人陪着我,不管我如何任性。

第三章 将心难测是冷情

“为什么?”走到我的营帐前凌云木忽然开口,语中多少有着质问和失望。我回过头,任由雨水从颊边打落,为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身子有些发冷,可能是因为早上受了凉,如今又淋了雨的缘故。可最凉的,是对这一切最清晰的认识。我是将帅,我终究是不同的,不同于他们那些只为了自己的人,我背负的,是这所有的欲望.

凌云木垂下眼帘,许久,只黯淡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知是喜还是悲。只低下头,撩开自己的营帐径直走了进去。

“为什么?”开口的却不是凌云木,而是淮南。他说着将干燥的毛巾蒙上我的头,轻轻地揉着。我只拨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一句:“此话怎讲?”

他低笑着勾起嘴角:“瞒下……那个人是唐国双修的人……执意让他们误会?”

我淡淡地笑了,知我者,除却他已无其他人了。我接过他的手,将自己的头发擦干,看着他满头湿透,便也解开他的发带,只可惜高度不够,便打算算了。

他却在此时拉住了我的手,将我带到梳妆镜前,坐下,透过模糊的铜镜直直地看着我,将眼上的银色面具摘下。轻叹一声,只安静地为他擦起了头。

“是我看错了你。山月……终究和守和是不同的人。是我误会了。”他偏过头,将脸颊贴在我的手被上,温温软软的感觉让我感到无比的窝心。

至于他这话,却让我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理解。许久,我才想透他话中的意思,一笑了之。

“终是不可辜负你,便也只能辜负别人了。”我将我搭在他的肩上,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我一眼,开口道:“是不是辜负别人,你自己清楚。”

我听他这话虽没有任何埋怨的气氛,却也是十分介yì

的感觉。最了解我的人是他,我心中想不透的事,大约他比我更加清楚。我也不反驳,也不回应。

“让他们疏离你,误解你,把你想成一个冰冷无情的人,让他们怀疑你的决策。最终……你的目的是什么?”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地将我的手背印上他的唇。我只任由着他的动作,心中浮泛的却是无尽的迷茫。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dào

。但我做出这一切决定的时候,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让他们远离我。就像当时王城中传言的那样,远离我这个煞星。跟着我,他们必定会受到伤害。

与其让他们面对生命威胁,倒不如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心死,总好过没了性命。

“背叛。”我只给出了这个答案,这大约是我最本心的答案。近来总觉得迷茫,就像一条路走到了死胡同,如何都寻不到出路。而对于自己最初的选择,明明那么坚定,如今却多了些不确定。

“难道你觉得,他们与你想象中那么愚蠢?”淮南转过身,直直地看入我的眼。我给他这毫不留情地话激得不知如何反应。我总觉得,他这话不是在说别人,而是在拐弯抹角说我笨。大约我是真的笨,否则如何会心甘情愿顶着必死的决心,强留他的身旁呢?

“你当真觉得,你这目的能够达到?”他步步紧逼,我张了张嘴,最终寻不到一句话来反驳他。我不知dào

,没有一件事是可以毫无悬念达到的,我唯能做的,便是尽一切努力让其达成而已。

“人心,有时候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最难预料的便是人心,想要猜透每个人的心思,是不可能的。”说着他起了身,留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我在原地。他走到旁边柜子里寻了自己和我的衣服出来,月白色的衣裳叠在暗红色的衣袍上,交错明媚的颜色落在他的眼中,映出一片沉沉的温柔。

我伸手接过,他为我解下身上的盔甲,而后便走到另一间屋子里了。我没有多说什么,将衣服换过之后便寻了一把伞来到凌云木的营帐中。果不其然见到他和凌云霜对坐而谈。

见到我他们俩齐齐起了身。我点了点头,坐到凌云木原先的位子上,他只站在了一旁。凌云霜看着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显然我恢复军帅之位过后的举动让她感到无措。我心中微微冷笑,大约,自己并不是他们心中那个完美的人吧。

“你坐着便好。我不会忘记你当初承诺过我的,你是我的军师,如今我再问你一遍,是否还愿意在我身旁,为我分忧?”我将手搭在桌子上,低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我已是累极了笑,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终是不愿意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凌云木,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我随着也点了点头,不管她这决定几分是为我,几分是为凌云木,我都无心去管,既是她愿意的,我自然不会拒绝。我需yào

她的帮zhù

,也需yào

她为我守在凌云木的身旁。

我知dào

这样子很自私,可却无法遏制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无论凌云木心中的人是谁,既然他没有能力得到那个人,让凌云霜陪在他身旁又如何?这个世间,并非有情人就能终成眷属,搭伙过日子的人也未必就是折磨。没有人是可以独自走完人生的道路的,无论爱不爱,彼此搀扶着走下去总是容易些。

“传下命令,让沧海珠接任少将一任,总管骑兵,直属我管。”我转过身,抬头看了凌云木一眼,他听我这话只诧异地看着我,许久,严肃地拒绝了我:“我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我知dào

他拒绝的缘故,却是装着傻反问他。他冷笑一声,手撑着桌子,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我不同意!”几近咬牙的话语。我冷冷地看着他,针尖对麦芒,这是我们共同执帅以来头一次严重至极的分歧,为了我们都在乎的沧海珠。

“她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子,你让她上战场,冲锋陷阵,居心何在?”他一字一句地质问我,眼中是燃烧着的愤nù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眼中没有了我,有了别人的存zài

。多好啊,从小到大,他只一味为着我,如何才能为他自己,或是为别人。

“你不要忘记,我也是个女子,我是在几岁挂的帅!若你一心将她想得柔弱,那只是你的想法,我没有在与你商量,这是命令,我从没有给过你拒绝的权利,难道你想抗命吗?”我直直地看入他的眼,他给我这话呛得一愣。

咬咬牙,却是不愿妥协:“你们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我冷声反问,眼角忽然瞥到对面凌云霜哀伤的眼神,我不懂,她的哀伤从何而来,是因为沧海珠吗?

“一切不一样。反正我不会同意,这命令我也不会传,即便你传下去,我也会阻止的。这个命令,属我不能遵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会买账的模样。我看着他这赌气的模样,恼极了却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我才回来,根基不稳,如何都不能撼动他这些年来攒下的军威。即便有少说人同意,一沧海珠女子的身份,也是寸步难进。

“我可以的。”门口突然传来沧海珠的声音,我抬起头,只见她看着我,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这个女子,本身便是属于战场上的,她是战场上的精灵。“我可以的。”她又重复了一遍,认真地看着凌云木,坚定地昭告着她的决定。

凌云木看着她的眼神涵盖着太多复杂地情绪,不可掩盖的,是那一抹不忍和心疼。

不一样?只是因为我们太过相似吧。凌云木,你骗得了那么多人却骗不过与你一同长大的我。你是如何亲眼看着我走到如今这地步的,你所害pà

的,是那么干净的沧海珠也变成像我这样的人吧。

到底我该夸赞你的宅心仁厚,还是该对你的妇人之仁给予冷笑呢?

从我踏进这军营开始的第一天,父亲给我的第一句教诲便是战场上的人,决不可多情。

“你是将领,该知dào

孰轻孰重,凌云木,你心中在想什么,你难道认为我不知dào

吗?”我站起身,看着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qì

来接受我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或许从不知dào

,我与淮南一样,有着一颗坚硬而冰冷的石心,对于一切温情,我都是可以视而不见的。

“凌将军,我知dào

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dào

自己在做什么。海珠已经在你们的呵护中长大了,我可以面对这一切。也该面对这一切了……”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对凌云木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没有人知dào

,我也不愿意知dào

。这个世间那么多的无奈,只有面对了,才能寻到解决的法子,是喜是悲,终是自己的人生,别人总是掌控不了的。

第四章 无怨无悔一生安

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我偏过身,打了一个喷嚏。

“没事吧?”凌云木压下心头所有不满,冷冷地向我问道,我摇摇头,以示自己安好。随后他便偏过头,气氛一下便陷入了沉默中。

我挥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便这样便好了,海珠你找时间将一切都办好。身子可都好全了?”

她点了点头,我起了身,带着她一同离开。临到门我回过头朝着凌云木说道:“无论你心中如何怨我,我都不会改变这些决定的。那些入侵者,全部都留不得。这是军令,你自己看着办吧。”

转眼之时我看到沧海珠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我低下眼,只装成看不见的模样。

有时候糊涂未必是坏事……只是让别人觉得你深不可测而已。

“公主你……”沧海珠欲言又止,咬了咬下唇,却是没能问出那一句话。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说道:“海珠终是长大了,初见你那年,你不过才十五岁,转眼见,都是十八了。”

她愣了愣,我叹了口气,只让她下去休息,她点头行礼退下了。我看着这飘洒着的细雨,看不出昏暗的天色,却映照了些许苦痛的心。

轻叹一声,只缓缓地走回营帐,未进门却闻到肉味的香气。这个人,到是做起了贤妻良母的工作来了,那么一个大男人……

我收了伞,进门只见他坐在桌子旁边拿着一本书,细细瞧了一眼,却是《诗经》,他本就爱这些诗啊词啊,却未曾见过他真zhèng

吟诵过,却不知是为何。

桌上几个小菜,仍是清淡,却又诱人。我只洗了手坐下,却不觉喉咙痒痒的,便别过头轻轻地咳了几下。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将碗筷递给我连饭都不愿意给我盛了。这人生气却是别种模样,像女子埋怨自己心上人那般,确实是好笑。

“我知你心中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愿意与你计较,我只记住,欠下的,总该还的。”他低着头夹了菜到我碗中,这一句话,叫我心中升起一股凉意,直直从脊背上往头皮冲。我讪讪地笑了笑,讨饶道:“没有下次了,我只照顾好自己便行了。莫要那么小气,你只管开药,我只认真吃便是了。”

他终于抬头瞧了我一眼,口中说道:“真的?”

语气已是松快许多。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付这个人,服软是最明智的选择,至于是哪些问题服软,他也不计较,他愿看得,只是我依赖他的模样。可谁不知dào

,我是下意识地依赖着他,却时时刻刻想要逃离他。

我没有应话,只认真地吃着饭,随后抬起头跟他说:“我发觉你的厨艺有所长进,从以前便想询问你,你这握刀的手如何切菜,想着想着便也释然了,也许你是用砍人的方式去切菜,用折磨人的方式去炒菜,所以厨艺才那么好。”

他抬起头看了我许久,我让他瞧得发愣,本是想逗他开心一下,却忘记他对于这一些根本就不理解。

“这确实不好笑,你有什么烦心事便直接说出来。”他直戳了当地告sù

我,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我确实不好答yīng

他,总不能直接告sù

他说我想让你开心点,你给我笑一笑吧。

估计是会笑,可却不是我想要的。

“不,没事。我只是想问一下你,这场战役你如何看待?”我匆匆扒了几口饭,收拾一下残局,他见我吃得匆忙,将放在一旁的手帕递给我,自己只缓慢地吃着,却也慢不了我多少。这个人真是的,什么的慢慢来,却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当真比下去让人生气。

“用兵在于速度。”他只应了我一句,伸手将我嘴角的汤汁擦了去,眼尖的瞥见他嘴角几不可见的弧度。不由得愣了。“怎么了?”

他又开口,我笑着将自己发愣的窘态掩过。“不,没有什么,只不过,我打算静观其态,看来我们也不是默契十足之人。”

这下倒是他愣了,也是愣了许久。再抬起眼时眼中微微有怒气。我讪讪地笑了笑,发觉自己今日说话特别惹人生气,无论是凌云木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确实让我难做啊……

“也罢,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便如此也好。”他叹了一句,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我站起身来抢了一句:“我自己来就好,毕竟,我才是真zhèng

应该做这些事的人。”

他这会是真的笑了,笑得很是明媚。

“只你这一句话,依你一切又如何?我只劝你一句,这些无谓的事不要去在意。生前身后名,在意的人总是在意,不在意的人从来都不会在意。你当真以为,汉月他在乎这一些吗?而你呢,真不不在乎吗?”

我没有应话,只静静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淮南没有多说什么,只帮着我收拾。对于他来说,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并讲了,余下的,还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给了我一整片天空,该如何飞翔,总该我自己挥动翅膀。

他确实是了解我的,连带着我心中所想的都猜了出来。兵贵神速,特别是安国的兵力不如唐国的情况下,这一点显得多么重yào

。可是我只能等,等待唐国向安国宣战,等待一个名正言顺起兵反抗的机会。

淮南说得对,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后史对于安国的覆没写得好听点,为的是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肩头。我不出兵,后史只会怪罪将帅延误军情,而不会指责安王昏庸畏战。至于后史的评论,我是否在意……

我不知dào

……

“我只在乎你,其他的,与我何干?”我淡淡地反问了他一句,他摇摇头,却不说明什么。可我却懂他沉默后那些为说出口的话语。彼此都隐瞒着,宁愿相信这眼前似真似假的存zài



他在乎的,从来只有我。天下对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而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他一人,我否认不了他在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也无法否认对于安国,对于这些伙伴,我心中有着深重的执念,如何都推脱不得。

所以总想为他们打算着,只盼望他们有一个安稳的后生。

“守和……”门外响起了穆依的声音,淡淡地,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却又藏着许多的情绪。我听得不大真切了。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了解了,是我变了,还是他们变了。我不知dào



我喊了他,他走进来,左肩上满是雨水,脸色也是淡淡的,丝毫不见曾经稚嫩白净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只是没有尽头的沉静。像一滩死水,如何都激不起波澜。

“如你所愿,将南歌和关岭合葬在王将军的故所旁,你……有空去瞧了瞧。”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转向了别处,并不对着我,我点了点头,应了句知dào

了。他亦是点头,之后便转身打算离开了。

“阿依……对不起!”我喊了他,低下头。我没有忘记早上自己所做的错事,这话脱口而出也让自己惊讶,我分明打算让他们对我死心,而今这一句,却是显露我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愧疚。

他愣了一下,却是无言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反应过来却见自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手变得有些僵硬。

“去吧。”淮南从柜子里给我寻了一件外衣披上,牵过我的手走出了门,打起门前的伞,我在他的牵引下,一刻钟过后便到了关岭与南歌的墓碑前。

“为什么是无字碑?”我转头看着淮南,他将我搂在怀中:“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安稳的生活,这墓碑上的字,又何须去在意呢?”

我点点头,春雨瓢泼打湿了鞋袜,没有斜阳,没有哀歌,只有一捧新开的的野花,放在墓前。生前宁静,身后安详。

南歌,你所要求的我都为你做到,你所奢望的,关岭都给了你。我不会责怪你,也不会可怜你,这是你的人生,我无权去过问太多。时至今日,你仍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向往。我仍记得那年那一袭紫衣,半跪而下,倔强地抬头,跟我说:“我愿意……”

便是这一句话,成了我至今无法释然的梦。

雨下了一整夜,淮南将我整个人笼在他的怀中,任由我呆呆地站在他们的墓碑前,没有劝慰,也没有责备。无字地碑墓,也许如他所言,人的一生是如何便是如何,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身后名声留待后人评价,于我们,那时我们已是一捧黄土了。

后半夜雨势渐渐地小了,我恍恍惚惚抬头,似梦见在守安阁的日子。南歌跟我说,她喜欢关岭的那刻,她的眼中,带着迷茫和无助。

一个转眼我又见到关岭对着我说:“一切,便顺其自然便好。”

“回去可好?”耳边响起淮南温柔的声音,低低地,哄孩子般的体贴,我转过身,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突入起来的温度刺激着我冰冷的鼻尖。我只轻轻地“嗯”了一句,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却没有动身,只伸手紧紧地搂着我,驱赶着我身上的冰冷。

许久,他才开口道:“山月,如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未来,你可后悔?”

不知为何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一下便慌了,轻轻柔柔地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不安的心。

“我不后悔,从来都不曾后悔过。我只恨时间太短,我还来不及……”

来不及,来不及将你刻进我的生命中……

这句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也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一句没有跟他讲完的情话。

第五章 莫言当初莫盈泪

他也没有追问我,只将我横抱起来,我推了推他,他低下头,我抬起红肿的眼看着他,道:“我现在是男儿打扮,这样……不好。”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觉得他实jì

上根本就没有在考lǜ

,他只是不想反应而已:“没有关系,到了我就将你放下来,还是说,你自己可以走?”

我……不行!

认命地低下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吮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想嗜毒者一样戒不了他身上的气息。没有当初的那种安心,却已是成了习惯。习惯是可怕的事,就如同习惯了喜欢一个人,想要忘记这个人,只能爱上另一个人,却又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悬崖。

反反复复,我只能留在他的身旁,也只能让他留在我的身旁。

他确实遵守诺言,到了军营门口便将我放了下来,我强撑起精神,抬头挺胸走了进去,他随在我的后头。我回过身,发觉他是闭着眼睛走路的,难怪我总觉得那么多人看着我们,我只以为是我昨日恢复将帅之位所致,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缘由。

而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让我错愕,沧海珠的上任出乎意料的顺利。大约是她平日里便在这里积下的威望,少有的人反对皆是让凌云木给压了下去。我看着沧海珠一身黑色的军装,那个模样,像及了我年轻的模样,眉眼间的英气与倔强,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悲伤。

她的悲伤,我从来都是知dào

的,甚至她受伤的背后,大约藏着一个悲伤的秘密。

从来能够让眼前这个女孩迷茫与哭泣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她生而敬仰的父亲。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究竟有没有叛国,究竟还存zài

这个世间吗?我不知dào

,也没有机会去了解。我向淮南询问之时他只淡淡地告sù

我,他不知dào



从来我都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但是我还是明白,有些事是他触摸不到的。就像生命的界限,就像我们的未来……谁都不知dào

,只能这样一步一步地摸索下去,寻找一个属于我们的出路。

“你在想什么?”我和淮南站在练兵场拐角的地方,看着沧海珠似模似样地练兵,一时不由得看出了神,让淮南唤回神的时候,我甚至连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来不及收起,他只一眼便看透了所有:“你在羡慕?”

我难堪地低下了头,如何都寻不到反驳的话语。我确实是羡慕,那样的沧海珠,是我回不去的过往,那个模样的沧海珠,就像曾经刚与淮南相遇的山月一般,可如今,即便是最纯粹的山月,也回不了那个被捣毁的过往。

“你的多情,终究会害了你。”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看我,而是直直地望着练兵场,银色面具下的眼,我坚信那是没有聚焦的。

他也在迷茫……时至今日,对于当初的诺言,我们不得不重新考lǜ

了……

“守和。”我看着凌云木跑着朝我来,还未站定便唤了我一声,我看着他麦色的脸因奔跑而显现出一种健康的红,不由得有些恍惚……

春天,也走到了尽头了。时间……竟是过得如此快……

“王城加急的信件已经来到了,如你所料,王上对于这一次唐国突然集兵很重视,已经传令下来让我们随时回击,只一个条件……”他顿了顿,定定地看着我,我只料定这个条件与我有关:“王上说了……守和不得示于世人……”

“也就是说,如今我已是违了君意?”我低着头,死死地握住拳头。许久冷笑出声:“哼。”

只一句,心头竟像是针扎一般。

“守和……”凌云木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暗暗地咬牙,抬起头之时已是竭力将心中所有情绪掩在心底,看入他的眼中,只看到自己冰冷无比的轮廓。

“告sù

他,从此,我与他,兄妹情谊,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这样,他可满yì

?”我淡淡开口,凌云木看着我的眼晦暗莫明,我咬牙,径直越过他离开。

身子感觉无尽的冰冷,我只越过所有人,越过这让我无尽的悲伤,来到我与凌云木小时候最爱躲藏的那个山坡后,愣愣地看着天边阴暗的云。在这个时节,雨渐渐少了,只是天还阴郁着,就像看不见的明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我会大声地喊出自己心中的悲痛,可自己只能淡淡地望着随后跟来的那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一声一声地呢喃着,就抓住最后一个救命稻草的溺水者,那么渴望他能够将我带出这无边的黑暗中。

他轻轻将我拉入他的怀中,不顾一切地吻上了我,我抬着头,一切都乱了,风乱了,心乱了,就连眼前的这个人也难以捉摸到我的心。

“山月……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你自己……”他让我的头搭在他的肩上,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在我的眼角抚摸着。可我清楚地知dào

自己并没有泪水,只是觉得无比的苦痛。

“这是假的,关心则乱。山月,除了我,他是你无比在乎的人,所以你察觉不到这一切,可我察觉到了。”他迫着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面罩早已摘下,那双不见底的眸中控诉着一切,我疑惑地看着他,直至他低头在我的眼角轻吻才回过神。

“我……”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却一点点拼凑出所有的真相。“他在像我求救?”

淮南点点头,将我拥得更紧了。

“汉月必是受到了西决的威胁,我问过了,木二已是回去了,他们必定有所动作。而人在绝望中,总能做出不可预料的事……”淮南简单地向我解释着,我没有料到自己竟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竟然……

脑袋一旦清醒便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堪,也在一瞬间对汉月的处境深觉忧虑。

“我……该怎么办?”如今自己已是没有办法思考,但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向他求助。

“他说过了,守和不可示人。”淮南牵着我的手往回走,边走边说道:“情绪大起大落对身子不好,近来药吃下咳嗽可好些了?”

我点点头,至于是不是好,他日夜在我身旁守着,我如何瞒得过他的眼。

“你的意思是说,汉月这封信是告sù

我,不要回去救驾,无论王城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回去?”我主动牵过他的手,十指紧扣心相连,他朝着我点了点头。我不解地问道:“可是,他可以吗?所有的兵力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他能够调动的不过是王城的守卫,而据我所知,那些兵力大半落在西决的手中……”

淮南仍是点头,却是不言。我逼急了便扯了扯他,他无奈地摇头:“军帅最忌心急,如今这模样怕是多情了些。你不会忘记,你最本质的那个身份是什么吧?”

我不解地看着他,许久恍然领悟。竟是如此,原来如此。帝王之才,我总以为汉月在我的守护下成长着,其实他从来都不需yào

我,他身为我父王母后的孩子,岂会逊色。

这一件事是小小的插曲,却在我的心腹中引起了浩然大波,以至于我回到军帐时看到满当当的人,不由得一愣。

凌云木看着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了我,说道:“这里的所有人,怕是只有他才能劝得了你,即便不愿意承认,我都知dào

,你终究离我们远去了,即便是在乎,终究是不同了。”

一句话完,他便离开了,我惊讶地发xiàn

他握着长剑的手背上,出现一道猩红的伤口,已是结了痂,多久了……我竟是才发xiàn

这个……

其余之人也都三三两两地散了,凌云霜看着我,开口:“关秦已经回来了,我已经让他接管关家人训liàn

的那只队伍了。我以军师的身份给你一句忠告,这几日,给我好好冷静一下!”

她的眼中满是凌厉,没有一丝留情,我发觉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尾指指甲已是断裂,显现出一丝血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手中的书信,像曾经无数次收到他的书信一般,他的字仍是苍劲有力,信的内容却只是寥寥几笔。仍旧述说着他的心意,却是头一次,我们的信件避开了他挚爱之人,只有我们:

近来梦里总出现你儿时的模样,那个时候你总喜欢赖在父王的身旁,笑着喊我。一转眼山月已经长大了,却不再笑了,只是敷衍着所有人,那双明媚的眼转眼间都是哀伤。记得你总和我说的话吗?“你做你的王,我会守护你一辈子的。”

如今我告sù

你,我不需yào

。我只想要你回到当初,那个会笑的模样……

我点了烛,看着信件在我的手中化为一道火光。回过头炯炯地看着淮南,笑着,眼中带着晶莹剔透的泪。他叹了一声,不言,将我拥入怀。

这个世间,若是说回就能回,所有的如果便不再是如果了……

第六章 倾世江山不如卿

那封信像是了结了我所有的尘缘般,一下便让我失去了所有情绪,也扯断了我与汉月之间所有的情缘,无论是兄妹情谊,还是君臣之情,都一并扯断了。

我淡淡看着淮南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回望着我。我变得与他何其相似,仿佛一走近,我们便成了彼此。

那日我正在营帐中看着边境的防御图,淮南端着药走了进来,只将药放在我的眼前,又给我倒了一杯水。我低下头皱了皱眉,端起药碗的手却不曾犹豫,只一口喝下,忙接过淮南手中的水,又是大喝了一口。

抬起头,之间凌云木站在营帐门口,愣愣地盯着我看。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与他直直对视。许久,他败下阵来,进来将一张图纸交给了我,我看了一眼,是军营新的格局,所有地方都换了,却只有我这营帐仍旧处于军营的西北角。

大约是想留下些什么吧,这样也好,留存着我们最初约定的地方,这样我才不会忘记,曾经我们彼此的约定,对他的誓言,才时时刻刻响彻在耳旁。

“从前,你都是不爱喝药的。即便是我和父亲千哄万哄,你都是不愿意的,骗着我去帮你把药倒掉……”他看着我桌上的药碗,我顺着他的眼光,只瞧见里头残余的药渣,沉淀在下头,灰暗的颜色叫我讨厌。

“人都是会变的。”嗓子痒痒的,一到了夜间便会不断地咳嗽,虽说白日里也有几声,却是无碍。夜里淮南会拍着我的背部,顺着我的气,让我好受些。

晚春已是快要过去了,很快便又迎来夏天了,这病,前前后后拖了一个多月,不见好也没见坏。这药是淮南亲自熬煮的,起先是很正常的药物,近几日我发觉这药里头隐隐透着血味,我一下便知自己这病来得不正常。

可这又能如何,我只能装作不明白,也假装不知dào

枕边人身上比寻常时间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有些事,总是说不得的。

凌云木听到我这话愣了一下,近些日子我们越发冷淡起来了,即便是见了面也是寥寥几句,淮南说我们像闹别扭的孩子,又叹息着一切。他知dào

我心里承shòu这一切,我难受着,他便安抚着我,可眼前这人呢?

但愿凌云霜解得了他心中的苦闷。我终归是要负尽天下的人,多得了这几日,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之间许久没有言语,凌云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低下了头,开口:“近些日子那边不大安定,夜间小心一些,大约是等不及了。”

他嘱咐我几句,随后便离开了。我只看着那黑色的背影,直到让淮南拥入怀才回过神。我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他,回到桌旁,脑中却挥洒不去凌云木眼中的哀伤。

我迟疑地抬起头,见淮南仍旧盯着我看,话到了后头竟是说不出口。

要我怎么说,说我害pà

凌云木被我逼上绝路吗?

不,这种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你将所有人都推离你的生命,你开心吗?”耳旁忽然传来淮南温润的嗓音,我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起我这话,我愣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他又开口:“就连我,也无法靠近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自己……在不知不觉也将他推开了吗?

“你知dào

的……我没有。”我喃喃开口,所说的话自己并不是十分确定,而事实上是如何,眼前之人如此敏锐,即使我不懂,他从我的言语中也是可以窥探几分的。也许,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冷落了他。

看他在自己的心中,从来都不曾变过,从落在那个最重yào

的角落后,从来不曾一动过。大约……是自己的心更加薄凉了吧。

他没有反驳,只是缓缓地朝着我走来,不知为何,握在手中的比竟是些许颤抖。

害pà

吗?不安吗?似乎不是,而是在渴望,我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心头涌上一股火,我偏过头,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急忙走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抓住他的手,头抵着他的肘部,如何都不能缓解自己的难受。

“淮南……我喉咙痛。”止住咳嗽之时我接过淮南手中的水,咽下一口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像给针扎过一样,我喘着气,缓解自己喉中的疼痛。

他闻言半蹲下来,轻声让我张开嘴,我只依言,他仔细地查看了一会,随后半跪在地上,在我的嘴边轻吻,我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随着推开,却未料他的吻停留在原地,不曾退下也不曾移动。

我僵着身子,没有料到他会是这个样子,心中隐隐发觉了什么,可倔强地不愿去面对。

“淮南……”我轻声唤了他一声,声音带着沙哑,每个吐字都让我的喉咙疼痛几分,可却还是想要呼唤他的名字,他向前倾身,将大半重量压在我的身上,我随着伸手环上他的腰,他终于偏开身子,轻轻地用脸蹭着我的脸。

我有些疑惑,只直觉他不安,便用手轻拍他的背部,以此来安抚他。他轻轻地叹了一声,随着起身将我横抱起来。

我顿时睁大了眼睛,银色的面罩泛着光辉,我颤抖着手摘下他的眼罩,沉静的眼带着微微的渴望,仍是隐忍着,又仿佛带着怒气。

我不明白这是从哪而来,我只知dào

必须小心行事,否则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从遇上他到如今,我竟才觉得眼前之人的真zhèng

可怕,他的隐忍,隐藏了一切,可如今,他已是不愿再忍了。

“如果不是因着你身体,今日我非好好教xùn

你不可!”他低着头在我的耳垂咬了一口,毫不留情,我颤抖着身子,垂下眼帘,不作任何反应,只学做一副温顺的模样。

大致自己已是猜了出来,能够让他如此恼怒的缘故,想来只有一个,便是自己这不堪的身体状况。如今他将我的病情隐藏了起来,只一个缘故,便是自己的病,没有减缓,反而加剧了不少。

自己也是不知dào

,分明照着他的好好好修养,为何到了这种地步,莫不是……老天要将我的命收回了?

我不愿……不愿撒手放qì

一切,也不愿离这眼前人。

“淮南……”我将他许久没有说话,方才哑着声开口,他低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直接告sù

我,他在生气。

似乎,从未见他如此明显地表达过自己的情绪,一时之间竟像被蛊惑般勾住他的脖颈,借着他的力吻上他的唇。

他愣了一下,我只试探着敲开他的唇,心里暗笑他经不住诱惑,连带着眼角都带上了笑意。他只瞪了我一眼,闭上眼反客为主,带着他独有的气息覆盖了我。渐渐地深入,气息渐渐便乱了。

离开彼此之时我讨好地看着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懊恼的为我顺着气。我只摆摆手,以示自己安好,可他紧皱的眉头说明了一切。

我虽然喜欢他将情绪挂在脸上,但若是这样的面容,我倒宁愿他从来都是淡淡的,无喜无悲最是好事。

“你也不怕……”我捂住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只看着我,安抚着我。

良久,我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也不闹。

“山月,我可以当你的声音的……”他无奈出声,我摇摇头,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他,可我知dào

,这笑,比哭更难看。

不知dào

没有声音的将帅是如何临阵指挥,是如何安抚民心,是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的。

我想要与他说的话,再没能说出口吗?他会难过,他会失望吗?

“看着我,看着我。”他一句一句重复着,没有迫我,声音带着蛊惑。我微微抬起眼,一下便陷入他那无尽的深渊。“怪你,也是在怪我,你如何狠心这样子待我?山月,我不知dào

为什么你会承shòu这一切,我可以陪着你,如果你再无法说话,我便不再说话,从来……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些又暖心又伤感的话语击打在我的心尖,愣了许久,我摇摇头,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喘息了许久方才恢复到平稳的状态。我坚定地看着他,没有难过没有悲伤,更没有自怨自艾。我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快便释然了,原来有一个愿意与你同甘共苦的人陪在自己身旁,所有的苦难都变得无足轻重,唯一能够入的了自己的心的,便是眼前这个人。

无论是对他冷落还是如何,他都不曾在意不是吗?他在意的,是我陪伴在他身旁,而我在意的,不正是他的在意吗?

如今我拥有这一切,我又有什么能够抱怨的呢?

“做…我…的…声…音。”我张着嘴,一字一顿地说着,哪怕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但我从他紧抱着我的手可以感受到,他是懂的。我轻轻地笑了笑,继xù

开口:“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第七章 一重伤痛一重悲

夜间因为身子不舒服,用膳过后便早早睡下了。倒是淮南仍是捧着一本书,坐在床边陪伴着我,我看着他的脸,渐渐地便沉入了梦乡。

梦是否安稳早已记不太清了,只是睁开眼撞上烛光的当口愣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就像当初自己挂帅之时那样,茫然得无处可逃。

已是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转过头便知dào

为什么了,淮南将头偏向里头,我只一转身便能看到。只见他紧紧地皱着眉头,额间尽是冷汗。我低下头,将他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隐忍却还是紧咬着牙。

我朝他的方向转过,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他茫然地睁开眼,我却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疼痛。

“睡不着吗?”我伸手将我搂在怀中,我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来,将他额上的汗水尽数擦去,指尖抚过他苍白的脸,从一开始到现在,这张脸孔仍是这样,不曾红润过。

“哪里疼了?”我张嘴问他,很难想像他为何对我的话全数知晓。

他见我识破他的伪装,也感受到我身上的怒气,只将膝盖屈起,我伸手在他的膝盖处按摩着,想要减轻他身上的疼痛。

天气湿冷,雨水过多,他身上就有的伤口肯定会发疼。他向来隐藏得很好,就像当初我给他换药之时他一声不吭那样。这疼痛肯定不是第一日,这是我近来疲累,应他所言,我确实忽略了他。

我怨他,更是在怨自己。如果自己能够贴心一点,也许可以帮他减缓些痛苦。

我知dào

那种钻心的疼痛,可是我的伤口除非是极为恶劣的天气才会疼痛。而他,我知dào

他从小就接受了非人的训liàn

,即便他天赋再好,也不可能躲过那么多的伤痛。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让别人知dào

他的脆弱罢了。

“若非我夜间醒来,你当真无意告知我吗?”心头不痛快,语中自然没有多少温柔,即便出不了声,却还是沙哑地喊了几句。只有无尽的埋怨。可他仍旧一笑了之。

“我没事。”对于他的这些旧伤,他轻描淡写带过,“你不要动气,我应你,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只瞪了他一眼,他这话自是不可信。这半哄半骗的,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我不再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按摩着他的膝盖,随后又问过他还有哪一处,他摇摇头,不答。我索性将自己知dào

的关节全都给他按摩一次,又告sù

他明日找穆依看一下。

他没有反驳,只将我拉入怀中,伸手在我背后轻轻地拍着,随着轻轻开口:“知dào

了,你便好好歇下好了。”

在心中轻叹一声,我又仔细在他额前摸了一下才收了心思。他倒是精神了,说着让我歇着,偏是在我耳边折腾着,呼吸打在我的耳垂上,引着我推了推他。只听得头上轻叹一声,随后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便拥着我睡了。

次日用过早膳后我便听见淮南向门前守卫打探穆依的下落。隐约听见是流连在染病的伤员中,也是染上了病,却是不肯休息。我心中疑惑,正巧淮南走了进来,我只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大约是瘟疫,不打紧,这一方面他向来拿手,你若不放心我们便去看看。”他直接跟我说明,我点了点头,想着去也可以让他探一下我们两个的病,顺带着看看他。

瘟疫……我倒是忘记,冬季是最残酷的,而寒冬之后的暖春是最可怕的。曾经的我们不就是最好的教xùn

吗?

没有多想,穿了外衣便随淮南一路寻穆依,最后打听到他正在凌云木的军帐中。而原因很可笑,既是凌云木不知节制饮酒所致的头痛。心中压抑着一股火,进了凌云木的营帐更甚了,只见凌云木坐在桌旁悠然地喝着茶,而穆依正给他的头缠纱布呢。

我扫了所有人一眼,最终还是凌云霜小心地开口:“夜间喝得多了,不小心给跌倒的。”

怒气所致,我只冲上去,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砸,“你……”

声音沙哑,剧烈地情绪波动导致一口气喘不上来,我只偏过头猛烈地咳嗽着,回过神见淮南的弯刀已是架上凌云木的脖子上。我挥挥手,将淮南扯开,以他的性子,将凌云木当场了结还真有可能。

迫着他对上我的眼,“我没事。”

出不了声他也是理解的。穆依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淮南,淮南只淡淡开口:“为她看一下吧。”

声音,隐藏着无尽的悲伤与难过,而那希翼,藏在他的眼中,隐没在那银色的面罩下。

可我终是懂的。

穆依将凌云木的伤口包扎过后便让我坐在椅子上,先是为我诊了脉,又让我张了口。我没有反抗,皆是一一照做了。说实在的,心里总是抱着一线希望,自己还是能够表达的,可以向自己最在乎的这个人,说出自己未说完的那一句情话。

“只是普通的感冒,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好,近来可吃了什么不妥当的东西吗?”穆依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竟是没能找到症结所在。

我细细地回忆着,不妥当的东西……不妥当……

我抬头看了一眼淮南,只瞧见他眼中的茫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山月……”淮南在我眼前半蹲着,将头埋在我的腿上。这大约是他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向我示弱。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愉快,我只觉得心疼。

我怎么怪得了你呢,我怎么能不知dào

你的苦心呢?我笑着,将他的头抬起,只紧紧地盯着他的眼,仿佛这样,他就没有过多的心力去在乎其他了。

“既然是命,我便受着,不是有你陪着吗?你忘记你与我说过的吗?难道这一切都是骗我的吗?”我一字一顿地说着,以便让他更好地分辨我所言。果然,他紧紧地看着我,许久,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当我的声音……”

“她说,阿依怎么样了?”他转述着我的话,仍是看着我,我抬头看着穆依,嘴角带着轻轻的笑。似乎在苦痛面前,人可以变得很宽容。

我想,我这病情是因着淮南的血引起的。这不关他的事,便是我也相信他的血对我的病情有好处,就像当初他将我从沉睡中唤醒一般,我对于他的气息的依赖,我以为可以驱赶着来之蹊跷的病。

可是我忘了,现在不是当初,我们的日子变得那么短,越深的纠缠我们便越危险,血肉交缠这种事,不外乎是将我们推向死亡的一把利刃。可我甘之如饴,我不在乎,就像我与他说过无数次的话语一般:我只在乎他。

“我没事,只是你……”他顿了顿,瞧着我的眼充满了怜惜,我笑着摇摇头,淮南又道:“她说,我不在乎。你好好养着,瘟疫的防控进行得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我,那目光包含了太多,有着我喜欢的,也有着我不愿意看到的,交织在一起,只让我感到浓浓的温情。

“没有多大的问题,这病是前边镇子传来的,过几日,我会过去,这边的事情便留给淮南去处理,该怎么做,我会知明他的。”他收起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医者,我从来都不怀疑他那一刻医者仁心,只吩咐他小心。他点头,不再言语。

事情处理完了,便到了我身旁之人,我转过身,却见他埋在桌子上安稳地睡了下去。昨夜是怎样的荒唐,如何我都想不出,他又是为何会醉成这个模样,我也不知dào



见他这个模样,我也没有乐趣将人折腾醒,只寻了笔墨,写下四字:军法处置。

凌云霜见到这四字眼神一下便黯淡了,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不分辨,只认命地和穆依两人将人扶上床。我隐约听到凌云木喊了什么,抬眼看去见床边两人皆是白了脸。

我投以询问的眼光,许久,穆依纠结着开口:“说了梦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只是埋怨了几句边境苦寒罢了。”

我自是知dào

这话几分真假,却也没有去拆穿,起了身往外走。

一出门我便用眼神朝淮南询问,他更是简单地用一句“听不清”便将我打发了。

我没有直接回到营帐,只让淮南告sù

他们将军务送到营帐去,随后便朝着那个我从小留连的土坡处走去。

凌云木是个念旧的人,或者说,这个地方,是他饮酒习惯去的地方。

我见到地上歪歪倒倒横着许多空酒坛,随手捡了一个。无需细细平稳,便可以闻到那股涩涩甜甜的滋味。

杏子酒……父亲的酒,昨日……

我苦笑一声,大约是自己无情了。军令既下,便没有更改的余地,也让他受一回苦也罢,毕竟留恋过往的人是不可取的。这便是最大的弱点。

我将酒坛子放回原地,回头望着离我两步远的淮南,我主动朝着他走近,拉着他的右手,在他的手掌心写道:故人黄土。

故人黄土,如何能不纵饮,故人的气息,故人在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如何……才能够磨灭,心中的疼痛,如何才能够消移……

第八章 一句平凡话夫妻

到头来,自己最初的目的却是没能实现。我转身看着淡然跟在后头的淮南,无奈一笑。本来是要让穆依给他看着酸痛的毛病,到头来却只看了我的病,更是徒增了几分烦恼罢了。还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过我看他的模样却是不以为然,想来他从一开始便是要请穆依帮我瞧上一瞧,至于他自己,怕是从来没有这个念头吧。

我摇摇头,往练兵场走去。一前一后,即便看不见他,也能知dào

他如影随形。有些事情,习惯了竟是成了戒不得的瘾。也罢,便是依赖了又如何,便是将这个缺点袒露世人又如何,既是依赖他,便应该知dào

一切他都会帮我解决。

而如今,也不该是我伤春悲秋的时候,依照先前的军报,唐国的军队早已整装待发,战争的爆fā

,只是一转眼的事情。

总是有人想用鲜血染红土地,总有人愿意用鲜血捍卫自己的国家。

而我……说到底我不是高尚的人,我存着那样的心眼,这一场守卫之战,我只当作践行宿命,对于黎民安稳,不过是在这宿命之后的一个小小期望。

有时我总会想,没有我这与生俱来的宿命,我会是如何想的呢?大约是投降,只当一个降将便可了。

先前我与淮南谈起这事之时他只淡然而过,并未说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好笑,说他无牵无挂没有任何情意,偏他对于我心中所想知个透彻,更能明了我每句话背后藏着的话。

我记得那一次,他只瞧着我,说了几字:终是你心软不是吗?

我没有反驳,论起情势,投降必是减小伤亡的最好选择,这是基于对逸云了解的基础上,他拥有成为一个帝王的所有潜质,无论是无情,还是多情。只不过留给后史的定是一个懦弱的君王将帅,留存史书的汉月必是昏庸懦弱才会导致亡国的。

大约汉月并不在乎,可我在乎,潜藏在骨子里的宿命总是让我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每一步,都须围着他转,无论是喜还是悲。可这一切,无关乎亲情忠义,更多的是刻在心上的责任。辅助他,了却他的心愿,总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而关于逸云的一切我都瞒着汉月,传言中,唐王暴敛无情。心软如汉月自然不会将他的子民往火坑里推,这个世间,胜利的一方屠城的事总是发生过不少,就像先朝唐高祖征南闯北之时,低下的两个儿子皆是有过屠城之举。

这样的史实,即便经由唐太宗李世民的干预也还是流传下来。传说中的那个仁君尚且有过如此血腥残暴的一面,那对于暴烈成性的唐王来说呢?

汉月终究不敢赌,再如何,他都是仁慈的,这样的事,抵死他都不会让它发生。

逸云对于这场战争势在必行,近几日竟是听说是要御驾亲征。我听后只冷笑连连,好歹我们共过苦,好歹我于你有过恩情,好歹我为你除却了最可恨的敌人,而今这人竟是毫不留情想要我的命。

我如何能够忘记,他流淌着的那些血,如何冰冷……

不知不觉走到了练兵场,既是瞧见关秦带着那只队伍,近来才知dào

,这支队伍仍是近卫队,是关冥亲自定下的。我想着当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伤感也不是难过,只是觉得讽刺。如何讽刺,我不知dào

……

大约……是因为自己身上满满沾了他们的鲜血吧,即便不是经由我的手,却也是因我而亡,如何我都躲不过。

孽障……最磨人的,是这些亡灵从未责备过我,或许与关冥所说的一样,从一开始,便抱着必死的决心,每走一步,都觉得是赚了。

这人,怎么就如此容易满足呢?

我没有逗留,只看了一会便回了营帐,淮南将手帕浸湿贴上我的眼,我勾着嘴角,只安心地站着。

“却是释然……不免想到是破罐子破摔了。”淮南轻轻柔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笑,我确实让他给逗笑了,只接过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写道:若是看不离开又如何,若是这个资格,我倒是愿意试一试了。

写着自己竟是笑出了声,他摸着我的头发,轻叹一声。我想着我们本就没有多少话,如今我是开不了口了,他这言语也越来越少,会不会有一日我们只是愣愣看着对方?

想着竟有些可怕!忙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多说几句,我爱听。

他的脸上仍是宠溺的笑,摸着我的发,却没有说一句话。

到底是孺子不可教之人,即便是哀求,也讨不得好处。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句,却不料他俯身吻上我的颧骨,移至耳旁,感受到微微的热气喷洒在脖颈上,正觉得痒痒要推开他之时却听到他轻笑的声音。

一时却是愣住了。

“难道……山月不觉得有时候,夫妻间是不需yào

言语交流的吗?”我总觉得他刻意在夫妻二字上加重了音,细细咀嚼,却又觉得他这话说得极轻极轻,直接飘到心坎处了。

也没有扭捏,夫妻……夫妻……

我微微地笑着,伸手环住他,这两个字,在经lì

过这么多事之后成了最动人的情话誓言,海誓山盟终是抵不过逝水流年,经由岁月沉淀下来的,终究是最平淡的柴米油盐。

我们倒是没有柴米油盐的烦恼,却也为零碎小事折磨,比如按时喝药,按时睡觉。

想来这些竟是最窝心的事情,不是用性命,用誓言换得来的,最好的情话,终究是陪伴,是行动上的不离不弃,也许不是共患难共享福,但一定是相濡以沫,是一个一个改变不了的情话堆叠而成的。

“给我。”他轻轻地在我的肩膀咬了一口,用头蹭了蹭我。我先是一愣,随之明白他的所有渴望,环之他的手更是用了几分力qì

,却是纠结,他主动要求得不多,即便我无数次与他说自己愿意,但因着各种原因他总是压抑着,这一次伤寒前前后后拖了一个多月,得到的结果却是可能不会好了。

我知dào

,他心中总是不安的。

我只执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现在是白天,有人……

脸上火辣辣地烫,他身子的温度不知不觉地蔓延到我的身子,一瞬间自己变得有些迷糊。

自己终是渴望着他的。

“给我。”他哑着声音,声音带着央求。我瞬间明白了,他的不安,不是我想象中那般,龙有逆鳞,他心中有着不可触碰的伤痛。我低估了自己失音给他带来的伤害,即便他从那天之后没有再露出任何不妥,可在心底,无尽的自责总能将他淹没。

他在向我示弱。

脑子闪过这个念头惊了许久,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觉得他无坚不摧,难道我作为他的枕边人也只该看到他的坚强吗?

“嗯。”我只轻声开口,嘴角带着笑,话语刚落他便俯身吻住了我,如果我在此时矜持怕是会让他难过,掩下自己心中的羞怯,与他纠缠,给他回应,本来已经乱了的气息已是到了无可控zhì

的地步了。

跌跌撞撞便到了床边,他伸手解着我的腰带,我止住了他的动作,他满是欲望的眼中浮现疑惑。我拉着他的手,轻轻地笑着,只让他坐直。而后伸手解着他的腰带,动作轻缓,可却掩盖不住颤抖,轻轻地,不知是害pà

还是兴奋。

将他的上衣全数除去之后我已是红到了耳垂,他俯身,在我的耳上落下了细碎的吻。我暗暗地喘着气,推着他离我远些,他抓着我的手臂,明显是在忍耐。我只朝着他轻轻地笑着,心中确实害羞了。

对于自己本来的那种冲动冲淡了几分,手上的动作更是颤抖不已,暗暗咬牙,解下他的底裤。只听得头上传来一声暗哑无比呼喊:“山月……”

我抬头见他脸上耳上浮现的满满的红,也不知是欲念所致还是害羞罢了。我听着彼此不安的心跳,再一次阻止他将我压到身下的动作,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竟是如此魅惑,从不曾发觉,自己的所有英气因他而被隐没了,余下的,只有女儿的娇态。

我看着他,他却是盯着我手上的动作,看着我解着腰带,脱下所有衣服,赤诚相对,他抓着我的手用上了几分力qì

,可能连他都不自知。

我半跪而起,吻上他红得滴血的脸,顺着他脸,贴上他的唇。

在一瞬间他像是回过了神,只狠狠地将我压在身下,我抬头看着他的眼带着几分惩戒的玩味。手滑过的地方燃起了火,贴近的肌肤带着这火星燃成了燎原之火。压不住的喘息,彼此的渴求,彼此的欲望,交错着不肯认输的倔强,到了最后,已是忘了是谁在取悦谁,谁在满足谁。

也许,这种事,糊涂也好。

他在我的身旁睡下之时仍是紧搂着我的身子,抬头已是黄昏时分,我叹了一口气,索性窝进他的怀中,细细地描绘着他胸口处的伤痕,忘了自己几次与他刀剑相向,也忘了几次因他而死里逃生。

我忽然想起盛子墨,那个用嚅软声音喊着石辛哥哥的女子。到如今,自己竟还有几分在乎,是因为自己的胸口在那时也落下那一道伤疤,还是因为落水之后冰冷的绝望。

这些事,岂是自己能够知晓的呢?

第九章 最相思的是陪伴

“山月,开口。”淮南在半跪在我的面前,声音带着蛊惑,一点点地诱导我开口。

近来几日伤寒竟是无端好了,淮南亦是仔细检查过了,我并没有伤到喉咙或是什么的。总而言之,便是我现在开不了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的心中潜藏着太大的压力导致的失声。

我张张嘴,终是垂下眼帘。

淮南轻叹一声,随后摸摸我的发丝,开口:“没关系,你若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他站起身来,俯身在我的额上亲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真真切切,灼伤我的心口。“我没事。”

逞强!分明是那么明显的难过,已是让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为所动的你也露出了这种表情,我却如此不争气地辜负了你。

“许是我诊错了也说不定,这种事……”他顿了顿,“谁能知dào

呢?”

我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茶水没了,我去给你添。”他拿起桌上的茶壶,随即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尖不断地抽痛着。淮南,你的痛便是我的痛。

我站起身,想起梳妆台里放着那条红色发带,是他离开守安阁时留下的,因着是扎在我的手上,藏住那条蜿蜒向上的红线,所以我离开的时候带了出来,不知不觉已是成了习惯。

这是这么久了,即便是红线沦为黑线,仍旧只是停留在前端,不见蔓延。

难道说,我们……已是超脱了宿命?

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好笑,无论是否有这个可能,这个想法是决不能出现的,否则……自己恐怕会死得不明不白吧。

思索见已是将柜子打开来,低头一看却是愣在原地许久。

柜子里方方正正放着一个红色锦盒,上头带着点点血迹。我颤抖着手将盒子拿出,锦盒并没有上锁,只需将搭扣打开便好了。

果然……

我敛下眼,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感慨万分。

木镯,木簪,还有那一块南风当铺的牌子。是喜还是感到呢?不知dào

,我伸手抚摸着这里头的每一样东西,熟悉的触感让我有一种潸然泪下之感。

这个人,什么时候也爱做这种哄人开心的事了。我都深埋地下这么久了,他又是何时找到的。若是我不打开柜子,这锦盒岂不是要在这里头藏一辈子,他的心岂不是就这样白白糟蹋了?

淮南……淮南……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舍得你,偏是你这样贴心,只让我更不想离开你了。

我转过身,果然见他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我,眼中却是淡然,不因我发xiàn

这锦盒有任何情绪。也是,像他这般的人,该奢望他有什么反应呢?

他的所有情绪,我瞧见了就好。如他所言,夫妻之间,有时候是不用言语的。

“淮南……”

话音出口,我自己却是愣了,声音沙哑,却是我除了音调能够发出的头一句话,我欣喜地抬头,却已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我只听得他沉重的心跳,带着些许不安稳。靠在我的耳旁:“山月,喊我,喊我。”

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喜悦,还有一丝担忧。很难想像自己为何会将他的情绪猜得那么透彻,我想,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现让他学不会掩藏他的情绪了。

“淮南……淮南……淮南。”我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开口,他只将我拥得更加,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心头也轻快了许多。

他俯下身轻吻我的眉梢,眼中的喜悦更是无处躲藏。我扶着他的手,推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将手中的锦盒扬了扬,也不笑,就之淡淡地摇了摇,倒是他开了口:“若是我知dào

这东西能够让你开口,我定早早拿出来。只不过,现在也是好的。”

我轻轻地笑着,让我开口的不是这锦盒的东西,而是你的心。竟是连你,也会会错意了。

心中浅浅地笑着,任由他再一次将我搂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有时候,拥bào

是最亲密的行为,也是最温心的行为。因为心可以紧紧地靠在一起。

许久,才放开彼此,他看着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个是给你的。”

我从他手中接过信件,却没有料到是朝中忠臣的求救信。我皱紧眉头将整封信给读完,而后打了火折子烧了。

“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淮南朝着我问道,我摇摇头,开口:“从无此信。”

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信中表明汉月已是被软禁控zhì

,但我曾说过,对于这一件事我不会插手,他分明是知dào

的,如今这慢了一步的反应却让我疑惑。

“我只是在猜,你狠得了多久。”他倒了一杯水,将我手中的锦盒取去,再将杯子递给我。我抿了一口,只笑着看他。

“你如何知dào

我是心狠,如你说的,我到底是心软的人,这一回,也狠不起来。”将杯子放回桌上,我回到书桌,进来逸云军队的行经太过于安静,叫人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知,这一回是否也是如此,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淮南摇摇头,将桌上的《诗经》取走,我已是说过许多次了,在我的桌上不要出现这文绉绉的东西,倒不是说我排斥,实在是传闻中的守和并非一个儒将。若是收了一个儒将做暗卫,怕是传出去该说我有龙阳之好了。

虽说我不在意,但传出去该影响人心了。

“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说,你不觉得你那手下对我不大上心吗?”我没有明指,而这军营中称得上他手下的也只有关秦一人。

从前没有觉得他桀骜不驯,如今这一回来,私自离开不说,回来接管近卫队也没有知会我一声,对于我这个顶头上司更是一次都没有来参见。再不介yì

我也需顾得军中威望。

一刻钟之后关秦便出现在我的眼前,与从前一般,他向我们行了礼后便站在桌前。我只悠悠地看着他,顾自看着我手中的军报,脑中却是在思索汉月会如何应对这一件事。他是聪明人,西决也是聪明人,而那个左灵,我倒是很想知dào

,她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不过这一场赌局开始后,结局已是注定,汉月是不会输的。西决了解再多,都不可能触到所有秘密,关于汉月的深浅,即便是枕边人的木二,也不能说得上几分。大约许多人都忘了,当年我父王母后能够空手打下这个江山,靠的是人心,那之外呢?

于父王身旁长大的汉月,到底是如何,我倒是有几分期待呢!

“公主……”耳边传来关秦轻轻的呼喊声,我抬起头便看到他有着静不住了,这会才想到自己真地愣了很久了,淮南这一回竟然没有提醒我,还真是奇怪。

“也没什么事,你如今接管近卫队,我只是想提醒你,近卫队做的不是一般人做的事,若是你觉得心底不安尽可辞去,我也不会勉强你的。但如果你答yīng

了,便将近卫队变成影子般的存zài

,我要的,是最大的保密性。”我没有多言,直接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要求,而关秦除了一开始的惊讶过后一直都是很平静地,当我说完之时他也没有直接回复我。

“属下并不是觉得心里不安,只是属下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如果是少主……”我见他抬眼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淮南,我连连摆手,直接拒绝,他又露出那种惊讶了。

这个人,真不知他是真的呆还是大智若愚,人心总是很难懂,看透一个人未必是好事。看不懂,至少日日夜夜提防着,若是以为看透了,谁能料得后果呢?

“我若是请得懂他也不会让你来受累,况且真论起来,他未必有你适合。这样的话,你还是要推脱吗?”我看了身后的淮南一眼,他仍是无所谓地站在我身后,对于这一些,他也是无所谓。

“不敢。”他低头接声,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尽lì

做好。”

他点了点头,我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让他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喊住了他,他疑惑地抬头,我纠结了许久仍是开口:“近来,凌云木如何?”

他站在门口,对于我这个问题许久没有做出反应,正当我想让他退下之时他却开了口:“凌将军近来夜夜纵酒,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我倒是想知dào

他有什么愁需yào

消,有什么苦痛需yào

用一杯又一杯的酒来浇灭!

“退下吧。”说出这句话时隐隐知dào

自己语中已是含了几分怒意,只尽lì

压下。可逃得了所有人却逃不了身后之人。我捏紧拳头,迫着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亦或是他遇上了什么?

总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在此时开解我几分吗?”我苦笑地向身后之人询问,他看了我一眼,说道:“今日话说得有些多,多喝些水,喉咙刚好。”

第十章 将军之心不可料

战争的爆fā

让我始料未及,虽说早料到有这么一日,但终于出现却仍是措手不及。

那天夜里隐隐觉得不安,却因为淮南在身旁,这种不安便冲得很淡了。所以夜间关秦告sù

我觉察到有人袭击军营时我还是吓了一跳。

抬头向关秦问道:“凌云木呢?”

“凌将军宿醉未醒,属下还未来得及叫他起来。”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但我却知dào

他这话几分真假,宿醉未醒是真,却是不忍心喊他起来。

“让他过来见我,现在是守卫队在抵抗,马上让李孝率领部队,务必将贼人拿下,让沧海珠和凌云霜马上来见我,记着,守卫队是暗卫,不到迫不得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人,不要让他们光芒毕露。有才之人,不是有出息就是靶子。”我冷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便让他退下了。

走到里室洗漱过后我便将衣服换了。

“还真是措手不及啊。”淮南感叹了一句,却是一点意wài

神色也没有,我“呵”地笑了一声,他却没有点破。他心中的那一抹欣喜,明眼人看不清,我难道还会不知dào

吗?

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来个你死我活,拼个输赢,也不用夜夜不得安寐了。

不到半刻钟,凌家兄妹和沧海珠都出现在我的营帐中。我只看着他们,半晌不说话。凌云木揉揉太阳穴,眼中早已不见那么茫然了。

“我可记得我只让凌将军来,怎么你们都跟着来了?回去吧。”我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凌云霜咬咬唇,神色忧虑地看着凌云木,倒是沧海珠无所顾忌地开了口:“公主殿下,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让我出手,我定将他们生生抓来。”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朝着她摆摆手:“要是这个时候让你去,那这国家的粮食给这些士兵干什么,我需yào

的不是只会蚕食百姓血汗的人,我要的是能够为这安国天下出一份力的勇士。好啦,你和云霜退下罢,该你们帮忙的时候由不得你们推托。”

我明确地下了逐客令,忽然瞥见沧海珠担忧地看了凌云木一眼,而后便随着凌云霜走了出去。

这倒是让我意wài

,随之也释然了。沧海珠其人,虽说不拘小节,可从王城的表现来看,她却是个细心思的人,只是与她相处久了,让她开朗的性格唬了去,便是忘了有这一节了。

“你去看看吧。”许久,我开了口,不是对眼前的凌云木所言,而是同身后淮南说话。他按了按我的肩膀,没有多言,径直走了出去。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之时我才起了身。

走到茶桌旁,凌云木倒是自觉地跟在我的身后,我坐下之后指了指旁边的位子,他看了许久,终是坐了下来。我动手倒了杯水给他,他也没有推辞,大方接过了抿了一口。

“你我相识多年,我要说什么你不会不知dào

吧?”我只淡淡地看着他,说实在的,他如今这个模样,是我头一回见到,哪怕是父亲过世的那时,他也不曾颓废过。而今这模样,却已是几分自暴自弃了。

他仍旧低着眉,不看我也不应答,我当真是一丝法子也没有。

“有些事我从未问过你,如今我只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沉声道,语中带着认真,他终于抬起了头,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到底还是在乎我的。“我想知dào

……在你的心里,你是真的愿意从军的吗?”

这个问题确实有种荒唐,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dào

凌云木是被当作军人培养的,父亲对于他,是以将帅来培养的。到了适龄时期,他自然是从了军,从最普通的士兵开始,一路上升,他的职位,从来不是父亲提拔,只有副将,只父亲亲口封的,那个时候,他在军中的威望几乎与父亲相及。

可是我从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都不在乎,也许应该说,他隐藏得太好。

“不愿。”他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听到这个答案,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却又觉得哪里不对,至于哪里,我不知dào



“为什么?”心快于脑子,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已经被抛出了。他听闻这话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竟是讽刺地笑了一下。我的心隐隐发着痛,似乎有什么在抓着我的心。似乎答案已经是在眼前了,可一转眼,却又消失不见了。

“为了你。”他仍是淡淡地,这是嘴角嘲讽的弧度没能躲开我的眼,是在笑我,还是在笑他自己,亦或是……笑这不可预料的一切……

“你……”我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似乎……是如此的。一直以来,我都心安理得地享shòu

着他的陪伴,习惯他为我安排好一切,在我难过受伤的时候安慰我。像兄长一般,习惯着,却忽视了这一切本不合理。

“小时候我也埋怨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保护这个弱小的孩子,分明柔弱地一推就会哭的模样,却是冷清得连落泪都不曾。后来……”他苦笑一声,又继xù

说道:“后来就习惯了,看懂了这个孩子埋藏心底的无助,不知不觉便接受了,却发xiàn

是个女子……”

说是他发xiàn

,倒不如说是父亲挑明的。隐隐觉得父亲是有意的,一步一步逼迫凌云木接受我的存zài

,并将我当成最重yào

的存zài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我记得父亲当时让我穿上女装,而后又将我带到凌云木面前的时候,他一瞬间的惊诧,愤nù

,而后渐渐变为无奈,认命。

也许在那之前,父亲便向他下达了辅佐我的命令,只是我,从来都被藏在鼓里,理所应当地享shòu

着他们的宠爱与呵护。这一切,对他是如何的不公平啊……哪怕他让位于我,也是一件让他难过的事吧。

“对不起。”我低声开口,除了对不起,我再寻不到一句话来表达心中的歉意。这这一个局里,他是最无辜的人,分明强dà

到可以独当一面,却从来不曾反抗过,即便是抱怨,也不曾有过。

“你与我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抱歉,我早已明白了,这句话潜藏的,不仅仅是愧疚,更多的,是一种残忍,只是你从不曾明白过罢了。”他微微地笑着,“很快,我就会迎娶凌云霜,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地。”

说着他站起身来,我让他这一句话给呛到了,一瞬间仿佛无尽的黑暗将我吞没。我不自觉地拉着他的袖子:“我从来都没有逼迫你,我只是想要你幸福罢了。你的伴侣,不应该是因为我而挑选的,你该听听你心中的话,你可以去迎娶你爱的女子,与她厮守,而不是因我而断了一切念想。凌云木,我担不起这一切……”

他轻轻地笑了,扯开我的手,淡淡地看着我:“无所谓的,即便不是因为你,我也是会娶她的,出去了军人的身份,你不要忘记,我还有一个身份……”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挣扎,开口:“我……终究是凌家的守护者,即便凌家没落了,我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而因为你……呵,你想多了。”

在一瞬间我感觉他离我好远,从前那个与我欢笑的凌云木不知为何消失了。是我将他推离我了吗?为什么这一切都回不去,为什么!

“若没事了,属下告退。”他淡淡开口,我抿着唇看了他许久,他没有回避,许久,径直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手指不知觉的屈起,紧紧地握住拳头。

重重地坐到椅子上,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脱离了我的预料,到底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切按照预料的轨迹行走。我没有那么豁达的胸怀,也做不到淮南的无所谓。我终究是多情的人,这一个个牵动我心的人,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

呆坐到五更天的时候,关秦终于出现了。我暗暗吸了几口气才将心底的念想压下,抬起头时也竭力让自己显得平淡些。但从关秦那一刹那的疑惑我还是知dào

自己露了馅。

只得轻轻叹了一声,抬头询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就目前看来对方只是要打探一下,与对方交战可以看得出对方散却灵活,而且很有默契。几乎像是与我们抓迷藏似的……”这话说出口关秦有些难堪,这也是,这抓迷藏的法子根本是将他们当猴子来耍。

也就是说……这一次他们不是单纯来刺探的,而是……

“多少人跑了?”我抬头问道,刚才那一点情绪这个时候全被冲散了,心中揪着,等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会迫不及待?

“三人,少主已经追出去了。”他脸上出现愧色,我一听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竟然追了出去,是发xiàn

了什么不对劲还是……

“大概……”我喃喃地念了一句,抬头道:“传令下去,将所有士兵分为四批,轮流警惕着,只说是演练,这样……总是好过被突击。淮南来的话让他来见我。”我下了命令,昨天半夜被喊了起来,又发生了凌云木的事,现在还真是疲累。

“对了……”关秦走出去的时候我喊住了他,“军中粮草如何?”

兵马未行,粮草先走。这道理谁都懂得,只是安国的情况特殊,春寒才过,穆依还未回来,也就是说,寒冬带来的瘟疫还未过去,而汉月困于深宫,如今安国还真是腹背受敌。

“凌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他淡淡地应了声,随之也出去了。

凌云木……该如何才好?

第十一章 夜间黄沙不闻泪

“将军,我们安插在唐国军队的细作失联了,怕是遭了劫了。”未及夜晚,斜阳仍在空中倔强地挂着,我等待着淮南的归来,却未料等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这事不是凌云木在负责的,怎么是你过来回报的?”我抬了眼,却见关秦眼中的为难。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凌云木怕是被我伤透了心,竟然连这事都撒手了,这样也好,这样自己便有借口将他撤职,也还他一个自由。

他说的话句句在脑中回荡,我记得他说他不愿,不愿在这里与浓浓黄沙为伍,不愿舔血而生,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了结他的心愿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确实是将军在负责,属下只是答yīng

帮他转述罢了。将军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关秦称我为将军,亦称凌云木为将军,可我却知dào

,在他的眼中,我至多也只是淮南的妻子,是他们的少夫人,而他所指的将军,大约是凌云木吧。

“胡闹!”我忍着气,这凌云木就算是故yì

的也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耍这些小孩子脾气。可我除了说这一句又能说什么呢?

他仍是他的将军,只是,他不再以我为首了。

“算了,你把他和凌云霜给我叫来。巡守没有发xiàn

什么事吧?”仍是妥协了,在这事上我确实无能为力,即便是穆依与我闹脾气,也不曾有过这状况。而到现在,我都不知dào

凌云木是为何而闹别扭。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他应了声之后便准bèi

退下去,走到一半之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朝着我拱手行礼:“属下冒昧,为什么……”他顿了顿,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副纠结的模样,这也是难得一见的。“为何您一点都不担心少主的安危?”

我只愣了一下,随后勾起一抹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好笑。“这唐国的人,还奈何不了他。”

“可是……若是对方使了暗招,或是说,昨夜间的闹剧就是一个幌子,若是他们有意……”

“他不会有事的。”我的语中带着几分强硬,关秦愣了一下,最终只应了一句:“是。”便退了下去。

我揉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无奈地靠着椅背休息一阵,却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之时见凌云木和凌云霜站在桌前,我直起身,将手抵在桌上,示意他们坐下。又揉了揉眼角,只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们进来自己竟然没有发xiàn

,难道是自己太过疲累了吗?

我没有多想,只询问他们对昨夜那场袭击如何看。

“大约是等不及动手了吧。”凌云木低着眼,仿佛昨夜间我们锋芒相对只是一场梦,但从他有些僵硬地身子看来,他仍是介yì

的。我想着昨夜的话大约带着几分醉意,如今怕是他后悔了吧。

也是,借着酒意吐露出心里话,没了酒,大约他一辈子都说不出来。我该感谢那些酒的,也因为如此我看清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怪他,只能怨恨自己,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我淡淡地抬了眼瞧了他一下,却见他低着头,我轻轻地笑着,开口:“那我想知dào

,该怎么做?”

“兵贵神速,主动出击,取得首战胜利,扬我军威,鼓舞士气。”他抬眼,目光灼灼。我突然意识到,哪怕他不想留在这里,但是谈起这些,他却是精神得很。

“你不觉得,这出师无名,会取得反效果吗?”我淡淡地开口,主动出击,曾经淮南也是如此与我说的,而今再一次从凌云木口中得出,倒让我的念头动摇了几分。

他却以冷笑应对,随之开口:“唐国对安国的心思天下皆知,师出无名?不反抗,我们就等着覆灭,这是没有选择的战役,结局早已摆在哪里,如今我们握着安国百姓的性命,难道你还想着保全名声吗?”

我让他的言语呛了一下,我低估了他的智慧,他竟然可以将整件事看得如此透彻。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我感到寒心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勉强开口。他瞥了我一眼,冷笑道:“我只是一介武将,我只听令,只听贤将之令。可你……”他紧紧盯着我,眼中是掩藏不住地失望:“你早已不是我心中那一个贤将了。”

“你过分了。”在这过程中一直没有开口的凌云霜终于开了口,我红着眼,紧紧地盯着凌云木,只瞧见凌云霜暗暗拉了拉凌云木的衣角,却被他无情地挥开,压抑住的怒气终于爆fā

了。

“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做就是对的。好!好!好!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若认定我这做法是错的,你若认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为民考lǜ

得好将领,你尽可以离开!我绝对不会留你,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守和!”凌云霜夹在我们中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显然没有料到局面会变成这个模样,倒是一下子无措起来。我拼命地压住自己心中的火,安抚似地看了凌云霜一眼,却接收到她担忧的眼神。

我别开眼,只装作没有看到。和凌云木的争吵,是长期以来压抑的不满,是彼此隐瞒的结果,我给他机会发作,也给自己机会发作。至于结果是如何,我不知dào

,但是怎么样的结果,我不在乎,只希望他可以好过一些。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就为了你的淮南吗?既然是这样,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我没有料到话锋突然转到淮南的身上,一下也愣住了。

空荡荡的营帐中,只余下呆愣的我和不安的凌云霜。

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心中思绪万千,却抓不住一个焦点,究竟自己在乎着什么,自己想要知dào

的是什么?

“守和……”手突然被抓住了,我沿着手被抓住的部分往上看,却见她不是担忧,而是难过着。那样明显的难过和无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张张嘴,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凌云霜摇摇头,苦笑着开口:“他终究不是我能够求得的人,这么久了,该明白的我都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宁愿自己难过也不曾寻过父亲的缘故了,或许……或许这样就好了……”

她的脸上是无可奈何的释然,是一种无奈认命的表情,笑着,却比哭更让人难过。我紧紧地回握住她冰冷的手,却丝毫也给不了她力量。

她与凌云木,是彼此伤害的战役,到最后,谁也讨不到好,余下的,只有深深的疲惫。而我作为不清醒的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

便是这样呆呆与凌云霜坐到了日落,到了最后我仍旧是按照凌云木的法子传令下去,关秦听到这话却是反对了,我摆摆手,只让他执行下去。

随后自己一个人站在营帐门口,呆呆地看着天上繁星闪闪,斗转星移,一转眼我们便不是当初模样了。四月的日子已经来到了,早已脱下身上繁重的外衣,只穿着里衣和一件月白外裳,发上簪着淮南亲手琢成的木簪,却仍旧是简单的发髻,长发垂在肩上,被风吹着微微地飞扬着。

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平平抑抑,带着莫名的情绪。我从不轻易去猜别人乐曲中埋藏的情绪,总感觉音随人,人悲月亦伤。谁能料到那时奏曲人的心是否如自己一般。

但我却懂得这吹笛人的心,我听过的乐器不多,至多便是凌云木的短笛,也许因为了解,所以这笛音一出现我便感觉是他,那一种冲动是不可抵赖的。

而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听懂他究竟在笛音中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从前不懂,而今更是不懂,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种感觉,感觉他变成了父亲一样的人。这种认知让我难过,我想过无数个他的未来,却不愿意他成为父亲一样的人。那样清醒的人生,总归是痛苦的。

只剩我一人的时候脑子特别清醒,清醒到从前今日的事情都浮现在自己脑子,以及对未来的打算,没有一丝一毫遗落。

一直到三更时分,忽然觉察到有人从后头靠近自己,一时抽出匕首向后划去,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我慌忙的收起了匕首,却因此向他怀中倒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淮南笑着将我搂在怀中,我瞪了他一眼,却是往他怀中更深处埋去。也许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依赖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一遇上难过的事便下意识地寻求他的庇护。

“回来了?”我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伸手抚摸着那根木簪,忽然开口:“想知dào

你心中在想什么,为何不曾真zhèng

开心起来?”

我没有应他的话,只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大约是感觉到我低落的心情,他没有说什么,只安静地陪着我,听着笛音飘扬天际,在这黄沙纷扬下,那一颗颗不安的心在不断地跳动着……

第十二章 战鼓声声催人命

没有等我主动进攻,唐国终于按捺不住大规模进攻边境,我下令让凌云木领兵出战,自己站在壁垒处看着那黑色旗帜上用红线绣着那一个凌字。

耳旁是擂擂鼓声,压抑着冲锋陷阵的呼喊声和哭泣悲恸的苦痛,谁都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为能做的,便是将一切损失降到最小。

“你知dào

安国没有建筑围城,而只留下这个壁垒吗?”我淡淡地转身,看着淮南。他没有作答,只是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父亲曾告sù

说,因为这样,才会有尽头。他留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可我从来都不曾想透过,或许说,我从来都不愿想透吧……”

与其说这话是讲与他听,倒不如说是提醒自己,人一旦活得透彻了,便会身不由己。就像父亲,也许,凌云木或是我,便是下一个父亲。

“秦统一天下之时修建了长城,即便是更早的朝代,都懂得将自己的领地围在自己能够控zhì

的范围内,安国背离了这个原则,我想目的只有一个——不言而喻。”他朝着我走近了几步,与我并肩而站。

目的……

他们从建造安国就在计算着,甚至连我的降生也是计划中的一步,至始至终,我们都未曾明白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却不知不觉按照他们原先计划好的走下去。我总以为走出了他们的局,结果回过头,自己仍在局中。

想想总觉得可笑,却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这命。

“关秦,带领你的部队,夹杂在沧海珠的骑兵中,混入战局,务必给他们致命的一击。这场战役,务必给我拿下,否则的话,便用你和你的部队的命来换!”

我没有回头,仍是注意着战场上的一切,关秦只重重地应了句“是”便退了下去,不到半刻我便将沧海珠的援军向前出发,而关秦,便混杂在里面,就像一个最普通的骑兵。

“关秦率领的部队有多少人?”淮南转身向我询问,我偏过头,认真地答了一句:“四十。”

“呵,倒是个吉利的数字。”他轻叹了一句,我随着他笑了,这四十个人,是从部队挑选出的最有潜质的新兵,甚至有一些是从别的军队掉过来的,只是为了打造这一支小队,便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凌云木对于这件事,从来都是慎重的。

我的目光寻找着那一抹黑色,可他却仍旧淹没在刀光剑影中。

凌云木在军营中是特殊的,从来都是。

自我掌帅开始,军中便是以白衣黑甲为标志,因着我不愿换下那一身白衣。却出了个凌云木,从不愿褪下他那一身黑衣,于是便有了这一个特别的标志。但即便是如此,他仍是淹没在人海中,不见踪影。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那时他只打混着糊弄着我,久而久之我便觉得无趣了。也就没了追问下去的好奇心了。如今想来,他要隐藏的,其实早已隐藏好了,是我一直以为自己了解他,如今我这念头却是动摇了。

“你在担心他?”淮南轻轻地开口,我没有掩饰,点了点头,喊了传话的人,吩咐道:“传令下去,近卫队从中分散,像外扩散,将其从中击退,骑兵以包围的形式进攻,步兵辅助攻击,务必保证一击得手!”

我没有注意是否有人答话,只紧张地盯着战场的情况。对对方主将的情况我并没有了解多少,只知dào

这个人也是狡诈之人。但相对而言,对方了解我更少,这是我的机会,首战绝对不会失败,我也不允许这场战役失败。

“你觉得……唐皇会不会亲自挂帅?”淮南说这话时带着几分戏谑,像是早已知dào

答案似的。可毕竟这答案便摆在那里,逸云他……绝对会出现!

他看着我了然的眼神,又再次开口:“那你觉得……他何时会来,对你……又是如何呢?”

我只笑着看他,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淡淡开口:“这可得问你了,我可记得,你是他最重视的人,也是他最得不到的人……”

他没有再应话,我们只静静地看着黄沙奔腾中的战局,凌云木的军队渐渐地占据了优势,正当我觉得对方为瓮中之鳖时,对方却意wài

地撕开了一个口子,迅速地向后退着。我紧张地吩咐着:“穷寇莫追,切莫贪一时之功!”

随着脚步向下移,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到居于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自己仍是做不到泰山本于前不动声色,虽然不知dào

这是好还是坏,但我看着凌云木指挥着兵马停止追击之时心中只重重地松了口气,余下的,便也不去计较了。

擂鼓声渐渐地转低,像是低低地哭泣着,为这黄沙染上的猩红觉得可悲,为这黄沙敛去的生灵觉得难过。

“属下不辱使命,带兵归来!”凌云木朝着我行了礼,随行的还有几位将领,我回过头,淮南不知在何时退下去了,身后跟着的,俨然是一直没有开口过的凌云霜。

我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他一下,见他没有受伤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场试探性的战役,从开始出兵到结束,不过只有两个时辰,这大约是我见过时间最短的战役了。

只是我知dào

,这一战,不过是对方想要试探我们底细的技俩。可是我们却毫无法子。抵抗,对方必然知dào

我们的底细,若是不抵抗的话,结果可想而知,总是不可能是如今这模样的。

一想到这些,本来欣慰地心情又变得有几分沉重了。

“将军,今日我出战告捷,难道你也不赞赏我几句吗?”我抬头看了一眼沧海珠,只见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像一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我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道:“自然是要夸奖,可我仍然要批评你,将领者,最要不得的就是脱离自己的军队,好好收收你的心,可别辜负那些将性命交托给你的士兵们。”

我苦口婆心地教导着,只得来沧海珠有气无力的一个“知dào

了”,我见她心境低落,自然是知dào

为何。她是个渴望得到认可的孩子,十八岁,最是心气高的年龄,这个时候的孩子最难教导,骂也不行,夸也不行。唯一有效的,便是让她去感受这一切,明白生命的脆弱,心才会成长。

“既然知dào

了,那么这一次善后的工作便交给你,该怎么办,他们会教给你的。海珠,认真去学这一切,也许……”我想起我当初第一次上场杀敌时手在颤抖的模样,又想起了时候父亲让我去善后时见到尸骸遍野的状况。

我是被逼着面对这一切的,可这一切,如果不逼着去面对,没有人知dào

战争的残酷,没有人知dào

同伴的重yào

。我与凌云木,无数次将彼此从那死人堆里拉出,失去意识的,没有失去意识的,躲着的,杀红眼的。

历历在目。

旁边的将领听着我这命令,为难地看着我,企图向我求情,我只挥挥手,安排人带着沧海珠一起去随后又让他们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穆依回来了吗?”我向身后的凌云霜询问道,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询问她,一时间竟是没能反应过来,我给她的模样逗笑了,又再次询问了她。

“快了,前些日子说他已经在往回赶了,大概这两日便会回来了。”她与我说清了一切,我突然发xiàn

她的目光一直往我身后飘,只是在一瞬间又收了回来,反反复复,像是在害pà

什么。

不用说我也知dào

她在意什么,现在能够让她失去本来模样的人还能有谁。我转过头,却将凌云木头出神地望着别处,对于我的打量视而不见。

“你下去休息,余下的是交给我和凌云霜就好了。”我淡淡地开口,他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离去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头疼无比。

我从来没想到,最难缠最固执的人是他,这可真是我从来没想到的事实。

“守和……”凌云霜微微地喊了我一声,我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句,摆摆手示意不要继xù

这个话题,擂鼓声已经消失了,我远远看见巡视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了。这些人在凌云木的调教下,还真是可以。

“有一件事我上次便问了你,只可惜你没有机会回答,如今我再问你一次,对于这一场战役,你是如何看的。”我回过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凌云霜跟在我身后,许久都没有开口,我也不急着要她的答案,只静静地候着。

“为何不联合其他国家,难道真的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对安国伸出援手吗?”这个计划必定是头一个出现在我们脑中的,谁都一样,却又被我们头一个否决。

说实在的,安国确实没有什么盟友,父王在世的时候不愿与他国结交,大约是怕联婚这种事吧,不过那个时候确实不需yào

与他国结交,因为那个秘密,足以保护他们到死。

可回头想想,莫不是他们没有远见,还是说,对于安国,他们只愿意让它存zài

二十五年?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中之时,我连手都僵了,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吗?而对于这一切,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十二章 春播秋收人心暖

第一场战役过后,唐国又发动了几次攻击,看上去来势汹汹,可却只是点到为止。我可一点都不认为这是在践行君子风度,相反的,我总认为他们是在试探。而这一切,都是针对我这个未可知的将领。

既然我是不可知的,那我便趁这个机会将所有的权利都放给凌云木,让他决定策略,让他领兵打战。而自己,每一次都站在壁垒处,看着红黑两军交战,交锋,而后到最后,各有输赢。

但是我知dào

,这一切无论是输还是赢,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输。

安国不比兵力强盛的唐国,这样的消耗战,安国可赌不起。如果是以前,这样耗费下去我还有一点信心,但现在不比从前,安国内外交困,王城中的一切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而春寒过后百废待兴,如何都拿不出粮食还支持军队。

亏得从前凌云木对于粮食的控zhì

是否严格,加之几年前我跟他说的开荒,我从没想到他竟然将这一念想实行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虽然开荒的田地并不多,对于军粮的补给也是杯水车薪,可当真如他所言,这些田地成了士兵们的寄托,虽然土地贫瘠得很,但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却取得了不错的收成。

春播的时候正是战争开始的时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战争军营陷入了一种哀默的现象。人非草木,即便是从未见过面的人,在战争的苦痛前同一阵营的人都成了不可分的亲人,每一条生命消失都带给他们一分伤痛,这些我从来都是知dào

的,大约是因为我太过靠近死亡,所以格外珍惜每一份温情。

这一种伤痛在春播的时候被冲淡了许多,就连凌云木也露出了这些日子来头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和他站在田埂旁边,看着底下的人不断地忙碌着,不时有一些争吵,大约是方法不同,想要对方认可自己罢,凌云木看着这一切,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我忽然觉得自己曾经的玩笑能够被实行真好。

这田地,是这些人的寄托,更是凌云木的寄托吧。

“你知dào

吗?自我懂事起,我便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一个有着望不到尽头的田地的地方居住,晨昏定省,过着最平凡最艰苦的生活。那时我还考lǜ

,会不会自己交不上税被收了田地,后来到了王城才知dào

自己这个想法很好笑。”凌云木望着那些幼小的禾苗,轻轻地说着。

我让他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安国的赋税没有那么苛刻,即便是交不上税也不会没收田地的。他从小在这里生长,定是不知这一些。一想到这,我更觉得愧对他了。

“如果我早些询问你那个问题,也许这一切会有不同的结局。但是现在我可以答yīng

你,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要,我随时可以让你走。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去追寻你的遗憾。凌云木,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我知dào

你在乎我,可我也在乎你,彼此我的使命,我更在乎你的心,我愿意让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他愣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吗?我早已认了命,现在我根本就无法离开,不是因为你留着我,而是我的心留着我,我逃不掉,只能与这黄沙为伴,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你从来都猜不懂别人的心。从前如此,现在更是了。”

我有些迷糊,总觉得他是在暗示着什么,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学不会去猜一个人的心,可是人心复杂,我连我自己都看不透,又如何去才懂别人的心思。

人若是能够坦然相对,或许便无需猜来猜去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暴露在别人眼前,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保留着不能说的秘密。

“将军,来呀,看我找到什么了!”听到沧海珠的声音后我将落在凌云木身上的目光转移到在水田中插秧的沧海珠身上,她摆着手,我仔细一瞧,见她手上抓着的俨然是一条小鱼,不大,长像却讨人喜,小巧可爱,在这地方实在难得一见。

我这才发觉不对劲,这里是较为荒凉的地方,这一片天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奇怪地存zài

。我沿着水的流势往上看,却发觉这水是从树林深处流下来的。

“你该不会……”我只惊奇得连话都说不出,蹲下身来掬了一捧水,只觉得手心温温的,不可思议地看着凌云木:“你竟然从温泉那里引水下来,难怪这里这么贫瘠,却有着这么好的收成,我真不知dào

该怎么说你好了,还真是任性!”

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淡淡摇头,对我所言一丝都不在意。

我该说,为了这些士兵,他付出的心血,没人比得上,在这偏北之地,我们向来都是以种植麦子青稞为生,在王城附近,因为靠近喜马拉雅山脉,又因为是在火山脚下,所以青稞小麦都有种,这稻谷,只在最温暖的地方才有种植,却是在这以西的地方。

幼时我和凌云木曾跟着父亲去过那个地方,那时正值深秋,稻田的那一片金黄在微风的轻拂下弯了一个美丽的弧度,我从来都忘不掉,那一种美丽,仿佛空气中都带着稻谷的香气。

凌云木为了这些稻谷,竟然从那奉为灵泉的温泉中引水,只为了让这些稻谷生长,我想,他做的定不止这一些。

稻谷生长在温暖的地方,这里肯定没能达到稻谷生长的要求,他……究竟做了什么,能够让这些士兵吃上自己种植的稻谷呢?这样想着还真是匪夷所思。

“到时候你就知dào

了,即便是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不过费了一些功夫是真的。”他瞧见我疑惑,便也开口向我解释,只是我觉得这个解释跟没有解释一样。我甚至不知dào

自己能不能等到稻谷成熟的季节,他与我说这么远的时间……

“也是,总归会看到的,只要等待,没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我笑着开口,却不是回答他,而是在给自己一个信念,一个不断坚定下去的信念。也许……也许所谓的宿命没有降临到我们身上,就像手腕上那一条没有望上爬的线。

这么久了,不是没有什么变化吗?自己的未来,一定不是由着跟线来决定的!

“是吗?只要坚持,就能成功吗?”突然听到凌云木淡淡地开口,语中竟是带了几分无奈,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吗?

我讪讪地笑着,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凡事给自己留下余地,不要将自己的路给堵死了。我将目光转到下面,只见沧海珠半是玩耍半是认真地插着秧,与旁边的人也相处得很融洽,一点都没有端将领的架子,反而像邻家的孩子般。

那天让她去善后的事情她也没有提起过,我记得她回来后自己一个人在营帐中呆了整整一夜,次日起来又是从前那副开朗的模样。而后的战役她虽有时还是脱离队伍,但却比先前好了许多,而且一次比一次进步。

她有着强dà

的学习能力,当然,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

这样既是糊涂又是清醒的人生让我羡慕,可有让我心疼。她经lì

的不比我少,但在情感方面,她处理得比我更好,至少,她从来不为这些所困。

“她如果是男儿的话,也许比你我更强也说不定。”凌云木开口,尽是掩藏不住地赞赏,我却不同意他这说法,只摇摇头,反驳:“如果是男儿的话,凌云霜更适合为将。”

他的眉梢挑起了一个感兴趣的弧度,我只笑着将凌云霜在唐国遭遇的一切告sù

他,“为将者不是说高超的本领,也不是说无情,而是懂得将一切压在心中,即便在乎也能够不为所动。这一点,凌云霜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敛下眉,像是在认真思考着我说的话,我又继xù

说道:“我不知在夸奖她,也没有贬低沧海珠的意思,她们在我眼中,都不是最好的将领人选,即便是你,也不是。我这辈子最看好的将领,却是在敌国,唐王——逸云。”

“为什么?”他终于是掩不住心中的诧异,开口向我问道,我只苦笑一声,答道:“很快,我们就有机会见识到了。凌云木,答yīng

我,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即便是屈辱,也都给我留着一口气,不要忘记,你的命是我的,绝对不可以丢!”

我紧紧地盯着他,认真地说出这一句话。他突然间便愣了,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提起这件事,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地疑惑,半晌,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释然地笑了,他不会知dào

,逸云的手段,即便是我们联手,也未必能够从他手中逃过,不是我们的智慧敌不过他,而是比不上他对人心的掌控。

眼角瞥见一抹暗红,我笑着转头,见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我发xiàn

他好像喜欢上这种事了,大多时候的信件都是从他手中接过的。

“王城……”我笑着抬头:“赢了。”

第十四章 油灯一盏心一颗

我笑着,淮南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倒是凌云木听到这个消息后勾起了嘴角。我仔细看起了信件的内容,关于内斗的过程汉月并没有向我提出,他的信件仍和从前一般,简短扼要。

却是让我惊异了一次,关于西决的处理……

“诛九族,十岁以下充当官奴……”凌云木若有所思地念出这句话,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中带着浓烈的疑惑,“为什么?王上他……”

“他从来都是仁慈的是吗?”我敛下笑意,微微抬头与他对视:“世事难料,这个世间,最猜不透的便是人心。兜兜转转,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这一句话。你说对吗?”

他“哼”了一声,没有应答,我也没有强迫他,对于这样的结果,多少我是可以料到一些的。再仁慈的人,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也不可能怀着一颗仁心来处理这一件事。

更何况是这样一只自己引进门的狼呢?汉月他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坎,木二也过不去。所以他们会逼着彼此去面对这一件事。丧子之痛,妻子的伤痛,木二一生不育的现实,这一切压在汉月的身上,叫他该如何仁慈?

“安国向来都实行仁政,这一举怕是会使百姓对王城起疑,加之现在政局动荡,怕是对王上不利。”凌云木向我分析着这一举不好的地方,眉头紧皱,他确实是一个良臣,不枉汉月将兵马交到他手上。

“百姓要的是一个安稳的日子,只要不殃及池鱼,没有人去理会天家是如何血腥,是腐败还是安定,是勤恳还是懈怠。若是后世名声,早在我父王去世之时就已有过焚烧史书的现状了,前些年又实行过一次,相信不久之后还会有一次的。君家的功绩,或许别人在意,可在安国,你觉得这名声有这一条命重yào

吗?”

我懒懒的话语让凌云木叹了口气:“这倒是自暴自弃了,也罢,终究是拗不过你的。一直都知dào

强词夺理你最行了。”

“我记得西决的家族本就是被诛杀的,现如今他还在,也不知过些年会不会又出一个西决呢?”凌云木听了我这话顿时没了下文。我又继xù

开口:“不知dào

他老人家看到他当年一时仁慈造成他血脉无所延续的后果,他会如何想呢?”

我们都知dào

,如今的状况便是当年我父王仁慈的后果,如今汉月如此处置西决的原因其实很容易想清楚。人都有不可碰的底线,像淮南便是我,而汉月是木二。西决肯定是犯了最严重的错误了。

而如果这一切的背后有木二的推波助澜的话,西决是必死无疑的。我总觉得这一切和木二脱不了关系,我记得她在回去之时告sù

我会处理这一件事的,以她对西决的痛恨,让他死已是仁慈了。

他剥夺了她的一切,第一个孩子,当母亲的资格,还妄想从她身旁夺走汉月。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天真的女子了,在唐国的日子迫使她成长,也许她还有当初的笑容,可那笑容不再干净了。

“凌云木,你说……”我张了张嘴,却只是摇摇头,失去了诉说下文的冲动,便转了个话题:“你说现在,守安阁的蒲公英开了吗?”

他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继xù

追问,只往前走着。

这个没能诉说出来的问题其实很可笑,我只是想要知dào

,为什么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想着自己是没资格问这个问题的,身不由己,也许有很多个原因,可现实终究已是如此了,知dào

为何,却还是没能改变,问了也是白问,倒不如这样糊糊涂涂过下去罢了。

“淮南。”我唤了他一声,他没有作答,可我知dào

他是知dào

的,他便走在我和凌云木的后边,安静不出一言,像他曾经所说的一样,在这里,毕竟是我和凌云木执掌着一切,自从战争开始之后,他便很少说话了,偶尔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会静静地坐在我身旁,或是在我身上动一些小动作,就像玩弄我的发丝。

“你说,逸云,他会什么时候来?”我偏过头,只见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我的身上,若没有那个银色的面具,怕是别人会误会我们有龙阳之癖吧。

“很快。”他薄凉的唇吐出这两个字,我轻笑出声,又接着问道:“那你猜猜,是他先到,还是阿依先回来呢?”

“他已经回来了,正在休息,还在病中。”

“是吗?”

他没有再回答,我也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地走着,绕着军营走了一圈,练兵巡逻警示,所有人都尽着自己的职责。我自然不会在乎他们心中是不是真的想这样子,因为我没能选择,他们也没有选择。既然如此,便彼此瞒着,也痛快些。

夜间召集了将领来到自己的营帐,和淮南说这些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可我却发xiàn

晚膳过后他没了人影。

我不由得扶额,即便是讨厌这些,也用不着躲成这样。

其实这一次喊来的人都是些熟悉的人,除却关秦,余下都是从守安阁带来的。凌云霜和凌云木分坐在我的两旁,因为都是认识的,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了。却比平时更是安静了,我坐在位子上整整一刻钟,没没有见到他们有一句交谈,便是连平时最爱说话的沧海珠,也安静得过分。

“让你们过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听听你们对唐国进攻的看法,以及,对对方的认识。”我用手撑着下巴,靠在扶手上,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果然,沧海珠一听得此话便坐不住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反正我是不会留情的,杀他们个落花流水,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了我们!”

这一气势汹汹的模样,一激动连脸颊都红了起来。

“是谁教你说在我面前不说话的?”我悠悠开口,沧海珠一下便没了气势,我心中只觉好笑,看着她眼睛不断地瞥向我左边的凌云木,不由得叹了一句:“没有怪你,你只和从前一般就好了。”

凌云木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由自主地跟他解释道:“最难得是本性,你觉得我连这些都不能容忍吗?”

他没有回答,将头偏向别的地方,虽说和他说的话还是少了,可那些别扭的感觉淡了许多。我知dào

,他夜间仍旧喝酒,却还是节制了许多。很多时候我都可以在夜空下听到他的笛音,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他变成了父亲一样的男子。

一模一样,让人心疼得很。

“属下觉得公主这一计用得十分妙,据属下的观察,唐国将领虽然善于用兵,却不灵活,只用这一点点试探便想要获得公主的用兵之道。而公主用多人的计策,交替使用,让这将领抹不清公主的手段。但属下觉得,我们可以趁着对方没有了解清楚,一举进击,给他们致命的打击,毕竟我们不比他们,他们可以耗,我们不可以耗。”

关秦拱着手,认真地分析着,我听得他将我的计划全数识破,不由得开口:“既然你猜得出这是多人的计策,那你又如何知dào

,对方将帅没能看出这一点。你在他身旁呆过,你应该知dào

,他身边的人,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人。”

“属下可以断定,对方至今并未觉察到,可属下不能断定,再多些时候,他们仍是不知dào

。”关秦信誓旦旦地开口我暗暗点头,却没有应话。

他说的并没有错,可我总觉得逸云不可能这么轻松让我们去践踏他的军队,如关秦所说,我们确实耗不起,打战所用的军资对于百姓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这每一日,都是百姓的一重枷锁。

这些日子,我从各地多多少少调来了一些士兵,暗中提防逸云突然大规模的进攻,安国今年的赋税本来就有些紧张,这一场战事开始之后,怕是更加难过了。所以如关秦所言,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你觉得呢?”我抬头,朝着角落里的那个人影询问道,这一袭白衣,凌云木从一开始便好奇地询问我为何要将他拉过来,我想了许久,也许只有一个答案——我想见他了。

“我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忍不住偏过头打了一个喷嚏,赶忙找出手帕擦了擦鼻子。我忍着笑,认真地看着他:“我没意见。”

不知为何有一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而我明明知dào

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仍不住将他喊过来,然后让他开口。

“凌云木呢?”我无奈叹气,转过头看了看凌云木,他淡淡开口:“我的想法和关秦一样,主张攻打。”

我点了点头,又讲了许多,说来说去却没有一个结果,我听了烦,便让他们都下去。又嘱咐穆依好好休息,让凌云木送他回去,他埋怨的瞪了我一眼:“又不是小孩子,这才多少脚程?”

我没有反驳他,只看着他们退下,这才转向因为被我拉住而没有离开的凌云霜。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而我,只想听听她的想法。她看了我一眼,开口:“你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了吗?既是下定了决心,便放手去干,后果我们替你承担着。”

第十五章 以命相赌计策失

打定主意便准bèi

行动,期间唐国军队又对我们发起了一次进攻。这一回我没有将决策权交给凌云木,而是让凌云霜来安排着一场战役。

至于结果吗?我该说我遇上了一个好的军师,即便她是如此,但我说过。若为男子,必为帅才。这样说或许有些过分,毕竟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没有。不过我向来主张,为首者,有一个脑袋就足够了,剩下的,便交由他人就好了。

仍旧是凌云木领兵,我和凌云霜站在壁垒上,我只负责转告她的命令。鼓声一声一声击打着耳膜,两军对垒。

凌云霜忽然转过头来向我询问:“为何将这三军性命交付在我手上,你真的认为我有着能力吗?”

我微微地笑了,目光仍落在下方交战的人群中:“你会让我失望吗?”

她轻轻地笑了,开口:“骑兵先行,如果对方以相同的战术反击,抑或是打算夹击骑兵的话,将计就计,骑兵向两旁还击,近卫队从中间进击,朝着敌营攻去。”

“传令下去,按照军师的计划进行。”我唤了人,将命令传达下去,仍是注意着一切动作。“你想不想知dào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呢?”她抬头注视着我,我敛去笑,开口:“硬碰硬。”

她愣了一下,随之也反应过来,笑道:“从前便听闻修罗将军是个不怕死的人,行军胜算极大,可自身的损失也是极大,是伤己三分,杀敌七成之人。这么久了,仍是这样吗?”

她这话带着几分调笑,从前我没有任何牵挂,坦坦荡荡,一条命,谁会有几分在乎。如今我有了淮南,他们便觉得我会有所顾忌,至少在自己的命上,会多留意几分。

“我和凌云木师承父亲,行军的法子可能与凌家有几分不同,即便是这样,我们在计策上也不一定是一致的,从前我们对待这种分歧便是选择最小损伤的一个,可后来,他对于我的计策便不再反驳了。”

她有些疑惑可惜却没有时间让她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我方军队出现了小的混乱,本应向两旁反击的军队出现了退缩,气势上弱了一截,因此给了敌方机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怎么会!”凌云霜喃喃地开口,我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静的看着,这股混乱持续没有多久,局势渐渐发生了转变,我军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士气。

“战场上的事都是瞬息万变的,即便是我的决策也有错的时候。凌云木确实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他的本事,便是在这瞬息万变的一刻将所有计划打乱,然后将他自己的计划代进去。这是长期以来行军积累下来的经验,却不是每一个将领能够学会的。”

我没有掩下自己眼中的赞赏,对于凌云木的赞赏,我从来都不会吝啬。

“让凌云木退回来吧,大概又要挨骂了。”我叹了一句,命令传了下去后,我看到凌云霜欲言又止,隐隐有着懊恼的情绪。

“每一件事都需yào

从头开始。我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没有捷径。”我安慰着她,不过这也是事实,十四岁的时候我便开始充当父亲身旁的军师,在一些小的战役他会按照我的方法去实行,失败的,成功的都有,可到最后,父亲都不会发表任何看法。

倒是凌云木,劈头一顿骂,总是逃不掉的。

一直到黄昏军队才缓缓地退了下来,自从凌云木选择自己指挥的时候我便和凌云霜安静地看着这一切,顺便将地方的作战技巧牢记在心头。

我看到凌云木面色铁青的进城来的时候,只能无奈地摇头,打算走下楼之时身后的凌云霜开了口:“那个时候,你赢了吗?”

我愣了一下,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回过头,淡淡开口:“算是……赢了吧……”

那个时候父亲归来,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眼神都是淡淡的。可我知dào

,那是一种认可,即便那一场战役出现了父亲挂帅来最严重的一场伤亡,他都没有说什么。

“你疯了吗?行军打战最重yào

的便是士气,这样被压着打,最好的计策也没有用。白白浪费了最近积攒起来的士气,我们本就是弱方,与强国对战本事就是一件胜算的事。将领在外,士兵不得不从,可你应该,在战场上唯一战胜不了的便是恐惧,一旦你让他们感觉没有希望,便真的没有希望,这种事要让我说多少遍!”

凌云木的指责如雨点般打落,听得身后的凌云霜一愣一愣的,这虽是针对我,可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凌云霜。我一时也是不知如何反应。

想着却也是释然,与其让她蒙在鼓里,纸上谈兵,倒不如让凌云木指点着她,虽说这样的指点有些残忍,却不失为是一个良好的练习方式。

“有你这样对上级说话吗?你也不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你该顾及一点我的面子!”我黑着脸,他身后的人都自觉得别开了脸,可我却隐约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意。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我遭他当众责骂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自然是不会理会我的埋怨,只冷哼了一声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独留我和凌云霜在原地。我心里也没有觉得恼怒,有些事情习惯了便觉得自然,而这种自然让我感觉曾经的凌云木回来了一些,至少,我们之间的隔阂减少了一点。

我不知dào

这一个计划是不是我下意识里利用凌云霜的一个计划,用凌云霜骗取凌云木过往的感情。至于现实,我自己没能弄懂,潜意识里做的这一切,我只告sù

自己,让凌云霜成长,让她陪伴在凌云木身旁,无论如何,我不可能看着凌云木一路走去,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

我只想,到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可以陪伴着他,安抚着他。

夜间凌云木盛气凌人地走到我的营帐来,彼时我正在研究探子给我带来的唐国军队的分布图,见他气冲冲地跑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拉来椅子便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瞪着我看,恨不得把我剥皮拆骨。

“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战争不是儿戏,人命也不是随便用来开玩笑的。今日这事不像你寻常的做法,我可记得你做事从来都是最不顾后果往前的。”他眼中疑惑和愤nù

交织着,显然生气到了极点。

“伤亡多少?”

“比寻常多了三成,守和,你应该知dào

,这三成代表着什么,我们手上拿捏着人命,可千万不要辜负这些为我们流血卖命的人,我们一点都赌不起。”他颇有感慨,可怒气却压了下去了,有一些无奈,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宠溺……

“我知dào

了,这确实是我失误了,我会写罪己书,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低着头,如果再选择一次,我仍然会是这样选择。这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中让我有些恐慌,自己像不知不觉变成了残忍,无视人命的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用手撑着桌子,眼中满是纠结。我只微微地笑着:“我知dào

,可这件事终究是我的错。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给你们一个交代,不是吗?”

“不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少用这套说辞来诓我,你是想用这一封罪己书来推掉这个将位吗?你不要觉得你近来做的事我都不知dào

,虽说将领可以不领兵打战,但是你从来不曾这样过,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sù

我,这位子你不屑吗?”

他有些生气,我有些无措,竟寻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不是因为不屑,能者当之。我似乎不能胜任这个位置了。从我受伤沉睡后开始,自己便没有能力担任这一个将军之位,论起来,他更合适些。而且,长久考lǜ

下来,我即便是坐上这个位置,也难以持续多久。

毕竟……没有人能够抵挡住死亡的逼近。

“你想多了,我未曾这样子想过,若是你有这个想法,我倒是不介yì

真的让出这个位子,毕竟,你才是最原本的将领,不是吗?”我收起所有心思,抬起头时早已没有任何痕迹,有些事,该说,不该说,我还是知dào

的。

“最好是这样。”他冷然出声,我笑着看他,他尴尬地别过了头。在一瞬间,心头掩下的所有思绪又再次浮上,我摇摇头,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声,这一切,都不该想太多,想多了,终究对自己的情绪不大好。

我站起身来,走到茶桌旁倒了杯水,轻抿一口,右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我吓得急忙将杯子放回桌上,凌云木诧异地转头,我只努力地扯开一个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我没事,只是突然将觉得有些不安心……”

他起身,扶我坐到椅上,我努力地想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如何都想不清是哪里不对。

“你……你今日作战的时候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我像是抓住了一根线,细小微弱的线,仅仅只是一种直觉,那一种不安……

第十六章 潜入敌营逢君难

“没有,和往常一样,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你决策失误造成的混乱,其他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安抚着我的情绪。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所有的异常都压抑在心中,摆摆手,说道:“大约是我想多了。我没事,放心吧。”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我,往后退了两步,我低下眼,没有开口。

“既然是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他淡然开口,没有一丝异常。我点了点头,他随之往外走去。

“凌云木。”我喊了他,他有些疑惑地开口,我笑道:“如果不介yì

的话,绕段路去看看阿依。他是越来越孤僻了,我还真担心他回到从前的模样。”

大约是想起从前的事,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知dào

了,也许从前的模样也不错,虽然有些奇怪。”

这话说完他便走了出去。我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大约,就是那个意思吧。也不知穆依知dào

他取笑他从前扮哑的模样是如何一种心情。

若是从前的模样……确实如他所言,消逝的总是好的……

叹了一声,起身换了身衣服后我又继xù

研究着那张图。倒不是这图有什么不对劲,而是这张图太过平常,一切都正常得让我反感,那一种直觉没有因凌云木的话而消失,反而萦绕在我的心中。

一直熬到了夜半三更时分我才蹑手蹑脚地溜出军营。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竟还要这样偷偷摸摸潜入别人的军营,索性这一身逃跑的功夫让淮南调教得不错,加之对方有意引我上钩,一路上到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落在一个军帐的角落旁,只见巡视的人从旁边走来,我一个转身换了一个角落,在一瞬间我想起了淮南当年说过的话,他说,如果可以,希望我只当一个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句话却没有被我践行,我没有出任先锋,却跑来这里当了个暗探,还是瞒着所有人。

我思索着那人来了会在哪里,以他的性子我着实猜不到。但是如果他是有意引我过来的话,总不能让我找一晚上找不到路吧。我这不识路的毛病还是挺严重的,这一路转下来,已经失去了所有方向。

对于这个状况,我只能抚额应对。

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我站在原地,思索着这一切,如果我是他,而且希望敌方将领主动来找自己。当然,他是知dào

这个将领认路有些问题,那么我会怎么设计这个会面地点呢?

如果不怕引人注目的话,我应该选择离城口最近的营帐。

但如果他是暗中到来,还没有告sù

别人,只有少数人知dào

的话,那我应该选择将帅的营帐。

对,我记得这个将帅的营帐在右上方,旁边有一颗高大的树。

这实在好找,一抬眼便找到了目的地,这必须归功于军营的营帐都是比较矮小的。

寻到地方之后我也没有再犹豫,小心地绕开巡视后来到这个营帐,却发xiàn

这里根本没有巡视,几盏油灯照亮整个营帐,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似乎微微有瓷器相碰的声音,大约是茶盖和茶盏相碰的声音。

正当我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里头传来轻轻的小声,随后听到有人开口:“公主既然来了,不会不赏我这个面子吧。”

我在心中连声骂他狐狸,却还是撩开帐门走了进去,这一眼便看到端坐上头,悠然喝着茶的逸云和在下头坐着,神色有些不对的淮南。

“回去和你算账!”走过他身旁我低声在他耳旁喝道,我发xiàn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唐王陛下,别来无恙。”

我冷笑着像他开口,端过旁边的茶抿了一口,他轻笑着看我,开口:“自是无恙,公主难道就不怕朕在这茶中下药吗?你可不要忘记你我现在的立场,即便曾经彻夜交谈,如今,也不一样了不是吗?”

他慵懒地靠在桌上,手撑着下巴,那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和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这个男人是没有心的,这个男人,是天生的王者。

“那是自然,我若是怕了,也不会来这里不是吗?”我微微地笑着,对上他的眼,什么都没有看到。从我们离开后,这个人也没有了顾忌,唐国是他的天下,也是他征战四海的第一步,他的野心,不可能是当一个小小国家的帝王,他的目的,是统一这个乱世,成为像秦始王那样的人。

而他,是否有这个能力,我感觉自己是等不了他受四海朝拜的那一天。安国与之相邻,又与他们有那么多的过节,我想着他不会放任这一个弱小的国家在他眼前蹦跶着的,至少,他的朝臣是不会允许的。

“公主向来有胆量,这一点朕从来不曾怀疑过,我向来敬重公主这一点,只是可惜了……”他的语中满满都是遗憾之意,仿佛在他的眼中,安国的落败是必然的。我自己听得出他这语中的轻蔑,只笑着,不予反驳。

身旁的淮南轻轻出声,我偏过头,发xiàn

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红,仿佛是情动时才有的。我抬头看入他银色面具下的眼,里头,涌动着不寻常的气息。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座上的逸云。

“为什么?”

他阴暗的一面我早已认识过,可不知不觉总让他的无可奈何冲淡了,让我相信,他做这一些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大约同时皇家子女,所以有种天生的亲近感,因为了解对方所受的苦痛,便忘却了他性子中那些阴暗的想法。

“朕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想让他陪朕聊几句,他不愿意,朕只好用一些小小的手段留住他。放心,时间快到了。朕在想,若是你没有来,朕便叫些军妓进来,总不好委屈了他是吗?既然是你来了,朕自然成人之美,留给你们一方空间。”

他笑吟吟地从座上下来,走近淮南身旁,抽出刀子,在他的双手边划上一刀。我这才发xiàn

他的手被细微的丝线缚住,这一解开淮南便起身想要攻击逸云,逸云一个闪身便离开营帐。

这一下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甚至可以听到彼此间急促的呼吸声,说实在的,我不愿意,这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我也不相信逸云只是这么简单地留我们在这里,逃是不可能的,以淮南现在的状况,逃跑是不可能的,难道……难道只有……

我看着他转身朝着我走来,眼中涌动着欲望。一瞬间我明白了逸云的目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淮南冲昏头脑,让他失去理智,让我们受尽屈辱。

他是阴暗无比的人,就像他为了柳含梢杀光后宫所有的妃嫔,就像他不比认真地撮合着我们,他可以用很长的时间来实行一个计划,只为了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

“不……”我看着淮南一步步朝着我走来,恐惧像洪水一样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知dào

无路可退,脚抵在椅脚,却无法阻止他朝我迈进的脚步。“你醒醒,你醒醒,我是山月,我是山月。”

我颤抖着声音,确实是恐惧了。我不愿他碰别人女人,更不愿他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要了我,他不知dào

眼前的人是谁,在药物的催化下,他的眼中,他的心中只剩下最本能的欲望。

只要他知dào

,他知dào

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是我,就算是屈辱我也愿意,可是他不知dào

,无论他眼前的人是谁,只要能够让他解脱,他都可以。

我不要!

“对不起。”正当我绝望之时却见他在我的眼前跪了下来,拉着我的衣摆,眼中流动的仍是欲望,声音沙哑而压抑。“我从来都没有失去理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伤害你,也不愿意伤害你。我知dào

,山月,从来都不曾认错过。”

一番话,勾出了我所有的泪水,回过神时他已经从我眼前消失,我擦去眼角的泪水,不顾一切地奔跑出门,却见逸云站在门口,失神地望着别处,我知dào

,那一定是淮南离开的地方。

我淡淡地看着他,开口:“并不是所有人,都抵抗不了药物的作用。也不是所有人,在现实面前都会改变。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理会他是否有感触,恼怒或是自责,这些都不是我应该去理会的。我寻着那条路,细嗅空气中淮南遗留下来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的巡视。

找到他,找到他……

这个信念支撑着我,迫使我加快脚步,可是他身上的气味越来越弱,可是却指引我离开了唐国的军营,我看着这茫茫的一片黄沙。恍惚间像回到了那一天,我从密道中出来,人海茫茫,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丢下我。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因为心里满满都是我,他说的,爱……

这样一个词,为何听着心里又酸又涩……

第十九章 真假难辨何为心

我摇摇头,又再次摸摸他的额头。仍是烫,却有些些微的汗湿,大约是要退烧了。

“再如何都已经是这样了。来了就来了,左不过一条命。有你陪着,我还怕什么呢!”我笑着,半蹲在床头。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年我们在守安阁的那段日子竟成了不可再寻的希冀。

淮南淡淡地看着我,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只轻轻地点了点头,顺手握住我的手,微微用了点力qì

。掌心温温的,是他一贯的温度。

“你继xù

休息,我先过去了。”我站起身,将手抽了出来,他仍旧没有多说什么,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不下心:“你还是不要睡太沉,阿依待会该送药来,可别误伤了他了。”

他点了点头,我这才放下心来,给他掖了掖被子之后便离开了。寻思着该往凌云木营帐去,半道上遇上了关秦,没有多少便将他也给拉了。

大约是睡饱吃足,心情也显得轻快些,相较之下,关秦的脸色可真是黑到底了。

“公主……”他的脸上有着几分犹豫,想来是遇上难事了。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直说,他仍旧有着顾忌,到底还是没忍住,便开口了:“近卫队今日探查发xiàn

……”他皱了皱眉头:“唐国军队似乎多了些斗志,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

“那是自然,御驾亲征,谁不欢欣鼓舞,这军队如何能不士气高涨呢?”

没想到逸云的动作那么快,昨天的事情给他的打击看来是微乎极微,这么快就想着来打我们,看来对安国是势在必行了。

一想到这里就莫名地头疼,这逸云,绝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主!

“你说……唐皇御驾亲征?”回过神见关秦一副见到鬼的模样,我不由得轻笑出声:“怎么?不行吗?还是你觉得我们不配他亲临战场呢?”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他急急地分辨了一句:“属下曾在唐皇身旁呆过,只是觉得,他不可能亲自来罢了。”

“不,从我们从唐国逃离开始,再一次面对他便是必然,安国是他的目标,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人吗?”关秦大约没有听全懂。仍然是疑惑,我却没有打算细细接受,只撩起帐门,凌云木抬起头见着是我,便也起了身,脸上满是认真,大约是知dào

我前来的目的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坐到他的位子上,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崭新的战场分布图。我细细地看了,却没有发xiàn

什么不同。

回过头想便觉得自己可笑。这地势千万年不变,安国不会去随意进犯他国,父亲和凌云木长年累月守着这边关,自然是没有变化了。换了一份,大约是害pà

之后有所变化吧。

凌云木如此敏锐的心,将一切都看得透彻,却仍旧藏在心中。我总在想,究竟是什么信念让人将一切看透,又小心地计算着每一步。绝望中我可以将其解释为求生欲念,那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条件呢?

人心果然是难懂的。

“我会挂帅,会尽我所能保全每个人的性命。”我低着头,说出这句话只让我无比沉重。不再有勇气像从前一般,信誓旦旦地说:“把你们的命,交给我!”

自己终究还是认了命了……

“守和,从来没有人要求你将一切承担起来,为何要独自背负这一些呢?我无数次与你说,试着,让我们与你一同承担。为什么?你到底在害pà

什么?”我抬起头,入眼的便是他深邃不见底的眼。却是不自觉地别过头,说到底,还是无话可说罢了。

我自己从来没有弄懂这前因后果,但这结局,我只能答yīng

一人陪我受着,其他的,不可以!我也不允许!

“你想多了。”坚定自己的心便抬起头来,竭力让自己不懂声色。这其实是很简单的,凌云木曾经说过,只要我安静地坐着,便觉得我心中安静得很。

“是吗?”他轻轻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他自己。

“这安国的兵马,一夜之间,我们能够调动多少?”我错开这个话题,这实在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依靠这个词,就算答yīng

了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到。与其让他失望,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

“时间够的话,全国的兵马都可以调动,如果是一夜之间,至多十分之一。”我庆幸他没有过多地纠结,不过这倒是让我惊讶十分之一,安国十分之一的兵马最少有两万,一夜之间竟然可以调动这么多的兵马,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安国坐北朝南,北靠喜马拉雅山脉,是天然的屏障,所以在王城的兵马其实不多,相较之下,西南部聚集了我安国大部分的兵马,互相调动起来并不难。当然,这前提是拥有能够调动这些兵马的权利。这安国上下,怕只有你和王上能够做到了。”

我点了点头,翻看着凌云木桌上那记录着职位和功勋的本子,确实是发xiàn

了奇怪之处。便将本子推给了他,问道:“这个叫李骥的,为何还是少尉?”

我瞧着这人军功斐然,却还是这最底下的军官,我看本子上头确实是凌云木的笔迹,每一个将帅都是爱才之人,凌云木这样做必定有别的用意。我只是好奇罢了。

“此人来得蹊跷,你看看这立功的时间都是在这日子之后,在那之前,他可从未有过半分战绩。我特意去查了此人的来历,却发xiàn

这人的性子与现在不同。”凌云木给我细细地分析着。我只越听越心寒。这样说来,逸云的势力早在不知不觉中潜入在我们中,而我们,却丝毫不知!

“你既早已知dào

,为何不直接处置他,反而留着这祸害!”我不满地将本子给盖上又瞪了凌云木一眼,宣泄我心中的不满。他微微地笑了笑,摸着我合上的本子,开口:“有时候我还真是觉得你天真得可以,寻常学的都白学了”我这一处置不就告sù

对方,我知dào

他们的所为了吗?那以后,谁为我传这些消息呢?

“这一招将计就计用得不好。这潜进来的,肯定不止一个。你可不要忘了逸云的拿手好戏,那一手易容术,没有几人能够识破。指不定我们中就有一个是易容的。”我身子往后靠,看着凌云木因我这话白了脸,一时忍不住便笑了出来了。

“我们彼此这么熟悉,就算是易容也很容易认出来的放心吧。不过我说的这个也是一个可能性。虽然逸云会顾及他君王的名声,但确实不能排除他在暗中使这伎俩,多留些心总是好的。”

逸云这个人,就算想猜也无处猜。这个人正应了那句话,帝王心难测。唐国得了这么一个君王,到底也是福气。

“这也是,现如今这日子还真是越来越难过,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凌云木感慨了一句,我只赏给他一个白眼,也只有这个人会在这种时候仍旧开着玩笑。

“关秦回去好好观察,近卫队是我们……”

“谁!”凌云木忽然喊了一声,随着也跑了出去,我只想着不会这么巧吧,这才刚提起,便有个露馅的了!

仍是追了上去,却看到凌云木和关秦两个人。我走上前,凌云木看着我只淡淡地说了句:“跑了。”

跑了?我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淮南说那个人可以轻易靠近我们,这看上去应该是同一个人。我突然有种骂人的冲动,感觉自己活在别人的眼中,随时被偷窥着。这感觉还真不好!也不知淮南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不好!”一想到淮南我才惊觉不对劲,撒开腿便往回跑。如果说逸云最想要的东西,我敢肯定不是这安国,而是我帐中那个暗红衣裳的人。

我当然不觉得淮南会跟他们跑了,但事实上我挺担心淮南会受到攻击的,毕竟昨天夜里的事逸云也有可能恼羞成怒,他是帝王,要一个人的命何其简单呢!

可这人是我的命,至少这个时候我还没想丢了我的命。这命,我可得好好保护着呢!

跑到里头我便见淮南正喝着药,穆依站在一旁,看着我火烧火燎地跑了进去显得有些诧异。我看着淮南安然无恙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余下的药一口喝下,将碗递给我,顺便问了我一句怎么了。我便将刚才的事告sù

他他听后点了点头,面色淡然地开口:“这倒是稀奇,不过这人若是会易容,又会隐藏自己的武功,不知这军营中可有人能够抓得到他?”

我皱了皱眉,不大能理解淮南所说的话。

“过来,到我身边来。”淮南伸手我拉到他的身旁,我这下终于明白他所言是什么意思。这太过明显了,在场之人,没有武功的,只有他——穆依。

难怪他看见我之时会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想到淮南吧。我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来了。

“阿依在哪里?”我沉着脸冷声问道,凌云木和关秦听了我的话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看着穆依的眼充满疑惑。

“没什么?在我们间的选择,你永远都选择了他,即便他是假的,有了那一张脸你也愿意无条件相信吗?”

我看着穆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章 柔情满心付与君

凌云木看着我们三人,我的手被淮南拉着,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

“我从来不会因为是他,心便有所偏颇,你是假的,所以你不会知dào

阿依是不会与我说这样的话的。”对面的人脸上浮2现疑惑,我只转身,他想要知dào

的,可能永远都不知dào



“你还愣什么!”我喊了一声,凌云木一下便行动起来了。那人也没有继xù

藏在自己的功夫,三两下便打成了一堆。我看着凌云木和关秦只勉强和他打个平手,一时之间还真是诧异至极。

“抓不住。”身旁的淮南轻声开口,抓着我的手紧了又紧。我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人竟是让他在意到这个模样。

“我去帮他们。”我向淮南开口,他却扯住了我,我疑惑转头,只见他摇了摇头开口:“呆在我身边。”

我忽然意识到淮南一直让我守在他身边的目的,转过身发xiàn

凌云木手臂被拍了一掌,那人趁着这空当便逃走了。

凌云木咬咬牙,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还真是没一处正经!

“打不过人家你还想抱怨什么?”我只笑着瞪了他一眼,他撇撇嘴,将头别过别处。我转向关秦所在之处,吩咐道:“将我们的大将军带到阿依那,仔细找找,阿依肯定是在房间的,让他看一下这伤,免得到时候成了独臂将军,到时候损了我的脸面看你怎么办!”

凌云木听了我的话,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径直转身离去,关秦随在后头,我看着这一前一后的两人,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无奈摇头,出神许久才被淮南拉了一下,我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我饿了。”他干脆地吐出这三个字,我顿时有种谪仙也食人间烟火的错觉。只傻傻地应道:“我去做饭。”

随后我便快步走了出去,突然觉得他有些许不对劲,临到门口又转过头。猛然发xiàn

他看着我呆呆地发着愣。

“你有事瞒着我?”我没有重新折回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你是不是还想着背着我去找逸云?你当真以为我所说的话是开玩笑!既然你想试,我不介yì

让你试一试。你最好给我安分点,惹恼了我,情分我都不会顾!”

他朝着我勾出一抹笑,摇摇头:“我不会走,不用担心。”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还是走出了门。

他要走,我又如何能够挡得住。自己还真是可笑,这个时候竟然还在怀疑他,到底是他对我纵容,对我在乎,才不至于夫妻多话。

草草煮了粥,又炖了鸡蛋羹,觉得还不够,又炒了盘菜。回到营帐的时候见淮南已经起身了,坐在我寻常坐的桌旁,正入神地看着那张地图。

“谁准你起身的,已经退了烧了吗?”话音刚落我便发觉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大好,应该说,从他回来之后自己的心一直堵着,大约是那天夜里的事情搅乱了自己的心吧。

他抬头,用手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开口道:“还有一点点,不碍事的。不用担心。”

我看了他许久,他起身走到桌旁,自顾自地吃起粥来。半晌见我没反应,便唤我一同吃饭。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饿。

他拉着我坐下,认真地看了我许久:“你在想什么?”

他说着,我给他夹了菜,他又再次动起筷子来了。

“我在想,逸云他那么想得到你是为什么?他手中不缺人才,也应该明白你是不能威胁到我的,可他对你还是那么执着,难不成看上你了?”

这可能性还真不大,淮南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这几年来越发成熟,倒是那种气质越来越明显,温润内敛。

他现在就像平静的潭水,谁也看不到这水的尽头。

“大约,他是在给我们生机。就像强dà

的野兽故yì

放走自己的猎物,不停追逐,以取悦自己。”他思考了一下,用这个比喻向我说明我们的处境。

虽然有着难堪,可这便是事实!

强dà

的人总是拥有着无尽的主动权,而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拼尽一切求取生机。这一切,又可笑又可悲。

“原来如此……”我勾唇而笑,倒映在淮南眸中的眼却含着无尽的冷清。

“吃饭吧。”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xù

下去,而是执着于我的饮食。我只能顺着他,安静地吃完整顿饭。

歇了一会过后我便叫他回床上躺着,他不肯,只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我心中一股火冲到脑门,压抑不住愤nù

道:“你以为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吗?去躺着,或是出去!”

“原来一直在别扭这个。”他走近我,我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步。他却是不饶我,伸手便将我搂入怀中。偏过头,唇瓣轻轻撩过我的耳朵。我不可遏止地抖了一下。

“还在坏我那天夜里不肯碰你吗?我不是故yì

的,我只是不愿意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要了你。我不想让你觉得自己的欲望比你的心还重yào

。你从来都是知dào

我的,我……”

温润的声喉轻轻缓缓地向我解释着,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他却仿佛没有知觉般,这话过后便看着我的眼。

我们鼻尖相碰,彼此的呼吸交错着萦绕整个心房。

“你傻啊,我气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我无力地垂下右手,却在瞬间落去他的掌心,十指紧扣。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自己就明白了,我在乎,在乎他那天的做法。他心疼我,我有何尝忍心他受苦,他说他不清醒,可他分明知dào

眼前人是我。

他怕的,是怕自己控zhì

不了,放纵了自己,会伤了我吧。

“你不用压抑的。我想要的,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愿意给你的,包括我的性命,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给你!”

我哑着声,因为心中疼痛连话都在颤抖。他探了一句,手更是用力,让我紧紧地贴着他。沉稳的心跳,他的手缓缓地拍着我的背部,安抚着我。

“竟是让你如此难过,是我不好。下一次我不会让自己受伤,让你担心了。”

他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耳朵,我颤抖着点点头。发xiàn

他突如其来的情欲我立kè

推开了他。

“不可以,你还病着。”我红透了脸,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抬头却见他的嘴角带着笑,我这才反应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不是说“等下有人”,而是“你还病着”。到底不是新婚夫妻,对于这一些自己真不会抗拒,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对他有欲。

“不要闹……”他又将我勾进怀中,头抵着我的肩膀,脸轻轻地与我的脸相碰。我低低地反抗了一句,却发觉他搂着我的手收紧了一些。

“知dào

了。总是得听娘子的。我只是想抱抱你,仅仅只是这样罢了。”他呢喃着,声音太过轻柔,我恍惚有着迷蒙,不自觉地朝着他靠过去,汲取他身上的温度。他是我生命的源泉,我是他活着的唯一欲念。

因为如此,我们只能相互依靠着走下去。

亲吻是不自觉的,心的跳动脱离了自己的控zhì

。他的手在我的脖颈处游走,撬开我的牙齿。我本能回应着他,想要更多,想要更靠近他,想要和他拥bào

,与他交换彼此的温度。

“如何才能抵得住你的魔障?如何才能不那么迫切地想要你的一切?”他底哑着声,将头抵在我的肩上。压抑着自己。

“那个时候欲望冲昏我的头脑,我的脑中只剩下你的模样,笑着的,哭着的,愤nù

时的,伤心时的……那样想着,即便是药性过去也不能回复,只想不顾一切要你。会害pà

,害pà

你知dào

我是这样一个人,对你的欲念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不愿让你面对这样的自己……我……”

我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这样单纯的人,教我如何才能对他狠得下心?这样一心为自己的男人,教我该如何忍心放任他不管不顾?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想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清楚过,我愿意,我所说的愿意,是即使在自己说不要的同时,也带着期冀。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太过腼腆太过单纯,如果我不说明白,他也许一辈子都克制自己,宁愿让自己难受,也不愿违抗我的意愿。

男女情爱之间,有时候,不需yào

迁就。

他带着些许疑惑,上天给了他聪明的脑袋,却让他在情爱中比一个孩子都还懵懂。我不知该庆幸还是恼怒!

“我只想说,当我在说不的时候,请你继xù

……”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自己的脸滚烫得没有知觉了,只肯低着头,没有勇气对上他。

许久都没有反应,我猜想他大约没有听懂吧。

瞧瞧抬起头,却发xiàn

他也是满脸红透了,红眸中的自己眼中带笑,溢出了无限柔意……

“山月……”他哑着声音喊了我一句,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打横抱起,满室春意不泄于外……

第十七章 良人归来满身伤

我向来迷恋他身上的味道,可我从不知dào

他竟是连这些都利用上了。他如何聪明,又如何在意我,我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他倾心相待。

这一切,从我看到安国边境之时我便懂得了。我终究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他的气息将我引到归所,我却失去了他的方向。

漫漫黄沙掩去了他的气息,我的心被水淹没……

怨恨自己为何顾忌那么多,为什么不能不顾一切,为何要他委曲求全?他是我的夫,是我坚持至今的依靠!可在那一瞬间,我却退缩了,推开了他……

“为什么要逃……”我喃喃开口,只有风吹黄沙的声音在这荒凉中飘荡,寻不到归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军营走去。在欲望焚心的当口,他仍不忘将我引出来。那个人,究竟有多强dà

的心?

沿途总有人明里暗里看着我,我只以为是见我这主帅少而感到好奇,这样想着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撩开帐门却见凌云木和穆依摆着一张桌子,对弈。听到我进门便齐向我看来。

我见穆依不断朝我身后探去,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只是在找你要找的人。”他用手撑着下巴,一脸探究好奇。我低下眼,从他们身旁走过,只往自己的书桌走去,一下便坐定,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先去整理下仪容,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再说。”凌云木突然出现在我桌前,将我脸旁的一缕发抓在手中,我听了他的话后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眼中那抹趣味的笑。我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头发,确实有着乱。

大约是追淮南的时候焦急匆忙所致的吧。我伸手扯回他手中地发丝便站起往里边走去。

“出什么事了吗?”走到内堂门口凌云木突然开口,我蹲下脚步,回过头撞见他担忧的脸。愣了一会后我摇了摇头:“不,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就会好的……

这话过后我便转进里堂,自顾自地换了衣装梳了头。昨天夜里的事仿佛是一场梦,扯断了我心头最后一根弦,压垮了我所有的狠心。

我这一辈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柔软到这种地步,我想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自己所爱之人而变得柔软。

再出来他们两个仍是下着棋,我看了一下,穆依的棋已是走到了末端。我没有多看,只走到书桌看着桌上的军报。

空气像停滞了一般,我的心揪得紧紧地,心心念念都是他离去时的模样。烦躁地将眼前的信件盖上。

“我赢了!”穆依突然兴奋地喊道,我抬起眼,只见穆依支起身子,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凌云木琢磨着桌上的局,皱着眉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君子一言,答yīng

的可不准耍赖的!我会让人好好盯着你的,这军令状你可赖不了!”我看着穆依满是兴奋的面容,倒是对他们的赌局有了几分好奇。这棋局,凌云木不可能会输,可结果在那里,不得不信!

凌云木没有搭话,只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隐约有几分不乐意。这棋本是凌云木故yì

输的,可他确实不愿意,这两个人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吗?

“你难道不知dào

你这脸阴沉得可以吓退阎王吗?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家夫君究竟怎么了?”凌云木突然将话题引到我的身上,我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发呆。艰难地摇了摇头,淮南如今的情况……我不知dào



“你昨天不是去唐国军营?没有找着人么?”凌云木站起身来走到我身旁,居高临下审视着我,我看着他,皱着眉道:“你跟踪我?”

这话一出我便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再多的他也只是推测出来或是恰巧碰上罢了。

“对不起。”我偏过头,为自己的猜忌感到自责。凌云木摇摇头,却无法掩饰他眼中的难过。

信任是一把可怕的剑刃,插向敌人,也可能会伤害自己。“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dào

我的,我只是……我只是……”我愣愣地看着他,连自己都不知dào

为什么吗?

“我知dào

的,我并没有介yì

。”他敛起眼中所有的情绪,再抬头之时眼中一片清灵。“边境的守卫比你想像中好许多,你那点伎俩还不能瞒过我的眼。”他笑着注视着我,显然是对我能力的质疑。我被他这话呛得一下笑了出来。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dào

,你从昨日便知dào

我会出去吧?从我心神不宁的那一刻开始,你便一直在暗中注视着我吧?”我又翻起眼前的军报,说实在的,凌云木也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能力,这大约是因为他从小便陪在我身旁的缘故,一直守护着我,像一个哥哥一般。

他并没有否认,穆依便坐在原处看着我们。三人便这样安静地坐了整整两个时辰,门口帐被撩开的时候我的心不自觉得沉了下去,像被撕裂般的疼痛“我回来了……”眼前的这抹红色虚弱地开口,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欣喜,可在下一刻,他便直直地在我的眼前倒下了……

我一下站起身来跑到他身旁,触及到他身上斑驳淋漓的伤口之时,我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阿依,阿依!”我抬起头,心中被慌忙覆没,穆依一下被我喊回神。“快点,不要愣着!”我心急如焚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理智,这个时候的自己,只是一个在乎自己丈夫的脆弱女子罢了!

凌云木首先回过神来,帮着我将淮南扶回床上。穆依一把拉过淮南的手,脉了一把,皱着眉,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焦急,却不好出声催促他,只得耐着心思等待着。

“他中了药?”穆依向我询问了一句,我看着淮南身上的细小伤口,艰难地点头。“你既然知dào

,为什么不帮他解?你们是夫妻,为何要让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去面对这药,你的心可真是坚硬。这方式大约只有他忍受得了罢了。我还真是无法弄懂你们!”

事情并非总是寻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下去,这个结果自然不是我想要的,可我又能如何呢?

“去烧些水,找件干净的衣裳。这模样该是在溪里泡了整整两个时辰,伤口应该是碎石子划伤的,他中的药药性极强,加之你在他眼前,大约是用划伤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当真是他的作风。你当时为什么……”

“够了!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不要执着太多!这种事,我不会让它再一次发生的!”我捏紧拳头,心如刀割。这所有都是因为自己,他视我为所有,我又有什么权利去顾忌那么多呢?

“你陪着他,我去烧水。”转身之时凌云木突然唤住了我,我顿下脚步,只随他说的做,虽然昏迷的淮南攻击力不大,但是自小养成的警惕让他即便是昏迷也不得安稳。

我不过离他远了些,如今已是有些不安稳了。

“你去吧。”我轻声开口,又回到床边接过穆依手上的帕子,仔细的擦拭他伤口上的血水。这些伤口虽是细小,却遍布全身,大约是在挣扎时有意无意中落下的吧。

“已是发了热,可必须泡在热水里祛除身上所剩的药性,这伤口大约是要等两个时辰后再包扎了。”穆依看了淮南一眼,便往桌子处走去。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道:“等会你留在这里,水若是凉了便添热,大约是他有反应便可以了。我从前还不曾见他伤得这么重,即便是从前执行任务也不曾如此过。我想除了身体疲惫,大约心也是到了极致了。”

穆依这话,我听着有几分是可怜淮南。大约是在指责我少了情分吧。我只点点头,夫妻之间的话,说实在的,我并不愿让他们来讨论,即便这事是我做错了。

我转了一下话题,将昨天晚上遇上逸云的说了出来,穆依听过之后只点点头,像是早已知dào

了。

“这事不难知dào

,这个世间能够制服他的人,除了你,也就唐皇勉强可以。想来他受到唐皇这样的待遇也是因为你,守和,你知dào

我为什么从不和他争吗?”穆依认真地看着我,我顿下手中的动作,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对待每一颗真诚的心,我都没有资格马虎对待。

“因为你的心里从来只有他,更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当初我答yīng

他来伤害你,欺骗你,是因为他在乎你;而后来我帮zhù

他接近你,是因为你在乎他。我看不到自己的机会,我只能选择成全你们。所以守和,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你承载的,不仅仅是你们对彼此的在乎,还有我的祝福,还有他的。”

他望向门口,我有些疑惑,刚要开口他便摆摆手往外走去。我继xù

为淮南擦拭着身子,不一会凌云木便带人提了水进来,放满浴桶之后他又试了水温,有将两桶热水放在一旁。

“我就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事你便喊一声。”嘱咐了这一句过后他便离去。

我看着禁闭双眼的淮南,突然感慨良多。

第十八章 与君相伴流光逝

深吸一口气后我褪下他身上湿透的衣裳。斑驳淋漓的伤口毫无掩盖地暴露在我的眼前,胸口处的那道伤疤带着一丝白,彰显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我们遇上彼此的见证,可我却不愿见到他身上的伤痕。

将他扶到浴桶里头,他一下子蜷缩成一团,我吓得连扶住他的力qì

也没有。还是怎么样的痛楚才会让他疼痛至此。我仍记得当初为他包扎的时候,他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如今却疼痛蜷缩成婴儿般的模样!若是我不退缩……

如果……

他渐渐安静了下来,蜷缩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了,只是眉头仍旧皱着,明显还是在忍耐着。

“我在,我就在你的身旁……”我伏在他的耳旁,轻声开口,他像是有意识般的,偏过头靠着我的脸,呼吸产生的热气打在我的脸上,炙热而迷乱。

“额……”他低声呼了一声,整个人一下沉到水中,我急忙扶住他,让他得以靠在浴桶旁。

而后他一直很安静,睫毛打在脸上的阴影让我觉得安宁。在他身旁,再如何不安的心也能安定下来,在如何烦躁的心也能得到疏解。

水冷的时候我便加了些热水,我把手放在水中探着水温。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往桶里拉。我一个踉跄便磕了上去,幸亏手撑住了桶沿,没有磕到下巴,只是磨破了手臂。伤口浸到水中,有一种刻骨钻心的疼痛。

原来他忍受的便是这种痛苦,比这疼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山月……”他呢喃了一句,将脸靠了过来,在我的脸上不断的磨蹭着,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我在,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的。”我腾出另一只手,抚上他苍白如纸的脸庞,薄凉的唇一丝血色也没有,脸上不见刚毅,余下的只有孩童般的无助。

他已是到了极致,不止是身,还有心……

“对不起……”我在他耳边开口,唇瓣滑过他的脸,带上我嗜之如瘾的气息,钻进我的鼻腔,无须美酒佳肴,便已醉意盎然。

那句话过后他一直安静地沉睡着,再加水他也没有反应,只是安静沉睡着,那个模样,让我想起在梦中见到的他,安详而寂寞。

也许是如此,所以他一直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愿放松分毫。我也不忍心拉开他的手。即便手酸痛无比,我也不忍心看到他皱眉,不愿意他难过。

两个时辰过后他渐渐转醒,睁开眼之时他又将头往我脸上靠,低哑着声开口:“山月……”

听到他开口,自己竟是不自觉地勾起了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一下愣住了,伸手按住被我亲的地方,脸上有着些许的迷茫。这个样子实在是呆极了,有一种让人爱不释手的感觉。

正开心之时却被他拉了一把,唇上有了柔软的触感。这回轮到我愣了,半晌才回应他,一番厮磨过后他终于放开我。我已是红到耳垂了。

“你先起来,起来……”我支支吾吾地开口,扶着他起身,仿佛他在迷迷糊糊中又昏睡过去了。我没有法子,只得给他穿上亵裤之后便将他扶到床上去。

探了一下额头,果真是发起高热,也难怪他犯迷糊。

收拾一下我便撩开门帐,只见凌云木和穆依都在外头守着,两人都安静着,彼此看向不同的方向。

我简单地交待一下情况,从穆依手上接过伤药过后便让他们下去休息。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安静地离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异,却没有多想,只回头为淮南上起药来。

他右手食指指腹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十分不好处理,里头仿佛还有着残留的石子粉末。寻了根针为他挑了起来。

果不其然,他被惊醒过来了。

“若有下次,我便用关家家法来处置你,让你不把自己的身子当身子。你可得牢记了,你这身子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给我好好爱惜着!”

说着我瞪了他一眼,他只反手将我的手包裹在他温暖的手心,认真地看着我道:“我可从来没应过要进关家的门,而且也从未听说过关家有什么家训。”

我被他这话呛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猛然间想起而是母后对待父王的伎俩,那时觉得无聊,如今想起竟是可行的夫妻之道。

我半压在他的身上,伏在他的耳旁柔声道:“既然如此,妾身这几日身子不爽,烦请相公到别处住个几日可好?”

我感觉他的身子僵了一下,笑着起身重新折腾起他身上的伤口。

“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也认真地看着我,开口:“三生石……被盗走了!”

当下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我爬起身来打开梳妆台,只见原本那个放着石头的锦盒消失了。

我本以为这个世间再没人能够从淮南眼前夺走这东西。可事实却是如此,不仅在我们眼前这东西被盗,而且我是毫不知情!

“夜间我闻到香味醒来之时见到那个黑衣人从柜子里取出那东西,从他的动作看来,是准bèi

许久的了。你当时已是被迷昏了。我追了上去,遇上了逸云。”皱了一下眉头,明显显露出不满来。

他这人向来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大约逸云这一次是真的让他生气了。不过我想,逸云要的也是这个效果吧。只是我不知dào

,逸云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武功好强的人,竟是能够在不知不觉将我迷昏,更是轻而易举将淮南引到逸云的眼前。

这个人,想想还真是可怕。

“其实进去的时候我就知dào

自己中了药,但在那时我看到他的手上拿着那石块。他不会伤害我,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无路可退,只能继xù

往前。后来,他与我打了一个赌,我没有资格拒绝。”他偏过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懊恼。

赌什么,这一切不言而喻,至于输赢,我确实看不出来。逸云着实是个好将领好帝王,至少他的心思,我是猜不透的。

“已经没事了。”我安抚了他一句,身上的伤口也上得差不多了。他点点头,看着我许久,正我想问他怎么了时他便开口:“我饿了……”

当下有愣了许久,他又重复了一句:“我饿了……”

“哦,哦!我去煮一些粥,你先睡一会,等会我喊你起来。”我起身吩咐了一句,他点了点头,果真听话地闭上眼,我觉着他其实很是疲劳,却因着要与我说几句话,才一直強撑着精神,这一会还发着烧,估计也是半睡半醒吧。

起炉的时候我才想起遇上他之后自己几乎没有做过饭,一直都是他在安排膳食,自己的厨艺比起他来虽说输了许多,但勉强可以入口。

烧了粥又炒了两个小菜,边境向来苦寒,不过凌云木给我留着去年收成的大米,煮成粥来十分香甜。端进屋时他便悠悠醒来我觉着他浅眠这个习惯不好,可这是养成的,我可从未想过去改变他的习惯,便如此便好了……

“吃吧。”我扶着他起身靠在床沿,试了试温度后便递给了他。他却没有接,只是望着我,目光炯炯。我猛地意识到他的意图,还真是个别的孩子!

没有过多计较,只有一勺没一勺地喂着,他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不说,我也没有必要问,这一喂一吃的,不到半刻中,这一碗多的粥便见了底了。

“你去吃吧,别是饿着了。”他唤了我一声,突然明白他埋头苦吃的缘故,一时心中尽是感动。没有推辞,我起身便下去换了身衣裳,又匆忙吃过饭。也无所谓午膳晚膳的,大约两人的时间都混乱了。

吃过后边觉得困了,回来的时候见淮南已经沉沉睡下了,即我进门他也没有反应。我看他睡得香,一时便脱下外衣,掀开被子的一角躲了进去。他身上发着热,大约我身上的温度底些,只觉得他不断地往自己的身边挪,不一会自己便躺到他的怀中了。

对于这个结果,自己还真是无可奈何又是感动温馨。

便是在这样温暖的熟悉中,自己渐渐坠入梦乡,却是无梦,醒来抬头便跌入熟悉的红眸中。我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发xiàn

仍是十分滚烫。我记得从前他感冒总是极容易好,就像当初在守安阁首次遇上他一般。如今这状况怕是不会那么容易退烧的,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你醒了?”他翻了一个身将我半压再他的身下,声音竟是有着病痛的沙哑,看来病得有着严重了。我帮他掖好被子,让他尽量暖和些,反倒是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着急。

“你说,他终于按捺不住出来了,这场战争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山月,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到底该怎么办呢?”他深吸一口气,总归是迷茫的……

第二十一章 浅浅时光莫流逝

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到最终都没有昏过去,只是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脑子一片混沌,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

淮南为我整理了一番,又将我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

“你说,这么多年了,若是我们不曾遇上过,这一切该会是怎么样的呢?”我一只腿搭穿过他的双腿间,轻轻地搭在他的小腿上,话一出,我分明感觉到背部的手顿了一下。

“若是你还有力qì

想着这些,我会以为自己还没有……”他这话意味深长,我不禁抖了抖,推离他窝到床角,顺道将被子也卷了过来,将自己团得紧紧的。我解了他的心结,可不是要他无休止地折腾我的。

我总以为我们都成亲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邪火越勾越旺,对彼此的执念有曾无减。再来,莫说明天腰酸背痛了,恐怕连下床的力qì

都没有了……这回开导他当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莫要担心,适可而止我还是懂的。”他将我拉回怀中,折腾几下我又重新回到他的怀中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暗红的双眼中满满都是宠溺。

我想起当初询问他的话,走火入魔,当初他说大约是吧。现在想来,也许他当初说是对的,这红眸,是因着对我的过多执念而染成了红色。这执念,到了这辈子,也该消散了吧……

“命定让我遇上你,让你爱上我,你究竟在执着着什么?”他无奈地探了一句,我听后只微微愣了一下,命定……

这个词似乎不属于我们,我总想着,如果,他爱的不是我,只是一个凡人,大抵一世轮回所有一切都会消失,偏是我,偏是我,抵不过万世辗转,总会遇上,总会纠缠的。

一辈子不可能,总不会生生世世都遇不上。因为没有止境,所以灭亡仿佛是注定的我伸出手,紧紧地搂着他。我的性命,我无法舍弃的执念……

“淮南,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我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十八岁遇上的他,如今,我已然二十四岁了。这些年仿佛过了一辈子,疲惫总藏在我的心。

从前我奢望着为他留下一个子嗣,那时想起我们同是忘川河的石子,这件事便压在我的心头,即便不去触碰也是疼痛。不该有什么的石子,如何才能有生命的传承?

这样想着竟是觉得悲哀……

“老了吗?”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一寸一寸的滑过,在眼角处停顿了下来。凑过身子在我的眼角吻了一下:“老了好,能与山月相伴到老,是我终生求不得的奢望。我比山月长两岁,但会努力活得长些,收拾你的骸骨再将自己埋入黄土的”绝对不叫你难受……

他喃喃地念着,一席话,说得我眼眶发热。不由得嘟喃了一句:“谁要你收尸,也不嫌累,早早备下棺椁,找个日子一块躺下不就得了!”

说着有着累了,该是说累了许久,终于有了睡意。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忧着什么,不过他说这话我倒想起梦境所看到的,那个时候时候,狼面对狐狸尸体时的那种眼神……

分明痛到了极点,却带着一丝欣慰。

从前不懂,如今半截黄土也该懂了。知dào

自己无法苟活,知dào

彼此都无法承shòu对方先行离去的苦痛。所以宁愿让自己痛着,活着看着自己所爱死在自己眼前……留下的,并非是幸运的,也许比死更痛苦……

“我只恨,未能破除那个命格……”

沉睡时仿佛听到淮南在我耳旁轻轻地说这么一句。心里疼痛着,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心头爬着。夜里睡得不安稳,依稀梦见那时还是狐狸的时候生下两只小狼犬,白色的毛发,暗红的眼,可爱极了。

后来,仿佛是二三月的时间,它们都死了,一夜之间,在自己的怀里死的。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就没有了所有气息。

那种悲伤,就像浸泡在暗黑的潮水般,冷到骨头都在颤抖。

再后来,自己也死了,为了顾亦北的莫北北。死的感觉没有什么,只是难过,难过罢了……

而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逃脱不了的命……我不知dào

……

“山月……”耳旁是轻轻的呼唤,被轻轻地推着,我挣扎着睁开眼,朦胧间见到淮南关切的脸,一时只觉到眼角干涩。还未开口水便到了嘴边,我张嘴吞咽了几口。“只睡了一个时辰,却是梦魇了,可是梦到伤心事了?”

淮南将水放到床头,我点点头,他在一瞬间愣了好久。扯过一旁的衣裳为我穿上,动作娴熟而温柔。

多久了,享shòu

这个男人无所不致的体贴多久了。竟是久到成了习惯。

和拥bào

亲吻一样,依赖也像药瘾一般不可戒除……

“淮南。”不自觉地抱住他:“我感觉时间不多了,我感觉一切已经到了尽头了……”

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生命的尽头,只希望不要那么措不及防,我害pà

,我不舍。因为他,我们没有开始,即便化作灰,也不见得能够纠缠一起,所以现在时光的流逝让我害pà



“我知dào

。”他轻拍我的背部,像安抚孩童一般安抚着我。“我陪着你,不要害pà

,不要流泪。”

落泪?

还是在睡梦中哭得他怕了吧。这么些年来,只要他在身旁,自己从未梦魇过,只是昨晚,确实做了不寻常的梦。是征兆吗?

我腰疼,疼死了。”我紧紧盯着他看,方才一动,感觉自己会死在床上一般。先前因着别的心思勾了去,这会所有疼痛感都涌了上来,几乎动弹不得。

我看着他渐渐红了双颊,本想取笑他一番,到底没有舍得,只能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烧瞧,盼望他开些窍。

只可惜这个也是个奢望。我暗暗叹了口气,还真是木讷无趣的人。

“抱……抱我起来。”我别开眼,滚烫的感觉来到了耳珠子。不敢抬头看他,这仿佛是自己头回向他低头,在男女情事上的,总觉得自己做不来女子娇柔模样,索性自暴自弃了。经由刚才之事,我觉着自己并非没有娇柔一面,而是寻常时候他纵着我,没给我娇柔的机会。了杯水,他一饮而尽大抵是如此吧。

等了许久都没有反应,只让我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并非喜欢抱着别人,是自己娇纵了却未料听得他一声轻笑:“我帮你揉揉先,等会再吃饭。

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宽厚的手掌已经抚到我的腰上了。捏,揉,捶。力道不轻不重,昨晚只睡一个时辰,本就困乏得很,如今被这样揉捏着,半是清醒半是困倦,竟缓缓入了梦乡。却是平静。

再醒来发xiàn

自己被抱在他的腿上,迷迷糊糊打量了许久,抬起头撞到了他的下巴,我急忙伸手给他揉揉。他将我的手拉下,将桌上的信件递到我的手上。

果然是在我的书桌旁,我被他抱着坐在腿上,头枕着他的肩膀,这也能睡着!

“想来他这一次是给惹恼了,这么快就有动静了。近几日我们的准bèi

勉强可以,粮食也尽量供的上,不过这兵马……硬碰硬的话,说实在的,真的会输很惨……”

他说话也不留情,只是简单地分析着。我捏着逸云兵马分布和一些调动现状。这逸云还真是势在必行,也不知接下来会有惨痛的对决。

“我觉着他这是得不到你拿我的军队泄愤来着,要不你回去,指不定就两国交好永无争斗了。”我踢了踢腿,忍着腰疼想要离开他的腿,谁知他手一圈,我仍是稳稳的坐在他的腿部。“待会有人进来看到了,该说我这将帅有龙阳之好了。”

我嘟喃了一句,却没有再挣扎。以他的功夫,还不至于真的被撞破,当然,这一切建立在他清醒的时候,也就是没有任何欲念的时候。我瞧着现在挺好的,不用担心。

“硬碰硬可不行,智取有着难度,可却是唯一的法子,无法知dào

逸云会料到多少,可总有一线生机。我总觉得,他不想将我们逼上绝路。”

淮南难得皱了眉,我十分不配合的听到肚子响动的声响,只得无奈地看着他。他随之抱我起身安置在椅子上,而后转身离开。

一刻钟之后我听得有人走近,以为是淮南,抬头却见是凌云木,,眼中有着疑惑和忧虑,不请自坐。我给他倒了杯水,他一饮而尽。随之正色道:“昨天夜里海珠出了军营,今早回来的时候浑身带伤,竟是郁郁寡欢,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时候,可别出什么岔子才行!”

“许是遇上了烦心事,出去透透气罢了。”我别过头,淮南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凌云木盯着淮南看了许久,突然转头跟我说:“你也不怜惜你夫君,这病还未好,竟是让人家给你做饭!”

那语中明明白白是向着淮南,我只愣愣地看着淮南,觉得腰仿佛更疼些了。

’该不该将他赶去单独睡几日呢?

第二十二章 滚滚黄沙催人命

我记得唐军真zhèng

压境的那天,初夏明媚的阳光撒在淮南的身上,不用明辨也可以看出他嘴角的那一抹苦笑。我走过去握紧他的手,是苦是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仍旧为我整理军装,白色的底衣,黑色的盔甲,红色发带卷起的发丝,一缕发丝柔顺地贴在脸颊。他仍是旧时模样,暗红色的便装,甚至连表情都是淡然。

我沉默着出门,目不斜视地走着,却也知dào

凌云木跟在我的后头。一跃上马,远远便见我方的黑旗,不是早先的那个凌字,而是代表着旧时王凌的王,我是他的孩子,这王,不仅仅是与父亲的牵挂,更是安国的象征。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我斜过头,坚定地看着我的队伍,十八岁到如今,霍别多年的战场,这滚滚黄沙,埋没了白骨,也埋没了我的一生。“征战沙场,为了保家,也是为了护国,家国不分,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践踏我们的家园。告sù

我,你们害pà

吗?”

我喊出了声,倾注了我所有的热血,男儿志在沙场,而女子岂是只懂织布耕衣。每个人都懂得爱hù

自己的家园,只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家卫国,血溅黄沙!”

战鼓累累,整齐的呼喊声响彻天边,分外悲凉。我想起昨夜接到汉月的密令,只有四个字:破釜沉舟。

“走吧。”我轻声对身旁的凌云木开口,他扬起手,厚重的城门扬起地上的黄沙,遮蔽了双眼,鼓声渐渐变快,像一曲催行的离歌,这城门之外,是黄沙埋骨之地。

黑色的战马,座上人金色的铠甲,明媚的双眼,不死不休的决心。

我突然想起儿时坐在父王的腿上,看着他笑着亲吻我的额角,告sù

我,这个世间,争不过的便是命,可争不过也得争。不争,就得死!

我扬扬手,示意主动进攻。凌云木了解我的意思,不一会两军便纠缠在一起,我在尽头,看着逸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无奈至极。

“当真一丝决策都没有?”凌云木折回来,眼角带着疑惑。

我笑着,开口:“有你们在我还需yào

决策吗?只放手去干一场便好了。”言毕我就冲进人群中,淮南跟在我的身后,的身后便是他,将后背交给他。只朝逸云袭去。

“将军如此便朝孤袭来,难道不怕这场战役过早结束吗?”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望着这满场混乱。

在他眼中,这千万军马敌不过他心中牵挂。若说他的牵挂,或许从前有,在柳含梢还在的时候,在木二和太妃还在的时候。

可是如今,就像他自称的那样:“孤……”

位居高位的人注定是孤独的。他从来都知dào

,却不能阻挡。

淮南为我清理着身旁袭来的敌军,纷乱的战场只余下我与淮逸云相视的宁静,这安静,是这哀嚎战场的一种讽刺。我的心不得安宁,那个孩子的事揪着我的心,她一定是知dào

的,她的父亲,不是她眼中的忠君爱国,而是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是个乱臣贼子。

“我是该夸你体贴下属呢?还是说你心思柔软,不堪一击呢?”他浅笑着,眼中尽是势在必行的得yì



我没有多说,手持长剑向他攻击,他武力在我之上,却没有尽全力绞杀我,而是半是反击半是躲避。

我便淮南看了一眼,他一下与我调换了位置。而后我便轻松许多,这一下便有空看整场的状况。

令我没想到的是,安国的军队竟可以与对方打个平手,而且隐约占了上风。

庆幸自己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我知dào

,在逸云面前,没有什么计策是他无法参懂的。与其冒着被他识破的危险,倒不如将决策权交由我的将领们。

这个战场,是他们的舞台。

挥剑斩杀身旁阻碍我的人,那冰冷嗜血的本性一旦被激发出来,耳朵便被蒙蔽了,眼前的惨状自己更是无动于衷。

没有人愿意冰冷嗜血,这一切,都是命运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一会,唐军果真节节败退,对于这个结果,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逸云,只见他嘴角勾出一抹笑,仍旧和淮南打着。这一瞧,让我不寒而栗。

首战对于我们来说都很重yào

,尤其是安国军队,我们本是弱小一方,气势和军心在这场战役中是不可或缺的。

胜利给我们生的希望,只有胜利了,他们才会相信会有赢的一天。即便是如此强dà

的国家,我们也有生的希望。

这场战役,我们要赢的,不仅仅是驱赶入侵者,更是赢下士气。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凌云木移到我的身旁,皱着眉头看我。

心中本就觉得不对劲,让凌云木这么一说更是警惕了。这守卫战显得太过轻易了便是异常。我可从来不敢轻视逸云,能够将淮南耍得团团转的人了不多。

他明显是其中的翘楚。

“传令下去,速战速决,一旦发生无法控zhì

的事情,立马撤tuì

。还有,穷寇莫追!”我一边驱赶着身旁的敌兵,一边吩咐着。凌云木点点头便有冲到人群中央去了。

突然他转过头,开口:“注意沧海珠,那孩子不大对劲。”

“知dào

了,你尽量跟在她身旁,千万别让她乱来。”他这一提,我才想起搜寻沧海珠的身影。

人群中那一抹瘦弱的身影太过醒目,所以她受到了许多攻击,那一把长箭在她手中宛若灵蛇,毫不留情地落在敌人的脖颈处。

她天真,不代表她柔弱,却也不代表她无坚不摧。她身上,有缺口,而能够碰到这缺口的人,就在这混乱的人群中,也许一转眼就能碰上。

我祈祷着,这一辈子她都碰不上……

一个闪神,肩膀被刺了一枪,我反身将对方的性命了结,猩红的血很快便渗出,染红了月白的衣裳,不一会便沾满了铠甲。

这可拖不得!

忍着疼痛,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渐渐地便杀红了眼,除却逸云之外,自己竟是杀了两个将领人物,看着他们不瞑目的脸,心沉得更深了……

深不见底!

“守和,对方正在撤tuì

,准bèi

弓箭攻击,如何应对?”凌云木又出现在我身旁,我身后是交战的淮南和逸云,如果是寻常时间,我很乐意去欣赏他们的争斗,可明显现在不行。

“撤tuì

。”我简单下令,凌云木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碰上我肩膀的伤口他一言不发地下去传令。

青色的烟雾在空中散开,安军像退潮一般往后退。淮南听的声音转过身,退到我身旁,一把搂过我,扫清我身旁的敌人。

“无毒不丈夫,唐皇还真是让我彻底认识这一点!”我冷笑,话音刚落便见满天箭雨。

“承蒙夸奖,这礼物,公主可还喜欢。”他笑着往后退。淮南抱着我跃上马匹,自己的马在刚才的打斗中被砍死了。

如今只能与他同乘一匹。

“自当铭记在心!”我听着无尽的哀嚎,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逸云却是笑着离开。这一战,我们到底还是败了。

也许在他眼中,我们只是被逼到角落的老鼠,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死亡的结局。而作为狩猎者的他,很乐意逗弄这濒临死亡的小鼠。

“可恶!”我紧紧的抓着淮南的袖子,将心中的愤恨压着,眼睛干涩,这滚滚黄沙被血染红,又被泪洗刷。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何时才是尽头。

“呃……”过度用力刺激了肩膀,不由得闷哼出声。

“忍着,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淮南轻轻出声,我们已回到城门口。

逸云并没有追赶我们,军队退到城门口他们便也撤tuì

了,这一波弓箭攻击对于我们的伤害并没有达到致命的程度。

伤亡有,可却比预料中少了许多。

“凌云木,马上为伤员处理,清点人数,沧海珠。跟我进来。”我利落地吩咐下去。

凌云木这一回倒没有说什么,沧海珠身上受的伤可比我严重得多,来到营帐见穆依已经在守候着了。我立马让他为沧海珠治疗,这还没动,沧海珠便昏了过去。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这人什么都要得,唯独要强留不得。

可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要强的主,也怪不见我们多灾多难,都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将沧海珠扶到床上后,凌云木便为她处理起伤口。我看着他们,忽然被扯开来,转身却见淮南一脸淡漠地看着我,手中拿着伤药和纱布。

这才想起自己也受了伤。

没有反驳,也不敢反驳,淮南这模样看着没有什么,可那银色面具下可藏着不少情绪。这会我还真不敢说什么顶撞他。

能屈能伸,这点我还做得到的。

伤口包扎后我便起身回到沧海珠身边,穆依还在为她包扎,手臂胳膊还有手心都有伤,不严重,却难处理。

我觉得她这是存心糟蹋自己,我分明知dào

,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十三章 满心期待化成灰

“传令下去,沧海珠不服军令,擅自离开军营,从今日起,看守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军帐!”

我走出门,对着门外守卫吩咐着。这话出口,意料中看到他们眼中的惊讶和疑惑。

我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只见他们急忙低下头。

“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我沉下声,两人抱拳领命离去。

“公主……”身后突然响起沧海珠虚弱的呼喊声。我敛下眉转身。

身旁的淮南突然拉住我的手,我疑惑地抬起头看他:“为何不能顺其自然,人各有命,越是阻止事情越是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苦笑一声摇头,没有搭话,进门便见穆依拦着沧海珠不让她起身。我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她一下便安静下来。

“你当真要反驳我这个决定,那告sù

我,你凭什么让我收回这个决定?”

她紧抿着唇,随后又咬了咬自己苍白的唇。

“我可以给你选择,离开,或是留下,我不会去勉强你。”终于还是不忍心,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可无论如何,这都必须面对。

“公主……”她低呼一声,泪水涌现出来,从眼角滑落,“我不要……”她的手从被窝里钻出来,想要拉住我的手。

我半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

“那是你的父亲,你回去难道不对吗?”我温声诱导着她。她却摇摇头,泪水沿着眼角跌入枕头,这是这些年来我看到她头一回哭成这个模样。

肝肠寸断的模样。

这种悲从心头来的模样让我心疼不已。我把她当做是我的妹妹,就像南歌一样,我从来都不愿她们受到任何伤害,特别是为了我而受伤。

“我……”她哽咽着,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海珠,骨肉血亲是不可分离的,无论如何,他是你的父亲。也许身为安国人他的做法不对,可这世间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你离开,我不会怪你。我只希望,你不要愧对自己的心就可以了。”

她本就是受害者,再度重逢自己的父亲,我不知dào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现实,但是我不希望她难过。

我只希望这个孩子像从前一般,开怀地笑着。

“我不!我不要!公主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哭给我听。

也许应该说,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我给了你这么多的时间,可你却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海珠,在我看来,什么都不重yào

,只要活着,活着就可以了!”

她听了我的话后愣了许久,甚至连哭泣都停止了。大约是没有想到我对这件事知晓得如此深。

我随不是看着她长大,可一旦天真无忧的孩子有了愁容,不是因为心上人,那便是自己牵挂的人或事了。沧海珠的执念,从我遇上她时开始,便没有改变过。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逃不过的劫,我直觉她的父亲是她这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坎。

执念太深便成了魔障,这话从来都没有说错,像南歌,像沧海珠,更像我和淮南。

我们都躲不过,所以纠缠,伤害,最后不得善终,只能任由这执念磨碎自己的心。

即是疼痛,又是无法逃避的觉出一丝欣慰。疯了疯了,所有人都疯了,这命运逃脱不得,却因为一丝光亮而感到快乐。

像与淮南相守一般。像南歌遇上关岭,像沧海珠重遇她的父亲。

“我不允许,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唐国有什么好,让他宁愿搭上整个家族的性命也要离开。我总记得,沧家的牌匾上是先王题写的,忠臣。他是追随着先王才有着那些虚名,可他不但扇了先王一把掌,更是断送了上百口的性命!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

沧海珠红着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番话,对父亲的爱因为背叛而转化为恨意。曾经她是多么爱他,我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她倔强地跟我说,自己的父亲是不会叛国的。

那个时候,她的眼中藏着万丈星芒。而如今,只有那潮水一般的恨意在涌动着。

爱得越深,恨得越彻底。这句话原来不光是形容恋人之间的,即便是亲人,也躲不过这种转变。

“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爱的人选择什么样的立场,海珠,国与国之间没有绝对的边界,即便是有,终有一日还是会打破的。这是历史的使命。你的父亲没有罪,没有谁是错的,他们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心罢了。”

我感觉自己的话有点混乱,更像是在诱哄着她。我私心想要她离开这纷乱的沙场,只天真地活着。

以她的性子,她若是离开,必定不会协助唐国来攻击我们,而因为这件事,也许她从此都不会踏上黄沙纷扬之地。也许会寻一个好夫婿,过上安稳的日子。

想着这一些,便想将她推开,无论如何,这世间胜败也只是一转眼的事,帝王之间的争斗,也许与普通百姓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要没有殃及池鱼,谁会去管那龙椅上的人是谁!

“也许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但于我来说,这是毁家之痛,更是杀父之仇。他亲手杀了他,给他陪葬的,是除我之外所有沧氏家族的人!”

沧海珠握紧双手,因为紧绷着身体,原本包扎好的伤口慢慢地往外渗着血珠,映衬她苍白的脸,更是显得决绝。

穆依急忙上前,轻喝他几声,却满满都是心疼。

这样的沧海珠,谁不心疼。

我突然想起,沧海珠到王城不过十五岁,安国的法规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处以流放,情节严重的充当官妓。如此说来,沧家一脉,是没有子嗣传承下来的。而沧海珠说过,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

一个想法从脑中闪过,我看着沧海珠不禁愣了。

“从他拔刀朝向我之时,我们的父女之情便断了。一干二净,我会杀了他,为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报仇。”她紧紧地抓着床单,我没有料到自己这一番话还撩起了她心中的仇恨。

或许说,这个想法从去年父亲的旧宅被烧毁时就形成了。那个时候沧海珠无故受伤,绝对是因为她的父亲。也是那个时候,她的父亲断送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将所有伤痛藏得那么深,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竟然有这么隐忍的一面。

到底是我忽略了。

“在你能够打败他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军营一步,除非安国陷落,我死,否则你别想去找死!”我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她。

“我可以的!”她焦急地为自己辩解,甚至想要起身,却被穆依按住,不得动弹。硬生生憋红一张脸。

“呵……”我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轻蔑:“既然如此,你倒跟我解释一下这伤口是如何来的?”

她愣了一下,没想我竟如此反驳她,脸色更是苍白得不能苍白了。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好给我呆着。至于报仇这种想法,我不会阻止你,你好自为之!”

甩下这句话我便走出里室,淮南跟着我出来不奇怪,倒是穆依也跟了出来。我看着他,故yì

挂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看得他咳了几声别过头。

“这事还真是……”穆依皱了皱眉,却没有找到一个词可以来形容这件事。只能越过。“这世间偏就是这么巧,怎么就遇上了。果真是逃不过命……”

他这一副感伤世事的模样我还真不习惯。总觉得有些别扭。至于是哪个地方不对劲,还真没想出来。

“该是如何便如何,便是在这里感叹也是没用的。你这几天好好kàn

着她,那孩子性子倔得跟什么似的,指不定又想偷跑!”我打趣了他一句,他对着我翻了一下白眼。

“若我可以阻止,她那一身功夫岂不是白练了!”

我倒是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回答我,他从前可不会这么说,莫不是和凌云木呆久了,染上他那身无赖?

“我得扯一扯你这面皮,指不定就是一冒充的!”我佯装伸手便要去扯他的脸,吓得他不断往后挪。

我记起前些日子因为那个易容的人,后来在他帐营的角落找到昏迷的他时,凌云木可毫不留情在他脸上掐了好几下,生生将他给掐醒了。

而那之后,凌云木更是将这当做兴趣,没事便往他脸上招呼。如今听到这词他便是怕了。

“沧海珠这事不处理也是麻烦,处理了还是棘手。要不然我们直接潜入唐国军队,将她父亲了结了完事!”我给三人都倒了水,又递给他们。

淮南一听我这话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倒是穆依一直在旁说使不得。

我摇摇头,冷笑开口:“如果我说,这个男人因为子嗣而背叛安国,你相信吗?”

穆依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信,可这是我想到的唯一可能。当年和父王一同打天下的那些人,到现在,无论哪一个,都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侍妾,也许这是一个约定,也许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也可以说明为何只有沧海珠一个孩子,也有有着什么原因,沧家的血脉断了,而沧海珠的父亲,选择了最可笑的方式成全自己。

我不愿这个想法成真,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sù

我:就是这样的……

第二十四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命人将沧海珠送回去后凌云木便进来了。

我知晓他是来汇报伤亡状况,没有多说,只让他直接说清楚。

他叹了一口气,抱怨着我没有关心他的伤势,我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很想给他一刀。但想着他这人很会隐藏自己的伤势,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冲锋在前,没有伤口是不可能的。

我看他已经换了便服,便知dào

他伤得不轻。却没有点破,只让他废话少说讲正经事。

“折损步兵三百二十七人,骑兵一百三十一,其他队伍没有出动,共计四百五十八人。至于负伤的人,嗯,大多是带着伤回来的。除却一百七十六人伤势比较严重外,其他的大都是轻伤。”

他一口气将我所要的信息全部都说了出来。我接过他手上的的本子,这上头娟秀的字迹明显不是他的。

我没有点破,这结果说不好也没有,说好……这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逸云这一战可以说打得极为巧妙,更是将我打得晕头转向了。我转过身,直接询问淮南逸云的目的。

谁知他直戳了当给了我一句不知dào



“他这人心思精着,从来都是出人意料的。我们若是跟他玩诡计,八成会被识破,顺带会被玩得更惨。”我分析着,一旦遇上逸云的事,我就觉得分外难解决。

和聪明人对话我的确喜欢,可被聪明人算计我就不喜欢了,更何况是以命想赌,如何我都赌不起。

暗暗叹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捏了捏。力道不轻不重,适度地缓解了我的疲惫。

我转头,不用猜都知dào

是淮南。我拉开了他的手,这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不想让凌云木揪着我的小辫子唠叨。

可惜凌云木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就别开头,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让人觉得害pà

。这让我更加肯定在外头与淮南保持一点距离,免得真叫人误会了。

这对于我的声誉真不好。

“这唐皇难道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死吗?”

凌云木沉默了许久,突然气急败坏地开口。他应该是将所有方案过了一遍,觉得无路可走才这样开口的。

“如果他要我们死,我想我们如今也不会再这里安然聊天了。你要知dào

,唐国兵马二十万,而我们这里的兵马只有区区五万,即便是调动全国兵马也未必能与他抗衡。”

凌云木撇撇嘴,顺势坐在椅子上,没有反驳。

“以后的战事分析让凌云霜全部都要参与,作为我们的军师,总不能一直躲着吧?”我笑着打趣,凌云木只看了我一眼便没有说话。

我听见淮南往外走的声音,便回头问了他一句要做什么,他淡淡地开口:“去做饭。”

“不用了,我去就可以了。”我应了声走向他,他却跟在我前头,我不得已只得回头,让凌云木留下吃饭。

“汉月近年来一直在清洗朝堂,算来那些老臣也都识趣退下了,只是不知dào

这些新人可靠不可靠。”

军营中有两个厨房,一个是管理所有士兵的饭食,另一个是备用的,寻常时间没有人用,自淮南来的时候,这厨房便让他收拾出来了。

也幸亏没有人,否则看到两个男人在这里起火煮饭还真觉得奇怪。

“我不愿意你的心里装着别人。”淮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手中拿着一颗生菜,也不看我。

我听着这酸溜溜的话,有一种听错的感觉。想了许久,最终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吃上我做的饭,但我想为你做饭,哪怕不是每一天。”我淘了米下锅煮,回过头却发xiàn

淮南盯着我看,嘴角带着笑。

“可这顿饭,并非只有我们两人。”

这回我没能忍住,一下便笑了出来,和我单独一起他总会拿下他的眼罩,暗红色的眼中,有着认真。只让我更觉好玩。

我坐在椅子上,陪着他一起择菜,笑道:“你若不愿意,我便赶走他便是了。”

他摇摇头,在感情方面,他确实单纯,但若是遇上我的事,却计较得周全。

他分明不喜欢凌云木和我们一起吃,却知dào

我在乎他,是亲人一样的在乎,所以不忍心让我为难。所以甘心忍让,这样的人,如何不让我倾心呢?

我中了毒,中了一种叫淮南的赌,甘之如饴。

“山月,你说,若是没有牵挂,我们现在会是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微微摇头。我不知dào



之后安静地炒了菜,端上桌的时候看到凌云木为我处理着文件。我没有说什么,只让他过来吃饭。

像寻常百姓家般的生活,这算不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呢?

期间我说起沧海珠的事,没有任何隐瞒,包括自己的猜想。

他听后沉默了一会,之后抬起头对我说:“这样也好。”

我笑了笑,他这反应倒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以他对沧海珠的在乎,不会同意我将她软禁,没想到他却是没有意见。

“这世间,唯有这一条命最珍贵了。”他扒了一口饭,淡淡地说了这句话。我觉得,只要在刀口上走过的人,都会懂得这个道理。

只可惜,沧海珠还不懂这个平凡的道理。我们这些人,为了活着,都太难了。

“你倒是想得开,别的事怎么不见你这样想。”我笑着调侃他,他倒是给了我一个白眼。

从前是他一个劲地耍赖,不知dào

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沉默了,安静地看着一切。我想着该和他心中的女子有关,有牵挂了,便有生存下去地勇气。

这一点,是我切身体会出来的。

淮南一直安静地吃着饭,银色的面具被白色的手帕取代,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却迫使我不断为他夹菜。

我私自觉得他是故yì

的!不过我并不介yì



夹菜而已,能有机会体验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可不容易。

偶尔也为凌云木夹菜,谁知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我果duàn

收起这个心思!

“没想到你厨艺不错,我还以为都是你旁边那位伺候你的,没想到你也有这贤妻良母的一面,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凌云木吃饱过后便折腾着,我让他戳破事实尴尬地笑了几句。

老实说,我婚后下厨的次数一只手数得出来,即便入了厨房,也只是帮忙洗菜罢了。

“受伤的士兵去看了吗?这天气刚转好,得仔细看着,免得伤口感染。”我问了他一句,他只摇摇头,让我自己过去。

我点了点头,直接指着我桌上那一堆文件。

“不是吧,我只是让你出去散一下步,你不用用这破东西来报复我吧!”他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着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轻轻一笑,拉着淮南的手就往外走,不再理睬后边人的哀叫。

“原来说你们默契不是假的。”淮南拉着我的手,迫使我停下来。

晚风轻拂,发丝打在我的脸上,痒痒的。他伸手将我乱动的发丝夹在耳后。我惊讶开口:“你看得见?”

他摇摇头:“不,我看不见,可我知dào

,我曾说过,心有灵犀,你相信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吃醋吃得太明显了,这酸酸的语气。

“我与他,说句好听的是青梅竹马,说句通俗些的是过命之交。我们算来认识了快二十年了。”本想着激他一激,没想到说着说着还真是感触良多。

“不准,我们认识可比他久得多!”他突然挡在我面前,仍是淡淡地,我却听得了认真。

这人,该怎么说呢?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所以本性也渐渐暴露出来了吗?像我在梦中见过的那样,天真得可爱。比不上竟连轮回的所有时间都算上了。

“我知dào

,可我不会因为时间关系去选择一个人,所以我遇上了你不是吗?”我继xù

往前走,虽然说出这一句话很平淡,可心跳却不平稳了。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声,我停下脚步往后转,却在一瞬间唇上被柔软触碰,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一道暗红身影从我身旁掠过。

我不自觉地伸手抚上唇瓣,嘴角勾了起来。

这个木讷的主,什么时候开窍了?

我快步上前走在他前面半步远,走进伤员居住的营帐。还未进门便听见各种哀嚎叫骂声,看到我走进顿时都安静下来。

在外人眼中,我和凌云木都是儒将之称,遇上我们他们都不敢太放肆,所以寻常粗鄙的话都给收了起来。

我不同意这种做法,可我从来不会反对。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方式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个个出口成章,诗词歌赋样样皆通呢?

“看来精神都不错嘛!”我笑着调侃了一句,“这样挺好的,免得你们凌将军总怪我苛待你们。好好养着,好了才可以四处转,这初夏什么都好,就是夜凉。”

这顿话引得些许笑声,我又转了几下,看了几个伤势比较严重的士兵,与他们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便出来了。

一出门淮南便抵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初夏夜凉,山月是在暗示我应该做些什么驱赶这凉意吗?”

我不自觉地轻颤一下,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慧了?

第二十五章 夜间凉意不入心

“那是自然,这夜黑风高,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这一番美景吗?”我坦然一笑,迈向自己的营帐。淮南倒是没有反驳,只一昧跟在我后头。

我莫名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初夏确实有些凉了。

进了帐门我便将淮南挡在外头,他一副淡然,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我选择忽视这让我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翻箱倒柜寻出他从前送我的那套红衣换上,将头发利落扎起便出了门。

他见到我这打扮也没有一丝诧异,只有满满的趣味。

“我觉得认识你久了,可以从你这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很多表情。”我感慨了一句,准bèi

绕着道离开军营。

“是吗?可我从来都是将情绪表达在脸上的。”他拉过我的手,分明是知dào

我绕的道全是守备不严的地方。

可我让他的话呛得是脑袋空白,情绪表达在脸上,这得多不明显啊!

这话怪吓人的!我赶紧收了心神,决定不对这问题深究,他说了算!

“你难道不好奇我们这一行的目的吗?还是你太相信我呢?我可计划把你卖了赚军费呢。”

初夏的凉风抚在脸上,我看着他这些年来越发健康的脸,觉得自己的功劳十分大。至少他的脸不是那种病态的,夜里行走的苍白。

我如今可以想象农家猪壮的那种自豪的情绪,和将他养得健康的那种情绪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山月舍得将我卖了吗?”

“猪养壮了还要杀呢!”心里头想着这事,便脱口而出了,这会才觉察到不对,是大大的不对!

“其实……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懂的吧,就是……”自己感觉都编不下去了,索性便任其自生自灭了。

“我们这一行,是打算如何呢……”他靠近我的耳边,这一句话说得yì

犹未尽,我不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才发xiàn

,自己的手还被他攒在手中。

“自然是做该做的事,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佯装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宠溺地揉揉我头上的发,被束起自然不会乱,可他的举动却让我十分窝心。

有君如此……有君如此!

“就不怕再被设计一次吗?”本因着这几句话心情宽松了许多,他这一提点,仿佛跌落云端。

还真是……

“我既然说了为沧海珠出一口气,难不成你让我食言吗?而且,你难道连自家娘子都保护不了吗?”我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绕是如此,先前那种愉快与轻松的气氛也没剩下几分了。

这淮南,果真是不让我有半分逃避的念头。

也是,很多次都答yīng

他的,如何都会面对!不过一场战役,如何能打退堂鼓呢?

“自家娘子,自然要保护,便是拼了命也该护周全的。”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了这一句,我有些无措,这个人,总是分不清哪些是玩笑话,哪些是真。

话,可他即是愚笨也是聪明,一律只当成是认真话来对待。

分明表情一点都不煽情,却是说出那样动人的话。

“我实在觉得你没有说情话的天分,总觉得奇怪极了。”我掩下心中的悸动,越闪过守备,越过土丘,便看到安国和唐国之间这漫漫黄沙化成的战场,国与国之间的距离,便是我们永远也打破不了的隔阂。

所以国家只能用来吞并而不能友好相处吗?

人心为什么那么复杂呢?

我本没有情绪,来到这世间,因为那些心地善良地人而心存悲悯。

像南乔木,像顾亦悲,像汉月,这些人教会我去感知世间悲哀,而我却只能守护自己应该守卫的东西,像一个守财奴……

“又在瞎想些什么?”淮南突然出声,一下便将我心中多余的情绪赶跑了。

知我莫若他,他岂能不了解我心中的悲伤。可我时日不多,只想陪在他的身旁,这战事对我来说是多余的牵挂。

我已然知dào

答案,必定为每个人计量好将来,也不枉他们陪着我,死生无所寄。

“淮南,你知dào

吗……”我喃喃开口,借着这平原辽阔,不紧不慢地走着,借着站在他的身旁,不依不饶地笑着。

这笑着笑着,便苦了。

“近来我老是做梦,梦见当初踢键子时父王的笑容,母后送我到军营的悲伤,父亲饮酒对月的背影,梦到桃源初见南歌是那一抹出尘的紫,还梦见关岭问我,那遍野的蒲公英何时会凋落。”

我喃喃地念着,挣脱淮南从背后搂住我的手,我回过头,轻轻地笑着:“你瞧,其实生命真的很脆弱,一碰真的会碎。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让别人死,让他们代替我承shòu这不堪的命!”

手摊开,一抹猩红躺在掌心,映衬在这暗夜里,像是荒漠中盛绽的血莲。

“你若是愿意,我拿我的命去抵,千年万年,即便是要了我的魂魄也没有关系。只要留下一丝念想在你心中我便满足了。”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破灭的绝望,像是烈火焚烧剩下的灰,固执地想要留下那一抹破败的火光。

“你却是何苦呢?一昧将所有过错拦在自己手中,我知dào

,在南歌死去的那一刻,连你的心也死了,愧疚压垮了你心中所有的爱。山月,你是在怨我,怨我将你所有在乎的人都逼上绝路对吗?”

我痴痴地看着他,嘴角似乎又滑下一丝血。他走近,仍是掏出那红色的手帕,温柔地将血迹擦掉,一如往日的温柔。

“我没有怨过你,从未有过这念头。”我牵过他的手,往敌方阵营潜入,心中苦笑,假戏真作,婉转流连,早已察觉不出戏子心中所思。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句话果真没有说错。

很久以前我就说过,即便知dào

那是谎言,即便知dào

那不是真的,可在听到的那一刻,心还是疼极了。

该说自己没有花心思在里头吗?分明觉得彼此都用了七分心思,心中的话,竟是要借这不真不假的谎言来表达出来。

“离开了吗?”我一下倒在淮南的怀中,大口大口地喘气,脑中想到穆依暗地里与我说的,郁结成症,不可医治。

自己这破落命,什么时候交代也不清楚,这是否医治又有什么关系呢?

“哪怕是让我死了也要护他们周全,山月,你可真是狠心啊……”淮南感叹了一句将我搂得紧紧的。我没有挣脱抱怨,心里隐隐有些不忍,毕竟自己的做法是在戳他的心肝。

表面什么都不在乎,可我是他的命,我如何能不知dào

他的难过。

“吃醋了吗?我最喜欢看淮南吃醋的模样了。”我转过身,回抱着他。日间厮杀的味道还没有散去,我们立于战场中,心中格外悲凉。

凌云木和穆依尾随其后,要让他们断绝追寻的念头,最好的法子便是聊夫妻间的事,明示暗示不成,迫不得已才用了这烂法子。

这该死的两人,如今这心还是抽痛着的,上次染了咳疾后身子一直好不起来,偶尔咳一声也没多大的事,没想到竟都败在这一招了。

这回是杀敌三成,伤己七分了。

“淮南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可以拿命抵的人,而你,是我化作灰都要带走的人。死了也要你作陪!”这话说的赤裸不同人意,却让淮南展开了眉头。

我如何不知dào

,什么时候我们的誓言已经不能用甜言蜜语来填补了,只能用这种霸道的诅咒与占有来弥足。

可能是这死拖得太久了,便麻木了吧。

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还未回神唇瓣便被堵住了。辗转流连,如何都不愿意放开。

我身子虚,不如他体力好,一下便喘着推开他,他却是不依不饶,不过却从唇移开,吻过鼻尖,宠怜地由着他的性子。他也没过分,却是忍着将我搂进怀中。

坦白后床第间的事他倒是折腾不少,过分了不能再过分了,有时候我会想起他中药的事,始终不明白,那个时候他有力qì

有胆量有毅力推开我。

“别闹了,担心收不了火,到时你便是在这打滚撒泼我也不会如你的愿。”我退开他,他挣扎几下却还是放开我,听得我这么说还真有着委屈的模样。

我轻易跌落他幽深的眸中,轻而易举地情动了……

“当真别闹,这回正经事做完回去补偿你可好?”我受不了他恶狼般的眼神,一下便妥协了。

到底他没错,因着我刚才那番伤人的话心中少了安全感,这不过是他寻求安定的一种法子。

这事计较下去也不知谁对谁错,倒不如随了他,他自然不会拂我的意。

“这是你说的,这回回去你得将所有事推了陪我一日,该做什么做什么,两不想误。”他眼底有了些许笑意,像是讨到糖的孩子一样。

其实撇开所有,我们何尝不是容易满足之人,就像汉月所言,一间茅屋,我再多的也不过是这个人陪在我的身旁。

我不该奢求太多了,如今他在我身旁,便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

他伏在我耳旁轻声说了一句,直教我当场红了脸,瞪了他一眼,我只越过他直往前走……

“我一直好奇那浇灌的水从何处来,前些天算是寻到了……”

第二十六章 敌营故人是选择

战场宽阔没有遮避之地,淮南拦住我,递给我一条手巾。

这时候,还真要跟他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我是初入门的,你担当些。”我蒙上脸,朝着他笑笑,他无奈,只拉着我疾步行进,更是小心躲开两边的巡逻。

我倒是越看越佩服了,也难怪他不曾失手过,这番巧妙的法子,这世间几人能学会呢?

一刻钟过后我们便潜入唐国的军营,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的巡逻明显严了许多。看得我暗自汗颜。

“这军营这么大,你知dào

那人在哪里吗?”他在我耳旁轻声说,随后又拉着我闪身躲了另一个地。

“没人吧,安国军队也就那么点人,能成什么气势,皇上这是逗他们呢。”

拳头捏紧又松开,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nù



这是事实,可却是从一个最寻常的士兵口中说出。说到底,是汉月与我无能,才让国家遭受这屈辱。

不可饶恕的究竟是谁?

“我改变心意了,我不杀那个人了,我们去杀那个强过你的人,这目标不是很明显吗?”

我抬头笑着,蒙住脸只剩下一双眼,淮南倒是千古不变的银色面具,我想着他这是自爆身份,可回过头,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算到我们头上,若是杀得了他们,我又何惧被知晓呢?

淮南仍是没有什么情绪,我觉得他早就知dào

我的打算,从军营出来便知dào

我的目标便是逸云暗中养的那个武艺高超的人。

“我觉得你越来越会藏住自己的情绪,我不喜欢。”他摸摸我的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样做,也算是另一个改变吧。

他拉着我的手,领着我穿梭在这黑暗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感。

“夜黑风高,不趁着这个时候做些什么吗?”再次躲巡逻时淮南伏在我耳边轻声说,带着一丝笑意。

这个时候,竟然还惦记我之前说的话!

“来了。”我刚要对付他,没料到他突然说了这一句话,顺道将我搂在怀中,隐入黑暗中。

隐隐听得有人声,走近了才发xiàn

是逸云。

“孤的心思是你能猜的?”冷清得不带一丝感情,是我从没有听得的语气。“安国的事情若是你非要去管,孤是不会阻止的。”

我心中自是好奇,但凡提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都是会感兴趣,说不定这会可以得到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

“二位既然敢来,不会连现身也不敢吧?”忽又传来清冷的声音,不同于逸云的声线,只是这彻骨寒冰还真像得很。

我抬头看了一眼淮南,接着便放开他的手往外走去,笑言:“我只是好奇过来玩玩,唐皇不会介yì

吧?”

脸上虽还是蒙着脸,不过见逸云那一脸趣味我便知dào

他知晓一切。

只见他说:“孤知晓你怀念上回的滋味,自然是欢迎,只不过,你这好奇,从何而来呢?我可从未欺瞒过。”

不知不觉他又用了“我”这个称谓,可见他此刻心情不错。

我也笑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身旁的男子,道:“我只是想知dào

,这人,能不能从我家淮南手里活下来罢了。我可记得上回的事,总要讨’些本利回来。不是吗?”

我挑挑眉,看着那人。

“这我可说不好,这不是我的人,你只问他愿不愿意比就好了。”逸云知晓我的目的,竟是顺水推舟了却了我的烦恼。

“在下方易,愿意讨教一回。”他拱了手,我见目的达到便摆摆手,正言道:“我未进江湖,却听说过点到为止,可若是这样,就没意思了。不如,我们赌些大的……”

我一番话说完,深觉自己有经商的天分。

方易皱了皱眉头,询问是呵赌注。

我只再接再厉,兵法中激将甚是有用,对付逸云这招可难以奏效,可我看他似乎只想看看而已。难道真与他说的一般,这眼前男子不是他的人?

“你有什么可赌,不过是一条命罢了,若你敢赌,我压下我们夫妻俩的命。也许你不懂,可如果我说,我们就是安国的命,这样的赌注,你敢接吗?”

我笑着,脸上没有一丝畏惧。这是我从父亲所学得出的精髓:忽悠。

这话也不算忽悠,也是一个巨大的赌注,只是我坚信自己会赢,一意孤决罢了。

方易面上浮现动容和犹豫,我赶紧趁热打铁,道:“你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短短一句话,我还是懂得凡是留有余地,以退为进,指不定事半功倍。

“在下接受,不过我事先说明,既是生死斗,那在比赛中使出的任何手段都不算违规,只要杀得了对方即可。”

我笑着低头,心中冷笑连连。表面上仍是不懂声色地答yīng

了。

“你这便把我给卖了,我便在你身旁,你却一句话都不与我说。当真没将我当做丈夫……”

我让他说得轻咳一声,掩下他在我耳边吹气带来的尴尬,他若是会计较还好,可他这哪里是计较的样。

“他说可以。”我佯装轻松开口,可事实上我一点都不轻松。眼前这人绝对是那个将淮南拐带来军营的罪魁祸首,他几斤几两,我们实在无法看清。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赌注了。若说赢了有什么还好,却只是他一条命,而输了,便是搭上安国所有,连带着我们俩的命。

可我却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这个方易给我的感觉,比逸云的威胁感更重!加之他们刚才那番话,我可以确认他对安国绝对没有善心。赌这一把,输了,便是我俩的命。

“二位请。”逸云眼中竟是看好戏的趣味,命人将练舞场收拾出来,又亲自引着我们前往,走在我身旁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看得我一阵寒,不自觉地别过头。

“公主这一招走得妙,冲着你一无所知便挑zhàn

他的勇气,便值得称赞,果真是巾帼英雄。”

我略微笑笑,没有去搭他这句话,这一路走得安静些。

半刻钟后边来到一处宽阔的练兵场,容纳下一万人绝对是可以的。

唐军人数非常多,我早就知dào

了,可看着这连天的营帐,心中说没有震撼是假的。

点点火光延伸开来,这绵延不断的火光汇聚成天上银河的光彩。

“开始吧。”淮南淡淡的声音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难得见他主动抽出刀走到练兵场的中央,整个人没有先前所见的沉浸,只在离开我的一瞬间,隐藏在骨子里的凌厉便爆fā

出来。

我暗暗打量,竟是连逸云也吃惊。自己而对于这种情况,我却是知晓的,这个世间,能够要他命的人,只剩下我而已。

想到这,我不禁深深地看着方易缓步上前,仍旧规律地行礼。我只小声说了一句虚伪,偏袒之色是无需多言了。

“这一次相见觉得你们又改变了许多,貌似性格也开朗许多。却是看透了?”逸云话音刚落那头便打了起来。

“可能是吧,倒是唐皇,十年如一日,这冰冷的心,可真是捂不热呢。”我紧瞧着局势,两个人打得是难舍难分,刀光剑影,每一招都凌厉致命。

见逸云许久没有说话,我分了神去瞧他一眼,却瞥见他眼中的暗淡,来不及收回。

“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人?”想了想还是出口转移了话题,他早已将心思收起,有意无意地瞧着练兵场上发生的一切。

见我询问他摇摇头:“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一向爱才,便想着先收着,再让人查一下身份,这还没查出来,既然你要他的命,若你能取,我不会阻拦。”

“唔。”我疑惑地看着,他这模样,分明是查到了什么不愿说。他即是欺瞒,我也不能真要他全数说与我知,还不带说谎。

这种事连淮南也做不到。

我看着,淮南被逼得往后退,看似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人武功果然了得,确实有能力将淮南引到这地方。而根据他刚才的口气,似乎还有底招没有亮出。

“逸云。”我轻声唤他,他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大约代表着同病相怜的爱hù

。他看着我,收起他帝王的高傲。

“如果有那么一日,还请,还请你饶他们一命。”我低声诉说,他似乎被我一番话吓到了,只睁着眼睛看着我。

我微微地笑了:“其实我真的该感谢你,让他回到我的身旁,我……”

话音未落,我便被他拉入怀中,凌厉的剑锋削断几缕发丝,淮南的弯刀随后便到了。

两个人又缠斗起来了。我挣脱逸云的钳制,他看我冷静眼中又浮现趣味。

我有些无奈,这一搅乱什么都不见了。

“我答yīng

你,只是他必须离开,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威胁。否则,我还是会杀了他的。”他没有看我,仍是盯着淮南他们看,我却知dào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一个君王,对他的子民的在乎。

只是我觉得他可怜,可能因为相似,才多了一份理解,也可能看着他经lì

许多,对他明白上几分我总觉得,他不会开心,这一辈子,就算他得了整个天下他都不会再开心。

“高处不胜寒。这一辈子,活该你都是孤家。”我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他一句,他却笑着摇头:“谁说的,我这一辈子,也算认真活了一回,够了……”

第二十七章 苍天有命不可违

淮南和方易的争斗持续到了黎明,多次殃及到了我。

淮南身上多了许多伤口,却是方易只有一点伤。逸云这人是极好的看戏人,不但看,还评,却是没有伸出援手。

“你难道不觉得你们失败的可能性又多了些吗?”他闲闲开口,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担忧。

“他不会输。”我看着逸云,认真开口。他不会输,“只要我在,他就不会死。”

这是他给我的诺言,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他说的。

“那如果你死了呢?”他又问了一句,下一刻我见他持了一柄匕首,直直朝我脖子袭来,我躲闪不过,竟是落下了一道血印,匕首抵在我的颈动脉。

“你们还杀不了我,我不会死。”我偏过头,看淮南更发了力,招式甚至有些混乱。方易也觉察到这边的情况,一昧拖住淮南的,嘴角带着一抹胜利的笑。

我冷哼一声,冷厉地看了淮南一眼。之后的一切,便顺利得多了。

淮南发了力,将对方逼得节节败退。逸云的匕首仍是在我的脖颈上。这种呼吸带着血味的方式我让我很不舒服,额头渐渐滑下冷汗。

初阳完全升起的那一瞬间,淮南的弯刀横在方易的脖颈上,随后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他的衣上,脸上,还有握着弯刀的手。

他从来残忍,我知dào

,他的温情只留给我,我也知dào



“摸够了没有,再不离开我手给你剁下来。”我冷眼看着逸云,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也随着离开。

“还真是无情,你以为我喜欢碰你吗?”逸云看了我一眼,转身招呼我们往他的营帐走去。

淮南寻出手帕,将我脖颈上未干的血珠擦去,又小心避开干涸的血痕。

我自然是不敢反抗,逸云的目的不过是要拿我去逼淮南,早些结束这可笑的有游戏。我却凑过去,想要彻底了断他与逸云十多年的恩怨。

无论从前如何,淮南都只能站在我身旁,所以用自己的伤口去斩断他与逸云的恩怨,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我自觉被他识破诡计,说话更没有底气了。“对不起……”我低声开口。

“没关系。”他摸摸我的额头,开口:“我只是不愿意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我愣了一下,随之心里被感动填满。无论哪一次低头,都可以换得他的原谅,他从来都不问为什么,只跟我说没关系。

我紧紧拉着他的手,此生不换。

“够了。”逸云突然回过头,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低下头,掩过所有情绪。这些玲珑的人,如何能不知dào

我的小动作,却没有一个人怨恨。

没有多话,我整理了所有情绪走在前,进了逸云的营帐他便寻出药箱给我。我看着淮南这一身破败,像逸云要了一件衣服。

“没有。”他直戳了当告sù

我,我愣了一下,随即知dào

他话的意思。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淮南让我仰着头,正给我上药。

我发觉自己真是让他照顾够了,习惯了让他来照顾我,还觉得理所当然。

想着心中有些酸,却没有点破。等他给我上过药之后我便开始清理他身上的伤口。

“下次不许受伤了。”我看了他一眼,他只点了点头。其实这个事实我们都明白的,受不受伤,不是我们能够控zhì

的。

“你不觉得在我面前这样对我很残忍吗?”逸云端坐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我仔细上好药,站起。

“我没有其他意思,今次我来,只是为了向你询问一个人。”我没有忘记我此行的目的,那个孩子的事情。“我想问一下,你的军营中是否有一个沧姓的安国人?”

逸云笑出了声:“公主还真是奇怪,丢了人便来找我。这唐国军队有多少人,我如何能够记得每一个人。而且,这唐国人和安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暗暗吃惊,对于他帝王霸业更加肯定了。四海为民,他的胸襟,必定助他成就霸业!

“多谢。”我认真地向他道了谢,很多很多。关于逸云我从一开始就无法看清,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看清。在残忍和温和徘徊,如今他是真zhèng

的帝王,合格的君王。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他悠悠地看着我,一瞬间眼中划过落寞。“罢了,你们回去吧,守着你的一隅国土,或者,归降于我。”

那是疲惫,我很少看到他的疲惫。但我没有点破,由着淮南带着我离开。

可能没有人想懂,夜间私闯唐国军营的人是敌方的将领,杀了自己军营的人,却还是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这是一个谜,可我却知dào

,这短短的一宿,我保住了整个安国,保住了汉月的性命。

“淮南,我觉得他攻打安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与淮南只有半步的距离,他拉着我的手走在前头,听到我说了这一句,只应了我一声:“你总是心软。”

我不懂解释这句话,可隐隐觉得淮南并不赞同我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君无戏言,可帝王最为狡诈。

“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该找疯了。回去给你煮粥可好?”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句,他不愿意继xù

这个话题,我也随了他。

心软,我最没有资格心软。这是他告sù

我的,从我们决定一起前行的时候,我们背负的,便是整个安国的命运,还有我们自己的命。

“我忘记了一件重yào

的事,本命石忘记要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拉住了淮南,可惜我们已经到了军营门口了。

逸云和方易联合起来夺走了我们的本命石,可却没有任何行动,到底是为什么。

“淮南,我们的本命石,究竟有什么作用?”我拉着他,认真地看着他,他一定是知dào

的,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被保护着。

“关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就是我们的本命石。”淮南看着前方,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身黑衣的凌云木正朝着我们走来。

“你是不是知dào

什么!为什么要隐瞒我!”我拉住他的手,阻止他往前走的动作。这么久了,竟又再一次牵扯到了关家的秘密,到底是为什么?

“所谓关家的秘密,不过是你自己设的局。”他仍旧牵着我的手,眼中有着哀悯。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自己设的局?

“山月,没关系的,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他摸着我的头,我想开口,可凌云木已到了我的眼前,而我,下意识地隐藏这个秘密。

“可算回来了,沧海珠一直在闹,绝食,说要见你。我觉得你最好去一趟。”凌云木急急忙忙地开口,我愣了一下,沧海珠闹,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冷下脸,沉下声音,“该拿自己的命去赌就拿自己的命去拼,这样用自己的命来要挟在乎她的人,你说我该不该去呢?”

凌云木见我真的发火了,有些无奈,只瞧着淮南,指望着淮南为他说话。

“你该知dào

我的脾气,你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看看我变了几成。如果我们之间需yào

猜来猜去……”我看着他,怒火中烧,甩下袖子往沧海珠的营帐走去,也不顾及身后的人。只隐隐听得淮南说了一句跟上。

我拼命地跟自己说没有什么,不要生气。

撩开门正看到沧海珠坐在桌前,失魂落魄,一副憔悴的模样。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到我的一瞬间她跪到了地上,低着头颤抖着。

这更加挑起我的怒气,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挥起手便往她脸上招呼。

手放下的那一刻,我发xiàn

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守和你……”随后赶到的凌云木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显然没有料到我竟会动手。急急从我身旁走过,一下去查看沧海珠脸上的伤势。

“如果你想死,那就死在我手里。若是你一味想去送死,那从我的尸体踏过去。如果你不敢,就给我老实呆着!”

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努力地压制住声音的颤抖。

她没有应话,仍旧低着头,因为我一巴掌她吓得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凌云木的腿间,不可遏止地颤抖。

在一瞬间我想起南歌,想起她最后的安静。

我突然害pà

了,生命的消逝从来都不可预料……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去送死!”我丢下这句话,转身便看着淮南,感觉鼻子湿湿的,脑子有些混乱。

我朝着他伸出了手,却看到他眼中的惊恐。他走近我,一把将我横抱起来。

“马上让穆依,马上!”他几近嘶吼,我感觉有液体流到嘴角,我舔了一下,有些腥甜。

不用猜我也知dào

,自己又流鼻血了。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将头埋入他的胸前,昏昏噩噩又睡了过去。我想着应该是因为昨夜熬了一整夜,又因为心力交瘁才致昏睡。

醒来时却隐约听到穆依在说话,说了很多,而我也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词:血虚……

命终究是不可违的。我闭上眼,用手遮住双眼……

第二十八章 与汝同求万古缘

心中闪过许多念头,而后有昏昏睡了过去。

如果这一切只是梦……

“山月。”听到淮南轻轻的呼唤我睁开眼,红烛摇曳,这一睡,已经到了夜里了。已是一日一夜滴水未进,胃空得难受。

“我饿。”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很,不自觉地寻找他的依靠。这一辈子,我只能依靠他,没有选择。

他摸摸我的头,眼中满是宠溺。可我知dào

,这样平静是因为他决定对我隐瞒一切。既然所有人都愿意演,我又何苦去打破他们,给他们更大的痛苦呢?

随后他将桌上的粥端了来,坐在床头,我撑起身来,乐得将身子靠在他怀里。这样的机会,大约不会有许多了吧。

“你喂我,我手脚软得很。”

我睁着眼看他,如果可以,真希望让自己化为你的骨血,潜藏在你的心脉,感受你所有的悲伤。

他笑了,是达到眼底的笑,就像当初我们成婚那时的喜悦,只是我们都变了,这喜悦中潜藏的苦涩为何藏在这粥里头。

温热的粥滑入空空的腹,温暖蔓延到了全身。

“关家的秘密……”最后一勺粥咽下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摇摇头:“有机会再和你说,关家的秘密,已经结束了。”

我抓着他的衣襟,感觉有什么变了,在我昏迷的这几个时辰中,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重yào

的东西不见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企图抓住什么,可我分明看到什么溜走了。“淮南,淮南你看着我,不要骗我,不可以骗我。”

他将碗放下,双手搂住了我,越来越紧,像是怕我消失一般。

这种感觉,是从来都没有的,患得患失,我终于体会到这个词。

害pà

失去他,害pà

自己死去。

“我会努力,努力活着,活得比你久,不要让你担心,不要让你忧心,不要让你失去信心。淮南,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dào

,这所有的一切像是脱离了我的掌控,在一瞬间我直觉关家的秘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关家的秘密,关家的秘密。

“没有关系,山月,愿赌服输,我不会怨恨什么。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我身旁,我什么都不会在意。”他的声音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儿,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无助。

“对不起。”我总觉得是我破坏了什么,是我伤害他什么,可他不愿意说,总是独自承担着一切。我讨厌这样的他,更讨厌在他保护之下的自己。

“我累了,山月在我身旁守着我好吗?”他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扶着我便朝里躺去,手脚麻利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我抬起眼,正巧碰上他低头亲吻我的额头。

这样亲昵自然的动作让我开心,更让我窝心。

我该知足的,有你在身旁,就算明日便死去又如何呢?

他看见我笑,更是将我搂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伸手搂着他的腰挪动着寻找自己舒服的位置,像一只小老鼠在寻找自己的洞穴。

待我安静下来他已经沉入睡眠,眼底的青色彰显了他的疲惫。也许,我睡了不仅仅是几个时辰吧,但无论如何,他都守着我。

这样的人,让我如何才能不心疼。

我喜欢用手指描绘他的眉眼,浓密的眉,薄凉的唇。轮廓比初见时更加明显,似乎消瘦了一点,也成熟了许多,在我面前还是会撒娇赌气,像个孩子一样,跟我说,他不喜欢、他吃醋。

“爱你,此生不换。”

我抬头吻了他的下巴,渐渐地在他沉稳的心跳声中沉睡。而后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反复复,他却睡得沉,丝毫不受我的影响。

该是累坏了。

看着天色差不多我便蹑手蹑脚爬了起来,跑到厨房起火煮粥。

他到过的地方都沾染了他的气息,淡淡的,格外让我心安。

正看着火时突然察觉到后头有人走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落入熟悉的怀抱。

“你……”我睁大双眼,尽是不可置信。

他在颤抖!他在害pà



“我在的,我一直都在的。”回过头抱住他,感受他所有的不安,安抚他,陪着他。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不知dào

为什么,但我知dào

,与我血虚有关系。

“山月……”他紧紧地回抱着我,滚烫的气息打在我的脖颈。我抚着他的背,对于他突然的依赖无所适应。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我,如今,也到了该我守护他的时候了。

“看你,又不是新婚夫妻,离开一下子都不行,快点起来了,我煮着粥呢!”我推了推他,回过头火已经快灭了,粥也在不断滚动着。他仍然靠在我的肩头,这是习惯,也是他依赖的表现。我喜欢他依赖我。

吃粥的时候他跟我讲明了,我已经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逸云的攻击仍然没有停止,凌云霜已经参与了决策。我们的反抗有些勉强,好在有凌家兄妹的帮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切,我都可以料到,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关冥回来了,代替了沧海珠的位置。

“既然来了也就来了,沧海珠的情况呢?”我吃着粥,也抬头看着他吃着我煮的粥,有着莫名的满足感。

其实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柴米油盐也可以美满安乐。我一直努力着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其实这样无意间的平和就已让我满足无比了。

“她一直呆在自己的营帐中,可是山月,她有着自己的主意,你逼着她做决定,似乎过于残忍了。”他悠悠开口。我知dào

他是不想让我后悔,他无心无情,想着的,考lǜ

着的都是我,他害pà

我与沧海珠闹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担心我因为沧海珠受伤。

“看到她如今这个模样,我就想起南歌最后安静的样子,她渐渐变成了她,我只是害pà

,害pà

她成为第二个南歌。她们都是那么倔强的孩子,却还没有成长到面对一切的地步……”

他们都很好,却执意追求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将他们送往死地,却还是倔强地往前走。

南歌因为要南祈的答案,所以她死在了南祈的手上,那沧海珠呢?

我不要!我不愿意!

“山月,你知dào

吗,人总是会靠近和自己相似的人或事物,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那个你口中倔强而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

我被他眼中的认真所吸引,也能听懂他的话。

可是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倔强而又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吗?

“当年我从守安阁逃出的那一刻,山月,我想知dào

你的心中在想什么?”他突然向我询问。

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丢下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给我一个答案,哪怕让我接受不了的答案也可以……”

我愣在原地,要一个答案,哪怕要我死也可以……

原来自己真的是这样的!我苦笑一声便开始收拾桌子,淮南按住我的手,只让我坐着便好。

他其实将我宠上天了,哪怕这种小事情,他都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让我操心。

“对了,昨天让你打乱便忘了。穆依有没有说,我这一次昏倒是因为什么?没有什么大问题吧?”我故作轻松地询问,既然打算就这样过去,该做的还是得做,决不能让他们多一丝一毫的疑心。

他听到我的询问,收拾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我心中觉得好笑,这骗我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从守安阁离开不就是一个大骗局,那个时候没见他露馅,如今倒是犹豫了。

“你不会骗我吧,到底是什么事?”我皱眉,眼中掠过一丝焦急。他的手紧了又松,摇摇头,开口:“你不是知dào

吗?”

我愣了一下,笑道:“该不是又是思虑过度,怒气攻心吧?”

他笑了笑,摸摸我的发,我嫌弃地摆手挥开他。

“之前没有那么多药的,这次的药不但苦,还有些涩,我可不可以不喝?这是心病,我觉着这药不大管用。”

我继xù

念叨着,心里想着他还真是……我以为他会编个借口,结果直接丢回给我。这下还真是自圆其说了……

“不可以,我陪着你喝,不会苦的。”

这大约是情话吧,听着心里暖暖的。我没有再说什么,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吧,只看着他,便足够了。

随后几日我安心的当我的病人,我在乎自己的身子,我想活着。

血虚……从前我不知dào

这是什么病,如今也不懂,可我知dào

,凡得血虚之症的人,都活不久。

我难过,我知dào

自己会死,可那时不同,只要手中暗红的线没有往上爬,就有一线希望,可如今,我不知dào

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我不愿意他醒来的时候身旁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会的,他那么在乎我,肯定会在我死的一瞬间就发觉一切,也许他还会安排好一切,待我入棺下葬的那一日,他便陪我同葬。

这是我不愿意的,哪怕是死,也不要他死得悲伤,我要死在我们向往的地方,而不是这黄沙漠漠……

第二十九章 一心往前不回头

那几日我一直做写乖巧的病人,逸云的攻势越来越强,凌云木的兵马去了整整三日也没有回来。

他们出发的第二天我便让淮南去帮忙,虽说他能护的,不过是我心中在乎的人,余下所有苦命的士兵,除了拼死一搏,已经没有选择了。

淮南问过我,为什么不愿低头,在乎所有人的命,却拿这些人的命去陪葬。他问我,为什么?

说到底我还是自私的,投降意味着我在乎的所有人都要死。

汉月,凌云木,关冥……所有誓死效忠安国的忠臣,不是因为唐国的压迫,而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而这些人的死,又会引出更多的血腥,也许有人开始反抗,也许有人像关岭一样殉情。

其实无论应不应战,结果都是难以改变的。不是唐国容不下我们,而是我们自己容不下我们自己。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驻守军营的是我和凌云木的旧部,一个名叫刘钦的正直军官。寡言却可靠。

“刘钦,你记得我们头一回对话吗?”

闲时无聊我便找他搭话,他听我的话却是愣了一下。随后红着脸开口:“属下记得,那个时候属下问将军,为何您是主帅,却让所有人称您为将军。属下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军还是那个答案吗?”

“你倒是聪明。”我笑言:“不会改,君子一言九鼎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我没有再继xù

和他对话,只悠悠四处走着。

那年,我说了什么呢?

“王军的主帅只有一个人,只要我无法跨越他,这一辈子就不会有人称帅,无论是凌云木还是我,在他之下,我不会感到羞耻。”

那个时候年轻,却也懂得父亲的地位无人能及,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超越父亲。后来觉得凌云木可以,他越来越像父亲,就连性格也像,可他从不愿别人唤他军帅,他心中的帅领,似乎除了父亲,便只有我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

暗暗叹了一句,回过神来发xiàn

自己站在沧海珠的营帐前。这让我是愣了许久。

上次见到她是在半个月前了吧,自己打了她一巴掌,昏过去三天,醒来又要处理各种事情,督促粮草和兵援,忙了这么这天,却把这事给忘了。

我没有忘记,淮南跟我说的话,让她自己选择。

可我赌气的认为,她当初说将命交给我,如今是要反悔。她心中满满都是仇恨,却敌不过对方,这又是何苦呢!

我一直以为,这样关着她,即便她恨死自己,也留住她的命。

但世间的事却不是自己可以控zhì

的,我早就知dào

,人是扭不过命的,可我还是坚定地认为,人定胜天。

那天夜里传来了我军失利请求支援的消息。我没有过多犹豫,集结了军营中三分之二的人员,忙乱中想要亲自领人前去支援。

却是被刘钦阻止了。原因很简单,他留守在军营里不懂战略,敌人突袭无法做出反应。

我想着也是,便随了他,自己留守在军营中。剩下的,也不过五百兵马。多半还是伤员。可我知dào

,自己可以躲过这一劫,凌云木也可以,可我们的兵马却不可以。

我调动了附近少许兵马和粮草,上奏说明战况。逸云不可能一辈子与我们躲猫猫,他的子民也不可能任由他的兵马在边境晃荡,而他自己,也不会容许自己的权利交到别人的手中。

所以他要结束这场可笑的战争,自然的,他对我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可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沧海珠会出逃。

而这一次出逃,她几乎丢了半条命。

肋骨断了三根,手也摔断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的慎人。凌云木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还晕着,幸亏穆依跟在旁边,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你当初就不该关着她,你该打断她的腿,这都敢逃,如果这一次不是我亲自去清理战场的话,她这条小命也留不到现在。”

凌云木气得都神志不清了,可我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我的期望真的很小,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好好活着,努力活着。

辜负谁都不要紧,活着,留着一口气,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我守在她身旁,将所有的公务搬到她的营帐中,凌云木只嘱咐我注意身子,穆依过来诊脉会连带我一起,我只觉得自己的药越来越苦,越来越涩。

可淮南却没有和我一起喝,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呆在前方的时间越来越多。沧海珠昏迷了整整五天了,前方的战事没日没夜持续了整整三日了。

那天淮南夜里回来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带着他独特的气息。

他没有瞒着我,抱着我,将头抵在我的肩头,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山月,我受伤了,我疼,心中更疼。你可能不知dào

,你该去照照镜子了。从前我想将你养胖些,现在更瘦了,怎么办好,你瘦一些,我便觉得自己的心被剜去一些,很疼。”

他与我说着情话,却让我笑不出来。我不知dào

他的伤口在哪里,不敢轻易动弹。

“你的命是我的,这身上的血肉也是我的,你若不好好爱惜着,便告sù

我,我定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反正你也不在乎。”

我本想说几句煽情的,可能我没有这个天分,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吓人。可他却只摸摸我的发丝,贴着我,感受彼此的温度。

我爱你。

我无数次在心里说着这句话,如今我只能将这句话转化成一句最没有价值的话:“你要平安。”

他点点头,只细细嘱咐我许多事,最平凡的,像不要熬夜,要记得吃饭,按时喝药。最不平凡的,像保重自己,等我,放心,很快回来……

许多许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动不已。

他让我照镜子,我没有,其实自己明白,这几日自己过得并不好,即便是苦中作乐我也做不到。

闭上眼睛,我就想到南歌的眼,交织重叠在一起成了沧海珠的面容。又看到沧海珠跟我道谢,跪着跟我说对不起。然后她消失了,任由我如何寻找都找不到。

我害pà

,夜里醒来的时候会掌灯,到沧海珠的床前,仔细探着她的鼻息,感觉到她沉稳的呼吸声我才能放下心来。

而后又发着呆看着她。会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淮南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肯定是,也许比这更担心千百万倍。

这样想着想着,就思念淮南,想念他的怀抱,他身上的日子,他的温度,他对我说放心。

越想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想,周而复始,黎明也消失了,一切都在等着我。

然而那天夜里沧海珠醒了,她沉睡了整整五天,醒来便沙哑着声音要水。我给她倒了水。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的泪水便落了下来了。我慌慌张张拭去她滚落的泪。烫!烫得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着。

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我看着她难受,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窝囊的感受让我急躁,更让我不知所措。

“别人不在乎,你不在乎的这条命,有人在乎;别人不心疼,你不心疼的这副身躯,有人心疼。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按着她,阻止她想要坐起的动作。她顺从得像绵羊。谁又知dào

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打混了暗自来看自己的士兵,偷偷潜进队伍中,私自脱队,差一点死在战场上的人呢?

“海珠,死亡的味道你尝过了吗?那种无尽的黑暗你害pà

吗?”我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也希望你也是这样的人,活着就好,知dào

得多对自己就好吗?傻傻呼呼过一辈子不好吗?”

这样的日子是有些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可是她不要。就跟淮南一样,我们都是追根究底的人,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为了这个答案,不惜豁出性命。

终究是我在意的人,可这又有什么好的呢?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只做一个会哭会笑会耍赖的傻子就好了。纷纷乱世就与我无关了……

“公主,人各又所求,我一生无欲无求,生无所恋死无所求,只盼着死的时候能有一座碑墓,我不愿到时候不明不白写着罪臣之女,所以我要一个答案,死也瞑目。”

她的眼中流露出那种执着的光芒让我害pà



那一句话,执念太深就成魔障。

“生无所求,死无所恋?”我从来没有如此深重的无力感,这个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却从来不知dào

她的心里压抑着这么重的怨念。

我无法理解,也许只有被抛弃过才懂得这感受,可我心疼她,她不该承shòu这一切,她的父亲将一切都加注在她身上,给了她最美好的童年,给了她最美好的回忆,然后,毫不留情抛弃了她。

这种落差,也许只有她才能够承shòu来。可承shòu来了又如何,她疼她痛,没有人理解,她哭她闹,又有谁懂得。她识我为亲人,可我却还是不懂她,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呢?

“罢了,罢了,便随了你。活着,我为你撑着,死了,我为你立碑。沧海珠,是我关家子孙,没有谁敢指责你。”我叹了口气,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不再回头。

像人的一生,从来没有回头路。

第三十章 离别前夕十诉衷情

五月初的时候鸣山关被破,战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程度。凌云木趁夜将所有人人召集在一起,我知道,他自己也是心力交瘁了。

“鸣山关,燕关,齐凌三关是安国朝北的关口,必须守住。从明日起,凌云木你带两万兵马,驻守鸣山关,务必将此地夺回来!”

我看着边境分布的地图,这张图,是凌云木一笔一划画出来的,那间,凝聚了他所有的心血。

“关冥也去。淮南和凌云霜驻守燕关。至于齐凌,我自己可以。放心,兵马不足随时向我请援,不要与对方硬碰硬。知道吗?”

我转头看向凌云木,他瞪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其实所有的人我都不担心,该担心的是我自己。

齐凌需要面对的是逸云,我不觉得自己可以敌过他。

“就这样,该怎么安排不用我说,就看你们自己。没事的话就回去了,凌云木留下。”心中总觉得不安定,遣了他们下去之后,营帐中就只剩下淮南,凌云木和我。

有些话,该瞒着还是得瞒着,可我不愿这些都由我来承担。

“兵马不够的话跟我说,紧急的话就地征兵,百姓不堪战乱,总是会帮助你的。”

鸣山关被破,凌云木到那里必定寸步难行,可这地不得不夺,不得不争,一旦沦陷,直逼王城,到时候腹背受敌,反抗也没有用了。

“我有分寸,鸣山关必定为你夺回来。这一次是我们疏忽才会导致这后果,唐皇的军队仍旧盯着这里,到时候不会很艰辛,倒是你,你确定要一个人守着这里吗?”

我笑着看他,无论是玩笑的还是严肃的,他仍是牵挂着我,也不愧我们将近二十年的感情。

“放心,我若不愿死,没人能拿我的命。你只担心自己,没了凌云霜在旁边帮衬?你别是手脚都拿不开了。”我撇撇嘴,凌云霜的成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从不丢凌家人的脸。

就连凌云木,也多依赖她了。这一遭让凌云霜跟着淮南,也是让她在帮着淮南。有她在我也不用担心淮南半路独自行动。

他不属于集体,让他单独行动抵得过千军万马。

“我也不和你贫,我今晚收拾好就去,先到那里探查一下,近卫队的人我带走一半,这时候正好用上他们。”凌云木将我桌上杂乱的东西收拾整洁,呼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回来跟我说一声。”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嘱咐了一句,他点点头,没有再回过头来。

他担心,却无可奈何,乱世浮萍何处安?我们都不知道。

凌云木离开以后我便坐在桌前写着给汉月的信。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来信,有时是他的亲笔,有时是木二的字迹。

絮絮叨叨,小心翼翼地隐藏他的担忧。我会给他回信,也会将边境的状况告诉他。我知道朝堂上有人给他施压,我知道他担心,可这一切早已无法改变了。

“等会再写?”淮南突然拦住我的手,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仍旧是淡淡的,什么时候他才能有更多一些的表情呢?

“你想问我,为什么让你去守关?”我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看他,而他只摇摇头。我不解,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懂他心究竟在想什么。

“山月。”他的眼像看不到底的深渊,一把一把将我吸进去。温润的声音像沼泽,我早已陷了进去。

“山月……”他朝着我伸出了手。

“你在勾引我是吗?不管是不是,我都被勾引了。”我笑着,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一下便抱住他了。

这是我的男人,只能被我占有!

“如果我说是呢?”他抱着我坐到椅子上,让我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那些莫名的烦躁也莫名地消散了。

“那我也愿意被勾引。”我乐呵呵地笑着,却想透了他的目的。可能让他亲口说舍不得有些困难,但他却用行动告诉我,他不愿意离开我。

“淮南,我不愿你离开,我想呆在你身边。可我不仅仅是你的妻子,更背负了整个安国的命。无论如何我都放不下。所以你有时间要想着我,要偷偷跑来看我,要为我保重自己……”

感觉自己像个小妻子,叮咛着自己远行的丈夫,我有我的小女儿姿态,愿意在他面前放下所有,只当他一个人的山月。

他抱着我,听着我一句一句地讲着,大多都是无用的话,无非是要他顾全大局,小心行事之类的。当然,我想要他念着我,想着我,这些话,直说也罢,婉转提起也好,我觉得他喜欢听,我也愿意说给他听。

“我有些困了,可我不想睡,我看着你,你哄着我睡好不好?”我勾着他的脖颈,我知道自己在撒娇,可我愿意,他也愿意。

他起身将我抱起,走到里屋,和我一同窝到被子里。我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可以不在乎明天的离别。

“小时候的山月是怎么样的呢?在父母身旁成长的那时候的山月是怎么样的呢?”他搂着我,眼中尽是宠溺。

他这一说让我勾起儿时的回忆,回想起来也是好笑。

“小时候我与汉月亲近,可他在五岁的时候便开始跟着太傅学习。那个时候我去父王的寝殿闹,光着脚将寝殿的瓷器全部都打碎了……”

淮南摸着我头的动作顿了一下,我看着他,便见他想要抓我的脚丫。

“没事,也亏得那个时候我没事。我父王听到宫人的禀报急急赶来时,我正好将他们塌上的瓷枕给砸了。那是我头一回看到父亲欲哭无泪的模样。”

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出来,抓着他的衣襟抖个不停。

“那天夜里父王和汉月一起睡,你知道我从来都是浅眠,那天夜里被吓醒之后我便跟在父王身后,看着父王去拍我母后的房门,喊着娘子我不敢了……”

我一想起就觉得好笑,却也觉得窝心,在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君臣,也不会有夫纲或是三从四德。是寻常夫妻,有的是父王对母后的宠爱。

淮南摸摸我的头,也不打断我。

“早些时候凌云木说我从小便定了亲,我想着应该就是你了,楚家的孩子。我觉得我母后知道很多,因为知道太多,所以才那么早过世。淮南,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我不愿意,可是我知道,也许我们会活到最后,我们还要看着许多人死去,你要记得,不要死在我前面,我受不了。”

说着说着就困了,原先是让他哄着我睡,我想他应该不懂如何哄人。不过他陪着我就可以了。

“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只是我希望那一天不要那么快来到,我想着要陪着你,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你也知道,从前我到过很多地方,每一次都觉得很美,可没有一次能够细瞧,以后,我们一起去可好?”

仍旧习惯用下巴抵着我的头,这样的亲昵只属于我们两个。

我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何时来到。我想着,只要坚定的想着,会有实现的一天吧。

“记得我不在的时候,按时吃饭,药苦也要喝,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因为牵挂别人就忘了自己,我回来的时候要看看你瘦了没有,一直都养不胖,可不要瘦了。”

我听着他一句句叮咛着,总觉得不可思议,这样认真的嘱咐着,面上仍旧淡淡的,可眼中却满满都是柔情,足以让我溺在他的眸光中。

“嗯。”心里难受,虽然知道不是再也见不到,也不是生离死别。可战场刀光剑影,毫不留情。我想他活着,可却无法保证自己好好活着。

最不可预料的永远都是明天。

“你要想着我,像我想你那样想着。”

我听着这有些孩子气的话不自觉地笑了。都说我面对着他变傻了,他对着我却是孩子气十足。可能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我们,这可能与本性无关,却是属于彼此的,唯一的。

“我知道。”我应了一句,抬头看着他,亲吻彼此是不自觉的,用一句比较肉麻的话来说,便是情不自禁。

彼此纠缠,追逐,靠近自己直至赤诚相见。

肌肤贴着肌肤,我听到我们同样的心跳,倒映在彼此眼中同样迷离的眼。

“山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蛊惑着我,我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攀住他的肩。汲取他的体温,藤一般攀附我赖以生存的树。

“山月,给我一个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情动之时他嘶哑着声音像我恳求,带着些微的泪意。我只能不断地点头,软在他的怀中,手到之处尽是湿滑的汗珠。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回答鼓舞了他,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太渴望对方,太舍不得对方,我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软成一摊春水,却还是不自主地回应着他,即便手已经无法环住他,只知道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我用生命爱着的人。

到最后昏迷的那一刻,我只听得到他喘息的声音;我只感受到他带着薄茧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无比爱怜地滑过每一寸肌肤。

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也舍不得。我的脑中只余下他所说的话:

山月,给我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如果可以,我愿意,即便付出我的生命也愿意给你一个孩子……

...

...

(美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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