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受我一撩 - xp1024.com
《将军,请受我一撩》


001 论如何花式告状(一)

紫檀束腰番莲纹圆桌,很贵!

桌上摆着的葵口花耳白玉碗,很贵!

紫檀透雕番莲绣墩,很贵!

绣墩上坐着她这个很贵的,号称千金大小姐的林家七姑娘,也很贵!

嗯,都很贵!

很贵的林骄骄坐在很贵的绣墩上,胳膊肘撑在很贵的圆桌上,托着自己很贵的下巴,看着面前很贵的白玉碗,十分忧伤。

这么贵的碗,它为毛这么小?

比她以前跟人家感情深一口闷的二两酒杯的容量也大不了多少!

这么小,它还能叫个碗吗?

不如叫杯子算了!

关键,就是这么小的碗,还只浅浅的装了三分之二的容量!

那么问题来了,体积这么小的一小碗粥,要多少碗才能装满她空洞洞直透风的胃?

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见她盯着粥发呆,努力放柔声音道,“娇娇儿,你昏迷一整天了,多少要吃一点,不可任性”。

正是林骄骄这辈子的大哥锦乡侯林延怀。

林骄骄闷闷嗯了一声,拿起勺子。

碗里那少少的香菇滑鸡小米粥,袅绕着妖娆的诱人薄雾,让人恨不得一口倒进喉咙里去。

但是,还要装伤感,不能如此奔放!

人生悲催,莫过于此!

林骄骄装作郁郁不乐的模样,恹恹将那一小碗碗粥戳了下去,就说自己吃不下了。

对,就是戳!

用勺子一次戳那么一点,放嘴里来回珍惜的舔上那么三四遍,再戳第二勺,既可以显得自己伤感的无意于美食,又能慢慢品尝美味,增加饱腹感!

----by 茶茶,论如何在装忧郁美少女和美食之间取得平衡。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那一小碗粥能抵什么?多吃点!”

林骄骄装作十分为难的接过了锦乡侯亲手盛的第二碗粥,十分珍惜的再次开戳!

大哥,你还知道说这一小碗能抵什么,为毛不直接把锅端过来捏?

还要努力维持忧郁美少女形象的林骄骄戳完了第二碗粥,任锦乡侯怎么说,都不肯再吃了,哀怨的用眼角余光眼巴巴的目送着丫鬟收拾了碗筷等物,出去了。

那么一大锅,她才吃了两小碗,剩下的肯定会被她们偷着吃了!

她好不容易混成个千金大小姐,竟然混的比丫鬟还惨!

锦乡侯也就不再勉强,见她虽然昏睡了一天,一张小脸蛋却是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光晕,比之前气色还要好,试探开口。

“娇娇儿,我不能在京城久留,最多后天就要启程回雁门关。

你五哥说你肯定是受了委屈,又不肯说。你不肯说,我们不会逼你。

只你要想清楚了,我要是走了,定然不可能轻易再回京,你大嫂是妇道人家,你五哥又年轻。

你受的委屈,想讨回来,怕是就不那么容易了”。

林骄骄精神一振,来了!

告状的机会终于又来了!

这年头,告状也是个技术活啊!

林骄骄一跤摔到这大陈王朝,摇身一变成了锦乡侯府的七姑娘林娇娇后,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结果刚醒,锦乡侯夫人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虽然暗搓搓的想着狠狠告一状,但到底要顾忌原主的性子以及与被状告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先来了个未语泪先流。

结果——

又晕了过去o(╯□╰)o

她这一晕,又是三天。

三天后,她好不容易醒过来,锦乡侯府的人都不敢问她了。

她作为一个矜持的苦逼苦主,自然不能主动告状,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憋的差点要变态了,一手将原主带大的林五郎林延平终于开口问了,林延平原本一直留在原主身边,直到去年原主订下亲事才回了华雍关,原主一出事,他又光速赶到了京城。

面对的是和原主感情最为深厚的五哥,她为了表示心中的哀伤和不得已,又来了个未语泪先流。

结果——

又晕了o(╯□╰)o

再醒来,出现的就是锦乡侯林延怀了。

还好,锦乡侯要镇守华雍关,轻易不能离开太久。

要是也跟林延平似的,等上半个月,才开始第三次盘问,她估计真的要憋变态了。

这次坚决不能哭!

要装忧郁隐忍的苦逼苦主,愤怒而隐忍的表情,通红的眼眶,哀怨的眼神,想要滚出来,却又生生憋回去的眼泪也很有表现力嘛!

不一定非得要珠泪满面加成的!

太医说切忌情绪大起大落,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

晕倒什么的,没关系,就怕锦乡侯府的人吓的再也不敢问她了,她怎么告状?

林娇娇迅速垂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

嗯,对,就是这样的动作,就算没有表情加持,也绝对有表现力啊!

锦乡侯也不着急,提起茶壶,为林骄骄倒了杯蜂蜜-水,“你躺了这么久,再喝一点水,吴太医吩咐了,你最近的饮食还是要清淡一些,不能贪嘴,损了身子”。

林骄骄默默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

嗯,刚刚的白玉碗不叫杯子,而叫碗,绝对是有道理的!

这里的杯子还没有乒乓球大!

锦乡侯笑了一声,又给她满上,“你大嫂写信来说,你这一年性子变了很多,不但变文静了,话也少了,还能耐得下性子看书做女红了,倒是这喝水的豪放姿态还没有变”。

林骄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还是端起了他倒好的水,又一口气喝干了。

其实,她更想拎着锦乡侯手里的水壶豪放一番!

这一杯还没有四分之一口,急死人了!

原主从小在民风彪悍的风雪城长大,身边全是大老爷们,家中上下又都宠着,宠的她无法无天,性子泼猴子也似的。

到老锦乡侯夫妻双双离去,性子才稍稍收敛了些。

原主从一出生就受尽宠爱,父母的离去可算是她人生中第一道坎。

她人生中的第二道坎就是现在的未婚夫,日后的夫君凌玉衡,上届春闱的状元郎。

而这一道坎,原主用了一辈子也没跨过去。

原主和那位状元郎的爱恨情仇,林骄骄没有资格去点评。

她只确定一件事,她林骄骄,不是林娇娇,不想跟那位心机深沉、手腕翻天的状元郎扯上一分一毫关系。

而这次落水大病,明显是最好的机会和理由。

她要等的是时机,一个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对凌玉衡的“一往情深”的时机。

上辈子,原主顾忌着自己的未婚夫,选择隐瞒事实,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滑进了池子里。

林延平左右盘问,她只咬死了不改口,再加上她也只是烧了两天就好了,林延平也就没多深究。

这辈子她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就算她也想隐瞒,锦乡侯也绝对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更何况,她可没有原主对原主未婚夫的那份情深不悔——

锦乡侯看着她又喝下一杯,状似无意道,“对了,凌玉衡的母亲来看了你好几次,你大嫂怕打扰你休息,没让她们进你院子”。

林骄骄擦嘴的动作一僵,勉强笑了笑,哦了一声。

“听说凌姑娘也病了,到现在还不能下床,凌太太说是那天你在凌家花园子里嬉闹时,不小心踩空,滑进池子里,凌姑娘跟着跳下去救你”。

锦乡侯照着林延平的叮嘱不紧不慢说着,紧紧盯着林骄骄的反应,“她年纪小,身子又弱,病的比你还严重。

你大嫂还在说要将她留着防老的八百年人参送过去给凌姑娘补身。

总是你以后的小姑,她做了这份人情,你进门也好在婆婆和小姑面前做人”。

002 论如何花式告状(二)

林骄骄听到这,就装作再也忍不下去的模样,腾地站了起来,怒道,“分明是她们追我!凌玉晚不小心滑了一下,一下推到我,我才摔到池子里的!是她害我掉下去的!

而且也不是她救的我,是她的丫鬟救的!

她只会站在岸上叫!”

“哦?这样?那她们为什么追你?”

林骄骄愤怒的表情一滞,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锦乡侯肃容,“娇娇儿,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以前是顾忌着你和凌玉衡定了亲,不清楚具体情况,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

现在既然知道了是凌太太和凌姑娘害的你差点丢了命,你以为我会放过她们?

你要是不说,我就去衙门告她们害人性命,请官府出面查清楚,看凌玉衡还有没有脸待在京城!”

林骄骄立即做出惊惶的样子来,连连摆手,“好好,我说我说,大哥你千万不要去衙门告她们!”

林骄骄说着深吸一口气,垂下头,不安绕着手指。

这是原主闯祸后心虚的典型动作。

“那时候,凌大哥要出京一个月,我想着凌太太她们孤儿寡母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想着去看看她们”。

锦乡侯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满她为个外人这般花心思。

“凌大哥不在家,八弟不好进去,送我到门口就回去了,我就让小蛮她们在外面等我,自己进去了——”

锦乡侯很会抓重点,打断道,“为什么让小蛮她们在外面等?”

林骄骄嗫嚅了一声,咬牙道,“凌妹妹说凌太太不喜欢大家小姐前呼后拥的做派,我想着就进去坐坐,也没有要用到七二她们的地方,就?????——”

锦乡侯脸色越发冷肃起来,眼中皆是冷色。

林骄骄小心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小声继续道,“大哥你也知道的,他们家没什么下人,我进去了也没有人通报,就自己找了过去,不想远远就听到她们提到了我的名字,一时好奇就悄悄凑过去听——”

林骄骄说到这又顿住了,玉白的手指绞的麻花似的。

锦乡侯压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娇娇儿,你要说实话,大哥才好酌情处理”。

林骄骄咬牙,“我凑过去就听到,凌妹妹缠着凌太太说要一只和我脖子上挂的一模一样的项圈。

凌太太说凌大哥刚中状元,家中到处都要用费,四处打点,买不起。

凌妹妹就说,我听凌大哥的话,求凌太太让凌大哥想法子哄了去给她。

凌太太就说她眼皮子浅,不过是一只项圈,等明年我过了门,不但项圈,传言中我们锦乡侯府为我备的三十万两嫁妆都是他们家的,到时候想买一百只项圈也尽够了”。

林骄骄说到这手绞的更厉害了,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却又倔强的逼了回去。

好吧,其实,她是怕演戏演过了,又一激动晕过去,那就亏大发了。

锦乡侯眼中的怒气已经如暴风雪般汇聚,只怕吓着林骄骄,勉强忍着,“后来呢?”

“凌妹妹却只不肯,说不要项圈也行,让凌太太给她买一套头面,她的衣裳首饰在博采堂里最是寒酸,她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博采堂乃是由皇家兴办的一家专供贵族子弟学习的学堂。

大陈王朝建国不久,民风相对开放,学堂里男女皆可入学,只对身份要求十分严格,不是原主苦苦哀求,锦乡侯夫人四处活动,凌玉晚根本进不去。

“凌太太被她缠的没法,就说,那只项圈,我天天戴着,肯定是十分珍贵喜爱之物,要来不易。

不过她倒是可以试试在我面前提一提凌妹妹缺衣裳首饰,我想讨好她,定然会自动双手奉上,还生怕她不收”。

林骄骄说到这,仿佛十分屈辱般偏过头去,“凌妹妹就十分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之前成天跟个野小子般和安平侯世子他们厮混。

只因为凌大哥说了一句,说了一句,女子当矜持文静,不就连门都不敢出了么?”

她的声音又快又急,显然是羞辱至极,“然后凌太太就说,如今我还没进门,就想方设法的腆着脸去讨好她们,待我进门后,她就是不说,我也会乖乖将嫁妆奉上。

让凌妹妹不要急,我那三十万两嫁妆,她怎么也得想办法让我分出一半来给凌妹妹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又说我身子单薄,一看就不好生养,又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字说不定都认不全,配凌大哥实在是让凌大哥委屈了。

待凌大哥借着我们家的势功成名就后,就好好给凌大哥寻摸几个会读书吟诗,又好生养的良妾——”

林骄骄飞快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语速更急了,“我气不过,一脚踹开隔扇,说我要亲口去问问凌大哥,结果她们就来追我,后来就——”

林骄骄说到这双眼已是通红,只却还是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千篇一律的凤凰男,极品亲戚亲人的台词,林骄骄没有半分的夸张,更没有半分掺假。

单从原主的记忆来看,锦乡侯、锦乡侯夫人、林延平等都十分精明,那位凌状元更是多智近妖,她要是说假话,肯定被他们一逮一个准!

而且,她想要的只是退婚,这些千真万确的真话,已经足够任何一家不想卖女儿的人家退婚。

更何况是将原主视为掌上明珠的锦乡侯府?

再者,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对那位还未露过面的凌状元起了畏惧之心,她初来乍到的还是别在他面前献丑,搞什么小伎俩。

万一弄巧成拙,被他抓住小辫子,绝地反击,生生将这门亲事扣死在她头上,那她可就再难找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啪——”

林骄骄吓了一跳,抬头就见锦乡侯竟生生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了,碎片深深扎入他手指掌心,鲜血淋漓。

“大哥!”

锦乡侯脸色黑沉的直欲滴下墨来,他视若珍宝的妹妹!

这么多年来,全锦乡侯府上下都小心翼翼呵护着疼宠着,生怕她受了一丝委屈,有一点点不开心!

现在竟被个老妇孤女欺辱成这番模样!

差点丢掉小命!

不过就是个状元!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也敢在他锦乡侯府面前放肆!

他刚刚勉强压着努力,生怕吓的林骄骄不肯说实话,这时候听林骄骄说完,怒气就再也控制不住。

手心被瓷器碎片扎的鲜血淋漓,他怒火勃发下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腾地站了起来,猛地一掌拍上桌子。

“哗啦——”

林骄骄眼睁睁看着他一掌拍碎了屋子中央一看硬度就绝不输于那张送掉她小命的大理石茶几的圆桌,愣了一会,啊地尖叫出声。

啊啊,第一次亲眼看到绝对不掺水的徒手碎砖啊啊——

003 论如何花式打上门

呸,呸!

这一手明显比什么徒手碎砖有技术含量多了好不好!

林骄骄表示,略激动啊!

可躲在屋外偷听的几人显然没有透过林骄骄哀切的表情看到她内心的狂热。

林骄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揽进怀里,头顶响起林五郎林延平不赞成的声音,“大哥,你动作小一点,吓到娇娇儿了”。

接着就是锦乡侯夫人恨恨的声音,“你作死了!娇娇儿刚醒,再给你吓着了,我也不想活了!”

林骄骄被林延平揽在怀里,虽说是原主嫡亲的兄长,但不是她林骄骄的啊!

这么被个刚认识不久的大男人抱着,实在是别扭啊!

一听到锦乡侯夫人的声音,忙哽咽了一声大嫂,就去推林延平,要往锦乡侯夫人怀里扑。

林延平根本不敢不顺着她,忙放开她。

锦乡侯夫人下意识就得意扫了一眼锦乡侯和林延平,看看,关键时候娇娇儿还是跟我亲吧?

转瞬又意识到时机不对,继续恶狠狠瞪着锦乡侯,“快给我出去!别在这碍我娇娇儿的眼!”

林延平忙连推带拉的将锦乡侯弄出了屋子,原主的双胞胎弟弟,林家最小的林八郎林延昭扑了过来。

他身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锦乡侯的嫡次子林宗广,要叫原主一声七姑姑的。

锦乡侯狠狠一眼瞪过去,要喊什么的林延昭忙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睛,拼命的想向锦乡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误事,不要赶自己走。

锦乡侯懒得管他,脸色阴沉的往外走。

林延平赶上几步,“大哥,你先去处理一下伤,这事,我要等大嫂出来,好好商量个章程出来”。

“还要什么章程!直接到凌家打断凌玉衡的手,把凌玉晚扔进水里,再一把火烧了凌家——”

林延昭在林延平严厉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愤愤扭过脸。

锦乡侯一言不发,任由林延平忙活着请了吴太医来,处理好伤口。

不多会,锦乡侯夫人就来了,林延平迎上几步,急道,“大嫂,娇娇儿怎么样了?”

“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只说累了,要一个人躺着,我只好嘱咐丫鬟好生看着,先过来看看”。

锦乡侯夫人憔悴的脸上满是凛冽的杀气,“那对毒妇贱人敢这般算计娇娇儿,我要亲自去撕烂她们的嘴!”

“还要扔进池子里好好泡泡!让她们也好好在床上躺一个月!”

林延昭赶忙加了一句,锦乡侯夫人开始调兵遣将,“宗广你去陪着你七姑姑,延平、延昭跟我一起去扇那两个贱人!”

“大嫂且慢!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在不伤害娇娇儿名声的前提下,退了这门亲事,报仇的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锦乡侯夫人一拍桌子,“我等不及!退亲的事,以后再说!先打了再说!我们走!”

林延昭立即跟上,用鼻子对着林延平哼了一声,“还是大嫂有魄力,不像有人磨磨叽叽的不像我林家的人!”

林宗广迟疑开口,“都快天黑了——”

林延昭一巴掌拍上他脑门,“你就是念书念傻了,天黑了怕打错人,难道不会带盏灯看清楚了再打?”

林延昭说着伸手将长几上的烛台抓在手里,唔,京城里不许轻易动刀剑,这烛台关键时候还能当武器使啊!

“可是凌状元还没回京,凌家只有女眷——”

这样一大堆男人大晚上的冲过去不太好吧?

“不在家更好!剩下一个老一个小,打起来更方便!”

林宗广正要再说,却见锦乡侯也默不作声的起身跟着,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走!”

锦乡侯一锤定音,他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的毒妇贱人敢这么大的胆子算计他的娇娇儿!

林延平见锦乡侯都忍不住要亲自出马了,也不再劝,招来管家吩咐了几句,跟了上去。

……

……

锦乡侯一行人气势汹汹冲到凌家时,正巧碰上凌玉衡迎头急急赶过来,见着他们一愣,顾不上行礼便急急道,“我听说娇娇落水了——”

林延平见他满脸焦急,却没有任何心虚惭愧之色,就知道他多半是刚回京,听说林娇娇落水,便急急要往锦乡侯府赶,根本没顾得上问清楚情况,怒气微缓。

林延昭却二话不说,抬腿照着凌玉衡的肚子就踹了过去!

他虽年幼,却是习武多年,凌玉衡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架得住他愤怒下的全力一脚。

被他一脚踹的直退出十几步,一屁股坐了下去,只觉心肝脾肺肾都颠到了半空,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刚刚往外跑时,凌母和凌玉晚怕出事就赶紧的追了过来,只没他走的快,落后了一截,远远见凌玉衡在家门口被林延昭一脚踹的吐血,都尖声喊着往这边跑来。

林延昭凶猛上前,提着凌玉晚的后衣领就往凌家闯,凌玉晚吓的尖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胡乱挣扎,手脚毫无章法的往林延昭身上又是抓又是踢的。

凌母见状顾不上疼的站不起来的儿子,忙要去阻止林延昭。

这时锦乡侯夫人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也奔了过来,两个婆子不用锦乡侯夫人吩咐就抓住了凌母的双臂,锦乡侯夫人扬手就朝凌太太脸上挥去。

“啪——”

“啪啪——”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一声比一声响,锦乡侯夫人越打越顺手。

凌母尖叫着拼命想要挣扎,却哪里挣得脱,凌玉晚叫的更厉害了。

等凌玉衡忍着痛扑到跟前时,锦乡侯夫人已经干净利落的甩了十几个耳光了,见凌玉衡挣扎着过来阻止,也不多纠缠,退后几步示意两个婆子松开手。

凌母一张老脸肿的跟馒头似的,混着一片片的血丝,看起来十分渗人。

她自负是诗书世家,知书达理的太太,平时连高声说话都不曾,现在却在家门口,当着儿女的面被锦乡侯夫人一连甩了十几个耳光!

比起脸上的疼痛,更疼的是她的自尊心和羞耻心!

她被凌玉衡扶着,全身重量都瘫在凌玉衡身上,浑身都在发抖,连肿着的一张老脸都在不自觉的抽搐着,盯着锦乡侯夫人的眼神几乎能射出刀子来。

她却还勉强撑着,尽全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哭出来,维持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快,去救你妹妹!”

004 论如何花式退亲(一)

她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几乎带着哭腔,忙紧抿起唇,不敢再轻易开口。

凌家从上到下就只有一个守门老头,一个厨娘,一个丫鬟,此时都吓的不知猫哪里去了。

锦乡侯府则明显有备而来,壮实的婆子丫鬟几乎将小小的凌家密密实实围了起来,根本指望不上自家那三虾两蟹的。

凌玉衡忍痛开口道,“家母和小妹有得罪之处,玉衡这里先赔罪了,小妹年纪尚小,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她年纪小?我家娇娇儿就不小了?她下得了狠手在大冬天的将我娇娇儿推到池子里,一条命去了大半条!八郎就不能扔她到池子里去了?”

锦乡侯夫人冷哼,“现在比娇娇儿落水时可暖和多了,算起来,你们凌家可占了大便宜!”

凌玉衡不敢置信看向凌母,“母亲!是晚姐儿将娇娇推到池子里去的?”

锦乡侯夫人不等凌母有反应时间,就霹雳吧啦说了起来。

“那个贱丫头将我娇娇儿推到池子里,直直昏迷了半个月都没醒!

她倒是趁着我娇娇儿昏迷,鬼话连篇的糊弄我们。

说什么是娇娇儿自己贪玩摔下去的,还是她救的娇娇儿,自己还要死要活的躺在床上装病!

我呸!

说起来你们还是江东凌氏,养的姑娘比唱戏的戏子还能装!”

凌太太见她将自己娇宠着养大的女儿比作戏子,气的眼前直冒金星,指着她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一家子的男盗女娼!”

锦乡侯夫人从小在市井中长大,此时气急了,骂起人来毫不留情。

凌玉衡皱眉开口,“夫人,有话我们进去说”。

凌家住在东城,是赁的屋子,离锦乡侯府不算远。

东城皆是官宦之家,家家都有看守门户的小厮婆子,见了此处热闹,都伸头伸脑的往这边看。

“我不进去,有话就在这里说!我锦乡侯府自太祖开国以来,做什么都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别说在这里,就是在金銮殿上,也不怕!

谁像你们烂到根子的所谓读书人!

大白天的,关着门算计我娇娇儿三十万两的嫁妆!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待我娇娇儿过门,一定要叫我娇娇儿亲手奉上一半嫁妆,给她女儿陪嫁!

也不照照镜子,看你个老货有没有这个脸!看你家那个装腔作势的贱蹄子有没有那个福气!”

惦记未过门媳妇的嫁妆!

凌母知道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了,不但她和凌玉晚,连凌玉衡一辈子的前程都毁了,忙忍着痛,故作不与锦乡侯夫人一般见识般冷声道,“嘴长在夫人身上,夫人要怎么说怎么说!我问心无愧即可!”

锦乡侯夫人讥讽一笑,“我今儿才亲眼见识到什么叫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老虔婆,今天我们就划下道来,我只问你,那样的话,你说了没有!

只要你敢发誓说你没说,我林门丰氏跪下来给你和你女儿磕头赔罪!”

古人都重毒誓,特别是深闺女子,果然凌母就迟疑了。

锦乡侯夫人笑的更讥讽了,“不如凌太太就发个誓说,自己要是说过那些话,就让儿子身败名裂,断子绝孙!

女儿嫁到夫家后,被夫家榨干嫁妆后,被婆婆和小姑磋磨而死好了!”

凌太太气急,“我没说过那样的话,你凭什么让我发誓!”

锦乡侯夫人冷哼,“我懒得和你纠缠!你将娇娇儿的庚帖和定亲的信物还我,自此后,我们两不相干!你们这样的贱人,自然有天来收你们!”

就算天不收她们,她也绝对会替天行道!

凌玉衡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见锦乡侯夫人和自己母亲这一番对峙下来,又见自己出京不过刚刚一个月时间,林延平竟然赶回了京城。

站在林延平前面的男子,他虽没见过,但见他年纪气势,大约也猜出了应该就是锦乡侯了。

像锦乡侯府这般镇守边疆的家族的人要回一趟京城都十分不易,更何况是锦乡侯本人?

他这一年来,常与锦乡侯府的人打交道,当初刚和林娇娇定亲时,林延平更是硬生生寸步不离的跟了他两个月。

他对锦乡侯府上下的人品个性都十分了解,此时见了这阵仗,哪还有不明白的,心中又惊又急。

惊的是母亲竟然敢说出那样的话来,急的却是能惊动锦乡侯回京,娇娇儿落水后的病情定然十分严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额头青筋都快炸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锦乡侯和夫人这般亲自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又是母亲和妹妹有过在先,只要一个不慎,他只能屈辱的被迫退亲!

被各种流言蜚语逼得灰溜溜离开京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他缓缓放开凌太太,见她踉跄欲倒,索性扶她坐到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缓缓开口,“我来发誓”。

锦乡侯夫人一愣,就见凌玉衡双膝跪地,举起右手,郑重开口,“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凌玉衡若是有一分轻慢娇娇之心,有一分觊觎娇娇嫁妆之心,有一分觊觎锦乡侯府权势之心,教我凌玉衡身败名裂,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锦乡侯夫人怒气勃发的脸上微微动容,锦乡侯和林延平皆是凝目看向凌玉衡。

凌玉衡端端正正跪着,任由两人打量,恳切看向锦乡侯,“侯爷若是不放心,我愿为娇娇入赘锦乡侯府,辞去功名,终生陪娇娇留在风雪城,若有违背,侯爷可随时取我小命,我绝无怨言!”

锦乡侯仍然冷着一张脸,眼中的怒气却消融了许多,紧紧盯着他,“你当真愿意入赘我锦乡侯府?”

大陈王朝明文规定,赘婿不得入仕。

他愿意入赘锦乡侯府,就代表他愿意放弃十多年寒窗苦读得来的功名和日后的前程,憋屈的困于锦乡侯府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姑爷。

能做锦乡侯府的姑爷,就算是入赘,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抢,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少年状元,背靠江东凌氏,前途无量的凌玉衡!

完全呆住的凌母猛地扑到凌玉衡身上,死命的拍打他,“你个不孝子!入赘!你为个女人连自己的祖宗姓氏都不要了是吧!”

凌玉衡随她拍打,口气却无比坚定,“儿子不敢妄议母亲的是非,只母亲做错的事,儿子身为人子,自然要代母偿过!

赘婿虽不得入仕,但可经商,儿子有一双手在,总能养活母亲妻儿,母亲不必担忧。

至于祖宗姓氏,就当是儿子不孝,儿子死后自会有判官降罪”。

凌母听他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气的生平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死命的推搡着他,“你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那个狐媚子!当时定这门亲事的时候,我就不同意!

那一双狐媚子眼睛一看就不是个好的,竟然勾的我儿连祖宗都不要了!”

锦乡侯夫人听她说的难听,又想去甩她耳光,只碍于凌玉衡勉强忍着。

凌玉衡刚刚被林延昭一脚踹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被她这么胡乱推搡着,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凌太太一呆,不敢再推他,只胡乱叫嚷着骂他。

锦乡侯和林延平上下审视的打量着他,又互换了个眼色。

林延平咳了咳开口,“玉衡,你是上科的状元郎,辞官还须得皇上同意,事不宜迟,你随我们一起进宫”。

凌玉衡起身,没有半分迟疑,恭恭敬敬朝锦乡侯几人一揖手,“请”。

林延平此言虽是试探凌玉衡的真心,却也证明他犹豫了,他不愿错过这样一个好妹婿!

一直躲在旁边看戏的林骄骄大急,说是进宫请旨,但当今皇帝不是昏君,不可能会因为如此儿戏的原因让当朝状元郎辞官去入什么赘!

就算皇帝准了,以林家人的品性,也绝不会真的让凌玉衡入赘!

就算林家人真的要他入赘,这种事情来来回回的总需要时间,到时候自己这个对凌玉衡“一往情深”的知道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林家人又怎么会忍心违背自家小公举的心意,硬生生折断凌玉衡的翅膀?

所以这件事闹来闹去,除了给凌玉衡戴上一层“为了未婚妻宁愿入赘”的痴情光环,把他们俩的亲事板上钉钉外,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她以后想退亲,更难!

005 论如何花式退亲(二)

她从原主的记忆中早就知道凌玉衡十分聪明,最是擅长绝地反击,没想到今天的事都发展成这样了,还能分分钟就让他扭转了局面!

林骄骄心念急转,从阴影处猛地冲出去,一把抱住锦乡侯的大腿,哀哀求道,“大哥,不要让凌大哥入赘!我不要他入赘!”

锦乡侯微愣,看热闹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注意林骄骄什么时候也跑来了。

留下的宗广是吃白饭的吗!

“大哥,我想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凌太太和凌妹妹本来就不喜欢我,经过这次的事后,更是把我当成仇人,要是凌大哥再入赘到我们家,她们只怕都恨不得活剐了我!

我再强求,只会让凌大哥夹在母亲妹妹和我之间两头为难!

害得凌大哥不能为皇上尽忠,不能给母亲尽孝,甚至还要抛弃自己的姓氏祖宗,被天下人指责不仁不义!”

她说着含着泪褪下腕上的一对金手镯,扔到凌玉衡怀中,“凌大哥,从此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凌玉衡嘴唇神经质的抖了抖,似是想说什么,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没说出来。

林骄骄又快又急打断他,“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凌玉衡面色惨白,仿佛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般瘫软在地,颤声道,“娇娇儿,我以为就算旁人会误会,你一定会明白的——”

林骄骄崩溃的大声打断他,“凌玉衡!你听懂了没有!

我不想嫁给你了!更不要你入赘!

我只要一看到你就想到你娘和你妹妹!我就觉得恶心!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娘和你妹妹不可能当没发生过,我也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仿佛像验证她的话,林延昭一脸兴奋的跑了出来,邀功喊道,“我把凌玉晚扔进池子了!她竟然会水!

想自己爬上来,我就折了根树枝把她往水里戳!

把她淹晕了才让丫鬟去捞了她上来!”

凌太太一声悲呼,不要命般朝林延昭扑了过去,嘶声喊道,“我要你的命!”

林延昭自幼习武,哪里会让一个老妇扑到,闪身一避。

凌太太扑了个空,青蛙般狠狠趴到了青石地面上。

林骄骄本来以为她这一下摔的不轻,肯定半天都爬不起来,不想她竟然极快的爬了起来,扬起的脸上嘴上满是血迹。

估计她不但磕着了鼻子,说不定连牙齿都磕断了两颗,不然嘴里的血不会淌成这样。

凌母极快的爬起来后,竟是飞快转了个头朝林骄骄脸上挠去,满脸的血迹配上那怨毒的表情,在凌家门口大红灯笼红色的光芒中,厉鬼一般恐怖。

林骄骄虽然学过一些粗浅的防身术,原主却是娇养着长大,拿过最重的东西也绝对不会重过一只碗,一本书,一只暖炉,一条马鞭。

此时,又是大病初愈,身子还发虚发软,哪里能够避得开。

当然,她也不需要避,以武传家的锦乡侯府三个大男人都在这戳着,能让她被个泼妇挠了,那才真的叫笑掉全大陈人的大牙了。

果然,她装作一副吓呆了的模样一动不动,身后锦乡侯和林延平都快步抢了过来,对面的林延昭也快速跑了过来。

不管是谁,都能在凌太太的指甲落到林骄骄脸上之前阻止她!

不想他们快,却有人比他们动作还快!

林骄骄眼睁睁看着瘫软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凌玉衡突破了文弱书生的极限,竟然比林家三个习武的男人动作还快的挡到了她的面前,生生受了凌太太来势极猛的一挠!

大陈上层社会妇人养长指甲,戴护甲成风。

凌母自从凌玉衡高中状元,安心在家做太太后,也跟风养起了长指甲。

这时候虽然因为是临时追着凌玉衡出来,没来得及戴护甲,那长指甲的威力也不可小视。

而且,她似乎是存了心要毁了林骄骄的脸,这一下又凶又猛,竟是硬生生抓断了好几根指甲,也在凌玉衡的脸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凌太太一呆之后,悲呼一声,竟是还不折不挠的要去挠凌玉衡身后的林骄骄!

这时林延昭已经跑到了跟前,他可没有什么这是凌玉衡母亲的顾忌,只看到了这个老妖婆竟然恶毒的想要毁了他双胞姐姐的脸!

毫不留情的一把抓住了凌太太的肩膀,狠狠将她往后一拉,将她掼倒在地。

这一次,凌太太蠕动了半天,也没能再爬起来。

林延昭还不解气,还想伸腿去踢,林骄骄如梦初醒,厉声喝道,“八郎,你住手!”

林延昭看了林骄骄一眼,悻悻收回腿,不满嘟囔了一声。

林骄骄却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慢慢往后退,正想去看母亲情况的凌玉衡不由回头去看她。

就见林骄骄双眼通红,却努力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见他看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凌玉衡只觉被林延昭踢的移位的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他知道,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凌大哥——”

林骄骄的声音冷而空,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如果我们成亲,我嫁给你也好,你入赘也好,这样的事是第一次,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之间的情分,又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消磨?”

凌玉衡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大哥,我要不起你了,也请你放过我,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四字,几乎是从林骄骄牙缝中挤出,话未落音,她勉强控制的泪水已经蔓延了整个脸颊。

她要不起他了,他也娶不了她了——

他知道,却根本无法接受,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的干干净净,神态却越发的冷静优雅起来,他甚至朝她笑了笑。

“好聚好散?娇娇儿,我不会和你好聚好散,除非,我死——”

林骄骄却已经听不清他的话,抱着头压抑喊了起来。

锦乡侯忙上前去扶她,他的手刚伸到半空,林骄骄就一头往下栽去。

锦乡侯一个飞身,才险险接住了她,厉声喝道,“快!回府!让吴太医候着!”

凌玉衡安静看着锦乡侯抱着林骄骄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半晌才缓缓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一步就似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单膝跪了下去,娇娇儿——

006 论如何花式投胎(一)

林骄骄这次又晕了一天,不过比上次少了三个时辰,可见吴太医说她正在好转,绝对不是忽悠她的。

她醒来时,锦乡侯已经走了,锦乡侯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提起凌玉衡,又或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好像那一场落水,那一场生离,只不过是幻梦一场。

林骄骄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好转,从她每天怎么也吃不饱就可以看出来。

刚开始,她还顾忌着要装失恋少女,不敢多吃。

后来发现暴饮暴食也貌似也是伤心欲绝的一种表现形式,就放心的胡吃海喝了。

原主又瘦又矮,她不多吃点怎么能恢复前世的身高?

于是,锦乡侯府上下的关注重点立即偏到了到处给她搜罗美食上。

锦乡侯走了,林延平却没有走,白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陪在林骄骄身边。

偶尔林延昭和林宗广也会来看她,都是一副软脚虾的模样。

估计是因为他们没有“保护”好林骄骄,正在被林延平百般“教导”。

入夜后,林延平不方便再留着,锦乡侯夫人就会来陪她。

整个锦乡侯府都处在一种表面其乐融融,内里却草木皆兵的紧张气氛中。

林骄骄装失恋少女装的崩溃,又见锦乡侯府上下都因着自己一人提心吊胆,更是心下愧疚。

眼看着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自己装失恋少女也已经装了一个多月了,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了,终于在林延平拉着她给小兔子喂食的时候,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五哥,我——婚约——”

“解了”。

林骄骄噢了一声,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小蛮她们呢?”

原主刚出世时,老锦乡侯就四处选拔天资好的小姑娘带回来妥善教导,从中选了四个最优秀的给原主做了贴身丫鬟。

那时候,原主刚满五岁。

五岁的原主十分有林家人特色的给她们起了十分有林家特色的名字,七一、七二、七三和七四。

原理么,很简单,原主排行第七,七姑娘的一二三四个丫头!

就像锦乡侯府的院子,绝对没有人家兰香、荷风的风雅,十分的简明直接好记。

老大住的就叫一院,老二住的就叫二院、以此类推。

所以现在林骄骄住的就是七院。

真不想承认在她原来的世界里,也有个七院!

第七人民医院!

精神病院!

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住在七院,林骄骄就觉得完全的生无可恋O(╥﹏╥)o

后来,原主遇到了凌玉衡。

凌玉衡第一次见识到原主彪悍的丫鬟,又听了那十分简单粗暴的名字,笑道,“姑娘家家的,怎么叫这样的名字?这样貌性子,不如叫小蛮,倒是贴切又合宜”。

于是,让凌玉衡大开眼界的小丫鬟就改叫做七二。

原主又绞尽脑汁的将剩下的三个依次改作了叫大蛮、阿蛮和蛮蛮。

唔,还不如叫大横,小横,很横和也横!

林延平瞥了她一眼,“大嫂怪她们没伺候好你,全部罚去做苦力了”。

林骄骄拿着菜叶戳了戳抢抢萝卜抢的最厉害的兔子,闷声道,“我想她们回来,新来的,用不惯”。

“你自己去和大嫂说”。

“你去帮我说!”

林骄骄学着原主的口气,蛮横道。

林延平笑着揉了揉她柔软的额发,“好,我去跟大嫂说,不过你要保证以后不准甩开她们”。

林骄骄闷闷嗯了一声。

勤劳体贴又武艺高强的贴身丫鬟,别说四个,就是一打,她也绝对要随时携带好不好?

上辈子,原主落水后,锦乡侯夫人也罚了这四个丫鬟。

原主后来也将她们要了回去,一直到原主惨死,这四个丫鬟都一直忠心耿耿跟在原主身边,没有过一丝异心。

这样的丫鬟,她不要才是傻子!

“累了?”

林骄骄抬头看向正午的暖阳,刚入了夏,天气还没有正式热起来,晒太阳十分舒服。

“有点困,中午吃多了”。

在无数次为着下一个目标奋斗时,林骄骄都会暗暗下定决心,在达到目标后,一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过一过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

可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个目标之后总还有下一个目标,她一直都没有过上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

不想到了这异世他乡,多年的心愿倒是实现了个彻底。

这段时间,为了装失恋少女,她可是吃了个够本,睡了个够本!

林延平一拍自己肩膀,“要不要五哥背你回去?”

林骄骄愣住,林延平笑道,“娇娇儿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只要五哥背着转两圈,保证立马睡着,不记得了?”

林骄骄自然是记得的。

这段时间,林骄骄将原主的记忆来回回忆了无数遍,生怕自己露出马脚,绝对比原主记得还清楚。

林延平说的是老锦乡侯夫妻刚过世的时候。

林延平在林家兄弟几人中最是细致耐心,便被委派来照顾原主。

只他再细致耐心,也是个不算大的少年,原主想念父母哭泣不止的时候,他干巴巴的哄上几声后,就不知所措了,索性就背着原主一圈又一圈的在院子里转。

转着转着,原主哭累了,就睡着了。

时间长了,原主就形成了依赖性,睡觉前必得要林延平背着转上几圈才能睡着。

林延平自然不舍得自家宝贝妹妹睡不着觉,也就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背着她哄着她睡觉。

那时候,他正处在爱玩爱闹的年纪,为了哄妹妹睡觉,竟是从不晚归。

原主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和凌玉衡定下亲事,林延平回了华雍关,才硬逼着自己改了过来。

此时,林延平乍一提起,即使林骄骄只是个占着原主身体的不相干的人,也觉得心头发软,软软嗯了一声,乖顺伏到蹲下来的林延平背上。

林延平背着她稳稳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往她的院子走去。

林延平是林家兄弟几人中最文弱秀气的一个,背也算不上多宽广,林骄骄伏在上面,却觉得安稳又安心,温暖的让她鼻头发酸。

她早就知道锦乡侯府上下对原主视若珍宝,可那毕竟是原主的记忆。

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却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锦乡侯府上下对原主的疼宠爱惜。

原主芳魂已渺,代她受了这份疼宠爱惜的,是她林骄骄。

虽然明知道他们疼的不是她,宠的也不是她,她还是可耻的起了觊觎之心,不想放过这一旦得到,就再也不想失去的温暖。

林骄骄——

林娇娇——

一个偏旁部首的区别,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她是卑微的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维持住自己的骄傲的林骄骄。

她却是出身高贵,受尽宠爱的林娇娇……

007 论如何花式投胎(二)

说起来,她倒也是有一次叫林娇娇的机会的。

在她那偏僻落后的老家,娇娇是对家人对受宠的女儿的统一爱称,只有极受宠的才会叫娇娇。

她这样的,一出世就因为性别而被父母嫌弃,厌恶,甚至恨不得塞回肚子重生一遍,好多长出个把子来的丫头片子,就会叫招弟、来弟、喊弟……各种弟……

她原本就叫林招弟。

刚刚被孤儿院的阿姨牵进孤儿院时,阿姨问她叫什么,她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句,“娇娇,我叫林娇娇”。

到现在,她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孤儿院的阿姨落在她身上的那诧异又惊讶的目光。

是的,她是有理由诧异的。

给女儿起名叫娇娇的人家定然是极疼爱女儿的,又怎会满身是伤的流落到孤儿院?

她被她诧异的目光看的浑身都烫了起来,伤口的疼迅速蔓延至全身,落到心口,牢牢的,深深的,扎下了根……

她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露出异样,说,“是骄傲的骄,我叫林骄骄,骄傲的骄”。

于是,想做林娇娇的她成了林骄骄,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也还卑微的想保留最后一丝骄傲的林骄骄——

而大陈王朝的林娇娇,被父母、哥嫂、夫君宠溺又纵容的叫着娇娇儿的林娇娇,明显就比她会投胎多了。

锦乡侯府是林娇娇的祖父跟着陈太祖打天下得来的侯位,太祖开国后,世代为大陈王朝驻守西北华雍关,传到林娇娇这一代,是第三代。

说来也奇怪,锦乡侯府虽则人丁兴旺,子孙繁盛,三代来却是一个女儿都没有。

轮到林娇娇的母亲,老锦乡侯夫人时,更是一连生了六个儿子,待生到林六郎时,老锦乡侯和老锦乡侯夫人都对生女儿的事绝望了。

谁知道老锦乡侯夫人快五十岁时,竟然老蚌生珠,又怀上了!

这时候,老锦乡侯夫人最年长的孙子都会上马射箭了,最小的孙子才刚刚满月。

唔,不错,不但老锦乡侯夫人光生儿子,连她的儿媳妇们也都光挑儿子生,没一个生的出姑娘来。

老锦乡侯夫人又怀上了,自然是喜事一桩,但大家对锦乡侯府强大的生儿子基因都已经绝望了,根本没指望这一胎能给锦乡侯府送个女儿来。

没想到在最没想到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据说,原主出世的时候,老锦乡侯在外面听到里面的稳婆丫鬟一连声的惊呼是个千金时,激动的直接踹碎了产房的门,冲了进去。

他身后的一群儿子们更激动,一涌而入,差点将冲在最前面的老锦乡侯踩在了脚底板下,唬的丫鬟急忙用被子将老锦乡侯夫人捂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稳婆一声惊呼,“侯爷,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

老锦乡侯被一群儿子推搡着,还没站稳就听到说老妻肚子里还有一个,就想当然的以为肚子里的也还是个女儿。

激动的连连喊自己死后有脸见地下的祖宗们了,然后一脚一个将儿子们全部踹了出去。

见门被自己踹碎了,索性自己就长手长脚的往门槛上一站,权当自己是门了。

唔,幸亏本侯爷威武雄壮,关键时候还能充门板,守着老妻生女儿!

锦乡侯一想到自己的祖父、父亲、叔父、儿子、侄子们都没有女儿,自己却要有两个女儿了,美的恨不得用头把天顶个窟窿。

最后的最后,老锦乡侯夫人肚子里的另外一个,自然就是绝对带把子的林延昭。

老锦乡侯则在幻想自己要有两个女儿的过程中,美的不但将门洞顶碎了,还将门槛也踩塌了一大块。

这种情况造成了林延昭从小就被锦乡侯府上下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到大,恨他怎么多长了个把子的神奇场面。

也造成了原主在满府皆光头的一枝独秀的受宠局面,从小到大,不但父母哥嫂们宠着她,连弟弟和侄子们也都宠着她让着她。

原主九岁时,老锦乡侯过世,不久老锦乡侯夫人也随着夫君去了,锦乡侯府上下扶柩来了京城守孝。

锦乡侯府身负镇守华雍关的重任,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般守满三年,随着时间的推移,锦乡侯府的人陆续回了华雍关内的风雪城。

原主见识了京城的繁华,却是不愿意回去了。

然后,宠妹妹宠姑姑无下限的锦乡侯府众人,竟然就真的因为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时的喜好,将本该坐镇风雪城锦乡侯府的锦乡侯夫人留在京城陪着原主。

林延昭是原主的双胞弟弟,自然要随时随地守在原主身边,连发言权都没有,就也被留下来了。

锦乡侯又怕原主身边没有能拿得住事的人,受了委屈,没人出头,又将家中最是聪明沉稳的林五郎留了下来。

直到一年前原主订下亲事,锦乡侯的次子也成年了,沉稳聪慧不输林五郎,锦乡侯才招回了林五郎,将次子林宗广送到原主身边。

林娇娇一出事,林五郎又光速被锦乡侯送了过来。

林家世代习武守边,儿郎们大多英勇直率,不善言辞。

林五郎却是个异类,武功学的不如兄弟们,书也不见得读的多好,脑子却十分灵活,在林家一向是个类似于军师的角色。

只因着原主一个骄纵的要求,锦乡侯侯府的主母和军师林五郎都滞留京城,原主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这次,因着原主落水昏迷多日,连锦乡侯都亲自回来了。

与人家林娇娇的投胎技术相比,林骄骄觉得自己不但是上辈子没练好投胎技术,说不定还狠狠得罪了地府从阎王到小鬼的所有大鬼小鬼!

不然怎么可能惨成那样?

林娇娇伏在林延平背上,觉得自己的悲伤绝对可以逆流成河,淹没林延平这算不上多强壮的小身板。

“明天带你去骑马,去不去?”

“不去”。

原主自小跟着兄长侄子们长大,骑术相当精通,跟她这种只极偶尔因为业务需要才去骑马装个逼的业余水平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不确定原主有没有将多年练出来的骑术留给她,哪里敢轻易跟陪着原主长大的林延平一起去骑马?

林骄骄默了默,闷声道,“五哥,我想去学堂”。

原主在落水前,一直是在博采堂读书的。

她再怎么模仿,也终究不是原主,时间长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十分熟悉原主的林延平等人发现端倪。

虽说有些改变可以推到突遭大变上,有些却是没办法解释的。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也就是尽量减少和林延平等人的接触,避免出差错,时间长了,有些无法解释的改变自然就能推到时间上。

学堂里的学生再怎么也比不上林延平等人了解原主,和他们待在一起,要保险的多。

而且,只有走出去,她才能更快的融入这个时代。

“你身子刚好,博采堂又远,还是再等一段时间”。

林骄骄知道他的顾虑,原主和凌玉衡的亲事本来就备受关注,现在突然生变,又闹了那么一场,必定传的风风雨雨。

林骄骄去学堂肯定会听到流言蜚语,林延平是怕她伤心烦扰。

“五哥,就算再等上个三年五载,人家该说什么也还是会说什么的”。

林延平哑然。

就算她一辈子躲在家里,也挡不住有心人会跑到她面前说七说八的。

“谁要敢笑我,我就让八郎和宗广揍他们!”

林延平托着她腿弯的双手紧了紧,口中却洒然笑道,“娇娇儿说的好!那些个长舌妇,就是要打的他们不敢再胡说八道!”

林骄骄哈哈笑了起来,这是她落水以来,第一次笑。

林延平脚步猛地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和林骄骄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中顿时也含上了十分的笑意,哈哈笑着稳稳背着她健步如飞。

林骄骄犹豫了一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轻轻将脸贴在他背上。

我会为你查出事情的真相,代你守护你的家人,所以,这份温暖,就送给我,可好……

008 论如何花式闹学堂(一)

锦乡侯府的宝贝金疙瘩蛋子终于走出退亲的阴影,要去上学了!

整个锦乡侯府都忙活起来了。

去学堂的马车,读书要用的书本、笔墨纸砚、路上要喝的茶,吃的果子,读书饿了要用的点心,中午要快马送去的饭菜……

除了林骄骄这个当事人,当天整个锦乡侯府的人都忙活到半夜才总算忙活妥当了,锦乡侯夫人又不放心的亲自检查了一番才收拾收拾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锦乡侯夫人就轻手轻脚的起来了,再次检查了一番林骄骄去学堂要用的东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叫了林骄骄起来。

锦乡侯夫人亲自给林骄骄选了要穿的衣裳,又亲自给她挽了两个小鬏鬏,缠上红珊瑚的串花。

昏黄的铜镜中映出一张明媚又稚嫩的脸庞。

这是一张跟她前世一模一样的脸,特别是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清澈明亮,不笑的时候也含着三分的情意。

只是,比她熟悉的那张稚嫩青涩了许多。

十四岁,还真是青葱又美好的年岁啊……

锦乡侯夫人上下打量了半晌,觉得满意了,这才珍而重之的将一串繁花累累镶红宝的赤金项圈戴上她脖子。

金灿灿的项圈下垂着一只鲤鱼戏水的双佩,用鲜红的丝绦络着,美丽华贵。

正是凌玉晚缠着凌太太想要的那只项圈。

“娇娇儿,这可是你祖母留下来的,传女不传媳的,好生戴着,可不能轻易给了人”。

锦乡侯府夫人不放心的叮嘱着,想起凌玉晚竟然敢连这只老祖宗特意留下来的项圈都敢觊觎,心头火又是一冒。

林骄骄乖巧点头,这一看就十分贵重的东西,又是祖上传下来的,她傻了才会送人!

锦乡侯夫人见她乖巧,怜爱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吩咐道,“带进来吧”。

进来的是小蛮等四个丫头,齐刷刷跪成一排给她磕头。

这还是林骄骄到古代来第一次受这样磕头的大礼,只觉别扭又古怪。

她怕锦乡侯夫人看出端倪,钻进锦乡侯夫人怀里娇声道,“大嫂,这次的事真的不怪她们,你别罚她们了!”

“她们护主不力,自然要罚!”

“大嫂——”

林娇娇拖长声音,锦乡侯夫人安抚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凌厉看向七二几人,“看在娇娇儿给你们求情的份上,我就不继续罚你们了。

要是娇娇儿再有半点闪失,我绝不会饶了你们!”

四婢忙恭声应了,又砰砰的给锦乡侯夫人和林骄骄磕头谢恩。

林娇娇忙让她们起来,又状似不在意的开口道,“名字还是改回来吧,蛮来蛮去的,绕口”。

唔,还好是叫七一、七二什么的,要是叫一七、二七,估计她每次叫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一七得七,二七一十四……

o(╯□╰)o

锦乡侯夫人好像根本不觉得丫鬟们改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吩咐摆饭。

一家人就在七院的花厅里用了早饭,期间锦乡侯夫人N次耳提面命,勒令林延昭和林宗广寸步不离的跟着林骄骄,女红课都不许离开半步。

林宗广一向是个乖孩子,恭恭敬敬应了。

林延昭最近被林延平折腾的有点惨,蔫嗒嗒的没什么精神,再说他实在被林骄骄这次来势汹汹的昏迷给吓着了,也是一连声的应着。

锦乡侯夫人却兀自不放心,要亲自送林骄骄去博采堂,好不容易才被林延平劝住了。

大陈王朝的京城格局有些类似唐朝的长安,四四方方的城池,道道笔直的大路穿插其中,四通八达。

皇宫位于城南,勋贵高官的府邸围绕着皇城呈拱卫之势,博采堂就建于贵人扎堆的铁帽子胡同。

锦乡侯府则位于城东,快马过去都要两刻钟的时间。

林骄骄大病初愈,自是不方便骑马的,当然,她也不敢骑马。

锦乡侯夫人说给她安排马车,她就装作乖巧的答应了。

用过早饭后,林延昭和林宗广骑着马一前一后护送,中间马车里,林延平亲自压阵,七一七二七三七四全阵容上场,浩浩荡荡往博采堂而去。

到了博采堂门口,林延平先下了车,转身小心将林骄骄扶下车,指着斜对面的茶楼道,“娇娇儿,五哥就在那里喝茶,七一她们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就立即叫七一她们来叫我”。

林骄骄看看茶楼,又看看他,怀疑问道,“你不会今天一整天都在那喝茶吧?”

“我在家中也没什么事,正好等你下了学,接你一起回家”。

林骄骄想劝,又闭上了嘴。

林延平又叮嘱了林延昭和林宗广几句,这才示意他们进去。

林骄骄踏进博采堂朱红色的大门后,回头,就见林延平还站在门口,见她回头,挥手朝她笑了笑。

清晨橘红的阳光下,他的笑容不偏不倚戳中了她的泪点,让她鼻头发酸,双眼顿时酸涩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的泪意,回了一个笑。

这一刻,她所有的顾虑纠结迟疑,突然就放下了。

原来的林娇娇已然死了,现在代她活着的,是她林骄骄!

从这一刻起,她林骄骄就是林娇娇!

她会代她找出当年林家灭门,林延昭通敌卖国的真相,会代她好好守护这个温暖的家庭!

她享受了本来不属于她的爱,但她会竭尽全力的爱回去,直到有一天她问心无愧的说,我配得上我得到的爱!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当个旁观者,局外人,才是对这一家人真正的伤害!

“七姐姐!快点,要迟了!”

林骄骄嗯了一声,又朝林延平笑了笑,转身加快步子。

博采堂是专为教育勋贵高官子女而设,学生大多数都不需要科举入仕,而是享受家族封荫。

因此博采堂中并不教授制艺策问,反倒仿古,教授礼乐骑射书数等君子六艺。

又十分接地气的教的一些贵族子弟需要的技能知识,比如律法,历史,又比如女红,佛法等。

除了刚启蒙时的基础课程,如识字练字是要求每个学生学的,其他都是学堂开课,随学生自己的心意选学,犯懒什么都不想学,也没关系。

学堂基本不加管束,倒是颇有些后世大学崇尚自由的风范。

左右这些学生又不需要科举考试,在这里学不好,回家后,他们那些高官勋贵的爹娘自然会为他请好先生。

所以这博采堂大都只是起个开蒙,及为贵族子弟提供个社交场所的作用。

林骄骄——

不,林娇娇!

她是林娇娇,林娇娇!

林娇娇不停的默念着,踏进朱红色的大门,绕过一座不知什么形状的假山,迎面就看见了一座高而宽阔的木质建筑物,上头悬着的牌匾上写着蒙学两个大字。

这里就是林娇娇和林延昭读书的地方了。

009 论如何花式闹学堂(二)

蒙学后是博雅,博雅后是采荟,那里才是林宗广读书的地方。

这座建筑物却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房子,反倒更像是门厅。

虽然也是四四方方的形状,前面却是四敞大开,没有墙,也没有门,左右后面都有门窗,靠近后门处一扇木质屏风将后门严严实实挡住。

建筑物中央错综矗立着十根鲜红的圆柱,象征着十年寒窗苦。

这种四敞大开的格局自然是夏天又热又炕,冬天那寒风一吹更是又阴又冷。

却也是和那十根圆柱的作用一样,是要学生知道读书本就是辛苦的事,只有不畏严寒酷暑才能学有所成,也是为磨炼学生的意志之用。

一张张膝盖高矮的条案整整齐齐摆放其中,条案后是跪坐的锦垫。

大陈王朝虽然已经出现了桌椅等物,学生听课却是不许舒服高坐的,一来为表示对夫子的敬重,二来也是让学生知晓读书不易,磨炼意志。

这便是整个大陈王朝所有学堂教室统一的规格摆设了。

连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也得乖乖跪坐在这冬冷夏热的门厅里听课!

林娇娇想到后世那些个高坐在空调房里听课,还时不时闹着压力大要跳楼,闹着要去举报老师不尊重自己人格尊严的学生——

这,是文明的堕落,还是社会的退步?

在这封建落后的大陈王朝,学生要露天的跪坐着听老师讲课,一个不好,就要被老师抽竹条打戒尺,也没有一个因为老师“体罚、侮辱”自杀的。

在科技高度发展思想空前解放的后世,学校被明文规定为“服务行业”。

老师小心翼翼跟供着祖宗似的供着学生,反倒一大堆学生因着老师“伤害了他们尊严和心灵”又是离家出走,又是跳楼的。

可惜她当老师的时候没遇上好时代,遇上好时代了,又成了学生——

真是一把辛酸泪!

在林老师忍不住为自己掬了一把又一把辛酸泪时,蒙学中到了学生也注意到了林骄骄几人,一阵突然的安静后,对视几眼,就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指指点点的,十分热闹。

林娇娇从小到大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流言蜚语,哪里把这点小阵仗放在眼里,只当没听见,继续往那边走。

林延昭却不能忍,正要发作,就听一道还带着少年稚气的声音厉声喝道,“都给本世子闭嘴!”

十四五岁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十分漂亮,正是原主的前死党之一,安平侯世子韩君谦。

凌玉晚口中,原主喜欢与之厮混的那位世子爷。

他这一吼,闹哄哄的学堂中就是一静。

“唷,韩世子这世子爷的威风撒的!怎么,这世道难道连话都不能说了?”

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不阴不阳的笑着说了一句,却是韩君谦的死对头邵曲全。

曲全二字取自《道德经》曲则全,枉则直。

邵曲全是兵部邵尚书的嫡长子,那位邵尚书据说是个耿直到近乎蛮横的人物,因此邵曲全出世时,其祖父生怕他随了邵尚书的性子,给他取了曲全二字做名字。

是希望他明白委屈方能求全,弯曲反而可以更直之理。

当然,老爷子没想到的是,十四岁的邵曲全虽然还没有表现出他父亲的耿直刚正,却好像是天生反骨,谁说话,他都要唱反调。

日后更是跟他老爹背道相驰,成了个有名的酷吏,最是擅长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折磨犯人。

他看韩君谦不顺眼,更是事事针对,韩君谦说一句,他不还上两句,简直连饭都吃不香。

邵曲全这一发话,立即就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哼道,“邵公子说的是,有人连那种恶毒的事都能做出来,难道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林娇娇随着声音看去,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段窈窕,相貌清丽,却是和凌玉晚十分要好的杨欣瑶。

原主对外场的事不是很关注,除了身世十分出众的如韩君谦、邵曲全等,她会大致了解一些,像杨欣瑶这样的,她就根本就记不住了。

只大致知道杨欣瑶是个庶女,不过因着十分出挑,被嫡母记在名下,这才有机会进博采堂。

她和凌玉晚一向要好,估摸着还偷偷对凌玉衡有点幻想,不站出来说几句,林娇娇都要怀疑她不正常。

林延昭一听就炸了,怒道,“你说谁做了恶毒的事?”

“谁做了恶毒的事,谁自己心里清楚!”

林延昭正要再说,不想一直没动静的林娇娇突然快步上前,三两步冲到杨欣瑶面前,猛地给了她一耳光!

“啪”地一声响在空旷高大的蒙学中微微带着回音,将一众少年少女都镇住了。

“我就是恶毒了,怎么了?我还打你了,怎么了?”

杨欣瑶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指着林娇娇,“你,你——”

林娇娇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牛气冲天,“我什么我?再敢多嘴,我还打你,你信不信?”

她说着又作势扬了扬手,杨欣瑶吓的捂着脸尖叫。

林娇娇就指着她哈哈笑了起来,上辈子,就是这个杨欣瑶伙同凌玉晚天天明里暗里的嘲笑原主粗野。

原主可是伤了不少心,她既然已经决定接手原主的人生,自然要先讨点利息回来!

邵曲全黑了脸,厉声喝道,“林娇娇,你不要太过分!”

林娇娇轻蔑扫了他一眼,“邵曲全,你算哪根葱,我打杨欣瑶,人家正经的弟弟都不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杨欣瑶的嫡弟杨明远才十一岁,正是喜欢闹腾惹事的年纪,被她这么一激,哪里还能忍得住,抄起手边的砚台就朝林娇娇砸来。

林延昭哪里会让砚台砸到林娇娇,随手抄起不知道是谁的笔架,就朝杨明远扔的砚台砸去,将砚台砸的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溅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脸。

那两个少年自然不干,林延昭在学堂里是狠出了名的,他们不敢惹林延昭,就齐齐抄起书本笔架等物朝杨明远砸去。

010 论如何花式闹学堂(三)

这群公子哥们平日养尊处优,年纪又小,准头自然不佳,这么一来波及到的更多。

能进这博采堂的都是身份高贵底气硬的,谁也不怕了谁,被波及到的就没哪一个肯吃了哑巴亏的。

更有那唯恐天下不乱,伺机闹事的,让整个场面更加混乱。

不多会,除了那顾忌着形象避到一边的少女们,整个蒙学的少年们都混战成了一团。

邵曲全本来还黑着脸看着,后来不知道谁不小心泼了他一身的墨,他也忍不住了,猛地一踢条案,拎起挂的叮里咣啷的笔架就朝韩君谦砸去。

韩君谦大怒,险险避开后,也不抄家伙,猛地朝邵曲全扑去。

奶奶的,别以为本世子爷不知道你是在趁机报复!

正好,本世子爷看你不爽也很久了,扔个花架子的笔啊书的算什么,我们肉搏!

等有那伶俐的想到去将夫子请过来,整个场面已经混乱不堪,只差没拆房子了!

蒙学的夫子姓孔,自认是孔子的传人,十分严厉,见了这场面,怒急攻心,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吼了出来,“都给我住手!”

孔夫子还是很有威信的,打闹的开心又畅快的顽童们顿时就是一静,手头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只邵曲全和韩君谦贴身肉搏,虽然住了手,一时却根本分不开,还扭成一团。

孔夫子一见更是怒火冲天,“你们!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跪着去!”

虽说博采堂的夫子不会顾忌着这是一群身份尊贵的学生,打啊骂的就手下留情,但毕竟身份不同,罚跪却是极少的。

孔夫子连罚跪都吼了出来,可见是气的狠了!

这一吼的时间,韩君谦和邵曲全两人总算是分开了,互相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乖乖滚到蒙学外的天井去罚跪了。

孔夫子怒气丝毫不减,大声吼道,“是谁在闹事!”

林娇娇举手,“夫子,是杨欣瑶!我刚来学堂,一句话都没说,她就骂我恶毒!”

学堂闹腾起来后,林娇娇就十分明智的拉着林延昭和林宗广跳到了天井看热闹,见夫子发问,忙跑了过来。

杨欣瑶坐在中间,在那种混乱的场景中想跑也跑不掉,四处受波及,这时候顶着一张五指山的脸,浑身都是墨汁,额头还被书啊笔的砸中了好几次。

听林娇娇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恨的眼泪都涌了出来,恨声道,“夫子!我只是说有人做事恶毒,林娇娇就打了我一耳光,是她在闹事!”

“是你弟弟用砚台砸我!”

林娇娇理直气壮。

另外两个少年忙跟着道,“是杨明远用砚台乱砸,砸到我们了!我们气不过,才拿笔架去砸他!”

学堂内顿时又混乱起来,这个说是你砸的我,那个说是他砸的你,七七八八的,都在力证自己绝对无辜,绝对只是正当防卫!

孔夫子被吵的头疼,脸更黑了,再次怒吼,“都给我闭嘴!全部滚出去!不跪满一个时辰不许回来!”

“夫子!我反对!这件事明明是杨欣瑶长舌滋事,杨明远帮亲不帮理,这才挑起了事端。

最多也就还能算上我一个不堪受辱,动了手,怎么就大家都要受罚了!不公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挑衅孔夫子的权威,整个蒙学的少年少女都震惊看向林娇娇,连在天井里罚跪的韩君谦和邵曲全都看了过来。

孔夫子气的几乎仰倒,用尽毕生的涵养才没有咆哮出声,厉声道,“哦?那依你该如何?”

林娇娇一挺自己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胸脯,“一人做事一人当!虽是杨欣瑶侮辱我在先,我动手也有不对,我罚跪!请先生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她说着大跨步走到韩君谦身边,毫不含糊的跪了下来。

林宗广大急,“七姑姑!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能罚跪!”

林娇娇豪迈一挥手,“天子犯法尚与庶人同罪,我不过就是生了场病,难道还不能受罚不成?”

林延昭见势不对,撒腿就要跑,这场子他压不住啊,还是去请五哥来镇镇!

“回来!不许去叫五哥!”

“七姐!”

十四岁的少年目光干净而纯粹,全是担忧,对自己双胞姐姐的担忧。

只怕,这个时候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是造成林家灭门之祸的关键人物吧?

林娇娇微微别过目光,她还有点受原主情绪的影响,看到他那张脸就难受。

“听我的!”

林延昭踟蹰了一会,一咬牙,在她身边跪下。

五哥的话要听,七姐的话也要听。

听了五哥的话,七姐的话不听,回头七姐不高兴了,到五哥面前撒个娇,五哥还是得揍他!

还不如听七姐的话,不听五哥的话,回头五哥要揍他,七姐去求个情,五哥说不定还能不揍他!

林宗广见状,忙也跑过来跪下。

“我刚刚没拉住君谦,自愿受罚”。

说话的是一个面容白皙,眉目精致的少年,他额头束着冰蓝色的萱草纹抹额,抹额长长的飘带几乎拖到了腰间,却是景国公府的四爷霍安之,韩君谦的死党之一。

杨明远见霍安之都跪下了,一梗脖子,开口道,“我没觉得打错林娇娇,但动手了就要受罚,我也跪着去!”

于是,又跪倒一个。

闹事的少年看看跪成天井中跪成一排的同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俯身行礼,“学生犯错,甘愿受罚!请夫子恕罪”。

孔夫子见这群学生到底还没有混账到家,一口气稍稍缓了点。

“滋事打架,目无法纪!除了未参与的女学生,其他全部罚跪一刻钟,抄《清心咒》十遍,明天交给我!”

孔夫子说完拂袖而去,众少年都松了口气,这要真跪满一个时辰,膝盖至少得疼上十天半个月!

还好还好,只是跪一刻钟,抄点书!

这场架打的——

真他妈太值了!

抱着这个想法,众少年虽是罚跪,精神气都十分充足,跪满一刻钟后,拍拍膝盖上的灰,全都朝林娇娇挤眉弄眼的笑,“林娇娇,还是你够意思!”

又有人道,“看我们林娇娇,跟凌状元一退亲,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怎么?不学着做淑女啦?”

林娇娇一龇牙,“你是不是也想挨耳光?”

那人就故作惊慌的捂着脸笑,“女将军绕过小的,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娇娇就哼了一声,扭头朝蒙学中自己的位子走去。

经过这一场大闹,绝对没有人敢再当着她的面瞎BB,一劳永逸,完美!

这边众少年早就忘了刚刚砸笔砸书砸砚台的仇,勾肩搭背的去学堂里专供休息换衣的地方换衣裳洗脸。

有那被砸的满身满脸墨,不洗澡根本弄不掉的,索性就直接回了家,博采堂对请假这事根本不管,只遣个丫鬟小厮去说一声就成。

那边杨欣瑶刚将自己收拾的不那么狼狈了,正准备回家,正好碰上了林娇娇罚跪结束。

林娇娇远远见了她,快步走过去,朝她阴沉沉一笑。

杨欣瑶下意识后退两步,惊恐的看着她,“你,你想怎么样?”

011 论如何和小伙伴们恢复友谊

林娇娇龇牙,“不想怎样,只想告诉你,你下次再敢乱说话!我还打你!”

杨欣瑶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死死盯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娇娇却不再理她,换了个方向继续往蒙学里走。

她上辈子虽然读了博,混到了副教授的位子,但她一个外来户,想要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知识还是要学一点的。

她奋斗了近三十年,好不容易从学生混成了老师,一朝又回了解放前啊!

这么一闹,蒙学少了近一半人,两个时辰的学习很快就过去了。

原主不喜读书,来学堂就是找几个小伙伴玩闹。

跟凌玉衡定亲后,虽然勉强自己认真,但毕竟不喜欢,又没什么天赋,学的实在有限。

连最基本的字都还停留在刚启蒙时的描红阶段,根本没有所谓的笔迹问题,倒是好了林骄骄,不怕露出破绽。

中午,林延平领着几个小的在附近一个酒楼吃了午饭。

午饭期间,林延昭滔滔不绝的将林娇娇如何一巴掌扇掉杨欣瑶气焰的英勇事迹说了一遍。

最后感慨开口,“五哥!我就说姐姐和凌玉衡退亲是好事!这不,一退亲,姐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快意恩仇,多好!”

快意恩仇?

林延平沉吟,林娇娇的行为看起来直爽又过激,完全不过脑子的样子,却是步步有讲究。

挑起那么大的事,还打了杨欣瑶一耳光,最后竟然只是罚跪一刻钟,抄几篇书就草草了事。

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哪!

他一时把不准林娇娇是故意如此,还是误打误撞,沉吟了一会,又自嘲笑了笑

娇娇儿的性子向来如此,之前是因为凌玉衡勉强压着自己的性子,现在不过是回归本性,自己倒是疑神疑鬼上了!

疑神疑鬼到娇娇儿身上了!

果然四哥说自己多思必失没有说错!

林延平想着,又替林娇娇夹了个凤爪,口气更加怜爱了,“来,娇娇儿,多吃点,这家味道做的很地道,跟风雪城的差不多”。

林娇娇快速夹走凤爪塞到嘴里,她虽然不喜欢凤爪这种造型奇怪的东西,但当年她饿极了,连老鼠蛇肉都吃过,一只凤爪算什么?

……

……

上午的蒙学基本是这群学问不怎么样的富贵子弟必修的,下午的课程就自由多了,之前原主选的是骑射,后来和凌玉衡定亲了,就换成了女红和绘画。

林娇娇自然不敢去学骑射,依旧去学女红和绘画。

林延昭和林宗广坚定不移的跟了过去。

博采堂中,虽然不禁男女混班,但有些课程却因为本身的特点,性别泾渭分明,比如女红课上,就从来没有男子出现过。

因此林延昭、林宗广一出现,就引来无数小女生频频侧目,嘻嘻笑语。

林延昭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低着头根本不敢和那些窃窃私语的小姑娘们对视。

林宗广的神色却十分坦荡,林娇娇正准备进门就听到背后韩君谦大声喊道,“林娇娇!”

林娇娇回头,就见韩君谦冷着一张漂亮的脸,不耐烦喊道,“你还去那里干什么?”

身边站着他的死党霍安之。

林娇娇莫名,“我去学女红啊!”

韩君谦更不耐烦了,“你都跟凌玉衡退亲了,还学那个劳什子干什么?”

林娇娇乐了,果然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她和凌玉衡退亲了,就该恢复本色了么?

林延昭拖着林娇娇就走,“走吧走吧,君谦说的对,学这劳什子干什么,我们骑马去!”

大陈第一个选修女红的男人神马的,他一点都不想当好不好!

这样的动作,他之前常做,后来原主立志要做个贤良淑德的淑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拖着她走了。

现在恐怕是觉得她又变回了原来的女混混,就又十分自然的做起了原来的动作。

林娇娇装冷傲禁欲系惯了,十分不习惯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只得被他拉着走,只垂死挣扎道,“去就去,但是先说好了,我不骑马,只射箭,我病刚好,身子还发软呢!”

林延昭听得自己不用去学女红了,哪有不依的,连连点头,“都随你,你就旁边看着我们骑马都行!对了,大哥这次给我和宗光一人带了一张弩箭,好使的很,你玩不玩?”

林娇娇顿时心动了,忙甩开他的手,“那你快拿来给我看看!”

林延昭顿时就咧嘴笑了,果然七姐姐还是跟凌玉衡退亲的好,之前他看着她逼着自己小声说话,逼着自己看书学字练针线,连笑都不敢大声,看着都憋屈的慌!

果然退亲了,七姐姐又变回他熟悉的那个七姐姐了!

“今天没带,你让七二回去拿去!一会就能送过来!”

……

……

林娇娇上辈子从三四岁起就要帮着父母农活家务活的什么都要做,后来终于能脱离体力劳动后,就对这些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十分排斥,连女孩子们学的舞蹈健美操之类的都不愿碰。

后来遇见了老师,才被老师逼着学了瑜伽,跳舞等。

后来又有一次和茶茶一起去跑业务时,差点马失前蹄将自己搭进去,才痛定思痛,练了点女子的防身术。

当然,那点防身术只是聊胜于无,她主要还是靠包里的大功率防狼器和辣椒水喷雾。

来到这古代,虽然有七二等几个身怀武功的贴身丫鬟,但谁都不能保证没个意外的时候,还是自己有点保命的招术心里才有底。

她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再给她十年时间,她也没那个毅力,没那个本事练成七二她们那样,还是借助外力比较好。

这样的弩箭,她练个十年也未必能练出个一二三了,不过左右没事,玩玩还是可以的。

林延昭和韩君谦几人陪她玩了一会,就去骑马射箭了,没再理她。

等到下学时间,林娇娇等和韩君谦、霍安之告别,和等在学堂外的林延平会合,回了锦乡侯府不提。

012 投胎技术哪家强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刚绕过天井,就见韩君谦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迎了过来。

那小姑娘一张圆润润的圆脸,大眼睛,翘鼻子,本该是甜美可爱的长相,脸上的神色却十分的骄矜倨傲,用眼尾子扫了林娇娇一眼,用鼻子哼道,“怎么?听表哥说,你跟凌玉衡退亲了,性子又变回来了?”

正是原主在努力变得“矜持文静”之前的死党之一,丰国公主陈谷谷。

这位丰国公主,虽是公主,却不是当今皇帝的女儿,而是皇帝的侄女,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的女儿。

当今皇帝乃是先帝的嫡长子,在先帝驾崩后,顺风顺水的承了大统。

在子嗣上却没那么顺风顺水,一直到三十岁上都没能有个一儿半女。

当今太后娘娘只得两个儿子,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就是丰国公主的父亲安南王。

据说这位安南王不像今上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最是擅长讨巧卖乖,又是幼子,十分得先帝和太后的喜爱,及至成年也不舍得放他出京就国。

皇帝到三十多岁了都没能有个子嗣,太后先几年还成天想着为皇帝广充后宫,好为老陈家开枝散叶。

眼看着一年年过去,满后宫花朵儿一般的皇后、后妃就没一个有动静的,太后娘娘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这问题多半是出在了自家儿子身上。

于是太后娘娘又折腾着给自家儿子补这个补那个,补了几年,直把皇帝补的面如土色,夜夜鼻血横流,满后宫女人的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渐渐的也就绝望了,慢慢开始念叨起兄位弟及。

虽然安南王那时候也没有儿子,可安南王还没到二十岁,才刚刚大婚不久,子嗣么,总是会有的。

当然,太后娘娘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两个儿子都生不出儿子的!

太后娘娘虽然未必是什么坏心,安南王也未必就有什么野心,可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眠?

时日久了,难免的,皇帝心中就起了芥蒂。

若是时日再久一些,说不得还会发生兄弟反目之类的惨剧。

就在朝臣也开始惶惶不安蠢蠢欲动时,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

前朝余孽趁皇帝去行宫避暑时,大胆行刺,安南王为保护皇帝,被刺客一剑穿心,当场身亡,连句遗言都没能留下!

太后娘娘一听到消息就昏死过去,一下就病倒了。

同时昏死过去的还有过门刚满一年的安南王妃。

不想安南王妃这一昏,竟然被太医诊断出已经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安南王虽然年轻横死,但好歹是留下了一线血脉,这一线血脉宛如最后一根浮木般,支撑着太后和安南王妃都坚强的挺了过来。

而皇帝一则感激安南王拼死相护,二则心虚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同胞兄弟之心,对安南王留下的最后一线血脉格外恩宠,自然也毫不稀奇。

稀奇的是,安南王死的那一年,老天爷似乎也对前朝余孽的大胆妄为生了怒,竟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旱,整个大陈王朝颗粒无收,渴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十个月后,陈谷谷呱呱坠地,其时,正值天寒地冻之时。

说来也稀奇,干了一年的大陈在陈谷谷落地的同时,突然毫无征兆下起了大雪。

这大雪一下就是三天,将干涸的大河小河,大湖小湖填的满满当当,旱情立消。

瑞雪兆丰年。

第二年,大陈王朝果然迎来了开国以来最大的丰收年。

由于事情实在太过巧合,皇帝,乃至整个大陈朝都将功劳算到了恰恰赶在那个时候出世的陈谷谷身上。

到得陈谷谷满了周岁,可以起名时,皇帝便金口玉牙给她取名叫做瑞雪,小名谷谷,授封丰国公主。

寓意不言自明。

更稀奇的还在后头,丰国公主受封公主的当天,皇后娘娘因操劳过度,身子疲乏,便让太医请了个平安脉。

结果,一请竟然请出了个喜脉!

被硬生生扣上不孕不育帽子的皇帝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啊!

当场就将陈谷谷举到头顶,让她骑在自己龙脖子上,将原本划给陈谷谷的封地扩大了两倍!

太后娘娘高兴的连连对着皇帝喊,你个不孝子,你抱什么抱,还不快送过来让你娘好好抱抱这个小福星!

皇后娘娘对陈谷谷自然也是千恩万谢,十月怀胎后,皇后娘娘生下了皇帝的嫡长子陈述,于是千恩万谢就变成了感恩戴德。

因此虽是侄女,陈谷谷在皇帝、太后、皇后面前却比皇帝亲生的大公主、二公主加起来都要受宠。

连叫皇后的嫡亲侄子,陈谷谷也是直接随太子叫表哥。

林娇娇想到这,不由感叹,果然投胎是个技术活啊!

不但人家要选好,连时机都是有讲究的!

看看人家这胎投的!

绝对能拿来做范本,以供天下所有喝了孟婆汤,上了往生路的所有大鬼小鬼们认真学习啊!

如果说原主投胎是技术,那陈谷谷这就是硬生生把投胎变成了艺术啊!

林娇娇一挑眉,“公主说是怎样就怎样”。

陈谷谷昨天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话,没来博采堂,结果刚回王府,就看到了早在等着的韩君谦和霍安之。

韩君谦一见她就巴拉巴拉将林娇娇掌掴杨欣瑶的英姿说了一遍。

自己不过就一天没上学,就错过了这么大一场热闹!

陈谷谷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陪皇祖母听什么破戏了!

因此今天一早就来了博采堂等着,看到林娇娇就迫不及待迎了过来,只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骄傲模样,状似十分勉强道,“昨天的事,做的不错!

那个杨欣瑶成天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以为全天下人都要捧着她让着她,讨厌死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昨天我是不在,我要在,我肯定再给她两嘴巴子!什么东西!编排到你头上去了!”

她说着故作老成的拍了拍林娇娇的肩膀,“鉴于你昨天表现不错,以前你犯的错,我就原谅你了,过来,我给你看昨天皇祖母赏我的新鲜玩意儿!”

这个错,却是指原主定亲后,不肯再和她以及韩君谦几人一起厮混的错。

林娇娇,“……”

所以,公主殿下,你一个人就自产自销了,我该说什么?

013 学霸的臭毛病

一番自说自话的功夫,丰国公主殿下就单方面的恢复了她和林娇娇的革命友谊,给她看了太后娘娘刚赏下来的拧紧发条就会踢嗒踢嗒跑起来的小金马,又讨好的说送给她。

林娇娇见她真心,也就爽快收了下来,笑道,“那我下次也找个好东西送你”。

这在公主殿下看来无疑是林娇娇接受了她友谊的橄榄枝的象征,一双大眼睛更亮了,“那下午我和你一起去玩弩箭!”

昨天听韩君谦说林娇娇玩了一个下午的弩箭,她就让人连夜找了弩箭来,果然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林娇娇看的好笑,自然点头应了。

陈谷谷想问凌玉衡的事,张了张嘴,想起当初林娇娇为了凌玉衡,不惜与她翻脸的事,终是又咽了下去。

只道,“表哥说你身子没好,还不能骑马,我昨晚让人找了些补身子的东西,晚上下学的时候,你记得带回去”。

林娇娇感激看了她一眼,点头。

这位小公主虽说性子骄矜,脾气也有点冲,对原主却是巴心巴肝的好。

两人说着进了蒙学,金尊玉贵、受尽宠爱的丰国公主也和所有人一样,在林娇娇身边的条案后跪坐下来,幸灾乐祸道,“听说昨儿夫子罚你们抄《清心咒》,你抄完了没有?”

林娇娇点头,将抄好的大字拿了出来,往条案上一摞,厚厚的一大叠。

这是她昨天下学后特意去书肆买的《清心咒》的红本,一个字一个字描出来的,一直描到了凌晨一两点的光景才总算描完了。

好在,她昨天求了林延平一起将锦乡侯夫人劝回了自己院子休息,不用再陪着她睡,否则锦乡侯夫人定然不许她为个罚抄熬到那时候。

陈谷谷不敢置信的歪过身子去翻她的描红,“这是你自己写的?”

林娇娇毛笔字只是入门的水平,字写的当然不怎么样,好在只是描红,倒是写的工整干净。

林娇娇点头,作为一枚资深学霸,哪怕一朝穿越,穿成了个学渣,学霸的骄傲也觉不允许她找人代自己写作业,甚至是不写作业!

陈谷谷脸上的神色就有点不高兴了,哼了一声,坐直身子,去整理自己的书本等物。

丫鬟、小厮是不许带入学堂里的,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这些小事也得自己亲自动手。

坐在两人身后的韩君谦也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低声骂道,“臭毛病!”

林娇娇哭笑不得,自己写作业倒成了臭毛病了?

韩君谦也将自己罚抄的《清心咒》拿了出来,他的也是描红,倒是比林娇娇写的还要工整干净。

嗯,一看就是找人代笔的!

他甚至还十分体贴的将那厚厚一大叠分了一份给霍安之,又分了一份给林延昭。

分完后,他手中还剩了两份,除了他自己的一份,另一份明显是给林娇娇准备的。

林延昭很熟悉这样的套路,嘿嘿一笑,“肯定有人没抄完,要不,我们将七姐姐这份高价给卖了?”

他说着也不等韩君谦回答,扬声喊道,“《清心咒》描红高价卖啦,谁要?”

果然,他喊声一落,就有好几个人急吼吼道,“我要我要!”

“我还差三遍!”

“我差一遍!”

“我全要了!”

孔夫子罚抄,只要在第二天当天交上就行,如果没抄完,下学后就要留在学堂里,抄完才准回家。

这才一大清早,到处都是没抄完,准备用白天的时间补上的。

唔,虽然都是高官显贵子弟,但明显不是每个人都跟韩世子一样被宠的无法无天,连课业的枪手,身边都常备一个。

林延昭拿着那叠《清心咒》高高兴兴的卖给了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连一遍都没有抄的少年,然后拿着一个五六两重的小金元宝回来了。

唔,果然是高价啊!

看来,她以后只要一看见夫子罚抄了,就抄上一些过来卖,学费和生活费都够了!

“君谦,我刚刚特意去邵曲全那看了一眼,他才刚动工!哈哈,昨晚肯定是被他老子罚着跪了一夜的祠堂!没工夫抄!哈哈,活该!”

韩君谦阴沉的脸这才又露出笑来,陈谷谷也高兴了起来,站起来伸长脖子去看,哈哈笑道,“表哥,邵曲全脸上那爪印子,不会是你挠上去的吧?”

韩君谦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模样,话中的得意却掩也掩不住,“本世子就是要给他留个记号,让他回家瞒也瞒不住!”

当然,邵曲全狠狠踹了他两脚,把他大腿都踹青了的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陈谷谷高兴拍了拍林娇娇的肩膀,“还是娇娇能干!不但打了杨欣瑶,还让邵曲全也倒了霉!”

林娇娇,“……”

唔,想来小公主殿下已经忘记了她背叛组织,亲自写作业的事了。

“对了,杨明远来了啊,杨欣瑶怎么没来?”

林延昭自豪开口,“她昨天挨了七姐姐一巴掌,怎么还有脸来?”

而且她还带累杨明远帮她打架闹事,她的嫡母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对外面说起来好听是嫡女,但毕竟不是亲生的,杨太太又岂能饶过一个不安分闹事,还连累自己亲儿子的庶女?

林娇娇暗暗接了一番话,但显然,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公主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层,都在哈哈嘲笑着杨欣瑶丢了大脸,只怕好一阵都没有脸来学堂了。

不多会,孔夫子来了,先检查了众人的罚抄,虽只是描红,但大体上的笔迹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那么多人的笔迹都一模一样,他是瞎子才看不出来。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想来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林娇娇的描红稚嫩生涩,又工整干净,一看就是新手费了大心力认真写的,倒是让孔夫子多看了她几眼。

好不容易将上午的课程熬下来,陈谷谷听说林延平在对面的茶楼等林娇娇几人吃饭,一点都没客气的带着韩君谦和霍安之一起去蹭林延平的饭。

林延平一直在京城照顾原主,直到一年前才离开,陈谷谷几人都是十分熟悉的。

吃过午饭,几人就齐齐奔赴马场,陈谷谷是个爱闹腾的,一会和林娇娇一起玩弩箭,一会和韩君谦几人比赛骑马射箭,玩的不亦乐乎。

014 颜值正义的前未婚夫

如此过了十来天,林延平天天风雨无阻的送林娇娇去学堂,又在对面的茶楼一等就是一天。

眼看着林娇娇已经完全适应了学堂的生活,这些天一点岔子都没出,就听了林娇娇的劝,不再天天候在茶楼,只却还是每天早晚接送。

林娇娇从小就被父母当成骡子使,后来更是直接被“高价”卖了,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童年。

现在一大把年纪又变成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倒是狠狠体会了一把传说中的童年。

每天上午背背古老的文章诗词,写写大字,跟同窗说说话,斗斗气。

下午和韩君谦几人骑骑马玩玩箭,满京城大街小巷的瞎混。

又或是跟着他们爬树钓鱼,又或是跑马游船,怎一个惬意了得?

如果不是林家最后的下场如一把利剑悬于头顶,林娇娇都会彻底忘记过去,真的将自己当做是十三四岁的林娇娇。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京城也迎来了真正的夏天。

林延平这些天观察下来,终于彻底放了心。

于是这天傍晚林娇娇下学后,就发现家中多了个娇客,林如柳。

林如柳是林家旁支的女儿,父亲早亡,与寡母相依为命。

上辈子,原主落水,虽只是烧了几天,却让林家人深刻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家宝贝疙瘩是个闺阁女孩儿!

无论家中的兄弟嫂嫂、丫鬟婆子们照顾伺候的有多尽心,总有他们去不了的地方,照顾不到的时候!

不说其他,就说林娇娇和小姐妹们玩耍,去学堂读书,总不能让兄弟嫂嫂们寸步不离的跟着吧?

丫鬟婆子更是不受待见,时不时就被斥退到一旁,还无法反抗!

他们家什么都不缺的宝贝疙瘩还缺一个可以保护照顾她的小姐妹!

于是无牵无挂、又颇有才名、温柔娴雅的林如柳这个本家姑娘就被锦乡侯府千挑万选的选了出来,送到原主身边。

这辈子,轮到林娇娇,阵仗更大,这位林如柳自然更会出现。

算着时间,倒是和上辈子差不多。

送到自家宝贝疙瘩身边的人,自然要全方位考察之后,才能放心的送过来。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林家将这位林如柳姑娘的品性摸个底朝天。

可惜,林家人没有想到人心易变,何况是一个从穷苦之中一下迈入锦绣堆富贵窝的小姑娘……

林娇娇安静听着锦乡侯夫人热情介绍着林如柳母女。

这个时候,无论是林如柳,还是林如柳的母亲卢氏,都是一副十分拘谨又温厚的模样,与日后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天壤之别。

众人一番相认后,就聚在一起吃了个晚饭。

晚饭后,又说了几句闲话,锦乡侯夫人命人送了林如柳母女去了客房。

就问,“娇娇儿,你看柳姐儿怎么样,喜不喜欢?让她陪你一起读书好不好?”

要随时随地陪着娇娇儿的人,自然要先征得娇娇儿同意了,才好正式接过来,拨个院子,现下只能当是走亲戚。

林娇娇还没说话,林延昭就愤愤喊道,“有什么好喜欢的!一副柔柔弱弱,风吹吹就倒的样子!一看就腻歪!”

锦乡侯夫人气的拍了她一巴掌,“跟你什么关系?娇娇儿,你说!”

林娇娇睨了睨愤愤不平,随时要替自己拒绝鸣不平的林延昭。

就像锦乡侯夫人想不到林家花大心思寻来为自家宝贝疙瘩保驾护航的林如柳最后狠狠阴了原主一把。

谁又能想到,林家最小的儿郎,心直口快却又正直热情的林延昭最后会被传出是前朝皇室血脉!

在西蛮压境之际,一夜之间毒死林家老小,开了华雍关,迎进敌军,迎娶敌国公主呢……

“随便,长的还算顺眼”。

林娇娇按着原主上辈子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一句。

如果不收下林如柳,林家人也绝对不会勉强她,只会再花心思重新找一个。

费心思不说,找个不知根不知底的,还不如这个,至少还熟悉她的套路。

锦乡侯夫人松了口气,笑着将她搂进怀里,“那就让柳姐儿陪你一起读书,柳姐儿书读的好,你有不会的都可以问她!”

说着又朝她眨眨眼,“夫子要是罚抄书什么的,也可以找她,可千万别累坏了我们娇娇儿!”

林娇娇看着她温暖的笑脸,心头发软,不由又看了愤愤嘀咕的林延昭,这一世,这样温暖的一家人,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他们走上老路……

……

……

有了林如柳,林娇娇这段时间的表现又可圈可点,林延平终于放心了,松口让几个小的自己去学堂。

林延平没想到的是,林娇娇可以放心了,还有个更要操心的凌玉衡还一直没有露面。

于是,第一次自己上学的林娇娇小朋友刚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在学堂门口的凌玉衡。

林娇娇虽然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他很多次,但现实中只见过一次,还是在黑漆漆的只有两盏红灯笼照明的夜里,当时他又十分狼狈,并没有多大感觉。

这一次乍一见了,竟霍然有种珠玉在侧,琳琅满目之感!

怪不得原主要死要活的要下嫁,一辈子死心塌地的!

那颜值,那气质,不要瘦脸,不要美颜,不要滤镜,不要闪光灯,也妥妥甩后世所谓的国民男神几条街啊!

再一笑——

林娇娇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痛,求男神签名,求男神写真,求舔屏啊!

这要不是原主的男人,她装作不经意摔一跤,摸上几把也是好的啊!

林娇娇勉强维持着一张面瘫脸,心中的弹幕疯狂的往外蹦!

怪不得锦乡侯府的人在全方位考察了凌玉衡的人品后,在明知道他的母亲、妹妹不是个东西的情况下,还是同意了两人的亲事。

其中固然有疼爱原主,不舍得让原主伤心外,凌玉衡本人的素质也绝对是过硬的!

颜值即正义!

何况是在绝对算得上一群颜狗的锦乡侯府众人面前!

锦乡侯府传自原主的祖父林三刀。

林三刀的刀,原本是杀猪的刀,后来,就变成了杀人的刀。

015 颜狗横行的林家

传说锦乡侯府的这位老祖宗拿手好戏就是三大刀。

第一刀,劈脑袋,第二刀,砍脸,破对方相,第三刀,两马错蹬,回身横扫,斩杀!

传说这位老祖宗的三大刀绝对能媲美程咬金的三板斧,就没有人能逃过这三刀的,回回奏效,屡建奇功。

当年这位老祖宗和景国公府的老祖宗一左一右,为大陈的太祖爷爷打下了天下,太祖爷爷本来已经亲口许诺,裂土封王。

不想这位老祖宗的颜狗属性爆发,竟然抢了前朝末帝的皇贵妃回家,并且拒不归还!

前朝皇帝的这位皇贵妃也是赫赫有名,在历史书上都能找到好几页纸关于她的记载!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

重点强调的都是这位皇贵妃娘娘颜色倾城,宠冠后宫,狐媚惑主,骄奢淫逸,心狠手辣,陷害忠良,引得前朝末帝沉迷美色,最后丢了天下。

在最后攻打皇城的战争中,景国公府的那位老祖宗满皇宫的找躲起来的末帝。

锦乡侯府的老祖宗却不顾皇贵妃宫中燃起的熊熊大火,硬是单枪匹马的冲了进去,将准备自焚的皇贵妃娘娘抢救了出来。

呃,更明确一点说,应该是抢了出来。

然后,他也不管攻打皇城的战斗还在收尾,抱着美人就抢了一座府邸进去了,然后——

然后——

就,就好几天没出门……

等到太祖爷爷忙活完了,天下大定,才终于想起他来,勒令他将祸国妖妃交出来烧死,给天下苦于前朝苛政的百姓一个交待。

太祖爷爷也知道林三刀的颜狗本质,苦口婆心的说一大通末帝如何为了这位妖妃永远填不满的穷奢极欲,大肆兴建宫殿庙宇,举全国之力供这位妖妃享受酒池肉林。

又列举了这位妖妃如何魅惑君王,残害忠良,屠杀百姓等等罪状。

可谓是苦口又婆心。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资深颜狗的颜狗属性。

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威胁恐吓,软硬兼施,林三刀就一句话,“老子不知道什么祸国妖妃,那是老子的媳妇!老子连媳妇都护不住,还做什么男人!”

说到后来,太祖爷爷发怒了。

林三刀也怒了,甩下一句,“就是这个异姓王不当了,我林三刀也不会把媳妇交出去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太祖爷爷冷笑,“好,那你就给老子滚回老家继续杀猪!”

于是,林三刀当真带着祸国妖妃回老家杀猪了——

咳,那是不可能的。

林三刀心里有数着呢!

他这些年四(烧)处(杀)征(抢)战(掠),可是存了不少家底的!

怎么可能回老家杀猪!

他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一个美绝人寰的媳妇,他的力气可是要留着对着媳妇使哒!

于是——

林三刀回老家开了个猪肉铺子,请了十几个杀猪匠专门给他杀猪!

他现在是有钱人!

再自己动手,不是傻?

太祖爷爷一直等了三个月都没有等到林三刀回心转意,哭着回来求他。

这时候,天下初定,还有很多地方、很多势力没有收服,林三刀这样的勇将,他不可能就这样闲置着不用!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只皇帝毕竟还是要面子滴!

虽然请回了林三刀,却大刀一砍,一砍,再一砍!

整整三刀将林三刀的裂土封王变成了个只有名没有实的锦乡侯。

林三刀被太祖爷爷砍了三刀,也没多大怨言,继续为太祖爷爷做牛做马,在天下大定后,更是自愿申请前往华雍关世代为大陈王朝镇守边疆。

好好的一个异姓王,就为了一个二手女人折腾成了个有名无实的侯爷,还要世代镇守那苦寒之地!

世人都为林三刀不值。

林三刀自己却自得的不得了,谆谆教诲自己一个比一个帅气的儿子孙子们道,“兔崽子们啊,你们看,要不是老子明智,抢了你们娘,你们祖母回来,你们能长这副招人样子,不用抢就能娶到媳妇吗?”

更是留下有且只有一个的祖训,“老子不指望你们这些龟儿子龟孙子们能有老子这般本事,娶到你们祖宗婆婆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你们娶媳妇,只要得其中一样就好,要么聪明,要么漂亮,不然通通不要进我老林家的门!”

那位后来成了锦乡侯夫人的祸国妖妃聪不聪明,已经无史可考,但容貌却是有口皆碑的。

据说原主这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就是遗传自她的祖母。

林三刀遗留下的唯一一个林氏祖训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林家的媳妇绝对的泾渭分明,一种是聪明的,一种是漂亮的。

当然,还有一种是又聪明又漂亮的。

清楚老林家家底的,往老林家一看,就知道看到那漂亮的,能不能惹,那要进一步考察一番。

但要是看到那不漂亮的,就绝对不能惹,否则,呃,后果自负。

比如不算漂亮的锦乡侯夫人,满京城的贵妇太太们不到必要,绝对不敢惹她。

轮到林娇娇这个老林家唯一的女娃娃金疙瘩,几乎所有的林家男人都默契的达到了共识,我们家娇娇儿的夫婿,那必须既要聪明又要漂亮啊!

还要是聪明漂亮的高配,高配中的顶配,顶配中的绝配啊!

等原主相中了凌玉衡,所有林家人都一个反应:

唔,果然不愧是我们家娇娇儿!

一相就相中了聪明漂亮的高配,高配中的顶配,顶配中的绝配啊!

能在那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考中状元,聪明那自是不用说的。

再看相貌,这整个京城适龄的少年郎们,不,还要加上风雪城的,比得上也没几个!

我们家娇娇儿果然是我们老林家的人!

跑不了儿!

于是,在派出一大批人去江左四处打听凌玉衡的品行,林延平又贴身十二个时辰跟着凌玉衡全方位监测两个月后,这门亲事,锦乡侯府上下几乎全票通过。

姑爷相貌好,学问好,品行好,对娇娇儿也好,就算老母苛刻一点,妹妹浅薄了一点,那也只是白璧微瑕,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滴!

于是,林延平在两家亲事定下来后,放心的回了风雪城。

而现在,林娇娇看着如炎炎盛夏中一株沁人心脾的修竹般站在学堂门口朝自己温柔含笑的凌玉衡,猛地扭过头去。

大爷的,不要考验小女子那薄弱又薄弱的自制力好不好!

016 前未婚夫的历史遗留问题(一)

林娇娇不动,林延昭和林宗广却动的比谁都快,一个上前几步,做出随时揍人的模样,一个闪身护到林娇娇身前牢牢挡住凌玉衡看向林娇娇的视线。

“你来干什么?”

林延昭大声喝问,“我警告你,不要再纠缠我七姐姐,否则我还打你!”

凌玉衡笑容不变,微微的笑在美玉也似的脸上徐徐绽开,让人不自觉的也跟着心情轻快起来。

“八郎放心,我只是奉命来送些书给岑夫子,并不是想做什么”。

凌玉衡说着将手中提着的包裹扬了扬。

凌玉衡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在翰林院观政一年后,留在了翰林院。

这样的差事的确是有可能接到的。

林延昭哼,送东西就送东西,特意赶这个时辰堵在学堂门口!

而且,凌玉衡显然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学堂内外都聚拢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了好不好?

当他是傻子么!

原主落水的整个事情前后,凌玉衡都不在京城,锦乡侯府打上门后,他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

因此,虽然经过这件事后,凌母和凌玉晚的名声臭到了极点,凌玉衡的名声反倒更好了!

愿意为了心上人放弃自己的家族、姓氏,甚至是功名,去做个低人一等的赘婿!

甚至因着林娇娇执意退亲,吐血卧床一月有余!

这是何等的痴情人!

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快被痴情的凌状元感动哭了好不好?

反观林娇娇在林家人明显动摇后,还坚持要退亲,实在是太过凉薄!

虽然经过林娇娇掌掴杨欣瑶的事后,没有人敢当着林娇娇的面嚼舌头,大街小巷却都是这样的流言。

林娇娇自然也听到了不少。

因此,凌玉衡今天一大早往学堂门口这么一戳,很快就围拢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甚至,学堂的夫子们不好意思亲自来看,也暗搓搓的遣了小厮来围观。

“八郎,不要妨碍凌大人办差事,我们进去”。

林延昭兀自愤愤,却还是听话的往里走。

林娇娇用眼角余光扫了扫紧跟着自己之后下车的林如柳,果然,她眼中的惊艳痴迷之色兀自还没有消散。

凌玉衡,确实有让无数女人为之痴迷的本钱!

林娇娇朝凝神向她看来的凌玉衡微一点头示意,便与平时无二般坦然往里走去。

乍一看凌母和凌玉晚的言行表现,凌玉衡与原主的亲事就是一大场凤凰男大作战的精彩戏码。

但纵观原主一生,除了最后林氏的灭门悬案外,凌玉衡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不起原主之处。甚至,在原主嫁给凌玉衡三年后都无所出,太医又诊断出原主这辈子极难有孕,连林家都让步说,将林如柳给凌玉衡做妾,生了儿子后记在原主名下,凌玉衡都一力拒绝了。

当着特意为此事赶到京城的林延平的面郑重保证,就算原主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他宁愿断子绝孙,也绝不会纳妾!

甚至,后来凌玉衡的地位势力已经隐隐有压林家一头的趋势,他也没有一丁点要纳妾生子的意思。

一直到原主死时,他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这个誓言。

林娇娇觉得,在古代这种将无后看的大于天的大环境下,就算凌玉衡当初娶原主是虚情假意,也完全不必在原主和林家都让步后,还做出这番情态来。

因为根本没必要!

就算他纳了林如柳,甚至杨如柳,李如柳,也绝对没有人能指责他一点半分,甚至连原主和林家也一样。

这一点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他对原主就是完全真心,但至少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一些东西来。

所以在原主生命的最后,韩君谦指责凌玉衡在林家灭门,林延昭卖国之祸中做了手脚,林娇娇也不想轻易的就判了他的死刑。

一天不查明真相,她都不会随意的相信任何人,也不会随意的怀疑任何人。

包括眼前这位嫌疑最大的凌状元。

隐隐的,她能感觉到,这也是原主的心愿——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林娇娇清楚的看见凌玉衡完美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提着书的手青筋暴露。

显然正在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唔,林娇娇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本来对他一往情深的未婚妻,因着他母亲、妹妹的过错退亲了,结果再见,未婚妻不是伤心欲绝,不是目光躲闪,不是欲言又止。

竟然跟个没事人一般跟他点头打招呼!

想一想,简直连林娇娇都要替他虐心!

林娇娇心念微动,一把抓住了身边林宗广的手,死死攥住。

在整个退亲事件中,凌玉衡都无辜的近乎可怜。

她当时坚持要退亲,用的也是他的母亲和妹妹的借口,与他无关。

这时候要是表现的太过冷静,肯定惹人怀疑。

倒不如也学他的模样,装成一副表面冷静,心中却翻江倒海的模样。

无数武侠、言情小说告诉我们,要装出这副样子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表面保持微笑,但一定要用指甲将自己的手心掐个稀巴烂!

林娇娇表示,她一点都不想掐烂手心,好几天都没办法写字,所以,大侄子,就委屈你了!

姑姑回去一定好好在五哥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他少操练你一点!

林宗广比林延昭沉得住气的多,感觉到林娇娇在死命掐他,却是连呼吸都没乱半分,也没往林娇娇看上半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护着林娇娇继续往里面走。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头看热闹的韩君谦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攥住林娇娇的手腕,狠狠道,“这里憋闷,我们坐画舫游湖去!”

林娇娇甩开他的手,蹙眉看向他,“下午再去”。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

“那你自己去,我不去”。

“林娇娇!”

韩君谦咬牙切齿,林娇娇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去游湖做什么?今天夫子要讲声律,我不想缺课”。

“你倒还真成了好学生了!”

林娇娇也冷了脸,“韩君谦,你天天阴阳怪气的,不嫌累的慌?你要是不耐烦理我,好走不送,别成天拉着一张马脸,看着就难受!”

017 前未婚夫的历史遗留问题(二)

在和凌玉衡定亲前,原主和陈谷谷、韩君谦、林延昭、霍安之是铁的不能再铁的死党,成天一起厮混。

原主决定弃恶从善,做淑女后,自是和韩君谦几人疏远了。

等到林娇娇一现身就来了个大闹学堂,韩君谦几人又自动靠了过来。

不几天,陈谷谷就芥蒂全消,待她与之前待原主无二。

霍安之很少说话,性子又温厚温软,自是也看不出异常。

唔,其实,林娇娇一直很怀疑这样的霍安之是怎么混进这混世团伙的。

轮到韩君谦,虽说最先就是他朝林娇娇抛出的橄榄枝,但最别扭的也就是他,一直对林娇娇爱理不理的不算,说话还一直酸里酸气的带钉子!

索性趁这个机会一次性解决了!

韩君谦气的俏脸通红,指着她,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霍安之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急的大声喊道,“你们别吵了!夫子快来了,我们进学堂”。

他跑的快了,脑袋后抹额的飘带随着他的跑动飞了起来,不时黏到其他人身上,他也顾不上去拉。

韩君谦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我马脸?我看着难受?好好好!全天下就你凌大哥长的俊,看着舒服好了吧?可惜人家已经跟你退亲了!”

陈谷谷刚到就听到了这句话,忙拨开人群跑到韩君谦身边,急道,“表哥,又怎么了?你又在和娇娇吵什么?”

韩君谦气的连连冷笑,“什么叫我又怎么了?什么叫我又和她吵?你问问她!见了凌玉衡,就,就——”

就什么,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谷谷这才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凌玉衡,顿时脸也冷了,怒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说着扭头就跑,“我去找皇伯父,叫他把你发配到南疆当县令,一辈子都不准你回来!”

林娇娇,“……”

天之骄女的思维果然跟她这种小市民就是不一样!

林娇娇一把抓住陈谷谷的手腕,“谷谷!”

陈谷谷回头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还护着他?”

林娇娇还在想措辞,陈谷谷就爆发了,跳着脚怒道,“你竟然拦着我!你竟然拦着我!你拦着我!”

陈谷谷说到后来委屈的都快哭了,林娇娇无奈,索性拥住她,轻声哄道,“好啦好啦,就算退亲了,也不一定就非得做仇人不是?”

再说林家惨案中,凌玉衡是重点人物之一,她还没查出真相,怎么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你不是要再和他成亲?”

林娇娇失笑,“谁说我要再和他成亲的?”

陈谷谷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见表哥气成那样,还以为你又回心转意了!”

林娇娇斩金截铁,“怎么可能?”

陈谷谷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被林娇娇搂在怀里,顿时炸毛了,猛地往后连退好几步,指着她气急败坏,“你,你!你这登徒子!”

林娇娇看着她面红耳赤的小模样,不由就想起了装纯情小白花装的炉火纯青的茶茶,顿时手就犯贱了,十分熟稔的在她小脸上轻-佻摸了一把,“我就登徒你了,有本事你叫啊!”

陈谷谷,“……”

众人,“……”

林娇娇话音一落,就有些后悔了,略僵硬的收回手,“好了,都进去吧,迟到了!”

韩君谦大声喊了起来,“你对着他笑了!”

林娇娇的表情瞬间狰狞,真的好想把这个阴阳怪气又毒舌的死小子掐死啊!

她偏头阴测测朝韩君谦一笑,“我对他笑怎么了?我也对你笑了,难道就要对你负责了吗?”

韩君谦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本就气的通红的脸,红晕开始慢慢朝耳根爬去,又慢慢染上了脖子。

林娇娇懒得理这傲娇又别扭的叛逆期少年,又朝面沉如水,不知想些什么的凌玉衡点了点头,拉着一会瞪瞪她,一会瞪瞪韩君谦的陈谷谷就往学堂里走。

刚迈开步子,就听到邵曲全讥讽笑道,“韩君谦,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求林娇娇对你负责!话说你刚刚那指责负心郎的小媳妇模样,还真是让小爷我大开眼界啊!”

韩君谦又是惊又是怒又是羞,正满肚子的火发不出来,哪里忍得了邵曲全这般撩拨,气势汹汹就要冲上去开打!

不想他快,却有人比他还快!

一个红色的身影风一般推开两旁看热闹的人,狠狠一脚踹上邵曲全的小腿,骂道,“邵曲全,你算哪根葱!韩君谦也是你能骂的?”

正是林娇娇。

林娇娇一击得手后,生怕自己挨打,迅速撤退,一边撤,一边扯嗓子喊,“八郎,宗广,给我打!往他脸上招呼!

霍四,你也给我上!打的他娘都认不出他来!一副尖酸刻薄的长舌妇样子,也好意思笑话别人!”

林延昭一听到打架的事就来劲,也不管会不会波及到无辜,长臂一挥,拨开几个碍事的,猛地将邵曲全扑倒在地。

霍安之紧随其后,十分精准的狠狠一拳落到邵曲全鼻子上。

霍安之平时看着温厚又温软,打起人来竟然又利落又生猛,一看就是经常打架的!

唔,终于知道他是怎么混进这混世小团伙的了。

邵曲全闷哼一声,顿时鼻血一冒,喷了霍安之一脸。

人群哗然,看林延昭和霍安之那副生猛的模样生怕波及到自己,相互推搡着要往后退,好几个人都被博采堂高高的门槛绊倒了,痛声惨叫。

这下,丫鬟小厮们更是满场乱跑,要抢到自家少爷小姐身边,生怕出了意外。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林宗广忙小心护着林娇娇和陈谷谷往后退,凌玉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护在林娇娇身边,不让人群挤着林娇娇。

七二等人呈扇形展开,将林娇娇几人挡的严严实实。

林娇娇见林如柳被挤在了圈子外,大声喊道,“凌大哥,柳姐姐!柳姐姐!”

凌玉衡却像根本没听见,只紧紧盯着身边推搡乱挤的人群。

倒是七一离林如柳比较近,随手拉了一把,将林如柳拉进了圈子里。

虽是在混乱之中,林娇娇还是忍不住看了凌玉衡一眼。

018 前未婚夫的历史遗留问题(三)

自从跟着老师开阔了眼界,又和茶茶一起经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她已经很少会用好人坏人这样的字眼来界定某个人。

有的人是所有人公认的好人,甚至是圣人,却也有可能对某个特定的人特别残忍,在某些事上特别自私。

而再穷凶极恶的人,只要你肯认真去了解,也会发现他身上人性的光辉。

上辈子,林家之所以会想到让林如柳给凌玉衡做妾,就是林如柳自己成天在原主面前念叨,没有子嗣会多么可怕,凌玉衡会多可怜。

自己和原主同属一宗,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生的孩子还不就是她的?

小孩子有奶就是娘,从小抱在原主面前长大,哪里还能记得她这个生母,只会记得她这个嫡母,巴拉巴拉一堆。

原主久久无法怀孕,不说其他人的反应,她心中便又是愧疚又是惶恐又是不安,时日久了,竟真的被她磨动了,这才请动了林延平亲自前来京城。

原主十五岁嫁给凌玉衡,那时候也就才十八岁,按周岁算,才十七岁。

未出嫁时,被林家人娇宠的天真不知世事,嫁给凌玉衡后,凌玉衡也是万事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人生最大的磨难就是因为生不了孩子,要偶尔忍受凌母和凌玉晚的奚落。

而这个偶尔真的是极偶尔,凌玉衡知道凌太太与她不合,从不许她单独去给凌太太请安,也不许凌玉晚来找她。

她与凌太太、凌玉晚碰面要么就是在凌玉衡陪同的情况下,要么就是极偶尔的在花园里碰到。

十七岁的原主被家人和凌玉衡宠的完全看不出林如柳的险恶用心,更没有想到林如柳比她还大几个月,却到那时候都不成亲,显是早就看中了凌玉衡,一直在暗地里谋划她的夫君。

原主长相明媚艳美,林如柳却清丽娇柔,又是自己送上门的,又得了岳家的支持,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可,凌玉衡拒绝了!

并且说服林延平远远将林如柳嫁了,同时不顾凌玉晚又哭又闹,将凌玉晚远远嫁出了京城。

从那之后,凌母再也没敢对原主有过半字酸言涩语。

从这一点看,林如柳作的妖,很有可能就是凌太太在后面撑的腰。

原主身在其中,懵懵懂懂,甚至见凌玉晚哭的实在凄惨,还曾劝过凌玉衡不要将凌玉晚远嫁。

可林娇娇在一旁,却看的清清楚楚。

自古以来,婆媳,小姑之间的关系都极难相处。

做丈夫夹在其中受夹板气,如果不是夫妻俩感情深厚,丈夫很难一直一面倒的偏向妻子。

她小时候还曾有一部电视剧的名字就叫婆婆,媳妇,小姑,演的就是婆婆、媳妇、小姑子之间的战争。

在这以孝为天的古代,更是如此。

别说几句敲打,就是罚跪打骂,那也是家常便饭。

被后世歌颂成情种的焦仲卿不也仅仅因为母亲从中作梗,就和刘兰芝劳燕分飞?

而凌玉衡则完全无视所谓的晨昏定省,别说让原主伺候凌母,连碰面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经林如柳一事,更是直接将亲妹妹远嫁,以震慑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寡母。

只为凌太太和凌玉晚偶尔的几句敲打奚落!

还是那句话,就算他真的是别有目的才娶的原主,对原主好也只是做戏,也没必要做的这般彻底!

林娇娇作为他与原主这段婚姻的局外人,看的远比原主要清楚,凌玉衡对原主确乎是极在意的。

他临死前——

“在想什么?”

林娇娇回神,摇了摇头。

林家灭门之祸是在原主二十三岁那年,还有九年时间,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保持客观,不能让感情爱恶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凌玉衡近乎贪恋的紧紧看向她,“娇娇儿,你长高了,也瘦了许多”。

他说林娇娇瘦了,他自己瘦的更狠,脸色还泛着大病后的青白,想来大街小巷的传言说他吐血卧病一月有余,不是假话。

唔,林延昭那一脚是用足了力气的。

陈谷谷又炸了,也不顾踩踏的危险还存在,甩开林娇娇的手就要去踹凌玉衡。

“凌玉衡,我警告你!不许再来勾引娇娇,否则就算娇娇反对,我也要让皇伯父把你发配到南疆去喂虫子!”

林娇娇满头黑线,公主殿下哎,本来是没有什么的,您这么一喊,没有什么也成了有什么了!

果然,前后左右的人脚步都是一顿,齐刷刷朝凌玉衡和林娇娇看来。

他们这一顿,离的稍远一些的人却不清楚情况,速度没有放慢,顿时就撞上了。

于是,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这一场混乱直到博采堂的几个夫子全部都出来镇场子,才终于勉强压了下去。

带头闹事的林娇娇几人自然免不了罚站罚抄书。

孔夫子向来是法要责众,被揍的鼻血横流,顶着一个大大的熊猫眼的邵曲全也被罚站罚抄书了。

这还是林延昭和霍安之见场面失控,怕林娇娇几人出事,没工夫理他的结果,否则他只会更惨。

凌玉衡看起来好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孔夫子赶苍蝇一样赶走了。

“快走快走!非博采堂的夫子和学生,不得在博采堂中逗留!”

凌玉衡看了站在天井中,双手举着戒尺规规矩矩罚站的林娇娇,咽下了嘴边的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019 来自学霸的恶意

林家的宝贝疙瘩竟然在这大夏天的被罚着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个时辰!

还要举着戒尺!

戒尺还一定要高于头顶!

简直不能忍!

林延平根本不听什么是林娇娇先动的手的废话,拖着林延昭和林宗广就是一顿好揍。

锦乡侯夫人派了个婆子将林如柳好好的“教导”了一番,自己则搂着林娇娇亲自替她揉了半天膀子,一个劲的骂邵家不会教孩子,夫子是非不分。

林娇娇自己当老师的时候,特烦这种不问情由,毫无理智的偏袒孩子的家长,轮到自己摊上这种家长,却只觉得温暖又窝心,窝在锦乡侯夫人怀里絮絮说着学堂琐事,不多会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锦乡侯夫人就这么搂着她,让她在她怀里睡,直到确定她睡熟了,才吩咐七二几人来抱着林娇娇上了床。

又亲自给她解了外衣鞋袜,搭上薄毯,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林延平一直站在外面等着,见锦乡侯夫人出来了,忙迎了过去。

锦乡侯夫人示意他悄声,低声道,“娇娇儿睡着了”。

林延平点头,两人走出一大截距离,确保不会吵到林娇娇后,林延平才开口问道,“娇娇儿可说了什么?”

锦乡侯夫人苦笑,“说了许多,又是丰国公主,又是韩世子,又是邵家公子的——”

就是没说起凌玉衡只言片语。

林延平显然听懂了锦乡侯夫人的潜台词,默了默方道,“大嫂也不必太过忧心,左右娇娇儿还小,本来我们也是舍不得她早嫁了,这样正好,具体,过几年再说”。

锦乡侯夫人叹气,“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只可怜我的娇娇儿,好好的一门亲事——”

林延平见锦乡侯夫人说着又伤心了起来,忙岔开话题,“不早了,大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明儿学堂不上学,我们一起领着娇娇儿出城游湖去,这天看着热了,游湖倒是凉快”。

锦乡侯夫人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也好,正好让娇娇儿散散心,我瞧着她这段时日学书十分用功,从来不肯迟到早退,每天光是描红都要描上大半个时辰,也不怕胳膊酸”。

林延平就道,“她如今有个想做的事也是好事”。

省得没事干,天天瞎想瞎伤心的。

锦乡侯夫人点头,“游湖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我这就吩咐下去,你也早些歇着”。

林延平应下不提。

……

……

林娇娇努力几个月,被凌玉衡一搅,又回到了解放前,林延平又恢复了每天定时接她上下学的习惯。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延平起了震慑作用,凌玉衡没再出现过。

林娇娇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只除了一点,韩君谦再也不肯理她!

就算面对面,他有话要跟她说,也绝对会找霍安之做传话筒。

林娇娇简直对这个傲娇又别扭的世子爷绝望了,也不理他,两人就这么冷战着。

陈谷谷抱怨了好几次,又努力的做了好几次和事老,却都没有成功,也只好继续抱怨着。

到了七月中旬,博采堂中开始举办一年两次的学考,相当于后世的升级考。

博采堂中总共只有三个年级,蒙学、博雅和采荟,依次递增,博采二字就是从博雅和采荟而来。

博采堂中只招收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学生。

蒙学顾名思义就是启蒙之用,一般都是十岁到十二岁的学生,比如杨欣瑶的嫡弟杨明远就刚满十二岁。

杨欣瑶自身的水平应该能入博雅,却因为陪杨明远读书,一直留在蒙学。

另外就是像原主所在的混世团伙这样的怎么也过不了升级考,要留级的学渣了.

嗯,学渣的团伙还要加上一个邵曲全。

邵曲全出身山东邵氏,邵氏世代大儒、进士频出,比如邵曲全的父亲邵尚书当年就是榜眼出身,入了翰林院。

后来又一路扶摇直上,当上了一部尚书,入阁拜相,堪称邵氏的代表性人物。

谁知道虎父犬子,邵曲全却是个渣的不能再渣的学渣,今年都十五岁了,比韩君谦几人还要大一岁,竟然还在蒙学里晃荡着。

所以韩君谦几人对留级一点压力都没有,再不济,也还有个坐拥榜眼老爹,却渣的不能再渣的学渣给他们垫底呢!

林娇娇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这蒙学的学考,只考两大板块,一是书法基本功,一是默写诗书经典,都是夫子讲过的,并且要求背诵的内容。

林大学霸表示,就算她不背,光是课堂上听夫子念,听同窗们齐读,也能记住啊!

完全不明白韩君谦几人怎么就是过不了!

好吧,学渣的世界,学霸她表示完全不懂。

锦乡侯夫人说这些天林娇娇光描红每天都要描上大半个时辰,其实林娇娇早上还会早早起来,偷偷再练上一个时辰字,只严令七二等不准告诉锦乡侯夫人罢了。

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毕竟时间短,林娇娇再练,那也不可能在小半年的时间内练出什么成果来,但好歹是能看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至少过蒙学的学考是完全够了。

学考过后,学堂放一个月的假。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连一向好动的陈谷谷都表示不想出门,于是混世小团伙并没有组织什么活动,只在学考结束的当天下午聚在一起去酒楼吃了顿饭。

作为一枚资深学霸,对自己的考试成绩一向是心中有数,林娇娇知道自己定然是能过的,考过就放下了,在家中练练字,陪锦乡侯夫人说说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不想,博采堂的夫子今年格外的勤快,第二天就将试卷全部改了出来,第三天一早,陈谷谷和韩君谦、霍安之就打上门来。

两个多月来,韩君谦第一次正面和林娇娇说话,说的是,“你竟然过了学考!夫子说你能到博雅上学了!”

那语气活像个乍然被情郎抛弃的小媳妇!

020 学霸和学渣的升级方式

陈谷谷紧随其后,手指头差点戳到林娇娇鼻子上,“你居然过了学考?你竟然过了学考!你怎么能过了学考!”

嗯,竟然无师自通的领会了琼瑶阿姨的三段论!

少女,你学习上要是也这么有悟性,肯定也能过学考的!

一向话极少的霍安之也说了一句,“娇娇,你还是别去博雅了,听他们说,那里的关夫子比孔夫子还要严厉!”

陈谷谷忙道,“安之说的对,你过了也可以不去,没有人会管的!杨欣瑶不就一直陪着杨明远在蒙学里上课吗?”

林延昭这才听明白了,忙一把抓住林娇娇的手腕,“七姐姐,你可千万别去博雅,不然五哥又要揍我了!”

七姐姐都过了学考,他还没过,五哥一定会揍死他的!

“你还知道!”

林延昭后背一凉,转过头去,就见林延平喜滋滋的快步走了过来,笑哈哈的摸了摸林娇娇的小鬏鬏,哈哈笑道,“还是我家娇娇儿聪明!以前那是不学,这不一学,就过了学考了!”

他说着一一扫过陈谷谷、韩君谦、霍安之和林延昭,笑的意味深长,“唔,不像有些笨蛋,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在蒙学里厮混!”

有些笨蛋之陈谷谷,“……”

有些笨蛋之韩君谦,“……”

有些笨蛋之霍安之,“……”

有些笨蛋之林延昭,“……”

一万点伤害都不足以形容他们此时受到的伤害!

韩君谦扭头就走,“谷谷,安之,我们走!”

林延平忙拦住,“哎,别忙着走啊!大嫂说要带娇娇儿去西山别庄玩上几天,庆祝娇娇儿过了学考,你们也一起去吧”。

陈谷谷脚步立即就停了下来,安南王少年早夭,她没有兄弟姐妹,安南王妃心伤夫君之死,这么多年来一直闭门吃斋念佛,连唯一的女儿都交给了太后抚养。

陈谷谷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跟皇后之间的感情比跟亲生的母亲还要亲厚。

可皇后是六宫之主,要忙的事情很多,出宫更是难之又难。

她的堂兄弟姐妹们,身份也是极为贵重,轻易难得出宫门。

她要出门玩就只能借韩君谦几人的东风,这样的机会不多,她又是个爱玩坐不住的性子,因此一听到要去西山别庄玩,立即就动了心。

她这一停步,韩君谦和霍安之立即也停了下来,看向她。

林延平满意一笑,“都去都去!你们不去,少了几个笨蛋衬托,怎么能显得我们娇娇儿格外的聪明呢?”

几个笨蛋齐齐愤愤瞪向林延平,林延平挑眉,“瞪着我做什么?你们自己也有好处的,沾沾我家娇娇儿的聪明气,说不定也能变聪明一点的!”

韩君谦抬脚就走,一年没见了,林老五还是这个死样子!

他再留下来听他吹嘘妹妹,他就是大傻!

最后韩君(大)谦(傻)还是和林家人一起去了西山的别庄避暑。

绝对不是他想去!

而是谷谷那个笨丫头都被人家嘲笑成那样,还非得死皮赖脸的跟去!

他是怕那个笨丫头再被林延平嘲笑,才跟去看着的!

……

……

几个小的一到了别庄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上山抓兔子,下水摸鱼的差点玩疯了。

初来乍到的林如柳因为性格问题,不大能玩的开,也没能影响到他们的好心情。

林延平在京中左右无事,也就带头挖空心思的带着他们玩。

这几个皇二代,贵二代兼原主的死党,林娇娇还是要打好关系的,索性也就当自己重回了十四岁,玩的比他们还疯。

某一天,几个少年下塘踩藕时,也不知道是谁主动,韩君谦和林娇娇又自然而然的说上话了,水到渠成的又和好了。

一个月的假期一晃而过,几个少年少女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带着满心的激动和兴奋回了京城。

到了重新开学这一天,锦乡侯夫人十分慎重的将林娇娇上下都准备了新的,连林娇娇脖子上挂的项圈也送到金店重新炸了,炸的黄橙橙的,被盛夏的阳光一照,简直闪瞎林娇娇这个穷鬼的狗眼。

锦乡侯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亲自将林娇娇打扮一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油然生出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和优越感来。

“五弟,你瞧瞧,我们娇娇儿这半年长高了,又漂亮了!都说娇娇儿像祖母,我瞧着娇娇儿再大一些,肯定比祖母都要漂亮三分!”

林延平笑哈哈点头,“那是!不说其他的,就这满京城的姑娘,谁有我们家娇娇儿漂亮?

舍阁老家的那个大姑娘,被人捧上了天,说是什么京城第一美女才女!

也就是欺负我们娇娇儿年纪小,还没长开!

等我们娇娇儿长大了,别说京城第一美女,就是整个大陈的第一美女,也绝对是我们娇娇儿!”

“就是就是!”

锦乡侯夫人更来劲了,“我们娇娇儿不但长的漂亮,还聪明,稍微读一会书,就过了学考,那个舍大姑娘行吗?”

林娇娇扶额,大嫂啊,那位舍大姑娘可是十一岁就过了蒙学,现在将将十五岁,已经进了采荟了!

你们这样贬低人家良心不会痛吗?

这小半年来,林娇娇早就习惯了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各种花式夸妹妹炫妹妹,知道要是让他们说下去,再说个半个时辰,他们也照样有话说,忙道,“五哥,快走吧,不要第一天上学就迟到”。

林延平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锦乡侯夫人忙又检查了一遍林娇娇的衣物,见妥当了,才放林娇娇出了门。

林如柳早就在侧门口等着了,她也过了学考,可以和林娇娇一起去博雅读书,林延平照旧送几个小的去了博采堂。

到了博采堂,林娇娇才发现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陈谷谷、韩君谦几人竟然都进了博雅班!

“娇娇,这里,坐这里,我给你占好位子了!”

陈谷谷热情招呼着,她身后并排坐着韩君谦和霍安之。

林娇娇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

身为一个凭着自己本事考进来的学霸,她最鄙视的就是这样靠后台进来的关系户了!

可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噗嗤笑出声来,上前跪坐下来,一把搂住陈谷谷的脖子,亲昵叫了声谷谷。

陈谷谷嫌弃的推她,“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动脚的!”

林延昭急了,“谷谷,你有没有求皇上让我也进博雅来?”

陈谷谷翻白眼,“什么时候忘过你了,表哥已经给你占好座了!”

她说着腾地站了起来,叉腰笑道,“哈哈,我真想看看邵曲全发现我们都进了博雅后的那张死人脸!”

林娇娇被她的小女儿情态感染,一拍条案,站了起来,“想就去做!我们现在就去蒙学,气死他!”

陈谷谷也学着她的样子,猛地一拍条案,“说的好!想就去做!我们走!”

邵曲全果然被嚣张又猖狂的几人气的面色铁青,只他却根本不敢动手。

021 学霸VS三好学生(一)

林娇娇他们人多势众,林延昭和霍安之更是出身武将世家,他跟他们动手,肯定吃亏!

关键是吃亏过后,回家还要挨打罚跪!

邵曲全想到自家耿直刚正,不肯走后门将他塞到博雅,每每他跟人打架,不管对错,都要罚他的老子,再一对比在家长的纵容宠爱下无法无天的陈谷谷、韩君谦等人,只觉生无可恋!

果然他邵曲全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没投个好胎!

选错了老子!

几人将邵曲全气了个半死后,只觉浑身舒畅,说说笑笑的回了博雅。

博雅的关夫子果然比孔夫子还要严厉,而且明显十分痛恨韩君谦几人加塞子的行为。

皇帝特意遣了身边最得力的许公公来传口谕,为的就是将几个纨绔塞进他的博雅班里,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只这同意却绝对不是心甘情愿的!

这份心不甘情不愿就导致了他特别关注韩君谦几人,一见他们有传小纸条、打眼色,偷懒等动作,立即罚他们去天井中站一刻钟再回来。

博雅里只有二十来个学生,比蒙学中少十多个,关夫子一看一个准,从没有失手过。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让韩君谦几人叫苦不迭。

这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刻钟,可不是玩儿的,连林延昭都蔫了,陈谷谷更是小脸通红犯青。

林娇娇看的又是心疼又是好气,一下学就开口道,“你们快回去歇着吧,下午别来了,你们也是的,非得做个小动作,惹夫子罚你们干什么?”

陈谷谷有气无力,“上课不做小动作,还上课干什么?好了,我先回去了,表哥,你和不和我一起?”

韩君谦跟陈谷谷一起走了,霍安之体质好,没什么感觉,就留下了。

林延昭和林如柳因为要陪林娇娇,自然也是无法回去的。

吃过饭,林娇娇就对林延昭几人说,“你们去练射箭吧,我去听岑夫子讲学”。

博采堂中学风十分自由,除了正式的蒙学、博雅、采荟三个班,还设有各种特长兴趣班,如他们常去的骑射班,以及原主去的女红绘画班。

除此之外,博采堂还会经常邀请名家大儒前来讲学,这些名家大儒,有的只是兴致来了过来讲一回,比如那位名满天下的六一居士就来讲过几回。

有的则是常驻,那位岑夫子就是常驻博采堂,讲授史学,逢三、逢九的下午都会讲上一场。

今天正好是初九。

小半年的时间过去,特别是这次林家人对她过了蒙学学考的反应,林娇娇觉得是时候慢慢做一些改变了。

她不是原主,也不想一辈子做原主,总要慢慢改变,才能让人不起疑心。

岑夫子讲的史学也许不能代表这个时代的政治主流,但他受聘于皇家学堂,观点总能反应一些政治倾向。

她一个深闺少女,根本无法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打听朝堂的走向,听岑夫子的课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只有多了解这个社会,这个王朝,她才会有更多的筹码解林家灭门之危。

而且岑夫子是当今皇帝的太傅,就凭这一点,她也得去见识见识啊!顺便混个脸熟啊!

林延昭张大嘴瞪着她,“岑,岑夫子?”

林娇娇瞪眼,“怎么?我不像是能听懂岑夫子讲学的人?”

林延昭赶紧摇头,却还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林娇娇不耐烦摆手道,“你带着柳姐姐练箭去,别烦我,我自己去!”

“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听五哥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林延昭默默闭嘴,两害取其轻,他还是听七姐姐的吧!

林延昭和霍安之带走了林如柳,林娇娇一人往博采堂深处的莲花坞而去。

莲花开的正好,但在正午这毒辣的日头下也蔫嗒嗒的没什么精神。

岑夫子讲学就在这莲花坞中的一座宽阔的凉亭中。

凉亭造型与蒙学差不多,却是连一面墙都没有,四敞大开,除了头顶那一片屋顶,毒辣的阳光一点没有阻碍的撒了进去,光是想,林娇娇就觉得炕的慌。

要是到了冬天,莲花莲叶都败掉了,光秃秃的湖面上一座光秃秃的凉亭,四面透风,听说还不准打暖帘,那才真叫一个透心凉!

这大陈的夫子们还真是喜欢搞通过外在的困难环境磨砺学生心志的一套!

林娇娇是一吃过饭就来了,目的是想趁林延昭几人不在,好好的看一看书,最好能跟其他学生借个笔记,看看岑夫子上节课讲了什么,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半天都听不懂岑夫子在讲什么。

林大学霸表示,不上无准备的课!

课前不复习笔记,预习课文的学霸都不是称职的学霸!

刚刚进入莲花坞,林大学霸就远远看见一个人脊背挺的笔直,正跪坐着翻看着什么!

刻苦好学的三好学生啊!

笔记肯定记得又工整又详细又齐全!

林大学霸心中一喜,忙加快步子进了凉亭,直接就选了三好学生身边的位子跪坐下来。

原因很简单,三好学生选的是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

作为一枚资深学霸的林娇娇表示,她这个学霸怎么可能输给三好学生,当然也应该选择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

正好三好学生穿的一身黑,把光和热都吸到他那里去了,她坐他身边应该会凉快一点!

哼,人家也是有心机滴!

卧槽!

林娇娇差点被烫的跳了起来!

最顶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这正午的太阳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将凉亭里的供人跪坐的锦垫都烤的滚烫!

幸亏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又常年伪装面瘫的人!

否则一个没沉住气跳了起来,又或是叫了起来,岂不是刚见面就矮了三好学生一大截!

君不见,三好学生穿的一身乌黑,都不动如山的跪坐在这么?

林娇娇忍着滚烫的温度,咬牙慢慢跪坐下去,还好,这是在莲花池中央,风大,湖水也熨凉,否则只要一个下午,她就得烤成人干!

结果,还没来得及要笔记围观,三好学生就站了起来。

“哎——”

林娇娇抬头,不想这一抬头,视线竟只落到了三好学生的腰线位置。

卧槽!

这腿长绝对一米八吧?

翠花,上皮裤!

上五条!

一个星期五天上学时间都不重样!

大长腿就该配最能显出腿型的皮裤!

022 学霸VS三好学生(二)

可惜,翠花同志没有听到她的呼唤,林娇娇差点将人袍子盯出一个洞来,那黑漆漆的袍子也没能变成露出性感的小脚踝和两瓣屁-屁的黑色皮裤来。

万恶的封建主义!

连条皮裤都没有!

大男人穿什么袍子!

穿条铅笔裤也好啊!

再不济,修身的牛仔裤来一条嘛!

这挡的严严实实的袍子不但挡住了一米八的大长腿,也挡住了她追求美探索美的目光好不好?

那人见她不说话,身子微动又要走。

他这一动,袍子在空中微微摆动,双腿的形状在袍子中隐隐可见。

照妖镜!

现!

没有皮裤,来个照妖镜也好啊!

林娇娇忙又哎了一声,直起身子伸长脖子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向上看去。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人额头和霍安之一模一样的冰蓝色萱草纹抹额。

林娇娇一怔,景国公府的人?

“何事?”

林娇娇视线下移,落到他脸上。

眉眼处与霍安之颇有几分相似,都属于精致如画的长相,只他的眼睛比霍安之要狭长些许,眉峰英挺,薄薄的唇紧抿着,便显出与霍安之截然不同的薄而锋厉的美来。

嗯,当然,再薄而锋利,也改变不了这绝逼是个小白脸的事实!

看那大长腿,还以为是个跟锦乡侯大哥一样肌肤黝黑,五官立体硬朗的硬汉呢!

再不济,也得是个酷哥啊!

结果竟然是个小白脸!

再加上这娘兮兮的抹额加持,林娇娇只想说,我还是把视线保留在他腰线以下吧——

“借你的批注一用”。

小白脸蹙眉,“不借!”

不借?

不借?!

不借!!!

卧槽,美女借笔记,你竟然不借!

你大长腿了不起啊!

你小白脸了不起啊!

果然长的漂亮的男人都小心眼!

比如韩君谦!

比如凌玉衡!

又比如眼前这个腿长一米八的小白脸!

林娇娇又打量了他一眼,觉得原主应该是见过这张脸的,只不过印象不太深。

再加上他额头束着的抹额,是景国公府霍家的人没跑了。

原主虽然和霍安之要好,却从未去过景国公府,他的几个兄长也只见过两次,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霍大爷听说身体不好,景国公府应该不可能允他在这大夏天的跑到这几乎是露天暴晒的莲花坞来听课。

霍二爷,也就是景国公,早两年就领了宫中龙鳞卫指挥使的缺,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年纪,应该就是霍三爷了。

唔,听说霍三爷脾气还算不错,刚才不借应该是不认识她的缘故。

林娇娇四下扫了一眼,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也是,离岑夫子讲学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除了她这个学霸,和对面那个小心眼的三好学生,有谁会这么早跑过来?

林娇娇决定磨一磨这个小心眼。

为了笔记,拼了!

嗳,她是学霸,她容易吗?

“霍三爷,我是林娇娇,跟你们家安之经常一起玩的,你别这么小气么,就借你的批注看一会,就看一会”。

“不借”。

林娇娇使劲眨着一双桃花大眼,双手合十,“借我看一会啦,霍三爷,霍三哥,就一次!”

小心眼扫了她一眼,再次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借”。

林娇娇这些日子伪装原主,装的十分入戏,又被林家人宠的有点飘,见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他竟然还不借,火了!

她又不是找他借钱!

不就是记个笔记么!

有必要抠成这个样子?

她还跟他四弟是死党呢!

不看她这么低声下气的份上,也看看霍安之的面子吧!

“不借算了!”

林娇娇愤愤,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回头一定叫霍安之跟景国公告状,让他用梅花枪好好把这小心眼的小心眼戳大一点!

景国公府的老祖宗跟随太祖爷爷南征北战,成名兵器就是一柄梅花枪。

后来,世代的景国公都以梅花枪做武器。

“娇娇儿想借什么?”

林娇娇身子微僵,回头看去,见鬼般看向疾步而来的凌玉衡,“你怎么在这?”

“只要求了岑夫子的同意,任何人都能来旁听”。

还有这种操作!

“娇娇儿想借什么?”

“岑夫子之前的讲学批注”。

林娇娇声音有些木,这下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有人肯定都会认定她是因为凌玉衡来听岑夫子的课,才也巴巴跑了过来!

包括眼前的凌玉衡!

凌玉衡尚未说话,刚刚那怎么也不肯借的小心眼就砰地一声将自己的书扔到了林娇娇面前的条案上。

林娇娇莫名看向他,小心眼眉头拧的更紧,“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回去”。

那边凌玉衡十分自觉的在林娇娇身边的条案后跪坐了下来,笑道,“娇娇儿,我保证我的批注比霍将军记的详细,你用我的罢?”

“霍——霍将军——”

林娇娇瞠目结舌,景国公霍宁之,霍二爷!

世人皆称霍将军。

卧槽!

那位大神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都干到龙鳞卫指挥使的位子了,还跑来念什么书!

镀金吗?

又不是出国留学!

她就说好脾气的霍三爷怎么可能连个笔记都不愿意借给她!

原来是以冷脸不好讲话著名的景国公霍宁之!

不对!

这不是重点!

韩君谦气急败坏、带着哭腔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霍将军奉命领兵赶往燕然都护府,还未赶到,就被奸细一剑刺中胸口,这时候说不定都没了!

燕云十六州!

整个燕云十六州都没了!

皇上气的吐血昏迷,到现在都没醒!整个朝堂都靠太子撑着!

那些西蛮狗竟然还叫嚣着要让太子送谷谷去和亲,否则绝不退兵……”

林延昭,凌玉衡,邵曲全,霍宁之,陈谷谷,韩君谦,现在只差个明澄,林家灭门之祸中,原主知道的,最为关键的几个人都现身了……

“娇娇儿?”

林娇娇回神,起身规规矩矩一礼,“见过霍将军”。

说着扭头冷冷扫了凌玉衡一眼,“凌大人,如今你我已无婚约,还请凌大人按规矩叫我一声林姑娘”。

凌玉衡眸色微黯,垂头不说话了。

林娇娇不再看他,低头收拾好自己的书篓,拿起霍宁之的书,几步走到霍宁之左边的条案后跪坐了下来,打开书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卧槽,垫子真的好烫啊啊啊!

然而,还要装逼,不能叫出来!

人生悲催莫过于此啊啊啊!

023 学霸VS三好学生(三)

学霸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只要钻进了书里,什么都会忘记。

很快,林娇娇就感觉不到垫子滚烫的温度和亭子里烤炉般的灼热了。

霍宁之的笔记记得不多,却句句记在点子上,让冗繁杂乱的前朝史脉络一下清楚起来。

林娇娇早就准备了来听课,前朝史是看了两遍的,只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却是没有总结归纳的这般清楚。

也让林娇娇初步了解了岑夫子对于前朝历史的态度和看法。

前朝史,岑夫子刚讲到一半,林娇娇连背带写,将霍宁之记的笔记全部记了下来,便将书还给霍宁之,问道,“岑夫子一般讲多少页的书?”

这次霍宁之倒是很痛快的答道,“夫子讲的慢,一般只三到五页,说到兴起,只半页也是可能的”。

这时候莲花坞中二十来个座位早就坐满了,凉亭四周站的全是人,还有人不断的涌过来。

也是,这莲花坞中既然不限社会人士,岑夫子又顶着帝师的名头,除了真心想学点东西的,外间抱着目的而来的只怕更多。

好在,外间的人要来听课要首先求得岑夫子的同意,否则只怕整个博采堂也未必能装得下。

她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的异样目光,只是或是惧于莲花坞中的规矩,或是惧于她的身份,又或者是惧于她身边坐着的霍宁之,没有人上前来骚扰她。

林娇娇从书篓中取出水壶,小小抿了两口,那两小口水就像是滴入了干燥的大漠中,根本解不了她喉咙间的干-渴。

她却是不敢再喝了,这人挤人的,她要挤出去再挤回来,太不方便,水喝多了,要来个三急五急的就麻烦了。

好在这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了,日头下去了不少,她这靠前的位子通风,她养气的功夫早被老师惨无人道的折磨练出来了,倒也不觉得多热。

她喝了两口后,便又将水壶放回书篓中,低头预习起岑夫子今天可能要讲的内容,不时勾画。

她根据霍宁之说的量,往后看了五页后,又从头开始看,只这一遍就快多了,看过第二遍后,又开始看第三遍。

第三遍还没看完,人群就动了起来,跪坐着的学生也跟着站了起来。

林娇娇知道这是岑夫子到了,忙也站了起来,同时不动声色的揉了揉酸胀发麻的膝盖,都快半年了,她还是适应不了这里跪坐着听课的习惯。

原主才十四岁,人瘦个子矮,跪坐着压强不算太大,要是换个膀大腰圆的胖子,真是想想都虐心!

林娇娇这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雪肤花貌的少女,那少女见她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端庄大方。

正是林延平口中说的那位舍阁老的嫡长孙女,京城第一美女加才女的舍大姑娘舍予。

原主是见过几次的。

林娇娇也朝她笑了笑,便学着霍宁之的模样垂头站好,待得岑夫子走到前头,恭恭敬敬俯身行礼。

岑夫子的目光威严扫过在场众人,在林娇娇身上顿了片刻,却也没多说什么,淡淡说了声,“免”。

没有座位的都直起身来,有座位的都跪坐下去。

林娇娇教那么多年的书,自然知道这是课堂最容易躁动的时候。

可这一片至少四十来个人,竟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岑夫子的威严威信可见一斑。

岑夫子一句废话都没有,也不拿书,接着上次停下的地方就讲了起来。

明明都已经是六十出头的年纪了,声音却十分洪亮,语速放的很慢,讲到动情处,更是慷慨激昂,声如洪钟。

虽然没有现代教学的各种多媒体辅助,也算得上声情并茂,根本不像现代人臆想的古代夫子的死板模样。

但很快,林娇娇就发现了,她根本跟不上!

岑夫子果然和霍宁之说的一般,讲课的进度很慢。

但他讲课的重点根本不是书上的史实,而是针对史实的各家观点和评论,以及他自己的观点看法、做的考察,甚至还会提出其中的疑问和待挖掘之处,旁征博引,无所不包。

相信所有学古文古诗历史的苦逼学生们,都会有这样的苦恼——古人写文章时无处不在的各种典故!

比如李商隐,喜欢用典故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处处是坑!

一句看起来正常又正常的话,也许里面就含了好几个典故,连古人都表示李商隐的诗中用的典故太多,看不懂。

成天搞古文的古人都表示看不懂,何况一群只爱好快餐文化的现代人?

另外,就是古代各种分明指同一个人的花式称谓了。

林娇娇印象最深的就是辛弃疾《永遇乐》中的那句,人道寄奴曾住。

寄奴寄奴!

卧槽!

谁想得到那个娘兮兮的寄奴指的竟然是那个先后灭掉后秦、南燕两个国家的牛人刘裕啊!

你说古人吧,起名字就起名字吧,还要分别起个名,再起个字,有的还有小字,再来个号,号可能还不止一两个。

还有用各种官名称呼的,牛逼的死后还会有谥号。

还有各种雅号别号的,比如宋代的张先张尚书,因为写的三首词中分别有十分出名的云破月来花弄影、帘幕卷花影、堕絮轻无影三句,世人就都称之为张三影,又叫三影尚书。

还有位尚书大人,宋祁宋尚书因为写的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太过出名,又被人叫做红杏尚书。

对了,那位尚书大人还有个十分有情调的小字,选郎。

提到宋祁,非古文学专业的林娇娇可能还知道,但要是有谁称一声宋选郎,老天,她多半以为会是古代哪个红透半边天的优伶小倌!

菩萨保佑那位尚书大人是个帅哥,老了后也能是个帅老头,否则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摔!

光是名字就得记一大波!

好吧,不就是背吗,不就是记吗!

她是学霸,她不怕!

关键是这个时代的历史跟她所处的时代的历史完全不一样,这段日子她又要伪装原主,不能表现的太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又要刻苦练字,哪里有时间去看书,背这些东西?

于是,下场就是,岑夫子说的话,拆开来,她都听得懂,放在一起,就绝对等同于天书!

竟然连课都听不懂!

这绝对是对一个资深学霸最大的侮辱!

024 课后学习小组

林娇娇咬牙,全身贯注,调动每一个脑细胞,强记住岑夫子的话,手下刷刷的记着每一个她听不懂的名词和事件。

古代上学是没有课间休息的,岑夫子每次讲学大约是一个时辰左右,具体看心情。

下学后并没有出现一群学生围着岑夫子问东问西的情况,都起立垂头恭恭敬敬送了岑夫子出去。

林娇娇起立送了岑夫子后,又立即跪坐下去,快速翻看着自己做的笔记,快速将一些速记的地方补充完整。

她其实并不算绝顶聪明的人,能学得好,靠的就是苦功和良好的学习习惯。

待她将笔记整理好了,莲花坞中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她一抬头就见舍予正睁着一双美眸看着她,见她抬头笑道,“林妹妹,我们一起走吧”。

林妹妹——

林娇娇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麻烦叫我林阿姨,谢谢!

先头林娇娇快速扫了一遍,整个莲花坞中就她和舍予两个女学生,林家门楣又高,舍予会等她一点都不奇怪。

林娇娇点头,扫了一眼也还没走的霍宁之,又扫了一眼明显在等她的凌玉衡,对舍予道,“舍姐姐不必见外,叫我娇娇吧”。

林妹妹神马的,臣妾做不到啊!

舍予从善如流的叫了声娇娇,伸手要帮她收拾笔砚之物。

林娇娇避过,“我自己行,谢谢舍姐姐”。

舍予也就不再坚持,问道,“我刚刚见妹妹一直在写字,难不成是想将岑夫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不成?”

“我听不懂”。

林娇娇后槽牙都在发痒,耻辱啊耻辱啊!

“先记下来,回去查书”。

舍予颇为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妹妹倒是用功,我看着妹妹记了不少,查起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事。

这样,左右现在时间还早,妹妹有什么的尽管问我,总比妹妹自己查方便。

就是我也有不会的,霍将军和凌状元想必肯定都是会的”。

上辈子,因着童年的遭遇,林娇娇从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帮助,清高的近乎高傲。

后来遇到了老师,老师第一件事就是教她要学会接受他人的帮忙,甚至是请求他人的帮忙。

“什么全球化、团队精神的,我就不和你废话了,你要记得,与他人打好关系最好的办法不是帮助他,对他有恩,而是接受他的帮忙,得到他的恩惠,让他习惯于帮你,你们的交情也就成了……”

舍阁老的嫡长孙女,京城第一美女、才女。

这样的人物,林娇娇还是很愿意交往的,想了想,便点头朝她灿烂一笑,“那就麻烦舍姐姐了”。

又将笔墨等物往外拿。

真诚的感谢总是动人心的,舍予也露出一个笑来,“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林娇娇就拿出虚心向学的劲头问了起来,舍予大多都能回答出来,果然才女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她一边说,林娇娇就一边飞快的记重点。

问到一半的时候,舍予终于被难住了,想了一会,就坦然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知道霍将军知不知道?”

霍宁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戳着不走,却显然很给舍予面子,当下简单解释了几句。

话虽简洁,却直击重点。

连舍予听了也有茅塞顿开之感。

他话刚落音,凌玉衡就不紧不慢开口道,“霍将军说的有理,所谓……”

他话中的意思虽未偏离霍宁之说的,但更为详尽,还举了几个小故事,绝对称得上发人深思,舌灿莲花。

林娇娇和舍予都听的津津有味。

“哎,等等——”

凌玉衡顿住声音,挑眉看向林娇娇。

林娇娇面皮一抽,欲哭无泪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学渣的滋味不好受啊,话说那些个学渣是怎么坚持当学渣多年不动摇的?

“你刚刚说的遗戒,我不知道”。

舍予贴心开口,“这个却也是十分偏僻的典故,妹妹初初学文,一时哪里能知道那么许多。

我幼年读书时,有一本《列国志》,明天我带来给妹妹,妹妹看一看,肯定有好处”。

“看《列国志》不如看《三十六史》,更浅显一些,也更齐全一些”。

舍予点头,“凌大人说的有理,只是《三十六史》很厚,看起来却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凌玉衡就笑笑不说话了,林娇娇斜了他一眼,从书篓中拿出西洋怀表看了看,都已经六点半了。

这西洋怀表是她顺着原主的记忆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这个时代,已经有一些西洋的东西流传过来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再迟一点,我五哥就要冲进来抓人了”。

舍予点头,林娇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舍予笑道,“今天耽误舍姐姐时间了,等天气凉了,我请舍姐姐赏花吃螃蟹”。

“那我可就等着妹妹的螃蟹了”。

舍予妙目流转,又道,“今儿霍将军和凌状元可也是帮了不少忙的,妹妹可不要厚此薄彼”。

林娇娇哈了一声,并不接话,收拾好东西,慢慢起身,直到腿上的酸麻过去了,站稳了,才和舍予一起往外走,凌玉衡和霍宁之两人不远不近跟着。

林娇娇把不准霍宁之不走是因为自己、凌玉衡还是身边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就捡了不痛不痒的话题和舍予说了起来。

出了莲花坞,凌玉衡开口道,“娇娇儿,我不是博采堂的学生,要从后面的角门出入,这就先走了”。

林娇娇回头瞪他,“你再叫娇娇儿,信不信我还让八郎打你?”

凌玉衡只是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林娇娇懒得理他,和舍予一起给两人见了礼,朝另一条路走了。

舍予陪着她一起去了马场,和林延昭几人会合,各自回家不提。

因着林娇娇勒令林延昭和林如柳暂时不许和家里人说她去听岑夫子的课的事,又因着韩君谦和陈谷谷嫌天热,关夫子又十分严厉讨厌,好些天都没来学堂,林娇娇去听岑夫子课的事,倒是一点风波都没起来。

当天,林娇娇就让七二偷偷去买了《三十六史》和《列国志》,加班加点的看。

韩君谦和陈谷谷不在,林娇娇再也没去过马场,下午就留在博雅看那两本史书,逢三逢九的下午就去听岑夫子讲学。

不懂的就记下来,课下问舍予,虽然问到后来话头总是会被凌玉衡抢过去。

凌玉衡博闻广识,口才又好,见识胸襟又不是舍予一个闺阁女子能比的,所以基本上到后来都会变成舍予和林娇娇一起兴致勃勃的听凌玉衡说。

唔,还得加上一个居心不明的旁观人员霍宁之。

025 秋天来了,打猎去!

渐渐的天气凉爽下来,韩君谦和陈谷谷也回学堂上学了。

这一个来月的时间,林娇娇已经看完了《三十六史》和《列国志》,虽说不是都记住了,但大致有个了解了,听岑夫子的课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凌玉衡又给她推荐了一本书,她刚看了个开头,见韩君谦和陈谷谷兴致勃勃,不好扫他们的兴,就将下午的时间抽出来陪他们骑马射箭玩闹,晚上再多熬会夜看书。

小半年的时间过去,她身体又遗留着原主对骑马的熟悉感觉,已经能跑快马了。

到得逢三逢九的日子就和韩君谦他们说自己要回家歇着,从后门绕一圈绕到莲花坞里去。

只要林延昭和霍安之不说,韩君谦那几个学渣浪遍全京城也绝对不会跑到莲花坞去。

如此两厢倒是相安无事。

半个月过后,皇亲贵族一年一度的秋狩开始,陈谷谷和韩君谦早就开始念叨了,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林娇娇也会去。

林娇娇自然乐得多认识几个人,特别是这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古代上层阶级,便也兴致勃勃的跟去了。

陈谷谷将自己的两个公主堂妹甩开,求了皇帝恩典,将林娇娇带在身边。

陈谷谷在整个大陈都是吉祥物般的存在,听说从陈谷谷周岁,皇后娘娘诊断出身孕,其后宫里的娘娘们接二连三的传出喜讯后,京中宫中那些个娘娘贵妇们都想方设法的想蹭到陈谷谷身边,好沾一沾她的好气运,好保佑自己或自己的媳妇儿生儿子。

东郊重华行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皇家办事礼数多,排场足,从凌晨三点来钟,一直折腾到当天傍晚才到了。

林娇娇跟着陈谷谷,一路上不停有人凑过来,林娇娇也沾了不少光,处处受欢迎,收见面礼更是收到手软。

邵曲全的母亲更是特意拎着邵曲全过来向陈谷谷和林娇娇赔礼,一叠声的说他浑,让陈谷谷不要放在心上,直说的邵曲全脸色比大路两旁的野草灌木还要绿。

末了,邵夫人还非得硬塞给陈谷谷和林娇娇一人一对大金镯子,那分量一看就诚意十足。

林娇娇当即就戴上了,然后冲邵曲全龇牙咧嘴的笑。

于是邵曲全脸更绿了。

邵夫人就在一旁哈哈的笑,冲陈谷谷道,“我就是喜欢七姑娘这份子天真活泼,看着就欢喜!”

陈谷谷就道,“夫人说的真好,本宫也喜欢娇娇的这份子天真活泼”。

邵曲全在一旁听着碧绿的脸憋的通红,却是吭都不敢吭,于是陈谷谷和林家又欢乐的笑了。

……

……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又是一番祭拜祈祝之后,秋猎就正式开始了。

整个祭拜祈祝过程中,陈谷谷都被太后和皇后贴身带着,皇帝亲生的大公主、二公主反倒要往后靠。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陈谷谷和皇后说了一声,便挤到了林娇娇身边。

不多会,博采堂的混世小团伙就聚齐了。

陈谷谷道,“每年打猎都是老一套,无聊也无聊死了,今年我们来玩点新鲜的!”

韩君谦立即来了劲,“玩什么新鲜的?”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们!”

陈谷谷愤愤瞪了一眼跟着自己的侍卫丫鬟们,“这些个没用的,我都让他们想了一个月了,就没想出一个有用的!”

林娇娇笑,新鲜的,往往也代表着危险,敢怂恿太后、皇帝、皇后的心头宝做危险的事,他们又不是嫌命长了。

韩安之道,“秋猎不就是打猎物吗?能有什么新鲜的?”

陈谷谷改为瞪他,“你跟你二哥一样没劲!刚刚皇伯父还说要派你二哥来保护我,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皇伯父换了人!”

霍安之就好脾气的一笑,林娇娇生怕几人当真折腾出什么古怪玩意来,出了意外,催促道,“谷谷你也不早点说,大家好有个参详,这临时说出来,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点子。

你看邵曲全他们都已经出发了!我们落在他们后面能落到什么好猎物,要是输给他们,我们的脸可就丢完了!

这样,我们今天先和大家一起打猎物,晚上回来再慢慢想,不耽误时间”。

几人都是少年心性,等到晚上,尝到了甜头,又或是输了不服气,能不能再想起这茬就不一定了。

陈谷谷几人一看,邵曲全等果然已经冲的好远了,都急了,忙忙上马,“快,快,我们快赶上!”

丫鬟侍卫等也纷纷上马,不多会,林娇娇就发现自己那点儿马术根本跟不上这群天天骑马撒欢儿的公主少爷们。

她怕被他们瞧出端倪,不动声色慢慢落到后头,看着四周没多少人了,才慢慢捂住心口。

七二一直紧紧跟着她,见状忙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跟她们差不多进度的一个丫鬟也凑了过来。

林娇娇认出是陈谷谷的一个贴身丫鬟,叫做吉巧的,便装出一副难受的模样,“我心慌的很”。

吉巧一惊,忙问道,“我去和公主说,请随行的太医来”。

她贴身伺候陈谷谷已久,自是知道陈谷谷对林娇娇的看重。

“不用了,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这样,歇一会就好,不要扰了谷谷和韩世子他们的兴致”。

吉巧见她坚决,怕当真扰的陈谷谷玩不好,只好叮嘱七二照顾好她,又留下两个侍卫保护,自己追着陈谷谷他们去了。

吉巧一走,七二就急急问道,“姑娘最近常常心慌?怎的不和夫人说?咱们也别打什么猎了,回京找太医好生瞧瞧”。

因是随御驾狩猎,带的伺候的人都是有定数的,林娇娇就只带了七二一个。

原因很简单,七二在一二三四几个丫鬟中,武功最好,性子最简单,最好糊弄!

“不用大惊小怪,扰了大家的兴致”。

七二还要再说,林娇娇凌厉一眼瞪过去,七二就不敢说话了。

原主从小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锦乡侯、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也拦不住,何况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林娇娇借着原主的积威一个眼神就镇住了七二,却也不敢就回去待着。

锦乡侯夫人虽然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来,林延平却是来了的,要是被他发现了,用的还是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估计她把天蹦下来,他也得押她回去治病去。

026 瘦弱的太子殿下(一)

她四下看了看,问其中一个侍卫,“这重华宫中,应该也有藏书阁之类的地方吧?”

侍卫点头。

“谁都能进去吗?”

“主子们都能进去”。

林娇娇懂了,“带路”。

那侍卫就带着她到了重华宫中的藏书阁,看守的太监一见她的打扮,就点头哈腰的让了路。

林娇娇示意七二打赏,命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进了藏书阁。

重华宫的藏书阁,虽然比不上皇宫的石渠阁大,但也是个十分高大宽阔的三层小楼。

锦乡侯府是从来没有藏书阁这样的地方的,就连号称锦乡侯府最会读书的林宗广,除了正在学的书和一些兵书,手中也绝对没有多余的半本书。

林娇娇还没有见识过古代的藏书阁,就抱着见识见识的心思,慢慢转了起来。

唔,皇家就是皇家,一个行宫的藏书阁都建的霸气又贵气,从外面看着还不显,一进去就发现里面十分宽阔,屋顶很高。

一排排的书架直连屋顶,经过设计者的巧妙设计,形成视觉上的错觉,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用的全是耐磨、耐压、耐腐、耐水,又木纹清晰美观的水曲柳做材质,显得华贵华美又厚重。

乍一踏入,仰头看去竟让人生生生出渺小如尘埃的感觉。

也许当初的设计者就是要达到这种效果,让进入藏书阁的人知道,在知识的海洋里,人着实渺小而无力,从而收起狂妄懒散之心,刻苦攻读。

林娇娇一排一排书架慢慢看过,发现一楼都是各色经义子集,和列朝列代的学者大儒的文章释注,便又不紧不慢朝二楼而去。

二楼的书就杂了许多,经济、农业、水利等等应有尽有,还有一排全是各种志怪、言情的通俗小说。

林娇娇又往三楼而去,不想刚到三楼,就有一个穿着齐腰甲的侍卫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请姑娘留步,这里只有皇室子弟方可入内”。

林娇娇见他铠甲之内是暗红色的蟒衣,盔顶更是装饰着红樱花和盔旗,顿时一惊,这人至少是正四品以上的将校!

这藏书阁的三楼只怕不只不许非皇室子弟入内,还刚好有个皇家的人在里面!

能让一个至少正四品的将校看门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子!

今天是狩猎第一天,皇帝再怎么也都要做个表率,不会轻易离开猎场跑到藏书阁来看书。

那就只剩下太子了!

大陈王朝的这位太子爷因着早产,身体不够强壮,一向是不大喜欢骑马射猎这种事的,还数次被皇上训斥不够男儿气概。

趁着大家不注意,偷溜到这里来看书倒是十分有可能。

虽然不知道早上明明还陪着皇帝一起祭拜的太子这会子怎么到了藏书阁,林娇娇却还是立即决定跑路。

太子在这藏书阁看书,她却撞了上来,要是被人误会居心神马的,她就麻烦了。

刚挪动步子,她就猛地顿住了。

原主和那位太子爷是认识的!

而且关系还不错!

她这般掉头就跑,肯定会被人看出破绽!

单是那位人小鬼大的太子爷绝对就会怀疑她!

林娇娇咳了咳,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问那侍卫道,“这位大哥,里面是不是太子在看书?”

她话音刚落,就听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林娇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大陈王朝的太子爷陈述今年十三岁,算周岁,还不满十二岁,清清秀秀的脸蛋,瘦弱高挑的身材,穿着一件杏黄色的锦袍,戴着一顶金冠,像一根直立行走的小金条。

林娇娇努力回想着原主和这位太子爷相处时的模样,撇了撇嘴,“到了这山上,你还敢穿一身黄,虫子蚊子啊,就围着你飞!”

陈述冷笑,“怎么?嫁不了凌玉衡就又破罐子破摔当回野丫头了?”

林娇娇继续撇嘴,“你管我!看你的书去!”

她说着就要走,陈述忙道,“你等会!本宫问你,你怎么会跑到这来,怎么没跟姐姐一起去打猎?”

陈述叫陈谷谷是不叫堂姐的,直接叫姐姐。

陈谷谷自幼就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年纪大了,怕烦怕闹,大多数时候都将陈谷谷交给皇后。

陈谷谷可说是皇后一手拉扯大的。

皇后爱煞了陈谷谷,虽然明知道陈谷谷是安南王留下的唯一血脉,绝对不可能过继,却经常念叨着要她做个亲女儿,吩咐陈述不许叫堂姐,要叫姐姐。

陈谷谷与皇后感情极深,将她看的跟自己的亲娘也差不多,连带着跟皇后娘家安平侯府也十分亲厚。

叫韩君谦更是直接称呼表哥,其实真正算起来,这整个大陈有那个资格叫韩君谦一声表哥的只有林娇娇面前的这位太子爷。

“我就是不去打猎,要到藏书阁来,你管我!”

陈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眯起眼,“怎么?是想到三楼来逛逛?求我啊,求我,我就让你进来!”

林娇娇翻个白眼,我求你?你求我,我都不敢进好吧?

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动不动就是一顶不敬逾越的大帽子戴下来,她脸小,可戴不住。

陈述见她不但不求他,还掉头又要走,急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行!本宫还非得要你进来了!”

陈述身子不好,长的又瘦弱,若是换成原主,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但陈述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又天生瘦弱,必定更会看重自己的力气,林娇娇若是赢了他,他必然要不痛快。

正好林娇娇也实在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和陈述打了会拉锯战后,就装作不敌被陈述拖了进去。

虽然她没那个胆子进去,但当朝太子爷下令,甚至还不惜亲自动手,她“被逼”进去,可就跟她没关系了!

陈述见自己赢了,果然十分兴奋,高兴道,“本宫今天心情好,你想看什么?本宫恩赐给你看!”

林娇娇怀疑看向他,“看什么都行?”

“那是自然!本宫可是太子!不就是几本破书,难道本宫还做不了主?”

林娇娇想了想,“那有没有关于我们锦乡侯府的书?”

“关于锦乡侯府的书——”

陈述为难了,又突然高兴道,“你们锦乡侯府的书是没有!但这里有太祖爷爷和我皇祖父的起居注,里面肯定有写你们锦乡侯府的事!”

皇帝起居注!

那可是记录皇帝一言一行,以备后来史官编史的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材料!

大陈王朝传到当今皇帝刚好是第三代,太祖爷爷的英雄事迹已经被编纂成集,各大书肆都能买到。

第二代皇帝高祖爷爷在位时期的历史还在编纂过程中,一般人根本是看不到的。

林娇娇顿时心动了,“太祖爷和高祖爷的起居注,我真的能看?”

027 瘦弱的太子殿下(二)

林娇娇嘴上迟疑,眼中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狼光。

陈述看的分明,心中十分得意,嘴上却不耐烦道,“有什么不能看的?连石渠阁里的,父皇都许翰林院那些个酸儒借阅!本宫既然许了你,你就能看!”

林娇娇又为难了几句,然后就在陈述的“命令”下勉为其难的看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古文轰炸,林娇娇看古文已经没有多大的障碍了,又怕自己难得有第二次机会,忙抓紧时间看了起来。

连中午吃饭也只匆匆扒了几口,自然又惹得陈述一阵嫌弃。

两本起居注,说厚不厚,说薄不薄,林娇娇紧赶慢赶的,挑着和锦乡侯府相关的看,终于在天黑前看完了。

陈述见她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又是一阵嫌弃,“没看过瘾?明天再来就是!”

林娇娇星星眼,“真的吗?明天真的可以再来看吗?”

陈述轻嗤,“不就两本书么?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在你看来只是两本书,在我,却也许能找到挽救林家灭门之祸的关键。

“那你明天还来吗?”

陈述如果不来,她再怎么想看,也不会来的,时间还很充裕,她没必要为了一本两本可能找到线索,也有可能找不到线索的书,为自己惹来大麻烦。

陈述就用一副施恩的口气道,“既然你这么想看,本宫明天就陪你一起来看吧”。

林娇娇心知肚明,他身为一国太子,却在皇家秋猎,连皇帝都要亲自出面的情况下,躲到这藏书阁看书,还能接着来,肯定是有内情,却也不说破。

只做一副感激的模样,拍手笑道,“那就太好了!太祖爷爷和高祖爷爷都很有意思的,今天时间紧,我好多都是跳着看的,明天再来仔细看一遍”。

陈述瞪大一双细长的眼不敢置信的瞪着她,“有意思?”

林娇娇就跪坐着趴在条案上,随意翻到一页,指着上面对他说,“你看这一段,有人去向高祖爷爷告状说我大伯父生的不像我祖父,明显是想说我大伯父是前朝末帝的血脉。

高祖爷爷竟然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说,你不说我想不起来,你这一说,我也发现了,锦乡侯的长子竟然和你十分相像!

那人吓的都差点哭了,连连磕头说自己不敢。

太祖爷爷就说,锦乡侯的脾气比我脾气坏的多,前朝末帝比你胆子还小,你不敢,他更不敢”。

前朝末帝被景国公抓住后,痛哭流涕向太祖爷爷恳求出降,太祖爷爷许了,封他做了苟安侯,倒是一直活到了寿终正寝。

林娇娇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抬头去看陈述,“你说好不好笑?太祖爷爷真有意思!”

陈述,“……”

为什么他听在耳里,就听出了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相互构陷和太祖爷爷的御人有术,完全听不出什么有意思?

林娇娇见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大是打击,悻悻皱了皱鼻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明天我们辰时再在这里碰头”。

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藏书阁,狩猎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林娇娇把不准陈述到底为什么不去打猎,试探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接谷谷他们?”

不想陈述却很痛快的答应了,太子爷的排场很大,两排十二个宫人前后伺候着,打着风灯,一个嬷嬷上前欲为陈述披上披风,陈述不耐烦的直摆手。

她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捧着披风恭恭敬敬退到后面。

林娇娇看了看陈述,指着那蟒衣轻甲的将校问道,“你什么时候换了侍卫统领,这是谁?”

“白自宣,去年就换了,父皇嫌之前的侍卫性子太软,给我换了个又臭又硬的”。

陈述虽然竭力表现的无所谓,但毕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其中淡淡的不甘和委屈却是让人一听就知。

太子身体不好,喜文不喜武,喜静不喜动,无勇武之气,一直是当今皇帝最大的心病,看来,也成了陈述的心病。

“白自宣——”

林娇娇装作没有发现陈述的不甘,“那不是去年的武状元?”

去年的文举、武举状元都是年轻俊秀的少年郎,一时引为美谈,原主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还曾特意去看过一次。

只白自宣长相虽然也算俊朗,但跟凌玉衡一比就被比成了个路人,她见过就忘了。

陈述点头,“是他,他武举夺冠后,父皇就将他送到我身边来了”。

林娇娇赞叹,“那他升的可真够快的,这都正四品了吧?”

文状元凌玉衡此时还是翰林院一个七品的小编修,白自宣都正四品了!

这速度!

这效率!

凌玉衡爬的也算快的,上辈子爬到正四品也整整用了八年时间!

“他舍命救了我一次,父皇破格提的”。

陈述说到这里,语调转暖。

一国太子竟然要人舍命相救,这本来就能说明很多东西。

而之后,皇帝特意破格提了救太子有功的白自宣,一是对白自宣的嘉奖,二应该也是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个警告吧?

陈述高兴是因为第二个原因吧?

他的父皇虽对他有所不满,却到底还是爱护他的。

林娇娇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陈述的手腕,焦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能有什么事要白自宣舍命救你?”

陈述一愣,白皙微带病态的脸上轻松愉悦之色就更加明显了,显得他的脸色都好了几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娇娇怀疑的看着他,他不自然别过脸,不耐烦甩开她的手,“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姐姐和表哥去了好几次,要去看你,你们家人门都不让进,我都差点以为你这次死定了!”

林娇娇不知道陈谷谷和韩君谦在和原主“绝交”的时候,听说她落水,还能数次不折不挠的去看她,心下触动,没有接话。

陈述也没有再开口,两人沉默着往前走。

大约一刻钟后,陈述突然停住脚步,开口道,“我不去了,你一个人去吧!”

他说的又快又急,像是怕她反对一般,话刚落音,掉头就走,显得十分突兀又无礼。

028 瘦弱的太子殿下(三)

陈述作为这大陈王朝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却没有事事以自我为中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臭毛病,突然反悔离去肯定是有理由的。

就算态度差了点,林娇娇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不会计较。

林娇娇笑了笑,又突然发现不对,忙跳起来,冲匆匆离去的陈述挥手喊道,“你不去就算了,但明天一定要去藏书阁啊!”

这才是原主该有的反应。

陈述没有回头,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那个捧着披风嬷嬷又试图去给他披上披风,被他不耐烦的一把推开。

那嬷嬷想了想,将披风交给了白自宣。

白自宣捧着披风却没有立即给陈述穿上,待到转了弯,再也见不到林娇娇主仆几人,方上前双手奉上披风,“夜凉,请殿下保重身子”。

已经进了九月,山间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陈述停下脚步,扫了他一眼,勉强说了个准字。

白自宣没动,那嬷嬷忙喜滋滋的快步上前替陈述穿上了披风。

陈述的脚步更快了,等他到了自己暂住的宫殿,病态的脸上已经微带青白之色,明明额头还冒着汗,手脚却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备水,沐浴”。

宫人忙应着去了,陈述刚准备坐下喝口热茶,就听到一道悦耳却威严的声音淡淡响起,“述儿,逞强的滋味如何?”

陈述顿了顿,起身行礼,“母后”。

大陈王朝的皇后韩氏四十出头的模样,穿着大红色的鞠衣,系着玉花彩结绶,外罩黄色祥云纹的大衫,头戴燕居冠,雍容华贵。

皇后却并不令他平身,眸色平淡的看向他,“撑着病体陪林七姑娘在藏书阁看了一天的书,末了还要陪她去迎接狩猎的队伍,连披风都不愿穿,唔,还约好了明天也要去——”

她说到这顿了顿,声音中终于带上了几分讥讽之意,“本宫倒是不知道我儿竟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

陈述保持着躬身俯首行礼的动作不动,也不说话。

皇后的怒气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半分,语气越发的讥讽,“你有这份忍性,今天早晨怎的在马上撑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摔了下来?

但凡你撑过半个时辰,人群一散,谁知道你去了哪?是不是在打猎?又岂会让人进一步坐实你这个太子弱不禁风的传言?”

陈述很想说,我这个太子本就是弱不禁风,不是传言。

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不动,继续沉默。

就在这时,悠扬沉远的钟声响起,是狩猎结束了。

皇后压下了火气,冷声道,“本宫警告你,不要有半分多余的心思!林家那丫头身上流着前朝祸国妖妃肮脏的血,绝无可能做你的正妃!

偏偏林家人敝帚自珍,更不可能将那丫头送与你做侧妃!林家是跟着太祖爷爷打天下的老人,这么多年在边关根基深稳,不可得罪,只能尽力拉拢!

那丫头一向不喜和你多说话,这退了亲了,就想方设法的往你身边凑!也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就她,还看书!

用看书这样的名头,还真是辱没了看书这样的字眼!

本宫警告你,你若是行差踏错半步,只怕你本就不稳的太子之位,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述还是没开口,只微微加深了俯身的弧度。

“你是太子,要学的东西,要做的事,太多,你的时间一刻都浪费不得!别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随本宫去迎接你父皇和谷谷!时间虽然不早了,用过晚膳后,你也和谷谷多玩一会!你要牢牢记着,只有谷谷喜欢你,你的太子之位才能坐的稳,坐的久!”

她说着不等陈述回答,便率先往门外走去,“快些!不许再晕倒!本宫丢不起那个人!”

陈述扫了一眼案桌上用茶盅温着的茶壶,冰凉的手动了动,却到底忍住了热水的诱惑,跟了过去。

第一天,大家的收获都很丰盛,皇帝龙颜大悦,吩咐将众人打来的猎物挑好的清洗干净,在重华宫外的平台上就着篝火烤着吃!要的就是个野趣!

众人自然山呼万岁谢恩,不多会便三三两两的升起了篝火。

皇帝自己也兴致勃勃的围着篝火坐着亲自动手烤肉。

大陈第三代皇帝年号延熙,世称延熙帝。

延熙帝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此时穿着便服坐在篝火旁,看着不像九五之尊的皇帝,反倒像个严肃却又不失亲和的长辈。

他左边坐着皇后、太子和几个受宠的妃子,右边坐的是陈谷谷,再往下一个就是林娇娇。

她沾了陈谷谷的光,离延熙帝可算是非常近了,连贴身保护延熙帝的霍宁之都坐在了她下首。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赌咒发誓的说自己真的没有大碍,并且保证一回京就好好看病,才将陈谷谷几人安抚住了。

此时见众人,包括皇帝都兴致勃勃的谈起狩猎的见闻和收获,气氛热烈,也不由高兴起来,一边听,一边接过宫人烤好的肉串吃。

这一堆篝火外的圈子最小,却聚集了全大陈最位高权重和得宠风光之人。

众人说的正高兴时,忽地陈谷谷一声惊呼,“阿述,你怎么不吃?”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到了陈述脸上。

陈述却没有马上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和角度的原因,林娇娇觉得他的脸色青白的近乎难看。

她见陈述沉默,忙道,“我们晚上吃过啦!吃了好大一盘桂花糕,还喝了一大盏桂花蜜!”

“那你还吃那么多!”

陈谷谷瞪大眼睛,“你至少已经吃了三十串肉了!”

林娇娇就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就吃你家几串肉,你还给我计数!我就吃的多怎么啦?我大哥都不怕,你操什么心?”

陈谷谷就格格笑了起来,“你大哥是不怕,这大陈谁不知道你四哥最会挣钱?就是不知道你以后的夫君怕不怕?

一顿要吃一大盘桂花糕、一大盏桂花蜜,还要吃三十串肉!你夫君一个月得多少拿多少俸禄才能养得起啊!”

陈述就面无表情念道,“按市价,一盘上好的桂花糕一百二十文,一盏桂花蜜六十五文,三十串肉一百文。

一天三顿,一个月按三十天算,一个月就是二十五两六百五十文”。

他说着目光在这一小圈子里的人中扫了一遍,指着霍宁之道,“霍将军是从三品的龙鳞卫指挥使,一个月的俸禄正好二十五两,将将就能养活你,唔,还得委屈你一个月少吃两顿”。

这个圈子里只有霍宁之的品级最低,从三品。

029 克妻的霍家男人(一)

林娇娇看看面无表情碎碎念的陈述,再看看面无表情装雕塑的霍宁之,张大的嘴怎么也闭不上,我擦,古代小孩也这么毒舌的么?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述儿这是觉得宁之的俸禄太少,养不活妻儿,给他求恩典来了?”

皇帝这一笑,皇后等人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坐在皇后下首的于贵妃一双妙目在霍宁之脸上溜了一圈,掩唇笑道,“要本宫说啊,这天下人都能担心俸禄低养不活妻儿,唯有霍将军是不怕的”。

这大陈谁不知道霍家的男人克妻,说不准妻子刚进门,就被克死了,还要担心什么养不养得活妻儿的问题?

于贵妃虽没有明说,在座的,谁又不是心知肚明,便又是一阵哄笑。

皇帝威严摆手,“捕风捉影之事,不要胡说”。

他虽是训斥,话中却无多少训斥之意,于贵妃便又含笑扫了霍宁之一眼,亲手伺候着皇后用了一块甜李。

林娇娇扫了霍宁之一眼,他也不知道是完全不在意,还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打趣,英俊的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依旧认认真真的翻动着手中烤着的半只獐子。

霍家男人克妻,大陈人都知道!

当初霍家的老祖宗和林家的老祖宗跟随太祖爷爷打天下,可说是左膀右臂,一对猛将,得了太祖爷爷的亲口允诺,“天下大定后,裂土封王”。

结果林家的老祖宗因为一个女人将自己有封地的异姓王作成了有名无实的锦乡侯。

霍家的老祖宗稍微好一点,只将自己的异姓王作成了景国公,虽然也没有封地,好歹是个国公。

原因,却比林家的老祖宗更加受人诟病。

只因为一个降卒骂他是不忠不义的卖国贼,他一怒之下竟将前朝十几万的降卒一夜坑杀!

他甚至连太祖爷爷都没告知一声!

和起于草莽,原本是个杀猪匠的林家老祖宗不同,霍家的老祖宗出身前朝武将世家,被太祖爷爷劝降后,足足带过来了十万兵将。

当时,太祖已经攻克了京城,活捉了前朝末帝,天下初定。

结果太祖还没有机会穷奢极欲一下,左膀右臂就先后出了问题。

首先是林家那位老祖宗非得要窝藏前朝祸国妖妃,还跑回了老家继续当杀猪匠!

他正头疼着呢,霍家那位老祖宗给他来了个更狠的,一言不合就坑杀了十几万的降卒!

十几万活生生的人啊!

他一夜之间就给活生生的全部挖坑埋了!

太祖爷爷收到消息后,满脑子都被卧槽两个字霸屏了。

卧槽啊!

天下都大定了,你还坑杀个鬼啊!

你之前坑杀还能起个震慑作用,现在坑杀,除了把前朝余孽吓的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外,还有毛用?

还有毛用啊!

十几万人啊!

用来给他种地也是好的啊!

江山打下来,还得治啊!

仗打过了,还得种地啊!

人都杀光了,没有人给他种地,谁给他交税,他怎么发财,怎么穷奢极欲啊!

太祖爷爷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一众文臣更是闹翻了天,众志成城恳求太祖爷爷一定要将这个屠夫绳之以法!

唔,论起屠夫这个称号,霍家的老祖宗绝对要比林家老祖宗这个真正的杀猪匠还要深入人心。

太祖爷爷迫于众人的压力,一直将霍家的老祖宗关了大半年。

说起来,太祖爷爷急于召回林家老祖宗,霍家老祖宗这一手绝对起了绝对性的作用。

太祖爷爷手下的大将,就这两个最得力,一个跑一个关的,他还混个屁啊!

因此太祖爷爷在将霍家老祖宗关起来后,就装作看不到自己掉了一地的面子和节操,火速召回了林家老祖宗。

只霍家老祖宗虽说关起来了,但一天没伏法,那些个文臣就要闹一天。

太祖爷爷坚定的顶住了压力,在大半年后终于找到了机会,借山西匪盗横行的事,将霍家老祖宗拎了出来,发送到山西剿匪去了。

霍家老祖宗这一剿匪就是五六年的时间,直到大陈境内的山匪、水匪、大盗、小盗,各种匪盗都搅光了,才施施然回了京城。

太祖爷爷就借着他剿匪的功劳,给他封了个景国公。

这下文臣又炸开锅了,纷纷指责皇帝包庇,关键还包庇的特明显,让他们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太祖爷爷的黑色幽默这时候又发作了,竟然将反对的最坚决,蹦哒的最厉害的那个文官最疼爱的小女儿指婚指给了霍家的老祖宗。

这下,那个文官哑火了。

这下,所有的文官都哑火了。

霍家老祖宗给足了面子,八抬大轿将那文官的女儿抬进了景国公府。

婚后,霍家的老祖宗醉心武学带兵,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身边竟是连个通房妾侍都没有,一时传为佳话。

景国公翁婿不打不相识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大陈。

不想,那文官的女儿却是个红颜薄命的,进了景国公府三年才终于有了身孕,却在生产时大出血而死,连孩子都没能保住。

不多时,就有流言尘嚣直上,说是霍家那位老祖宗坑杀降卒,杀孽太重,终至祸及妻儿。

霍家老祖宗似乎也信了,一连好几年都没有续弦。

太祖爷爷看不下去了,再次指婚。

林娇娇觉得太祖爷爷当初心里肯定存着叫那些传流言的人好看的心思,因为这一次,太祖爷爷指给霍家老祖宗的是一个传说力能扛鼎的武将之女。

古代女子生产本就危险,身子弱一点,撑不过去是常有的事。

文官的女儿么,肯定自幼娇养,一顿饭说不定都吃不了一百粒米,身子弱是肯定的,生孩子的时候死了,也不稀奇。

换个武将的女儿,肯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了!

幸运的是,太祖爷爷是正确的!

这个武将的女儿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霍宁之的父亲。

可惜的是,太祖爷爷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那个武将的女儿熬过了生孩子的大关,却莫名其妙被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

这下霍家老祖宗杀孽重克妻的流言就更凶猛了。

030 克妻的霍家男人(二)

太祖爷爷憋着一口气,又要给霍家老祖宗指婚。

只是霍家老祖宗却不干了,跟太祖爷爷要了个宫中的女官收做了妾侍。

这个妾给他生了个儿子,就是霍宁之的二叔。

然后在霍宁之的二叔刚满周岁时,喉咙生了古怪的疮,不能进食,活生生饿死了。

这下,流言更是飞遍了整个大陈。

连太祖爷爷都似乎信了,不再蹦跶着指亲了,霍家老祖宗也死心了,辞去了职务,专心在府中养老,顺便教导两个儿子。

这是景国公府的第一代。

到霍宁之的父亲这一代,霍宁之的母亲好一点,生下了霍宁之后,五年后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即是霍安之和他的双胞妹妹霍宜之,产后大出血而死。

霍宁之的二叔娶了两房妻子,第一房妻子早产生下了霍府大爷霍宣之,产后风而死。

第二房妻子生下了霍府三爷霍宪之,神志出了问题,天天说自己能看到鬼,惊吓而死。

听说霍宁之的二叔在原配妻子死后,整个大陈已经没有好人家肯将女儿嫁给他了,他只能找了个商户女。

他第二房妻子死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商户也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了,还是他自己也怕了,纳了两房妾侍,各生下一子一女。

目前已经死了一个,剩下一个还有待继续观察……

真是想想都要替霍家克妻的男人拘一把同情泪啊!

我擦!

拘个屁的同情泪啊!

更应该同情的是嫁给霍家男人的那些女人好吧!

就算所有事的起因真的是霍家老祖宗杀孽太重所致,关嫁进霍家的女人什么事啊!

要报应也应该报应到霍家老祖宗身上去啊!

那位祖宗虽说婚姻坎坷了一点,可是好端端的活到了寿终正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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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娇已经吐槽无力!

就在这时,霍宁之将手中烤的獐子取了下来,应该是烤好了。

林娇娇忙朝他伸出尔康手,“等等,别切,我要整的獐子腿!”

空气突然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只不过这一次聚焦的对象是林娇娇。

陈述面无表情继续念,“再加一只整的獐子腿,至少三百文,你以后只能嫁二品以上的官员了”。

林娇娇恼羞成怒,人家没吃过獐子,霍宁之烤的又很香的样子,吃一条獐子腿怎么了?

要是獐子有翅膀,再加一对翅膀,她也照样能塞下去!

霍宁之倒是意外的好说话,当真削下了整条的獐子后腿,拿了一块布巾包着递给林娇娇。

林娇娇拿着腿,朝皇帝等人行了一礼,就朝陈述和陈谷谷做个鬼脸,撒腿就跑,“我去找整条腿吃獐子的人玩去!”

陈谷谷忙也爬起来朝皇帝草草行了一礼,一边追一边喊,“娇娇,等等我!我也去!”

皇后就朝陈述温柔一笑,“述儿也去和你姐姐她们玩去吧”。

陈述起身行礼,不紧不慢往两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几个方向一转,他就隐身到了人群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撑着太阳穴,开口道,“找条隐蔽的路带我回去”。

白自宣担心问道,“殿下没事吧?”

“没事,快点”。

白自宣不敢再问,忙帮他找路不提。

……

……

第二天辰时,林娇娇准时到了藏书阁,在外面等了一会没等到陈述,以为他有事耽搁了,就自己进去了,在二楼找了本书看,一边等陈述。

不想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陈述都没有来。

她有些失望,那两本起居注,她还是很想再仔细看看的。

第三天、第四天……

陈述都没有来。

林娇娇有点生气了,不来就不来,人家一国太子要忙的事多,她理解。

但不来,也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啊!

他一个堂堂太子,难道连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吗!

传个话,送个信,会死啊?

会死啊!

唔,这个把柄一定要牢牢记住!

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拿出来换点好处!

比如借阅一下太祖和高祖起居注什么的……

到第七天,陈谷谷生拉硬拽将林娇娇拉去和他们一起玩,说她不能骑快马,可以帮他们看陷阱!

林娇娇已经无力吐槽这群少年少女到底是好心还是坏心,偷偷带了本书就乖乖去帮他们看陷阱了。

林娇娇小时候要经过各种斗智斗勇才能看上一会书,对看书的环境不挑,只要给她一本她想看的书,哪怕席地坐在火车站她都能看下去。

何况是在这轻风暖阳,木繁草绿的山间,唔,还可以不用跪坐!

林娇娇盘膝坐在七二带来的锦垫上,惬意的看着一个自号沦落人写的手札游记,唔,除了皇帝起居注,藏书阁里的好书还是不少的。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娇娇沉浸书中,惬意的恨不得学着前世趴在地上,翘着两条腿,撑着下巴看的时候,七二突然拔腿就跑,丢下一句,“有动静,奴婢去去就来”。

为了方便林娇娇看陷阱,陈谷谷几人陷阱挖的比较密集。

林娇娇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附近的陷阱里进东西了。

她小时候经常干设陷阱,期望能抓点什么东西填填肚子的事,现在饿不着肚子了,对什么猎物半点兴趣都没有,就准备起身活动一下身体。

不想她刚放下书,甩了甩胳膊,就猛然觉得右手手指一阵钻心的疼。

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本能的使劲甩手,同时低头看去。

这一看心都凉了!

操!

竟然是条翠绿翠绿的竹叶青!

那咬过就跑的销魂背影落在林娇娇眼里,绝对不下于上辈子她临死前看到的林薇儿那大白果体!

这在现代被咬了,也不一定能救回来吧?

何况是这医药条件极度低下的古代!

她守着的这地方离重华宫还有一段距离,估计等七二赶回来,不等送她到重华宫,她就拜拜了吧?

陈谷谷和韩君谦那两货果然坑她无极限啊!

她穿越一场难道就是为了死在一条伪装成树枝的竹叶青牙下?

不对,不对,她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要吸毒!

对!

吸毒!

还没等她将被咬的手指放进嘴里,熟悉的钝痛感再次袭来。

林娇娇死的心都有了,不要在这个时候啊!

她这个时候要是昏了,那就真的死定了!

林娇娇一边张嘴要呼救,一边下意识用手指去抹眼角。

看来这一口是真的疼狠了,她竟然都疼出眼泪了!

唔,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怕死怕哭的!

不对!

卧槽!

这是刚刚被咬的那根手指啊!

她不会被毒瞎吧!

要是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却因为擦个眼泪瞎了眼睛——

031 霍家男人的抹额(一)

真是想想就虐心啊!

卧槽!

好像刚刚已经碰到眼角了!

卧槽卧槽啊!

咦,好像她刚刚没叫出声啊……

以上是林娇娇晕过去前的心理活动,等她发现自己好像又有了意识时,惊喜下忙猛地睁开眼睛。

卧槽!

林娇娇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

不对!

她不会真的瞎了吧?

刚刚只是她以前留在脑子里的意识表象?

林娇娇再次猛地睁开眼睛!

对!

没错!

就是霍宁之那张面无表情的小白脸!

就算她瞎了,留在脑海里的应该也不会是霍宁之这张小白脸吧?

明明凌玉衡更白一点啊!

难道是因为他那天痛快给了她一条獐子腿,然后潜意识里,她就獐子腿大恩,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了?

她不是这么容易收买的人……吧?

就在这时,霍宁之动了,弯腰要将她放下。

林娇娇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下意识胡乱挥手,一碰到了东西,就死死一把抓住。

唔,质感很好嘛!

果然是有钱人!

看他成天穿着同款的黑不溜秋的衣服,十分容易让人误会,他从头到尾就那么一件衣裳,真正上手摸了,才发现,人家这质感,绝对是值钱货啊!

七二嘴巴动了好几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姑——姑娘,你,你快下来啊!”

林娇娇扭头,发现,她竟然可以俯视一直需要仰视的七二小姑娘!

唔,这份成就感是肿么回事?

不对!

这不是重点!

林娇娇猛地朝自己抓着霍宁之衣襟的右手食指看去。

没有伤口!

林娇娇使劲眨了眨眼,还是没有伤口!

她不敢相信的用力捻了捻食指,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

林娇娇双手松开他衣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十根手指头根根又白又嫩,除了拿笔和握缰绳的地方略微有点茧子外,别说伤口,连个蚊子叮的小包都没有!

怎么可能!

“姑娘!”

七二都快哭了,“你快下来啊!霍将军,你快放开我们姑娘!”

“下去”。

林大学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愣愣的任由霍宁之将自己放了下来。

“你怎么了?”

林娇娇啊了一声,莫名看向他。

“我路过,看到你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晕倒了”。

霍宁之这句话算是间接的向林娇娇和七二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抱着她。

七二一听就急了,“姑娘,你刚刚晕倒了?奴婢就说病不能拖!走,我们这就回京找吴太医好生瞧瞧!”

霍宁之再次问道,“你怎么了?”

林娇娇已经按下了心头的惊讶,恢复了镇定冷静的面瘫状态,“噢,没事,就是动的厉害了,就会有点心慌”。

“姑娘你刚刚都晕倒了,还说你没事!我们快去找夫人和五爷!”

林娇娇警告看向七二,“不许告诉大嫂他们!一个人都不许说!”

霍宁之沉声开口,“不用回京,这里就有随行大夫,你拿我的令牌去叫过来”。

他说着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七二,她要阻止,却哪里能比得过两个习武的人,七二拿着令牌转眼就跑的没影了。

一点都没考虑到这么放她家如花似玉的主子和一个克妻讨不着老婆的男人单独相处,有多么危险!

唔,虽然她真实的年纪给霍宁之做妈都是够的,但现在人家重生了,又是豆蔻少女了!

豆蔻少女林娇娇颇为矜持的看向霍宁之,问道,“霍将军,我到底是怎么晕倒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件事的诡异之处有很多,她目前却没有时间仔细想,首先要确定的是霍宁之到底看到了多少。

“我来时,你已经晕倒了”。

霍宁之还是那张不动声色的面瘫脸,林娇娇根本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林娇娇敛身行礼,“无论如何,今天多谢霍将军出手相助”。

“不必”。

林娇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装作随意问道,“说起来,霍将军怎的突然到了这?”

“与你无关”。

卧槽!

跟美女说话都这么短小快!

你不克妻也讨不着老婆!

林娇娇勉强控制住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凶狠表情,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自己的锦垫坐下,却发现自己的坐标早就变了。

这山里的景致大差不差的,她刚刚根本没发觉,现在看看,他们却是在一条山涧附近。

林娇娇索性就在山涧旁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歪头看向霍宁之。

哟,穿的军装呀!

薄而锋利的银亮铠甲服贴的覆盖在他身上,一双得天独厚的大长腿隐隐可见,修长而有力。

平日显得有些纤瘦的小腰在那锋利的甲片衬托下,显出一种劲瘦有力的柔韧来。

哟,这小腰,腰力肯定相当不错!

说不定楼梯Play都能玩的开的,不知道能坚持住几层——

咳咳咳!

林娇娇努力控制住自己纯粹欣赏的目光往上移去。

果然人靠衣装,这小铠甲一穿,连那张小白脸都多了几分锋利的力量感来,额头的抹额也没那么娘了——

林娇娇认真研究了一番那抹额上绣的萱草暗纹,咳了咳,认真问道,“霍将军,你这抹额系着真管用吗?”

霍家刚开始对克妻的流言显然是不怎么太在意的,直到霍宁之母亲夭亡,霍宁之的父亲才正视了起来,请来了六一居士。

对,就是那位博古通今,算命卜卦、治病教书样样都能来一手的儿童节先生。

六一居士在霍家整整算了七天,终于算出了破霍家男人克妻命格的方法。

具体如下:霍家所有的男儿必须从出生起就在头上束一条抹额,在外人前绝不可摘下,遇到了命定之人,迎娶回府,洞房过后解下,即可破克妻之命。

条件具体到抹额的材质、宽度、长度,花色,甚至扎的方法都有明确规定,并且戴的人一定要虔诚真心,否则无效。

对于这种破命格的方法,林娇娇表示,神棍果然他令堂的就是神棍啊!

说话办事就是有水平啊!

政治老师告诉我们,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我们要用辩证的,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

物理老师告诉我们,误差必定存在。

化学老师告诉我们,世界上的物质没有百分之百的纯度。

古人告诉我们,连号称真金白银的真金,也是“金无赤金”哒!

儿童节神棍的这一番话细思恐极啊!

032 霍家男人的抹额(二)

首先,那抹额制作的条件极其苛刻,定然存在误差,那这必定存在的误差会不会影响效果?

其次,什么叫虔诚真心?这真心的纯度需要达到什么数值?是不是要达到传说中绝对无法达到的百分之百?

那些刚出世的BB知道什么叫虔诚真心吗?那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做到虔诚真心?

第三,在外人面前绝不可摘下,那要是小BB不懂事,趁大人不注意一把抓掉了呢?要是不小心扎松了,被风刮飞了呢?

或者头被卡进门框里,想退出来的时候,挤掉了呢?

算不算?

到底算不算?

找到命定之人成亲怎么也得十四五岁吧?

这十四五年的时间,什么样意想不到的事故不会发生?

从这几点看,那位儿童节神棍简直就是在咒霍家的男人克妻克妻再克妻,生生世世都摘不掉克妻的帽子!

然后,重头戏来了,命定之人!

到底什么叫命定之人?

亲,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是男是女啊?

多大岁数啊?

长什么样啊?

有没有什么辨认的特征啊?

是我喜欢的还是喜欢我的啊?

存不存在这个地球上啊?

这么轻描淡写的命定之人让人家怎么找?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先找一个,成亲看看克不克得死,克不死的就是命定之人。

克死的,那对不住,你找的根本就不是命定之人。

再去找!

卧槽!

一句话就完全推卸掉了所有的责任啊!

她和老师拯(招)救(摇)世(撞)人(骗)时都没有这份厚脸皮!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霍家人还真信了!

霍宁之的父亲和二叔来不及了。

霍宁之这一代的,包括那时候已经五岁的霍定之和霍宁之都戴上了抹额,从不在外人面前摘下。

霍家人这么一来,吓的整个大陈爱美的公子哥儿们都不敢再戴抹额了,生怕被人误认成霍家的人,无形中拉低自己的市场价值。

相应的,在这京城中,只要看到戴抹额的男人、男孩或是男BB,不要想,绝对就是霍家的人,跑不了!

槽点太多,简直无从吐起!

话说她和老师拯(招)救(摇)世(撞)人(骗)时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骗的?

“你想说什么?”

林娇娇一脸郑重,“哦,就是突然觉得,我晕倒——是你克的!”

霍宁之,“……”

霍宁之继续面无表情,林娇娇笑眯眯,“或者这件事我们都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你克晕我的事啦!”

“你威胁我?”

林娇娇笑眯眯摆手,“明明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怎么能说是威胁呢?”

霍宁之轻嗤,“互惠互利?”

哟!

这是有门!

没想到这位景国公大人看起来又臭又硬的,还是会点人情世故的嘛!

怪不得能混到龙鳞卫指挥使的位子!

林娇娇顿时来劲,蹦了起来,“以后上岑夫子的课,你都不用再那么早来,我帮你占位怎么样?”

她说着不等霍宁之答话,就拍手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答应不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不诽谤你克晕我,还帮你占位!”

霍宁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唱独角戏。

林娇娇虽然觉得被他那张冷脸一看,自己就有点笑不下去的感觉,但还是十分尽职的继续撒娇卖萌,一把抱住他垂在身侧的左臂。

“霍将军,霍二爷,霍二哥!你好我好的事啦,你通融一下嘛!”

哟,手感不错嘛!

这Q弹!

这力量感!

这充满美感的弧线!

林娇娇趁机摸了几把,继续哀求,“霍二哥,霍二哥,求求你啦!拜托啦!”

她目前根本没办法拿霍宁之怎么样,就算霍宁之看到了,她也没办法威胁到他,更没办法杀人灭口。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别和第二个人说,以后再慢慢谋划。

“我请你吃饭!吃螃蟹!一回京我就请你吃螃蟹!吃全京城最好的!”

快!

抓紧时机!

再多摸几把!

夭寿哦!

这么好的肌肉竟然长在一个小白脸身上!

哎,好像可以改为抱大腿啊!

大长腿!

我思念已久的大长腿啊——

“好”。

林娇娇正准备瘫倒抱腿的动作僵在半空,靠!

将军小哥哥你真是太没节操了!

怎么能这么快就妥协了!

就为了几只螃蟹!

就为了几只螃蟹!

就为了几只螃蟹!

林娇娇怨念不已的收回手,深深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再吃螃蟹了。

“我要带人一起去”。

林娇娇警觉瞪向他,“你要带多少人?”

他要是敢说把龙鳞卫都带上,她就敢反悔!

“一个”。

霍宁之顿了顿,“我妹妹”。

霍宜之?

霍安之的双胞胎妹妹?

林娇娇讶,“不是说霍大姑娘身子弱,从不出门的?”

霍宁之却不再理她了,林娇娇冲他假笑了两声,又盘膝坐到石头上,默默盘算。

霍宁之虽然顶着个克妻的名头,在京中名声却极好,至少说话算话这一点是信得过的,就算他看见了,目前她也不用太担心他会到处乱说,顶多就是暗地里查她。

反正这是原主的身子,她这些日子来也没表现出太大的破绽,根本不怕他查。

现在她要考虑的就是自身的异常了。

整件事中,诡异的地方有两点,一是被竹叶青咬的伤口没有了,连带着连中毒的反应也没有了。

二,她突然晕倒。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什么心慌好些天了,那都是唬人的。

她今天就是毫无征兆的晕倒!

前两次还可以说是大病初愈,情绪激动,身体承受不住,这次呢?

心中的猜测已经呼之欲出,现在只差验证了——

林娇娇斜了戳在不远处的霍宁之一眼,嫌弃不已,还不快滚!

别妨碍老娘做实验!

霍宁之也不知道是没发觉林娇娇的目光,还是根本不在意,身子笔直的站着,目光微垂,貌似在看从山上蜿蜒而下的山泉水。

林娇娇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道,“霍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说,他要么护卫在皇帝身侧,要么是参加狩猎比赛,怎么会跑到这么幽静偏僻,她守了一上午只守到了一条竹叶青的地方?

033 迟到的金手指(一)

霍宁之不答,林娇娇再接再厉,“那你怎么还在这?你很闲吗?我自己在这里等七二和太医来可以的”。

霍宁之继续沉默。

林娇娇跟他同桌听了这么多次课,他说的话绝不超过十句,林娇娇早就习惯了他的尿性,一点没打击到,又道,“这样干等着好无聊啊,你借本书给我看”。

霍宁之果然答话了,“没有”。

“我带了书来,就在刚刚的地方,我回去拿”。

“不行”。

“那你帮我去拿”。

“不行”。

“那你讲个故事给我听”。

“不会”。

“那你唱个曲子给我听”。

霍宁之直接不吭声了,林娇娇就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唱个曲子给你听好了”。

她也不管霍宁之反不反对,面对着山涧汇聚而成小小山泉而坐,一边用靴子踢水,一边开口唱道,“我是一只快乐的小青蛙,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她呱了半天,自顾自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勉强止住了,忍着笑道,“霍将军,下次你妹妹要是叫你唱个曲子给她听,你就唱这个,她听了绝对高兴”。

景国公府的大姑娘霍宜之长到十三岁,从来不出门,现在霍宁之却像请她帮忙般要带霍宜之去她家吃螃蟹,原因,绝对不简单。

老师说过,天真又快乐的小姑娘最容易让人撤下心防,她提起的又是他刚刚才关心过的霍宜之,她就不信他还不接话!

“她不会”。

果然接话了!

林娇娇精神一振,扭过头看向霍宁之,大方道,“看在你答应为我保守秘密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再次提醒霍将军大人要保守秘密!增加心理暗示!

心机girl林娇娇笑的更灿烂了,“女儿家都是口是心非的,我们打个赌,你唱刚才那个曲子,她要是不笑不高兴,我就再请你吃一顿螃蟹!”

霍宁之的面瘫脸明显出现了波动,喃喃念道,“口是心非——”

果然!

她就知道一个身份尊贵,兄长看起来对她也不错的小姑娘长到十三岁都不出门,绝对不简单!

至少,绝对不是身子弱那么简单!

林娇娇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傻大姐模样,“是啊,十个小姑娘至少有九个半口是心非。

就像我,我小时候五哥都背着我哄我睡觉了,后来我长大了,再怎么想他背我,也不会跟他说了”。

“你也——”

林娇娇揉了揉脸,努力保持着自己灿烂的笑,我也口是心非怎么了?

难道我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傻大姐么?

好想打人啊!

可是,还是要保持傻笑!

真是不能再虐心!

林娇娇欢快点头,“有些事肯定不能说真话啊!比如那时候凌玉晚成天笑话我读不好书,写不好字。

大嫂和五哥问我,我就说凌玉晚又乖巧又懂事,怎么也不肯说实话——”

林娇娇越说声音越小,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一副明媚的忧伤的模样。

唔,一找到机会就要不遗余力的抹黑凌玉晚和凌母,好让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她一定要和凌玉衡退亲的事!

霍宁之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林娇娇“忧伤”了一会,装作转移话题般问道,“霍二哥,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打猎玩儿?”

“我,心里乱——”

BINGO!

林娇娇内心的小人叉腰狂欢,小屁孩儿,跟老娘玩面瘫玩沉默寡言!

还不是被老娘把话诈出来了!

心里乱?

因为霍宜之的事?

看来是遇到麻烦事,找个安静的地方走走,偶然碰到了自己。

既然是偶然碰到,不是特意来盯着她,查她,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她的异常,他暴露她的可能性都小了很多。

霍宁之话一出口,就似是后悔了,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林娇娇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话中的不妥,给了他一个十足同情的小眼神,“我有时候也觉得心里乱的很,想找人说说,却不知道该找谁——”

她说着长长叹了口气,支臂托起下巴。

青春期的小破孩儿,她不知道对付过多少个,不管对方具体的烦恼是什么,这一番大而化之的话,一扔下去绝对能炸到一片。

天下的烦恼那么多,又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只要不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反映到人身上,也不过就三句话,心里乱,不知道该和谁说,不知道该找谁解决。

果然,霍宁之虽然没再说话,脸上的悔色却淡了。

这时候要是能趁热打铁来上一句“霍二哥,不如以后我们有烦心事找不到人说,就找对方吧?”彻底的稳固一下革命友谊,进一步降低他暴露她的可能性该有多好!

可惜,不能表现的太过饥——渴——咳——急切。

引起霍宁之的怀疑就不好了!

林娇娇又长长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算了,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了,我再教你个曲子唱给你妹妹听吧”。

林娇娇又扭过头用靴子踢水,卖力唱了起来,“我是一只快乐的丑小鸭,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林娇娇刚开始还有点做戏的成分,唱着唱着却真的激动了起来。

那么大一个金手指啊啊啊!

感谢穿越大神!

感谢穿越大神全家!

感谢穿越大神祖宗十八代!

要不是霍宁之还在旁边戳着,她简直恨不得来一段劳尬来表达一下激动之情啊啊啊!

林娇娇嘎了半天,又自己乐了半天,终于七二把随行太医叫过来了。

老大爷摸啊捏的半天,十分不悦的皱眉道,“林姑娘脉象平稳,身体康健,是有哪里不适?”

言下之意,没有不适还来麻烦我老人家,你无病呻吟,不要殃及池鱼好不好?

七二张嘴要说,林娇娇一个严厉的眼神丢过去,开口,“劳烦老大人跑这一趟了”。

她说着恭敬行了一礼,诚意十足,老太医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霍宁之抱拳,“劳烦,我送老大人回去”。

他说着看向林娇娇,林娇娇忙识趣道,“我们也一起回去,七二,你去将我的书找回来,再跟上”。

034 迟到的金手指(二)

从这里到重华宫还有一段距离,路上无聊,估摸着和霍宁之说话,他也不会睬自己,林娇娇就找那位老太医说话,问的是自己前些日子看的一本医书上的内容。

或许大多数人都对虚心好学的乖孩子有好感,也乐于教上几句,老太医倒是答的十分仔细认真。

林大学霸向来擅长讨老师的喜欢,老太医一切入老师模式,林大学霸就十分殷勤的跑到老太医身边,在遇到山路险时,时不时的伸手扶上一把,虽然不起什么实质性作用,但态度上要周全不是?

到几人该分道扬镳时,老太医就语重心长的教诲道,“你有这份孝心很好,只医术博大精深,不是看一两本书就能通晓的。

锦乡侯夫人每到春秋换季,嗽疾便会复发,连六一居士都无法根除,只能平日精心养着,你倒是不必因此特意去看医书,小孩子家的,看这种书伤脑子”。

林娇娇不好意思笑笑,她也不是想看出个门道出来,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总是好一点。

老太医说完告辞离去,林娇娇再次朝霍宁之行礼道谢,“今天麻烦霍将军了,告辞”。

霍宁之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在原地站了一会,跟上,“你去哪?”

林娇娇讶然回头,有些疑惑按他的性子怎么会追上来了,答道,“现在还早,回去也是无聊,我去藏书阁看会书”。

霍宁之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林娇娇试探开口,“要不,我们一起?”

有一瞬间,林娇娇几乎以为他要答应了,然而他却摇头朝她抱了抱拳,换了个方向走了。

林娇娇撇嘴,继续往藏书阁走不提。

……

……

第二天一大早,大部队启程回京,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京城。

锦乡侯夫人早就带着林宗广、林如柳在侯府门口等着了,见了林娇娇一把搂进怀里,一叠声的嚷着瘦了瘦了,要好生补补。

至于戳在林娇娇身边的林延平、林延昭二人,锦乡侯夫人表示,有了我们家娇娇儿,谁还能看见别的不相干的人啊!

她还有些咳嗽,却比他们出京前好了很多,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吃了晚饭,锦乡侯夫人就催着林娇娇回院子洗个澡,早点歇着。

林娇娇一走,锦乡侯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老五,娇娇儿这几天真的一直就在重华宫的藏书阁看书?”

林延平点头,脸上神色一点不比锦乡侯夫人轻松,“娇娇儿说骑马快了就心慌,但我看她的样子,恐怕问题,远远不止心慌这么简单,大嫂,大哥派去找六一居士的人还没找到他们?”

锦乡侯夫人眼眶顿时就红了,猛地拍桌而起,“我这就去掐死凌玉晚那个小贱人!”

她气的狠了,又连声咳了起来,林宗广忙上前扶住她,一手轻轻抚着她后背,“娘,别动气”。

“大嫂——”

林延平咬牙,“娇娇儿这些日子都顶着酷暑炎热去听岑夫子的课,凌玉衡也次次去听!”

锦乡侯夫人愕然,半天才着急追问道,“是凌玉衡先去的,还是娇娇儿先去的?”

林延平苦笑,锦乡侯夫人的眼泪顿时就滚了下来,“这是作了什么孽!我的娇娇儿啊!”

林延平开口劝道,“大嫂,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六一居士,其他的,随娇娇儿心意罢。

就算她最后还是要嫁给凌玉衡,我们自替她解决了凌玉衡的母亲和妹妹就是。

大哥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六一居士,我亲自走一趟,娇娇儿的身体拖不得”。

“不行,娇娇儿离不开你,宗广去”。

林延平迟疑,“宗广还小——”

“小什么?他太爷爷跟他一般大时,都跟着太祖爷爷打江山了!”

锦乡侯夫人说着突然招手示意林延昭靠近,林延昭听话上前。

锦乡侯夫人一待他靠近,突然变脸,狠狠一把揪住他耳朵,“你个瓜娃子!你玩的要死啊!你七姐姐都那个模样了!你还有心思出去玩!你还出去玩!”

……

……

这边锦乡侯夫人将林延昭拧的鬼哭狼嚎,那边林娇娇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换衣裳,打发走七二她们,躲进帐子里,坐进被窝里,盖好被子。

然后摸出偷偷藏在手心的一支簪子,狠狠刺向自己手腕。

肌肤刺破的瞬间,林娇娇借着疼痛硬是挤出了一滴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将眼泪抹到伤口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泪抹上的一刻,她就觉得伤口的疼突然就消失了。

她将手腕举到自己面前,想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看伤口。

熟悉的钝痛再次传来,她这一次有了准备,没有惊惶失措,也不再勉强抵抗,只努力的平静心情,努力让自己习惯那种疼痛。

果然,这一次,她没有立即晕过去,然后,信仰了三十多年唯物主义的林教授在经历过不唯物的穿越后,亲眼见证了又一次不唯物事件的发生!

她刚刚用簪子刺出的伤口竟然就那么突兀又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连血丝都没留下半点!

好像她刚刚那一刺都是她幻梦一场!

林娇娇觉得自己有点晕!

幸福的想晕!

金手指啊!

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八岁就被亲爹亲娘卖给一个三十多的老瘸子做媳妇的倒霉蛋,竟然有金手指了!

林娇娇幸福的都想哭了!

不!

不能哭!

现在她的眼泪可金贵着哪!

哈哈!

比美人鱼的眼泪都金贵!

美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美丽的珍珠,她的眼泪可是连竹叶青的毒都能解,绝对能称得上起死回生的仙丹啊!

哈哈!

林娇娇又咧嘴笑了,无声的笑,笑的她又想哭了。

不能哭!

不能哭!

她的眼泪虽然金贵,但一流就晕,肯定对身体有伤害,她可不能任性。

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限量版的,一辈子只有那么一点什么的,流光了,可就没有了!

可她又实在想哭!

就在林娇娇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时,她,晕了——

嗯,世界和谐了——

o(╯□╰)o

035 各家兄妹

在林娇娇幸福的晕过去的同时,景国公府中,霍宁之刚刚将霍宜之送到了院子口。

霍宜之敛身行礼,微笑道,“二哥这些日子辛苦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不急”。

霍宁之继续往院子里走去,霍宜之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却没问什么,小步跟上他。

霍宜之将霍宁之让进了花厅,命人奉上茶水。

霍宁之没有动茶水,沉默了一会方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林家的七姑娘?”

霍宜之一听,悬着的心就放了下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婉的笑。

“怎么不记得?上次二哥跟我说过的,岑夫子多了个听课的女学生,就是那位林家七姑娘”。

霍宁之和她说起林娇娇是想劝她去学堂念书,不过没有奏效。

“过几天,林七姑娘会办一个螃蟹宴,也邀请了你”。

霍宜之愕然,“邀请了我?”

霍宁之低头捧起茶杯,“是,你准备准备,过几天随我一起去赴宴”。

霍宜之更加惊讶,“二哥也去?”

霍宁之声音微沉,“怎么?我不能去?”

“不是——”

霍宜之连忙否认,小心翼翼看了看霍宁之的脸色,“我只是奇怪,二哥怎么会赴林七姑娘的宴?”

霍宁之也知道自己此举十分突兀,他怕霍宜之瞧出端倪,别过脸僵硬道,“她不是传闻中那般——那般,顽劣”。

霍宜之脸上的表情微妙起来,试探道,“我,不想去——”

霍宁之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他本就十分不擅长说这种话题,更不习惯夸赞一个闺阁女子,不愿多说,站了起来。

“我已经和她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霍宜之起身行礼,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抿唇笑了笑,那笑容如昙花般在她脸上绽放,让她本就清丽出尘的容色更加出众,引人怜爱,却转瞬即逝。

恭敬侍立在她身边的婆子笑道,“姑娘,老奴瞧着将军这模样,倒是——”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婆子厉声打断了,“佘嬷嬷,妄议主子,死罪!”

正是霍宁之的乳娘来嬷嬷,前些日子才被霍宁之调到霍宜之身边。

佘嬷嬷被她训的老脸滚烫,勉强辩道,“老奴不过是同姑娘说说玩笑”。

来嬷嬷神色更加严厉,“姑娘千金之躯,又岂是你能说玩笑的?”

霍宜之不耐摆手,“别吵了,我累了”。

来嬷嬷躬身行礼,佘嬷嬷不甘扫了她一眼,殷勤走到霍宜之身边托起她胳膊,“姑娘,老奴伺候您梳洗”。

霍宜之身子微僵,点了点头,随着她往外走去。

……

……

第二天一整天,林娇娇都像一只快乐的小青蛙,呱呱呱,呱个不停。

清早起来练了一个时辰字后,将螃蟹宴的请帖写好,吩咐七二派人送出去,就跑到锦乡侯夫人那里蹭了个早饭,还非要替她捶肩捏背,撒了半天娇,又跑去闹着林延平陪自己逛街买东西。

林延平有些奇怪她的好心情,不过娇娇儿心情好,他自然有义务让她心情更好,十分痛快的带着她出门了。

林娇娇坐拥三十万两的嫁妆,绝对算得上大大的有钱人一枚,心情又好到爆,买起东西来毫不手软。

给锦乡侯夫人买,给林延平买,给林延昭买,给林宗广买,连远在风雪城的哥哥嫂嫂们也一个没落下,从上午一直买到傍晚。

最后指着京中最有名的醉八仙酒楼豪气道,“五哥,我的银子够不够买下这个?”

“够是够,只这是景国公府的产业,这里生意好,日进斗金的,他们家又不缺银子,估计不会卖”。

林娇娇就挽着他的胳膊笑的直发抖,“那要不我们试试一锭银子一锭银子的往霍将军脸上砸,砸一个问他够不够?然后再砸,再问,再砸,再问……”

林延平宠溺敲了敲她额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霍二你也敢打趣,我们进去?”

林娇娇笑着连连点头,林延平搀着她往里走,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娇娇儿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就是高兴啊!高兴不行啊?”

“行行行!怎么不行!娇娇儿要是能一辈子都这么高兴,让五哥少活二十年都行”。

林娇娇就嗔怪拧了他一把,“你少活二十年,那不就成了英年早逝了?我哭都哭死了,怎么还能天天这么高兴?”

林延平听的心头发热,恨不得像小时候般将自家妹妹搂在怀里狠狠揉上一番,手动了又动,动了又动,半天才忍住了。

“五哥,你给我请个教养嬷嬷吧?唔,还要个教跳舞的女夫子”。

林延平脚步微顿,挑眉嗯了一声。

林娇娇噘嘴,“我不想被人骂没规矩,不懂礼数”。

林延平心头一疼,知道她还是在介意凌玉衡的母亲和妹妹的话,温声应了,又问,“那娇娇儿为什么想学跳舞?”

大家闺秀最基本的就是要做到行止、容色端庄,贵女们学乐器的很多,却鲜有学跳舞的,生怕被人非议。

“想学就学呗,有什么为什么的?”

上辈子,老师教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想骗人——呃,重来——”

老师微微一笑,那种沉淀了岁月和智慧的优雅几乎晃晕了她的眼,“骄骄,没有人有义务花时间花心思去研究你的内在美,要想赢得别人的好感和信任,第一要义就是要修炼外在的美貌和气质。

孔圣人有言,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意思就是说,气质胜过容貌就显得矫揉造作,容貌胜过气质就显得没有教养,只有容貌和气质双双达至巅峰,才能够文质彬彬,让人一见你就心生好感,不忍拒绝你”。

她其实很想提醒老师,孔圣人那句话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个意思,但在老师的微笑中,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也许,这就是老师口中所谓的“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不忍拒绝”吧?

“骄骄,我们玄学派选传人只有两个标准,一要漂亮,二要聪明,你是为师从我们学校历年来十几万学生中千挑万选而出。

聪明且不论,至少容貌是过关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后天气质的修炼”。

就为这简简单单“后天气质的修炼”几字,她从十九岁拜入老师门下,日夜不敢懈怠,连睡觉时都保持时刻的警醒,还要拿个录像机录,任何时候都不敢让自己的仪态举止出现半分差错。

要学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看书、练字、学乐器、学礼仪,学微笑,练仪态,练瑜伽舞蹈,甚至还学过一段时间武术。

整整学了十二年,老师才松口说她可以满师了。

那一年,她正好博士后修完,留在母校任教,充当老师的助手。

老师说,我们玄学派的传人一定要低调,对外不能说我们玄学派什么什么的,忒张扬!

要说我们是华夏大学的华夏文化与礼仪学教授,是老师,看,这样是不是就很低调?

她虽然一直怀疑老师说的什么玄学派根本就是他胡诌了一个名字拿来忽悠她,但重活一辈子,有些东西她根本不想丢掉,更舍不得——

她需要一个理由“学会”老师已经倾囊教给她的东西!

她来到这古代已经有半年时间,是时候了。

林娇娇扯着林延平的袖子晃,“五哥,我要个会跳舞,还漂亮的!不漂亮,我不要!”

林延平被她一晃,顿时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好好好,只是一时半会不一定能找到好,”

兄妹俩高高兴兴在醉八仙里吃了饭,看着天色不早了,回府不提。

036 螃蟹小宴(一)

第三天,林娇娇还是按正常时间起了床,照旧先练字看书,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往一院去了。

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林延昭、林如柳已经在等着了,见她来了,忙招呼她一起吃早饭。

吃过早饭,说了会闲话,听丫鬟来报,陈谷谷和韩君谦已经到门口了,林娇娇就和林延昭、林如柳去二门迎接。

陈谷谷和韩君谦在林府跟在自家一样熟悉,听说林娇娇还要等着迎接其他人,就自己撒欢子跑了。

林娇娇十分怀疑那两货根本不会记得要先去给锦乡侯夫人请个安。

林娇娇见林延昭一副待不住的模样,便让他也和陈谷谷他们一起去玩,不想林延昭却十分坚决的拒绝了。

他实在是被大嫂打怕了啊!

大嫂吩咐他今天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七姐,要是他再敢丢下七姐自己乱跑,大嫂肯定会叫五哥动手了!

想到五哥整人那层出不断的手段,林延昭头皮都抓起来了!

算了,还是乖乖在这陪着七姐等客人吧!

好在他也没等多长时间,不多会,青帷小车辘轳的声响再次响起。

林娇娇忙出了二门快步迎了过去,林延昭莫名跟了过去,话说七姐这是请了谁?

这阵仗比迎接陈谷谷还要大啊!

操!

霍将军!

林延昭下意识掉头就要跑!

七姐姐怎么把霍将军请来了!

七姐姐难道不记得那次他和安之一起烧了关夫子的书房后,安之被揍的有多惨了?

还强迫他围观!

林延昭现在回想起来都一把辛酸泪!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围观兄弟被揍比自己挨揍还要虐!

他被揍一顿,第二天就忘了。

可看安之被揍那副惨样,估计他能记一辈子!

那次活动,七姐姐你是没有参与,也没有被迫围观,但是!

但是,我至少跟了说了不下一百遍啊!

难道一百遍还不够你跟我同仇敌忾,把霍将军视为我们的头号大敌吗?

你竟然还邀请他来吃螃蟹!

不要说螃蟹,连螃蟹腿都不要给他吃啊!

在林延昭无尽的怨念中,林娇娇含笑朝护着青帷小车而来的霍宁之、霍安之俯身行礼,“霍将军、安之”。

霍宁之面无表情点头,霍安之腼腆一笑,当然,自从亲眼见识过霍安之揍邵曲全的彪悍后,林娇娇已经完全不相信这货腼腆乖巧的假象了。

跟车的丫鬟打开青帷小车的车帘,霍宁之伸手亲自扶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下车。

那小姑娘垂着头顺着霍宁之的搀扶下了车,矮身行礼,声如夜莺,清灵动听,“林姑娘,林八爷”。

林娇娇上前几步虚扶,笑道,“妹妹不要客气,我比你大一岁,你就叫我一声林姐姐吧”。

呼,终于不用当林妹妹了!

小姑娘抬起头,快速看了林娇娇一眼,又受惊般快速低下头去。

林娇娇的心突然就跳的有点快。

果然不愧是霍宁之那小白脸和霍安之精致美少年的妹妹!

她这些年跟着老师走南闯北的见过的美人不少,可还从来没见过这般清丽清雅清新如诗的小美人儿!

那水灵灵含愁带羞的大眼睛!

那小巧挺翘的小鼻子!

那淡如樱花的小嘴儿!

那毫无瑕疵、完美无缺的小心字脸!

也走清丽路线的林如柳到她面前简直被比成了渣渣好不好?

林娇娇刚刚还只是虚扶的双手牢牢挽住了小美人的胳膊,笑的越发热情了,“霍妹妹,这边走,丰国公主也来了,我们去寻她一起吃果子玩去”。

霍宜之身子一僵,似是极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

林娇娇立时觉察到了,装作去抚头发,惋惜放开她的胳膊,小姑娘很怕人啊!

不过不怕,林教授对付青少年有经验啊!

对付怕人的小姑娘,首先要从她亲近信任的人下手。

林娇娇笑眯眯开口了,“妹妹平日在家里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听霍将军说妹妹不喜欢出门,这偶尔出来一次,我要是没招待好,霍将军可不是要怪我不会办事?”

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果然抬头看了过来,显然是在疑惑自家哥哥怎么会是她口中的样子。

林娇娇咪咪笑,一副坦然又坦然的模样,小妹妹,别怀疑,你哥和我的关系铁着哪!

“霍将军只同我说,你喜欢吃甜食,所以我准备了很多不同种类的点心,又吩咐丫鬟一大早去麦香楼买了些,你要是不喜欢一定要和我说”。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霍宁之,在接触到霍宁之目光的一瞬,立即别过眼神,开口道,“我喜欢的”。

想想又加了一句,“我喜欢麦香楼的点心”。

声线虽然还有些尖细,但肯开口就是好兆头啊!

林娇娇立即就做出惊喜的表情来,“真的?我也喜欢麦香楼的点心!我最喜欢的是他们家的蟹黄千层酥,咬一口又酥又脆,香的你想把手指都吃进去!你喜欢吃什么?”

嗯,她在她身上闻到的那淡淡的香味绝对是蟹黄千层酥没错!

搭讪么,找共同爱好,绝对错不了!

果然小姑娘的紧张又和缓了一些,带上了丝高兴的声色,“我也喜欢,就是——”

“就是一吃点心屑使劲往下掉!有的还掉到脖子里!”

林娇娇伸手比划着,哈哈笑了起来,“所以我每次吃都拿一块油布在脖子上系着,保证弄不到脖子里,也弄不到衣裳上,顶多就是撒了一地!”

快乐的笑容总是能感染人,霍宜之一直微垂着的脖子直了起来。

“回头我也送一块那样的油布给妹妹,这样妹妹就不怕吃蟹黄千层酥弄脏衣裳了!”

“这——”

霍宜之迟疑,林娇娇豪气一拍心口,“不就一块油布吗?算的了什么?我跟你四哥可是过命的交情!

你是他妹妹,就是我妹妹!不要说一块破布,就是一屋子破布,你想要,我也送你!”

霍宜之见她说的有趣,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的模样,点了点头,“那就谢谢林姐姐了”。

霍宁之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林娇娇短短几句话就哄的霍宜之笑了,还收了她的东西,一直紧绷的面皮稍稍放松了些。

还好,妹妹只是怕见生人,并不是无法与人交往的。

他挑上林娇娇,果然没挑错——

037 螃蟹小宴(二)

林娇娇亲自将霍家兄妹三人送去了一院,刚到门口,就有丫鬟来报,舍家兄妹和邵曲全到了。

林娇娇将林如柳留下来和霍宜之说话,自己和林延昭又去二门将三人迎了过来。

舍予的长兄舍斯今年十九岁,去年刚中的举人,一直在外求学,秋狩前不久才回的京城。

林娇娇估摸着舍予要来,舍斯定然要送,不如一起邀了过来,她们玄学派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多条人脉多个出路。

舍予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兄长却十分奇怪的只是中等容貌,只气质温和儒雅,笑起来更有几分憨厚之感,让人一见可亲。

一番相见过后,林娇娇引着几人先去给锦乡侯夫人见了礼,锦乡侯夫人一一夸赞了一番,又给了厚厚的见面礼,就吩咐他们自去耍去,不要约束。

林娇娇就将客人都带到了用来待客的后花园的水榭之中。

林府这座府邸是购自一位皇商,那个皇商十分爱听戏,家中专门养了个戏班子,又设了座妙音楼,共有三层,与水榭隔水相对。

林娇娇命人早将陈谷谷和韩君谦叫过来,众人到时,两人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一眼就瞧见了舍斯身边的邵曲全,顿时就炸毛了,指着邵曲全一连声的叫,“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林娇娇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上次我答应他娘玩耍时带着他啊!我都收了他娘的谢礼了!”

邵曲全可是当年的事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她自然要先搞好关系。

陈谷谷摆手免了众人的礼,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一副金手镯就收买你了?我给你两副,你快让他走!”

“这是一副金手镯和两副金手镯的问题吗?这是做人要讲信用的问题!谷谷,你别忘了,你也是答应了的!”

陈谷谷噎住,林娇娇就讨好的挽住她的胳膊,“别生气了,来,来,你瞧瞧,今天还有谁来了?”

陈谷谷一眼扫过,目光就停在霍宜之身上不动了,惊讶指向她,“她,她——”

霍宜之上前行礼,“臣女见过丰国公主”。

“不用多礼”。

陈谷谷摆手,林娇娇笑道,“谷谷你猜猜,这是哪个妹妹?”

陈谷谷看看霍宜之,又看看霍宁之和霍安之,嘿地一拍林娇娇肩膀,“果然还是娇娇你厉害!你竟然把霍将军和霍姑娘都请到了!”

林娇娇就得意一笑,“那是,我是谁啊!快,都别站着了,坐,随便坐,都不要拘束。

来,霍妹妹,你坐我身边,大嫂嫌蟹黄千层酥吃着麻烦,没许买,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我们家厨子最拿手的”。

唔,谎话还是要圆一圆的。

林娇娇说着自己也塞了一个到嘴里,招呼大家都吃,又问,“我求了五哥请了说书先生、唱小曲的,还有杂戏班子,我们先看哪个?”

林延昭抢着道,“当然是先看杂戏班子,小曲儿有什么好听的!”

林娇娇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命七二去传话,不多会,一声锣响,对面的妙音楼里杂戏班子表演开始。

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的一边看杂戏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倒也十分热闹,连邵曲全也跟舍斯搭上了话。

林娇娇的首要关注对象,自然是可以算得上是受霍宁之托付的霍宜之。

乍一看,霍宜之看杂戏看的十分入迷,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根本不是在看,而是在发呆!

林娇娇不动声色的不时观察,半个小时过去了,霍宜之竟然还在发呆!

妙音楼里热热闹闹的杂戏,她怕是一点都没看进去!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算是看腻了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在这样热闹欢快的气氛中持续的发半个小时的呆?

再一联想,她长到十三岁都从来不出一次门。

霍宜之,绝对有问题……

林娇娇挪开目光,看向另一个要操心的人物,霍宁之。

果然,那货坐的离最近的人也至少有两丈远,冷着张俊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欠打模样。

林娇娇一看过来,他就察觉到了,目光精准的对上了林娇娇的目光。

林娇娇跟着老师走(招)南(摇)闯(撞)北(骗)那么多年,霍宁之的目光就算冷了点,也没吓到她,反倒回了个甜甜的笑,拿起一碟果子,命七一送到霍宁之面前的小几上。

霍宁之没有多余的表情,更没有多余的话,又面无表情的将目光挪向妙音楼的方向。

这时候杂戏班子正在表演剑舞,舞剑的一双男女妆画的很浓,不太能看出具体长相如何,但身段都是不错的,扭来扭去的,十分有看头。

林娇娇不由又偷眼扫向霍宁之腰间,霍宁之今天穿的还是乌漆嘛黑的直裾深衣,腰间束着同色的宽腰带,越发显得小腰劲瘦,不盈一握。

这小腰,配上那双大长腿,舞起剑来肯定比台上的那男人好看!

可惜竟然是个国公爷!

害得她连往他脸上扔银子,叫他来一段的胆子都没有!

林娇娇惋惜挪开目光,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何以解忧,唯有嗑瓜子啊!

杂戏表演五花八门的,少年少女们看的都十分带劲,林娇娇也装作看的十分来劲的模样,唔,其实也不用装,这蟹黄味的瓜子,她还是第一次吃到,绝对的来劲好不好?

就在林娇娇发觉众人看的有些厌了,正准备命撤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上了台,拿出一个桃子,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众人的胃口果然吊了起来,连霍宜之也回神看向台上。

这时节怎么会有桃子?保存的再好也是干瘪瘦小,怎么会这般大而丰美的模样?

那孩子很快就吃完了桃子,将桃核扔到地上,从袖中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却是一包土,他将土倒到了桃核上。

林延昭哈地一声笑,“他这是要种桃子!”

他话音未落,那堆土里竟真的有一株小小的树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枝长大。

众人均都睁大眼睛,发出惊讶的嘘声。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小小的树苗就长成了一层楼那么高的大树,桃树。

就在这时,那小男孩忽地翻起了跟头,就在众人疑惑他翻跟头想做什么,桃树茂盛的树叶中,一朵又一朵的花骨朵探出头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舒展。

片刻功夫,满树芳华!

038 螃蟹小宴(三)

众人都惊讶瞪大了眼睛,韩君谦等几个活泼惯了的,更是扑到水榭的栏杆上伸着脖子往对面看。

林娇娇忙也扯着霍宜之挤开韩君谦,抢占最好的位子,伸头看去。

那小男孩一拍手,好似一股无形的狂风吹来,桃枝簌簌摇晃,桃花漫天飘落。

水榭中惊叹声四起,那小男孩又一挥手,飘落的桃花便如被无形的风吹着朝水榭飘来,桃花特有的香味顿时在天空中弥漫开来。

林娇娇忙伸手去抓,桃花瓣那清亮细嫩的手感竟然十分真实,只一抓到手中便如雪花般消散无形。

少年少女们都激动起来了,纷纷伸手去抓。

不多会,不知谁喊了一声桃子,众人抬头去看,果然见那棵桃树桃花落尽后竟然争先恐后的结出一颗颗硕大丰美的桃子来,颗颗都和那小男孩刚开始吃的一般模样。

那小男孩又一挥手,桃子便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控制着,纷纷朝水榭砸来,众人下意识抱头闭眼躲让。

那桃子却在碰到他们的一瞬间也如桃花般消散无踪。

众人均都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去接,左一个右一个的不亦乐乎。

桃子散尽后,台上的桃树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紧不慢缩小,变成原先的小树苗,缩回土里。

小男孩扒了扒土,又将桃核从土里扒了出来,放到嘴边一吹,桃核又变回了桃子。

小男孩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往水榭方向行礼。

韩君谦哈哈大笑,“好,赏!”

他第一个带头,“赏”的声音便绵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林娇娇也凑趣赏了一锭银子,又道,“再多赏一锭,算霍妹妹的份”。

“不用——”

林娇娇爽朗笑道,“妹妹不用客气,要是觉得不尽兴,再赏就是”。

霍宜之迟疑了一会,还是点头,吩咐佘嬷嬷打赏。

林娇娇一转眼就发现林延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顿时大喜,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凑到脸颊蹭来蹭去。

“五哥,你从哪找的戏班子,好神奇!”

连她这个见识过现代化高科技手段的现代人都没见过这种神奇的幻术,也不知道在这科技落后的古代,那小男孩是怎么做到的。

林延平好笑拍拍她的脑袋,“这么多人看着呢,快坐好”。

“不要!”

自从到了古代就自动升级撒娇小能手的林娇娇果断拒绝,继续蹭,“五哥,我们把那孩子留在府里吧,让他每天都给我种桃花看!”

“喜欢?”

“嗯嗯嗯!”

林娇娇使劲点头,星星眼望着林延平,“谷谷和舍姐姐、霍妹妹都喜欢,我下次还请她们来看!”

林延平笑吟吟戳了戳她脑门,“好,我来想想办法,坐累了吧?请你的客人去园子里转转,一会该吃饭了”。

众人均都起身往水榭外走,兴致勃勃的讨论刚刚的幻术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林娇娇小狗般跟在林延平身边转,林延平好笑赶人,“快去陪你的小客人,我和霍将军说说话”。

林娇娇也知道让林延平陪霍宁之是最合适的,便快步赶上了舍予和霍宜之。

众人活动了一会,有那要整理形容的也各自处理好私人问题,便又回了水榭。

硕大丰美的螃蟹便上来了,衬着甜白瓷小碟和蟹爪菊,色香味俱全。

林延平笑着招呼大家不用客气,自己先净了手,拿过林娇娇碟子里的螃蟹,将蟹爪都掰到自己碟子里,娇娇儿嫌蟹爪硬,是不愿啃的。

又将蟹壳剥开,用小银钩勾出蟹腮、蟹胃、蟹肠和蟹心,温声道,“吃吧,这东西不能贪多,今天最多吃三只”。

这样的事他做的十分趁手,林娇娇从原主的记忆中见到过,可第一次亲身经历,却还是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她压下异样,伸手将碟子里的蟹爪菊插到耳边,抬头捧着脸朝林延平可爱的笑,压低声音,“五哥看我,是不是人比花娇?”

林延平差点岔了气,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吃”。

不行,自家妹妹太可爱,他快憋不住了怎么破?

在线等,急啊~~~

林娇娇拿下菊花,埋头吃了起来,这时候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虽然林府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毕竟有客人,林家的人都很克制。

林延平自己只吃了一只,还将蟹黄给了林娇娇,之后就一直负责帮林娇娇掰蟹腿,挑蟹胃什么的。

吃过螃蟹后,众人又用了些饭菜,林延平就吩咐唱曲的上来唱些欢快简单的小曲。

少年少女们凑在一起说了会闲话,林娇娇问大家要玩什么。

众人商议了半天,议定玩藏钩,林娇娇怕玉钩传来传去的,免不了与人手指相碰,霍宜之不舒服,就让霍宜之坐在自己身边,又喊霍安之。

“安之,你坐霍妹妹下首,谷谷,你坐到我这边来”。

玩过藏钩后,众人听了一段评书,又玩了投壶、击壤。

待得兴尽,天色也不早了,众人一一告辞。

林娇娇一路送到侧门口,拉着舍予和霍宜之殷殷叮嘱她们以后经常来玩。

待送走了众人,林娇娇就赖皮的往林延平身上一趴,嚷道,“五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

林延平哎了一声,蹲下让林娇娇爬上来,稳稳背起她,笑道,“这么大了,还要人背,这以后要是找个书生做女婿,背不动我家娇娇儿可怎么好?”

林娇娇不依扯他头发,兄妹两人笑成一团。

那边霍宜之缓缓放下车帘,喃喃开口,“林姑娘和林五爷真好”。

佘嬷嬷撇嘴,“姑娘若是肯和林姑娘一般多笑笑,多和霍将军撒撒娇,霍将军自然也会和姑娘亲近的”。

霍宜之靠上车厢,闭上眼睛,没再开口。

马车外,霍宁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宜姐儿的意思是,嫌自己不够疼她?

不知怎的,林娇娇清脆的笑语声再次回响起来,“霍将军,下次你妹妹要是叫你唱个曲子给她听,你就唱这个,她听了保证高兴”。

说不定那个古里古怪的曲子就是林延平唱给她听的,她才学会了。

霍宁之有些出神的想,可是要他唱那样的曲子——

霍宁之下意识甩了甩头,将那堪称魔性的调子从脑袋中甩出去。

别说是唱那种奇怪的曲子,就是让他像林延平一般亲手伺候妹妹吃东西,背着妹妹哄她,他也做不到。

宜姐儿嫌他不够疼她,似乎是应该的……

039 投我以琼瑶

当天晚上,林娇娇就吩咐找来油布,画了个样子,让女红最好的七四做了个成人围兜,吩咐第二天一早就送给霍宜之。

螃蟹宴过后,林娇娇又恢复了好学生的日常,逢三逢九的日子都十分积极的要帮霍宁之占位子。

可惜,霍宁之每次都来的很早,有时候比她还早,根本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真是!

让人家重温一把大学帮人占位的感觉会死啊!

果然,并不是所有的哥哥都和林五哥一样贴心可爱的!

为霍宜之小美人默哀一个先!

说起霍宜之,小姑娘真是和她哥哥天壤之别啊!

她不过就送了块制作粗糙的破油布给她,她竟然回了个绣工十分精美,一看就下了硬功夫的笔袋!

林娇娇最怕欠人家人情,又听说这荷包是霍宜之亲手绣的,忙又送了两盒麦香楼的蟹黄千层酥去。

结果,霍宜之竟然回了个绣工更加精美的炕屏。

于是,林娇娇赶紧求林延平寻摸了一册孤本书送了过去,生怕自己回的礼轻了,对不住人家小姑娘说不定都绣出颈椎病才

绣好的炕屏。

结果,霍宜之竟然回了一本自己亲手抄的《妙法莲华经》。

六万九千多字!

全是用一个个工整的像模子里刻出来的簪花小楷写出来的!

林娇娇看着都觉得头晕!

这下不仅仅是颈椎病了,只怕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都要抄近视了!

林娇娇深深觉得,自己要不回她个亲手做的东西彰显自己的诚意,根本对不住她!

可是,她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送人的才艺啊!

林娇娇想到这,郁卒的都想扯头发了,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戳了戳坐在自己旁边的霍宁之。

“哎,你妹妹喜欢什么?”

没有能表达诚意的东西,投其所好也算是诚意了吧?

霍宁之被她问的一愣,宜姐儿喜欢什么?

林娇娇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不知道,嫌弃撇了撇嘴。

连妹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差评!

凌玉衡伸头,“娇娇要送霍姑娘东西?”

林娇娇斜了他一眼,“你知道要送什么?”

“你先同我说说,霍姑娘送了你什么?”

林娇娇根本没和他说过霍宜之的事,他却一语就道破是霍宜之先送的她礼物,这份察言观色的功夫,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怪不得日后能在皇帝面前得脸,爬的那么快。

“一本手抄的《妙法莲华经》”。

凌玉衡扫了霍宁之一眼,神色就有些微妙起来,“这份礼,心意很足啊!”

“是啊!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觉得送什么都配不上这份心意啊!”

林娇娇顿时找到了知音,“你说我也不能原样抄一本送她吧?就算我肯抄,字也不能见人啊!”

凌玉衡立刻道,“我见你的字长进了不少,只是最近有些停滞了,想是练法不恰当,夫子没指点你?”

“夫子指点了,我也跟着改了,只是还觉得有些别扭”。

林大学霸的学霸属性顿时爆发,提溜着笔墨就窜到了凌玉衡身边,“你帮我看看,是哪里不对?”

凌玉衡笑容就深了两分,“好,你先写几个字我仔细瞧瞧”。

舍予歪头看了看一脸认真低头写字的林娇娇,朝霍宁之颇有深意一笑。

霍宁之皱眉,舍予微笑开口,“依我看,林妹妹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的很,霍妹妹有霍将军这样的兄长,什么东西没有?

只我听说霍妹妹不喜欢出门,又这般喜欢林妹妹,若是林妹妹能去看看霍妹妹,霍妹妹定然十分欣喜,比送什么都好”。

林娇娇抬头,有些迟疑的看向霍宁之,“这,方不方便?”

霍宁之瞥了舍予一眼,开口,“宜姐儿一人在家确实无趣”。

林娇娇又瞧了他一眼,“那,过几天休沐,我去看她,舍姐姐,我们一起去吧?也叫上谷谷——算了,下次再叫谷谷吧”。

陈谷谷说话做事都随心所欲,虽然没有什么坏心,但霍宜之明显和一般少女不太一样,说不定就得多心,她还是摸清了门路,再带上陈谷谷。

舍予微微一笑,“好啊”。

林娇娇就又低下头写字,一边写一边问道,“凌大哥,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握笔的姿势不对?上次夫子说过我之后,我都觉得自己不会握笔了”。

“对是对的,只是你手腕抬的高了,往下压一点,是不是舒服些了?”

“是这样吗……”

两人喁喁细语,舍予又看了霍宁之一眼,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书,笑了笑,也就低头认真看书不提。

……

……

等到了休沐,林娇娇就约了舍予一起去看霍宜之。

霍宜之果然十分欣喜她们来看她,虽然十分紧张,却还是尽力的招待她们。

又十分抱歉道,“二哥说时间短,找不到好的杂戏班子,只请到了说书先生和唱曲的,不过,大哥说,你们下次来,可以请个戏班子来唱戏”。

林娇娇摆手,“安啦,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杂戏哪有我们霍妹妹好看哪”。

霍宜之顿时就红了脸,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娇娇一见她那娇羞的小模样,更想调-戏,呸,是逗,逗她了,勉强忍住了,笑着问道,“这唱曲儿的是从哪找来的?嗓子甜,听的人心里舒服”。

林娇娇和舍予都是八面玲珑会来事的,三个女孩儿很快就说到了一起,虽然大多都是林娇娇和舍予在说,霍宜之负责旁听,只偶尔被问到了才说两句,气氛也十分融洽。

听了曲子和评书,两人就在霍宜之的院子里用了午饭,吃过后,霍宜之邀请她们去花园子转转。

景国公府的府邸原是前朝某位王爷的王府,建的美轮美奂,又不失大气庄重,跟林府相比,那就是百年世家和暴发户的区别。

林娇娇和舍予一路走来,都是啧啧称赞不已。

光光一个后花园,几人都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才绕了一圈。

林娇娇怕她们俩累了,远远看见一丛紫藤花架上系了藤椅,便道,“我们去那坐坐吧?”

佘嬷嬷忙道,“姑娘们见谅,那是二姑娘吩咐系上去的,旁人都不让碰的,姑娘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歇歇吧?”

040 报之以琼玖

霍宜之面色微白,舍予微微一笑,只当没听出佘嬷嬷话中的不妥,“那花丛里肯定有虫子什么的,别跑到头发里弄不出来,我们换个地方吧”。

正说着,就远远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带着丫鬟婆子往这边来了。

“我们走吧”。

霍宜之似是有些紧张,声线都拉窄了。

林娇娇疑惑看了她一眼,景国公府的二老爷是庶出,这位二姑娘更是庶出的庶出,刚刚佘嬷嬷开口说什么二姑娘不让碰,已是失礼。

怎的霍宜之这个嫡支嫡出的嫡长姑娘竟也像有些怕她?

霍宜之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奇怪,小脸都白了,只呐呐重复道,“我们走吧”。

林娇娇就一把扯住她手腕,“霍妹妹你跟我来,我有东西送给你,舍姐姐,你可不许偷偷跟着”。

她说着拉着霍宜之就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哈哈的笑,“霍妹妹,我们跑快点,别被舍姐姐追上了”。

林娇娇顺着鹅暖石的小路直跑的气喘吁吁才停下脚步。

霍宜之也是喘的厉害,扶着路边的樟树直不起腰来。

林娇娇喘了半天才气息才平稳了些,郑重开口道,“霍妹妹,你送我的那些东西十分用心,我很喜欢,只是我不会女红,字也写的不好,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才能勉强能回你的大礼”。

她说着突然往地上一蹲,双手举到头顶,竖起食指和中指,一边蹦一边仰头星星眼望着霍宜之,开口唱道,“我是一只快乐的小白兔,兔兔兔,兔兔兔,兔兔兔……”

霍宜之一愣之后,噗嗤笑出声来,笑的花容绽放,绚烂如那一日锦乡侯府水榭中的桃花纷飞,与她平日那种温婉下藏着淡淡抑郁的笑全然不同。

林娇娇看的有点呆,更加卖力的蹦了起来。

好吧,为了搏小美人一笑,她拼了!

……

……

当天晚上,霍宁之刚回来,就发现霍宜之提着灯笼在他院子门口等他,心下一紧,加快步子问道,“宜姐儿,怎么了?”

霍宜之微笑摇头,“没事,我来问问二哥,林姐姐喜欢什么?”

霍宁之觉得她的笑容似乎有些不一样,却也没发现有哪里不一样,“不知道”。

林娇娇问他霍宜之喜欢什么还说得过去,霍宜之跑来问他林娇娇喜欢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霍宜之啊了一声,显然十分失望。

霍宁之试探问道,“今天和林姑娘她们玩的如何?”

霍宜之又来了点精神,点头,“林姐姐很好!”

想想又道,“林姐姐还给我唱曲子听了,她说她还教给二哥了——”

霍宁之脸黑了,那个林娇娇果然是个混不吝的,这种事也跟宜姐儿说,他往后还怎么树立起兄长的威严?

霍宜之显然发觉他不高兴了,忙低头行礼,“时间不早了二哥早些歇着吧,我先走了”。

“我送你”。

唔,虽然做不到背她回去,但送一送还是可以的。

霍宁之将霍宜之送到院子口就停住了脚步,开口,“觉得林姑娘好,就多同她来往”。

“嗯,二哥放心”。

放心?

他放什么心?

霍宁之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

……

林娇娇去看了霍宜之一趟,又卖力表演一番的结果就是不几天她又收到了霍宜之亲手绣的一打手绢。

每一块上都绣着一只萌萌哒小白兔。

好吧,林娇娇表示自己已经心累的不想再还礼了。

不想还礼的林娇娇求锦乡侯夫人开了库房,选了半天才选了一只萌萌哒小玉兔,叫七四打了个络子。

又写了一封信,殷殷告诫霍宜之不要总是低头绣花写字,对颈椎不好,对眼睛不好。

总之,不要再送这些花时间花心思的东西给我了,压力太大啊!

你们家不缺钱,送个玉兔金兔子的,大家都好嘛!

可惜霍宜之完全没有领会到林娇娇的潜台词,当即就回了封信给她,说自己只会绣花写字,在家中无聊也是无聊,并随信附上一只绣了萌萌哒小兔子的荷包。

林娇娇绝望了。

好吧,就这样吧。

一个孤单孤独的小姑娘的友谊,她照单全收,也是一种心意嘛!

时间很快滑过,两人一直保持着几天通一封信的交情,进了腊月,林娇娇给霍宜之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最近都不会给她写信了,要专心准备学考,考完后请她到林府玩。

霍宜之拿着信去问霍宁之,“二哥,学考很难吗?”

霍宁之摇头,霍宜之高兴合十,“那就好,林姐姐肯定能过的!”

霍宁之凝目,“怎么?”

霍宜之就把信拿给他看,“林姐姐说要学考了,她要认真准备,争取一次就过”。

作为一个在蒙学混迹多年,因为退亲被刺激到才勉强低空飞过进了博雅的学渣,霍宁之其实并不相信林娇娇能在半年时间内直接升入采荟。

只他见霍宜之很高兴的模样,没忍心开口打击她,只低头去看信。

唔,她的字倒是进步了不少,自从那天后每次岑夫子上完课后,凌玉衡都会指点她的书法。

她也十分聪明,进步的很快——

霍宁之想到这,眉头皱了起来,凌玉衡有那样的母亲和妹妹,自身人品未必就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好。

那丫头看起来聪明,又果断的退了亲,如今却又与凌玉衡夹杂不清,却是糊涂了——

霍宜之见他脸色不好,惴惴问道,“二哥,怎么了?”

“无事,到时我送你过去”。

嗯,这个事,还是要和林延平说一说,以免她好不容易回头,又走上了歧路。

041 师门的手艺(一)

学考是腊月十三,上午考完后,陈谷谷和韩君谦就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林娇娇也就不必装作偷懒回家,吃了点东西,就往莲花坞而去。

上午学堂里就发了通知,那位传说中的六一居士回来了,因着后头还有事,只能抽出下午的时间讲学,用的地方就是已经考完试放假的博雅。

那位六一居士,林娇娇一次没见过,原主却是十分熟悉的,甚至能算的上是原主的启蒙恩师。

只是原主却十分不喜欢他。

原因很简单,他很不喜欢原主,不理她就算了,还总是用那种看脏东西的嫌弃眼神看她。

四年前,他就带着明澄回乡守孝兼游历,因着林娇娇的病情,锦乡侯三番四次派人去找去请,后来锦乡侯夫人更是直接派出了林宗广。

他却晃悠到现在才回京城,可见他对原主这个挂名弟子不重视到了什么地步。

不管这位六一居士到底如何,林娇娇现在自然要遵从原主的本性,就当不知道,照常去莲花坞听岑夫子讲史。

灰蒙蒙的天空零星飘着小雪,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原因,林娇娇一点不像上辈子怕冷,坐在四面透风阴凉阴凉的亭子里,手脚都滚热滚热的。

她到了没一会,霍宁之就来了,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

林娇娇翻白眼,“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去听六一居士的课?”

霍宁之嗯了一声,林娇娇继续翻白眼,“那你告诉我宜姐儿为什么不出门,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去听六一居士的课”。

她见了霍宜之两次,霍宜之虽说有点胆小,但与人交往绝对没有问题,身体虽然算不上强壮,但也绝对没有弱到出不了门的地步。

霍宁之默了默,开口,“我不知道”。

林娇娇继续翻白眼,“你以为我会信?”

“我,是真的不知道”。

霍宁之的声音有些木然,“她四岁起,父亲就给了她请了夫子启蒙,还找了个本家的姑娘陪她一起读书。

八岁时,父亲走了,她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撵走了那个本家姑娘,没事就自己一个人待着,连我和安之都不愿意多见。

她满十岁时,我要送她来博采堂,她死活不肯,我一说话,她就哭。

三年父孝满,我带她出门,她也不肯,她连外祖家都不肯去。

刚开始,外祖母在,来看她,她还见人,后来外祖母过世,舅母表姐妹来瞧她,她连门都不肯开。

我问过她,问过佘嬷嬷,问过她的丫鬟,还让安之去问她,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佘嬷嬷说她是因为伤心父亲和外祖母过世,我见她除了不肯出门,不肯见人,平日说话做事都十分妥当,也就信了——”

他说到这忽地顿住声音,扭过头去,显然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娇娇低头看着他捏的青筋暴露的拳头,她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一次绝佳的机会。

霍宜之这种表现,再结合她观察到的,明显就是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她一个不经意的问题,问动了霍宁之的心湖,只要她稍用手段,霍宁之就会和盘托出,而若是她能帮到他,这个人情,他欠的就大了。

但机会的同时也意味着风险,霍宜之这情况一听就绝不止是心伤父亲、祖母之死这么简单。

若是真问出什么秘辛,在这信奉杀人灭口的古代,霍宁之这个兄长会做到什么地步还真不敢说——

林娇娇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一双眼泛桃花的桃花眼清澈明净如山间最干净甜美的小溪,她声音的起伏也带上了特殊的韵律。

“你是个好兄长”。

“我不是!”

霍宁之的声音还算冷静,捏着的拳头却捏的更紧了。

“父亲死前将安之和宜姐儿交给我,我——”

“不怪你”。

林娇娇的声音更加柔和,柔和的近乎蛊惑,蛊惑着好不容易心潮起伏的霍宁之毫无保留的彻底向她打开心扉。

“你父亲死时,你才十三岁,比我现在还小一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你能做到今天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是——”

“是的,你看现在安之和宜姐儿不都好好的?宜姐儿虽然不愿意来学堂,不愿意见人,但她和我玩的很好啊。

她还经常给我写信,送很多精心准备的礼物给我,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聪明又漂亮,善良又温柔,你将她养的很好……”

林娇娇絮絮说起了和霍宜之的趣事,霍宁之安静听着,神色却越来越挣扎,终于,他受不了般,哑声低吼,“她想——”

林娇娇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断了霍宁之,他就再也不肯说了。

不想霍宁之的声音却戛然而止,脸上的挣扎痛苦之色也慢慢沉淀了下来,凝神有些怀疑的看向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林娇娇没想到他竟然在最后关头清醒警觉了过来,心中一惊,脸上却依旧是一派单纯好奇之色,“她想干什么?

霍二哥,我觉得宜姐儿很懂事的,她想干什么,你就让她去做啊!

我五哥就从来不管束着我这个不准做,那个不准做的!”

霍宁之眼中的惊疑之色慢慢消散,轻吐了一口气,“她很喜欢你”。

林娇娇灿烂一笑,“那是,我是谁啊?我大嫂说我最讨人喜欢啦!谁见了我都喜欢!”

她说着眨眨眼,又道,“大家都说霍二哥你最是沉默寡言的,可你刚刚跟我说了许多话,可见你也是喜欢我的!”

霍宁之,“……”

话说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过,我觉得有一件事,霍二哥你要注意一下,我觉得宜姐儿好像有些怕你们家二房的那位二姑娘”。

霍宁之凝神,“怎么说?”

林娇娇将那天碰到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总结道,“霍二哥,你瞧,宜姐儿可不是像有点怕那位二姑娘的样子?”

霍宁之沉默了一会,问道,“佘嬷嬷真的说让你们不要碰二妹妹的秋千?”

林娇娇无辜点头,唔,一下抓住重点,这位年轻的霍将军能爬到龙鳞卫指挥使的位子果然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霍宁之眼中最后一丝怀疑之色散去,再看向林娇娇时神色便软和了些,“多谢你告诉我,宜姐儿胆子小,以后还要请你多看顾”。

啧,果然是亲兄妹啊,冷酷寡言的将军大人连这样的软话都说出来了!

“好说好说!我也很喜欢宜姐儿的!对了,我邀了宜姐儿明天到我家玩,你没事也来玩吧?”

老师说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来的,你想得到别人的信任,首先至少要舍得在时间和相处上投资。

042 师门的手艺(二)

霍宁之本来就是打算去的,因此很痛快的点头了。

林娇娇笑笑,又低头去看书,哎,浪费了个好机会!

古人是不是都成精了?

这霍宁之也不过才十八岁,在现代还是个天天嚷着压力大要跳楼的高中孩子呢!

竟然在心绪那般起伏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坚定的意志,克制住人类天性中倾诉的欲望,抵制住她温柔的蛊惑,保守住秘密!

他们师门这手法乍一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好像跟心理学的催眠差不多,其实差别很大。

首先,要申明,电视上演的那种神乎其神的,晃个表,甚至打个响指就能各种花式催眠的情况,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现实中的心理医生总是会反复的,近乎强制的要求病人对自己敞开心扉,自己才能对症下药,否则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他们的手段则要怀柔的多,强调感情攻势,先花时间、精力和感情取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敞开心扉。

再在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用自己的外表、仪态和人格魅力去感染对方,让对方在自己都察觉不到中,慢慢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情感、态度和价值观。

她和老师接的最多的活就是教导叛逆青少年走上正途,比如刘文博。

其实跟正常的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民老师差不多,只是老师以教书为主,他们则以塑造良好的性格价值观和解开心结为主。

所谓亲其师信其道,他们这一行最难、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怎样取得对方的信任和喜爱。

所以他们师门最强调的就是内外兼修,强调自身的提高,要美貌与气质并存,要让人一见就难生厌恶抗拒之心。

刚刚她用的那都是辅助性的小手段,通过音色、说话节奏的调整,让对方更为放松,更有倾诉的欲望,也更有敞开心扉的可能。

与硬功夫比起来,不值一提。

所以老师选弟子,第一要求的就是长相,晕轮效应的威力向来是巨大的。

第二要求的就是品性,能挡得住外界的诱惑,坚韧坚忍,才能耐得住十几年如一日的内外兼修。

老师在华夏大学任教十几年,固然有其他原因,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却是他要选一个弟子。

每一年,他都会从新入学的学生中选几个相貌最为出挑的,这是第一轮海选。

第二轮测试就是要他们为自己手抄各种材料,中途允许自行离去。

坚持住半年的,就进了第三轮,老师会给还在的学生高到离谱的报酬,按字数算费用。

能面对金钱的诱惑不动心,不敷衍提高速度,还是认真负责抄写的,第三轮就算过了。

老师就会亲自去劝说坚持住的人改为选择他的华夏文化与礼仪系,这是第四轮考验。

后来,老师和她说过,十几年来,坚持过第三轮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愿意学早已过时,又冷门的华夏文化与礼仪的,又砍去半数。

然后,第五轮重头戏就来了。

老师会带坚持下来的学生频繁出入各种高档场所,安排各种金钱、美人、权利的诱惑。

最后,坚持到最后的只剩她一个。

老师说到这十分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骄骄,你很好,虽然眼神有点不好”。

那个时候,她早已过了第五轮测试,拜入老师门下也有一年多了,刚刚接受了付天宇的追求。

老师说的话总是对的,她这一走,也不知道老师又得再花多少年才能找到第二个传人……

“发什么呆呢?”

林娇娇抬头,凌玉衡含着几分戏谑笑意的俊雅面容映入眼帘。

这个人,真是天生的内外兼修,就算她明知他有极大的可能与林府灭门之事有关系,日常相处中,她却依旧难对他起厌恶抗拒之心。

要是老师能碰到一个像他一般的传人就好了——

“我在想上午的学考”。

“考的怎么样?”

林娇娇用笔头戳着上唇,“有两道大题,我都没见过”。

她的古文底子还是太薄弱了,短短一年时间根本不可能让她一下赶上浸淫其中十几年的古人。

凌玉衡安抚笑道,“你才入博雅半年,难道还想短短半年就能从博雅升进采荟不成?有题目不会是正常的”。

林娇娇就将戳着上唇的笔往桌子上一扔,“你瞧不起我?”

凌玉衡,“……”

“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娇娇儿,博采堂开办有五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能用半年的时间从博雅升入采荟的”。

林娇娇瞪,“五十多年从来没有,我就不能做五十多年来的第一个啦?你还是瞧不起我!你跟你娘,你妹妹一样!就认为我是个草包!”

凌玉衡哭笑不得,“娇娇儿,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林娇娇继续瞪,凌玉衡叹气,“我们娇娇儿这么漂亮,就算不会读书,也是个绣花枕头,怎么可能是草包?”

林娇娇,“……”

好吧,我承认我就喜欢人家夸我漂亮!

林娇娇噗嗤笑出声来,转瞬又板起脸,“那我们打个赌,我要是过了,你——你就当着霍将军、舍姐姐,谷谷、君谦、安之和五哥、八郎的面,喊一百声,我眼瞎,我娘也眼瞎,我妹也眼瞎!”

凌玉衡立即接口,“你要是输了,我们就恢复婚约”。

作为一枚资深学霸,现在虽然突然变成了学渣,但林娇娇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数的,这次的学考,她还是很有希望过的,虽然就算过了,也肯定就是低空飞过。

但万事没有绝对,虽然听凌玉衡喊他一家都眼瞎很爽,但万一要是她马失前蹄了——

林娇娇果断拒绝,撇嘴,“你们一家再眼瞎关我什么事,用得着我用婚事去赌?”

凌玉衡眸色微黯,换了个话题,“你什么题目不会,我给你说说?”

“关夫子又不可能让我去重做一遍,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着又低下头去看书,只是心思又飞远了,这次的学考,她很希望能过。

她碍于原主的性子,根本不敢有大动静,锦乡侯府上下更是拿她当需要全心全意呵护的水晶娃娃。

虽然要什么给什么,但真正要紧的事,是不会让她参与的,甚至为了保护她,怕她烦心,还会特意瞒着她。

她需要一鸣惊人!

番外之一样的奸,不一样的抓(前世篇一)

低沉优雅的大提琴独奏曲中,林骄骄穿着八厘米的尖头高跟鞋踩在柔软的暗花地毯上,落地无声,身姿轻盈,仿佛一只美丽又高贵的波斯猫。

付天宇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的往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扫了一眼,又立即移开,下意识落后半步。

林骄骄本就有一米六八,直逼一米七的身高,纤瘦挺拔,身材比例又生的好,腿又直又长。

这恨天高的高跟鞋一穿,看起来简直比他这一米七二的还高了大半个头,目光睥睨间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呸!

呸呸!

什么睥睨!

毕业也不过就十几年光景,他这个最高学府毕业的高材生,连用个形容词都有点生疏了!

这女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就算天天冷着脸,又拿平光眼镜遮着,也还是狐媚又妖媚!

不!

不不!

她这么一来,反倒欲盖弥彰,勾的人心里发痒,喉咙发干,就那么简简单单,没有表情的往你身上一扫——

付天宇光是想着,身下某处就渐渐有抬头的迹象了。

他怕被人看出端倪,丢丑,稍稍放缓了脚步,还好他今天为了来见林骄骄,穿的十分正式,西装裤宽松,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林骄骄发现他放慢步子,扭头看向他,“到了?”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面无表情,眼无余波,分明应该是又冷又硬又没有丝毫女人该有的风情柔情的眼神,却因着她出色的外貌和说不清味道的气质,生生变成了勾人又惑人的禁欲气息。

让人恨不得一把撕开她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扣子一直扣到脖子的白色衬衫。

付天宇身下那处彻底石更了,他下意识含起胸,小腹微微后收,生怕被她发现端倪,面上却露出完美无缺的笑来,“马上就到了,我看你鞋跟高,怕你脚不舒服,走慢一点”。

林骄骄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又扭头往前走。

付天宇隐晦地扫了一眼她包在职业套裙里的臀部,只觉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果然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当年他和这么个尤物整整谈了三年恋爱,竟然连屁-股都没摸过!

一直到最后都停留在牵牵小手,亲亲小脸的阶段!

他简直是脑子被翔糊了!

不!

简直连眼睛都被翔糊住了!

不过还好,他还有机会捞些本回来!

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

她不过就是个大学老师!

最高学府的高材生,博士毕业后留校,年纪轻轻就评上了副教授。

说起来好听!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穷教书的!

瞧瞧她身上这套衣服,恐怕还是为来见他,换上的最好的,也不过千把块钱!

说起来还巴上了个富二代!

竟然连身好衣裳都捞不着!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古板无趣的性子,真是白瞎了那副长相!

付天宇想到这,浑身都火热起来,那个富二代不过就是仗着继承了点遗产!

他那个会挣钱的老爸都死了,他自己又是个扶不上墙的,再多的遗产也迟早会败光!

他就不同了!

他手上有权,也不差钱,等待会好戏过后,他再让她重温一下当初两人纯纯的初恋,再诱之以权,动之以利,还怕她不上钩!

付天宇心头一片火热!

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让她穿这样廉价的地摊货!

唔,也不许再穿这样假正经的职业套装!

更不许穿这种恨天高的高跟鞋!

也不怕崴脚!

女人就是虚荣!

明明都已经那么高了,还穿高跟鞋!

不就是想听人夸上一声大长腿么!

大长腿么,听人夸,有什么意思,还是用在某个场合,更实用一点……

付天宇猥琐的想着,眼上却也没落下,看到306的牌子,低声开口道,“骄骄,就是这里”。

林骄骄扫了他一眼,这家私人会所,一般人就算有钱也进不来,总共有四层,层数越往上,身价越高。

付天宇订了三楼的雅间——

所以,这是功成名就了,回来跟她炫耀了?

付天宇见她不说话,夹着腿上前,手中的钥匙在门禁前嘀了一声,暗红色的实木大门便咔哒一声开了。

付天宇将门稍稍推开了些,后退两步,微微俯身,绅士的一伸手,“进去吧”。

配上他身上的高级定制西装,腕间闪着低调奢华光芒的名牌手表,整一个装逼精英范。

林骄骄伸手推了推微开的门,一只脚踏了进去,身子也因着这个动作探进门内。

几乎是瞬间,她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她进门的动作一顿,猛地回头看向付天宇。

付天宇却似恍然不觉,还是那副微微俯身低头,嘴角带笑的绅士模样。

在林骄骄犹豫的瞬间,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一个女人惊慌道,“好像有人开门!”

她似乎正在承受什么痛苦,又或者是刚跑完三千米,喘着粗气,声音,有些耳熟。

唔,应该说,相当耳熟!

“怎么可能!”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他似是做了什么动作,惹得那女人惊呼一声。

“腿张开一点,费事!”

这个声音,林骄骄更熟了,而且声音很大,不但林骄骄和付天宇,只怕连走道上路过的客人和服务员都能听到!

林骄骄盯了付天宇一眼,平光眼镜掩盖下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大踏步跨了进去。

付天宇心中一喜,忙也跟了过去,同时将门又推的开了些,好让屋内的声音更清楚的传出去。

这家私人会所十分有名,里面的设施服务也是远近闻名的好,听说光雅间里的沙发一组都要好几十万。

现在,价值好几十万的黑色真皮沙发上正架着一具女人白皙苗条的身躯。

两条雪白的大腿架在沙发的两侧扶手上,两只胳膊死命的撑着沙发靠背,好尽力抬起腰张开腿方便那正在这具身躯上“劳动”的人“劳动”。

因着用力过度,那双小白胳膊都隆起了一块肌肉疙瘩,向后扬起的脖颈上更是条条青筋跳出。

林骄骄十分好奇,光看这副好像临死前跟人同归于尽的拼命模样,也应该得不到什么快-感吧?

林骄骄好奇,就忍不住上前几步,伸头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还有点不放心,想去看门口方向,只是因为她的姿势问题,做这个动作有点困难,只好歪头斜眼去看。

不想没看到门,却看到了一张好奇的放大的脸。

还是一张她熟悉的,嫉妒的,又莫名惧怕的脸。

她吓的啊的尖叫起来,身体一软,双臂就再也支撑不住,砰地掉到沙发上去了。

她这一吓一掉,低头在她身上“劳动”的男人身下某物自然也就被动的被拔了出来,发出了噗呲一声十分辣耳朵的声音。

那男人痛的嗷地一声叫,某物以林骄骄可见的速度软了下去。

他双手本来在她雪白的双乳上胡乱揉捏,猛地受疼,十分趁手的左手狠狠抓着她的右乳将她提了起来,右手狠狠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怒吼,“贱人!你想废了我?!”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他的头自然也就抬了起来,余光一下扫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息到了沙发边的林骄骄,怒吼声顿时一滞,连发怒的表情也凝滞住了。

他身下的那话儿迅速缩小,黑漆漆的一团儿,缩在黑漆漆的毛丛里不见了踪影。

林骄骄目光从那处往上,就看到了一个足有六七个月大小的孕妇肚。

唔,还没有孕妇肚紧致,松松垮垮的,看着就觉得泛着油腻腻的油光。

辣眼睛!

番外之一样的奸,不一样的抓(前世篇二)

林骄骄嫌弃的别过目光,面上却还是一派的近乎冷漠的冷静。

唔,果然她一直不肯松口答应做刘文博女朋友是有原因的。

如果他们有一天这样坦诚相见,然后,她一眼就看到这么个肚子——

恐怕不是把隔夜饭吐出来,就是拿出各种器械里三遍外三遍的检查一番,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个小娃娃!

刘文博一向反应快,脑子活,经过最初的惊吓后,忙一把将瘫软在沙发上的女人掀翻在地。

然后踩着她的背,将地上的沙发垫子捡了起来,挡在腰间。

不算他身上的其他部分,光是那个肚子,就绝对够分量,女人被他踩的嘶声惨叫了起来。

声音凄厉又尖利,叫的林骄骄恨不得捂捂小耳朵,跺跺小脚,再连喊上三声,“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刘文博显然也受不了,又是狠狠一脚踹过去,“别叫了!”

那女人显然十分怕他,虽然疼的直抽气,眼泪往下直掉,却没敢再喊了。

刘文博点头哈腰的冲林骄骄嬉皮笑脸的谄笑,“姐姐,我的亲姐姐,今天这事是误会!误会!你等我穿上衣服,再跟你慢慢解释!”

林骄骄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毫不犹豫一耳光猛地将他谄笑的胖脸甩到一边。

唔,还真有油!

林骄骄忍住想抽张纸擦手的冲动,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又冷酷,冷喝道,“刘文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减肥!”

她这话一落,不但刘文博呆了,付天宇更是,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生怕是自己幻听了!

地上的女人也忘记了疼痛,挂着眼泪,呆滞看向林骄骄。

林骄骄说完,又是狠狠一个耳光甩过去,“打女人!是谁教的你孬种的要把责任和怒气撒到女人头上的!”

刘文博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开口道,“姐!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推卸责任!今天这事真的不怨我!

这不,你生日快到了,我寻摸着给你送个生日礼物,又不知道送什么样的,见你看重这个贱人,就想问问她的意见。

结果她非缠着我说,没来过这里,想来这里见见世面,我就带她来了。

结果没一会,她就又是摸我,又是脱衣服的,我一时没忍住——”

刘文博说到这,心虚看了林骄骄一眼,怕林骄骄又打他,双手捂着脸,陷在肥肉中的一双小豆眼努力瞪大着看向林骄骄,努力想表现出一副真诚又真挚的模样来。

“姐!你信我!自从我说要追你之后,我都半年没碰女人了!这才被她一撩拨就忍不住了!

而且,她都不是处了!还不知道在外面招了多少!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也不多啊!”

林骄骄眉头微拧,看向地上疼的连块遮羞布都不知道给自己盖的女人。

这是她自进门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刘文博顿时来劲了,他就知道他姐看重这个贱人,今天这么大的怒气绝对有一半是冲着这个贱人的,害他平白担了双倍的!

“姐!你看!”

刘文博又一脚将地上的女人踢翻了个个,让她正面朝上,用脚踢向她私-处,“姐,你看她这里,比我这一身黑皮还黑,一看就知道被人干过很多次,不然我再大的色-胆,也不敢动姐你的心肝啊——”

“够了!”

林骄骄猛地一声厉喝,喊的嗓子都有点破音,闭了闭眼,不再看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女人——

不,她还不能算得上是女人,她才二十一岁,从那个闭塞的小山村,一路荆棘,一步步走了出来,来到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还不到两年——

林骄骄又闭了闭眼,脱下西装小外套扔到她身上,勉强挡住她外泄的春光,反手又是狠狠一个耳光甩到刘文博脸上,“你的风度和教养呢!滚去穿衣服!”

刘文博乖乖滚去穿衣服了,林骄骄转过身,付天宇唇角含笑,一派的文质彬彬,完美的诠释了林骄骄要求刘文博达到的风度和教养。

林骄骄却觉得自己的手又痒了,真的好想,给他也来个耳光三响炮啊!

“今天的事——”

林骄骄微微一笑,“真是多亏你了”。

付天宇亦是微微一笑,颇有深意道,“凭我们当年的情谊,这种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付天宇正在思忖林骄骄这声谢谢到底是真心还是讽刺,就觉脸上一疼,接着就是响亮的“啪”地一声。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玩阴谋诡计的小人一定会被人打脸甩耳光!”

付天宇被打的头偏到了一边,嘴里泛起血腥气,他都蒙了,愣愣抬头去看林骄骄。

林骄骄也不废话,冷着脸,又是响亮一耳光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文博再怎样,也轮不到你去算计他!”

付天宇被打偏的脸再次被她打正了,见她还扬手要打,忙伸手去抓她胳膊,不想林骄骄看着瘦,力气却不小,轻而易举的甩开了他的钳制,又是狠狠一耳光落到他脸上。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我见你就恶心,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打一次!”

耳光三响炮!

Done!

完美!

“啪啪啪!”

孤零零的鼓掌声又快又急,可见鼓掌人心中的兴奋激动之情。

“打得好!打得好!姐姐武威!”

却是穿好衣服的刘文博又从房间里蹦了出来。

付天宇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么被个女人打,伸腿就要踹林骄骄。

林骄骄迅速后退两步,避过他的来势,正要反击,刘文博从后面猛地一扑,大吼道,“敢打我姐!姐,你让开!让我来!”

刘文博从小就是个坏胚子,打架群殴那都是家常便饭,这几年虽然长胖了,以往打架的基本功还在,动作还算灵活,精准的扑到了林天宇身上。

他二百多斤的重量冷不丁的猛地一下扑了过来,付天宇顿时被他扑倒在地,在厚厚的地摊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接着便震天价的惨叫起来。

与此同时,林骄骄动作灵活的往后急退,退出了两人倒下的范围之外。

她从小就山上山下的乱跑,干惯了活,后期又简单练过拳脚,动作十分灵活,所以刘文博根本不怕自己扑过来,会带得付天宇压到离的不远的林骄骄。

林骄骄自己更是清楚,虽然她脚下踩的是八厘米的高跟鞋,也绝对不会影响她的灵活。

果然,刘文博和林骄骄算的分毫不错,林骄骄十分轻松的避过了两个迎面扑倒的庞然大物。

只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一直蜷缩在地毯上裹着林骄骄的西装外套无声哽咽的女人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弹了起来,一把抓住林骄骄八厘米的高跟鞋根,凄声喊道,“林姐姐!你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啊!”

林骄骄只是简单学过拳脚,不是武林高手,在做闪避动作的同时被她这么一抓,顿时身子后仰,后脑勺结结实实的磕上了不远处的大理石茶几上——

唔,以这家私人会馆的尿性,这大理石的茶几绝对是高档货,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大理石,硬度绝对够硬的——

万恶的拜金主义!

林骄骄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在后脑剧痛传来的瞬间,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那叫着她姐姐的女人此时脸上的表情……

043 祸国妖妃的祖母

她需要让他们知道,她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后,已经浴火重生,不再是个什么不懂的孩子了!

这样她以后就算有什么动作,或是性格上有所不同,被他们发现,他们也不至于过于惊讶,甚至怀疑她。

有重要的事也会想到与她商量,这样,才方便她挽救利剑般时刻悬于她头顶的灭门之危……

“妹妹是在担心上午的学考?”

林娇娇蔫蔫嗯了一声,舍予安抚拍了拍她手背,“不用担心,其他人不知道,我却最是清楚,这半年来,妹妹再是用功不过,定然能过的”。

林娇娇就朝她粲然一笑,又瞥了凌玉衡一眼,哼哼道,“听听,这才是人说的话么”。

凌玉衡只有苦笑,舍予知道他们之间定然是一场官司在,也不多问,笑道,“妹妹这次过了,我做东请妹妹好好玩一天,整个采荟里只有我一个女学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可时刻都盼望着妹妹能来呢!”

林娇娇笑眯眯连连点头,“我邀了霍妹妹明天去我家玩,姐姐也来吧,五哥说给我们请个更好的杂戏班子,上次那个种桃树的孩子现在在我们家呢,我让他种桃花给姐姐看!”

“那好啊,上次我看过之后一直惦记着呢”。

两人正说着,一个清瘦秀气的青年快步进了湖心亭,见着只有寥寥几人的湖心亭,愣了愣,犹豫了一会,还是选个靠后的地方坐下。

林娇娇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快到了,看来今天没人来了”。

又扬声朝后面的青年喊道,“哎,博雅里,六一居士讲学,谁都可以去听的!”

那青年腾地站了起来,弯腰行了个大礼,结结巴巴道,“多,多谢,林姑娘告知,下官知道的”。

“你不去?”

“是,是”。

林娇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六一居士名头极大,极少讲学,而且每次讲学都会选顺眼的三人指点一些风水命格的事。

每次都人满为患,连许多高官勋贵都挤破头要去听。

“为什么?”

那青年更紧张了,也更结巴了,“今天,今天是岑夫子讲前朝史的最后一节,做事,做事,总要,要,有始有终,有终”。

林娇娇噗嗤笑出声来,拍拍身后的座位,“今天人少,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来,坐这里”。

那青年又弯腰行了个礼,话都说不出来了,脚下更是生了根般,动都动不了。

林娇娇笑的更开心了,“哎哎,难道你还要我去请你不成?还是说你嫌我身上臭,不肯坐我后面?”

“不,不是,不是——”

那青年一连说了三个不是,额头都冒出汗了,胡乱拿起书篓,慌张坐到了林娇娇身后的位置。

林娇娇索性朝后跪坐,托着下巴抬头打量他,“哎,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一张清秀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腾地站了起来,忙忙后退,这一乱,差点被后面的条案绊倒,好半天才稳住了。

“下,下官,海,海承志”。

海承志?

那个日后坐到京兆尹,以不畏权贵、清正严明,爱民如子闻名天下的海承志海青天?

林娇娇眨眼,“海海承志?还有人叫这样的名字的?”

海承志一口气憋在嗓子里,说不出话来。

舍予嗔了林娇娇一眼,“妹妹越来越胡闹了,这是上科的传胪,海青天的独子,海大人”。

“是你!”

林娇娇一拍桌子,“我就说怎么看着面熟,当年新科进士走马游街,就你和凌玉衡最俊!我只记住了你们俩!”

海承志本就通红的脸直接涨成了紫茄色。

“哎,你家住在哪里?”

这种问话已经完全超出了海承志的承受范围,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林娇娇摆手,“算了,我让五哥去查吧”。

海承志,“……”

为毛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明天我办小宴,晚上派人去你家送请帖,一定要来啊!”

原来是下请帖——

海承志松了口气,再次俯身行礼,“这——”

林娇娇豪气打断他,“别这个那个了,我看你顺眼,要请你吃饭,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去,我就让五哥亲自去请你!”

她说完又转回来坐好,清除杂念,认真看起书来,岑夫子快到了,还是再把上节课的内容再复习一遍,有时间还要再预习一下今天要讲的内容。

不多会,岑夫子到了,见一贯人满为患的湖心亭只剩下小虾三两只,也没说什么,直接开讲。

今天他讲的是前朝史的最后一点内容,自然不可避免的会提到前朝末帝和他那位倾国倾城的贵妃娘娘。

林娇娇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和往常一般听的认真又仔细,飞快的记着重要的内容。

三点到五点,岑夫子十分精准的讲完了所有的内容。

他没有立即起身,林娇娇几人也就没有起身行礼恭送,抓着记忆还清晰的时候,快速的补充着笔记的内容。

眼见他们忙完,岑夫子缓缓开口道,“林娇娇?锦乡侯府七姑娘?”

林娇娇恭敬起身行礼,“正是学生”。

“你如何看前朝贵妃?”

林娇娇犹豫了一会,抬头诚恳看向岑夫子,“夫子,我不知道什么前朝贵妃娘娘,我知道的只有我锦乡侯府的老祖宗,我林七的祖母”。

岑夫子严肃的面容中闪过赞赏之色,“好,那你就说说你的祖母”。

林娇娇又行了一礼,不徐不疾开口,“我是父亲的老来子,我出世时,祖母早已过世多时,因此我是从来没见过我祖母的,但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都是见过的。

我从小是我五哥一手带大的,祖母过世时,五哥才四岁了,还不太记事,只隐约记得祖母的相貌。

五哥经常和我说,我长的很像祖母,特别是一双眼睛,似了个十成十。

所以我小时候经常缠着他说祖母的事,他说来说去,也只说了自己仅记得的一件事。

祖母爱吃甜食,年纪大了后,身子不太好,太医说不能吃甜食。

一家人都看着她,不许她吃,可她却总能偷到,还喜欢分给那时候最小的五哥吃,害得五哥总被大哥他们揍”。

林娇娇说到这笑了笑,脸上的神色温和又怀念,“约莫是挨揍的记忆太过深刻,五哥只对这件事记得最为深刻。

待我长大一点,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就去问五哥,五哥也不知道,就让我去问大哥。

大哥跟我说,前朝的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敢乱说,但他有记忆以来,祖母除了爱穿个漂亮衣裳,爱吃甜食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从来没见过她骄奢淫逸,挥金如土,更没有见过她残忍噬杀陷害忠良。

她跟天底下的祖母都一样,会在父亲揍他们的时候护着,会念经烧香求佛祖保佑他们平安,会念叨别糟蹋东西,留给孩子们以后娶媳妇做彩礼。

我就说,爱穿漂亮衣裳,爱吃甜食,也不算是特别的啊,我也爱穿漂亮衣裳,我也爱吃甜食啊!

我见到的夫人、小姐、甚至是奴婢婆子,也都爱穿漂亮衣裳,爱吃好吃的啊!

大哥想了半天,说,可能祖母穿了漂亮衣裳特别漂亮,所以才特别吧?”

044 青梅竹马的师兄

岑夫子怅然长叹,“这句话倒是和林老侯爷当年说的,我就不信一个连刀都提不动的女人能祸什么国,殃什么民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是,末帝都在苟且逃生不成后,无耻出降,她却能自焚以全气节。

在二世为人后,又能得到林老侯爷的全心爱护,得到子孙,甚至是从未见过她的子孙,全心爱护,又岂会是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恶毒无耻的模样?”。

林娇娇深深长揖,岑夫子处在这个时代,却能说出这样的话,甚至用“气节”二字来形容一个为世人不齿的女子,这一礼,她诚心全意。

“坐下吧”。

岑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欣慰摸摸山羊胡,“你是个好孩子”。

林娇娇再次起身行礼,“夫子谬赞,学生惶恐”。

岑夫子摆手,“老夫听说六一居士乃是你的启蒙恩师,你今天怎的不去听他讲学?”

林娇娇不动声色拍马屁,“学生以为一个人无论如何聪明,精力总是有限的,能用于学习思考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若一人所学甚博,必然在某些方面无法精深,夫子专研史学数十年,在史学上的造诣,他人,学生不敢断言,六一居士定然是有所不及的”。

“好好好!”

岑夫子哈哈大笑,“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见识!”

又对霍宁之等人道,“林七姑娘这番话,你们也当谨记,贪多嚼不烂,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便是极大的成就”。

几人忙起身受教。

林娇娇连环马屁跟上,“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便是极大的成就——夫子高见,学生醍醐灌顶!”

林娇娇的语气真诚的近乎虔诚,一双桃花大眼眨啊眨的眨成星星状崇拜的看着岑夫子。

岑夫子只觉郁闷了一下午的心情一下畅快了起来,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大踏步走了。

岑夫子一走,舍予就似笑非笑看向林娇娇,“妹妹当真让姐姐刮目相看”。

林娇娇皱鼻子,“五哥经常刮我鼻子,我倒是不知道刮眼睛是怎么刮的,不如姐姐刮一个给我瞧瞧?”

舍予就掩唇笑了起来,“时候还早,妹妹是回去还是?”

“刚刚夫子说的有几个典故我不知道,问过凌大哥之后再走——”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亭外一道清越悦耳的声音微微扬高声音道,“娇娇儿,我来接你下学”。

林娇娇抬头看去,就见亭外的曲廊上站了个撑着青竹伞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狐裘,面如美玉,眉目精致如画,这般撑着伞站在飘洒着小雪的天空下,空灵澄澈,直欲羽化成仙而去。

明澄,林家灭门最后一个关键人物终于现身了——

林娇娇犹豫了片刻,兴奋甩开从来都珍惜又珍惜的书和笔,踩着条案朝明澄跑去。

“明哥哥——”

哟哟喂,老娘的大牙哟,酸倒了绝对不怪我!

明澄一手撑着伞,一手稳稳接住飞奔而至的林娇娇,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来,“别跑,仔细摔了”。

林娇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学着原主的样子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明哥哥,你长大了!”

明澄好笑拍拍她的头发,“这句话该当我和来你说才是”。

林娇娇就嘿嘿的笑,又恍然想起来,扯着他往里走,“对了,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霍宁之几人都站了起来,双方各自行礼,林娇娇指着明澄道,“这是我师兄,明澄,六一居士的关门弟子”。

又一一给明澄介绍,“这是舍阁老的嫡长孙女舍姐姐,霍将军,凌玉衡,和海承志”。

明澄笑着一一见过,最后,目光落到凌玉衡身上,“原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凌状元,果然一表人才”。

林娇娇就没心没肺道,“明哥哥,你不用特意点他啦,我们已经退亲了!”

明澄好笑扫了她一眼,“跟霍将军他们告别,我们回去吧”。

林娇娇嘿嘿一笑,快手快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叮嘱道,“海承志,明天一定要来啊!”

海承志呐呐,凌玉衡突然开口,“娇娇儿,既然明兄都不用特意点我了,为何你请了舍姑娘、请了霍将军和海兄,为何不肯请我?”

林娇娇一愣,“也对——算了,我晚上回去也给你下帖子,不过,你不许带你妹妹来,我怕我会打她!”

凌玉衡点头,垂下眼睫,挡住眼底的晦暗。

林娇娇朝几人福了福,“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说着拉住明澄袖子,笑道,“好了,我们走吧,明哥哥,你这两年都去了哪?你好好给我讲讲,一件事都不许落下!”

明澄将手中的青竹伞倾了倾,一把不大的伞几乎全偏到了林娇娇的方向,温声笑道,“那娇娇儿可不许听烦了,就闹着不听了,这一路走来的事,讲上三天也不一定能讲的完的……”

一柄青竹伞,一双人影。

舍予笑了笑,“看来六一居士的讲学刚刚结束,这时候出门肯定到处都走不通,我再坐一会,你们自便”。

霍宁之收拾好东西,大踏步走了。

海承志看看靠在湖心亭的柱子上兀自盯着林娇娇和明澄离去方向的凌玉衡,犹豫了一会,也坐下了,算了,这时候出门挤来挤去的,还是在这看会书,等人少了再回家。

……

……

林娇娇刚出博采堂,林延平就赶着马迎了过来,笑眯眯招呼,“娇娇儿,过来,现在人多,马车还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五哥带你骑马回家”。

“那明哥哥——”

林延平轻嗤,“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你明哥哥难道连自己回家都不成?”

他说着伸手一捞,将林娇娇捞进自己怀里,一拉马缰,“走了!”

林延平一路快马带着林娇娇回了家,就叮嘱她去沐浴换衣裳,六一居士很快就会来给她诊脉。

林娇娇不顾锦乡侯夫人派人催了好几次,故意磨蹭了许久,才收拾好去了林延平的院子。

六一居士已经在等着了,看样子,应该等了有一段时间了,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林延昭、林宗广都在作陪。

这还是林娇娇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六一居士。

他大约五十来岁,穿着青布道袍,面白无须,看着倒是仙风道骨,光是皮相就有做神棍的本钱。

林娇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六一居士冷冷扫了她一眼,“过来坐下”。

045 灭门之祸(一)

林娇娇乖乖过去坐下,将手搭在身边案几上的脉枕上。

六一居士探上她脉搏,他的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似乎能透过皮肉,直侵入骨头里去。

林娇娇不由看了他一眼,屋子里还烧着炭,手都冷成这样,看来这位号称大陈医术最厉害的儿童节先生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半晌,六一居士又让她换了一只胳膊,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舌苔,问了几个问题,冷冷开口,“荤腥吃的过多,炭火开的过足,有些热火,不必开药,少吃点,入睡熄灭炭盆即可”。

锦乡侯夫人腾地站了起来,“先生您再看看,娇娇儿说她心慌,连快马都不敢骑了,肯定是不好的”。

六一居士拂袖站了起来,“你若是硬要她吃药,找别的大夫,我绝不会开不对症的药”。

“不是,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自从上次娇娇儿落水之后,三番两次的晕倒,又嚷着心慌——”

她说到这已是急的语无伦次,六一居士向来孤高难讲话,又不喜娇娇儿胡闹,今天娇娇儿故意让他等到现在,他还勉强留下了,已是十分给面子,只他就那么几句话,她可怎么放心?

明澄温声劝道,“夫人莫急,先生,你再看看,娇娇儿是真的没有大碍了?”

“你若不信,自己去看就是”。

他甩下一句,抬脚就走,林娇娇冲着他的背影做鬼脸,拽什么拽!

医术好,是吧?

有本事你也流个包治百病的眼泪来瞧瞧?

明澄好笑嗔了她一眼,拉着她坐好,当真伸手来探脉。

半晌起身朝锦乡侯夫人一揖手,“夫人,我这些年来也和先生学了点皮毛,以娇娇儿的脉象和气色来看,确实没有不妥之处,甚至,可以说,比之前要康健的多”。

林娇娇立时抬头挺胸,“听听,我早说了吧,我没事!你们非得小题大做!”

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面面相觑,“那娇娇儿怎么会心慌——”

“这个,应当是不会的啊”。

明澄疑惑又探了探林娇娇脉搏,林娇娇龇牙咧嘴,“好了好了,我也只是动的厉害的时候心慌一会,平时又没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饭好了没有啊?我都快饿死了!”

“呸呸呸!”

锦乡侯夫人忙呸了几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又嘱咐林娇娇,“可不许胡乱说话,惹了忌讳”。

说着吩咐传饭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饭,吃过又闲聊了许久,问起明澄路上的见闻,见晚了,这才散去。

林娇娇回了房,收拾收拾就上了床,拢起帐子,摘下夜明珠攒成的球的罩子,摆上镜子,帐中顿时明亮起来。

她盘膝坐在床上,膝盖上垫着一本厚厚的书,书上铺着白纸,手中无意识的转着一支眉笔。

她要好好的把人物和关系捋清楚。

她拿着眉笔,用现代简体字在最中间写上凌玉衡和明澄两个名字,又在两人下方写上林延昭三字。

原主可以称得上是一生顺遂,未嫁时有兄长们护着,出嫁后,凌玉衡也对她呵护至极。

她人生中真正算得上数的只有一道磨难,一道坎。

磨难是与凌玉衡成亲多年没有子嗣,可在原主死前不久,她是怀上了的!

林家覆灭的消息,直到事情发生一个月后,原主才从韩君谦那里得知真相,固然有凌玉衡刻意隐瞒的原因,也是因为原主自己要安心养胎,刻意的回避了外间的事。

若是原主能一直顺遂下去,这道磨难自然也就算不上磨难。

可惜,她没能迈过最后那道坎。

在外间闹的风风雨雨时,原主安心又顺心的待在凌府后宅养胎,期待着盼望了许久的小生命的到来。

然后,韩君谦千方百计的闯了进来,见她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喝着燕窝粥,愤怒的一把扫掉她手中甜白瓷的薄胎小碗,怒声吼道,“你还能吃得下去!”

原主愕然,韩君谦见她那副模样更是愤恨,大骂她被凌玉衡圈养成了个傻子,冷笑着说,“你们林家的人都死绝了,凌玉衡根本没让你知道吧?”

之后就是韩君谦带着哽咽的怒骂声,“……他们都说延昭是前朝皇室血脉,赶在西蛮大军压境之时,毒杀了林家所有人,又一把火烧掉了锦乡侯府,打开华雍关,迎进了西蛮人,现在已经已经做了西蛮的驸马了!

奉命去犒军的明澄生死不知,他们都说,明澄也被延昭害死了!

我不信!

我根本不信!

就算延昭真的是什么前朝皇室血脉,他又怎么会毒死林家全府上下的人!

这件事肯定有阴谋!

延昭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

林娇娇就着原主的回忆将韩君谦的话来回仔细的琢磨了好几遍,在林延昭的名字旁边写上身世二字,又继续回忆当时的情景。

“……父亲不许我去风雪城,我只能一直暗中追查,结果,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我竟然查到明澄竟然在京城,就被你的好夫君关在凌府中!

你的好夫君竟然派了邵曲全去对付他!”

他说着突然变脸,抽出匕首抵住原主的喉咙,“娇娇,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我没有办法了!

我要救明澄出来,我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让延昭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背上千古骂名!

不能让林五哥和林家的人就这么枉死!”

韩君谦押着原主一路进了凌府隐蔽的地牢,侍卫们见了被他挟持的原主,都不敢阻拦,竟然让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明澄。

韩君谦说的时候,原主一直愣愣的,明知道韩君谦绝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心里却一直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那般惨烈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不相信她的哥哥嫂嫂们会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那么没了——

然而,在看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像个畜生般被关在笼子里的明澄时,原主彻底崩溃了。

她根本不顾韩君谦还抵着她脖子的匕首,冲上前疯狂的抓着笼子的铁栏晃,晃不开就拿头去撞。

韩君谦吓的赶紧去拉她,却根本拉不住。

刚刚她突然发疯,韩君谦收势不及,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长而深的伤口,汩汩往外流血。

她的手上,额头也因用力过猛渗出血来。

更让人恐惧的是,她鹅黄色的绫裙上泅上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

明澄急的大喊,“韩君谦,你快带她出去,找大夫!”

他往日悦耳温和的嗓音破败如破旧潮湿的棉絮,嘶哑的几乎不成声,他却还是在竭力喊着。

看守明澄的邵曲全也嘶声喊了起来,“来人,快去找大夫,去叫凌大人回府,快,快——”

韩君谦来拉原主,她却死命扒着铁栏,伸手徒劳的要去抓明澄,明哥哥,她的明哥哥,明哥哥……

046 灭门之祸(二)

林娇娇重重在明澄的名字后面写上一行小字,“被凌玉衡折辱拷问”。

后来,原主就被人劈晕,再醒来时,原主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身边是憔悴焦急的凌玉衡。

在看到凌玉衡的一瞬间,她又闭上了眼睛,被子下的手,缓缓覆上了小腹,她知道,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已经永远的离开她了——

凌玉衡在原主耳边说了很多话,外面的局势和韩君谦说的大体相同,只在关押明澄的事情上与韩君谦说的截然相反。

他说是发觉明澄有问题便暗地里抓住了明澄,仔细拷问。

明澄口风极紧,他没有办法,才让邵曲全去对付他,他也是为了查明林府一案的真相云云。

原主不动,不睁眼,不吃东西,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流不断。

她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她的哥哥嫂嫂们,她的侄儿侄媳们,她的侄孙们,她的明哥哥,她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她脑海中只有空茫茫的一片。

空,极致的空,空的她的心也似乎空了一个大洞,风雪城刀子般的寒风从中呼啸而过,却依旧空落落的无所着落。

“……娇娇儿,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一点也不信我?你宁愿相信韩君谦,相信明澄,也不信我?”

明哥哥!

原主突然就清醒过来,猛地坐了起来,从枕头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那是她的四哥林延空在她成亲前的一晚给她的,对她说,“娇娇儿,哪天凌玉衡对不住你了,或是你不想要他了,就将这个给他吃,再乖乖等四哥接你回家”。

许诺着随时都能来接她回家的四哥,也不在了……

她眼角的泪还在不停的流,声音却出奇的没有一丝哽咽颤抖,“你吃了它,我就相信你”。

凌玉衡死死盯着她,俊秀的双眼中满是血丝。

原主面无表情回视。

终于,凌玉衡慢慢伸出手,接过了药丸,缓缓凑到嘴边。

他又看了原主一眼,然而原主别说阻止,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半分。

他惨然一笑,将药丸塞进嘴里,狠狠嚼碎,咽下。

“现在,你该信我了?”

凌玉衡眼珠通红,仿似要一口吞下她。

原主声冷似冰,“你吃下,不过是以为我不会真的让你吃毒药,我也不可能会有毒药”。

凌玉衡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嘶声大吼,“那你要我怎样,要我怎样!”

他声音哽咽嘶哑,攥着她手腕的手几乎掐入她肉里。

她却依旧冷冷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不会相信你,更不会原谅你”。

凌玉衡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是的,你不会原谅我!不管原因是什么,重点是我抓了明澄,我折磨他了!只要他是明澄!你就不会原谅我!

娇娇儿,我们十年夫妻,你到底将我看作了什么?看作什么!”

他厉声质问着,嘴角暗红色的血不断涌出,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笑越发惨淡,“还真的是毒药啊!果然十年夫妻,在你眼里我还是比不过一个明澄!”

原主还是面无表情盯着他,他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自己的脸,朝她温柔一笑,笑容一如平时,温柔带着几分纵容,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勉力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温柔梳理着她散落在背后的长发。

“既然这样,娇娇儿,我们下辈子重新来过,下辈子,我一定比明澄先遇到你,一定陪着你慢慢长大,慢慢变老……”

随着凌玉衡温柔的抚摸和话语,一把匕首精准无声的刺入原主的脖颈之中,原主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就没了呼吸,记忆戛然而止——

林娇娇仰起头,控制住想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时隔将近一年,她回想起来依旧会心痛如绞,何况原主?

或许,她也是希望凌玉衡能杀了她吧?

死了,就不会疼了,死了,就能见到她的哥哥嫂嫂们,侄子侄媳和侄孙们,说不定还有明哥哥,依旧俊秀空灵如谪仙般的明哥哥……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原主残留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在凌玉衡名字下画了一条粗粗的横线。

至亲至疏夫妻。

林家人虽说十分满意凌玉衡这个妹婿,但人之常情,免不得也时常提点原主不能十分真心对人,对自己的枕边人更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向来手段性子偏激的林延空更是在原主大婚前,给她一枚剧毒的毒药,防的却是她要相伴一生的良人。

而且,凌玉衡平日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

原主虽然不管俗事,却也常能听到凌玉衡手段阴狠毒辣,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硬是将个好好的大理寺折腾成了前朝的东厂、西厂。

其时,凌玉衡已经爬上了大理寺寺卿的位子,在皇帝面前极为得宠,甚至隐隐有超过霍宁之的势头。

与其相比,明澄却淡泊名利,名士风骨,风评极佳,又与原主从小一起长大,跟原主的亲哥哥也没多大差别。

明澄身边还有个是原主少时死党的韩君谦加成。

再加上凌玉衡隐瞒在前,韩君谦怒问在耳,亲眼目睹明澄的惨状在后,相比之下,凌玉衡只有轻飘飘的几句话,凌玉衡的罪名已经在原主心中落地生根,连他死,都不能让她相信。

林娇娇自忖,如果是她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在那种极度的冲击之下,只怕也会和原主一样的反应。

只是也许她和茶茶见识过太多的渣男,她一遍又一遍的重温原主的记忆,印象最深的却是凌玉衡对原主的一腔真情。

是的,正如原主所说,凌玉衡肯吃下那丸毒药,的确有可能是觉得原主不会真的毒死他,更不会有毒药那种东西。

但他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林延空最是喜欢折腾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妹妹一颗毒药什么的,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

原主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但有一点是绝对的,韩君谦和明澄不是凌玉衡的对手,大局还掌控在凌玉衡的手里。

所以原主才会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否则不管是韩君谦还是明澄都不该继续任由原主留在凌玉衡身边。

如果凌玉衡不是真心爱她,在这种稳控大局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冒那样的风险。

甚至退一步说,林家已经全部覆灭,原主只是一个深闺女子,什么依仗都没有。

他就算是说上一句她因着家人横祸,伤心过度昏迷不醒,过一段时间,再来个伤心而亡,也没有人来给她讨公道!

他肯千方百计的瞒着她,肯吃下那丸毒药,只能证明一点,他爱她,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她恨他,把他当做仇人。

痴情的人,林娇娇不愿贸贸然就给他定下死罪。

047 灭门之祸(三)

她在凌玉衡的名字下写上情深二字,用眉笔戳着自己的嘴唇。

原主一直躲在深闺,知道的全部东西也就这么一点。

她反复回忆判断,能百分百确定只有:

一,西蛮大军压境,林家满门皆枉死,华雍关关门大开。

二,林延昭没死,并且身在西蛮,成了西蛮的驸马。

三,皇帝昏迷,太子监国。

四,霍宁之前往西北稳定局势,被人刺杀,生死不知。

五,明澄在事情发生前去了华雍关,在事后被凌玉衡抓住,关在府中折磨。

六,凌玉衡在那种情势下抓住明澄,秘密关押,没有直接杀了他,肯定是有东西要问他,又或是,留着他还有用。

七,邵曲全绝对是凌玉衡心腹中的心腹。

八,凌玉衡为了原主吃下了也许是毒药,也许不是毒药的毒药,在死前杀了原主。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很容易得出是凌玉衡居心叵测的结论,因为种种人证物证都指向他。

如果不是林娇娇亲眼目睹凌玉衡在十年婚姻中对林娇娇的用心,凌玉衡后来又吃下原主给他的毒药,只怕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凌玉衡的确付出了真心,也吃下了毒药,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一下凌玉衡没有问题?

那,有问题就是韩君谦和明澄。

明澄其时早已尚了陈谷谷,是为大陈朝的驸马爷,与韩君谦的关系一直不错。

而且当时明澄正好奉圣命去风雪城犒军,是在现场的!

有没有可能是明澄出了问题,而他的身份又太过贵重,凌玉衡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查问他,只能抓了他关起来,私下拷问?

而韩君谦没办法从凌玉衡手里救出明澄,又抓不住凌玉衡的把柄,这才牵扯上原主?

林娇娇又在凌玉衡名字旁边写上韩君谦三字。

唔,其实就算是明澄有问题,韩君谦也不一定就是和明澄一伙的,以他的性子,被蒙在鼓里,贸贸然出手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当然,还有一种最好的可能,他们双方都没有问题,只不过因为种种误会,怀疑上了彼此,这才造成了那样的惨剧。

又或者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这几个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都居心叵测,只不过阵营不同,狗咬狗罢了。

林娇娇手中的眉笔都快将嘴唇戳破了,她手中没有自己的力量去调查,事情又根本没发生,实在是棘手。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普遍撒网,林延昭、凌玉衡、明澄和韩君谦四人一个也不放过,全部查个彻底。

可惜她现在没有那个能耐和人手,也只能慢慢图谋,见机行事,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否则露了老底,她就麻烦了……

不对!

谷谷!

谷谷好像是在明澄回京后,一次偶然见了就一见倾心,请皇帝赐婚的!

事情现在还没有明朗,明澄至少有三成的可能有问题!

她不能让谷谷就这么一头栽进去!

等她确定了明澄绝对没问题后,谷谷再喜欢他不迟!

林娇娇甩开眉笔,将写着名字的白纸撕的粉碎,喊道,“来人,去叫五哥,我要去找谷谷!”

现在离宵禁还有一会,快马去安南王府应该还来得及!

林娇娇刚收拾好,林延昭就来了,无奈问道,“娇娇儿,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晚上的要连夜去找谷谷?”

林娇娇摆手,“我们女儿家的事,你不懂啦,快带我去!赶着宵禁前”。

林延平挑眉,“你是赶着宵禁前能到,你觉得我能赶在宵禁前回来吗?”

“那你就去君谦家凑合一晚啦,他们两家就住对门!”

林延平拧拧她脸颊,“真是怕了你了,算了,快走吧,别磨蹭了”。

“磨蹭的是你好不好?”

林娇娇毫不客气的往林延平背上扑,“快,跑快一点!”

“哎,轻一点,别撞疼了”。

林娇娇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哈哈大笑,“驾!”

林延平,“……”

妹奴不好当啊!

……

……

林娇娇连夜找来,陈谷谷吓了一跳,连连追问,林娇娇神秘压低声音,“我们到床上说”。

陈谷谷果然更来劲了,激动的小脸都红了,一叠声吩咐丫鬟伺候两人梳洗,以最快的速度钻上了床,将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不等进被窝就压低声音问道,“现在能说了吧?”

林娇娇肃容,“是这样的,今天大嫂偷偷跟我说,想代我和明哥哥订下亲事,问我的意见,我拿不定主意,心里又乱的很,就来问问你”。

唔,先划定一下地盘,以陈谷谷的品性,绝对不会对死党的未婚夫多看半眼。

陈谷谷一把攥住林娇娇的胳膊,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为死党的亲事出谋划策,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真的?”

“那还能有假?”

唔,那绝对有假啊!

骗的就是你这样一骗就倒的小姑娘!

“明澄——”

陈谷谷仔细想了半天,“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明澄一走就是四五年,陈谷谷不记得很正常。

“长的很俊啦!跟凌玉衡不相上下,只是各有各的俊”。

陈谷谷瞪,“我不喜欢凌玉衡!”

林娇娇晃晃她的胳膊,“我这不是跟凌玉衡退亲了吗?”

她这话说的让陈谷谷有种她是为了她不喜欢凌玉衡才退亲的错觉。

陈谷谷顿时就舒服了,“这还差不多!不过,我都没跟明澄见过几次,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样,怎么帮你拿主意啊!”

“大嫂说不急,让我慢慢想,你慢慢帮我看就是了,不过我是觉得明哥哥就像我五哥一样,嫁给他有点奇怪啊!”

嗯,黑锅大嫂背就好了,她还是要保持住自己的形象哒!

以后要是证明了明澄没问题,撮合他和谷谷,压力也小点不是?

陈谷谷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谈起未婚夫、亲事什么的,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见林娇娇神色坦然,语气自然,那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就甩到了天边,只剩下了新鲜。

听了不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啊?就像我嫁给表哥——”

她说着嫌弃撇了撇嘴,“我才不嫁给表哥!他那个人最小心眼了!”

林娇娇哈哈笑了起来,“好啊,这句话我要原样说给君谦听!”

陈谷谷扑上来掐她,“你敢,你敢,我就跟明澄说,你说嫁给他好奇怪!”

林娇娇笑的更欢了,很好,陈谷谷已经自动把明澄划到她的地盘了,危机解除成功!

两个小姑娘又说又闹的,折腾了半夜,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了,就这么依偎着沉沉睡去。

048 专业坑陈谷谷

第二天醒来,侍女刚拉开窗帘,林娇娇就发现外面竟然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处处银装素裹,将本就美轮美奂的安南王府衬托的宛如仙境。

陈谷谷欢呼一声,赤着脚就跳下了床,“娇娇你真会选日子,今天我们打雪仗玩吧!”

“好啊!那你穿厚一点,冻病了,皇上问罪,我可担待不起”。

“我怎么可能会冻病!”

陈谷谷鄙视,“只有你才病歪歪的,骑个马都心慌,我看你今天至少要穿两件棉袄,再裹上最厚的狐裘,不然冻病了,五哥又该骂表哥了”。

两个人欢快说着话,梳洗打扮好,用了早膳,刚出门,就见林延平和韩君谦一人牵着一匹马在等着了。

林延平见她们出来,上下打量了林娇娇一番,见她穿的挺厚,就满意笑了,“快上车,别冻着了”。

于是,林娇娇这个做东道主的,反倒和客人一起进了家。

好在她有个能干的大嫂,早将所有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她还是将待客的地点放在了水榭,只不过加了厚厚的风帘子,四周都烧上旺旺的银丝炭,烤的水榭中温暖如春,陈谷谷脱了狐裘都嚷着热。

林娇娇还是去二门迎了众人进来,别人倒还好,只凌玉衡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林娇娇看来。

林娇娇正提防着陈谷谷和韩君谦炸毛,不想陈谷谷却只上下打量了凌玉衡一番,凑到韩君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于是,韩君谦也上下打量了凌玉衡一番,脸上带上了几分轻蔑之色,扭过头去。

好吧,林娇娇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到陈谷谷说的是什么,顿时恨的牙痒痒,死丫头,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能和任何人说,她转头就给她卖了!

而且看凌玉衡那脸色,多半也猜到了大致的内容!

说不定连舍予都猜到了!

还好五哥今天有事不在,不然肯定也能猜到!

偏偏陈谷谷还颠颠的跑过来,凑到她耳边表功道,“我只跟表哥说,你们家要重新给你议亲了,没说是谁!”

林娇娇,“……”

呵呵!

我真是谢谢你哦!

陈谷谷的声音压的很低,别人听不到,霍宁之却听的一清二楚,不由扫了林娇娇一眼。

林娇娇木然回视,哦,忘了这里还有个传说中武功绝顶的人!

武功好的人,耳力应该也不错吧?

林娇娇恨不得一把掐死陈谷谷,好吧,这水榭中一半的人都知道她要议亲了!

说不定不要等到晚上就能传到五哥和大嫂耳里!

真想好好谢谢这个死丫头啊!

林娇娇皮笑肉不笑随手抓了两个酸梅塞进陈谷谷嘴里,“来,吃点东西”。

陈谷谷顿时酸的眼泪汪汪,呸呸的直往外吐,娇娇最坏了,明知道她怕酸,还最喜欢给她塞酸梅吃!

林娇娇招呼众人坐下,不必拘束,闲话了几句,清音楼的杂戏表演就开始了。

待到桃花漫天飘扬时,众人虽是第二次看了,却还是惊叹连连,兴奋伸手去接。

第一次看到的海承志更是惊讶的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眼睛瞪的溜圆。

凌玉衡——

唔,看来他绝对是猜到陈谷谷跟韩君谦说了什么了,从进来到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就没放晴过!

林娇娇眼神刚转过来,凌玉衡就发觉了,朝她露出一个勉强又可怜兮兮的笑来。

林娇娇眼神微闪,美人杀伤力太大,连她这个老阿姨都要把持不住了!

站在她身边的明澄身子微微后仰,恰恰挡住了凌玉衡的目光,转头朝林娇娇微微一笑,“这漫天的桃花倒是十分衬娇娇儿这双眼睛,五哥有心了”。

“五哥对我最好了!”

林娇娇理所当然答道,明澄笑,“难道明哥哥对娇娇儿不好?”

林娇娇噎住,明澄朝她伸出手,攥紧的拳头缓缓张开,洁白如玉的手心是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随着它扑棱的翅膀,欢愉华丽的乐曲欢快流淌。

致爱丽丝,致我温柔美丽的恋人——

林娇娇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听到这样一支曲子,这里的大陈王朝并不存在于她所知的历史上,没想到历史却在这里重叠。

林娇娇的表情一时有些怔忪。

明澄却不着急,依旧轻柔的托着那只小鸟,神色温软而愉悦。

众人听见声音,都看了过来。

陈谷谷大叫一声,“啊,会唱歌的小鸟!”

明澄缓缓抬起手掌,朝林娇娇微笑道,“娇娇儿,快拿着”。

林娇娇感觉到陈谷谷兴奋的直扯自己的衣裳,见自己没反应,又狠狠掐起了她的胳膊。

林娇娇再一次后悔起自己所谓的“坦白”,陈谷谷和韩君谦这两货果然是坑她无极限!

上次害她被竹叶青咬,还不够!

这次又害她!

要是平时这只小鸟收了也就收了,偏偏明澄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要是接了,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娇娇!”

陈谷谷见掐不管用,直接用上吼了!

林娇娇连瞪她的力气都没了,调整了下表情,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送我的?好神奇!”

她说着从明澄手中接过小鸟,捧着在女孩子中央绕了一圈,“舍姐姐、霍妹妹你们都看看!”

霍宜之惊叹,“真的好神奇!它竟然真的会唱歌!”

“霍妹妹喜欢?那就送给妹妹好了!”

林娇娇说着不等霍宜之说话,就抓起霍宜之的手,将小鸟放到她手心,“霍妹妹不常出门,在家中肯定闷,让它陪着你吧?”

“可,可是,是明公子送给你的——”

“那有什么啦!”

林娇娇豪爽打断她,“明哥哥那里肯定还有更好的,是不是,明哥哥?”

明澄只好点头,霍宜之还是不想接,林娇娇拍拍她肩膀,“好啦好啦,你是霍二哥和安之的妹妹,就是我林娇娇的妹妹,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不用不好意思!回头我再去明哥哥那里找找,有好玩的,再送给你!”

霍宜之看向霍宁之,霍宁之点头,霍宜之立时松了口气,矮身向明澄和林娇娇点头,“那就谢谢明公子和林姐姐了”。

“不用客气,哎,看,结桃子了结桃子了!”

眼看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对面,林娇娇大是松了口气,下次这种挖坑埋自己的事绝对不能再干,心累啊!

049 一鸣惊人的效果

幻术看完不久,少年少女们正商量着去打雪仗,六一居士就遣了书童来,叫走了明澄。

明澄走了,林娇娇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下次绝对不能让陈谷谷和明澄碰面,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坑她!

凌玉衡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一直不明朗的俊脸就含上了点点笑意。

林娇娇一眼扫到,顿时心塞不已,瞧瞧原主留给她的这一摊子烂事!

一个比一个难缠!

和美少年搞暧-昧神马的,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不好?

算了,还是看看霍小美人养养眼吧!

好在后头没出什么幺蛾子,众人还算愉快的度过了一天的时间。

最后送霍宜之兄妹时,林娇娇情深意切道,“霍妹妹,下次我去你们家看你”。

她再也不想当东道主了!

霍宜之惊喜点头,“二哥说,已经帮我订好了戏班子,你随时来都可以的”。

林娇娇想了想,“明天学考的成绩就出来了,要是我过了,我后天就去,要是没过,我就过过年再去”。

霍宜之迟疑看着她,显然不太明白过没过跟去她家玩有什么关系。

林娇娇就咳了一声,“是这样,如果没过的话,我大约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见人,要在家里缓几天”。

霍宜之更疑惑了,“可是二哥说学考很简单的,林姐姐怎么会过不了?”

林娇娇哈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敢见人了”。

霍宜之顿时惶恐了,“不是,林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二哥说很简单的”。

霍宁之,“……”

他招谁惹谁了?

霍安之开口道,“宜姐儿,我们才刚进博雅半年,博采堂开办五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谁能半年就过了博雅的学测考,升入采荟的。就是二哥,那时候也在博雅学了两年才升入采荟的”。

那是他正好要为父亲守孝!才耽搁了两年!

霍宁之默默接了一句。

霍宜之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林姐姐,你肯定能过的,就算过不了也不用不好意思”。

霍安之跟着点头,“是啊,二哥用了两年,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你才半年,急什么?”

霍宁之,“……”

真的好想把蠢弟弟踹回家待着去!

……

……

第二天一早,学考的成绩就出来了,林娇娇再次低空飞过。

锦乡侯夫人喜的搂着林娇娇一叠声的惊喜喊道,“快,快写信给你大哥他们,我们家娇娇儿中状元了!”

又来来回回把林娇娇看了十几遍,哈哈笑道,“我们家娇娇儿果然随我,聪明!之前那是不学,这不,一学,就把学堂里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只差没说我们家娇娇儿果然不愧是我生的了!

又一连声的吩咐,“快,去门口放鞭炮,放足三天!再摆三天酒席!”

她说着一把推开林娇娇,“这名单,我得亲自写,把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夫人小姐们全部请来,让她们好好瞧瞧我们家娇娇儿比她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聪明!”

她说着风风火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指挥,“宗广,去把管家和管事的全部叫过来,正好要过年了,府上要好好装扮装扮!

对了,我们家好像还没有藏书阁吧,赶紧的给我建起来!不能让娇娇儿少了底气!”

被丢在原地的林娇娇,“……”

好吧,大嫂你高兴就好!

……

……

同时收到消息的韩君谦坐在安南王府的花厅里,对陈谷谷道,“谷谷,你觉不觉得娇娇还是变了?”

陈谷谷讶,“怎么变了?”

“她在半年里过了博雅的学考!”

韩君谦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我们认识的那个娇娇怎么可能这么聪明!”

陈谷谷翻白眼,“娇娇一直都很聪明啊!只是从来没用到读书上去罢了!”

韩君谦噎住,半晌恨恨道,“反正她就是变了,她现在是和凌玉衡一样的人了!和我们不一样了!”

陈谷谷往嘴里塞了块点心,“会读书就跟我们不一样啦?那安之还会打架呢!你自己什么都不会反倒怪人家会的!”

韩君谦噎的脸都红了,愤愤起身,“我不跟你说了!”

“哎,别走,陪我一起去给娇娇选贺礼,这是大喜事,一定要选个大礼好好贺一贺!你也要送!”

“我才不送!”

“走啦!”

陈谷谷扯着韩君谦就跑,“你要是不送,我就挑两个,用你的名义送过去!”

……

……

景国公府中,霍宜之找了一圈才找到了在练功房里练枪的霍宁之,安静等到霍宁之收势停下,才叫了声二哥。

霍宁之拿着枪走近,“有事?”

“林姐姐过了学考了,二哥你要送什么贺礼?”

霍宁之挑眉,还真的过了?

“你送就是”。

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霍宜之呐呐,“四哥也送的”。

霍宁之莫名,安之一向跟林娇娇玩的好,送礼很正常,小孩子间的事,他一个大人跟着掺和什么?

霍宜之就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二哥,我遣人打听了,这里有卖八哥鹦鹉的,你去买一个送给林姐姐吧?”

霍宁之更加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买一只鸟送给林娇娇?

霍宜之咬咬唇,再次开口,“二哥,林姐姐肯定喜欢的,二哥你去选一只吧?”

她说着将纸条塞到霍宁之手中,转身就跑。

霍宁之无语的看着她跑远,低头去看纸条上写的地址,算了,也不是很远,既然宜姐儿这么坚持,他就跑一趟吧。

……

……

不多会,林娇娇就收到了一堆贺礼,最先送来的是林延平的。

林娇娇拿着那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象牙狼毫,上下打量了十几遍,呜呜,果然还是五哥对她最好了!

接着是林宗广的,中规中矩的一套文房四宝。

然后是舍予的,也是中规中矩的一套文房四宝,不过一看就肯定值钱。

然后是陈谷谷的,嗯,很彰显丰国公主身家的一座金光闪闪的金笔架,底座绝对实诚,林娇娇一只手提着都吃力!

然后是韩君谦,一整套各种经义史籍,嗯,那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然后是,一只黑漆漆的八哥?

林娇娇瞪大眼睛,谁这么品味清奇?

送一只活鸟?

大蛮忙解释道,“这是景国公府送来的,八哥是霍将军的”。

林娇娇表示自己有点不太明白霍宁之的脑回路,按那家伙的死板性子,送一套文房四宝才正常吧?

算了,一只鸟罢了。

“找个地方养着吧”。

七四立即喜滋滋的接过了,她最是喜欢这些个小动物。

“姑娘,就放在主屋的屋梁下养着吧?这是八哥,以后教教,能说话的!”

林娇娇无所谓的点点头,她小时候为了填饱肚子,不知道抓过多少只鸟吃了,实在对八哥什么的升不起怜爱之心,又接着去拆礼物,随七四自己折腾。

050 问责

锦乡侯夫人说到做到,请了杂戏班子,请了戏班子,请了各种班子,足足摆了三天酒席。

第一天请的是博采堂的夫子。

第二天请的是林娇娇的小朋小友。

第三天请的是各家夫人太太小姐们。

三天下来,锦乡侯夫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林娇娇的脸也笑僵了。

好吧,也算是完成了她一鸣惊人的梦想了。

第四天,林娇娇受邀前往景国公府。

留下的七一、七四就被提溜到了一院,锦乡侯夫人甫一见面就厉声大喝,“

给我跪下!”

七一二人吓的呆了,扑通跪下,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锦乡侯夫人面沉如水,“给我老实交代,姑娘这段日子都在干什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措,七一大着胆子开口道,“姑娘就是看看书练练字,有时候给霍姑娘写信,没做别的事”。

“问的就是看书练字的事!你们给我老实交代,姑娘到底每天什么时候歇息,什么时候起来?”

“戌时末(晚上九点)歇,辰时初(早晨七点)起”。

锦乡侯夫人气的猛一拍桌子,“还敢跟我扯谎!是不是非得动板子你们才肯说!”

七一一个哆嗦,“夫人,姑娘不许奴婢等多嘴”。

锦乡侯夫人气的笑了,林延平淡淡开口,“上次的教训还没够是不是?”

七一浑身都抖了起来,颤声道,“五爷,其实就算夫人和五爷不问,奴婢拼着被姑娘罚,也是要说的!

自从奴婢等回到姑娘身边后,姑娘从没有哪一天是在子时中(午夜十二点)前睡下的,也从没有一天是在卯时(早晨五点)后起的。

姑娘将库房里的夜明珠全部找了出来,让七四攒成了一个镂空的球放在帐子里,整夜的让它亮着。

姑娘又在枕头下放满了书,放下帐子后,奴婢们也不敢掀帐子去看,有时候根本不知道姑娘到底是睡了还是还在看书。

五爷,再这么下去,奴婢真的怕姑娘撑不下去啊!”

林延平猛地一脚踹翻跪的近一些的七一,兀自不解气,又狠狠一脚踹上七四心口,面色铁青,“这种事你们还敢瞒着!谁给你们的胆子!”

七一两人哼都不敢哼,只勉强忍着痛,抽着气道,“奴婢见姑娘精神一直很好,姑娘又三番五次的斥令奴婢等不得多嘴,奴婢实在不敢不听姑娘的话啊,请五爷明鉴!”

“还敢嘴硬!”

林延平又是一脚踢过去,暴怒喊道,“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的罚!”

七一二人根本不敢求饶,任由两个粗壮的婆子拖了出去。

相比林延平的暴怒,锦乡侯夫人虽然亦是面色青白,却比林延平冷静许多,缓缓开口道,“五弟,七一说的也不无道理,几个小丫头,又是奴才,被娇娇儿几句话就唬住了,哪里敢多嘴,更不要说管束她了,我们还是给娇娇儿找个管事嬷嬷,最好严厉一点的,能镇得住她”。

“大嫂,这么多年了,我们给娇娇儿找的管事嬷嬷还少,哪次不是不几天,娇娇儿哭几声,大嫂你自己又把人送走了?

就连当初明澄的母亲和六一居士,也只教了娇娇儿几天,娇娇儿一哭一闹,还不都是不了了之?”

明澄的父亲在世时是著名的隐士、大儒,与六一居士交好。

他的母亲也雅有才名,待他父亲过世,他母亲便带着他投奔六一居士拜师。

恰巧当时六一居士在风雪城逗留,她母亲就在风雪城落了户,寻摸着找几个女学生教教,一来维持生计,二来也是打发打发时间。

当时老锦乡侯还在,一听说就带着老妻亲自上门将明澄的母亲请了来。

他不会读书没关系,他的乖女儿一定要才貌双全的!

当然,没有才也没关系,她老子给她请了有名的师父装点装点门面也好啊!

小时候的林娇娇又皮又好动,哪里静得下心念书,不几天就不想干了。

好在她很喜欢明澄,偶尔还能听明澄两句,去做个样子,有时候也会跟着明澄去听六一居士讲学。

但具体学的怎样,大家心里都有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后来,老锦乡侯夫妻过世,林娇娇来京守孝,六一居士建议明澄的母亲带他来京城开阔开阔眼界,明澄母子便也跟着来了。

来京一年后,明澄的母亲过世,明澄便在六一居士的陪同下扶柩回乡,孝期满后又随六一居士游历,至今方回。

锦乡侯夫人哑口无言,半晌方叹道,“娇娇儿,长大了——”

林延平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感怀,“主意越来越大不说,还能下的了那番恒心,吃的了那番苦头,还有本事瞒的密不透风,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啊!”

“那现在——”

“我找机会来说说她,她若是不听——”

林延平苦笑,“这整个锦乡侯府又谁能奈何的了她?”

锦乡侯夫人也是苦笑,摆手,“算了,小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了,不管原因是什么,她肯上进都是好事。

我们也不必太拘着她,吩咐小厨房每天晚上都给她煮一顿夜宵,食材银钱都从我账上走,免得麻烦。

七一和七四,我就说是过年忙,调到我院子使唤几天,免得娇娇儿知道了要闹”。

“也只有这样了,只宗博、宗广都长大了,大嫂用钱的地方多,还是从我账上走,左右我没有用钱的地方”。

锦乡侯夫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锦乡侯府的男儿娶妻向来不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那一套,都是男儿成年后,自己出外游历,寻摸着顺眼的,再告知家中明媒正娶而来。

她自己出身江南一个富商之家,父亲早早过世,她一个人带着幼弟苦苦支撑家业。

若不是锦乡侯府的这个规矩,锦乡侯在外游历时看中了她,她根本攀不上这样的好亲事。

林延平已经二十岁了,按理两年前就该离家游历了,却因为娇娇儿一拖再拖。

林延平只当没看懂锦乡侯夫人的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之前娇娇儿说要找个教养嬷嬷,又说要学跳舞,人选,我已经找到了,只这学跳舞,到底——”

“那好办,我们直接采买个歌舞班子,将那师父藏在里面,娇娇儿想学时,就接到院子里学一会,对外只说听曲子就是”。

“这个——”

林延平面现难色,“我找的是尚大家”。

051 金匮石室(七夕加更求收藏)

锦乡侯夫人讶,“尚大家?”

林延平生怕她不同意,忙解释道,“是这样,我见娇娇儿是真心想学,她最近又十分刻苦,若是找个不好的,她学的不得法,定然要走许多弯路,多费许多心思精力,索性找个好的,她也少吃点苦头,有了兴致,多跳跳蹦蹦的,对身子也好”。

唔,不应该说是好的,应该说是最好的!

他的妹妹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只是尚大家——”

尚大家歌舞冠绝大陈,拥泵众多,就算她同意藏身锦乡侯府,他们锦乡侯府也没那个能耐藏住她啊!

“我与尚大家商量过,尚大家的意思是她年纪大了,不想在外面漂泊了,就想收娇娇儿做个弟子,让娇娇儿给她养老送终。

请我们给她弄个身份文牒,隐姓埋名的进我们府来,所幸她上一次进京还是六年前,登台时又上的浓妆,定然没几个人能认出她的”。

锦乡侯夫人就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你这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通知我一声是吧?”

林延平嘿嘿一笑,“我与尚大家有几分交情,十分清楚她的为人品性,在娇娇儿身边定然有好处的。

自从上次娇娇儿落水,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们之前教养娇娇儿的方式一直是错的。

我们再护着她,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也总有她想要,我们无法为她拿来的东西”。

比如称心顺意的亲事,完美无缺的夫君,婆婆小姑的喜欢……

林延平说到这长长一叹,“娇娇儿总是要嫁人生子的,往后的日子也总是要她自己过的,谁都代替不了她。

她现在又一心上进,学点本事,学点心机,总比被人算计,还傻傻的送上门好”。

一番话说的锦乡侯夫人又伤感起来,颓然摆手,“你看着办吧,你们男人总比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多,好在娇娇儿还小,走一步看一步吧”。

……

……

这边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为林娇娇的教养问题伤透了脑筋,费尽了心思,那边林娇娇高高兴兴进了景国公府的二门,朝迎过来的霍宜之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搓了搓。

“天冷,还迎出来做什么?看你这手冷的!”

霍宜之显然极不自在,却没有抽回手,勉强笑道,“我一直在车里坐着呢,刚下来,林姐姐,我们进去吧”。

林娇娇顺势放开她的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两人上了青帷小车,霍宜之开口道,“我前天见姐姐好像不太喜欢听戏,就没让二哥请戏班子了。

我去问二哥,二哥说姐姐喜欢看书,我见姐姐似乎喜欢看一些孤本奇闻,我们家别的不多,书却不少。

因此今儿就安排了先和姐姐去我们家的金匮石室瞧瞧,姐姐若是无聊了,一定要和我说,我还请了说书先生和唱曲儿的,我们家后花园的梅花开的也好,去赏梅也行的”。

景国公府的藏书阁是?

林娇娇心头狂喜,景国公府可不像锦乡侯府暴发户,是传承数百年的武将世家,在前朝就已经枝繁叶茂。

后来景国公府的老祖宗反了前朝皇帝,跟随太祖爷爷打江山,虽然不再像之前那般繁盛,但底蕴还是在的啊!

肯定有很多外面根本见不到的好货啊!

说不定还有景国公府老祖宗亲手写的手札什么的。

说不定能找出一点点相关的线索……

林娇娇兴奋去拉霍宜之的手,“那就太谢谢妹妹了,我们家都没有藏书阁的!我一定好好看看”。

霍宜之不好意思笑笑,吩咐直接去金匮石室。

景国公府的金匮石室从外面看,和重华宫的一样,也是三层,呈圆塔状,只不过是用厚重的石头建成,在遍地都是木头建筑的京城十分少见。

大门正中央悬着一块匾额,上面用楷书工工整整的写着金匮石室四个大字。

进去才发现几层楼是打通了的,书架层层叠叠呈一个巨大的圆弧状,如苍穹般笼罩头顶。

甫一走进去直如误入太空之中,而那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书籍就是太空中那浩瀚无垠的星海!

因着巧妙的设计,苍穹看起来似永无尽头,星海更是如悬浮于半空,直让人伸出一种手可摘星辰之感,让人顿生身如尘埃,个人荣辱更如蜗角虚名之感。

在这里,没有个人,没有荣辱,只有书籍,只有知识,知识的无尽苍穹星海!

林娇娇不自觉收起了脸上的笑,近乎虔诚的踏进门去。

霍宜之低声道,“姐姐,这里的书,你都可以随意看,喜欢的拿回去看也行,只是要还回来,我们家祖训,金匮石室的书不得外送的”。

这样的藏书阁,只怕里面每一本书,书排放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光是收整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又怎么会轻易外送,只怕外借都是天大的面子!

她有这样一个藏书阁,也不舍得将里面的书送人!

林娇娇感激一笑,“我知道的”。

“那姐姐自便,我们上午就安安静静看看书,姐姐觉得无趣了,我们就出去”。

霍宜之说着将林娇娇领到书架旁,挑了一本书,走到金匮石室中央的四方条案边跪坐下来。

林娇娇却不着急,她先慢慢将金匮石室的藏书规律看了一遍,高处的看不到,她也不好意思爬梯子去看,只好作罢。

好在金匮石室中的藏书不但按门类,也按时间顺序,时代近的都在下面,她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摆放地方志的地方,抽出一本京城地方志,走到霍宜之对面跪坐下来。

霍宜之抬头朝她温婉一笑,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那姿势神态一看就是个喜欢看书的,看来她说她在家中闲着无事,只能看看书写写字做做女红不是假话。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特别是看到感兴趣,又十分需要的书的时候。

等佘嬷嬷进来请两人去吃饭时,林娇娇才恍然发觉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她起身小幅度的活动了下身子,这跪着看书真不是人干的事,还是后世各种躺椅沙发舒服!

霍宜之看了佘嬷嬷一眼,神色明显不愉,却还是勉强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刚刚进来前,霍宜之和林娇娇说过,景国公府的金匮石室,除了负责打扫的仆役丫鬟,下人是不准进来的。

她和林娇娇进来都没有带伺候的丫鬟,佘嬷嬷是霍宜之的乳娘,肯定知道规矩,明明在门口叫上一声就好,她却还是大咧咧的进来了。

出了金匮石室,林娇娇就开口道,“霍妹妹,我们也别坐车了,跪坐了一上午,还是走走活动一下舒服些”。

霍宜之尚未开口,佘嬷嬷就接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国公府可比不得小门小户的地方小,这金匮石室离我们姑娘的院子,要是硬走,至少得两刻钟的路程,我们姑娘身子弱,可禁不得”。

052 平生不展颜(一)(七夕加更求收藏)

霍宜之正要开口,林娇娇就上下打量了佘嬷嬷一番,咦了一声,“你不是霍妹妹的那个奶娘吗?怎么还在?”

怎么霍宁之还没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老妖婆弄走?

“原来——”

佘嬷嬷猛地顿住声音,神色愤愤的低下头去。

林娇娇知道她是想说原来是自己跟霍宁之告的状,不屑冷哼,“原来什么?主子说话,有你一个老奴才插嘴的份?

七二,去将霍将军请过来,我在家里,连我大嫂都舍不得说上半句,到了他家竟然被一个老奴才给教训了!让他给我拿出一个章程来!”

霍宜之眼见七二真的要去找霍宁之,急的都快哭了,“林姐姐,算了,佘嬷嬷只是嘴快,没有什么坏心的,我以后会叮嘱她对姐姐恭敬的!”

林娇娇看了她一眼,摆手示意七二回来,“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

这一出一闹,霍宜之情绪就低落了下去,虽然还是勉强笑着招待林娇娇,却一看就是在强颜欢笑。

林娇娇只当没发现,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

两人吃过东西后,林娇娇就说要去看书,两人就又去了金匮石室。

下午看书时,林娇娇一直暗中观察霍宜之,却发现她竟一直在走神,面无表情,神色抑郁,眼神空洞。

整整一个下午,她连动都没动过!

她不动,林娇娇也不动,就想看看她到底能发呆发多久。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佘嬷嬷定然又要来叫,林娇娇轻声开口叫了声霍妹妹。

霍宜之却根本没听见,还是微垂着头,保持着认真看书的动作不变。

林娇娇又稍微加大了声音,霍宜之还是没反应。

林娇娇心中一突,伸手去碰她规规矩矩压在书上的手,“霍妹妹?”

不想霍宜之却像被蛇咬了般,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喊道,“滚开!”

这时候她已经抬起了头,她却好像根本没认出林娇娇来,起身就往外跑。

这时门口的佘嬷嬷和七二,七三都听见了动静,纷纷喊起了姑娘。

霍宜之猛地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她定定盯了林娇娇一眼,也不知道到底认出了她没有。

林娇娇只看到她猛地捂住脸,又扭过头往外跑去。

佘嬷嬷和霍宜之的丫鬟忙追了上去,七二和七三焦急凑到林娇娇身边,“姑娘,怎么了?”

“没事,我用宣纸贴在脸上,装鬼吓唬霍妹妹,没想到霍妹妹这么不禁吓,还哭着跑了”。

七二,“……”

七三,“……”

姑娘啊,不是每位姑娘都像丰国公主那么皮实,经得住你这般逗的。

“那现在怎么办?”

七二试探问道,到人家做客,把东道主吓哭了什么,不太好吧?

林娇娇没有答话,不紧不慢往外走,天色已经不早了,霍宁之就算今天不休沐,也肯定已经回家了。

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他肯定会得到消息赶过来,她要做的就是等他来问她。

果然,不多会,霍宁之就急急赶了过来,他应当是刚从宫中回来,盔甲还没脱下来,一手抱着头盔,抹额的飘带因走动的快了,在脑后飘扬着。

林娇娇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到了他腰间,再慢慢往下。

小蛮腰,大长腿,霍小哥哥又穿制服了哟!

“发生什么事了?”

林娇娇将刚才的说法又说了一遍,霍宁之无语看向她。

林娇娇无辜回视,“霍将军,我想借几本书回去看,可以吗?”

霍宁之,“……”

吓哭我妹妹,还想跟我借书!

“记得还”。

林娇娇激动,“那霍将军陪我一起去挑吧!我都不知道哪些书好看!”

霍宁之皱眉,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一路沉默进了金匮石室,林娇娇装作选书的模样一直往里走,估摸着外面的人肯定听不见了,才微微弯下腰去抽书,低声开口,“霍将军,霍妹妹的事,我想跟你说一说,希望你别嫌我多嘴”。

霍宁之立即绷紧了身子,嗯了一声。

林娇娇就从佘嬷嬷擅自进金匮石室说起,一直说到刚刚霍宜之失态,凝重道,“霍将军,如果我没猜错,霍妹妹平日应是愁眉不展,心思压抑的时候更多吧?”

“是”。

霍宁之的声音好像灌了铅,沉重的压在林娇娇头顶,“我早就发现了,他们说是因为父亲和外祖母先后离去,宜姐儿受不了,我从来不知道,佘嬷嬷敢在宜姐儿面前这般放肆!”

这是将霍宜之的反常怪到了佘嬷嬷头上了。

林娇娇也不忙着纠正他,问道,“那上次我和你说过后,你为何不将佘嬷嬷打发走?”

上次佘嬷嬷的行为虽说是小事,但往大了说就是不知尊卑,敢对舍予和林娇娇无礼不说,还将个什么二姑娘看的那么重,别说是景国公府这般有底蕴的世家,就是一般富户也忍受不了。

“我说要撵走她,宜姐儿死命不让,说佘嬷嬷毕竟奶大了她,又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我见她哭的实在伤心,只好警告了佘嬷嬷一番了事”。

林娇娇与霍宜之相交也有半年时间了,早发觉了她性子温婉,又念情分,不肯欠别人的。

佘嬷嬷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会这般表现也不奇怪。

“霍将军,我一贯说话直,我就直说了,霍妹妹的问题恐怕不止一个佘嬷嬷这么简单。

我以前听人说过有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跟霍妹妹差不多的情况。

刚开始只是闷闷不乐,慢慢的就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不愿意见人,后来又渐渐出现了幻觉,认不清身边的人。

最后,那个小姐竟然趁家人不注意投湖自尽了!”

“喀——”

林娇娇一惊,闻声看去,霍宁之手中拿着的头盔竟生生被他捏出五个窟窿来!

操!

九阴白骨爪!

林娇娇下意识后退两步,大兄弟,我真的不是在吓你!

你家妹妹这情况,很明显就是抑郁症啊!

抑郁症严重了,自杀,那是分分钟有可能的事啊!

我不过就是说了实话,你可千万别像捏头盔一样捏我啊!

“自尽——”

053 平生不展颜(二)

因为霍宁之露了手九阴白骨爪,林娇娇莫名就对他起了几分畏惧之心,又后退了两步,小小声道,“霍将军,我见霍妹妹的情况应该挺严重了,我不是吓你啊。

不怕一万,就怕一万嘛,你要找人好好看着她,那个佘嬷嬷,最好也能找个借口打发走,你不要那么直接,说要把人撵走。

那佘嬷嬷总是有家人的,家人生个病什么的,她总要回去看看的吧?

不过我听说这种病挺复杂的,也不一定就一定是外界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有的人天生就比别的人想的悲观些。

反正,你以后多关心一下她,找一些新奇玩意逗她笑,找一些聪明漂亮又活泼的小姑娘陪她玩,别总是派个惹人厌的老婆子跟着她,慢慢的,她应该就会好的”。

她刚出师时就和老师接了一个抑郁症的案子,是一个成年男人,十分清楚自己患了抑郁症,也找过无数个心理医生,却总不见效。

最后经人介绍找到了他们师徒,那是一个俊朗又有风度的男人,家境优渥、学历高、工作好,可以说得上是事事顺心,按理说应该根本和抑郁症三个字无缘。

可他却常年受着抑郁症的折磨。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他笑着对老师说,“看来我这次终于找对人了,小姑娘的笑传染,她一笑,我就忍不住跟着笑,这多笑笑,抑郁症可不就自己好了吗?”

可惜,事实证明,她的笑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死亡,不顾她哭着求他别死,在她面前从全市最高的大楼跳下——

他死后,她收到了他的全部遗产和绝笔信。

他在信上依旧坚持称她的笑容会传染,让他想起就忍不住翘起嘴角,是他自己太懦弱,承受不了抑郁症的痛苦,想要找到永恒的解脱。

却又十分矛盾的教诲她,生命是美好的,她的梦想更是美好的,让她拿着他留下的钱,帮助更多的人了解生命和理想的美好。

他的词句优美又动听,他自己却选择了死亡的深渊。

而她却在坚持自己资助失学女童梦想的路上,被自己一手资助出来,视为亲妹妹的林薇儿害了性命。

林娇娇眨了眨眼,或许因为是接受的第一个求助者,又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他们的治疗,到现在,她依旧无法忘怀。

见了与他症状相似的霍宜之更是忍不住要关心,忍不住要告诫霍宁之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样成熟理智,努力自救的成年男子尚且忍受不了那样的痛苦,霍宜之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林娇娇甩开心中汩汩冒出的不良情绪,开始认真的选书。

老师说过,做他们这一行的,见识的大多是黑暗的、不好的东西。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不好的情绪中,否则时日久了,他们定然也要沦落到需要求助的人群中。

全心全意的认真做一件事,就是很好的一个解压方法。

待她选了十几本书后,霍宁之终于动了,他还拿着那个被他抓破五个窟窿的头盔,认认真真朝她行了个大礼,哑声开口,“多谢”。

林娇娇连忙避开,“不用不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很喜欢霍妹妹的,还有,今天的事,你只按我的说法和霍妹妹说,不要多说”。

霍宁之沉重点头,突兀开口道,“对不起”。

“啊?”

林娇娇讶了,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第一次见面,我不该妄自断定你是胡闹”。

林娇娇连忙摆手,“哎,没事啦,那都多久远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再说,你也没说错,要不是换了个芯子,原主要是出现在那,多半就是去胡闹的。

霍宁之没再说话,只又朝她一揖,“我送你回去”。

“不用,八郎会来接我,你能让我进你们家金匮石室,又借书给我,我就很感激了”。

嗯,漂亮话还是要说的。

霍宁之没再开口,只用行动表明,他是一定要送她的。

林娇娇只好随他,好在林延昭早就在景国公府外等着了。

霍宁之见林延昭来了,没再坚持,朝二人抱了抱拳,这才回返。

林延昭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的背影,“七姐,你什么时候跟景国公关系这么好了?他竟然亲自送你出来?”

林娇娇龇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讨人厌?”

林延昭撇嘴,催道,“快走吧,再不回去,五哥要亲自来找人了”。

……

……

霍宁之送走林娇娇后,加快步子往霍宜之那里而去。

霍宜之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他怎么敲门,也不应声,房间里一丝声息也没有,以他的耳力竟然也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霍宁之知道不能逼得她紧了,木然开口念道,“宜姐儿,我刚刚去问林姑娘了,她说是她扮鬼吓你,只她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让我代她说声抱歉,她就不亲自来,惹你生气了,你消消气,她也没有什么坏心的”。

房间里依旧一片死寂,霍宁之又沉默站了一会,扫了躬身弯腰守在房门口的佘嬷嬷一眼,勉强压住自己一枪捅死她的冲动,大踏步离开。

他一向是个能忍的,竟是一点声色没动,该做什么做什么,和韩君谦在外晃荡了一天才回来的霍安之甚至都没听说霍宜之和林娇娇闹翻了。

直到夜深人静,霍宁之才做贼一般进了供奉祖宗灵位的祠堂。

祠堂里日夜不灭的长明灯微弱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他沉默站在一排又一排的灵位前,半天才颓然跪了下去,佝偻下腰,双手抓向额头束的严严实实的抹额,似是想扯下来。

然而,他却如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就那么维持着佝偻着腰,抓抹额的动作久久没有动弹。

林娇娇说的一点都没错,宜姐儿的状况几乎跟她说的一模一样,而且,而且,宜姐儿已经寻过死了!

她说她是贪玩不小心滑进池子的,他却知道她是一心要寻死的!

他一直就在池子对面的阁楼上看着!

看着她一一打发走伺候的人,然后精心的布置着什么。

他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在玩什么闺阁游戏,不想她却是在布置“不小心”的假象!

他甚至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不小心”滑进池子里时,脸上解脱愉悦的笑容!

父亲死时安哥儿和宜姐儿七岁,他十二岁,六年来,他一直努力支撑着偌大的景国公府,努力的想妥善教导安哥儿和宜姐儿。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让他唯一的妹妹,景国公府的千娇百贵的嫡长大小姐一心求死!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哪里……

054 美人师父

清冷的圆月慢慢升到头顶,又缓缓坠下。

东方泛起的第一丝曙光透过窗纱刺向霍宁之宛如冻僵了般的双手。

那热度灼痛了他,他猛地缩回双手,缓缓直起腰来,朝着牌位缓缓磕了三个头,哑声开口,“让青丰放下手里的事,出京寻一个细心、善良、擅于操持家务的女子,出身相貌不论,良家子就好”。

青和轻巧巧从祠堂外的大榆树上跃下,单膝跪下,“是,不知将军找这样的人是要做什么?”

霍宁之依旧背对着祠堂门口跪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他皱眉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便显得格外的冷淡,甚至冷漠。

“妻子,让青和抓紧时间,年前便将人选好,过了十五就去议亲,三月成亲”。

青丰惊讶瞪大眼睛,张大嘴,“将,将军——”

霍宁之好似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手再一次扶上抹额,那是解他霍府克妻之命的象征,却也是他克妻母亡的象征。

整个国公府的女主子只有不愿见人的宜姐儿,才九岁的容姐儿,另外就是二叔的一个妾室。

国公府缺一个女主子,一个能管得了他顾及不到,亦束手无策的后宅琐事的女主子,一个能照顾、教导宜姐儿的女主子,一个能操持安之和宜姐儿亲事的女主子!

安之和宜姐儿都十三岁了,普通人家早就开始寻摸亲事了,他却还茫然没有头绪,只能任由他们这么耽搁着。

就算他寻摸到了人家,大婚要走的各种礼数,要准备各色东西,难道他还能全部交由管家去办?

他需要一个妻子!

越快越好!

宜姐儿,耽搁不得了……

……

……

林娇娇回去后,就给霍宜之写了封信,诚恳道歉,说自己不知道她看书那么入神,故意吓她的,请她一定要原谅自己,还随信送了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过去。

霍宜之鲜见的没有第二天就回信。

于是,林娇娇又给她写了封信,再次道歉,又送了一缸子金鱼。

第三天,林娇娇又写了一封信,送了一只会说对不起的鹦鹉。

为了找这样一只鹦鹉,林娇娇拖着林延昭差点把腿都跑断了。

第四天,霍宜之回信了,说是自己失态,与林娇娇无关,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才对,随信送了她一个手炉的套子,现在正是合用的时候。

林娇娇松了口气,感谢霍宁之给她的灵感!

她总算没白跑断腿!

林娇娇又给霍宜之写了封信,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通信联系。

只是林娇娇明白,一时半会,霍宜之绝对不会再见她。

快到年关了,锦乡侯府的主子奴才们个个忙的脚不沾地,都在为过年做准备,连林延昭也被锦乡侯夫人拉去做苦力了。

当然,不包括林娇娇,林娇娇依旧舒舒服服的窝在她的七院看书练字,听七四教八哥说话。

那只八哥刚来的时候一个字都不会说,经过这些天七四不厌其烦,锲而不舍的喋喋不休,终于学会了一个字,“好”。

于是,林娇娇天天要忍受那只八哥兴奋的叫着好的聒噪声。

如果不是顾忌着霍宁之、霍宜之以后应该还会来做客,她一定炖了它!

好像她还没吃过会说话的动物呢!

腊月二十三,林六郎林延定赶回了京城,送来了林娇娇盼望已久的教养嬷嬷。

于是,林娇娇就看到一个国色天香,一举一动皆成风景的大美人朝她微微一笑,“这就是七姑娘了,果然是个好孩子,我姓夏,七姑娘可以叫我夏嬷嬷”。

三十大几的“好孩子”顿时受到了一万点暴击,颤抖着声音问,“嬷嬷高寿?”

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二十岁!

美人素手轻抬,手中如一泓碧水般的长萧微微挡住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轻笑,“七姑娘果然和你五哥说的,是个活泼的”。

林延平咳了咳,“娇娇儿,学高为师,无论夏——”

他又咳了咳,嬷嬷两字到底没能吐出口,“无论夏先生年纪长幼,你都要尊她为师”。

林娇娇之前已经得了嘱咐,知道这位“夏嬷嬷”是要一辈子给她当师父的,她出嫁,她都会跟着她。

她老了,她就负责给她养老送终,算是终身绑定在一起了。

而且,是林延平花了这么长时间寻来的人,肯定素质过硬啊!

林娇娇一点没含糊,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头,“学生见过先生”。

七一将缠枝莲花的茶杯递到她手边,林娇娇接过,高举过头顶,恭声开口,“先生请喝茶”。

这是正正经经的拜师礼,却是与之前跟明澄的母亲、六一居士学东西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夏美人接过茶杯,不紧不慢将一杯茶全部喝了下去,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管短笛,递到林娇娇面前,盈盈笑道,“乖徒儿”。

林娇娇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接过,短笛碧绿澄透,如一汪碧水般在她手心流淌,应该和她手中的长萧出自同一块玉石。

一看就很值钱啊!

林延平开口,“起来吧”。

林娇娇恭敬起身,夏美人跟着起身,“我乏了,先走一步,侍箫,领七姑娘去看另外半个见面礼”。

卧槽!

这么值钱的东西竟然只是半个见面礼?

等林娇娇被领到马厩,来回打量着那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汗血宝马的高头大马,不敢置信的看向林延平,“五哥,这不会真的是汗血宝马吧?”

林延平挑眉,“不如娇娇儿骑上试试,待马儿流汗了,自然就见分晓了”。

林延定和林延昭同时开口,“我去试!”

侍箫朝几人行礼道,“宝马认主,还请姑娘吹响主子送给姑娘的玉哨”。

林娇娇,“……”

这不是笛子吗?

大陈的哨子都长成笛子的模样?

还是说在大陈,笛子就叫哨子?

林娇娇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手中的疑似是笛子的哨子好像的确不是笛子,应该要比正常笛子短不少。

“我不会吹哨子”。

她当初只学过最方便装逼的古筝的说。

侍箫噎了噎,无语道,“随姑娘怎么吹,吹响就好”。

林娇娇顿时来劲了,这个她擅长啊!

于是,在林延平的忍笑和侍箫惨不忍睹的表情中,林娇娇吹出了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来。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一看就脾气不好,一副随时准尥蹶子踢人的高头大马甩了甩耳朵,竟然主动将头伸到了林娇娇面前。

林娇娇本能的就伸手去摸它漂亮厚实的马鬃,马儿喷了喷鼻息,十分人性化的露出享受的模样来。

林延定着急道,“现在可以骑了吧?”

刚才林延平和林延昭都在笑林娇娇,只有他没笑。

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特别善良,而是他的眼睛就没从这匹宝马身上离开过!

蠢妹妹什么的,哪里有宝马好看?

侍箫正要开口,林延平一巴掌拍上林延定脑门,“娇娇儿的马,你凑什么热闹?娇娇儿,来,给它取个名字,五哥带你去马场玩去”。

林延定再次抢着开口,“就叫——”

林延平再次一巴掌拍过去,狠狠把他剩下的话拍回了喉咙眼。

林娇娇扫了林延定一眼,想了想,拍手笑道,“七七,就叫七七!我是七姑娘,它是七爷,就叫七七!”

林延平,“……”

好吧,幸亏他从来没对娇娇儿起名字的技能期待过!

林延定怒瞪,正要说话,林延平又是一巴掌拍过去。

OK!

天下和谐!

林娇娇抱着七七的脖子蹭了蹭,高兴道,“七七,我们撒欢儿去!”

055 武功盖世的七妹妹

七七应该是经过驯练的,跑的又快又稳,连林娇娇这个业余选手骑上去都不觉颠簸,还一直稳稳超过林延昭一头。

有了宝马加持,林娇娇虽然还是不敢快马加鞭,却放开了许多,骑的十分尽兴。

直到林延平招呼她停下歇歇,才放慢速度,下了马,伸手在七七脖子上摸了一把。

操!

一手的血!

林娇娇下意识就往自己裙子上看去,这要是不小心蹭到了,岂不是跟来了大姨妈似的?

还好还好,没蹭到!

还好夏美人想的周到,七七身上的马鞍比正常的马鞍包的严实多了。

林娇娇扭头看了看不见一点疲色的七七,再看看手心鲜红的汗水,突然猛地一把抓住林延平的手腕,“五哥!你给了夏美人什么拜师礼?”

那支短笛,不,哨子,哨子!

看玉质,没个五六千银子肯定拿不下来,更何况,它好像还能指挥得动宝马,定然是有价无市,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就能买到那样的好东西!

这样一匹汗血宝马,更是可遇不可求,整个大陈也绝对不超过五匹。

五哥得送出什么样的拜师礼才能换来这样的见面礼啊!

林延平失笑,“人是我找的,礼却是大哥送的,放心,我锦乡侯府家底子还是有一点的”。

也对!

景国公府金匮石室里那本京城地方志就记载过,锦乡侯府的老祖宗林三刀当年回老家继续开猪肉铺子时,整整带了八十三辆马车。

她祖母顶天了也只能坐一辆马车,其余的八十二辆,装的肯定全部都是值钱东西。

乱世的财,最容易发。

“五哥,夏美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锦乡侯给的拜师礼再厚重,夏美人也不能原样拿过来给她做见面礼。

这两样东西肯定是她自己的!

能拿出这样的东西,又长的那个国色天香的模样,来头绝对不小啊!

林延平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你只要记得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先生,师父,好好跟她学东西就好”。

林娇娇撇嘴,果然是这样,一遇到关键事情,就还把她当小孩子,瞒个密不透风。

……

……

锦乡侯夫人将夏美人安排在离七院最近的院子里,本来那个院子是没有人住的,自然也就没有名字。

锦乡侯夫人去问了夏美人的意思,在院子大门上悬上了一块牌匾,上面是夏美人亲笔所书的“桃李芬芳”四字。

众人简称为桃李院。

嗯,夏美人心意还是很足的!

锦乡侯夫人怕夏美人旅途劳累,招呼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再开课。

夏美人就这么在桃李院住下来了,吃食用物都是直接送进桃李院去,她从不出院子半步。

别的人自然也不敢没事去打扰她,只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偶尔去看她。

锦乡侯府多了个夏美人就跟没多人一样,可多了个林延定就不一样了。

林家几兄弟生的都好,其中林延平和林延定都生了一双和林娇娇极为相似的桃花眼。

林延平气质偏文弱风流,林延定却是个英姿勃发的小帅哥,精力旺盛,痴迷武学,一刻都歇不下来,不是在学骑射刀法,就是在找人喂招。

整个锦乡侯府除了乖孩子林宗广,林延平、林延昭都绕着他走,生怕被他抓到缠着喂招。

然而,林宗广根本打不过他!

林延昭、林延平更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走之前锦乡侯下了死命令,林延定早跑回风雪城了。

苦无对手、寂寞如雪的林延定在腊月二十九这一天,一大早就冲进了七院,兴冲冲问道,“娇娇儿,听说你和霍将军交情不错?”

林娇娇被他吓了一跳,握着笔的手一顿,顿时划出了一条粗粗的斜线。

她皱了皱眉,将笔搁到笔洗上,拿起写坏的纸看了看,揉成一团,扔到纸篓里。

“听说,你听谁说的?”

“八郎跟我说的”。

林延定一点都没压力的把林延昭卖了,“他说你跟霍将军交情好,一定能把霍将军约出来跟我打一场!你现在就给他写信!”

林娇娇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林延昭被林延定缠怕了,才支了他来缠她。

林娇娇扫了他一眼,“大过年的,你让人家跟你打架?”

林延定不满,“什么叫打架?我这是比试!切磋!”

“那好啊”。

林娇娇又往桌上铺了一张纸,“你先跟我比,只要你赢了,我就代你约霍将军”。

林延定鄙视的看着她,“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你难道要跟我比绣花?”

林娇娇起身笑盈盈看向他,“怎么可能?我跟你比,肯定比跟武功有关的啊!

你赢了,我替你约霍将军,你输了,帮我做一件事,不过事先说好,无论输赢,这件事,我们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说!”

林延定一听她说跟武功有关就放了心,当即拍着小胸脯应下了。

林娇娇示意他去关门,自己则关上了窗户,淡定开口,“我听说习武的人柔韧性都很好,我们就比柔韧性好了”。

林延定一听放了心,要是娇娇儿说比打架,他还真不敢答应。

他们俩比打架,那他只有站着挨打的份,别说打回去了,就是动个脚步逃个跑什么的,娇娇儿跑去跟五哥撒一撒娇,他准得倒霉。

还是这种方式好!

不会不小心打到娇娇儿,娇娇儿也没办法耍赖!

林延定当即十分轻松的一踢腿,身体的柔韧性是习武最基本的基本功,他这轻松随意的一踢,就将脚踢过了头顶。

林娇娇赞赏点头,嗯,小少年柔韧性果然好!她就脱了鞋子上了床。

林延定正准备问她上床干什么,就见她跪坐到床上,身子慢慢后仰,接着是头部往后,慢慢朝后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然后用那种十分诡异的姿势看着他问道,“六哥,我还能滚几圈,你要不要我滚给你看?”

林延定,“……”

他一定还在做梦!

林娇娇见他不说话,当真在床上滚了几圈,这才慢慢恢复原状,盘膝坐在床上歪头看向他,“六哥,轮到你了”。

林延定在林家兄弟中可以说是性子最简单的一个,又好几年都没跟原主见过面,她再表现的异常,他也不会发现不对劲。

林延定,“……”

“我认输!”

简直完败有木有?

林延定郁卒的直想撞墙,林娇娇哈哈大笑,“六哥,愿赌服输哦!”

林延定郁卒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说吧,什么事?”

“不着急,你临走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林延定悻悻瞪了她一眼,林娇娇从床上爬下来,也不穿鞋,爬到林延定身边,讨好去扯他的袖子,“六哥别生气啦,我这就写信帮你霍将军”。

056 疑人偷斧

林延定一双桃花眼顿时亮如晨星,“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就写,你在旁边看着!不过事先说好了,我跟霍将军也就见过几次面,不像八郎说的什么交情好,他要是不同意,别怪我!”

林延定就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不怪你不怪你,你肯写信就好”。

林延定性子简单,认死理,说的难听点,就一个字,愣!

锦乡侯府上下都称六愣子。

愣子么?

自然也有愣子的好处!

林娇娇笑的越发灿烂了,提笔蘸墨,写道,“霍将军见信如唔,上次借的书已经看完,不知可否再借几本,不胜感谢”。

她写完就收了笔,起身去找信封。

林延定顿时急了,“你根本没写切磋的事!”

“你不懂!我已经写了!”

林延定怀疑的看着她,林娇娇不紧不慢找了信封,又将分散各地的书找齐,用皮纸包好,又用信封将信封好。

“不信?”

林延定诚实点头。

“不信,就拿着书和信去求见霍将军,再跟他说,请他指点一下你的武功试试啊!”

至于试试的结果,是不是被霍宁之一脚踢出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林延定果然被林娇娇忽悠住了,拿着书和信飞快的跑了。

林娇娇忽悠住了林延定,心情大好,又坐下来继续练字。

吃早饭时,锦乡侯夫人问道,“娇娇儿,早上六郎去找你后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回来吃饭?”

林娇娇淡定回答,“噢,我让他帮去景国公府还书,可能霍将军留他吃饭了”。

锦乡侯夫人噢了一声,明显没在意,过了一会又道,“五郎,我们家的藏书阁建的怎么样了?”

“屋子都是现成的,正在让人采买书”。

“那抓紧了,别弄的娇娇儿想看本书,还得去景国公府借”。

之后锦乡侯夫人就说起了过年的事,这个话题也就揭过了。

中午的时候,林延定还是没来吃饭,锦乡侯夫人诧异,“难道景国公还留六郎吃午饭了?”

林宗广答道,“六叔已经回来了,去了练功房,吩咐不准人打扰”。

锦乡侯夫人好笑,“那个小武痴子,算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随他去吧”。

林娇娇讶,霍宁之还真跟林延定打了?

瞧林延定这样子,难道是跟霍宁之打了一架后,要突破了?

……

……

第二天就是除夕,锦乡侯夫人坚称林娇娇现在是女状元了,将以往都是由林宗广负责的写桃符的重任交给了她。

林娇娇自己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拉了林宗广一起,给他打打下手,捡着绝对不会有外人看到的桃符写了几副。

到了正午,外面就热闹起来,处处有鞭炮声,锦乡侯府中的丫鬟仆役排着队给主子们拜年,管事管事婆子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宝一一发下去,处处皆是欢声笑语。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锦乡侯府所有的大小主子都聚到了一院花厅吃团圆饭,包括林如柳母女和从未露过面的夏美人。

吃过团圆饭后,夏美人就借口乏了,回了桃李院。

林如柳母女多留了一会,也识趣告退,她们自然也有她们的岁要守。

锦乡侯夫人怕林娇娇无聊,便对林娇娇道,“娇娇儿嫌闷就和六郎、八郎去街上玩一会”。

“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陪大嫂和五哥守岁”。

林延昭急的连连给她打眼色,她只当没看见,“大嫂一年到头的最辛苦啦,我给大嫂捶捶腿”。

锦乡侯夫人哪里舍得她给自己捶腿,忙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的娇娇儿天天读书,更辛苦,来,快让大嫂好好疼疼”。

林娇娇就偎在她怀里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和林延平说着话。

林延昭几次三番打眼色,林娇娇都不理他。

他急的抓耳挠腮的,终于实在坐不住了,抓着林延定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嫂,我们先出去转一圈,一会就回来”。

林娇娇看着两人跑远,疑惑问道,“大嫂,五哥和我像,六哥也和我像,怎么反而八郎跟我一点都不像”。

林娇娇觉得自己看林延昭就像看《情深深雨蒙蒙》的时候,看雪姨的那个小私生子。

陆家的兄弟姐妹们都是大眼睛双眼皮,偏偏最小的尔杰生了双小眼睛单眼皮。

林家兄弟几个长相上都有点相似,虽然只有五郎六郎生了她一样的桃花眼,但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是浓眉大眼,长相俊朗俊俏。

轮到林延昭,虽然眼睛也大,也是俊朗俊俏,可林延昭是家中兄弟中唯一一个单眼皮的!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虽然明知道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但林娇娇每次看到林延昭的那双单眼皮都十分心塞。

锦乡侯夫人失笑,“真是孩子话!龙生九子,还九子不同呢!”

林娇娇就势道,“那大嫂给我们说说我们小时候的事吧?我知道哥哥们在满四岁后,都是要把奶娘送走的,以防哥哥们太依赖奶娘,坏了心性,那我的奶娘呢?怎么我也没有奶娘?”

锦乡侯夫人叹了一声,“你那奶娘也是个苦命的,她夫君原是父亲手下的兵,冬天不小心掉进冰窟里,冻伤了腿,做不得重活。

那时候她刚生了孩子不久,恰好那时候母亲怀了你们,就把她招进府,也是个营生。

你小时候身子弱,她伺候的比谁都尽心,我们家上下都喜欢她。

你两岁时起水痘,还传给了八郎。那时候,家里孩子多,母亲只好将你们送到城外庄子里。

你和八郎的奶娘自然都得跟着,偏偏她们俩也都没出过痘,还死死瞒着。

你们小姐弟俩那一次真是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过,足足在庄子里待了大半年,才完全好了,这才又被母亲接了回来。

可是你奶娘自己却染上了痘,花了脸,自然不能再跟着你。

母亲只好赏了她银子,安排她出府重新寻了营生”。

林娇娇问道,“那她现在人呢?还在风雪城吗?”

057 打探虚实

“早不在了,好像她出府没多久,她们一家就去什么地方投奔亲戚去了”。

林娇娇眨眼,“大嫂也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她当时是直接去寻的母亲,我没经手她的事,哪里知道?”

林娇娇做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那八郎的奶娘呢?也染了痘,花了脸吗?”

“八郎的奶娘年纪大一些,根本就没扛过去,八郎还没好全,就走了”。

林娇娇噢了一声,“大嫂,我经常听你们说我身子弱,可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啊,难道我小时候经常生病?”

锦乡侯夫人就怜爱点了点她额头,“可不是!要说大病也没有,除了那一次,可小病就没断过,三天两头的咳嗽发烧拉肚子的,就没个歇的时候。

偏偏你跟八郎是双胞胎,这个病了一准儿的传给另一个,带着八郎也跟着你受苦。

母亲一直说要把你们分开养,可又舍不得,直到那一次,母亲吓狠了,才狠心把你们分开养了”。

林娇娇立即感兴趣了,忙问道,“分开养?怎么分开养啊?”

“你们病好后,母亲把你接回了风雪城带在身边,八郎就一直留在庄子里。

母亲遣了那时候刚进门不久,还没有孩子的三弟妹去照顾他,一直养到了五岁,见八郎身子骨结实了,才接了回来”。

林延平笑着插口道,“这件事我也记得,三哥那时候可是经常嚷着八郎就是挨揍挨少了,多揍揍,保证身子骨就结实了”。

锦乡侯夫人失笑,“可不是,三郎新婚燕尔的,三弟妹就被送到了庄子上。

三弟妹性子又腼腆,新媳妇进门,说话还不敢大声呢,就被派到庄子上照顾小叔子,三郎可是心疼坏了”。

林娇娇心头猛跳,林延昭是前朝皇室血脉的事,原主只听韩君谦和凌玉衡红口白牙的说了两句,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可若要是真的,前朝皇室血脉想混进锦乡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又岂是容易的事?

人多口杂,稍微有一点异样,都能被人发觉。

如果林延昭真的是前朝皇室血脉,却成了锦乡侯府的八爷,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锦乡侯府中肯定有人接应!

而且那个人一定在锦乡侯府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和地位,才能安排好一切,将事情瞒住。

其次,时机一定要选好!

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还是锦乡侯府的八爷,不是说塞进来就塞进来的。

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出生的时候,古代的产房密不透风,只要将事情安排妥当了,老锦乡侯夫人生孩子时,多塞一个进来,说是生了双胞胎,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就是锦乡侯夫人刚刚说的那一场差点夺去林延昭的小命,又让两岁的林延昭一直在庄子上留到五岁的水痘了。

一个两岁的孩子在庄子上待到五岁才回府,谁还能认出来到底是不是原来那个!

被派去照顾他的又是刚进门,性子腼腆的三嫂,说不定在那之前,三嫂压根就没敢仔细打量过自己的小叔子!

当然,这期间肯定有人会去看他,比如老锦乡侯夫人,林三郎等人。

事情又回归到了第一点,如果林延昭真的不是林家的人,林家肯定有人在背后掌控大局!

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老锦乡侯,又或是老锦乡侯夫人!

老锦乡侯夫妻已经过世多年,但肯定还是有人知情的,否则事情最后也不会传出去。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确定林延昭的身份!

她怕引起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的怀疑,又问起了林延平小时候的趣事,几人闲话着倒也不觉得时间缓慢。

直到快午夜时,林延定和林延昭才回来了,玩的满脸通红,身上带着浓浓的烟火味,想是肯定偷偷出去放焰火了。

锦乡侯夫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吩咐煮饺子,又命给夏美人和林如柳母女都送一些去。

待到子时整,鞭炮声焰火声震天响起,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饺子,几个小的给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拜了年,收到了厚厚的红包,又玩笑了一会,各自散去。

……

……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还是准时起床练字,刚没练一会,林延定就跑了过来,见她在练字,惊奇道,“大年初一的,你这么早起来练字?”

林娇娇反问,“你这么早跑过来什么事?”

林延定果然就忘了刚刚的问题,将手中的包裹放到她桌上。

“那天霍将军让我给你带了些书来,还给你回信了,我刚刚想起来,就立马给你送来了”。

林娇娇,“……”

呵呵!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一大早给我送过来?

林延定压根没发现林娇娇不善的脸色,四下看了看,拖了张锦凳坐到林娇娇身边,严肃开口,“娇娇儿,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也像你一样,能向后团成一个圆。

那天霍将军的那一枪,我绝对就能挡住,不至于输的那么快,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练的”。

林娇娇,“……”

她要怎么说,难道说自己发明了瑜伽?

这么大的脸,她怕自己脖子细,撑不住啊!

林娇娇低头去拆林延定送来的包裹,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个年了?

林延定在一旁碎碎念,“娇娇儿,你告诉我吧?大不了,我拜你为师,以后都叫你师父……”

林娇娇第一次知道,林延定除了武痴外,还是个话痨!

她不理他,顾自翻看着霍宁之让他带过来的书,基本上都是各地的地方志,和一些新奇有趣的话本游记。

她上次借的也都是这些类型!

想不到顶着张面瘫脸的霍小哥哥还挺细心!

她又打开他写的信,里面只有一个字,可。

林娇娇看的一愣,然后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写的信。

“霍将军见信如唔,上次借的书已经看完,不知可否再借几本,不胜感谢”。

不知可否再借几本?

可——

多写几个字,你会死啊!

林娇娇十分无语,将那只写了一个字的信装回信封,夹进书里,又继续练字。

058 凌家母子

林延定还在念,“……娇娇儿,你就教我吧!只要你肯教我,叫我干什么都成,要不,我不让你叫我六哥了,我叫你七姐,行了吧……”

林娇娇随他念,他就一直念,大约十分钟后,林娇娇实在忍无可忍,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请霍将军直接教你怎么躲开那一枪?偏要学女人的东西?”

“女人的东西怎么了?管用就行!”

林延定毫不犹豫反驳,又想起来,“霍将军的梅花枪法是他们家的家传绝技,又怎么会教外姓人?就算我肯入赘到他们家,都不一定行!”

所以要是行,你就准备入赘了是吧?

林娇娇噎住,索性放下笔,认真道,“六哥,我们家的刀法也很厉害的,不比霍家的梅花枪差。

你打不过霍将军,肯定不是因为林家的刀法不好,也不是因为你没学会怎么向后团成一个球,而是因为你没学精学透。

比如说,你和大哥学的都是林家的刀法,你打不过霍将军,大哥怎么就能打过他?”

林延定下意识反驳,“大哥没和霍将军打过!”

林娇娇,“……”

她就不信霍宁之一个还没及冠的奶娃娃能打得过成名已久的林大哥!

“不过你说的很对,大哥也说过我,说我没有领会到林家刀法的精妙之处,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学了——”

林娇娇见他面露茫然委屈之色,心头发软,柔声道,“六哥,你还小,年纪阅历都没到,等你到大哥那个年纪,就能跟大哥一样厉害了”。

林延定神色更茫然了,“那我总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着变成大哥那个年纪吧?”

“那自然不是,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大哥指教你,你不明白,你可以去问霍将军啊!

你也不是问他梅花枪的秘诀,只请他指点你,你的功夫还有哪里要改进的,他若是个君子,定然就会指点你。

若是他不肯,你也可以寻其他人,不必纠缠于我这些女子玩笑之物”。

林延定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半晌突然腾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问霍将军!”

林娇娇哭笑不得,“今年是大年初一!你还让不让人过年了?过两天我给霍将军下帖子,请他到我们家做客,到时候你再问他”。

林延定这回倒是没再多说,又坐了回去,拿起霍宁之借给她的书翻了起来。

“六哥还有事?”

“没了啊!大嫂说过年三天不许动刀枪,我反正没事,在你这坐一会”。

林娇娇也就不去管他,又练起字来。

她总要先用自己的“智慧”先镇住林延定,才好继续后面的计划。

……

……

从初二开始,林娇娇就跟着锦乡侯夫人到处拜年赴宴,一直忙活到过了初十才闲了下来。

林延定过了十六就要回风雪城,林娇娇就下了帖子,邀请霍宁之几人十二那天来玩。

十二这天早上,东城凌家,凌母一大清早就醒了。

她年纪大了,本来觉就少,经过去年林家那一通闹,满肚子的怨恨、郁结不得疏散,觉就越发少了,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过年这一阵子,要忙的事情多,她着实有些累了,晚上这才睡的安稳了些。

她睁眼见窗外还黑漆漆的一片,也就不忙着起来,默默的想着心事。

自从去年的事后,她的心事只剩下了两件,一是怎样报了林家那一番羞辱之仇,另外就是凌玉晚的名声和将来了。

而这两件事,都得落到衡哥儿身上去。

凌母心中十分明白,只要凌玉衡出息了,她总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凌玉晚也总有出头的那一天!

到时候,众人就只能看到晚姐儿位高权重的嫡亲哥哥,去年那事儿又渐渐淡了,还怕寻不到好人家?

只是晚姐儿看着看着也大了,耽误不起,也不知道衡哥儿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

凌母正琢磨着,突然发觉不对劲,隔壁还有灯光!

是了,衡哥儿还在看书!

凌母心头一疼,外人光看着衡哥儿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哪里知道他的苦处!

中状元之前不说了,中状元后,还是这般熬夜苦读!

她就没见过他夜里睡过两个时辰以上的!

有时候直接就一夜不睡,看的她都心疼!

凌玉衡虽说是出身江东凌氏,却是凌氏的旁支,凌玉衡的父亲是独子,死的又早,家境早就破落了。

凌玉衡是托着凌氏族学的光,才得以读书。

好在凌玉衡从小就露出非凡的天赋来,凌氏的族长是个精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物,全力资助他读书。

前年,凌玉衡刚满二十岁,就高中状元,族中的地亩良田银钱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

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其他凌玉衡都没有收,连族中给他在京城购置的宅子都没有要。

凌母知道凌玉衡的做法都是对的,也就随着他了。

她的衡哥儿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

哪能因为一点点的银钱田地坏了名声,平白给人送了把柄?

只凌玉衡刚刚进入官场,俸禄微薄,将将够日常的开销,还得想方设法的省着用。

恁房子也只能恁个又小又偏的,总共也只有三间屋子。

凌母住在中间,左边是凌玉衡,右边是凌玉晚,唯一的丫鬟就睡在凌玉晚床边的脚踏上。

因为没地方住,厨娘和看门的大爷晚上是回自己家住的,厨娘更是只有到做饭的时候才来,做完就走。

因为房子小,他们根本雇不了更多的下人,当然,也雇不起。

说起来,之所以林娇娇能偷听到凌家母女俩的谈话,根本原因就是这个!

若是在锦乡侯府那样的地方,来个客人,离的还有两三里路,主子就得到消息了!

凌母想到这又是一阵咬牙切齿,就算他们家没有下人禀报又怎样!

谁像那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竟然偷听别人说话!

隔壁细碎的翻书声不时传来,凌母想去劝凌玉衡多少睡一会,却到底没起身,她可别耽误了衡哥儿上进!

她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熬到了天亮。

她也没喊丫鬟伺候,自己起身穿衣洗漱。

那丫鬟是凌玉衡进京后才采买来的,因着时间赶,又没多少钱,那丫鬟粗俗又粗野,她没事根本不许她近身。

厨娘肯定还要好一会才能来,凌母自己进了厨房,看着还有昨天剩的几个汤圆,就生了火,煮热了,盛起来端着往凌玉衡的房间去了。

凌玉衡的房间上了栓,凌母敲门好一会,凌玉衡才来开了门,见凌母手中端着的碗筷,伸手接过,“多谢母亲”。

他说着一手端着碗,一手就要掩门,声音不咸不淡的,竟是不准备让她进门!

059 锦乡侯府的选址

凌母忍着气,赔着笑脸道,“衡哥儿,这天冷,你快点吃,吃完了,我给你把碗拿出去,省得你又跑一趟,麻烦”。

凌玉衡看了她一眼,退开几步,拿着碗又坐回书案后,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恁的屋子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间房,不大不小,放了一张床,一张书案,一排书架后,就没多少空间放其他东西了,凌玉衡要吃东西,只能用书案。

好在他开门前已经将书笔等物都收拾妥当了,倒是不怕弄脏书笔。

书案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摞书册,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几个大字。

凌母认出那字迹是凌玉衡的,讪讪问道,“这是翰林院的差事?我见你这段日子一直在写这些东西”。

“不是”。

“不是?”

凌母愕然,“那你写这些东西做什么?”

凌玉衡快速吃完了碗里不多的几个元宵,将碗筷塞给她,拿出帕子擦嘴,又去擦书案。

凌母拿着碗筷,追问道,“不是翰林院的差事,你这么日赶夜赶的,是在写什么?”

凌玉衡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是为娇娇儿准备的”。

凌母猛地抡起碗筷,像是要砸他,然而,她将碗筷举到半空,却是砸到了地板上。

青瓷粗碗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没有碎。

凌母脸上的肌肉神经质的抽了几抽,才恢复了冷静。

“你们已经退亲了!”

“是,我记得”。

凌玉衡讥讽一笑,“拜母亲和妹妹所赐!”

凌母忍着怒气,“衡哥儿,那件事是我和你妹妹说话不当心,你妹妹已经跟你认错了,你的亲事也退了,你难道还要跟母亲怄一辈子气不成?”

“原来,在你看来,那件事,只是你们说话不当心——”

凌玉衡笑容凉薄,伸手去拿最上面的书册,“母亲出去吧,我赶时间”。

“赶着去给那狐媚子献殷勤吗!你好好的正事不做,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凌母说着就要去抢凌玉衡手中拿着的书,凌玉衡避开,她又去抢书案上的。

凌玉衡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母亲,你适可而止!”

凌母厉声大喊,“该适可而止的是你!你为了个女人忤逆母亲,就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凌玉衡冷笑,“母亲若是觉得我丢了亲事不够,还要我丢了头上的乌纱帽,大可再喊大声一点”。

凌母噎住,气的浑身发抖。

凌玉衡扫了手中微有些皱的书,只觉浑身的暴戾因子都在沸腾着叫嚣,盯向凌母的目光竟带上了三分阴狠之色。

“母亲,我警告过你,我的事,你不许再插手!”

凌母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声音却下意识压低了,“你警告过我?你警告过我!听听,你身为人子,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就是这么跟生你养你的母亲说话的!”

“生我养我?”

凌玉衡的目光越发冰冷,“母亲是不是不记得到底是谁养的我了?”

凌母浑身一抖,凌玉衡仔细将书褶皱的地方抚平,坐了下来,翻开,提笔加快速度写了起来,今天就是十二了,要快点!

凌母在原地站了半天,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她心底还期望着凌玉衡能和她说点软话,哪怕就是回头看她一眼也好。

可她等了许久,凌玉衡连头都没有回,耳听着凌玉晚叫丫鬟的声音传来,她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碗筷,出了门。

……

……

这一年,年前还飘飘洒洒的不时下点小雪小雨的,开了年就一直是好天,温度也迅速回升了上来,有那不怕冷的都换上了春装。

林娇娇就将待客的地点放在林家郊外的马场。

林家兄妹几个作为东道主,自然一大早就赶了过去安排,呃,其实主要是去看看下人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巡视过一圈后,林延平就叹道,“说起来,延昭,宗广你们能有块马场跑马,还是沾的娇娇儿的光。

不是娇娇儿爱跑马,大哥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出那么大的风头,在京郊买一块马场下来的”。

林延昭撇嘴,“那不是她,我还住在铁帽子胡同,我们林家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呢!

跟君谦只几步远,跟安之住隔壁!离学堂也近,现在,我天天要早起小半个时辰赶着去学堂!”

京城布置四四方方,泾渭分明,城南是皇宫所在之地,皇城外围住的都是高官贵勋,像安南王府,安平侯府,景国公府都在城南。

按理说,像锦乡侯府这样的老牌勋贵也应该在城南才是。

而事实上也是,锦乡侯府的府邸原本的确是在城南,与景国公府一墙之隔。

现在林家众人却住在一般官宦人家聚集的城东,原因却是原来的邻居景国公府。

景国公府的男人克妻!

本来这跟锦乡侯府也没多大关系,反正锦乡侯府全是光头,想寻摸一个女儿嫁到景国公府都寻摸不到。

而且锦乡侯府众人都在风雪城,只有极偶尔的时候才回京办点事,不几天就走。

直到五年前,林家的宝贝疙瘩金蛋子林娇娇要回京守孝。

自从林娇娇出世后,老锦乡侯就对隔壁住着一屋子克妻的男人心里膈应的不行,几次三番怪自己老爹不会选宅子,选到一窝子克妻老男人家隔壁了。

本来,大家天南地北的,膈应就膈应吧,可现在娇娇儿要回京守孝了!

这可不是三天两天的事!

这要是被他们家那一屋子命硬克妻的克着了怎么办?

听说他们家那个大姑娘就身体不好,连门都出不了!

肯定就是被克的!

疼妹妹无极限的锦乡侯大哥想来想去,怎么想也不放心,大手一挥,重新买房!

买到城东去!

离那家子命硬克妻的远远的!

锦乡侯拍板,锦乡侯府上下全票通过,于是,锦乡侯府就从高档豪华的老宅子搬到了不怎么高档,却一样豪华的新宅子。

林延平就笑眯眯睨了林娇娇一眼,“大哥买宅子的时候,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娇娇儿竟然就爱和霍家的兄妹玩儿,离的再远也没用”。

林娇娇心头微跳,装作不在意撇嘴,“我才不信什么命硬,什么克妻的,安之很好,霍妹妹也好,就是霍二哥,虽然脸冷了点,人也很好的”。

林延平就捏了捏她脸蛋,“你个小没良心的,大哥花了近十万银子换了宅子,你还就要跟大哥对着干了”。

林娇娇继续撇嘴,掉头就跑,“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来了”。

林延平跟上,走出一段距离,估摸着林延昭几人都听不见了后,郑重开口,“娇娇儿,安之也就算了,他一出世,就戴上了抹额。霍将军却是五岁了才开始戴的,我不要你绕着他走,但平日也不要过于亲近了”。

对,霍家命硬克妻的命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小一些的如霍安之等,一出世就戴上了抹额,跟大一些如霍宁之等没有一出世就戴的,在大陈人心中命硬克妻的程度绝对是不一样的!

林娇娇停住脚步,转头诧异看向他,“五哥,你还真信啊?”

060 浮出水面(一)

林延平面色慎重,眼含告诫,“我也不想信,可事实就是,嫁到他们家的媳妇,就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的”。

“不是,我是说那什么抹额的事,六一居士说的那些跟骗钱的神棍有什么区别?”

林延平神色更加郑重,“娇娇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六一居士,我也不喜欢他,可他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早在他二十几岁刚刚成名时,他就推算出皇上必定子嗣艰难,差点没被太后砍了头。

后来,他又推算出将有洪水,黄河堤坝难保,都一一灵验”。

神棍么,能骗倒天下人,走到今天的地位,自然是有点真本事的。

可单单就林延平说的两件事,只要医术好一点,会点气象学的知识都能推测出来啊。

这两件事,他算对了,不一定就代表他能破什么命格!

林娇娇就学着原主的样子,不耐烦摆手,“知道啦知道啦!不管他们克不克妻,反正我又不嫁到他们家!

要是见几面就能克到我,那我们林家也不用一直守着华雍关了,直接派几个霍家的人到西蛮去,克死了西蛮的老太后,不是一了百了?”

西蛮的皇帝现在才十三岁,掌政的是皇帝的生母,刘太后,一个极为聪明厉害的女人。

林延平被她说的哈哈笑了起来,转瞬又发觉不对,又板起脸,“娇娇儿,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注意这些总是不错的”。

林娇娇就退后两步,一把抱住他的腰使劲用脸蹭他的后背,“知道啦知道啦,我今天要见霍将军,先在五哥身上蹭点福气,挡住霍将军的煞气!”

林延平,“……”

不得了,宝贝妹妹越来越会撒娇了!

提问,该如何管束会撒娇,撒的你连脸都板不起来的妹妹?

在线等,急!急!!急!!!

兄妹两人正闹腾着,就见两人并肩远远走了过来。

林娇娇放开林延平,理了理衣裳头发,和林延平迎了过去。

走近才发现竟是凌玉衡和海承志。

林娇娇脸顿时黑了,不善问道,“你怎么来了?”

凌玉衡将手中提着的包裹送到她面前,笑盈盈开口,“贺你过了学考,升入采荟的贺礼”。

林娇娇将双手紧紧别到身后,警惕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凌玉衡好像没看到林娇娇不善的态度,依旧笑盈盈的,“送贺礼啊”。

林娇娇还是不接,林延平咳了咳,“娇娇儿,来者是客,不可无礼”。

林娇娇鼓嘴,“我可没下帖子请他!”

看这样子,凌玉衡多半是蹭着海承志的请帖来的!

林延平伸手接过凌玉衡手中的包裹,塞到林娇娇手里,“娇娇儿,不可对凌大人无礼”。

林娇娇哼了一声,气鼓鼓打开包裹,里面却是一册册装订成册的书,封面是最简单朴实的藏蓝色粗纸,写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几个大字。

字迹清隽有力,神骨俱佳,正是凌玉衡的字迹。

林娇娇怀疑扫了凌玉衡一眼,他微微一笑,丰神毓秀。

林娇娇垂眼翻开,里面却是按百家姓的姓氏顺序,列的一个个历史人物和事件,用的全是蝇头小楷,工整美观,直如艺术品一般。

林娇娇伸手将一册拿起,果然第二册封面上写的依旧是百家姓中的姓氏。

这个年代没有度娘,没有搜狗,这样的东西整理起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精力和时间,针对的却是她初初入门,对许多人物、典故不熟悉的缺点。

林娇娇捧着那一摞书册,突然就觉得双臂重的铅也似的。

这么厚的一摞,要找材料,要一一整理归类,要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只怕从她刚去听岑夫子讲课,说自己许多不明白时,他就开始准备了。

如果,到最后,证明凌玉衡的确是无辜的,那……

她不是原主,根本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既然无法回应,自该狠狠拒绝,不给他半分希望。

只真相还未明朗,而且只怕明朗之后,她也免不得要和他打交道,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不理不睬。

“不喜欢?”

林娇娇勉强笑了笑,飞速扫了他一眼,又飞速挪开目光,转头将书给七二抱着,狠狠一把抢过海承志手里提着的包裹,凶巴巴道,“你这不是要送给我的?一直不松手,是又后悔了?”

“不,不是——”

海承志一紧张,又结巴了,好在林娇娇打开后,发现是盒点心,拈了一个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掉头往回走,没再理他。

林延平扫了凌玉衡一眼,俯身伸手,“二位大人,请”。

凌玉衡二人回礼,“请”。

林延平加快脚步,追上林娇娇,发现她已经塞了第二块点心进去了,手里还拿着第三个。

林延平将她手中的点心盒拿到自己手里,又抢过她手里拿着的,叹了一声。

林娇娇瞪,“我吃块点心,你叹什么气?又不是花你的银子!”

林延平好笑捏了捏她塞的鼓鼓的脸蛋,“那边好像是霍将军他们过来了,你确定要一边吃一边迎接他们?”

林娇娇赶忙扭头,果然见霍宁之一马当先快速朝这边而来。

唔,那大长腿往马上一坐,更长了有木有?

感觉被凌玉衡狠虐了一把的心情顿时美好了有木有?

导演,这翻身下马的动作麻烦来个慢镜头!

再来个回放!

这小腰扭的!

带劲儿!

霍宁之动作很快,随手将马缰一扔,三两步到了众人跟前。

众人忙俯身见礼,霍宁之摆手,示意众人免礼,目光就落到了林娇娇身上,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林娇娇心头一跳,“霍妹妹没来?”

霍宁之点头,“她身子不舒服,怕吹了风”。

“她给我来了信,答应说要来的”。

霍宁之沉默,林娇娇很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又怕人多口杂,简单道,“我去看看,七四,把七七牵过来”。

经过上次的事后,霍宜之更加不愿意出门,不想见她都是正常的,可她明明已经答应了,却临时变卦,这可不像是她会做的事。

林延平开口,“娇娇,你今天是东道主,这时候——”

林娇娇从七一手中接过披风穿上,“现在时间还早,我快马过去,顶多半个多时辰就能回来,谷谷爱睡懒觉,那时候都不一定能到”。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留在这帮我招呼客人,霍将军不会让我摔着的”。

几句话的功夫,七四已经把七七牵了过来,林娇娇摸了摸七七的鬃毛,利落上了马。

林延平见阻拦不住,忙道,“娇娇儿,把兜帽带着,脸蒙上,别着了风”。

林娇娇依言戴上兜帽,将兜帽里的面巾扯出来蒙住脸,给了林延平一个放心的眼神,对霍宁之道,“霍将军,走吧”。

她说着也不等霍宁之,当先打马离开。

霍宁之上马跟了过去,林延平无奈摇头。

凌玉衡凝神看着两人两马远去的身影,开口问道,“五哥,娇娇儿什么时候与霍将军这般熟稔了?”

“你们不是一直一起去听岑夫子的课?你不比我更清楚?”

凌玉衡没有接话,依旧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林延平伸手拍拍他肩膀,“不用担心,霍将军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来,我们一起跑一圈”。

061 浮出水面(二)

林娇娇和霍宁之一路快马进了景国公府,霍宁之要为她安排香车,林娇娇摆手,“不用,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她不清楚情况,这么贸贸然过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昨天上午,霍妹妹刚给我回的信,说今天会早点过去,那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

林娇娇开门见山,霍宁之却迟疑着不肯开口。

林娇娇暴躁了,转身就想去搡他领口,一伸手——

操!

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

她这样一伸手,人家还以为她想袭胸呢!

林娇娇更暴躁了,就着那一伸手的动作,转身就往回走。

最烦这种不配合的家属!

要不是霍宜之实在可爱又可怜,要不是她心中有缺憾,她根本就不会跑这一趟!

“林姑娘”。

林娇娇不理,霍宁之又叫了一声,林娇娇脚下更快。

霍宁之着急下一把抓住她手腕,“林姑娘,宜姐儿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也没说过话!”

林娇娇冷冷盯着他,“原因,我要的是原因!”

霍宁之面现痛苦之色,“我不知道,我只和她说,我订下了亲事,三月份就迎新妇进门,她就突然哭着跑了”。

林娇娇瞪大眼睛,恋兄情结!

难道霍宜之会得抑郁症的最初根源竟是恋兄情结?

不太像啊!

林娇娇狐疑扫了霍宁之一眼,可惜她不是心理医生,不然几个问题一问估计就能判断出来。

霍宁之缓缓松开林娇娇的手腕,闭了闭眼,哑声开口,“林姑娘,我已经和她说了,我不成亲了,没有用”。

林娇娇鄙视,“你当她傻啊,成亲也是你说成就成,说不成就不成的啊!这样的话,一看就是在哄人,鬼都不信!”

霍宁之沉默,林娇娇突然想起来,“哎,不对啊,你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还三月份新妇就进门,你们景国公府成亲都这么悄无声息的吗?”

按理说,一个堂堂国公爷要成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肯定要漏出点消息的吧?

因为克妻到十八岁都没能说上亲事的景国公要成亲了,那必须是爆炸性的新闻啊!

只要漏出一点点消息,不用半个时辰,整个京城都该知道了!

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更何况,她前两天才见到过霍安之,也没听霍安之提起啊!

而且,上辈子,好像一直到原主死,都没听到霍宁之成亲的消息。

霍宁之又沉默了。

林娇娇又转身往里面走,好吧,她原谅他说不出口。

妹妹听到哥哥说要成亲就又哭又闹,还一副准备绝食的样子,在现代,都够让人喝一壶的。

在这古代,说不得霍宁之就要往什么乱什么伦方面想了。

“霍将军,我先去问问霍妹妹,情况并不一定就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的”。

林娇娇咳了咳,“这妹妹黏哥哥,那都是正常的,就像我,我五哥要是成亲了,我非也得大哭一场不可,说不定还要给过门的五嫂吃点苦头”。

霍宁之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林娇娇又咳了咳,加快步子。

她本来以为她来了,也不会有多大用,最多就是隔着门跟霍宜之说几句,劝解一下,聊胜于无。

不想霍宜之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打开了门,猛地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林姐姐!二哥说他要成亲!要娶一个粮油店老板的女儿!”

林娇娇,“……”

妹妹你这么给我面子,我很欣慰,但你这一副同仇敌忾的语气是肿么回事?

难道你希望我跟你一起阻止你新嫂嫂进门?

林娇娇僵硬拍了拍她颤抖的后背,试探开口,“粮油店老板的女儿?怎么可能?”

霍宜之抬起头,一双通红的大眼睛含着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林娇娇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她看碎了。

“林姐姐”。

霍宜之哀哀叫了一声,“二哥很好的,他也一直戴着抹额,从来没摘下来过!你不要怕,六一居士很厉害的,肯定有用的!”

林娇娇,“……”

妹妹,你的话我没太听懂,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

林娇娇僵硬看向霍宁之,却见他也一副震惊木然的神色,见她的目光看来,针刺了般连忙扭过头去。

然后,林娇娇就亲眼见证了一个大男人脸红的神奇场面。

会脸红的男孩纸——

好想摸一把啊!

林娇娇僵硬摸了摸霍宜之的头发,“霍妹妹,你想多了,你二哥——嗯,你二哥中意的是那个粮油店老板的女儿,不是我”。

小妹妹,脑补是病,要不得啊!

“你骗我!”

霍宜之忽地狠狠推开她,柔弱的小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你骗我!你就是嫌二哥克妻!你不敢嫁给我二哥!你怕死!你怕死!对,死,死——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二哥,和旁人无关,是我,我该死,我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她说着四下找了起来,像是想找寻死的东西,脖子神经质的左右移动着。

林娇娇见她动作僵硬,眼神发直,知道她这是又陷入了幻觉,忙道,“快,拿走危险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霍宜之忽地从宽宽的腰带中抽出一把婴儿手掌大小的匕首,猛地朝自己喉咙刺去。

林娇娇尖声叫了起来,想去阻止,脚下却似生了根半步也挪动不了。

霍宜之拿着匕首朝自己喉咙刺的场面渐渐和当初那个成熟优雅的男人挥着手朝她笑,却毫不犹豫跳下高楼的模样重合。

上一次,她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却自虐般死死睁着双眼,仿佛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宜姐儿!”

霍宜之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在看清霍宁之指间淋漓的血色后,猛地尖叫一声,往后倒去。

霍宁之忙一把接住,又回头去看林娇娇。

林娇娇却像吓傻了般,愣愣盯着他们,目光涣散无神。

因着霍宜之情况明显不妙,他刚刚已经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这时候只能自己抱着霍宜之,喊道,“林姑娘?”

062 摸脸事件(一)

林娇娇还是那副吓傻了的模样,盯着他们一动不动。

霍宁之怕吓着她,半搂着霍宜之慢慢靠近,微微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林娇娇涣散的目光渐渐收回,猛地一把将霍宜之连同着他一起抱进怀里,痛哭失声,“你们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霍宁之被她这一哭一喊,心中更是难受,正要开口,忽地发觉林娇娇身子一软,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一惊,忙将两人抱进房里放在霍宜之床上,见林娇娇虽然晕过去了,却面色红润,呼吸绵长,知道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又去查看霍宜之的情况,霍宜之一张尖尖的小脸还带着凄苦之色,眉头紧紧蹙着,仿佛晕过去的那暗沉的世界中也有着无限的哀愁。

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他竭尽全力想要照顾好她,她却总是这般哀愁又凄苦的模样,和总是笑着精力充沛的林娇娇天壤之别。

霍宁之的目光再次落到林娇娇脸上,同是晕过去,林娇娇似乎就让人放心的多,连脸上未干的泪痕都只让觉着心疼,而不是担忧。

霍宁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慢慢研磨着她小脸上的泪水,真是个善良又——

霍宁之猛地僵住动作,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他手上刚刚握匕首割出来的伤口在触碰到林娇娇泪水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愈合!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手中割出来的四五道深深的伤口就全部愈合了!

若不是手上还残留着鲜血,他几乎以为刚刚割伤手只是大梦一场。

他的手依旧停留在林娇娇脸上,他却根本没发觉不妥,紧紧盯着自己的手,眼睛眨都不敢眨。

几乎同时,他手心、手背、手指等处开始慢慢渗出星星点点黑色的,类似汗珠之类的东西来,散发着微微的腥臭味。

霍宁之瞳孔猛缩,这东西他见过!

上次他见林娇娇晕倒,过去抱起她时,她手上就全是这些黑色的汗珠之类的东西!

只不过比他的要浓密的多,味道也要重的多!

这时候,他发觉自己左手也有些异样,不对,应该是全身都有异样!

果然他扭头看去,就见自己左手也有那些东西冒出来,想必他身上现在也到处都是!

霍宁之开始仔细回想当初在重华宫见到林娇娇时的情景。

他离的远,只隐约看到林娇娇似乎是被一条蛇咬到了手,而且应该是竹叶青。

他大惊之下,连忙赶了过去,林娇娇却已经晕倒了。

他低头去看她被咬到了哪里,却只见她一只手干净白皙如纯白无限的美玉,另一只手却布满黑色的,散发着腥臭味的汗珠。

他忙用帕子擦干净她的手,却怎么也找不到伤口,林娇娇又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根本不像是被毒蛇咬着的模样。

他虽然惊讶,却也没多想,只当是离的远,自己没看清楚。

见林娇娇昏迷不醒,就抱着她去找太医,然后七二追了上来——

霍宁之当即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往自己手心割去,再缓缓贴上林娇娇脸上未干的泪水。

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道深深的伤口自动愈合,不留一点痕迹,霍宁之终于不得不相信,真的是林娇娇的眼泪在起作用!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捏着她的脸仔细查看她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往她头上贴一张符纸,或是淋一盆黑狗血。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叫来青和守着,自己回了院子,洗干净身上的污秽,这才又赶了回来。

林娇娇只是手上出现了那种黑色的汗珠,他却是全身都有。

林娇娇是被毒蛇咬到了手,他只是被匕首划伤了,那匕首上绝不可能会有毒……

霍宁之回去的时候,林娇娇已经醒了,她明显感觉到随着她身体越来越好,和原主的身体越来越契合,她每次流泪晕过去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霍宁之刚进门就见林娇娇盘膝坐在床上,肃着一张小脸看着他。

他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你醒了?”

林娇娇看向他右手上裹的严严实实的纱布,目光微顿。

霍宁之静立不动,他仔细回想了林娇娇当时的表现,断定她应该也是那一次突然遇险,才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之处。

后来的种种行为无不表明,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异常!

他犹豫了一会,终是找了纱布将自己的右手包上了。

既然她不想自己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此时见她看他手上的纱布,他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手腕,“你和宜姐儿都是受惊晕倒,我也就没有找太医来瞧,你若是不放心,回府再让大夫诊诊脉”。

林娇娇脸色更加肃穆,冷冷开口,“我脸上有血!”

霍宁之猛地抬头朝她脸上看去,刚刚他太过震惊,虽说还记得擦她脸上蹭到的血,但有没有擦干净,他却有些记不清了。

却见她一张小脸白玉也似的,别说血迹,连粒雀斑也没有!

林娇娇本只是见他中途离开,还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心生疑惑,这才诈他一诈,一见他这个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中又惊又气。

惊的是上次她还能抱侥幸心理,这次肯定是被霍宁之发现了。

气的却是她自己,明知道自己一哭就倒,还一点防备没有,在连个丫鬟都没带的情况下,放任自己在只来过两次的景国公府放纵自己的情绪!

好在,她早就练就了不想表露自己情绪的时候就能维持面瘫脸的技能,面上却还是一副严肃肃穆的模样。

“你趁我晕倒,摸我的脸!”

正要开口说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霍宁之猛地僵住。

“你猥琐!”

霍宁之一张白皙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她好好在那躺着,他却趁她没知觉,去摸她的脸,好像,是有点猥琐。

不对,他是摸她的眼泪——

好像,更猥琐了……

“你卑鄙!”

霍宁之羞惭无地,乘人之危,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趁一个全心全意担忧他妹妹的小姑娘之危,说他卑鄙,都似乎有点轻了——

“你下流!”

霍宁之羞愤欲死,摸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的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般下流——

063 摸脸事件(二)

“你觊觎我!”

霍宁之简直想给她磕头赔罪了——

不对!

他没有觊觎她!

这个真没有!

“你就是想趁我昏迷不醒,非礼我,好坏我的名节!让我不得不嫁给你!”

霍宁之慌乱否认,“不是,我没有——”

林娇娇打断他,“你有你有你就是有!你们家人克妻,没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你!正好,我晕倒了,你就想了这个阴谋诡计出来!不然,你就只能娶粮油店老板的女儿了!”

“不是,不是这样——”

林娇娇再次义正言辞打断他,“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我就算被你坏了名节,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霍宁之默然半晌,忽地伸出右手,郑重开口,“今天之事,若我霍宁之对第三人吐一字半语,天人共弃,不得好死!”

他说着看了看林娇娇,又加了一句,“包括有关林姑娘的所有事”。

林娇娇暗暗松了口气,她和霍宁之打过不少次交道,还同桌了半年,对他的人品品性也算有了点了解,他又发了誓,应该不用担心,他会说出去。

只她面上还是冷冷盯着他,“这么说,我倒还要感谢你帮我保密了?”

霍宁之默了默,“那以你说,该当如何?”

林娇娇沉着脸不说话。

霍宁之低头垂眼,活像一个犯了错被拎到教导主任面前反省认错的孩子,闷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林姑娘,我真的不会跟任何人说”。

林娇娇猛地一拍床,“你还摸我了!”

霍宁之好不容易恢复原状的脸再次爆红,连退数步,一直退到房门口,扭过头看向门外。

林娇娇见他一副羞惭欲死的模样,心情奇异的好了一点,肃然开口,“我们先说好,这件事,我们谁也不许说,就当没发生过!但你心里要明白,你欠了我一次,总有一天要还我!”

等老娘我解决好一切,可以放飞自我的时候,我就让你给我摸个够!

你摸我的脸,我就摸你的腰!

你摸我的脸,我就摸你的腿!

不摸个够本,老娘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霍宁之显然根本没想到,林娇娇说还她,就是真的字面上的“还”,认真点了点头,“林姑娘放心,姑娘日后若是需要霍某帮忙,霍某又力所能及,霍某定然全力以赴”。

林娇娇不置可否,依旧阴沉沉的盯着他。

霍宁之被她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走又不敢走,真真是恨不得钻地缝算了。

好在,林娇娇很快就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帮客人要招待,起身下了床,“我要走了”。

霍宁之忙道,“我送你”。

再不走,他真要钻地缝了!

林娇娇走到门口,到底还是快速开口道,“霍妹妹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寻死,你一定要派人看紧了,睡觉的时候也要遣人轮流看着,不能让她接触到任何危险的物品,连簪子都不能有过于尖利的”。

她说着懊恼顿了顿脚,加快步子出了门。

霍宁之吩咐了几声,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着,谁也不说话,等到了门口,林娇娇上了马,冷声道,“霍将军不必送了,告辞”。

霍宁之下意识上前两步,却到底没跟上去,待她走的远了,才低声吩咐道,“青和,跟着林姑娘,看着她进了马场,和家人会合了再回来”。

“是”。

藏在暗处的青和燕子般掠了出去,霍宁之怔怔看着林娇娇远去的背影出神,又恍然惊觉,自己这般盯着她看,于她闺誉却是十分不利的——

他赶紧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见他的二叔,霍二老爷霍元通远远朝自己走了过来。

霍宁之停住脚步,俯身行礼,“二叔”。

霍元通往侧门外看了一眼,疑惑问道,“林姑娘怎的匆匆来,又匆匆走了?”

霍宁之沉默不语,霍元通早就习惯这个侄子的沉默寡言,沉吟开口,“宁哥儿,我听说你要娶亲了,莫不是就是想求娶锦乡侯府的七姑娘?”

“没有”。

霍元通语重心长,“我们家的老祖宗和锦乡侯府的老祖宗那是过命的交情,本来这门亲事也可算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可宁哥儿,也不是我妄自菲薄,我们家是什么名声你也知道的。

锦乡侯府对那位七姑娘又宠的没边没际的,怕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霍宁之沉声,“二叔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成亲,更没有要求娶林姑娘的意思”。

霍元通狐疑打量他,显然认为他言不由衷,理解拍了拍他肩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这样,我找个媒人来——”

“不必!”

霍宁之打断他,“我根本没有那种心思,二叔不必妄测!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他说着又行了一礼,快步离去。

霍元通看着他的背影凝神思索,半晌摇头一笑,抬步继续往外走。

……

……

林娇娇一路快马回了马场,陈谷谷几人早就到了,见了她免不得一通抱怨。

林娇娇看向霍安之,直冲冲的开口,“安之,霍妹妹病了,很严重!”

“我知道,我昨天去看过她了”。

林娇娇瞪大眼睛,“那是你妹妹!”

你一母同胞,前后脚出世的妹妹!

霍安之一脸无谓,“她让人拦着我,我连她的院子都进不了,能怎样?”

林娇娇死死瞪着他,“那又怎样?她不让你进院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霍安之不说话了,陈谷谷忙打圆场,“都别说了,安之你晚上回去再去看看霍妹妹吧,她生病了,心情不好,不爱见人也是正常的,你别生气。

我生病了,也不愿见人的,连表哥我都不想见!”

霍安之听话点头,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林娇娇也不好多说。

只霍宜之拿着匕首往自己喉咙捅的场面实在太过惨烈,她此时见霍安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觉碍眼至极,愤愤扭过头去。

那时候,她和韩君谦拌几句嘴,他都急的满头大汗,现在亲妹妹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他竟然不管不问,还一脸理所当然的说什么,他去看过她了,她不肯见他!

就算他不清楚,不知道,她已经跟他说霍宜之病的很重了,他却还是这副反应!

林娇娇不再看他,一催马,跑远了。

陈谷谷就埋怨瞪了霍安之一眼,跟了上去。

064 陈谷谷的心事(一)

林娇娇快马跑了几圈,才觉得心中郁气消散了些。

她马程快,陈谷谷几人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下次请客一定要先看黄历!

一大早就各种不顺心!

她正恨恨想着,就听耳边马蹄声响起,凌玉衡靠了过来!

还来!

林娇娇狠狠一眼瞪过去,“你想干什么?”

凌玉衡温雅一笑,“霍姑娘怎么样了?”

霍宜之拿着匕首狠狠往自己喉咙捅的画面再次在眼前浮现。

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啊!

花朵一般的年纪,又生的清美聪慧,何至于小小年纪就一心求死?

“看来霍姑娘真的病的不轻”。

林娇娇沉沉点头,沉默了一会,开口,“你送的礼,很感谢,但以后不要再送了”。

凌玉衡一笑,根本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反倒问道,“今天怎么没见明公子?”

“噢,他有事”。

林娇娇说着瞥了凌玉衡一眼,抱怨开口,“从他回来就没见他闲过,天天跟着他师父到处跑!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师父就是看我不顺眼!不想让明哥哥跟我碰面!

一个懂点医术的神棍罢了,尾巴翘的比天还高!算命谁不会啊,我也会算!

我算那个死老头总有一天会死!到时候,我一定要偷偷往他棺材上多吐几口口水!

他那么会算命,有本事他就算一算,我到底会往他棺材上吐几口口水啊!”

凌玉衡被她说的乐了,“你不是也会算命吗,那你算一算,你会吐几口?”

林娇娇瞪,凌玉衡忍住笑,“六一居士享誉大陈,甚至连西蛮也听闻过他的大名,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又怎会是什么神棍?”

林娇娇继续瞪,“你和他好,还是和我好?”

凌玉衡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自然是和你好”。

林娇娇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凌玉衡就看着她笑,他的笑有种奇异的魔力,温暖而有感染性,林娇娇瞪着瞪着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会,就催着马往前走,叹着气道,“凌大哥,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不必小心翼翼去讨你母亲和妹妹的欢喜,也不再怕在你面前丢脸,实在轻松了许多”。

可惜,我一点不觉得好——

凌玉衡眸色晦暗,声音中却还带着盈盈笑意,“娇娇儿高兴就好”。

林娇娇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过目光,“你母亲和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凌玉衡一语带过,“说起来,娇娇儿这次可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博采堂开办至今,娇娇儿可算是创了半年内从博雅升入采荟的先例”。

“那是!”

林娇娇学着原主的样子,洋洋自得笑了起来,“那是!我之前那是不学,谁知道读书简单的很,我一学就会!”

凌玉衡又笑了起来,时间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光是看着她,听着她叽叽喳喳说着天真琐碎的话,他就发自心底的高兴起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正说笑着,就见两骑远远并肩而来,却是陈谷谷和明澄。

两人正在说着什么,陈谷谷明显情绪十分激动,明澄似乎正在努力安抚她。

林娇娇心头一跳,老天,可千万不要啊!

这两人要再擦个火花什么的,要是明澄真的有问题,她到哪找灭火器灭那小火花去?

她忙催着马靠近两人,陈谷谷也看见她了,丢下明澄,拍马朝她靠近。

待两人靠的近了,林娇娇才发现陈谷谷满脸的怒气,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哀伤。

生气嘛,对陈谷谷来说,那是家常便饭。

哀伤——

林娇娇警惕看了一眼明澄,探过身子安抚搂住陈谷谷的肩膀,“谷谷,怎么了?别生气了,伤身子”。

“没事!”

陈谷谷扭过脸,“我们跑一圈”。

林娇娇又看了明澄一眼,放开陈谷谷,“好,让你见识见识七七的脚程!”

马蹄扬起浅浅的灰尘,两个少女转眼就跑的远了。

凌玉衡朝明澄意味深长一笑,“明公子离开京城有四年了吧?”

明澄转眼看向他,凌玉衡长叹,“四年,足够物是人非了”。

明澄默了默,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

凌玉衡又是意味深长一笑,“告辞”。

他说着朝明澄一拱手,打马朝林娇娇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明澄凝神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一拉马缰,往马场外的方向而去,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再想,他也无法久留。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娇娇儿说上几句话——

……

……

晚上众人告辞的时候,陈谷谷要求留宿,林娇娇自然不会拒绝,带着她一起回了锦乡侯府。

陈谷谷明显有心事,林娇娇问了一声,见她不愿说,就说起了其他事。

两各少女头靠着头裹着一张被子杂七杂八的说着话,不多会,陈谷谷就沉沉睡着了。

她今天心情不好,玩的反而更疯,实在是累了。

林娇娇等她睡沉了,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拢好帐子,去了次间看书。

她习惯晚睡,这么早,今天的事情又多,她根本睡不着,不如看会书,反倒能静下心来。

陈谷谷一觉睡醒,不见了林娇娇的人,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次间的林娇娇听见动静,托着琉璃灯走到床边,按住她,“冷,你别下床了,要喝水,我给你倒”。

陈谷谷仰头看向林娇娇,有些茫然,“娇娇,我觉得你变了——”

林娇娇心头微跳,“嗯?怎么变了?”

“你变的——”

陈谷谷努力组织着词汇,半天才开口道,“嗯,就是变的,变得让人觉得很可靠,就像是皇伯父,林五哥——”

林娇娇,“……”

妹妹,真是要谢谢你这么高看我,竟然都把提高到皇帝陛下的高度了!

“而且,你还说要倒水给我喝,以前你只会让我倒水给你喝”。

林娇娇,“……”

突然觉得小公主殿下真的是个好姑娘啊!

“对了,你这么晚不睡觉,在干什么?”

“哦,我睡不着,看会书,马上就睡了”。

陈谷谷认真开口,“嗯,你看你还睡不着了!以前不管睡多早,你都能睡得着!早上要是没事,根本就不会起床!”

林娇娇,“……”

幸亏说的不是我!

065 陈谷谷的心事(二)

“娇娇——”

陈谷谷的声音明显低落下来,“我是不是也该和你学,以后好好读书?”

好吧,没心没肺的小公主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而且事情还明显和明澄有关系!

林娇娇头皮都炸了起来,心思急转,将她塞回被子,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

陈谷谷低头喝了一口,就嫌弃吐了回去,“是寡水!”

林娇娇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放回桌子上,又重新拿杯子倒了一杯,“大晚上的喝茶,一会该睡不安稳了”。

陈谷谷捧着杯子愣愣道,“这也是你从书里看来的?”

林娇娇坐到床边,认真看着她,“谷谷,有句话叫人从书里乖,看书虽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多看看总是不坏的”。

然后,林娇娇完全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到底哪里触动陈谷谷了,她突然就扑进她怀里,死死搂住她脖子。

被她随手扔掉的杯子轱辘滚到她大腿上,温热的水迅速染湿了她的裙摆。

还好水不烫!

还好冬天衣服厚!

林娇娇叹气,陈谷谷失声哽咽,“娇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跟人说,六一居士跟皇伯父说,阿述绝对活不过二十岁!我不想他死!”

林娇娇,“……”

大姐,你不敢跟人说?

那你跟我说干什么?

难道我在你眼里竟然不是人吗?

林娇娇欲哭无泪,这样的事,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好不好?

而且,她早就知道了好不好?

上辈子,陈述十八岁时就因病夭折,韩君谦口中的太子监国的那个太子,根本就不是陈述!

哎呦喂,我的小公主哎,你还真是不怕我麻烦还不够多啊!

林娇娇控制着把刚刚那句话塞回陈谷谷肚子里的冲动,麻木抚着陈谷谷哭的直发抖后背。

继守陷阱被竹叶青咬,闹的自己和明澄有“结亲打算”的事众人皆知后,陈谷谷终于完美地完成了坑她三连杀!

她是招她惹她了还?

好在陈谷谷到底还知道轻重,哭的十分压抑,没闹的天下皆知,好在她晚上要偷偷练瑜伽,怕七一几人练过武,耳力好,夜里都习惯把伺候的人打发的远远的。

半天,陈谷谷才终于慢慢收了哭。

林娇娇拿帕子给她擦泪,压低声音郑重问道,“谷谷,到底怎么回事?六一居士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你听谁说的?”

“就是昨天,我去宫里找皇伯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就在御书房里等他回来,我等了好久,他都没回来,我累了,就去里间想睡一会”。

林娇娇听的眉头直跳,这位小公主还真是受宠,御书房想去就去不说,累了还能在御书房里的龙榻上睡一会!

“我还没睡着,皇伯父就回来了,身边就那个六一居士一个人,我听他们在说话,就想着等他们说完了,再去找皇伯父。

他们刚开始说话声音小,我没听清楚,后来那个六一居士突然拔高声音,说,皇上,太子殿下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胎毒,绝无活过二十岁的道理!请皇上恕草民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

陈谷谷说到这又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我当时听了就忍不住冲出去,骂他乌鸦嘴,他就气哼哼的走了,皇伯父叮嘱我一定不能跟任何人说,连皇后娘娘和阿述都不能说”。

林娇娇简直想搡着她的领子问她,为什么不听皇帝的话,为什么要跟她说!

他们老林家远在风雪城,从来都不参与储君的事,这件事跟她说了,她半毛钱好处都没有不说,一个不好,说不定还要惹得一身骚,要是倒霉,掉脑袋也是可能的!

“谷谷,你听我说,你皇伯父说的对,这件事不能和任何说,一个不好,无数人都可能会因之丧命!”

陈谷谷痛苦甩头,“我知道!可是我想和皇后娘娘说!皇伯父知道阿述活不过二十岁,肯定想废了阿述的太子!皇伯父一直不喜欢阿述,他喜欢二堂弟,也喜欢三堂弟,就是不喜欢阿述!”

皇帝陛下总共好像也只有三个儿子——

林娇娇在心里为太子殿下默默点了根蜡,总共就三个,喜欢老二,喜欢老三,就是不喜欢他这个老大!

“娇娇,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跟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知道了,也好早做打算,再到处寻访名医给阿述看病,阿述才十三岁,到二十岁还有七年,那么长时间,总能找到神医的!”

林娇娇心头一动,神医,她勉强也能算一个啊!

“我就不信那个六一居士真的就医术天下第一了!他说阿述活不过二十岁,阿述就非得要活不过二十岁啊!”

林娇娇心跳的略快,如果明澄真的有问题,那六一居士身为明澄的师父,也逃不了干系!

六一居士在大陈的声望地位几乎可以媲美国师一类的人物,她想查明澄,六一居士绝对是个很大的阻碍!

这倒是个很好的将六一居士拉下神坛的机会!

就算明澄是无辜的也没关系,原主一直看那个死老头不顺眼,还一直阻止她和明澄套近乎,让那死老头好好知道知道人外有人也算是为她和原主都出了一口气!

“那谷谷,你会不会告诉皇后娘娘?”

“我不知道——”

她说着忽然又激动起来,“不行,我要告诉皇后娘娘,我不想阿述就那么死了!我不想他死!”

林娇娇安抚抚着她的后背,琉璃灯明亮的光芒隔着层层叠叠的螺帐照在她脸上,将她明媚秾艳的脸笼上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她的声音越发的温柔低沉,含着奇特的韵律,“谷谷,既然你想和皇后说,就说,但是你说的时候,一定要叮嘱皇后,不能让她和任何人说是你告诉她的,就说是买通了六一居士身边的人,听到了六一居士说的梦话。

皇后肯定会问你,为什么要赖到六一居士身上,你就说你看他不顺眼,红口白牙的就说太子活不过二十岁!

皇后肯定还会问你,你有没有跟别的人说,你千万不能把我说出来,就说你谁也没说,也不敢说。

皇后要是再问你今天晚上在我这留宿,有没有跟我说什么,你就说你问我,如果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皇上要你保密,皇后却要你告诉她,你该怎么做?

我就说,那很简单啊!你偷偷跟皇后说,不让皇上知道不就成了呗?

再如果你和我说过这件事真的瞒不住,你就只承认和我说过,其他什么都不要说”。

陈谷谷信服的看着林娇娇,小胸脯拍的咚咚响,“娇娇,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的!”

林娇娇又将这番话来回说了好几遍,确定陈谷谷记住了,这才又问起今天明澄的事。

陈谷谷撇嘴,“是六一居士让他来的,说六一居士要为我算一卦,让我找时间去拜见他,我才不去!”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给你算卦?又要给你算什么卦?”

“明澄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来和我说一声”。

林娇娇暗自下了决心,日后定要劝她去六一居士那里算一算,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今天她说的已经够多了,就噢了一声,又将话题扯开了。

两人缩在一个被窝里,说着说着就都不知不觉睡着了。

066 算命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照常起床练字,她都练了一个时辰字了,陈谷谷还没醒。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吩咐七一去和锦乡侯夫人说一声,自己和陈谷谷不去她那里吃早饭了,她们自己在七院吃。

整个锦乡侯府,除了锦乡侯夫人的一院,就只有她的七院设有小厨房,可以自己开火。

又吩咐她不叫人,不许来打扰,免得吵醒了陈谷谷,就又进了房间,拿起霍宁之借给她的一本地方志看了起来。

陈谷谷一觉睡醒,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了,也不叫人伺候,自己掀开了螺帐,靠在床头,看着次间正低头写着什么的林娇娇懒洋洋道,“娇娇,你在写什么?”

林娇娇将手头的写完,才放下笔,回头道,“遇到紧要的,记一记,我去叫你的丫鬟进来?”

陈谷谷摆手,“等一会,我再晕一会”。

林娇娇将书案上的纸笔等物收拾好,叫了七一进来吩咐了几句,就走到床边往床上一扑,“你可真能睡!”

她这一扑,就压在了陈谷谷腿上,陈谷谷蹬了蹬腿,没蹬走她,也就不管她了,长长打了个呵欠,“皇祖母说,能睡是福”。

能睡自然是福,像她这样一年到头的从没有哪天睡满八个小时,还时不时折腾个失眠什么的,遇到陈谷谷这样的,都恨不得上前踢两脚好不好?

“那你皇祖母有没有说能吃是福?”

“说了啊!”

林娇娇翘起头,一脸高深莫测的看她,“那有没有人跟你说什么东西最能吃最能睡?”

陈谷谷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猛地将林娇娇翘起的头按了下去,弯腰压到她身上,“你个促狭鬼!这牙尖嘴利的功夫肯定不是从书上学的!肯定是跟那个凌玉衡学的!”

两人顿时闹成一团,直到七一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林娇娇才催着陈谷谷起床洗漱,自己也去整理弄乱的头发。

陈谷谷昨夜大哭了一场,一觉睡饱后,脸上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和林娇娇说说笑笑的吃了午饭。

吃过后,林娇娇就怂恿她去六一居探探六一居士那死老头到底要干什么。

陈谷谷向来没有机心,又十分信任林娇娇,被她两句话一说,就热血沸腾和林娇娇一起往六一居而去。

六一居士不在,明澄亲到了门口迎接她们,林娇娇一见明澄就亲昵挽住他胳膊,脆声道,“明哥哥,你天天都在忙什么啊?从你回来到现在,我们都没说上几句话”。

明澄温柔笑道,“刚回京,事情多,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进去坐”。

三人就进了六一居的花厅说话,明澄命人上了点心茶果,招呼二人不用客气,又对林娇娇道,“我记得娇娇儿小时候最喜欢吃蜜枣儿,特意吩咐人备了,娇娇儿多吃一点”。

林娇娇抓了把瓜子,“我现在不喜欢吃了,太甜了,我现在喜欢吃瓜子”。

她说着就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明澄这几年的经历。

明澄就挑了有趣的跟她说,见她将瓜子皮吐的满裙子都是,起身伸手替她掸了掸裙子,将她手边的瓜子碟子拿到自己手边,“这样吃的脏,我替你剥”。

吃瓜子么,就是吃个嗑的意境不是?你替我剥了,我还能有什么趣味?

林娇娇甜甜一笑,“那就谢谢明哥哥了,在家里,五哥都嫌麻烦,不肯替我剥,还和大嫂说,瓜子嗑多了,上火,让大嫂盯着厨房,不许给我多炒,坏死了!”

清秀隽美的少年剥起瓜子来,也格外的赏心悦目,修长白皙的手指翻飞如起舞的蝶。

林娇娇注意到他右手的指腹处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茧,那可不像是读书写字磨出的茧子,倒像是剑茧。

从来没听说过明澄练剑习武的啊——

陈谷谷暧昧戳了戳林娇娇的胳膊,见林娇娇没反应,故意肃着声音道,“明公子对娇娇可真好,本宫倒是少见男儿家这般细心的”。

明澄抬头朝她微微一笑,“公主谬赞——”

他话未说完,嘴角的笑就倏然隐去,面色微微发白,林娇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的六一居士,想是刚刚那番话都听进去了。

明澄顿了顿,将手中的瓜子放到碟子里,弹了弹手,起身行礼,“师父”。

林娇娇就示威般将他刚刚剥好的几颗瓜子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朝六一居士做鬼脸。

陈谷谷十分配合的哼了一声,“怎么?丘先生见了本宫,竟是连礼都不用行的吗?”

六一居士,姓丘,丘丹明,只他名头太大,世人都尊称他的号六一居士。

六一居士冷冷扫了林娇娇一眼,抱拳,“见过公主”。

别说弯腰,连脖子都没动弹。

陈谷谷怒视,“怎么?名满天下的丘先生连行礼都不会?”

林娇娇安抚拍拍她的手,“谷谷,算啦,再怎么说也是明哥哥的师父,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装没看到就是”。

陈谷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娇娇开口,“对了,谷谷你不是说来跟六一居士求卦的吗?快跟着居士去吧?”

陈谷谷噢了一声,起身,六一居士转头就走,扔下一句,“明澄,你也过来”。

林娇娇忙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明澄勉强一笑,“娇娇儿,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林娇娇只好停下脚步,她没等多久,就见陈谷谷气哼哼的跑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就走,“娇娇,我们走!死老头,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来之前,林娇娇曾教过陈谷谷,让她软硬皆施的求六一居士出手救陈述,看来,这是没成功。

两人出了六一居,就去了安南王府,林娇娇等陈谷谷的气下去了才问起了具体情况。

陈谷谷一听火又冒了起来,拍着桌子就骂了起来,“那个死老头!竟然说什么都不肯出手!还说什么,他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一定要求皇伯父杀了他!他那么会算命,看看他能不能算到自己马上就要砍头了!”

陈谷谷骂了半天,才想起来将一张纸条扔到林娇娇面前,“这是他给我批的卦文,我也没怎么看懂,你瞧瞧”。

林娇娇打开,上面是两句诗:尚得天喜嫣然春,偏向世间净水寻。

林娇娇来回看了几遍,也没看懂,暗自记住了,就让陈谷谷收好了,先不要和任何人说,免得着了六一居士的道。

陈谷谷自然满口应下,说自己进宫去问问皇后,林娇娇心里还惦记着太祖和高祖的起居注,状似随意道,“阿述最近怎么都不出宫了?哪天你喊他出来,我们一起去游湖去”。

067 冤家再逢

陈谷谷应下,吩咐去皇宫,林娇娇本来准备直接回家,想了想,又吩咐先去凌家。

到了凌家门口,林娇娇让七三去叫凌玉衡出来,自己则跟七二站在马车旁边等着。

也是赶了巧了,她还没站一会,就见凌母和凌玉晚两人手挽着手从外面回来,她们身后的丫鬟提着一个菜篮子,想是去买菜了。

凌家母女虽然有点讨厌,但严格来说,并没有对原主造成多大的伤害,原主也根本不记恨她们。

再加上有凌玉衡在,林娇娇自然也就懒得跟两人一般计较,见两人四只眼探照灯般朝自己看来,就朝她们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不想这一笑,却像是刺激到了凌母哪根敏感神经,她本来还算正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怨恨。

林娇娇表示很无辜,她什么也没做啊!

凌母虽然脸色不好,但涵养还不错,除了试图用眼神杀死她外,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凌玉晚就不行了,戒备又愤恨的盯着林娇娇,喝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林娇娇老老实实答道,“找凌大哥”。

凌玉晚顿时更激动了,“你还来找我大哥干什么?你害得我不能去博采堂上学!你还来找我大哥!”

林娇娇其实很想提醒她一声,不是原主,她根本连踏进博采堂大门的机会都没有,别说她根本没做什么害得不能去博采堂上学的事,就算做了,她也根本没有理由怨恨。

林娇娇瘪了瘪嘴,“当初是我求大嫂找通人情,你才能去博采堂读书的,而且后来,我也根本什么都没做,你爱去读书,肯定也没人不让你去,你自己不去关我什么事?”

凌玉晚更激动了,“怎么不关你事?不是你,大哥怎么可能不许我再去博采堂读书!”

凌玉衡不许她去的?

林娇娇撇嘴,“那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就你做出那种事来,去博采堂那就是丢人现眼,怎么能叫读书?”

凌玉晚恨的眼都红了,哽咽着大声嚷道,“我又没有退亲,我有什么好丢人现眼的!丢人现眼的是你!大哥不要你了,你连闺誉都没了——”

她话未落音,凌母就厉声喝道,“晚姐儿,别说了!”

林娇娇一扭头,果然就见凌玉衡冷着一张脸出来了。

林娇娇抱起双臂,哼了一声。

凌玉衡先朝她作了一揖,方冷淡开口道,“晚姐儿,我与你说的很清楚,你能进博采堂读书,是锦乡侯府的恩惠,如今我已与锦乡侯府解除了婚约,你更是害得林七姑娘九死一生,又有何面目再继续受锦乡侯府的恩惠?你自己种下的因,就会得到什么果,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面目可憎,还不快进去”。

林娇娇就得意朝凌玉晚做了个鬼脸,“听到了没有?还不快进去,面目可憎!”

凌玉衡的嘴可比她毒多了,她不过就说个丢人现眼,他张嘴就是面目可憎,啧啧啧,这还是亲妹妹呢!

凌玉晚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凌母显然是怕她更丢人,忙拉着她进去了。

凌玉衡又朝林娇娇一揖,“林七姑娘可有什么事?”

林娇娇继续撇嘴,这时候倒是规矩的不得了了。

她就压低声音将陈谷谷去算卦的事说了,问他那两句卦文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凌玉衡和明澄不对付,多让他们了解对方的动态,要是双方掐起来了,她才更好捡漏子。

凌玉衡一听就笑了,“这两句诗倒是好理解的很,当是与丰国公主的姻缘有关,且她的姻缘是要向净水里头寻的”。

“净水?”

净水她只知道一个,观音菩萨那个插着柳枝的小瓶子里装的好像就叫净水。

凌玉衡就颇有深意一笑,“是,净水,六一居士都说的这般明显了,娇娇儿难道还猜不到是谁?”

林娇娇一见他那明显憋着坏的小表情突然就恍然大悟,“你是说明哥哥!”

净水么,自然是又明晰又澄澈的。

凌玉衡就亲昵弹了弹她额头,“聪明!”

林娇娇呸了一声,心下却越发警惕起来,上辈子明澄之所以会尚陈谷谷,是因为陈谷谷对他一见钟情,死活闹着要嫁给他的。

不但延熙帝一开始不同意,连六一居士也是不同意的,义正言辞的说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庸庸碌碌于一国驸马之位。

而明澄,当时原主早就跟凌玉衡成了亲,跟明澄接触不多,虽然不太清楚他对这门亲事的具体态度,但至少外表上没有表现出多热络来。

可现在,六一居士居然明里暗里要暗示陈谷谷她的如意驸马是明澄!

他想要明澄做驸马!尚陈谷谷!

林娇娇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面上却讶道,“不会吧?我听说六一居士那个死老头最是清高孤高,不愿意向权贵折腰的,怎么会让明哥哥做驸马?”

凌玉衡笑的意味深长,“清高孤高可不一定就意味着不管爱徒的前程啊!”

“也是,”林娇娇皱皱鼻子,“死老头向来最会装腔作势,嘴上说什么不愿向权贵折腰,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在算计呢,我一定要提醒谷谷小心他!”

凌玉衡笑着摇了摇头,唇角的笑,眉宇间的温柔,无不显示着他对原主的深情和宠溺。

林娇娇就有点待不下去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帮我保密,我回头再叮嘱叮嘱谷谷,我先走了”。

凌玉衡笑着叹了口气,显然是在笑她过完河就拆桥,不过他却没说什么,只温声道,“回去慢点,下次出门把小蛮她们四个都带着,别怕麻烦”。

林娇娇敷衍嗯了一声,就上了车,命车夫快走。

待马车行驶出一大截距离后,她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后看,凌玉衡兀自还站在家门口目送着她的马车远去,见她掀帘子看来,双眼猛然亮的如夜空繁星。

林娇娇猛地放下帘子,闭了闭眼,却根本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凌玉衡闪闪发光的双眼,真是要命啊,林娇娇头疼的捂住眼睛……

068 忽悠(一)

林娇娇刚回锦乡侯府,林延定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生气的盯着林娇娇道,“你昨天没请霍将军去马场!”

“他去了,只是他妹妹生病了,又回去了”。

林延定恼怒抓了抓头发,“我还没请他指教我!”

林娇娇气定神闲,“他妹妹病了,他今天肯定在府中,你直接去请他指教你好了,就像我说的,他若是个君子,自会尽心指教,若不是,你大可去找别人”。

“可——”

林延定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再帮我写一封信吧!”

“不用,你直接去,也别提我,他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今天没出院子,你不知道”。

林延定将信将疑的走了。

这一次,林延定回来的很快,兴奋对林娇娇道,“霍将军果然十分痛快的指点我了!他说的我都听懂了!”

林娇娇点头,无论是从别人口中,还是通过这半年多的打交道中,她都能看出霍宁之品性很好,绝对能称得上君子二字,这种小事,自然不会藏私。

“我要回去好好再想想,先走了,对了,霍将军公根本没问起你”。

他说着摇摇头,“也是,他没事问你干什么,麻烦!”

林娇娇,“……”

快滚!

别麻烦我动粗!

……

……

正月十六,林延定回风雪城,正好是博采堂开课的第一天。

古人赶路都强调赶早。

一大早天还没亮,整个锦乡侯府就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起来,锦乡侯夫人好林延平、林宗广三人忙的团团转。

虽说行礼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但一晚上过去,锦乡侯夫人又想起来还有一大堆东西要加进去。

给侯爷备的暖帽大氅要再加上一封信,叮嘱他不能嫌麻烦,一定要穿暖和了,否则老了老寒腿。

她昨晚刚刚想到,年前有管事送来了一套七宝鎏金的头面,娇娇儿戴着嫌老气了,给了三弟妹倒是正好。

还有给四弟准备的……

好不容易等忙活完了,天色也大亮了,锦乡侯夫人这才想起最重要的行礼,“六郎呢?”

一旁的管家尴尬道,“夫人,刚刚六爷的小厮来报,说六爷怕夫人啰嗦他,已经先走了,这会子估计都出了城门了”。

锦乡侯夫人,“……”

她要再给侯爷写一封信,叮嘱他一看到那死小子就狠狠揍一顿!

没有原因!

“七姑娘跟着一起去送六爷了”。

锦乡侯夫人一拍桌子,“去给我拿笔墨!”

这么一大清早的,天又冷,还敢拐着娇娇儿给他送行!

揍一顿哪里够,必须凑够七顿!

让他好好知道知道娇娇儿是他妹妹,不是他姐!

林延平若有所思,“大嫂,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六郎过来,倒是跟娇娇儿亲近了许多,往日他可是最不耐烦理会娇娇儿的”。

锦乡侯夫人白了他一眼,“以前是以前,娇娇儿越大越讨人喜欢,六郎跟娇娇儿亲近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连好几年没见的六郎,娇娇儿都十分亲近,怎的反倒和八郎疏远了许多?”

锦乡侯夫人被他这么一说,也犯起了嘀咕,“这么说好像也是啊,娇娇儿最近的确对八郎疏远了些,平日在家,从不见她去寻八郎玩,她宁愿去找宗广”。

她以前可是最不耐烦宗广古板无趣的。

林宗广听自己被点名了,开口道,“不但是八叔,七姑姑也不喜欢韩世子和霍四爷了,说韩世子小气吧啦的,最喜欢刺她,那天还和霍四爷吵架了”。

林宗广就将那天霍宜之生病,林娇娇和霍安之起争执的事说了一遍。

锦乡侯夫人顿时就释怀了,笑道,“算啦算啦,小孩子家家的,今天好,明天吵的,我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之前娇娇儿最不喜欢六郎了,现在不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许是八郎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过一段时间就好”。

她说着拍拍额头,“六郎真是太不懂事了,不行,我得再去叮嘱杨侍卫几句,别让他路上乱跑闯祸”。

林延平也就放下了,跟上她的步子,“大嫂,六郎性子野,脾气又直,倒不如跟大哥商量商量,将六郎送到京城来,拘拘性子。

再把八郎送到风雪城,让大哥好好操练操练,我瞧着他在这京里尽跟着韩世子混,倒是养出许多纨绔习气来了……”

嗯,既然娇娇儿喜欢六郎,不喜欢八郎了,当然要把八郎打包送走,把六郎拎过来陪娇娇儿,这样娇娇儿心情才好嘛……

……

……

这时候,林娇娇和林延定已经出了城,两人并肩骑着马走在前面,后面七二等人落后一大截远远跟着。

林延定早急的抓耳挠腮了,“娇娇儿,到底什么事,再不说我就真的走了!”

林娇娇环顾一下空荡荡的四周,确定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他们说话,才催马凑到林延定身边,严肃看向他,“六哥,八郎不是娘生的!”

林延定一双桃花眼猛地睁的溜圆,“不可能!”

林娇娇脸色更加严肃了,“是大嫂说的!”

“大——大嫂!”

长嫂如母,锦乡侯府兄弟多,老锦乡侯又忙,老锦乡侯夫人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

兄弟间都是大的拉扯着小的长大的,甚至于锦乡侯这个长兄在小弟兄们心中比很少在家的老锦乡侯还要有威信。

到锦乡侯夫人进门,锦乡侯渐渐将重点移到了公事上,一众小的就都是锦乡侯夫人照拂。

锦乡侯夫人精明能干,又感念锦乡侯恩情,对一众小的尽心尽意,在林家兄弟心目中的地位和威信绝不次于锦乡侯本人。

林娇娇一抬出锦乡侯夫人,林延定立即就哑了。

林娇娇继续往外扔炸弹,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而且,你看,我们,从大哥到我,都是双眼皮,只有八郎是单眼皮!”

林延定瞪的溜圆的桃花眼瞪的更圆了,还真的是!

“而且,从大哥到你,我们家人皮肤都黑,只有八郎白!”

虽然林延昭白很有可能是因为一直待在京城这富贵窝锦绣地,不像你们一样要在边关苦寒风沙之地风吹日晒。

但林延定明显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仔细想了一番,发现果然从锦乡侯往下,他们兄弟都是肌肤偏黑,就林延昭一个小白脸儿!

林延定的神色立即就紧张起来,“娇娇儿,那我们要怎么办?”

069 忽悠(二)

林娇娇见他已经信了,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去年我落水病了很久,你还记得吧?”

林延定点头。

“那时候大嫂天天晚上陪着我睡觉,有一天夜里,我迷迷糊糊的就听大嫂说,娇娇儿,八郎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大哥交代,死后怎么有脸见爹娘?”

林延定大受打击,“八郎,不,不在了?”

林娇娇肯定点头,对,你没听错,大嫂就是这么说的!

林娇娇又将守岁时,锦乡侯夫人说的话说了一遍,总结道,“六哥,我仔细想过了,大嫂说八郎不在了,可现在我们又明明有个八弟,应该是我们原来的八弟死了,爹和大哥大嫂他们怕娘伤心,就从外面找了个孩子装成八弟”。

“可是,那,怎么装?”

林娇娇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你听我说完啊!”

林延定赶忙点头,“你说你说!”

“我仔细想过了,只可能在两种情况下,娘和所有其他人才不会怀疑这个八弟不是我们原来的八弟。

一就是八弟刚出世时就没了,爹他们从外面找了一个孩子来,刚出世的小孩长的都一样,大家又都光顾着看我,谁有空看八弟啊,换一个小孩神不知鬼不觉!”

林延定信服点头,林娇娇出世时,他四岁,还能零星记得一点,他自己就是一直在看娇娇儿,根本就没看八弟。

小光头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是妹妹好看!

“第二就是我和八弟出痘那一次,八弟在庄子里住了好几年,小孩子长的快,几年一过,相貌发生变化是正常的,又有谁会发现?

爹他们只要阻止娘和其他人去看八弟,过几年换个孩子,谁又能想到?”

“可是,我们原来的八弟已经死了,这个八弟也挺好的——”

林娇娇狠狠一拍他脑门,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能这样!我才不要别人占着我八弟的位子,做我的八弟!

有了这个八弟,我们原来的八弟死了连个牌位都没有,还不知道被爹他们偷偷埋在哪,做着孤魂野鬼!

你难道也跟爹他们一样狠心!想让我们亲八弟做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四个字明显打动了林延定,他迟疑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你这次回去就跟大哥说你要去历练,然后偷偷去查当年的事,找到证据,然后拿着证据去质问大哥,让大哥把原来的八弟找回来!”

林延定坚定点头,“好,我知道了,娇娇儿你放心——

呃,我要怎么查?”

林娇娇,“……”

林娇娇忍着将某四肢发达,白长了一张俊脸的猪头暴打一顿的冲动,仔细跟他说起他应该从哪查起,又该怎么掩盖自己的目的,要是不小心被抓住了,又该怎么和锦乡侯他们周旋。

林延定听的连连点头,崇拜的看着林娇娇,“娇娇儿,几年没见,你变这么聪明了!果然是五哥带大的!”

像他就是三哥带大的,脑子就随了三哥!

林娇娇谦虚一笑,“哪里啦,六哥你也很厉害的,要不然这件事我也不会找你啊!”

林延定一挺小胸脯,“娇娇儿放心,这件事,六哥一定给你办妥当了!”

林娇娇粲然一笑,“好,那我就等着六哥你的好消息了!”

等着六哥你过不了三天就被大哥抓住小辫子,诈出实情来!

这样的事,不管林延昭身世到底有没有问题,锦乡侯定然十分重视,肯定要全面仔细的查。

锦乡侯出手,可比她自己瞎折腾好多了。

唔,免不得到时候还会有人来京城审问她。

锦乡侯去年回来了一趟,今年肯定不可能再回来,不知道会派谁走一趟。

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号称林家的招财猫摇钱树的林四郎林延空。

嗯,她最喜欢跟有钱人打交道了,特别是有钱又聪明的人……

……

……

林娇娇又来回仔细叮嘱了几遍,特别强调林延定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让外人听到风声,这才告别林延定,掉头往博采堂而去。

林延定虽然有点愣,但口风绝对紧,这一点她还是很放心的。

七七脚程快,她紧赶慢赶的,险险及时赶到了。

采荟却是比蒙学中的人还多,原因很简单,很多明明已经可以毕业的学生,贪着这里方便打人脉关系,不拖到二十岁坚决不走!

林娇娇到时,里面已经济济一堂,至少有四五十人。

靠!

开学第一天来的迟了,抢不到第一排正中央的座位了!

忘了嘱咐林宗广帮她占个好位子了!

林大学霸正在暗搓搓的想着用什么阴谋诡计搞个第一排的位子,坐在后面的林宗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礼喊了一声七姑姑。

林宗广这一喊,所有人都扭过头来齐刷刷看向林娇娇。

久闻大名啊!

林娇娇坦然朝众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就见第一排有人站了起来,回头招呼她,“林妹妹,这儿,我给你占了个位置”。

正是舍予。

林娇娇大喜,忙快步走了过去,甜甜叫了声舍姐姐。

这一声绝对叫的情真意切。

舍予接过她的书篓帮她放好,林娇娇在她占好的位置上跪坐下来,一扭头就看见了飘荡荡的冰蓝色丝带。

她一愣,“霍将军?”

随着她的话音,跪坐在她身边,低头看书的少年抬起头来,扭头向她温和一笑,“姑娘认错了,在下霍宣之,是宁哥儿的长兄”。

哦,原来是霍府二老爷的嫡长子霍大爷霍宣之。

霍宣之只比霍宁之大几个时辰,在景国公府这一代中年纪最长。

他与霍宁之兄妹长相并不相似,容貌普通,略带病态,传闻中他身子不好,应该不是假的。

林姐姐点头致意,“原来是霍大爷,失礼了”。

霍宣之笑笑,又低头去看书。

林娇娇游目四顾,如果说蒙学和博雅里都是大陈未来的显贵,那采荟里就全是已经能在家族中说得上话的青年才俊了。

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打好关系,都会有用上的一天,都会对她查清楚当年的事有所帮助。

这才是第一天,她不急。

林娇娇的目光在另一个戴着冰蓝色抹额的少年脸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挪开。

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俊俏,嘴角含笑,眉目含情,应当就是霍二老爷的嫡次子霍宪之了。

070 黎夫子

林娇娇大致看了一下四周,就从书篓中拿出纸笔等物,准备上课。

不多会,就听有人低声道夫子来了,林娇娇忙和众人一同起身低头行礼。

“免”。

声音意外的年轻。

林娇娇随大流又跪坐下去,直起身看去。

最先跳入眼帘的是一袭仿佛着了火般的鲜红狐裘。

一看就好贵!

这博采堂老师的工资待遇不错啊!

她那时候在华夏大学做老师的时候,靠着那点工资,可穿不起皮草,更别说这种一看就又珍稀又纯正的皮草了。

卧槽,他手里拿的什么?

金如意?

中央和两头嵌的红宝石绝对是传说中的极品鸽血红吧?

话说这年头的夫子这么有钱?

林娇娇恋恋将目光从他手中一看就贼贵贼贵的金如意上挪开,就看到的了一抹横亘于额头的冰蓝色抹额。

林娇娇一愣,微微凝目,高坐在上的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清润,气质儒雅,看着虽然有些年轻过分了,却是十分符合夫子的气质。

只双眼过于灵活了些,眉目流转间总是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感觉。

林娇娇狐疑,这个年纪,却是霍家的哪位爷?难道是旁支的?

也没听说采荟的哪位夫子姓霍啊!

林娇娇坐在第一排的最中间,黎采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之色,咪咪笑道,“新来的?林七姑娘?”

林家的七姑娘在博采堂一向是鼎鼎大名,这次只用半年就从博雅升入采荟,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博采堂里的夫子几乎都认识了。

林娇娇起身行礼,恭敬答道,“正是学生”。

“你刚才是在看我束的抹额?”

林娇娇,“……”

好吧,先生你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林娇娇只好恭声应是,黎采挑眉,“你在猜我是霍家的什么人?”

林娇娇只好继续应是,黎采就叹了一声,“这个你却猜错了,我不是霍家的人,我姓黎”。

他说到这却是停住了,摆手,“你坐下吧”。

说话说一半的人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林娇娇暗暗腹诽。

黎采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提笔刷刷写起字来,几笔写完,折成四方形,精准无误扔到林娇娇书案上。

林娇娇,“……”

夫子,上课期间这样明目张胆的传小纸条,不太好吧?

林娇娇嘴角微抽,打开,就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我去算命,算命的说我命犯桃花,一生之中,妻妾的数目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害怕,就借霍家的抹额镇一镇。

林娇娇,“……”

林娇娇无语抬头,就见黎采伸出食指挡在双唇间,朝她做了个悄声的动作,保密哦!

林娇娇,“……”

这货真的是采荟的夫子吗?

到底是走了什么后门进来的?

林娇娇看向舍予,舍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见过这位夫子。

好吧,跟她一样是新来的,还好意思叫她新来的!

虽然新来的夫子很有点智商脱线的感觉,但他赶上了好年头,赶上了这根本没有学生敢反抗老师权威的好年头。

他一番小动作做下来,学生们不但没有发出各种奇怪的嘘声笑声,竟是连一点耳语声都没有,整个采荟依旧和他刚进来时一般鸦雀无声。

等一切事了,她也来博采堂做夫子!

林娇娇深深觉得自己读书的动力又大了无数倍!

新夫子是讲大陈律法的,好在他讲课的时候比他传小纸条的时候靠谱多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还时不时引用各种真实的案例,又很会卖关子,设悬念,听的一众学生们如痴如醉。

林娇娇毫不怀疑,他一节课讲下来,绝对会多一大批立志做宋慈的的热血青年。

黎采只讲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丢下一个大大的悬念,布置了下作业,潇洒离去。

他一走,采荟里就炸开了锅,到处都是议论黎采和刚刚的课的声音。

连舍予也忍不住低声和林娇娇说了起来。

嗯,能引发学生思考的老师,都是好老师!

林娇娇心头无数个念头转过,笑着跟舍予讨论了起来。

……

……

不多会,又来了个夫子,这个夫子就要正常多了,年纪正常,行为举止也十分正常,讲的是水利农事。

中午一下学,陈谷谷几人就找了过来,几人凑在一起吃了午饭。

陈谷谷叽叽喳喳问林娇娇采荟怎么样,林娇娇就重点说了一下那个奇怪的黎夫子,又说自己见到了霍安之的大哥和三哥。

陈谷谷就十分郑重的告诫她,“娇娇,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和那个霍三多说话,那个人嘴巴最坏了!”

林娇娇问,“他嘴巴怎么坏了?”

“我也不知道!”

林娇娇,“……”

陈谷谷一见她的表情,生怕她不信,忙道,“他当然不敢跟我嘴巴坏,但人家都说他坏!”

韩君谦插口道,“霍三不是好人,你离他远点”。

林娇娇知道问他,他肯定又会说什么,“让你离他远点,你听着就是,问什么问?”索性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对了,我要跟你们说一声,以后我下午都不跟你们一起去学骑射了”。

陈谷谷果然一听就急了,“娇娇,你上午都不跟我们一起上学了,下午还不跟我们一起,那怎么行?”

林娇娇促狭一笑,“那以后,你要是招了驸马,难道还要天天跟我们在一起不成?”

陈谷谷伸手就去拧她的嘴,“你自己想嫁人,还编排我!”

两人闹了一番,林娇娇伸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头发,“谷谷,你听我说,就算我们不一起上课了,我们也还是最好的,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也还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陈谷谷噗嗤笑出声来,“那你是牛郎还是织女?”

林娇娇一脸严肃,“谷谷,我跟你说个秘密”。

陈谷谷果然被她唬住了,紧张又兴奋的看向她,“什么秘密?”

“其实,我才是林家的林八郎,八郎是我姐姐,我们互换了身份!”

陈谷谷,“……”

韩君谦毫不留情嗤笑了一声,林娇娇神色更加肃重了,拉住陈谷谷的手,深情开口,“谷谷,你等我学成,高中状元,就去求你皇伯父,将你下嫁于我!”

陈谷谷,“……”

好想大喊一声,“好,你不许反悔!”

韩君谦一把拍开她的手,“越说越没样子了!松开!”

林娇娇就哈哈笑了起来,陈谷谷和霍安之几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就算他们不一起上课了,他们也还是最好的!

071 戒备顿起

下午,采荟里没有课,林娇娇就留在那看书,她的底子还是太薄,今天夫子讲课,她就有听不懂的地方,总要尽快赶上来才好。

晚上回去后,吃过晚饭,林娇娇就将林延平拉到一边,郑重开口,“五哥,你帮我查一下采荟里的那个黎夫子!”

林延平挑眉,“嗯?怎么了?黎夫子骂你了?”

然后你就想仔细查一查人家,好打闷棍?

“他居心叵测!”

嗯,为了让五哥尽心,她也是拼了。

林延平眼神顿时一厉,“发生什么事了?”

林娇娇就把黎采反常的行为说了一遍,“五哥,我问过了,这个黎夫子是年后刚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反正跟你帮我仔细查一查!”

林延平皱眉点头,照娇娇儿这么说,那个黎夫子还真有点奇怪。

林娇娇告别林延平后,就去了桃李院,从今天开始,她正式和夏美人学规矩跳舞。

是的,夏美人一言一行都比大家闺秀的典范舍予还要大家闺秀,索性就一人兼两职,省得麻烦了。

夏美人除了年轻了点,漂亮了点,出手阔绰了点,还是很像个教养嬷嬷的,对林娇娇要求十分严格。

第一天先学的走路。

然后,林娇娇就体会了一把电视剧中经常放的抬脚走路的高度都要精确到以厘米为单位计算的痛苦。

一个晚上学下来,她觉得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夏美人并不与她多话,只淡淡说了句今天先到这里,回去自己多练,就让她回去了。

林娇娇控制住自己狂奔回去的冲动,继续以单位精确到厘米的高度小步走出了夏美人的视线。

嗯,学霸就是控制不了爱在老师面前表现的本性!

……

……

第三天就是正月十九,岑夫子开讲,今年要讲的却是大陈的开国史。

林娇娇更加重视了,过年的时候就抽时间把市面上买到的书都买了回来,认真看了一遍,这天吃过午饭就带着岑夫子指定的教科书《太祖列传》去了湖心亭。

刚踏上回廊,就远远看见霍宁之已经到了,跟之前一般端端正正跪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子低头看书。

林娇娇径自过去照旧坐到他身边。

半晌,霍宁之才扭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林娇娇就再次见证了将军大人脸红的神奇场面。

林娇娇先在旁边给舍予占了个位子,又在后面给海承志占了个位子,这才斜眼看向又扭过头认真看书的霍宁之。

那个谁,别装了,你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霍妹妹怎么样了?”

提到霍宜之,霍宁之脸上的红色慢慢消退了,“来嬷嬷说,她吃饭睡觉都正常,只是经常发呆,也不肯见我”。

想想又加了一句,“也不肯见安之”。

林娇娇沉默,景国公府的情况明显十分复杂,霍宁之要娶一个粮油店老板的女儿,霍宜之说她拖累他。

抑郁症固然有天生的原因,后天定然也是有诱因和导火索的。

这里不是现代,霍宁之也根本不可能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家事摊到她面前,让她仔细找出其中的原因,好对症下药。

她也没有以前的身份和从业资格证,根本爱莫能助。

霍宁之默了默,恳切开口,“你,你能不能去看看宜姐儿?”

林娇娇怒视,“你要是不鬼鬼祟祟的觊觎我,还趁我昏迷摸我,我早就去看霍妹妹了!”

霍宁之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迅速涌上脸颊,又以极快的速度向脖颈耳根处蔓延开去。

“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下文来。

林娇娇就十分嫌弃的扫了他一眼,“算了算了,谁让我大度呢,不计较你了!等休沐我就去看霍妹妹”。

霍宁之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看书,他一贯跪坐的笔直端正的身子微微呈弧形,远离林娇娇所在的一方,脸上红潮密布,显然还没能从林娇娇又是“鬼鬼祟祟”,又是“觊觎”,又是“摸”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林娇娇看的津津有味,还是纯情的小奶狗好啊,像刘文博那种见着个漂亮的,张嘴就问上-床价格的,简直分分钟想捏死他有没有!

霍宁之喉结动了动,显然是想开口,却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林娇娇正要再进一步加深他的愧疚心,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却是凌玉衡。

林娇娇讶,“你跑什么?有急事?”

凌玉衡平复了一下气息,笑道,“急着见娇娇儿算不算急事?”

再见!

林娇娇低下头看书,如果不是还有用到这货的时候,她宁愿不来听岑夫子的课,也不想看到他!

凌玉衡扫了霍宁之一眼,眸色微暗,如果他没看错,霍宁之刚刚绝对是脸红了!

虽然见他来,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但他绝不会看错!

什么样的事能让沉默寡言又常年面无表情的霍宁之脸红?

凌玉衡眸色越发晦暗了起来,他每次都想早点来,可他没有霍宁之的身份地位,只是翰林院最底层的一个小小的编修,事情又多又杂,根本走不开。

能来这里听课,还是岑夫子的面子,上峰才松口发话,哪里能是自己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的?

短短半年时间,娇娇儿似乎和霍宁之走的太近了些……

072 兄妹之间(一)

到休沐那一天,林娇娇吃过早饭后,收拾好霍宁之借给她的书,就吩咐出门。

刚到侧门就看到在门口守着林延平,林娇娇嘴角微抽,第一次发现五哥实在是有点太闲了!

林延平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马缰,看到她笑着迎上几步,“正好今天我没事,陪你一起去”。

林娇娇,“……”

你哪天有事了?

“别坐马车了,骑马吧,今天天气好”。

林娇娇,“……”

嗯,很好,连七七都牵过来了。

两人上了马,林延平也不催马,放任着马儿悠达达的晃荡,“娇娇儿现在出门怎么都不让八郎跟着了?”

“我去看霍妹妹,他跟着像什么?”

“那就让柳姐儿跟着”。

林娇娇撇嘴,“我不喜欢她”。

林延平沉吟,“老家的叔伯家还有很多姐妹,要不,我们回老家一趟,你自己挑一个?”

林娇娇扯了扯手中的马缰,抬头认真看向林延平,“五哥,我现在能保护好自己了!”

林延平失笑,正要再说,林娇娇又郑重道,“五哥,我在很努力的学,以后,我还能保护你,保护大哥大嫂他们!”

林延平一愣,眼眶顿时就热了,忙掩饰笑道,“小丫头野心倒不小!”

林娇娇认真看着他,“五哥,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让八郎和柳姐姐跟着,是因为霍妹妹的情况实在特殊,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而且,霍将军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与他结交并无坏处”。

甚至,我就是冲着和他结交的好处去的。

林延平愣了半晌,伸手摸了摸她系着珠串的小鬏鬏,叹气,“娇娇儿真的长大了”。

林娇娇就势抓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五哥,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再因为别人委屈自己,更不会再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将自己折腾的九死一生”。

林延平眼窝更热,狠狠拧了她的脸蛋一把,“小丫头!”

林娇娇轻轻一推他,“五哥,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早点给我找个五嫂回来,我走了!”

她说着一拍七七的脖子,七七扬蹄飞奔,林娇娇哈哈笑了起来,回头朝林延平挥了挥手,绝尘而去。

林延平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他的娇娇儿,是真的长大了,也许,到他该学着放手让她飞的时候了……

……

……

霍安之在景国公府的侧门处等着林娇娇,见她来了,帮她拉住马缰,叫了声娇娇。

林娇娇瞥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没和君谦一起出去玩?”

霍安之老实答道,“谷谷说你不去,没劲,她也不去,君谦就发脾气了,就都不去了”。

林娇娇哦了一声,跟着他往里面走。

霍安之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娇娇,我要走了”。

林娇娇一愣,“走?去哪?”

“二哥说,我读书也读不出什么来,他也没空管教我,让我去投奔父亲的一个朋友,在军营待几年,操练操练”。

林娇娇仰头看着他,半晌,问道,“你跟君谦,谷谷他们说了吗?”

“没有”。

霍安之还是那副老实又腼腆的样子,“我怕君谦发脾气,谷谷说不定还要哭,二哥都安排好了,我明天一早就走,就不和他们说了,我写了信,你帮我带给他们”。

林娇娇哦了一声,沉默下来。

霍安之一直是安静又温顺的,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林娇娇对他的感情其实远比不上对陈谷谷的。

但原主却很喜欢他,很在意他。

如今他乍然说要离开,她也只能用沉默来表明原主对他的在意。

“娇娇,二哥,二哥把宜姐儿的事,都跟我说了——”

霍安之垂下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骂的对!二哥十二岁就担起了景国公府,照顾我和宜姐儿。

我十三岁了,不能为二哥分忧,也不会照顾宜姐儿,八郎都知道要事事先就着你——”

“安之,你之前不知道——”

霍安之打断她,“不知道又怎样?宜姐儿是我嫡亲的妹妹,难道非要她病了,我才想到要照顾她?”

林娇娇无言以对,“那,你跟宜姐儿说了吗?”

“说了,她不愿意见我,我就隔着窗户跟她说了”。

“这是好事,霍妹妹会为你高兴的”。

霍安之腼腆一笑,“二哥说如果我一直留在京城,躲在他身后,顶着霍家四爷的名头,就永远不可能真正长大,我也和宜姐儿说了”。

林娇娇安慰拍拍他的肩膀,“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

“不行,我一定要去送!”

林娇娇认真看着他,“安之,你不跟谷谷、君谦说,至少要让我和八郎送一送,待你学成归来,送个信给我,我带着谷谷他们一起去接你!”

霍安之微微动容,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争取早点回来!”

林娇娇就问起了他具体的去处和打算,两人并肩说着话,进了二门就见霍宁之已经在等着了。

霍安之朝林娇娇笑笑,“娇娇,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让二哥送你去见宜姐儿”。

他明天就要走,肯定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很多事情要做。

林娇娇理解点头,随着霍宁之往里面走。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娇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休沐?”

“我跟皇上请了长休,宜姐儿这般,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或许因着锦乡侯、林延平等人的影响,林娇娇对疼爱妹妹的哥哥十分有移情作用,听了看他又顺眼了两分。

为了妹妹,宁愿耽误工作,耽误前程,耽误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好哥哥啊!

林娇娇点头,不再开口,两人一路沉默到了霍宜之的院子。

霍宁之在院口站定,“我不进去了”。

林娇娇点头,吩咐七二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了。

霍宁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站在原地发呆。

他当初以十二岁稚龄面对父亲早逝,独力承担起景国公府的大任,照顾年幼的弟妹时,也没有这般茫然无措过。

宜姐儿,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他还以为能娶个能干善良的妻子,帮他一起照顾宜姐儿,可宜姐儿那个反应,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也胎死腹中……

073 兄妹之间(二)

霍宁之正发着呆,就见林娇娇又回来了,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迎上几步,“林姑娘?”

“霍妹妹不肯开门,你遣人搬张桌椅到她屋子外面放着,再找些书笔之类的过来”。

“你用?”

林娇娇点头,“她不见我,也没关系,我就在外面等着,顺便看看书”。

霍宁之眼中就带上了感激之色,朝她一拱手,“林姑娘稍等”。

霍宁之相当细心,不但准备桌椅纸笔等物,还命人打起了风帘子,准备了暖炉瓜果等物。

呃,我能说我有眼泪加成,一点都不怕冷吗?

待下人将东西准备好,霍宁之亲手将自己选的几本书交给林娇娇。

林娇娇见都是些志怪传奇话本和地方志,便点头笑道,“多谢将军了”。

霍宁之没有说话,只又朝她揖手行礼。

林娇娇便带着七二进了霍宜之的院子,唔,今天太阳好,也没什么风,就当是晒晒太阳看看书了。

要是有个吊床就更舒服了!

林娇娇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时分。

她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又惋惜看了看手中只剩下十几页没看完的地方志,时间这个东西还真是吝啬啊!

林娇娇将看完的和没看完的分为两份,交给七二,“你先出去,跟霍将军说,这几本书我没看完,请他借给我看几天,看完后还他”。

七二抱着书走了,林娇娇将桌上记笔记的纸张整理好,走到霍宜之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霍妹妹,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回家了”。

屋中一片死寂。

要不是林娇娇知道霍宜之就在里面,她都差点要以为里面根本没人。

林娇娇等了有十来分钟的时间,里面还是悄无声息。

她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那,霍妹妹,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她说着快步离开,凌乱急切的脚步声,声声彰显着她此时的难过羞愤。

林娇娇走的很快,不多会就到了院口,霍宁之和七二正在等着,见她过来,霍宁之就要说话。

林娇娇忙朝两人打了个眼色,拉着霍宁之躲到院门边低矮的灌木丛后。

七二见那灌木丛绝没有可能再藏的下第三个人,四下打量了一番,纵身跳上了院墙。

林娇娇,“……”

这可是景国公府的墙啊!

七二你跳的这么顺溜好吗?

林娇娇拉着霍宁之宽大的衣袖,两人头挨着头,胳膊蹭着胳膊,躲在灌木丛后,霍宁之只觉她清浅的呼吸灼的自己浑身滚烫,烫的他恨不得在这大冬天的来盘兜头冷水浇上一浇。

林娇娇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从袖子里拿出怀表,一边盯着院口的方向,不时低头看怀表。

怀表的秒钟嘀嗒嘀嗒的转动着,林娇娇低头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肃重焦灼。

她的肃重焦灼影响了霍宁之,霍宁之浑身滚烫慢慢冷了下去。

他知道,关于宜姐儿的情况,林娇娇懂的必定不仅仅只是听说过类似的事情那么简单。

她越焦虑,只能说明,宜姐儿的情况十分严重——

落日血色的余晖照在人身上,已经不复白天时的温暖,细细密密的凉。

霍宁之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慢慢西沉的太阳,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突然,林娇娇拉着他袖子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霍宁之一愣,抬头就见林娇娇肃穆的小脸绽放出明亮的光辉来,他甚至有种自己在她那双明媚的桃花眼中看到了点点星光的错觉。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草木扶苏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撞撞跌跌往门口跑来。

宜姐儿!

几天不见,霍宜之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瘦的快没了,乍一看竟似只剩了一双大眼睛。

而此时那双原本明亮水灵的大眼睛空洞而无神,泡满了泪水,渐渐的那泪水盛的太满,就往眼眶外漫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霍宜之尖尖的小脸上已布满了泪水。

她惨白的双唇慢慢蠕动了起来,虽然离的不算太远,但她根本没发出声音来,林娇娇哪里能听得到,急的攥着霍宁之手腕的手使劲揉了起来。

霍宁之,“……”

他现在是不是也可以指责她摸他了?

“对不起……对不起……”

霍宁之压的极低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娇娇惊喜扭头看向他。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简直恨不得亲他一口,唇语!竟然会唇语!

我的将军哎,牛逼了啊!

霍宁之被她灼热的目光看的猛地扭过头去,装作认真看霍宜之的口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林娇娇看着霍宜之表情空洞的泪水肆流,耳边听着霍宁之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曾有人说过,抑郁症的患者是最善良的病人,因为他们永远只会伤害自己,不会去伤害别人。

霍宜之一声声的说着对不起,只怕既是为今天让她空等了一天,更是为那天说她怕死,不敢嫁入景国公府吧?

她忙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控制住自己冲过去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的冲动。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病了,病的很重,重的出现了幻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霍宜之说着说着,忽地弯腰蹲下,捂着脸痛哭失声,霍宁之动了动,就想起身。

林娇娇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让她哭”。

霍宁之这一出去,霍宜之肯定又要吓的缩回去了。

两人本就挨的很近,林娇娇这么一拉,几乎就靠在了一起,霍宁之只觉她在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

不,不是,是说话!说话!

霍宁之动了动自己滚烫的耳朵,竭力平稳气息,眼观鼻鼻观心,不要慌,不要慌……

“宜姐儿!宜姐儿!”

霍安之焦急的声音传来,显然是过来找他们,却见霍宜之伏在地上哭,大惊下急的远远的就喊了起来。

霍宜之猛地爬了起来,顾不上去整理衣衫,就扭头撞撞跌跌的跑走了。

074 到该闹事的时候了

林娇娇忙要起身,不想双腿早蹲麻了,她竟是没能爬起来。

她攥着霍宁之手腕的手往下压,另一只手去扶他胳膊,努力了半天却还是没能站起来。

霍宁之似是被她的动作吓住了,竟也就呆呆的看着她,都不来扶她一把。

林娇娇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算了,随他去吧,听说双胞胎之间会有特别的感应,让霍安之去逼逼霍宜之也好。

眼见霍安之追着霍宜之进了院子,霍宁之忽地弹了起来,跳出灌木丛,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俯身朝林娇娇一揖手。

林娇娇估摸着他是想来一句“唐突了”,又面皮太薄,说不出口,想了想,开口,“你腿不麻吗?”

话说习武真有这么神奇的作用?

蹲了快一个小时了,动作还这么灵活稳健?

霍宁之,“……”

他是回答麻还是不麻好?

林娇娇坐在地上一边活动着自己的双腿,一边用手去揉。

唔,七二那个愣丫头还骑墙上骑着,一点要来给她主子揉腿的自觉都没有!

林娇娇揉了一会,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

一拍才发现自己今天竟然好死不死的穿了件象牙白缀红狐皮毛的披风,她把屁股拍肿了也不可能把披风拍回原来的颜色。

好在,这是一件披风!属于可以在外人面前脱下来的物种。

林娇娇解了披风,拿在手上,跨出灌木丛。

对,你没看错,七二那个愣丫头连为她主子拿衣裳的自觉都没有!

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原主的贴身四大丫鬟行列的!

“霍将军”。

林娇娇加快步子往景国公府外的方向走,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留下的几线余晖只够她看清道路。

“刚刚我看了一下,我们等了两刻多钟,霍妹妹才追了出来,再加上她上次的模样,可见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

只是,她到底还是追了出来,证明她还是有治愈的希望的”。

也证明,她对她十分在意!

林娇娇说到这,口气又软和了几分,“你若是信得过我,晚上就去跟她说,你明天一早就要进宫当值,安之又不愿让你二叔他们送,让她代你送一送安之。

再仔细将安之的去处的未来跟她说说,强调一下安之是有可能遇到危险的,让她和安之说几句话,宽一宽安之的心,免得他在外还要忧心她,一个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林娇娇发现霍宜之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甚至有可能她的抑郁也跟她过度的责任感,喜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有关系。

霍宁之这么一说,霍宜之多半会克服心病去送霍安之。

那这第一步,她就算跨出来了——

“林姑娘放心”。

林娇娇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霍宁之抱拳,“林姑娘有话请说”。

“就像我之前是说的,这种病,有一部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却也有一定的诱因。

将军你还是仔细找一找看除了你父亲和外祖母过世之外,有没有其他原因,对症才好下药”。

“我明白——”

霍宁之语气涩然,他明白,他也一直在找,可除了一个佘嬷嬷,他根本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就是佘嬷嬷,他也是听了林娇娇的指点才发现的!

宜姐儿一直躲在他触及不到的后宅之中,鲜少出现在人前,小女儿家心思又细又多,哪里是他一个大男人能琢磨的清楚,琢磨的透的?

他景国公府到底是少了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主子……

林娇娇见他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说,朝他福了福,“将军还是回去瞧瞧安之和霍妹妹,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霍宁之却坚持要送,林娇娇也就随他。

到了景国公府的侧门,果然就见林延平已经在等着了,林娇娇再次朝霍宁之福了福,“多谢将军相送,将军止步”。

霍宁之回礼,又朝林延平抱了抱拳,目送着兄妹二人的身影没于夜色中,这才匆匆往回赶……

……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娇娇坚持要去找明澄,林延平也只能随他。

在离开京城前,明澄一直是随着明母住在锦乡侯府的。

六一居士给明澄上课,地点也在锦乡侯府,所以林娇娇才方便去蹭课。

只这次回来后,六一居士不顾锦乡侯夫人的挽留,坚持让明澄住在了自己家。

明澄年纪也大了,的确不适合再寄人篱下般住在锦乡侯府,锦乡侯夫人见六一居士坚持,也就同意了。

六一居士就住在离博采堂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算是博采堂给客串荣誉教授的福利房。

六一居士在院子前的牌匾上挂了牌匾,上面是他亲笔所写的“六一居”三个大字。

胡同两侧的人家都在门口高高悬着大红灯笼,青石板的路面反射着灯笼红艳艳的光芒,明亮而又温暖。

林娇娇一手拉着七七的缰绳,一手拿着林延平带给她的煎饼果子啃着,很快就到了六一居。

六一居守门的小童见了她,就立即冷声道,“林姑娘请留步,居士和明公子还未回来”。

那小童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青布道袍,梳着道士髻,白净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是和六一居士如出一辙的清高自矜。

林延平眉头皱了起来,林娇娇脸上倒不见怒意,笑嘻嘻问道,“小哥儿,明澄到底在不在?从正月十六起,我每天都过来,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怎的就这么倒霉,次次来,明澄次次都不在?”

小童不耐,“说了不在就不在,还请林姑娘休要再纠缠”。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林娇娇突然翻脸,猛地将手中还剩一点的煎饼果子砸到他脸上!

那小童被她砸的懵了,瞪着眼睛反应不过来。

林娇娇又狠狠一脚踹到他肚子,厉声喊道,“七二,给我打!”

七二一向是个愣的,林娇娇叫她打,她冲上前按住那想要往回跑的小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小童哭天抢地的叫了起来,不一会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住手!快住手!”

这一通闹,附近各府都有小厮门房跑出来凑头凑脑的看,林娇娇也不在意,看吧看吧,要的就是你们看!

那管事喊着已经跑到了七二身边,想要去拉七二。

七二毫不留情一脚踢了过去,直将那管事踢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075 我的将军哎哟喂

这时候,又有好几个壮年男人涌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护院家丁一类的人物,齐齐涌过来要抓七二。

七二飞身而起,一脚一个,片刻间的功夫就将涌过来的几个壮年男人全部踢翻在地,每人额头都印着一个大脚丫子!

帅气!

跟电视上演的一模一样!

让她这个守财奴都有打赏的冲动了有木有?

七二踢翻几人,落地,又揪住那刚跑没几步的小童,猛地一拳揍了过去。

嗯,姑娘吩咐了揍这小子,没说停手,她当然要继续揍!

林娇娇摸摸下巴,以前只觉得七二愣,今天瞧着怎么莫名觉得有点萌啊?

“住手!”

哟,正主终于出现了啊!

随着六一居士的冷喝声,七二猛地一脚踢中那小童膝盖。

小童惨声叫了起来,为六一居士的冷喝声配上绝佳的伴奏。

林娇娇笑眯了眼,摆手,“七二,够了,先歇歇,下次再打”。

七二这才松开那小童,又回到林娇娇身后站定,气息平稳,面无表情,绝壁的高手风范。

嗯,回去一定要打赏!打大赏!

六一居士面色铁青,“林娇娇,你想干什么?”

“噢,不想干什么,就是替居士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奴才。

居士这不是在家吗?这小奴才却一口一个居士不在家,这样胆大包天的恶奴,居士碍于名士风范不好出手教训,我就顺手替居士教训了,居士不用客气”。

六一居士冷冷扫了她一眼,林娇娇眯眼,又来了!

那种看脏东西的眼神!

也亏得原主看在明澄的面子上一直忍着!

这才是他看她的第二次,她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娘的,真的好想喊一声,“七二,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林娇娇掉头就走,形势比人强,她打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不算什么大事,真要把这神棍打了,估计还没到锦乡侯府就得被这神棍的拥泵打闷棍了。

“站住!”

林娇娇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继续走。

你叫老娘站住,老娘就要站住啊!

“打了我的人就想这么走了?”

六一居士冷笑,“拦住!”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高瘦的男人鬼魅般出现在林娇娇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有那一瞬间,林娇娇觉得自己绝对感觉到了传说中的高手气场。

林延平肯定也感觉到了,忙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凝重看向六一居士,“娇娇儿不过是小孩子贪玩,居士何必较真?”

六一居士冷笑,“你们林家的人打到我门前,竟还红口白牙的指责我较真?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无耻的小孩子!明三,卸了她的胳膊!”

一力会,十力降。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林娇娇眼见着那个叫明三的男人一巴掌拍开挡在她面前的林延平,又一脚踹飞迎向他的七二,右手以势不可挡之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别说什么阴谋诡计了,竟是连动都动弹不得!

林娇娇强忍住自己闭眼尖叫的冲动,死死睁大眼睛,同时死死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叫不能叫!输人不输阵!

眼看着那个明三落在她手腕上的手屈成爪状就要用力,一道银亮的光芒闪电般直刺明三已经肌肉***的手臂。

明三迅速放开林骄骄的手腕,迅速后退,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起,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惊呼声和嘘声,四处都有人喊着霍将军。

林娇娇后知后觉的扭过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霍宁之正站在她身边,手中握着一柄银亮的长枪。

温暖的红色光芒下,他绷紧的面颊,凝起的眉,抿起的唇,都显出一种利而薄的锋厉来。

这才是霍大将军的真正风采!

林娇娇缓缓按住自己心口,那里,跳的有点快。

怪不得电视上那么爱放英雄救美的镜头,原来这样的场面真的很容易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连她这个老阿姨都有点HOLD不住。

呃,当然,也有可能是吓的O(╯□╰)O

林延平两步冲过来,紧张问道,“娇娇儿,你没事吧?”

林娇娇缓缓摇头,“没事,他没碰到我”。

“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霍宁之缓缓收回盯向明三的目光,俯身朝六一居士一揖手,“林姑娘今天是来霍某府上做客,途径居士宝地,惊扰了居士,还请居士海涵”。

六一居士盯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银亮的光芒再次划破灯笼温暖的红光,四周杂乱的惊呼声再起。

同时一股大力猛地将林娇娇拉到一边,林娇娇惊呼一声撞进了林延平胸口,不由自主的随着林延平连退数步,再抬起头就见霍宁之帅气的一个回身,收枪。

面对着他站着的明三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死死盯着他。

“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六一居士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霍宁之俯身行礼,“居士见谅,这奴才胆敢向当朝贵女下手,若不留下点东西,林七姑娘颜面何存?霍某这个东道主,他日亦无颜面见锦乡侯府中人”。

六一居士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额头青筋鼓涨着。

霍宁之伤的虽是明三,打的却是他的脸!

当朝贵女?

就凭这四个字,一个毛头小子就敢狠狠打他的脸!

林娇娇紧紧盯着他,心中默念,爆发爆发爆发,快爆发,让大家都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小心眼和坏脾气!

然而,六一居士最终却神奇的控制住了怒气,只哼了一声,就拂袖离去。

明三捂着受伤的胳膊,又如来时鬼魅般消失,那些个护院家丁相互搀扶着,带着管事和小童跟着离开,重重关上了六一居的大门。

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死老头跟她横的狠,遇到了更横的,还不是夹着尾巴就跑?

林延平扶着林娇娇的肩膀,焦急上下打量她,“娇娇儿,吓着了没有?”

林娇娇不理他,抬头双眼晶亮的盯着霍宁之,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张小白脸这么帅啊!

简直帅的突破天际啊!

帅的她好想啃一口啊!

不行!

必须不止一口啊!

一定要把那张帅的突破天际的脸来回舔上几遍才过瘾啊!

霍宁之被她发光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别过脸,“林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林娇娇摇头,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突兀道,“六一居士讨厌我!”

076 讨厌的理由

林延平哑然,他们都知道六一居士不喜欢娇娇儿,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讨厌到要当众卸了娇娇儿胳膊的地步!

娇娇儿就算没有正式拜师,也到底跟着他学了几天书,有几分师徒情谊!

何况娇娇儿才多大?

他竟然跟个半大的小姑娘计较!

“我知道为什么!”

林延平连忙问道,“为什么?”

“我不能说!”

林娇娇露出纠结的表情来,又愤愤开口,“我说了也没人会信!”

嗯,先埋个伏笔,日后坑起他来,也好首尾呼应,逻辑严整!

她知道六一居士不喜欢原主,却不知道他竟然讨厌她到了这样的程度!

如果不是顾忌她的身份,又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下的令绝对不止是“卸了她的胳膊”,说不定就是“拧断她的脖子”!

她这几天下学后都会从这里走,求见明澄,又挑了林延平在的时候闹事,就是为了离间明澄和六一居士。

六一居士这样一直拦着她和明澄见面,她还怎么摸清他的底细?

她怎么也没想到六一居士竟然会不顾名声风度真的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甚至下了那样的命令!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她弄明白了六一居士对她的态度,也让锦乡侯府的人起一点戒心。

她记得那时候锦乡侯说过好几次写信让六一居士回来给她看病,只怕在锦乡侯府众人心中还以为,六一居士跟他们的交情有多好呢!

只是,都闹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见明澄出来?

她偷偷收买了几个乞丐,伙计,让他们盯着六一居的动静。

就算让人发现了,也只当她是求见明澄不成,才想了这个法子。

今天明澄明明就没有出门啊——

林娇娇收回思绪,俯身朝霍宁之深深一礼,“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林延平也拱手行礼,霍宁之连忙避开,“不用,是我请你来做客的”。

林娇娇一笑,“将军这份人情,我林娇娇记下了,他日有机会一定相报,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劳烦将军走这一趟了”。

霍宁之呐呐说了声不用,林延平也谢了她一番,告辞离开。

兄妹二人没再耽搁,骑上马飞快赶回了锦乡侯府。

这种事传的快,锦乡侯府中已经得了消息,锦乡侯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林娇娇就一把搂进怀里,上下揉摸着,焦声问道,“娇娇儿,伤着了没有?”

林延昭和林宗广也凑了过来一叠声的问有没有事。

“大嫂,我没事,霍将军及时赶到了,一枪就吓退了那个明三!”

锦乡侯夫人见她没有伤到,也不像吓到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担心过后,就是气愤。

“那个死老头是怎么回事?打他一个奴才怎么了?竟然敢让人卸了娇娇儿的胳膊!

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五郎,带上人手,我今天非得也卸了那个明三胳膊不可!”

“大嫂,那个明三,我们府上,怕是没有人是他对手”。

锦乡侯夫人一愣,“怎么可能?”

林延平凝重,“我曾风闻过六一居士救过一批江湖高手的命,本来以为只是传言,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那个明三一看就出身江湖,身手,很厉害”。

林延昭不屑,“那还不是被霍将军一枪就逼退了?”

林延平被他气的笑了,“那你觉得我们在京城的人手,有几个能打得过霍将军?”

林延昭悻悻闭嘴。

“大嫂,这件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我先送娇娇儿回去,明天我们再细说”。

林延平将林娇娇送回了七院,林娇娇想起两人都没吃晚饭,留林延平下来吃晚饭,缠着林延平问六一居士的事。

明澄五岁时,父亲过世,明母带着明澄来投奔当时在风雪城的六一居士,之后就一直带着明澄住在林府。

明澄九岁时,随着林府众人一起来了京城,六一居士也跟过来了。

明澄十岁时,明母过世,六一居士带着明澄扶柩回乡,一直到年前才回来。

算起来,明澄在林府住了五年,那五年里,六一居士时常出入林府,甚至在林府都有自己的院子。

整整五年的时间,林府又一直礼遇,就是娇娇儿调皮爱闹,也从来不敢闹到六一居士头上。

林延平实在想不通,六一居士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娇娇儿?

他不回答林娇娇的问题,反问道,“娇娇儿,你说你知道为什么六一居士讨厌你,为什么?”

林娇娇撇嘴,“我才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信!”

林延平放柔声音,“娇娇儿不说,又怎么知道五哥不信?”

“那我说了,你就跟我说六一居士的事!”

林延平点头,林娇娇凑近,压低声音,“我撞到过六一居士进明先生的屋子!”

林延平一惊,下意识呵斥,“娇娇儿,不可乱说话!”

林娇娇缩回脖子,悻悻,“我就知道你不信!”

林延平定了定神,“娇娇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娇娇鼓嘴,“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又不信,还凶我!”

林延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口气有点严厉了,忙赔笑着哄道,“刚刚五哥是太惊讶了,不是凶娇娇儿,娇娇儿别生气啊,来,五哥给你剥芦柑吃”。

“那你剥干净一点,我要一点白筋都没有的!”

“好好,五哥保证给娇娇儿剥的干干净净的!”

林延平说着净了手,给林娇娇剥芦柑,“娇娇儿仔细跟五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不许再凶我!”

“好好好!”

林延平无奈,“我的小祖宗哎,我怎么敢凶你,快说吧”。

林娇娇就皱着脸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那时候明哥哥才刚到我们家不久,有一天早上,我去找明哥哥。

我记得我是因为早上醒了睡不着才去找明哥哥的,七二还跟我说,姑娘,天才刚亮,明公子说不定都没起来。

我没管她,七二过来追我,我推了她一把,先跑了。

然后我就在明哥哥的院子门口撞到了六一居士。六一居士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许我进去打扰明哥哥念书。我害怕,就转头跑了,躲到一边,看着他走远了,才又进去找明哥哥。

我在明哥哥的房间没找到明哥哥,就去明先生那里找。明先生还没有起来,丫鬟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只好就走了。刚出院子,七二就找了过来,跟我说,明哥哥后花园看书,我就去找明哥哥了”。

077 师徒之间

林娇娇说到这鼓起嘴,“我那时候小,找到明哥哥,一高兴就忘了,今天被那个明三一吓,不知道这怎的就突然想起来了”。

这件事涉及到明澄亡母的名声,林娇娇自然不可能红口白牙的侮辱一位死去长辈的名声。

她刚到这大陈来时,生怕自己露了馅,搜肠刮肚的回想原主记得的所有事情,有些连原主都不记得的事情都被她慢慢想了起来,其中就包括这件大清早的在明母院子里撞上六一居士的事。

林延平脸颊抽了抽,显然是被林娇娇话中的内容震惊到了。

明澄的生父亦是当世有名的大儒,与六一居士交情莫逆,所以明父过世后,明母才会带着明澄去投奔六一居士。

明母本人更是才学过人,以妇人之身被世人尊称为先生。

她在林府中住了五年,教导林娇娇,林延平自然非常熟悉。

在他的印象中,明母貌美聪慧,娴雅大方,又温柔可亲,在一众彪悍泼辣的风雪城夫人小姐中,那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现在乍然听说,她极有可能和自己亡夫的挚友有染……

林延平艰难开口,“就算是那样,也有可能六一居士只是去找明澄,没找到,又见你大清早的就去找明澄玩,随口说了你一句,并不是存心要隐瞒什么——”

林娇娇点头,“是啊!可是除了那件事,我就想不到有哪里得罪他了”。

林延平哑然,是啊,娇娇儿小时候很怕六一居士,根本不敢惹他。

要说得罪,顶多就是喜欢找明澄玩,耽误明澄念书。

可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又是这样的小事,不足以让六一居士不顾与林府的交情,要当众卸了娇娇儿的胳膊吧?

“五哥,”林娇娇伸手抢过林延平剥好了却忘记递过来的芦柑,往嘴里塞了一半,凑到林延平耳边。

“五哥,你不觉得六一居士对明哥哥实在太好了一点?

就算是师徒,那时候明哥哥还小,陪着明哥哥送明先生的灵柩回乡也就算了,有必要一直陪着明哥哥守孝吗?”

林娇娇说着就十分猥琐的笑了起来,不是她淫-者见-淫,实在是跟着茶茶见识过太多的渣男-欲-女,这样的简直小菜一碟。

有句话说的好,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嘛。

明父死后,来个日久生情什么的,那都是小事,要是明澄根本就不信明,那才真的好玩了。

林延平一把揪住她笑的嘟起来的脸蛋,“姑娘家家的,别这么笑!”

唔,自从听了大嫂的吩咐给娇娇儿加了夜宵后,娇娇儿养的越发好了,这小脸蛋肉的,手感真是杠杠的!

话说,要不要再吩咐厨房再加一顿饭后甜点?

林延平跟林娇娇一起吃了晚饭,叮嘱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起那件事,匆匆走了。

林娇娇仔细将那个明三的相貌身材回想了一遍,确保自己记住他,这样的高手,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忘了!

还好,她没贸贸然求林延平给她一些人手去盯明澄的梢,不然遇到那样的高手肯定一逮一个准!

她找那什么乞丐,伙计的,倒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目的也再单纯不过,就是想见见明澄罢了,就算被抓到了也不怕……

……

……

夜色渐渐深了,又慢慢淡薄。

六一居士踏着东方的晨光推开了虚掩的桃木大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黄色的锦垫,明澄就跪在那张锦垫上,单薄的身形笔直。

六一居士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方冷声开口,“想明白了?”

“如果昨天不是霍将军及时赶到,师父是不是真的要卸了娇娇儿的胳膊?”

六一居士猛地拔高声音,“娇娇儿?她是你的什么人?你用这样的称呼叫她?我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了哪?”

明澄闭了闭眼,“请师父恕徒儿实在无法明白师父为何要与一个弱龄小姑娘计较,要大庭广众的折辱于她”。

之于林娇娇这样的大家小姐来说,当众被个奴才卸了胳膊,其中耻辱绝对要远大于疼痛。

而且还是名满天下的六一居士亲口下的令!

师父这是要彻底毁了娇娇儿的名声!

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好!好!你不明白!”

六一居士连声冷笑,“那你就继续跪着,跪到想明白为止!”

……

……

第二天一大早,林娇娇就和林延昭一起到了东城门。

等了一会,才见霍安之一行过来了,霍安之骑着马,护在一辆马车旁边。

林娇娇一见就知道是霍宜之来了,脸上就绽出笑来。

林延昭催着马迎了过去,狠狠一拍霍安之肩膀,“你小子,不声不响的,突然就要走了!”

霍安之腼腆一笑,“二哥说等我学好本事就接我回来”。

林延昭又狠狠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好好学,我们等你回来!”

霍安之重重点头,看了林娇娇一眼,低头朝马车中道,“宜姐儿,娇娇和延昭都来了,你出来见个礼吧?”

事实证明,林娇娇再次判断对了。

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霍宜之如果一直缩在马车里,可以说是失礼至极,也顺带着损了景国公府的名声。

责任感强的霍宜之绝对不会这么做。

果然,就有丫鬟打起了帘子,霍宜之垂着头下了车,俯身见礼。

林延昭摆手,“客气什么?”

林娇娇道,“妹妹会骑马吧?上马,我们一起送安之一程”。

霍宜之犹豫了一会,点头。

霍安之大喜,忙命侍卫让出一匹温顺的马来,亲扶了霍宜之上马,吩咐侍卫,“你们远远跟着就行”。

四人便打马先行,待跑出一段距离后,霍安之才勒住马缰,让马儿慢慢往前走。

林娇娇几人忙也勒住马,霍安之从怀中拿出两封信递给林娇娇,“这是我给谷谷和君谦写的信,你帮我带给他们”。

林娇娇点头,霍安之就问起了昨晚在六一居门口发生的事。

林娇娇大致说了一遍,霍安之听的双眼放光,“二哥说的对,只有自己学好了本事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昨晚要是换了我,肯定挡不住那个明三!”

林娇娇粲然一笑,“那你好好用功,等你回来,帮我报仇!”

078 送别

霍安之认真点头,“嗯,到时候我直接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朝你下手!”

林娇娇跟着点头。

六一居士在大陈人心中地位太高,不论是锦乡侯夫人,还是林延平,又或是霍安之,谁都没有想到要去找下令的六一居士,矛头反倒都指向听令行事的明三。

“对了,霍妹妹,你二哥喜欢什么?这次他可是救了我一命,我想好好谢谢他”。

霍宜之接触到林娇娇的目光就被刺了般猛地低下头去,呐呐说了声什么。

林娇娇催着马靠近,“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霍宜之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提高声音,“二哥喜欢,喜欢收集兵器”。

林娇娇暗暗可惜,喜欢收集兵器啊,要是喜欢收集美人,她倒是可以自告奋勇一下。

霍安之插嘴,“是的,二哥最喜欢收集各种不同的兵器了,我们家的练功房里全是他收集的兵器,都摆不下,还有好多在库房里”。

林娇娇点头,“大嫂说要选个日子带着我亲自上门道谢”。

霍宁之说她是受他之邀去景国公府做客,在回去的路上出事,他自然义不容辞要出手。

但大家都清楚,林娇娇完全是从他家出来后,自己找的事,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就算霍宁之的理由能勉强站得住脚,他一枪逼退明三已经是极大的的情分,也足够了。

但他却在明三退让,六一居士息事宁人的情况下,主动出手伤了明三,为的却是林娇娇那虚无缥缈的“闺誉”。

这份人情,锦乡侯府欠的大了。

所以说,霍宁之小朋友是个好孩子啊,谁个东道主也没他当的尽职啊!

那可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相当于国师的六一居士啊!

如果说他第一枪已经是狠狠下了六一居士的面子,后面的主动的动手,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情节绝对比她派七二打个看门的小童严重!

至少她打人还找了借口,至少她打人的时候,六一居士不在现场,至少六一居士说住手,她也乖乖的住手了,至少那个小童肯定连明三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们相交以来,好像一直是霍宁之求着她看顾霍宜之,其实她根本没帮上多少忙。

可人家这一出手——

实诚啊!

这样实诚的好孩子,一定要打好关系!

林娇娇当即决定回去一定要求锦乡侯夫人开了大库房小库房,一定要寻个名兵利器送给霍宁之。

几人又说了会闲话,霍安之见天色不早了,就催促着他们回去。

他们也不敢耽误霍安之的行程,送了临别礼,道了珍重便目送着霍安之一行远去。

看来这次霍宁之是铁了心要好好磨练磨练霍安之,除了随行的侍卫和简单的行李,霍安之竟是什么都没带。

霍安之一行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林延昭没精打采的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林娇娇看了浑身不自在的霍宜之一眼,“八郎,你送霍妹妹回去,我赶着回去上课”。

她说着朝霍宜之笑了笑,“霍妹妹,我先走一步”。

留她和不熟悉,也不了解情况的林延昭一起,她会自在很多。

林延昭眼睁睁看着林娇娇打马跑了,气愤哼了一声,“走吧走吧!都走吧!”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霍宜之抱怨道,“安之走了,七姐姐天天要念书看书练字,谷谷见七姐姐不跟我们一起玩了,整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好好的,都快散了!”

霍宜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样的话,只好安静听着。

林延昭也不在乎她接不接话,顾自抱怨着,一路倒一点都不冷清。

……

……

林娇娇一路快马赶去博采堂,在门口下了马,将马缰甩给七二,正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去,就听耳边有人叫道,“娇娇儿!”

林娇娇循声看去,这才发现竟是凌玉衡。

凌玉衡显然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急切上前问道,“娇娇儿,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事?”

“没事,霍将军赶过去了”。

唔,果然传的最快的就是八卦,这一大清早的,连凌玉衡都知道了。

凌玉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确实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娇娇儿——”

林娇娇摆手,“我赶着去上课,下次再跟你说,要迟到了”。

她说着小跑着进了博采堂,凌玉衡看着她匆忙的背影,面上的焦灼逐渐被阴沉代替,六一居士……

……

……

林娇娇紧赶慢赶的,到的时候,黎采已经在讲课了,见林娇娇来了,顿住声音。

林娇娇顶着全班眼神的压力朝黎采行了一礼,竭力镇定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肯定不是自己迟了,是黎采来早了!

林娇娇默默安慰自己,上课迟到神马的,学霸表示,完全不能忍!

黎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坦然又自然的开口道,“林小七,我正好讲到恶奴欺主,该当何种罪名,与你昨天的英勇事迹正好相关,请你仔细将昨晚六一居门口发生的事说一遍,供所有同窗学习参详”。

林娇娇,“……”

夫子,我就想请问一下,您刚刚真的是讲的恶奴欺主吗?

不要以为我没有预习过课文!

那一节,您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讲到!

反正大家都知道了,黎采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子,林娇娇只好抽着嘴角将事情说了一遍。

黎采一边听一边不时打断提问,好叫她说的更仔细明白,大大满足了一把吃瓜群众的好奇心理。

好不容易等林娇娇说完,黎采就长长叹了口气,扼腕不已,“这么精彩的案子,离我住的地方还那么近,我竟然因为喝花酒错过了!”

他住的也是博采堂的员工福利房,离六一居不远。

林娇娇,“……”

众学生,“……”

夫子您好歹也是为人师表,这么大咧咧的把自己去喝花酒的事在课堂上讲出来,不太好吧?

黎采感叹,“虽然我已经听了无数人讲了无数遍,但果然还是听本人说起来更精彩!”

林娇娇,“……”

夫子您这么坦白,真的好吗?

079 出气

黎采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你说了一句,你知道六一居士为什么讨厌你,为什么?”

林娇娇一脸坚贞,“我不能说”。

黎采满脸信任,“小七不要怕,只要你肯说,夫子就一定相信你!”

林娇娇,“……”

再见!

黎采继续蛊惑,“小七啊,你也不必想着什么为长者讳,那神棍大庭广众的,为个奴才就要卸当朝贵女的胳膊,可见是个是非不分,气量狭隘的。

你不说,大家也都清楚他的人品如何了。你说了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于大局无碍的”。

林娇娇,“……”

夫子,您真的确定锦上添花是这么用的?

唔,不过那声神棍还是真的莫名顺耳啊!

“再说了,那神棍气量狭隘,你也是知道的,你死守着他的秘密,他说不定要杀人灭口的!

倒不如说出来,与大家共享,也让他绝了杀人灭口的心!”

林娇娇,“……”

林娇娇觉得幸亏这里都是一群好奇心大于卫道心的年轻人,鲜少有机会跟六一居士打交道,六一居士那些事迹又离他们太过遥远。

要是换了外面那群对六一居士无条件崇拜信任的拥泵们,这时候,黎采早已经被人扔了满头的鸡蛋西瓜皮了!

黎采见她抿着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惋惜叹了口气,“不说算了,我自己查,查出来,我也不告诉你!”

林娇娇,“……”

夫子,形象啊形象啊!

黎采咳了咳,“好,现在,我们继续刚才说的,所谓礼让不足禁邪,而刑法可以止暴,我们今天就来说一说我们大陈王朝的刑法……”

林娇娇,“……”

夫子您刚刚不是还说刚才在说什么恶奴欺主吗?

这么快就自打嘴巴,真的好吗?

……

……

皇宫中,延熙帝刚下朝,就见自家侄女直愣愣的冲了过来,气愤大喊,“皇伯父,我要把六一居士那死老头发配到南疆喂虫子!”

延熙帝生怕她冲的太猛,跌倒了,忙上前弯腰接住她,“小祖宗,你慢点!”

陈谷谷索性抱着他的胳膊往他身上爬,“我不管!我要把那死老头发配到南疆喂虫子!皇伯父,你这就下旨!我亲自去传旨!”

延熙帝头疼扶着她不让她摔了,“谷谷,六一居士是当朝贤者,不可无礼”。

陈谷谷气的直蹦,“我不管!他竟然敢让一个奴才卸娇娇的胳膊!我一定要把他发配到南疆喂虫子!”

“这不是被宁之挡住了,没卸成吗?”

这么大的八卦,皇帝陛下自然早就听到了。

“那是他去的凑巧!要是他去晚了呢?娇娇的胳膊就没了!”

延熙帝好笑,“胳膊卸了,托一托,就接上了,又怎么会没了?”

“我不管!他敢对娇娇那样!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陈谷谷继续跳脚,“皇伯父,你快下旨!”

“好了,别闹了,各位大人们都看着呢”。

“看就看!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怕他们看?”

延熙帝板起脸,“谷谷,六一居士是贤者隐士,又有功于社稷,不可胡闹”。

陈谷谷瞪大眼睛,眼眶里已含了泪光,“你,你凶我!我不理你了,我去求皇后娘娘给我做主!”

她说着狠狠打开延熙帝要拉她的手,转身就跑。

延熙帝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着她跑,忙道,“宁之,快跟着,别让她摔了”。

……

……

陈谷谷一路跑一路哭,坤宁宫中韩皇后早就得了消息,一路迎到了宫门口,心疼的一把将陈谷谷搂进怀里,“乖乖,快莫哭了,哭的本宫心疼”。

她说着示意跟在陈谷谷身后的霍宁之可以离开了,搂着陈谷谷往里走。

陈谷谷一路抽噎着把延熙帝凶她的事说了,韩皇后柔声哄着,待进了内殿,便吩咐打了水来,亲自给陈谷谷净了脸,挥退伺候的人,肃容道,“谷谷,你这样求你皇伯父将那个六一居士发配到边疆,你皇伯父若是真应了,那就是昏君了,你想害你皇伯父做个昏君?”

陈谷谷被她说的一愣,连忙摇头,“我没有!”

韩皇后神色就柔和了下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温柔抚着她柔软的乌发,“谷谷,你皇伯父虽然贵为当朝天子,却也不能事事随心所欲,你要体谅他”。

陈谷谷闷闷哼了一声,“可是明明是那个六一居士太可恶!

娇娇打他一个下人怎么了?还是那个下人扯谎在先!说什么六一居士和明澄都不在家!

六一居士不是好好的在家吗?他敢跟娇娇扯谎,娇娇打他怎么了?”

“是是,这件事,明眼人谁不知道肯定是六一居士不对?一个下奴,敢跟侯府千金扯谎,言语间还十分不客气,别说打他一顿,就是杀了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陈谷谷立即就舒服了,“就是就是!娇娇就是心善!要是我,就直接让人打杀了那个该死的奴才!”

“可是六一居士不对是一回事,你皇伯父要罚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韩皇后说着安抚拍了拍又要跳脚的陈谷谷,“你皇伯父说的对,六一居士是贤者,功在社稷,霍将军去的又及时,林七姑娘毫无损伤,你皇伯父要罚他也没有名头啊!”

陈谷谷急了,“那就这么放过他?”

韩皇后微微一笑,神色冰冷,“怎么可能?谷谷,你先去睡会,等着看本宫怎么给你出气!”

080 一国帝后

果然不多会,延熙帝就急急赶了过来,对这个侄女,他确实是疼到骨子里去的。

韩皇后将延熙帝迎进内殿,不等延熙帝开口问,就嗔怪睨了他一眼,“皇上也是的,谷谷还小,皇上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凶她?她一路就这么哭着跑过来,皇上就不心疼?”

延熙帝头疼,“朕哪里就是凶她了?小丫头越大脾气越坏,朕不过就是脸色严肃了些,就嚷着朕凶她,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说不准这时候,母后已经得了消息,在慈宁宫等着朕去请罪了!”

韩皇后失笑,亲手奉上茶杯,“臣妾说声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皇上该得的!”

延熙帝尴尬咳了咳,抿了口茶,“小丫头呢?”

“哭累了,臣妾哄着睡了”。

“那你好生照看着,开导开导,家国大事又岂是她能随意胡闹的?”

他说着又喝了口茶,明显是要准备走了。

这才坐了多大一会?还是为了谷谷!

韩皇后眸色微暗,笑道,“皇上,以臣妾看,谷谷十分看重那位林家七姑娘,只怕比之君谦也不多让的,此事,皇上还是要给出个章程才好”。

“怎么?皇后也要跟着谷谷胡闹?”

延熙帝说到这,已面露不耐之色,他一向不大耐烦与后宫女人多说话。

韩皇后只当没发觉他话中的不耐,笑容越发温柔起来,“皇上误会了,臣妾说的章程自然不可能真的是罚六一居士。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又岂能影响朝廷大事?以臣妾看,皇上倒不如赐那林七姑娘一条鞭子,既是安谷谷的心,也好叫世人都知晓知晓,我大陈的贵女小姐,不是随意什么下贱奴仆都能伸手的!”

延熙帝心头微动,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

延熙帝不动声色打量着韩皇后,笑道,“皇后不会是因为记恨六一居士不肯留在东宫为太子诊治,怀恨在心吧?”

多年夫妻,韩皇后见他的神色,知晓他多半是已经在怀疑是不是陈谷谷已经和她说了六一居士断定陈述活不过二十岁的事,面上便做出一副愤慨之色来,索性认了自己在记恨六一居士,免得延熙帝怀疑到谷谷告密的事上。

“臣妾自是记恨的!难道皇上就一点也不恼?臣妾当时那般低声下气求他,承诺他不必一直守在东宫,只求他在京城时,能留在东宫,方便看顾述儿,也承诺他可以随意出入,臣妾绝不敢约束于他。

可皇上看看,他是什么态度?说他闲散惯了,宫中规矩多,他住不惯!

不过一个草民,就因为一个住不惯,竟然敢藐视当朝太子至此!

若人人都像他这般,我天家天威何存?”

韩皇后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延熙帝心坎里去了。

他不喜欢病弱文气的陈述,经常动废了他太子之位的念头,在听六一居士说陈述活不过二十岁后,这个念头就越发迫切起来。

但再怎么样,陈述也是他儿子!

是大陈的太子爷!

他大陈太子的健康性命,难道还不够他折节委屈一番?

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就敢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草民不治必死之人!

不知尊卑!

不识抬举!

“赐条鞭子那都是哄小姑娘高兴,臣妾的意思是,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杀了那个明三,六一居士自然是不能动的,难道一个胆大妄为的奴才都不能杀不成?”

延熙帝下意识呵斥,“不行,那岂不是在打六一居士的脸?”

韩皇后就做出一副义愤填膺之态来,“皇上若是不同意,臣妾就请安平侯出手!皇上是一国之君,万民之父,自然要顾全大局!

臣妾却只是个小女子,那个六一居士藐视我儿在先,欺辱谷谷在后,这口气,臣妾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臣妾也不敢求皇上为臣妾一时之气行差踏错,自去求娘家兄弟为臣妾杀一两个奴才还不成吗?

皇上放心,臣妾会叮嘱安平侯小心行事,偷偷杀了了事,绝不给皇上添麻烦!

就算有一天暴露出来,臣妾自去给他偿命去,绝不拖累皇上!”

“胡闹!你是正宫皇后,一国之母,却行暗杀鬼蜮之事,成何体统?

还说什么给他抵命,一个奴才,竟然要我大陈的皇后抵命!皇后身居后位,说话之间该当时时自重才是!”

延熙帝说着拂袖而去,韩皇后行礼恭送,待延熙帝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慢慢直起身子,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

近三十年的夫妻,她早将他的性子摸的差不多了,知道他表面呵斥她,心底却动了心。

那个六一居士恃才傲物,屡屡对皇上,对皇家不敬,若不是他还有用,若不是他名气太大,只怕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皇上!

现在不过是杀他一个奴才,又有人出头,皇上肯定会坐观其成。

那明三与霍宁之都有一斗之力,定然是那老东西的左膀右臂,她就先断他臂膀,再慢慢筹谋。

敢红口白牙的在皇上面前说她的述儿活不过二十岁!

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了也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韩皇后正仔细思量着日后的打算,就有宫人来报,延熙帝命太监出宫往博采堂去了。

韩皇后就微微笑了起来,这是默许了……

081 从此后奉旨抽人

传旨的太监到博采堂时,林娇娇正跪坐在锦垫上提着笔,快速写着。

黎采心血来潮,丢给他们一个案子,让他们写谁是凶手,应该怎么判,原因是什么,因此上课时间拖长了。

传旨的小太监先给黎采施了一礼,赔笑道,“打扰夫子讲学了,皇上命奴才给林家七姑娘传旨”。

黎采双眼发亮,摆手,激动道,“你传你传!不用客气!”

林娇娇,“……”

黎采总有一种让人恨不得一脚踩到他脸上的特殊气质。

林娇娇仔细放好笔,出列问道,“公公,就是在这接旨吗?需不需要备香案?”

“林姑娘不用惊慌,皇上吩咐了,不许打扰林姑娘读书的”。

林娇娇就要往下跪,那小太监连忙拦住,“皇上吩咐了,姑娘站着接旨就好”。

林娇娇只好恭敬俯身站着,“谢皇上恩典”。

接旨这个活,她不熟啊!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传皇上口谕,锦乡侯府七姑娘贞娴柔淑,特赐长鞭一柄,钦此”。

小太监传完口谕,便从身后侍立的小黄门手中接过四方的桃木锦盒递给林娇娇,“七姑娘谢恩吧”。

林娇娇双手接过,深揖,“臣女多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一拱手,“恭喜七姑娘了”。

林娇娇直起身朝他灿烂一笑,“多谢小公公跑这一趟”。

她说着打量了自己一眼,实在没找到有什么可以送人,又能拿得出手的,便回到座位从书篓中抓起几本书,往那小太监手里塞。

“我在学堂,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几本话本子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送给小公公,小公公无聊时,可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很有趣的”。

小太监只觉林娇娇的笑容真诚又明亮,让他根本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情不自禁伸手抱住了,行礼,“那小的就多谢姑娘厚赐了”。

林娇娇摆手,“不厚不厚的,看的快两晚上就看完了”。

小太监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朝林娇娇行一礼,告辞离开。

林娇娇目送着他离开,回头就见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黎采,都灼灼盯着自己手中的盒子。

她一咧嘴,大方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鞭子拿出抖开。

鞭子大约有两米来长,大红色的鞭身,黑色的鞭柄,上面呈北斗七星状嵌着鲜红的宝石,一看就是哄小姑娘玩的东西,估计观赏性绝对要大于实用性。

林娇娇甩了甩鞭子,朝众人一笑,又将鞭子塞回盒子里,回座位跪坐下来,拿起笔继续写题。

黎采啧了一声,却也未多说什么。

这样一条鞭子,赶在那事发生后的第二天赐下来,延熙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是在安抚她,安抚锦乡侯府。

也是告诫锦乡侯府,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你家姑娘受委屈了,朕御赐她一条鞭子,日后遇到了敢放肆的奴才,直接抽!

朕准的!

保证没人再敢像六一居士那样要卸她的胳膊!

当然,一国之君会管到那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谷谷也在里面起作用了。

那丫头要是听说了,只怕比她反应还要大……

林娇娇暗自琢磨着,笔下却没有丝毫停滞,写完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抬头看向屋角燃着的柱香,大约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完美!

林娇娇没有浪费这三分钟的时间,迅速回头检查,看看有没有最基础的书写错误。

她刚检查完,就听上方黎采的声音含笑道,“时间到,林小七,你来说一说你是怎么答的”。

你刚刚明明说要交上去,你回去仔细看的!

林娇娇起身恭敬揖手行礼,“夫子,学生的答案是,凶手是朱氏的奸-夫”。

黎采顿时感兴趣了,“哦?答案与林小七一样的,举手”。

班上零星举起了几只手,黎采迅速扫了一眼,挑眉,“林宗广,你写的也是朱氏的奸夫?”

林宗广起身行礼,迟疑了一会,方答道,“学生写的是朱氏的继子,马上就改”。

黎采嘴角微抽,“哦?怎么说?”

林宗广老实道,“五叔嘱咐过,在外面要听七姑姑的”。

林娇娇,“……”

她怎么没发现这个大侄子也是个坑货?

学堂中闷笑声四起,黎采揉了揉额头猛跳的青筋,摆手,“坐下吧,林小七,你说”。

林娇娇清了清嗓子,上黑板答题,为同学们做表率,在老师面前表现什么的,这业务她熟啊!

“案子其实非常简单,方猎户上山打猎,一夜未回,第二天傍晚回来后,遍寻妻子朱氏不着。

时隔两个多月,才发现朱氏被人用剪子刺穿了喉咙,埋在自家院子里。

经过调查,这案子的涉案人员只可能有三个人,一是方猎户前妻生的儿子,一直十分仇视朱氏。

二是朱氏的奸夫,只要方猎户不在家,一般都会去与朱氏私会。

三是一直与朱氏不和的邻居夫妻,而且,有人看到邻居夫妻大晚上的急匆匆从方家跑了出来。

四是方猎户自己,因为虽然他声称自己不知道,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就一点风声没听到,因为知晓妻子不忠,谎称上山打猎,又偷偷潜回来杀了朱氏。

现在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朱氏被埋在院子里一事,如果是朱氏的奸夫或是邻居夫妻,肯定不可能瞒过方猎户的儿子将一个死人埋在他们家院子里。

所谓捉贼拿赃,如果一直找不到朱氏的尸体,就算朱氏的娘家人怀疑是方猎户父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现在,方猎户自己找出了朱氏的尸体,并且报案了,所以方猎户的嫌疑排除,贼喊捉贼也没必要喊成这样。

所以,这个案子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方猎户的儿子,他又一直十分仇视朱氏,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林娇娇说到这,顿了顿,“宗广肯定是这样想的”。

林宗广再次起身行礼,“七姑姑说的没错,宗广的确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绝大多数的人的想法。

林娇娇微微一笑,从容而自信,“这么想自然是没错的,但却想漏了一点,这跟夫子刚刚讲学的内容有什么关系?”

要当好一枚合格的学霸,最重要的就是培养自己透过老师的套路,看穿老师出题真实意图的能力!

简单点说就是找准考点!

特别是像这样类似于文科主观大题的题目,写的再多,不在点子上,都没用。

关键是找准考点,随他题目的形式怎么变,甚至变的面目全非,只要抓准考点,按着点一个一个的来,半字废话都不用多写,就能坐保拿高分拿满分!

082 荣升课代表

“因为过了两个多月,方猎户才找到了朱氏的尸体,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只能推测出方猎户的儿子嫌疑最大,根本无法百分百确定。

还是那句话,捉贼拿赃,现在没有人证亲眼目睹,凶器也不知下落,如何能确定就是方猎户的儿子杀了朱氏?

甚至也许凶手根本就不在那几个人中,而是个江湖大盗,一时起意杀了朱氏,又用迷药迷晕方猎户的儿子,不慌不忙的把朱氏埋了。

但夫子留下的课业要做出来却很简单”。

她这话一出,就有人忍不住嘀咕道,“照你这么说,这道题不是无解?”

“错!”

林娇娇一脸高深莫测,“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这个案子的确无解,当时的县官不管怎么判,都存在出错的风险,但这道题却是有解的”。

“怎么说?”

这回发问的却是黎采本人,显然已经被她勾起了兴趣。

林娇娇又朝他一揖手,右手快速在书案上摊开的《大陈律法》上滑行,精准落到第八十三条,“答案就在这里,身为人子,言父母大过者,杖八十。言父母是非者,鞭二十。

今天夫子总共讲了一百零九条律法,除了第一条,杀人者当斩,只有这一条跟这个案子有关”。

凝神听着的舍予立即就反应过来了,“所以凶手肯定是那个奸夫,那个儿子会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怕八十板子打下去,自己会没命,供出那个奸夫,还会坏了父亲的名声!如果凶手是邻居夫妻,他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林娇娇点头,“就是这样!”

舍予又反应过来,“可是,那个奸夫不知道方猎户的儿子会替他隐瞒啊,又怎么敢把朱氏的尸体埋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埋尸的动静,应该很大吧?”

林娇娇微笑,“谁规定杀人者一定要埋尸?”

舍予这才真正的恍然,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是了,那个儿子发现继母被人杀死,自己又一向与她不合,怕被人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又十分讨厌她,索性就帮着凶手埋了她!说不定还一直帮忙掩饰,所以,那猎户才过了许久才发现了朱氏的尸体!”

舍予这话一落,全班寂静。

半晌,黎采缓缓鼓起掌来,看向林娇娇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小七这种解题方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林娇娇挑眉,“那凶手到底是不是朱氏的奸夫?”

“是,后来有人偶然在那奸夫家中发现了凶器,这才真相大白”。

他说着幽幽一叹,含笑的嘴角染上了几分冷意,“可惜,当地父母官早就草草判定了方猎户之子的罪名,屈打成招,真相大白那一日,方猎户之子的坟头草都发了好几茬了!”

林娇娇的神色慢慢肃重下来,学堂中大多数学生脸上也露出沉重的表情来。

黎采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正经严肃,“今天你们能坐在这采荟学堂中,无一不是出身高贵,聪慧勤苦之人,今天我和你们讲这个案子,目的就是要你们牢牢记住,凡事不可想当然,在自以为万无一失之时,还要牢牢记着再多深想一层,牢牢记着要多听取别人的看法和意见。

一个小小的地方父母官,一个不慎尚能令无辜之人枉死送命。

你们今后都是大陈国之栋梁,挥挥手都是无数人的身家、荣辱、性命,更要仔细谨慎,常怀公义之心,常怀仁善之心”。

一瞬间,林娇娇只觉黎采俊雅的略过了些的脸上“为人师表”四个大字闪闪发光,耀眼的她热血沸腾!

他骚包的过分的大红狐裘,在她眼中变成了大唐圣僧金光闪闪的袈裟,圣洁的刺目。

连他手中贼贵贼贵的金如意也变成了三藏法师手中象征戒、定、慧的禅杖,闪耀着万丈光芒。

对!

就是这样!

老师说过,这才是身为人师最终极的使命,塑造出一个又一个公义、正直、心怀仁善的灵魂,改变他们的命运,让他们将自己的理想带向全世界,通过他们的双手,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

林娇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沸腾的热血,“是,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她这一带头,采荟中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黎采满意点头,“林小七,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以后我没时间,你就帮我整理整理卷宗”。

“是!”

“将同窗们的习作都收上来,送去给我,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

黎采说着起身离去,林娇娇双眼发光目送着他离开,所以,她这是荣升课代表了吗?

舍予笑道,“妹妹果真聪明,妹妹怎么就想到了从那个方面反推?”

林娇娇嘿嘿一笑,“碰巧碰巧”。

“妹妹自谦了,如果真是碰巧,我怎的就没碰上?”

那是姑娘你没经过高中三年惨无人道的题海战术!

林娇娇坦然又理所当然道,“五哥常跟我说,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不能走到黑走到死,那个案子证据不足,无法准确推断,我就想着反过来推一下,可不就推出来了?”

舍予若有所思,周围的学生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了林娇娇。

唔,时隔多年,林教授再次体会了一把被同学围着问问题的舒爽感!

……

……

当天晚上回去,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免不得又仔细盘问了一番皇帝赐鞭子的事,林娇娇一一答了,又洋洋自得的把自己得了黎夫子夸奖的前后说了一遍。

林宗广就在现场,她不说,林宗广也会说,倒不如她说出来,这才更符合原主的性子。

锦乡侯夫人惊喜连连,搂着林娇娇一叠声的夸赞“我们娇娇儿就是聪明!”

又吩咐下去,以后每天早晚都要准备一份羊乳核桃羹,我们娇娇儿读书费脑子,要好好补补!

夸着夸着又伤感起来了,对林延平道,“五郎,你瞧我们娇娇儿是不是越来越像祖母了?这份聪明劲儿,绝对就是从祖母那儿来的!跑不了!可惜她老人家都没见着娇娇儿一面!要是她老人家能活到今天,瞧着娇娇儿,可不知道有多欢喜!”

083 甘之如饴

林娇娇见她又是欢喜又是伤感,语无伦次的,又见林延平等人脸上都是全然的欢喜和骄傲,心中没来由的就感伤起来。

她怕他们瞧出异常,忙扑进锦乡侯夫人怀里,将脸埋在她腰间。她腰间系着的绛红色如意流苏网绦细密的纹路铬的她的脸微微的痒,又软又滑,是柔软又柔和的温度。

十四岁,上辈子,她十四岁的时候正好初中毕业,孤儿院的院长拿着她全县第一的成绩单,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对她说,“林骄骄,孤儿院养你到今天,该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了,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了,孤儿院付不起你的学费,你就在孤儿院打杂吧”。

她知道院长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一直到你还清孤儿院养你这么大的钱为止”。

林娇娇默默听着,别说恨,甚至连怪,都没有充分的理由。

八岁那年,她被亲生父母以一千块的“高价”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做童养媳,九死一生跑出来,孤儿院能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给她衣服穿,还让她读书,是天大的恩情。

她明白,也一直记着,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终有一天是要回报这份恩情的。

可是,她不想用这种方法!

她想读书!

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她的命运!

只有读书,她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能有尊严的,体面的活着!

她不想一辈子挣扎在社会最底层,贫穷而又卑微,让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

她一直偷偷的在外面给人做点小活,存了些钱,可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又能存多少钱?

根本不够高中的学费,书费,还有生活费!

就算够了,孤儿院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院长在看清她的抗拒后,很明确的告诉她,“想读书,很容易,先还了孤儿院养你这么多年的钱再说”。

院长给出了明确的数字,两万块。

两万!

很多年后,两万还不够她在外面接“私-活”出场一次的出场费,在那个时候,对年幼的她来说,却是天文数字。

她从八岁进孤儿院,一直到十四岁,六年时间也就才存了三百块钱!

加上她抢回来的“卖身钱”也就一千多一点,年幼的她根本没钱,也没有能耐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所能想到的也就是全力一拼,拼死逃出孤儿院,再说其他。

好在,刘文博的父亲选中了她,做了她的资助人,一路资助她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遇到了老师。

院长说她是遇到了贵人。

的确,她遇到了贵人!

可笑的是,贵人看重的不是她的相貌,不是她的品性,更不是她的成绩,而是她的生辰八字!

刘文博的父亲请了大师算命,算出在她那个时辰出生的人会是刘文博的贵人。

于是,爱子心切的刘父到处寻找那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全力扶助。

她是刘父能找到的两百多孩子中的一个。

生她到这个世上的父母,给她的只有辱骂,毒打,饥饿,背叛和伤痛,却给了她一个改变她整个人生命运轨迹的生辰八字。

说起来,还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不过,后来也确实证明了那个大师是对的,她应该绝对能算是刘文博的命中贵人了。

可见有本事的神棍还是存在的!

唔,其实真正说起来,她和老师也勉强能算得上是广大神棍队伍中的一员的……

林娇娇正想着,却听见锦乡侯夫人感伤下竟低声啜泣了起来。

林娇娇忙装作生气道,“大嫂,你要好好教训教训宗广!你都不知道宗广有多愣!”

锦乡侯夫人一愣,林娇娇就将林宗广跟黎采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家人皆是笑了,纷纷打趣林宗广。

林娇娇见锦乡侯夫人注意力转移了,也就跟着打趣林宗广。

一时满屋子中都是欢喜的笑闹声,林娇娇也跟着笑着,笑的灿烂而舒心。

老天给了她那样的生父生母,却又给了她这样的家人。

如果说,之前种种伤痛是今天满满幸福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她,甘之如饴……

……

……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依旧一大早起来,也不叫七二她们伺候,穿上家常的袄子棉裙,洗了脸刷了牙,就去次间练字。

她早已形成了习惯,早起练一个时辰字后,再叫七二她们进来换衣裳梳头发,准备去学堂。

如果休沐,她就会练上一个半时辰字后,再叫七二她们。

不想她刚拿起墨块研墨,就听见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正厅的大门。

林娇娇扭头,隔着次间和稍间的花墙,恰恰和林延平望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林娇娇一愣,“五哥?”

林延平怎么这时候就过来了?

难道她今天起晚了?

林娇娇看看外面天色,没晚啊!

天才蒙蒙亮啊!

林延平一怔之后,脸上就带上怒气,三两步走过稍间,进了次间,“七一她们呢?怎的没一个进来伺候?还让你自己磨墨?”

林娇娇放下手中的墨块,起身行礼,“是我不耐烦有人在旁边碍手碍脚的,没准她们来伺候,磨个墨,又断不了手”。

林延平更怒,“就算你不让她们近身伺候,也没有主子起来了,她们还睡着的道理!我一路走来,你这七院可是一个丫鬟婆子都没起!”

林娇娇拉着他坐下来,“五哥你消消气啦,是我自己起的早,不怪她们起的晚啦!”

整个锦乡侯府就数七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最多,林娇娇又是个省心省事的主,院子里根本没多少事,她们根本没必要早起。

甚至除了七一等几个贴身伺候的,都没有人知道她起的这么早。

林延平就狠狠戳了戳她额头,“你还知道!你正在长身子的时候,这大冬天的,天才刚亮,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念书用功,也不是这样用功的!又不指望你考状元!”

“五哥!”

林娇娇忙转移话题,“五哥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

林延平狠狠瞪了她一眼,“明三死了!”

林娇娇瞪大眼睛,“啊?”

那可是个高手啊!

她还特意花时间记了!

这还没过两天呢,就死了?

084 尊严与屈辱

林延平慎重点头,“今天一大早,铁帽子胡同打更的更夫发现的,就挂在六一居的门口,听说身上被人砍了二十多刀,身上滴下来的血都快汪了一个水潭出来了”。

林娇娇撇嘴,“一听就是假的!还砍了二十多刀!还血汪了个水潭!骗人!”

林延平眯眼,“娇娇儿还真是和黎夫子学了不少东西啊!一听就听出不对来了!”

林娇娇心头微跳,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等人对她的宠爱实在是太过纯粹又浓厚,她越来越没有办法在他们面前竖起心防,有些话没经过脑子就说出了口。

现在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说,“本来就是啊!砍了二十多刀,肯定会折腾出很大的动静!

铁帽子胡同里住的都是高官勋贵,哪家没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能等到一个更夫去发现?

可见凶案现场肯定不是在铁帽子胡同!明三的尸体是凶手后来转移过去的!

凶手能悄无声息的把明三挂到六一居门口,显然当时明三要么是昏迷,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换你,你费了这么大劲砍了他二十多刀,终于把他弄的半死了,然后就好心的把他送到六一居,让医术号称天下第一的六一居士救活他啊?

可见当时明三肯定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是从其他地方转移过去的,且那地方肯定不近,能流多少血?还汪个水潭子!谁信?”

林延平笑着望着她,“娇娇儿说的很对,具体细节的确会有夸张之处,但明三的确是死了,被人挂在了六一居门口”。

“五哥跟大嫂说了没有?”

“还没有,我先来和你说一声,你找机会问一问霍将军,是不是他动的手”。

林娇娇心下狂喜,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进步了!

五哥得了消息,竟然第一个不是去找大嫂,是找她!

还给她分了任务!

看来偶尔露一点本性也不是坏事啊!

林娇娇勉强压抑住喜悦的心情,沉吟,“我觉得不像是霍将军动的手”。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六一居士毕竟于景国公府有恩,他那天又伤了明三,实在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杀了他”。

林娇娇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而且就算是霍将军杀了明三,以他的性子,多半也做不出把明三的尸体挂在六一居门口这样嚣张又张扬的事来”。

林延平点头,又斜了她一眼,“哟,我们娇娇儿看来对霍将军很了解嘛!”

林娇娇就讨好捶着他肩膀,“五哥,我说真的,我觉得明三这一死,外面人多半都会认为是我们家干的”。

关键锦乡侯府宠妹妹的名头实在太响,明三死的这么凑巧,死后还被人挂到了六一居门口,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们家不忿林娇娇受辱,要加倍的辱回去啊!

林延平脸色一冷,“就是我们家干的又怎么样?要不是京中人手不够,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这要是在风雪城,别说一个明三,就是六一居士,我也早派人砍了他,给他挂到六一居门口去!”

他明明恶狠狠的说着杀人挂尸的狠毒话,林娇娇却听的心头滚烫,猛地扑进他怀里,搂住他脖子,腻歪歪的跟他撒娇,“就知道五哥对我最好了,五哥……”

……

……

林娇娇扑在林延平温暖的怀中,撒着娇不愿起身,昏睡的明澄却在一盆接一盆的兜头凉水中,惊醒了过来。

他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跪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昨天傍晚时分昏倒了,一直昏睡到现在。

明澄刚被泼醒,反应还有些迟钝,愣愣看着六一居士铁青的脸,连脸上的水渍都不知道要擦。

六一居士见他那个模样,更是怒从心起,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拖下床,也不顾他只穿着中衣中裤,拖着他就往外走。

这时候还未过正月,清晨的风寒凉刺骨,明澄穿着单薄的中衣裤,满头满脸都是水,很快发间就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冻的脸色乌青,浑身都在发抖。

六一居士却好像根本没有发觉,一路将他拖到门口,宰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往上看。

“睁大眼睛看好了!是明三!明三!就因为你,明三死了!死后还屈辱的被人挂在这里!”

明澄愣愣盯着明三随着晨风微微晃动的尸体,想说,那是明三,是跟了你二十多年的明三!

二十多年来,明三从不曾离开过你半步!时时以你的命令为圣旨!处处以你为先!甚至到最后也是因为你的错误命令被连累丢了性命!

你知道这是屈辱,为何却还让他继续这般屈辱的挂在这?

我亲眼瞧上一眼,真的比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死后尊严更重要?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六一居士狠狠宰着他的头发,“你给我看清楚了!不是你跟我闹着要去见那个肮脏下贱的丫头,我又怎么会怒极要卸那丫头的胳膊?明三又岂会受这飞来横祸?他的死,你要负全责……”

六一居士还在狠狠说着什么,明澄却听不见了,明三满是伤口的破败尸体在他眼前晃荡着,渐渐却幻化作了林娇娇灿烂的笑容,和紧紧攥着他衣袖的胖胖的小手。

“明哥哥!明哥哥!读书有什么好玩的,你来陪我玩啊……”

明澄闭了闭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迅速滚入发间的冰霜处,滚烫的泪融化了细薄的冰霜,也融化了他眼前的幻像,明三的尸体依旧以着破败而屈辱的模样在他眼前微微晃荡着,晃荡着……

085 争执

早晨的第一节课还是黎采的律法课,林娇娇几人刚进博采堂就收到了无数神色各异的目光。

林延昭和林宗广都得了林延平的嘱咐,都当做没看见。

林宗广倒是还好,林延昭明显就有点控制不住,一副随时都会炸的癫狂状态。

林娇娇怕他跟人打起来,正好也有事问陈谷谷,就跟他一起进了博雅。

陈谷谷远远就看见她了,见她过来,忙把她拉到一边,将昨天的事说了,邀功道,“娇娇,皇后娘娘说,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过了,皇伯父是坚决不肯罚六一居士的,还不如给你讨点好处,要报仇么,你们家那么多武功厉害的,自己就可以了!

果然,皇后娘娘说的不错,今天明三就死了!果然不愧是老林家!厉害!”

林娇娇突然就福至心灵,是皇后!

明三的死,是皇后动的手!

皇后不知道陈谷谷跟她说过陈述的事,拿这样的话来哄她和陈谷谷,绰绰有余!

可陈谷谷偏偏跟她说了!

就算陈述真的身子弱,活不过二十岁,六一居士那么大咧咧的跟皇帝说了出来,那可就是跟皇后结下了死仇!

她是皇后,逮到了这样的机会也会狠狠的报复六一居士!

那个明三一看就很厉害,弄死一个,六一居士很难再找到第二个。

现在陈述的事还没爆出来,只怕谁都想不到皇后身上,只会猜测是锦乡侯府动的手,再多也不过就是霍宁之。

唔,要是六一居士脑子不清楚,认定了是锦乡侯府或是霍宁之动的手,跟锦乡侯府和景国公府成了死敌,那就更好了。

敌人多了两个强大的敌人,哪里找那么好的事情去?

林娇娇突然就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霍宁之,她要确定他是真的没动手,那她的推测就又多了几分可靠性!

“不是我们家动的手”。

陈谷谷讶,“不是你们家?那难道是霍将军?”

果然,明三卡着这个点死,世人第一个怀疑是锦乡侯府,第二个就是霍宁之了。

“应该也不是他”。

陈谷谷就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那会是谁?”

林娇娇撇嘴,“谁知道?也许是他自己结的仇家,正好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了,倒是害得我们家背黑锅!”

陈谷谷哦了一声,就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管他呢!反正他已经死了,一个奴才,死了就死了,那个死老头还能蹦塌天不成?”

林娇娇失笑,从书篓中取出霍安之给她和韩君谦的信递给她,“这是安之给你们写的信”。

昨天陈谷谷和韩君谦没来博采堂,林娇娇就拖到了今天。

陈谷谷疑惑,“信?安之给我们写信干什么?”

林娇娇也怕她哭,忙道,“我快迟到了,下了学再跟你说,先走了”。

……

……

林娇娇进了采荟,自然又收到了一番注目礼,连舍予都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娇娇只当没看见,从书篓中取出书,快速翻看昨天讲过的和今天即将要讲的内容。

不多会,黎采就悠悠达达的过来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坐下后,目光就落到了林娇娇身上,一双眼睛闪着名为八卦的光芒。

“林小七,听说明三死了”。

林娇娇起身行礼,“是,学生也听说了”。

“不是你们家动的手?”

“不是”。

黎采挑眉,“真的不是?”

“夫子若是不信,学生也没有办法”。

黎采就哈哈笑了起来,“信!我为什么不信?不过就是个奴才,杀了也就杀了,难道还值得堂堂锦乡侯府撒谎不成?我只是有点失望”。

林娇娇讶,“失望?”

夫子,这件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失什么望?

“噢,我早就听说锦乡侯府上下都把小七你当成心肝宝贝金疙瘩,本来还以为,这次锦乡侯府就算不杀了六一居士那死老头泄愤,也一定会杀了明三,结果竟然不是锦乡侯府动的手!”

林娇娇,“……”

好吧,她确定了,这厮绝对跟六一居士有仇!

黎采说着长长一叹,“唉,看来都说你兄长嫂子们有多疼你,也没有多疼嘛”。

林娇娇,“……”

所以这货这是在离间他们的的家庭关系吗?

……

……

好在今天正好是二十三,倒是不用特意跑到景国公府去。

林娇娇下了学后,照样去和陈谷谷几人一起吃饭。

陈谷谷已经完全忘了明三的事了,一直喋喋抱怨着霍安之说走就走。

林延昭一叠声的跟着附和着,对霍安之的离开,他的难过绝对不比陈谷谷少。

韩君谦显然心情极差,一直阴沉着脸,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过。

林娇娇安静听他们抱怨着,直到吃的七分饱,见他们的情绪平稳了一些,才开口道,“谷谷,人总要长大的,长大了,就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安之也是不得已”。

陈谷谷又激动起来了,“不得已?他要学本事,难道霍将军教不了他?就算霍将军教不了他,我求皇伯父给他找最好的师父!他为什么就非得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样的话,陈谷谷和林延昭已经来回说了无数遍。

林娇娇也不与他们争辩,温声道,“谷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我们无法感同身受,这是安之自己选的路,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他记在心里,祈求他早日平安归来”。

一直没说话的韩君谦冷不丁开口,“说的好听!你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心上!所以,你不想跟我们一起学骑射,连安之走了,你都不难过!”

林娇娇面色沉了下去,“韩君谦,你不要总是用你的小心眼来猜度别人!”

韩君谦连连冷笑,“我小心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骗我们说要回家歇着,就是为着要和凌玉衡,霍将军和舍大姑娘一起去听岑夫子讲学!

岑夫子走了,你们还要在一块说上许久才走!你根本就是想甩开我们,跟凌玉衡他们好了!”

林娇娇腾地站了起来,“是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学骑射!我就是想听岑夫子讲学!我就是爱和凌大哥、霍将军和舍姐姐他们说话!至少他们没一个像你一样天天阴阳怪气的找人的茬!”

086 亲疏

林娇娇承认她心中一直带了对韩君谦的隔阂,原主死前的情景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直接涉及到的林延昭、凌玉衡、明澄和韩君谦,她没一个能全心信任!

林延昭听话,凌玉衡风采绝伦,明澄前后只见了几面,根本没说上几句话。

她还能勉强控制着心中的防备不喜,轮到韩君谦,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针对她,她根本不想控制自己的脾气。

反正原主也就这个性子,她也没必要忍他!

“韩君谦,你凭什么臆测安之走了,我不难过?我难过就非得要哭?还非得要哭给你看不成?

那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你是我们中最大的!一直是领头的!

安之要走了,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跟你说?反倒跟我说,还托我给你带信!

你天天指责我,怎么不想想,要是你做的够好,安之为什么宁愿相信我,也不信你?”

韩君谦被她问的愣住了。

林娇娇冷笑,“韩君谦,你十五岁了!不是五岁!安之比你小两岁,都能将自己放逐到那种偏远荒凉的地方历练自己,学好本事为兄长,为家族分忧!

你呢?你是安平侯府的世子!你觉得就凭你的能耐,以后能撑得住安平侯府?

不说其他,就说谷谷,谷谷可是一直都把你当亲哥哥待的,要是有一天谷谷有麻烦了,皇上又不方便出面,你有那个本事替她出头吗?”

前世,皇帝吐血昏迷,太子监国,彼时的太子不是与陈谷谷交好的陈述,自然不可能事事帮着她,向着她。

陈谷谷的夫君被凌玉衡扣下,韩君谦竟然只想到要挟持原主去救明澄!

姑且不论到底是谁对谁错,韩君谦的做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原主小产,失去最后的精神支柱,韩君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娇娇越说越怒,猛地一踹凳子,“还怪我同凌大哥他们要好!凌大哥博闻广识,才华横溢!霍将军沉稳可靠,武艺出众!舍姐姐聪慧细心,温柔可亲!

你呢?你除了会指责我,把责任全部推到别人身上外,还会干什么?”

她说着又狠狠一踹凳子,提起书篓,掉头就走。

陈谷谷忙大喊了声娇娇,林娇娇回头,“谷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心里烦,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陈谷谷愣愣噢了一声,林延昭愣了愣,赶紧站了起来,“谷谷,你在这里陪君谦,我去看看七姐姐”。

陈谷谷又噢了一声,愣愣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才掉头看向韩君谦,眼眶顿时就红了,哽咽叫了声表哥。

韩君谦猛地回过神来,慌张道,“谷谷,你别难过”。

陈谷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表哥,你别和娇娇吵了!安之走了,娇娇肯定也难过的!她也没和凌玉衡他们好,就不要我们了!娇娇说的对,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了!”

陈谷谷嘶声哭着,不知道是哭霍安之的远去,韩君谦和林娇娇的争执,还是哭自己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长大……

……

……

林娇娇一路疾走,林延昭跟在她身边笨嘴笨舌的劝着她不要生气了。

林娇娇这时候见他更心烦,猛地停住脚步,不耐道,“我没事,你去看看谷谷,她肯定要哭,你代我看看她,我去听岑夫子的课了”。

林延昭显然还是有点不放心,却不敢不听她的,只好停住脚步,远远看她上了湖心亭的长廊,才掉头往回走。

林娇娇进了湖心亭才发现凌玉衡竟然已经到了。

又见着一个烦人的!

林娇娇更暴躁了,根本不理会笑盈盈看过来的凌玉衡,沉着脸走到自己的座位,将书篓放下,拿出书翻开,明确表达了自己根本不想理他的态度。

凌玉衡也不恼,探过身子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到她面前。

又是那种最简单朴实的蓝色封皮,不过这次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林娇娇眉头跳了跳,扭头看了他一眼。

凌玉衡示意她翻开看看。

林娇娇迟疑了一会,还是翻开了,薄薄的小册子,只有十来张纸,记载的是一个人的生平,从出生起开始。

翻到第二页,林娇娇就猛地抬头看向凌玉衡,“六一居士?”

凌玉衡点头,“这是我所能找到了所有有关六一居士的事迹,想着你或许会想要看看”。

她的确想看!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时机到了,就立即找人把六一居士和明澄从头到尾的查一遍。

林娇娇脸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薄薄的一本册子,她很快就看完了,默默想了一会,问道,“凌大哥,你觉得六一居士是什么样的人?”

“有大能耐的人”。

林娇娇默然,她虽然口口声声的叫着他神棍,心中却十分清楚,就算是神棍,六一居士能有今天的声望地位,身边有那般武艺高强的侍卫,也绝对是个有本事的神棍!绝不会是浪得虚名!

凌玉衡试探问道,“我听说你曾跟六一居士学过书,他为何不喜你?”

林娇娇摇头,“他从小就不喜欢我”。

凌玉衡笑,“娇娇儿果然和我生分了,竟是一句真话都不肯和我说了?”

林娇娇坦然点头,“我们本来就生分了啊”。

凌玉衡,“……”

凌玉衡轻吐一口浊气,正要再说,就听后面脚步声响起。

林娇娇回头,见果然是霍宁之来了,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起身小跑着朝霍宁之飞奔而去。

“霍二哥,你来了!我有事问你!”

凌玉衡含笑的俊脸顿时阴沉了下去,霍二哥?

果然那天的事后,娇娇儿对霍宁之又亲近信任了许多!

霍宁之显然不习惯她这般热情,脚步微顿,朝她一揖手,“林姑娘”。

林娇娇跑到他面前才停住脚步,朝他可爱的笑,“哎呀,霍二哥,我们都这么熟了,叫林姑娘多生分,你就随安之叫我娇娇吧”。

霍宁之保持行礼的动作不动。

林娇娇开门见山,“霍二哥,明三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霍宁之坦然回答,“不是”。

“我就猜到不是!五哥非要让我来问一问你!”

唔,哥哥神马的,背黑锅正好啊!

林娇娇说着把霍宁之往里让,“大嫂说要就着你休沐的日子,明天带我们登门道谢,大嫂已经给你们府上下了帖子,叮嘱我再跟你说一声”。

“不用”。

“用的用的!我都选好谢礼了,你肯定喜欢的!”

霍宁之没再说话,去了自己的位子跪坐下来,低头看书。

林娇娇也跪坐下来,继续翻凌玉衡整理的那本小册子。

凌玉衡也垂着头盯着面前的书,书上写了什么,他却根本看不进去。

不,他不能慌,那是霍宁之,是景国公府的传人,锦乡侯府只怕宁愿娇娇儿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会将她嫁给霍宁之!

他没什么好慌的!

他反复的安慰着自己,心头的恐慌却越来越浓烈,浓烈的他小小的心根本放不下,迅速而又猛烈的朝全身扩散开去……

087 武威雄壮的理想

凌玉衡自认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是个期待着万一的人,越来越浓的危机感让他根本无法再冷静下去。

这天下学后,出了莲花坞和舍予、林娇娇二人告别后,凌玉衡就笑容满面朝霍宁之行礼道,“不知道霍将军有没有时间去小酌两杯?”

霍宁之丝毫不给他面子,面无表情开口,“没有”。

饶是凌玉衡八面玲珑,听了这样简单粗暴的回答,也不由噎了噎,深吸了口气才又开口道,“霍将军,我相信,娇娇儿的事情,将军应当是有时间的吧?”

霍宁之果然住了脚步,扭头面无表情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凌玉衡微微一笑,伸手,“将军这边请”。

霍宁之盯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迈开了脚步……

……

……

林娇娇自然不知道凌玉衡和霍宁之就她的“事情”进行了友好会晤,兴致勃勃的回了家,去锦乡侯夫人那吃了晚饭,又商量了一番明天去霍府的事,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天,三好学生林娇娇罕见的请假了,整个锦乡侯府的主子全体出动,浩浩荡荡往景国公府而去。

相比锦乡侯府这边的人多势众,景国公府那边就惨淡了一点,前前后后就霍宁之兄妹二人,还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年幼胆怯。

锦乡侯夫人算是个会来事的,在将景国公府、霍家兄妹、霍家祖上、霍家的府邸摆设、甚至于喝茶的杯子、茶叶的味道都通通大夸特夸了一通后,也觉得后继无力了。

霍家兄妹礼数很足,有问必答,可都不是能说的人,再加上也隔着一道长长的年龄差,她再怎么能说,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林娇娇在一旁看的难受,开始赶人,“大嫂,你们的谢意也到了,这就走吧,我跟霍妹妹玩一会”。

锦乡侯夫人失笑,她也实在有点待不下去了,就着林娇娇的话,提出告辞。

霍宁之挽留了几句,见锦乡侯夫人坚持,也就不再多说。

林娇娇又让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把林延昭、林如柳两个碍事的也带走。

霍宁之亲自送几人出门,林娇娇十分不见外的拉着霍宜之往金匮石室的方向走,“霍妹妹,我们去看书吧,书肆里根本买不到什么好书,还是你们家书多!”

霍宜之随她拉着,沉默跟在她身边。

林娇娇就顾自说起了采荟中的学习和同学,说起了黎采的种种奇怪之处,一个人也说的热热闹闹的。

到了金匮石室,林娇娇和霍宜之各自选了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不多会,霍宁之也过来了,他先到林娇娇二人身边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书架旁,一跃而起,在高处的书架上快速抽了十来本书,这才不紧不慢落下,将书放到林娇娇面前。

林娇娇抬眼就见最上面的书封面上写着《丘丹明卷一》。

六一居士,名丘丹明,取自千古丹心明日月,一身正气写春秋的诗句。

有卷一,自然有卷二,卷三……

看这摞书的厚度,至少也得到卷十!

林娇娇惊讶看向霍宁之,霍宁之别过目光,不自然道,“我昨日见你在看这个”。

果然是个好孩子!

林娇娇粲然笑了起来,“多谢霍二哥!”

霍宁之朝她点了点头,“霍某先行告退”。

霍宜之目光微动,林娇娇扫了她一眼,拍拍身边的位子,“霍二哥今天不是休沐吗?还有事?没事就陪我们一起看书吧?”

霍宁之迟疑了一会,上前掀起袍摆在她身边跪坐下来。

四四方方的书案,林娇娇和霍宜之对面而坐,他只能坐在两人之间。

林娇娇笑容更灿烂了,“霍二哥没事就也帮我找吧?”

“找什么?”

“找丘居士身上的不合理之处,找他的缺点,找他干的坏事!”

霍宁之,“……”

林娇娇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蘸上朱砂,殷勤递给霍宁之,“找到了,就先勾一下”。

霍宁之只好接过,拿起最上面的卷一,翻开。

林娇娇跟着拿起卷二,翻开看了起来。

半晌,霍宜之怯怯的声音响起,“林姐姐,我也帮你找吧?”

林娇娇就抬起头来朝她灿烂一笑,“那敢情好啊!这么多,我跟霍二哥一天肯定找不完!”

霍宜之偷偷松了口气,将卷三拿了过来。

他们来金匮石室时已经是小中了,林娇娇一本还没翻完,就有婆子来叫该吃午饭了。

霍家的书上记载的东西和凌玉衡收集的大差不差,只是要详细的多,甚至还有大量的当事人的回忆记录。

午饭十分丰盛,想来是准备了锦乡侯夫人等留下来吃饭。

林娇娇不是第一次在景国公府吃饭,一点都不拘束,虽然这次作陪的多了个霍宁之。

吃过饭,三人又去金匮石室继续找。

等终于将十本翻完,天已经擦黑了,霍宁之早就命人燃起了琉璃灯。

林娇娇揉着酸痛的脖子,不动声色的活动着身子,“终于看完了!”

她看的最快,总共看了四本,霍宁之兄妹一人看了三本。

霍宜之忐忑道,“林姐姐,我不知道我找的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我找的对不对”。

林娇娇一捏拳头,“我一定要找出那神棍欺世盗名的证据!让他身败名裂!”

霍宁之,“……”

真是好威武雄壮的理想!

“对了,霍二哥,你知不知道采荟的那个黎夫子是什么来路?”

她求了林延平去查,可时间太短,林延平只查出了一些十分浅显的东西,只知道黎采是年后才进的京城,打通门路求见了延熙帝。

延熙帝亲自指派他为博采堂的夫子。

“他是陈文谨”。

林娇娇原本只是见一个丘丹明,霍家都能收集到那么详细的消息,可见家底雄厚,就随口问了问。

不想霍宁之竟然张嘴就说了出来,不由重复道,“陈文谨?谁?”

“礼郡王陈文谨,字黎采”。

林娇娇更惊讶了,还是个郡王?她就说他一个穷教书的怎么能穿得起一看就贵的离谱的火狐大氅!

还拿那么贵重的金如意当戒尺使!

呃,这不是重点!

他一个郡王怎么就混成了个穷教书的?

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088 小心求证

霍宁之见她的神色,免不得仔细解释道,“陈文谨从小聪慧伶俐,七八岁时就传出神童之名,十五岁时,老郡王过世,陈文谨守孝满后,就留书给皇上,偷偷出了京,说要求学游历,以黎采之名行走,今年刚回了京城,求皇上允他在博采堂中做夫子”。

林娇娇听的一愣一愣的,“那他一个郡王就这么走了,他郡王府怎么办?”

霍宁之尚未回答,就听霍宜之兴奋道,“林姐姐你看,我找到了,在这里!”

林娇娇和霍宁之同时朝她指着的地方看去,上面记载的正是六一居士和陈文谨的辩论。

林娇娇伸手将霍宜之面前的书拿过来放在与霍宁之相邻的桌角处,“霍二哥,我们一起看”。

她说着就低下头快速看了起来,霍宁之身子却反倒往后仰了仰。

霍宜之扫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林娇娇快速将两人的辩论看了一遍,又回头仔细看了一遍,哈地笑道,“我就说黎夫子怎的处处看六一居士不顺眼!原来是六一居士的手下败将!还被六一居士一句脂粉气太重骂的体无完肤!”

从这一点来看,黎采当初给她传的纸条上面写的还真的有几分可信度!

霍宁之点头,“当初陈文谨丢下一切出京,京中人都在传说是因六一居士之故,陈文谨少时恃才傲物,紧接着老郡王又病重不治,少年心性,一气离开,倒是十分有可能”。

林娇娇睨了他一眼,说人家少年心性,搞得你有多大年纪似的!

“那,你觉得,这位礼郡王,品性如何?”

霍宁之摇头,“我与他只见过几次,又过了十来年时间”。

这倒也是,陈文谨离京多年,这么多年,变数太大,谁也说不准。

“对了,霍二哥,你明天还休沐吗?”

霍宁之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先点了头,随即就愣住了,他明天是要去宫里当值的——

林娇娇激动道,“那太好了!我今天晚上不走了,有事也好随时问你!”

霍宁之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一句话。

正好外面青和的声音响起,“将军,林五爷在府外等着,请将军催一催林七姑娘”。

林娇娇就道,“五哥来了正好,正好也陪我们一起找!”

又吩咐七二,“回去取些衣裳来,把帐子里的夜明珠球也拿来”。

事实证明,林延平再大的能耐也挡不住林娇娇一撒娇,来接人的反倒和做客的一起留在了东道主家留宿。

吃过晚饭后,四人一起去了金匮石室继续看六一居士的记录。

时间慢慢滑过,霍宜之已面露疲倦之色,林娇娇却跟打了鸡血一样,越晚精神越大,被林延平催着去睡觉,还偷偷往袖子里塞了一本。

林延平眼尖,瞧见了也不说破,待林娇娇放松警惕才猛地捉住她手腕,将她袖子里的书搜了出来,狠狠掐了掐她的脸。

“乖乖去睡觉!熬夜会变丑!”

霍宁之和霍宜之还在旁边站着,林娇娇不好多纠缠,嘿嘿笑了笑,乖乖跟着霍宜之走了。

霍宜之命人将西边的里间收拾了出来,怕七二一个人忙不过来,又遣了两个丫头去伺候。

客随主便,林娇娇也就笑纳了。

两人收拾好了,就各自回了房。

林娇娇挥手让那两个丫头去歇着,留了七二守夜。

这时候也就晚上十来点的样子,七二在旁边,她也不能练瑜伽。

林娇娇刚刚跟霍宜之说自己习惯早起练字,让她帮她准备笔墨纸砚等物,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这么早,她根本睡不着,还是练会字,林大学霸表示,时间就是金钱,一分一秒都不要轻易浪费啊!

……

……

在林娇娇争分夺秒的修炼升级时,霍宁之将林延平送去客房后,就去了自己的书房。

霍氏传承到现在,正好是二百七十三年,其间两个庞大的王朝没落崩塌,霍氏却依旧屹立不倒。

虽然外间大多传说因着克妻之祸,霍氏嫡支子孙稀少,已有没落之势,他却是知道霍家到底有多少世人不敢想,也根本想象不出的力量和财富的。

虽然,那些力量和财富,他还没有完全的掌控到自己的手里。

父亲心伤母亲早亡,后来几年几乎不再管事,导致大权旁落,而他又太年轻,他还需要时间……

练武,读书,他丝毫不敢松懈,他肩膀上挑的是整个霍氏,双手捧的是一双弟妹,他不敢,也不能懈怠!

霍宁之刚进书房,青丰就兴奋迎了过来,“将军,今天林家送来的礼中有一副弩箭,属下见那短箭无羽,应该就是当年太祖爷爷赐给林老将军的映月”。

落日弓、映月弩,神弓名弩引天怒。

当年,这一对传说中连老天都要害怕嫉妒的神兵利器,几经转折,落到了太祖手中。

因着霍氏向来善弓,太祖便将落日弓赐给了霍家,为表不偏不倚,又将映月弩赐给了林家。

当然,还是惹了林家老祖宗好一通埋怨,原因很简单。

霍家人善弓,他们老林家可不善弩,赐一张中看不中用的弩给他,不是糊弄他么?

现在,林家人将那张弩送到了他手中,为的却是他“仗义”帮了林娇娇一把,林娇娇的受宠可见一斑。

“拿来我瞧瞧”。

霍宁之没有学过弩箭,但他最是喜欢神兵利器,听了便忍不住心生欢喜,一贯冷静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急切。

青丰应了一声,忙去拿不提。

……

……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照常起来练字,大约半个时辰后,东屋才传来了动静,她也就吩咐七二梳洗。

林娇娇洗漱好,就去了霍宜之的屋子。

霍宜之坐在梳妆台前,她的丫鬟在给她梳头发。

霍宜之听见动静,扭头见是林娇娇,就要起身行礼。

林娇娇笑眯眯按住她,“妹妹就别跟我客气了”。

霍宜之就朝她笑了笑,没再坚持。

林娇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我给妹妹配衣裳首饰吧?”

霍宜之点头,神色有些紧张。

倒是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十分伶俐,忙道,“林姑娘请跟奴婢来,姑娘的衣裳都在这边”。

林娇娇注意到这个丫鬟之前从来没见过,屋子里站的丫鬟也都十分眼生,想来霍宁之这次是动了大手笔,该换的不该换的全都换了。

089 害怕

林娇娇给霍宜之选了一套粉嫩粉嫩的折枝辛夷花刺绣小袄,下配同花色的月白百水裙。

又给她选了一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珍珠珊瑚串花,见她打扮好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从梳妆盒中拿出一只水晶发箍,亲手给她戴上,拍手笑道,“果然是个小美人,怎么打扮都好看!”

平日霍宜之的打扮都偏老气素淡,乍然换成这种鲜嫩俏皮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

霍宜之显然极不自在,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又动,却终是没有说什么,低声道,“林姐姐,我们去用膳吧”。

霍宁之和林延平已经在花厅等着了,霍宁之见猎心喜,拿着映月弩把玩了许久,又拿着练了手,几乎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见疲态。

四人吃过早饭,就一起往金匮石室而去。

经过后花园时正好与霍元通父子三人碰了个正着。

几人停下行礼,霍元通笑眯眯摆手,“不要客气,这就是锦乡侯府的五公子和七姑娘吧,果然人中龙凤”。

林延平拱手,“霍二老爷过誉了”。

霍元通就问道,“听说你们昨天都在金匮石室看书,这又是要去看?什么好书,这般着迷?”

霍宁之淡淡道,“不过是些杂书,看着有些趣味”。

霍元通笑了笑,不再追问。

霍宪之开口道,“林小七,你今天还不去学堂?黎夫子昨天都问起你了”。

林娇娇想要合群的时候,还是很合群的,加上她年纪小,生的好,爱笑,性子活泼,在班上人缘很不错,跟谁都能说得上几句,其中就包括传说中十分好说话,嘴巴坏的霍三爷霍宪之。

林娇娇就回了他一个笑,“那今天黎夫子要再问,你就帮我跟他说,我今天还要请假,明天再去学堂”。

霍宪之笑着点头,“我倒是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书,把我们林小七迷的都不愿意回家了?”

林娇娇撇嘴,“你才看过几本书啊,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行了,你去学堂吧,别迟到了,我瞧着黎夫子定然不喜欢人迟到的”。

霍宪之笑骂,“黎夫子定然不知道你私下里是这般模样”。

两行人说着便各自行礼告别,等霍元通父子走远,林延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与霍三很熟?”

“他现在是我同窗”。

林延平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忍气道,“他叫你林小七!”

那个霍三算哪根葱啊!

庶子续弦生的!

还敢这么亲热的叫他们家宝贝疙瘩林小七!

比他叫的都亲热!

“噢,那是黎夫子先叫的,现在采荟里的同窗都叫我林小七”。

林延平这才没吭声了,林娇娇好笑瞥了他一眼,眼角余光扫到霍宜之顿时一愣,霍宜之,这是,在害怕?

霍宜之头几乎垂到了胸口,刘海和两鬓的碎发遮住了整张脸,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浑身都紧绷着,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

她是在怕谁?

林娇娇心念急转,冷不丁扑过去抱住林延平的胳膊,同时不动声色踢了霍宁之一脚。

“五哥,黎夫子很喜欢我,同窗们也喜欢我,你该高兴才是啊!”

林娇娇说着拉着林延平就跑,“五哥,我们走快点,今天一定要看完!我可不能再缺课了!”

霍宁之被林娇娇这一踢,自然也就看到了霍宜之的不妥,眉头皱了起来,宜姐儿是在怕谁?

二叔?

大哥?

三弟?

还是,都怕?

林姑娘说过,她也害怕容姐儿的……

……

……

林娇娇看完最后一本,拿出怀表看了看,三点一刻。

霍宁之也抬起头来,他稍稍领先她一些看完。

林娇娇看向霍宜之,“霍妹妹,你看完了吗?”

霍宜之啊了一声,窘迫摇头,自从上午碰见霍元通父子后,她就有些神思不属。

林娇娇笑,“没看完也没关系,五哥也肯定没看完”。

林延平,“……”

这是欺负他是后来的吗?

“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来对一对,商议一下大家都觉得哪里有问题,我们从卷一开始,一本本来,我有说的不对的,或是需要补充的,你们都提醒我”。

林娇娇一边翻着书,找出其中各人勾画的部分,一边在凌玉衡收集的那个小册子上勾画,不时快速的补充上几笔,和几人讨论了起来。

当然,基本上都是她和林延平在说,霍宜之根本不说话,霍宁之只偶尔说几句,却句句说在点子上。

时间很快过去,最后林娇娇总结陈词,“目前来看,大家都觉得有问题的,也最容易入手调查的有这三个地方。

首先,就是明三那一批人的来历。

书上记载的是六一居士救了一个江湖组织头领的命。那个头领感其救命之恩,带领属下归顺六一居士,为奴为仆。

救命之恩,这样报,似乎太过了些,何况是那些最讲究自由自在的江湖人?”

林姐姐说着在那里打了个大大的勾。

“其次就是六一居士虽然到处游历,甚至还曾去过西蛮,但是他预言天灾人祸的地方却集中在西北一带,别的地方,甚至他自己的家乡有一年蝗灾,他都没有动静”。

林娇娇一边说一边快速写着,“那是不是可以推测一下,西北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这特别的意义,我们翻遍了所有的记载,都没有明显的证据。

第三点,就是明澄,从来都只有弟子跟着师父东奔西走,六一居士却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弟子,十分可疑”。

林延平咳了咳,林娇娇斜了他一眼,“其实,我觉得还有一点更可疑,也最容易抓住他的把柄”。

林延平立即感兴趣了,“什么?”

“银子!”

林娇娇放下笔,身子微微前倾,一副八卦又神秘的模样,“六一居士和明澄的父亲都是起于寒微,明澄的父亲死后,明澄的母亲带着他,不得不来我们家教我,才能维持生计。

可六一居士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来没有过任何营生!

外界一直盛赞他从不收受富贵人家的赠予,老百姓的谢礼,那他是怎么维持生计的?

他收了那批江湖人做奴仆,总要养活他们吧?总不至于,他收了他们,就是让他们给他挣钱花的吧?”

090 弟子服其劳

林娇娇说着激动一拍桌子,“他的钱从哪里来?干不干净?我们只要顺着这条线查,肯定能查出猫腻来!”

所以说经济基础才是永恒的基础啊!

林延平好笑,“真是难为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能想到银钱的事情”。

林娇娇翻白眼,“高风亮节说着好听,我就不信没有钱,他能高风亮节的起来!

凌玉衡他娘在外面端着一副不在乎俗物的清高嘴脸,穷极了没钱给女儿置办嫁妆,不也照样谋算我的嫁妆?”

林延平哈哈笑了起来,“还是我们娇娇儿聪明!这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银钱?他丘丹明只要没羽化成仙,就得要银子花,这条线倒是确实好下手”。

林娇娇讨好抱住林延平的胳膊,“那可不是!六哥就说我是五哥一手带大的,随五哥,聪明!”

林延平就手用手中的笔在她眉心点了一点朱砂,笑骂,“无事献殷勤,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回去再跟你说啦!”

林娇娇讨好的冲他笑,“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林延平笑笑摇头,拉着林娇娇站了起来,朝霍宁之道,“这两天打扰将军了,告辞”。

霍宁之也就不再挽留,林娇娇快手快脚的将桌上的书笔等物收拾好,将凌玉衡写的那个小册子拿在手里,这个虽不如霍府金匮石室的详细,看起来却更方便,对霍宜之道,“霍妹妹,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霍宁之开口,“宜姐儿,我们一起去送一送”。

霍宜之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霍宁之会让自己也去送林娇娇他们,点了点头。

霍宁之和霍宜之一直将林娇娇兄妹送到侧门口才回转。

送来的路上,有林娇娇兄妹,一路皆是欢声笑语。

回去的路上,只剩下霍宁之兄妹,两人都沉默着不开口。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是一对比刚刚的热闹,就越发显得冷清了。

半晌,霍宜之似是终于忍受不了凝滞的气氛,低声开口道,“这么多年,林姐姐是第一个在我们家留宿的女眷”。

霍宁之嗯了一声,他有心想接话,只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只能继续沉默。

不想霍宜之竟然又开口了,“二哥,林姐姐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说着似是怕霍宁之不信,又急急解释道,“虽然我没见过多少闺秀小姐,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林姐姐跟别人都不一样”。

霍宁之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接话。

霍宜之抬起头急切看向霍宁之,“二哥,林姐姐跟别人不一样的,她不会害怕那些,那些——”

她顿住声音,霍宁之低头凝目看向她,原来,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却是想说这个。

霍宜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二哥出身高贵,手握重权,又才貌出众,品行端方,不要总是妄自菲薄,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去娶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什么粮油店老板的女儿……

霍宁之凝神看着她,突然冷不丁开口,“你怎的知我妄自菲薄?”

霍宜之一愣。

霍宁之紧紧盯着她的反应,“可是我不会说话,更不方便与林姑娘来往”。

霍宜之呆呆啊了一声。

“你以后多与林姑娘来往”。

霍宁之一脸肃重,仿佛在说着什么军国大事,话语中却明确无误的表达着,“我能不能把林姑娘骗回来做你嫂子,就看你的了”!

霍宜之不知怎的就突然有点想笑。

唔,要是林娇娇在这,肯定会激动难耐的告诉她,“反差萌,这就绝壁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啊!”

霍宁之说完似是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去看西边的落日。

霍宜之垂下头,在霍宁之看不到的地方,颜色浅淡的双唇就抿起了一朵小小的,浅浅的笑花,落日的余晖不偏不倚的洒在她双唇间的笑花上,让她颜色浅淡的唇染上了瑰丽而旖丽的颜色,让她整个人都鲜活生动起来,看上去一如无数普通却青春清新的少女,好似从来都没有过不同……

……

……

这么一通闹,反倒让林娇娇名正言顺的去查明澄师徒,而且还是林延平尽心尽职,任劳任怨的帮她查!

而且,锦乡侯府上下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不再事事瞒着她,把她当个水晶娃娃般放在手心呵护着。

林延平要是查到什么,肯定会第一时间跟她分享!

林娇娇表示,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采荟中,黎采果然开始带一卷又一卷的案例卷宗让她整理。

为老师做点事什么的,林娇娇绝对是任劳任怨的。

她现在也成了地主阶级,光嫁妆银子就有三十万两,根本不在乎报酬什么的,只全心全意的做好黎采交代的事。

经过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她的思维方式和整理手法和古人自然有不同之处,仔细斟酌衡量后,删减变化,不动声色的插入到自己的整理工作中。

果然,黎采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欣赏,时时夸奖,却并未多怀疑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试探成功了。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想要的无非就是黎采的欣赏和好感。

这样他们才有进一步的接触相处的机会,她才能更好的了解他的品行性格,她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红艳艳的杜鹃花开满博采堂时,黎采看着她整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卷宗时,不由叹了口气。

林娇娇疑惑抬头,“夫子,可是我哪里出错了?”

黎采扼腕,不,就是哪里都没出错,我才会叹气啊!

这么好的侍笔丫鬟苗子,竟然是个侯府千金!

要是路边一两银子买一个的野丫头就好了!

林娇娇仔细回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应该没出大错,也就坦然行礼,“夫子若是没有吩咐,学生告退”。

“等一等,这个,你拿回去帮我看一看”。

林娇娇一眼瞄到最上面那本封面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账册”,顿时无语,“夫子,那是账册”。

“我知道啊!”

黎采一脸理所当然,“我就是让你看账册啊!”

林娇娇,“……”

那么请问夫子,账册与我们学的大陈律法有神马关系呢?

林娇娇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礼,上前去抱那摞账册。

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安排!

091 夫子请吃饭

林娇娇下午没有再留在学堂,而是回了锦乡侯府,让七一火速将侯府的账房先生找过来。

她上辈子跟着老师,跟着茶茶,挣了不少钱,建了个专门扶助失学女童的基金会。

刚开始规模很小,后来随着她和老师帮的人越来越多,人面越来越广,收到了很多馈赠,基金会也就越来越大。

其中自然涉及到钱的问题,她刚开始懵懂不知,被会计伙同一个高层狠狠坑过一把后,下了不少功夫学会计方面的知识。

虽说不算精通,但至少能保证自己能看得懂那些个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不会轻易被人坑了。

但那是在现代,这古代的会计知识,跟现代肯定区别很大,她还是先了解了解,免得一不小心露了马脚,惹来麻烦。

……

……

自家宝贝疙瘩竟然又要跟账房先生学管账!

这是要上天啊!

锦乡侯夫人一得了消息,就杀去了七院,在得知是黎采给林娇娇留的作业后,怒发冲冠,“那个夫子怎么回事啊?这种事也让你做?他不会请个账房先生吗?他要是请不起,我出钱!”

林娇娇费了半天口舌才安抚住了锦乡侯夫人,又埋进那堆足足有她膝盖高的账本中。

锦乡侯夫人忧心忡忡的去找林延平,“五郎,娇娇儿现在又开始学算账了!这天天这么用脑子,脑子用坏了可怎么好?”

林延平失笑,“大嫂算账也是极厉害的,怎么没见将脑子算坏了?”

锦乡侯夫人福至心灵,“是啊,我会算账啊!我教娇娇儿就行了啊!账房先生懂什么?正好娇娇儿学会了,以后也好打理自己的嫁妆!”

于是,锦乡侯夫人踢走了账房先生,亲身上阵,哼哼,说什么娇娇儿是五郎一手带大,随他,聪明!

等娇娇儿学会了算账,就让他们好好瞧瞧娇娇儿到底是谁带大的,随谁!

林娇娇上午还是照常去上课,岑夫子讲学也照常去听,作业也照样认真完成,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用来算黎采那一堆烂账。

这般日以继夜的赶,终于在第十天将账目理清楚了,待上午下了学就去送给黎采。

黎采翻了一会,抬头看向林娇娇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惊异,“你自己算的?”

林娇娇揖手行礼,“学生不才,请了长嫂帮忙”。

黎采噢了一声,锦乡侯夫人嘛,他知道,是个会算账的。

黎采点了几处问了一下,见林娇娇对答如流,就知道,她虽然请了别人帮忙,自己却也是动了脑子的,跟后面学了不少东西,不是一味的指望别人。

又问道,“看过之后,可有什么想法?”

林娇娇就道,“学然后知不足,学生已然请求长嫂日后将学生院子的账目日后都交由学生自己管理,也好多学些东西”。

唔,正好趁这个机会将经济大权抓到自己手里。

锦乡侯府虽然不会管着她花钱,却绝对会过问她把钱花到了哪里,经济大权握在自己手里,做小动作什么的,就方便多了。

黎采看着她的目光就多了三分玩味,拿起书案上的金如意敲了敲手心,笑着起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林娇娇乐了,还真有点研究生导师的意思了,还请吃饭。

林娇娇想了一会,开口,“那我要去醉八仙吃西湖醉鱼”。

黎采斜眼看她,“怎的?你家里人不让你吃醉鱼?”

“我还没及笄”。

黎采用右手中执着的金如意敲了敲左手,一扬眉,“走!请你吃醉鱼去!我们点两条!”

大陈风气开放,男女同席吃饭是常有的事。

这个年代又讲究天地君亲师,对夫子有种现代人难以想象的盲目敬重。

林娇娇随着黎采进了醉八仙,进的坦然又自然。

黎采果然点了两条醉鱼,和林娇娇一人抱着一盘子吃。

林娇娇见他吃东西时仪态极佳,明显是受过极为良好严格的教养,偏偏又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不羁洒脱之态,让人见之赏心悦目。

唔,这绝对又是一个老师口中先天皮相和后天教养双双达至巅峰的人物。

黎采等林娇娇将一盘子鱼吃的干干净净,拿起茶杯时,笑着开口问道,“要不要再来一条?”

林娇娇摆手,“还是留点余味等下次再来”。

一次吃过了,岂不是辜负了这样的美味?

黎采扬了扬手中的酒吊,挑眉,“要不要来一点?”

林娇娇目光就流露出了一丝渴切,她其实是相当好这杯中之物的,跟着老师也颇学了些品酒之术,那酒,光是闻味道就是好东西啊!

“这是醉八仙的招牌神仙醉,尝一点?”

黎采继续诱惑,林娇娇艰难别过目光,摇头,她上辈子酒量相当不错,可不代表这个身子的酒量就好。

这个身子还从未喝过酒,就是醉鱼,家中人都轻易不许她吃。

现在在个不知深浅的黎采面前,她哪里敢放任自己尝试这个?

黎采惋惜的啧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手头有个疑案,听说你跟六一居士学过书,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这是要考她!

林娇娇立即直起身子,肃容抱拳,“夫子请讲”。

“一个李姓商人常年在外经商,年前回到家乡,在街上遇到一老道,说他有血光之灾,轻易不可出远门。

李商人并未放在心上,年后出了正月便又去了外地,不想不到半月就莫名死在客栈中,浑身不见任何伤痕,众人都道是小鬼作祟。

你觉得此案该从何查起?”

所以,在林娇娇小心翼翼试探黎采的时候,黎采也在试探她啊!

这是考察她的品行和三观来了!

林娇娇坦然开口,“学生觉得,应从那老道入手,那老道会一言中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纯粹想骗点钱,二就是与凶手勾结,好替凶手洗脱罪名,将李商人的死归到鬼神之说上”。

黎采挑眉,“哦?这般肯定,或许那老道是真的有几分本事的”。

林娇娇不屑,“他若真有几分本事,何须在大街上追着人说别人有血光之灾,别人还不信?有的是人去求他指点”。

黎采伸手摸了摸抹额后系着的飘带,“可据我所知,这鬼神之说却是不可不信的,这世上也处处有能人异士”。

092 预言

林娇娇赞同点头,“我就是其中之一啊,所以我一听就知道那老道不是”。

黎采瞪圆了一双狐狸眼,随后便哈哈笑了起来,“林小七啊林小七,你可真是个妙人!”

曾有无数人夸她是美人,是才女,夸她是妙人的,黎采还是第一个!

林娇娇探身为黎采续酒,不置可否,她可没说假话。

“那如果有个道士突然对你说,你活不过二十岁,你会怎么样?”

林娇娇倒酒的手微微一顿,二十岁——

黎采抚掌大笑,“你果然知道!”

林娇娇垂着眼,遮去眼中的惊骇之色,继续为黎采倒酒,待酒杯满了,缓缓收回酒吊,坐直身体。

这么一缓冲,她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知道什么?”

黎采却不纠缠那个话题,又问道,“你会怎么样?”

“我会觉得他想谋杀我!”

林娇娇的声音从所未有的冷漠,“只要粗懂医术的人都知道,大病小病,都在养。虽然方法各异,大体也不过就是在吃药针灸等之余,合理饮食,保证心情愉悦,最忌情绪大起大伏。

若是一个人本来身子就不好,再有一个被奉为大陈第一人的名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心情难免会抑郁寡欢,病上加病。就算本来能活到二十岁,被这么一说,也决计活不过二十岁去!”

黎采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笑意盈盈,“所以,你果然知道!”

“我知道,夫子又有何指教?”

“指教倒没有,”黎采笑吟吟的摇了摇头,“就是有点担心,你家里人怕是再也不肯让你来博采堂上学了”。

“夫子听到了什么消息?”

那样的消息一旦传扬出来,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在进醉八仙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异样,伙计掌柜看的她的神色都很正常。

消息传扬开,必定是那之后的事情!

这中间,黎采的贴身小厮进来过一趟,低声和他说了什么,又迅速离开。

当时黎采的脸色没见半点异常,她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黎采定然就是在那时候收到的消息,那么大的消息,他倒是好涵养!好镇定!竟然一点都没露出行迹来!慢悠悠的等到现在来诈她的话!

“噢,也没什么,就是外面突然传说六一居士断定太子活不过二十岁,被丰国公主听到了,丰国公主又告诉了你,你么,你就这么把消息放出去了”。

林娇娇面无表情的垂着眼一动不动,流言传的有理有据,牵出了六一居士,陈谷谷和自己,绝对是知情人传出来的。

如果陈谷谷没有将事情再跟别人说,那清楚整件事的只有皇帝、皇后、六一居士、陈谷谷和她自己。

她没跟任何人说,包括林延平和锦乡侯夫人,绝不可能是从她这边走漏了风声。

皇后那边只怕都恨不得杀了六一居士灭口了,更不可能。

皇帝,就算他想废了活不满二十岁的陈述,也绝不会牵扯出陈谷谷,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牵扯到自己一个没见过几次的臣子之女。

那剩下的就只有陈谷谷和六一居士。

陈谷谷,单纯好骗,有可能。

六一居士,为针对她,也有可能。

她要立刻见到陈谷谷!

林娇娇慢慢站了起来,揖手行礼,“夫子恕罪,学生还有俗事,先行告退”。

“如果你是想去见丰国公主,倒是不用急,丰国公主被接进了宫,估计一时半会都出不来”。

林娇娇顿住,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肯定会第一时间接陈谷谷进宫!追问她到底有没有和自己说过!依谷谷那个性子,肯定兜不住!

现在,她只祈祷陈谷谷能稳住,不把自己教她告知皇后,陷害六一居士的事说出去!

就在这时,外间有力而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黎采起身走到林娇娇身前,扬声,“进来”。

林娇娇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门被推开,蟒衣轻甲的霍宁之出现。

他并未踏入,站在门口朝两人一揖手,“林七姑娘,皇上命姑娘即刻进宫”。

林娇娇抬脚上前,黎采一把抓住她手腕,“嗳,急什么,至少等我把这八仙醉喝完啊,多浪费!”

林娇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住脚步去看他。

黎采不紧不慢拿起剩下的半吊酒,拿了个干净杯子,斟满,递到她面前,“真的不喝一杯?”

林娇娇接过,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黎采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是将门虎女!走!”

林娇娇再次愣住了,他这是要和自己一起进宫?

霍宁之冷声开口,“皇上并未宣黎夫子”。

黎采拎着酒吊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笑,“霍小二,你觉得我去见皇上还要等着皇上宣吗?”

林娇娇,“……”

牛逼的人说话底气都不一样!

霍小二没话了,后退两步,侧身,让林娇娇二人先行。

林娇娇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本就水灵的桃花眼含上了几分水意,平白就多了三分惊慌无助,七分欲语还休。

霍宁之不知怎的,被她这一看,脱口道,“莫怕”。

他脱口说出后,似乎便觉得自己多事越矩了,下意识抿了抿本就抿紧的唇。

不想林娇娇竟又朝他露出一个极灿烂而又感激的笑来,她本就生的秾艳明媚,这一笑,更是如繁花片片绽放,刹那芳华,极致绚烂。

霍宁之抿唇的动作下意识顿住,甚至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停下了,林娇娇却在极短暂的灿烂一笑后又迅速垂下了头,一边往前走,一边用双手毫无章法的揉捏着腰带上系着的络子垂下的丝绦,显是心中极为不安忐忑。

霍宁之动了动唇,是一个无声的“莫怕”,只他又很快回过神来,迅速移开目光,又下意识抿了抿唇,她一个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总是会害怕的,他再说莫怕也没有用,总是要落到实处上去,她才能真的安心……

093 灵药(一)

还未进宫门,林娇娇就被霍宁之塞进了一辆青帷小车,再下来时,见到的就是一座朱墙金瓦的宫殿,宏伟壮丽。

林娇娇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的跟着黎采进了殿。

黎采进宫就跟进自家花园子一样,毫无诚意的朝上方拱了拱手,“草民见过皇上”。

林娇娇半分犹豫都没有,俯身跪了下去。她如今身在古代,就要入乡随俗。

黎采瞥了她一眼,也未多说,一点都不拘束的自己找了张太师椅坐了下来。

上方延熙帝不悦的声音传来,“你来做什么?”

黎采手中把玩着金如意,懒洋洋道,“皇上拘我的得意门生来问话,我这个夫子就算拦不住,总要跟过来看看,不能让皇上屈打成招啊”。

延熙帝噎了噎,懒得理他,转眼看向恭敬跪伏于地的林娇娇。

“谷谷和你说了六一居士断定太子活不过二十岁的事?”

林娇娇默了默,再拜,“回皇上,是”。

延熙帝的声音喜怒不明,“然后你就随口说了出去?”

“并未,臣女敢对天发誓,臣女绝未跟任何人说起,包括臣女的五哥和长嫂”。

林娇娇向来最能适应环境,到这古代久了,说话也染上了几分古人的味道,动不动就来一句对天发誓。

“不是你,为何消息会从你锦乡侯府传出来?”

“那只能说明我们锦乡侯府出了内鬼!”

林娇娇抬头恳切看向延熙帝,“皇上明鉴,臣女一向与太子、丰国公主交好,这般大事,臣女又岂敢随口乱说,置太子和丰国公主于泥沼之中?”

延熙帝轻嗤,“倒是与谷谷说的一模一样”。

林娇娇精神一振,一点都不心虚的将罪名往六一居士头上推,“皇上,臣女觉得消息肯定是六一居士传出去的!

丰国公主跟臣女说过后,臣女叮嘱过她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起,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皇上、丰国公主、六一居士和臣女。

消息若是皇上传出去的,肯定不会牵出丰国公主。

是丰国公主传出去的,定然不会牵出臣女。

是臣女传出去的定然不会牵出丰国公主和自己。

那就只剩下六一居士了,正好前一段时间,臣女和六一居士结了仇,他这是在报复!”

林娇娇这番话说的很溜,乍一听十分有理,其实根本经不住推敲。

她这番推理只建立在消息绝对没有走漏的基础上,一旦走漏,谁知道会传到什么人耳中,又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

黎采猛地用金如意一敲手,“皇上,林小七这话说的有理啊!皇上您还是把丘丹明那老神棍抓来,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实话的好!”

林娇娇,“……”

据她所知,黎采跟六一居士起冲突也就那一次,后来,黎采闭门守孝,之后又在外云游,根本就没跟六一居士碰过面。

这厮,得是有多记仇?

唔,以后可千万不能随意得罪他。

爱记仇的人,伤不起啊!

林娇娇接着道,“皇上,臣女手中有一颗灵药,包治百病,为表臣女对太子一片赤诚之心,绝不会加害太子,臣女愿进献给太子殿下!”

霍宁之听到这里,不由侧目看了林娇娇一眼。

好在,林娇娇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包括黎采和许公公,倒是没有人多注意他。

延熙帝没有说话,倒是黎采轻嗤一声,“包治百病?一听就是骗人的!”

“才没有!我没骗人!皇上你相信我!”

林娇娇一副急的连尊卑都忘了的模样,跟皇帝都你啊我的了。

她是做过实验的,她怕眼泪的效果太好太惊人,将一滴眼泪放进一大杯水中,放了一点点进锦乡侯夫人的药中,结果锦乡侯夫人不但咳嗽好了,连腰疼的老毛病都好久没听她提过了。

林延平到七院来时,她又放了一点进林延平喝的茶中,结果林延平少时练功留下的隐痛全都奇迹般的消失了,他还奇怪了好久。

陈述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和胎毒,肯定比咳嗽腰疼胳膊疼的要严重的多,但她相信肯定也能搞得定!

到时候往六一居士那死老头身上一推,她就看着他这次怎么脱身!

“真的!皇上,我一直随身带着,您请太子来一试就知道!”

她说着扬了扬自己腰间系的络子,那是一只水绿色的络子,垂着长长的流苏,比一般络子打的细密了许多,里面应该装的是薄荷,远远就能闻到薄荷清凉的香味。

延熙帝眯了眯眼,“去请太子”。

陈述很快来了,见了林娇娇面色微变,快步上前跪下,“父皇明鉴!消息绝对不可能是林姑娘传出去的!林姑娘不会害儿臣的!”

林娇娇扫了他一眼,算你小子有良心,不枉了我一滴眼泪!

她将腰间的络子解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颗茶色晶莹的丸药,大约有一颗巧克力豆大,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

乍一看,有点像松子糖。

呃,其实它也就是一颗松子糖,不过里面搀了一滴她的眼泪。

话说当初她为了这个简单易携带,又不引人注目的储藏方法,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学做松子糖啊!

“太子殿下,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灵药,吃了它你的病就能好了,不但活过二十岁,活到七老八十也没问题,喏——”

林娇娇伸出手,陈述怒瞪,“娇娇,不要胡闹!这不是闹着玩的!”

林娇娇膝行挪到他身边,一把将松子糖塞到他嘴里,“让你吃就吃!吃慢点,我舔过几口,好甜的!”

陈述,“……”

所以他现在吃的是林娇娇舔过几口的,号称能治百病的糖?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的味觉有点失灵,完全尝不出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脑海中只有大大的几个字来回晃荡,这是她舔过的,舔过的,舔过的……

陈述木着脸吃糖,林娇娇塞了一片薄荷到嘴里,又膝行爬到黎采身边,“夫子,这个沾了灵药的味道,说不定对身体也有好处的,你也吃一个吧?”

黎采伸手拈了一个塞进嘴里,满意拍拍她的头,“嗯,有好东西不忘孝敬夫子,乖孩子”。

林娇娇就粲然一笑,“皇上,霍二哥,还有许公公,你们也都吃一点吧,也许有好处呢!”

霍宁之面无表情走过来拿了两个塞进嘴里,黎采见状,立即又拿了两个塞进嘴里,塞的嘴巴都鼓起来了,朝霍宁之龇牙咧嘴的示威。

霍宁之嘴角抽了抽,又回到延熙帝身边站好。

许公公觑了一眼延熙帝的脸色,笑眯眯走了过来,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那咱家就谢姑娘厚意了”。

他说着忽地瞪直眼睛看向陈述,“殿——殿下!”

094 灵药(二)

他这一喊,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陈述,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白皙的脸上竟冒出了星星点点黑色的汗珠,那汗珠还在不停的往外冒。

陈述见众人都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脸看,莫名其妙,抬起手想去擦自己的脸,这一抬手,他竟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竟沾满了黑色的汗水!

陈述大惊,惊恐瞪向林娇娇,林娇娇也有些愣,这个情况,她没见过啊!

延熙帝猛地站了起来,“林娇娇,这是怎么回事?”

林娇娇有些慌了,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啊,他们说这是灵药,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难道,难道是时间太长了,没用了?”

难道她的眼泪是有保质期的?

这一滴就明显过了保质期?

“来——”

“皇上!”霍宁之微微提高声音,“皇上稍安勿躁,臣看太子这模样倒是有些像排出体内的毒气”。

太子天生体弱,原因却是皇后在怀太子时中了毒,毒素全部转移到了当时还是个胎儿的太子身上。这在大陈的显贵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延熙帝深吐一口气,“去叫太医在殿外候着”。

许公公忙应着跑了出去,到殿外仔细叮嘱了小太监,这才又回了大殿。

这时候,陈述脸上手上已经覆上了满满一层薄薄的黑色汗珠,霍宁之上前探了探他脉搏,果然强健了许多,已经和正常的少年没多大区别了。

他拿出帕子,开口,“请太子擦一擦脸”。

陈述木然拿起帕子擦脸,这一擦,殿中几人双眼就跟探照灯般亮了起来,闪闪发光!

陈述从小身体就不好,脸色从来都是苍白微带乌青的,这时候却是白里透红,透着健康的光晕。

不用太医看,他们也知道,他的身体绝对好转了!

黎采反应最快,一把抢过林娇娇手中的络子,嘿嘿一笑,“正好娘亲最近身子有些不好,我拿回去孝敬娘亲”。

他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跑,霍宁之伸手拦住,“黎夫子,兹事体大,还请夫子等皇上示下”。

黎采怒瞪,“我吃我弟子几片薄荷,也归皇帝管?”

延熙帝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咳了咳,“黎采,休要胡闹,许慎,伺候太子沐浴更衣,休要声张”。

陈述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迷糊糊被许公公拉走了,大殿中一片死寂。

林娇娇就惶恐抬头看了看霍宁之。

霍宁之面无表情回视,于是林娇娇的表情更惶恐了。

霍宁之努力放缓表情,低声安抚开口,“莫怕”。

黎采怒瞪,“她献药有功,要赏的!她怕什么?要你在这里做好人!”

霍宁之无视,大殿中又安静下来。

半天,去洗澡的陈述终于回来了,许慎低声开口道,“皇上,请张院正看了,张院正说太子殿下已经完全康复,连胎里带来的毒也没了。

只是到底为何会如此,张院正说一时半会,他也看不清楚,还请陛下恕罪”。

许慎说话时,延熙帝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还有些茫然的陈述。

洗去了那层黑色汗水,他白皙的脸上那健康的光泽越发明显了起来,散发着年轻又蓬勃的生命力。

延熙帝看着看着,目光就有些复杂起来,那么多年的顽疾和胎毒,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医术冠绝大陈的六一居士甚至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只简简单单一颗药下去,片刻的功夫,竟然就好了……

“林娇娇,你那药从何而来?”

来了!

林娇娇抬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不情愿和疑惑,“皇上,太子殿下这不是好了吗?臣女能不能不说?”

延熙帝没说话,许慎觑了觑他的神色,笑眯眯开口,“七姑娘,这药效果这么好,皇上自然要查清楚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配出来的,药方是什么,配出更多来,才好让更多的人受益啊!”

“可是,可是,就只有一颗啊!”

林娇娇偷眼看了看延熙帝的脸色,“皇上,我说了,你能不能帮我保密,也让太子和许公公他们帮我保密”。

延熙帝清了清嗓子,“这是自然”。

一看就没有诚意!

林娇娇暗暗腹诽,面上却只做出一副傻大姐一骗就倒的欢喜神色来,简单粗暴开口,“药是我从六一居士那里偷的!”

林娇娇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神色,果然见他们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怀疑。

那死老头在大陈人心目中的地位还真是高啊!

许慎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姑娘可否说的仔细点?”

“噢,是这样,自从明哥哥,嗯,就是六一居士的弟子明澄,六一居士总是差遣他到处跑,不让他见我。

我上门去找明哥哥,他连门都不让我进,我生气了,就求霍二哥带我夜里偷偷潜进去”。

她这么一说,延熙帝、陈述、许慎和黎采的目光都齐刷刷朝霍宁之看去。

霍宁之面无表情,很好,一点都不跟他见外,直接拉着他也下水了!

“不想霍二哥不认识路,摸进了六一居士的房间,六一居士不在。

我最讨厌六一居士了,就想着反正进来也进来了,不如偷个紧要东西走,让那死老头好好心疼心疼!

霍二哥最厉害了,一眼就看出了那死老头房间的地板上有暗格”。

林娇娇说着朝霍宁之灿烂一笑,霍宁之依旧面无表情,嗯,都到这个地步了,反正随你怎么说,再大的锅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了!

林娇娇又接着道,“掀开看,里面是个小盒子,我就把盒子拿走了。回家打开看,里面就是那颗药。

我看着那颗药就想起来,那时候明哥哥的娘亲刚死的时候,明哥哥跟六一居士吵架,说他明明有救命药,却不肯给他娘吃。

六一居士说那药只有一颗,是他从海外仙山的仙人那求来的,就那么一颗,又岂是随随便便就给人吃的。

我就猜,六一居士藏的那么紧,总不会就是一颗普通的药,或是松子糖吧,会不会就是那什么药?

正好我那天吃多了,肚子有点疼,就舔了几口,不想一舔肚子立马就不疼了,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药了!就把它藏在我的薄荷糖里面了。

啊,对了,我听谷谷说阿述活不过二十岁的时候,就让谷谷带阿述来见我,好让他也舔几口,几口不行就再多舔几口!

谁知道,阿述也不知道是不是恼了我,都不肯出宫来见我,我想着反正他还能活到二十岁呢,也就没着急”。

让陈谷谷带陈述来见她,自然是真的,只不过却是想叫陈述拿高祖的起居注给她看,好在陈述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出宫见她,用在这里倒是恰当,让她的话逻辑更加严密,前后呼应,才更有说服力。

095 灵药(三)

黎采代表众人暴走了,“你都知道舔几口不行,再舔几口,你刚刚一整颗都给他吃下干什么?”

林娇娇啊了一声,委屈低下头,“刚刚,皇上,我害怕,就忘了——”

延熙帝,“……”

所以,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板着脸吓一个小姑娘?

黎采这才发现林娇娇还是跪着的,一把拉起她,“别跪了!出息!”

他这怒气却是对着延熙帝的。

延熙帝尴尬咳了咳,看向霍宁之。

霍宁之点头,“林七姑娘的确求臣带她潜入六一居去见明公子,就在正月二十的夜里,林七姑娘与六一居士起冲突的前一晚。

因臣走错了房间,怕逗留太久,露了行迹,林七姑娘拿了药后,臣就带她出去了。

想来第二天晚上,六一居士会大失风度,对林七姑娘一个弱龄女子下手,也是因为丢了药,心中气恨”。

林娇娇这番话听着虽一团孩子气,但前后逻辑严密,前后都能接得上,再加上霍宁之这一作证,可信度瞬间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剩下的那百分之十,是延熙帝怀疑六一居士对自己的徒弟也撒谎了,那药根本就不止一颗!

大殿中又是一阵死寂。

林娇娇垂着头,貌似恭敬的站着,心中却连连冷笑。

不管原因是什么,六一居士都十分痛恨她,她毫不怀疑,如果被他逮到机会,他肯定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她!

这些天林延平一直在追查他,可惜收获甚少,霍家有他那么多的记载,却也没有查出什么猫腻,他出项那么多,收入却来历成谜,还能藏的严严实实。

这样一个有地位,有声望,有能耐,有手段的人一心想弄死她,她简直连觉都睡不好!

何况,他还是明澄的师父。

林延平查不到猫腻,那富有四海,天下之主的皇帝呢?

皇帝知道他有那样神奇的药,又岂会不仔细查探,看看他有没有第二颗,甚至第三颗,第四颗……

她就不信,他若是真有猫腻,皇帝还能查不出来!

就算他没有猫腻,他有那种药,却不上献皇帝,口口声声断言太子活不过二十,也不拿出一星半点!

皇帝只怕这时候早就暗暗记住了,若是查清楚,他根本没有第二颗,他的下场……

唔,她就准备好瓜子等着看他如何演绎一场茶几进化史好了!

延熙帝沉默半晌,开口,“此事事关重大,又太过匪夷所思,你们都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否则朕必不轻饶!”

众人均都肃容应下。

许慎笑眯眯伸出手,“黎夫子,那包薄荷还是让老奴收着,送去给太医院的太医们参详参详,许是能研究出药方也不一定”。

黎采撇嘴,说的好听!

人家这么神奇的药,能让你们通过沾了点药味的薄荷就能研究出药方来?

想要霸占就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黎采十分坦然的从络子里拿出两块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将剩下的递给许慎。

许慎看了看延熙帝,见他没反应,笑容满面接过,朝黎采一礼,“多谢夫子”。

黎采一脸嫌弃,“说了这么多,林小七这么大的功劳,皇上你准备怎么赏?”

延熙帝开口,“林七姑娘想要什么赏?”

黎采立即对林娇娇道,“你那么好的药都献出去了,救了他儿子的命,千万别跟他客气!要不就跟他要个公主郡主什么的做做,像谷谷那样的,有封地的!”

林娇娇摇头,“我不要当公主,也不要封地,皇上要赏的话,能不能把我大哥他们都调回京城?

风雪城那里又冷,风沙又大,我不想他们一辈子都守在那里,只有死了,才能扶柩回京城”。

许慎笑道,“林姑娘,这军国大事,可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连皇上也是不得已的”。

林娇娇噢了一声,十分失望,她也知道军国大事,不可能因她一句话就随意决定,她也只是提一提,万一呢?

可是真正听到不行,她还是觉得失望了。

如果锦乡侯府众人不再驻守华雍关,是不是就能从根本上杜绝日后的悲剧?

“姑娘不如再想一个?”

林娇娇失落摇头,“不用了,我什么都有,不用皇上赏赐的”。

许慎哑然,还真是,皇帝能赏给她的不过就是金钱地位,她身为锦乡侯府受尽宠爱的唯一千金,这些东西还真的什么都有了!

延熙帝开口,“此事不能大肆炫耀,朕也不好明着赏你,等以后有机会,朕一并给你补上”。

林娇娇跪下谢恩,“多谢皇上,臣女,臣女可以告退了吗?”

“退下吧,黎采,你留下”。

正准备要走的黎采一脸晦气嘀咕,“我午饭还没吃饱呢!”

一直没开口的陈述突然开口道,“父皇,儿臣想去送送娇娇”。

延熙帝很大度,“去吧”。

陈述一路沉默的和林娇娇出了大殿,霍宁之追了上来,“林姑娘,皇上命我送你出宫”。

林娇娇点头,霍宁之还是给她安排了来时的青帷小车,林娇娇上了车,陈述紧跟着上去了。

小车辘轳的行驶在皇宫的青石板上,陈述坐在林娇娇对面,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娇娇。

林娇娇被他盯的直发毛,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陈述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她,林娇娇正想推开他,就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掉进了她衣领之中。

林娇娇僵着身子,神色麻木,天哪,太子殿下,您千万可别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啊!

老阿姨我虽然不介意老牛吃嫩草,但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十二岁的幼齿少年神马的,臣妾做不到啊!

陈述抱着她无声的哭着,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打在她脖子上,衣领上。

林娇娇沉默了一会,伸出手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是无声的抚慰。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滚动的声音停了下来,霍宁之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快到宫门了”。

陈述不能再往前走了。

陈述慢慢放开林娇娇,以前所未有的慎重口吻道,“娇娇,我会一直记着”。

记着你的这份恩情,记着我平生第一次畅通的呼吸,有力的心跳,稳健的步子,都是谁赐予我的!

健康的人只怕永远体会不到他第一次畅快的呼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到底是怎样一种狂喜又感恩的心情!

他会一直记着!

永不会忘!

096 至亲

林娇娇摆手,“我原来只是打算让你舔几口的”。

陈述就低低笑了一声,狠狠掐了她的脸蛋一把,转身掀开车帘,挥开来扶他的宫人,跳下车。

真好!

他也能和普通人一样,肆意的呼吸,肆意的跳,肆意的奔跑了!

小车又辘轳行驶起来,行驶到宫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林娇娇掀开车帘跳了下来,仰头朝霍宁之灿烂一笑。

她白嫩的脸上,陈述刚刚掐出的红痕兀自没有消失。

霍宁之看着不知怎的,就很想伸手也狠狠掐一把,把那个碍眼的红痕掐走……

不知什么时候等候在宫外的林延平快速走了过来。

霍宁之轻声开口,“明天去看宜姐儿,今夜关紧门户”。

林娇娇心头一跳,林延平已经跑到了跟前,“娇娇,没事吧?”

“没事,太子殿下,黎夫子,还有霍将军都为我说话了,皇上就放我走了”。

林延平死死攥住她的手,微微松了口气。

他手心满是汗渍,不自觉的微微发着抖。

林娇娇就嗔了他一眼,“我就是知道,又怎么可能会害阿述,你怕什么?”

林延平苦笑,也不多说,伸出另一只汗湿的手拧了拧她脸蛋,“你呀!”

霍宁之掩在袖中的手又痒了起来,真是好想,好想也掐一把啊!

林娇娇朝林延平装嫩的皱皱鼻子,屈膝行礼,“劳烦霍二哥了,我们告辞了”。

林延平是骑马来的,自己先上了马,伸手将林娇娇拉到自己身前,朝霍宁之一拱手,“多谢,告辞”。

霍宁之还礼,目送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往宫里走,有些懊恼的甩了甩手……

……

……

林延平一路快马加鞭回了锦乡侯府,带着林娇娇去了一院。

锦乡侯夫人正急的两头乱转,见了她顿时双眼发亮,“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嫂,我没事”。

林娇娇上前扶着锦乡侯夫人坐下,将桌上的茶杯端起她,“大嫂,你让她们都退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锦乡侯夫人忙屏退伺候的人,急急问道,“娇娇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娇娇便将那天夜里和陈谷谷对话说了,连教她坑六一居士的事都没有隐瞒。

林延平气的猛戳她脑门,“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敢瞎指挥,还敢瞒着我!”

林娇娇无辜看着他,“我就是怕出现今天这样的事啊!假如到时候消息走漏了,我也有底气说绝对不是我说出去的!皇上也一定能查出来!”

林延平更气,“你还敢说!你有底气?人家会信你的底气?”

“皇上今天不就信了吗?”

林延平不知底细,被她一句话噎的半死,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林娇娇得意洋洋,“五哥,我才不傻呢!我一口咬定了,肯定是六一居士传出去的,他是在报复我!我觉得皇上肯定信了!”

林延平,“……”

真的好想打死这个蠢妹妹啊!

皇上要是真信了,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她几句蠢话!

“再说,这件事,五哥你们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啊!这样的事根本瞒不住,知道的人又不少,谷谷又是个藏不住话的。

我要是跟你们说了,今天被叫进宫问话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林延平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滞,锦乡侯夫人眼眶发红,她的娇娇儿也知道心疼他们了!

她心头发软,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的肃重,“娇娇儿,你还小,又是女儿家,这样的事,自有你的兄嫂们为你扛着,以后不许自作主张,更不许想着有事自己挡着!”

林娇娇委屈噢了一声,锦乡侯夫人知道她定然是没听进去,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林娇娇一愣,锦乡侯夫人勉强硬着心肠再次喝道,“跪下!”

林娇娇乖乖跪了下去,锦乡侯夫人见她眼眶发红,几乎也要哭出声来,只咬牙忍着,“发誓!发誓以后不会再想着替兄嫂扛事,否则就让你长嫂不得善终!”

林娇娇原本还有些做戏的成分,听到这里几乎忍不住自己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是何其有幸,才遇到了这样的家人?

她大声的哽咽了一声,硬生生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不发誓!我就不发誓!我长大了!我也能保护你们!”

她说着一跺脚,转身就跑,林延平追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慎重道,“大嫂,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了,我们不想娇娇儿出事,也不想大嫂出事,天大的事,我们林家的男人都一肩扛着,不需要妇孺以身犯险,请大嫂一定保重自己!”

锦乡侯夫人一直忍着的眼泪,刷地就淌了下来。

林延平朝她一揖手,急急追出门去。

……

……

当天子夜时分,南城果然响起了震天的马蹄声、呼喝声和叫嚷声,火光冲天而起。

其时,林娇娇刚放下书不久,正躲在帐子里练瑜伽,听到动静,忙收起动作,将床头的夜明珠塞到枕头下,钻到被子里,闭上眼睛装睡。

果然,不多时,外间就响起了锦乡侯夫人压低的声音。

她只做没醒,耳听着锦乡侯夫人轻手轻脚的进来掀起帐子看了看她,又轻手轻脚的去了西里间睡下,也就放下了,不多会就沉沉睡着了。

接下来,就看皇帝的了……

第二天,大街小巷就传满了前朝余孽妄图诽谤太子短命,动摇江山,霍将军连夜清查的流言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铁帽子胡同里的高官勋贵,几乎家家户户都被霍宁之带人敲开了门,搜查了一番。

但是,也仅限于高官勋贵,像六一居士和博采堂的夫子们的住所却是没有惊动的。

唔,再次体现了大陈王朝老师们尊崇的地位啊!

林娇娇觉得自己这辈子还要当个老师的愿望更加坚定了!

起火的是于贵妃的娘家襄岳侯府。

虽然烧的只是几间柴房,但襄岳侯到现在还在金銮殿外跪着呢!

一直到傍晚时分,忙了一天一夜的霍宁之才回了景国公府。

府门口,林延平正百无聊赖的等着,见他回来了,就和他一起进了府。

金匮石室中,林娇娇和霍宜之面对面坐着,各自看着各自的书,见他们来,都起身行礼。

霍宁之摆手,林娇娇就抱住林延平的胳膊道,“五哥,我和霍妹妹说好了,今天就留在景国公府了,五哥也留下来陪我吧?”

林延平,“……”

他要不要给大哥写封信,把家搬回来算了?

几人吃过晚饭后,又在金匮石室看了会书,见时候不早了,各自散了不提。

097 夜探(一)

夜里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临窗练字的林娇娇听见窗户外有细微的响声,抬头就见霍宁之微带诧异的看着她。

林娇娇挑眉一笑,无声做着口型,“霍大将军,可还满意我的打扮?”

霍宁之看着林娇娇身上几乎与他同一款式的夜行衣,无语。

好吧,人家这准备比他做的还充分!

想来他也不必叮嘱她轻一点,免得惊动到人了。

林娇娇放下笔,收拾好纸砚等物,划溜的踩上凳子,从凳子踩上书案,纵身一跳,目标对准霍宁之胸口。

霍宁之猛地瞪大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臂已经本能的伸了出去,脚下微动,接了个正着。

BINGO!

标准公主抱!

林娇娇十分自觉的伸手搂住他脖子,灿烂一笑,无声开口,“走吧,抓紧时间!”

霍宁之,“……”

本将军脚麻手麻胳膊麻,全身都在麻!做不到哇!

霍宁之怕被她看出异样,空出一只手拉上面罩,深吸一口气,如踩着空气般抱着林娇娇快速奔跑起来。

林娇娇搂着他脖子的双臂下意识紧了紧,低低哇塞了一声。

哇塞!

真人版的水上漂啊!

乡巴佬林娇娇表示,VERY激动啊!

于是,霍宁之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

……

……

霍宁之抱着林娇娇顺着隐蔽的小道一路出了景国公府,就有着龙鳞卫服色的侍卫牵着马,迎了过来。

霍宁之在落地的前一瞬腾出一只手,将林娇娇的面罩拉上,抱着她精准落到马上,一扬披风,黑色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包住了。

林娇娇表示,嗯,有的时候长的又瘦又干,绝对是有好处的!

霍宁之一路快马带着林娇娇到了一座高耸的瞭望台,这才放下她。

两人一起上去,林娇娇就见瞭望台巨大的石砖上系着一根漆黑的绳子。

绳子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另一头也不知系在哪里。

霍宁之看向林娇娇,努力想放柔表情,可惜这初夏的寒风吹的他脸都僵了,在林娇娇看来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沉默又冷淡的模样。

“别怕”。

林娇娇双眼放光,这是要玩索道吗?

这个,她擅长啊!

“手——包手的东西呢?”

林娇娇跃跃欲试,这里虽然没有后世的各种安全措施,但是有一个会水上漂的霍宁之啊,应该摔不着她。

霍宁之微愣,她这是准备自己滑过去?

“我带你过去”。

林娇娇上下看了他一眼,就粲然一笑,“好啊,你可别摔着我”。

索道玩过千千万,一次不玩也不没什么,还是抱小帅哥要紧,下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啊!

林娇娇嘴里说着好,却没有动静,霍宁之几次三番想弯下腰去抱她,腰间却似绑了铁条,怎么也弯不下去。

林娇娇哈哈笑了起来,猛地一跳,精准抱住他脖子,猴到他身上。

这求抱的技能,她都跟林延平练习无数次了,绝对纯熟纯熟的啊!

霍宁之下意识伸手搂住她的腰,耳边就传来林娇娇嘻嘻的笑声,“不用不好意思啦,刚刚都抱那么久了,不在乎再多抱一会的”。

霍宁之手一抖,差点将她摔到地上去。

林娇娇又哈地笑了起来,淡淡的月色下,她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白嫩可爱,泛着浅浅的红晕。

霍宁之只觉自己的手又痒了起来,好想,好想,好想——

掐一把啊!

最后的最后,霍大将军也没敢伸出爪子去,小心翼翼带着林娇娇顺着绳索快速滑行。

到了地方,林娇娇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博采堂。

夜晚,博采堂中除了守门的小厮,是没有人的,又临近六一居。

果然是个好地方!

进了博采堂,霍宁之就发挥起自己梁上君子的过硬技能,抱着林娇娇一路飞檐走壁,不多会就进了六一居的书房。

正是林娇娇口中寻到灵药的地方。

淡淡的月色,既不影响视线,也不会照的人无所遁形,很是方便两个梁上君子,霍宁之和林娇娇十分默契的开始寻找起来。

可惜,霍宁之偷东西的技能没有林娇娇信口开河中的那么高,他们找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

林娇娇低声开口,“去他卧室”。

她说着十分自觉的往霍宁之身上跳,霍宁之显然也熟悉了业务技能,熟练抱着她无声息的去了六一居士的房间。

为了防止他又走错房间,延熙帝特意给他画了个地形图。

为表礼贤下士,延熙帝曾微服来过六一居,倒是方便了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所以说,作为一国之君,礼贤下士绝对是有好处的!

霍宁之抱着林娇娇轻巧灵活的仿佛暗夜中的猫,一点声息都没发出,先进屋点了六一居士的昏睡穴,才放下了林娇娇。

林娇娇正要彪悍的扑上去掀被子扒衣服,忽地眼角余光处火光一闪,接着便是一声原主从小到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冷哼声。

霍宁之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迅速后退。

“怎么?霍将军这是要当逃兵?”

霍宁之见自己被叫破行藏,索性扯下面罩,凝目看向一前一后走出的六一居士和明澄。

这时床上躺着的人也爬了起来,恭敬站到六一居士身后。

原来根本不是六一居士,只月色黯淡,他又侧身向里睡着,两人根本就没看清楚!

不对!

霍宁之刚刚明明点了他昏睡穴的!

他现在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

林娇娇又往霍宁之身边靠了靠,好吧,她承认她被那个明三吓到了,面对这些她根本不了解的武林高手,不由的就心生惧意。

霍宁之感觉到她的动作,面色更冷,“居士好手段”。

六一居士盯着霍宁之的目光直欲喷出火来,“比不上霍将军,霍将军昨夜趁着剿除乱党,公报私仇,射杀我三个侍卫,就是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

昨夜那场动乱,为的就是剿除六一居士身边的高手,好让霍宁之在六一居来去自如。

霍宁之查的非常清楚,六一居中身手好的,除了明三,只剩下三个,其他都是些普通人。

只想不到这么快的时间,竟然又来了一个!还被六一居士算到了他今天的夜探!

098 夜探(二)

“居士大可去皇上面前状告霍某”。

六一居士气结,这是欺他找不到证据吗?

他的目光从霍宁之身上猛地落到林娇娇脸上,怒声道,“明澄,你瞧清楚了!就是这个肮脏的贱丫头——”

他话音未落,银亮的光芒霍然乍起,将微弱的烛火反射的亮如白昼。

“噔——”

钢铁相击的响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六一居士身边的侍卫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面色微微发白。

霍宁之收回长枪,冷声开口,“居士是长辈,又成名已久,还请慎言!”

六一居士冷笑,“霍将军倒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不知道林家舍不舍得让唯一的女儿下嫁到你景国公府?”

林娇娇揉了揉耳朵,索性也扯下面罩,开骂,“死老头!你不要污蔑霍二哥!是我求他带我来找明哥哥的!

我派人查了,从腊月二十一那天起,明哥哥就没出过门!肯定是你把他关起来了!

我只求了霍二哥带我来找明哥哥,你的侍卫死了,关他什么事?

还公报私仇!

果然淫者见淫!”

霍宁之嘴角抽了抽,淫者见淫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六一居士恨的牙关紧咬,“你求他带你来见明澄,怎的到了这里?”

“我见了明哥哥,你要继续关着他,我也还是没办法啊,我当然要先到这里来,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挂到门口去!让你以后都不敢出门见人!没脸再管明哥哥!”

六一居士气的浑身都抖了起来,他成名已久,就是对头也绝不敢这般侮辱他,现在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就敢这般大言不惭!

林娇娇冲他做鬼脸,“死老头!你再敢关着明哥哥,我下次还来!我就不信你能防得了我一天两天,还能防得了我一年两年!

到时候我一定把你扒的干干净净的,让整个大陈的人都知道知道鼎鼎大名的六一居士是怎么从里仙气到外的!”

六一居士气的就要上前甩她耳光,却被他身后的侍卫拦住。

六一居士猛地站住,是了,他现在过去,被霍宁之拿住了,那今晚的安排就白费了!

说不定这就是那贱丫头的目的!

林娇娇见自己目的没达到,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死老头,我警告你,不许再到处说我坏话!

明明你自己把太子活不过二十岁的事情说出去,还诬赖我!

幸亏皇上英明!太子和霍二哥也都相信我!否则我不是被你坑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天说不定明天一大早,你就要到处跟人说我跟着霍二哥大半夜的到处鬼混!

我警告你啊,你敢说出去半句,我就把你的丑事也抖出来,别以为我不敢!惹急了,大家一拍两散!”

六一居士连连冷笑,“我的丑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家的人一般?连身上流着的血都是脏的!”

所以,他竟也是讨厌她身上前朝贵妃的血脉?

而且,听这口气,好像林家所有人,他都讨厌啊!

那他怎的还容忍明澄一直留在林家?自己也时常出入林家?

林娇娇心念急转,面上却只做出一副义愤填膺之色,“我身上流着的血怎么就脏了?就算脏,也比你做的事脏好!”

她说着做出气愤下口无遮拦的样子,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不就是我撞上了你天还没亮从明先生的院子里出来吗?你贼喊捉贼!”

林娇娇这话一出,不但明澄和霍宁之,连那侍卫的目光都刷地朝六一居士看去。

六一居士气了个仰倒,“死丫头,你敢信口雌黄,如此辱我!”

林娇娇就做出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怯怯看了一眼明澄。

六一居士冷笑,“怎么?心虚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林娇娇立即做出被刺激到的模样,“你才心虚!我说真话为什么要心虚!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记得!

那时候明哥哥刚到我家,有天我天没亮就去找他,结果迎头就碰到你从明先生的院子里出来,你还威胁我不许去找明哥哥打扰他看书!

我吓的直等到你走了才敢进去,结果明哥哥根本不在,明先生却还在睡觉!”

嗯,就是这样,要好好挑拨一下这死老头和明澄的师徒关系!

她说着转向明澄问道,“明哥哥,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一大早就在花园子里念书,念的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个,我知道,还生气了,说淑女有什么好,我们风雪城的女人上马打老虎,下马打夫君,那才是好女人!”

明澄心念微动,他是记得的,因着那番童稚的、可笑的,却被她充满自豪的说出来的话,他才第一次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小师妹真正有了印象——

明澄的表情说明了一切,霍宁之立即拉着林娇娇后退了两步,嗯,这样品德败坏的渣,还是要让林姑娘离远点,朝六一居士一抱拳,“霍某会叮嘱林姑娘不和外人说,居士就当我们没来过如何?”

他这是在威胁他!

六一居士冷笑,“你们以为拿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威胁到我,我没做过那样的事,我为何要受你们威胁?”

林娇娇抢着道,“那你发誓啊!你就发誓说,你要是和明先生有超过故人寡妻外的一丁点关系,就让明哥哥终生厌弃你,视你为仇敌,与你不死不休!”

六一居士面色涨了铅青色,额头青筋暴裂,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娇娇表示,打嘴炮这种事,她绝对能实力碾压这种要面子要风度的古代死老头啊!

见他说不出话,立即乘胜追击,“怎么?不敢了?那么一大清早的,明哥哥还在花园子里念书,你竟然从明先生的院子里出来!

虽说明先生高风亮节,长的又漂亮,肯定看不上你这种丑老头!

但也架不住你心思龌-龊啊!一大清早,人家还在睡觉呢,就眼巴巴的往人家院子里跑!

我这个不读书的,都知道瓜田李下,要懂得避嫌,你学富五车,反倒不知道了?说出来谁信啊!”

她说着讨好冲明澄一笑,“明哥哥,肯定是这样!明先生温柔漂亮,又端庄娴雅,肯定不会和这种人同流合污!

肯定是这死老头偷偷觊觎明先生,单方面的觊觎,单方面的!跟明先生无关的!”

099 夜探(三)

屋里几人估计都被她的彪悍震住了,不但明澄,六一居士和霍宁之也都没人接她的话。

林娇娇就得意朝六一居士示威一笑,“死老头,我建议你还是跟我们私了的好!否则一拍两散,谁都没好处!

我么,大不了就回风雪城,再大不了就嫁给霍二哥!你可就不行了,几十年的清名一夕扫地啊!”

霍宁之,“……”

等等,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你——”

林娇娇快嘴快舌的打断他,“不要想着不承认就能了事!这么多年,你对明哥哥看重的古怪,谁不知道啊!

还管着明哥哥不许见我,不许出门,亲爹都没你管的宽!你不承认也没人信!”

她说着转头看向霍宁之,“霍二哥,霍老将军在世的时候,有管着你见谁不见谁?管着你不许你出门吗?”

霍宁之摇头,林娇娇立即得意了,“看到了吧?死老头——”

六一居士厉声断喝,“给我杀了!”

霍宁之立即带着林娇娇后退,那边明澄死死拉住那侍卫的胳膊,哀求看向六一居士,“师父,这件事跟娇娇儿没有关系的,我保证劝服娇娇以后不再乱说,求师父放过她”。

林娇娇立即添火,“明哥哥,你不要求他!我就不信那个死人脸能打得过霍二哥!”

六一居士阴测测一笑,“他是打不过霍将军,可带着个累赘的霍将军就说不定了”。

呃,好像也是——

明澄回头看了林娇娇一眼,“娇娇儿,你别说了!师父,真的跟娇娇儿没关系的!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霍宁之开口,“的确跟林姑娘没关系,明三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林府的人杀的,居士可以派人去查。

因着林姑娘求我带她来见明公子,我怕这里的好手碍事,正好昨天有机会,便趁机除了,林姑娘完全不知情”。

林娇娇就配合的感动看向霍宁之,一脸“啊啊啊,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对我这么好”的小表情。

霍宁之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兼心虚,微微侧过脸,他这般说却是将罪名往她身上推了。

果然霍宁之这话一落,六一居士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好!果然红颜祸水!小小年纪几句话一说,竟然勾的向来稳重正直的霍将军动手暗杀无辜之人!真是好本事好本事!”

林娇娇无辜睁大眼睛,“居士,我觉得论起红颜祸水四个字,您肯定比霍二哥体会的要深刻啊!

霍二哥也就是偶尔滥用下职权,偷偷杀几个奴才,居士您可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替人家养儿子呢!”

霍宁之默默看了林娇娇一眼,又立即别过眼神,更心虚了——

六一居士哪里见过这般和他放嘴炮的,只觉自己心肝脾肺肾都气的翻腾起来,瞪着林娇娇的目光,杀气有如实质。

明澄焦急道,“娇娇儿,你别说了!”

霍宁之开口,“居士,时候不早了,我们现行告辞,若今晚之事,居士没有泄露出去,居士的事,我们自然三缄其口”。

潜台词是,如果泄露出去了,我们也绝对不会客气!

他竟然还敢威胁自己!

六一居士翻腾的心肝脾肺肾都炸裂了,正要说话,明澄急急道,“你们快走吧!”

他说着不等六一居士说话,一把抱住六一居士身后的侍卫。

霍宁之不再迟疑,打横抱起林娇娇两步就跨出了门,几个纵跃就出了六一居。

……

……

一晚上又是玩空中飞人,又是打嘴炮的,林娇娇激动的根本没有丝毫睡意,要是在现代,她绝对会邀请霍宁之去找个烧烤摊子,再来几瓶冰啤酒撸一夜。

可惜,这是在古代——

林娇娇眼睁睁看着霍宁之将她放上窗台,就光速离开的背影,十分郁闷。

她脱了外面的夜行衣,小心收好,在床上躺了一会,越躺精神越大,越躺越燥热。

她扯着自己的领子用手扇了一会,更热了。

索性爬了起来,又穿上衣服。

好在她睡觉从不熄灯,倒是不会惊动霍府的人。

她本来准备练会字,在书案前站了一会,却到底没克服心中的惰性和烦躁,拿起放在床边的荷包,爬上窗台,打开荷包,拿出瓜子,开嗑。

五香味的瓜子,颗颗饱满,喷香,是锦乡侯夫人命厨房炒出无数种口味中,她最喜欢的。

她小时候不受父母待见,有时候一整天也落不到一顿饭吃,只能自己想方设法的弄吃的。

可一个小孩子,又能到哪去弄?

她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饿,极致的饿。

因为小时候太过惨烈的经历,长大后,她对吃的十分有执念,甚至有相当严重的暴饮暴食倾向。

只要有足够的钱,她吃饭必定要吃到十五分饱,实在撑不下去,也还要死命往肚子里塞。

平时只要稍有空闲,只要身边有吃的,她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嘴。

她的毛病,还是老师给她治好的。

只是,她烦躁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老师就教她嗑瓜子,通过嘴巴不停的咀嚼,来缓解她的暴食倾向。

今天夜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她想,不过就是跟霍宁之去探了探六一居士的老底,然后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霍宁之虽然无功而返,但她还是有收获的。

她确定了六一居士对她的厌恶!甚至是对整个锦乡侯府的厌恶!

锦乡侯府的老祖宗之一,是前朝的祸国妖妃,很多老学究都是看不顺眼的,甚至是厌恶的。

六一居士说他们身上流着肮脏的血,讨厌他们,甚至厌恶他们,她都可以理解。

她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一直放任明澄留在锦乡侯府?

他自己也是时常出入锦乡侯府,与锦乡侯府众人相交。

就算之前是明澄的母亲不愿离开,在锦乡侯府的人回京城守孝时,可是六一居士建议明澄的母亲跟着锦乡侯府的人一起上京的!

而且之前他对原主虽说不甚友善,但也绝不至于像现在一般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们离开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原本他是想利用锦乡侯府什么,几年时间过去,锦乡侯府对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100 夜谈(一)

林娇娇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事情的关键,下面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查探了。

霍宁之这次无功而返,皇帝肯定还会让他继续查。

为了不引起六一居士的警觉,皇帝多半还会让他带上她掩人耳目。

而且,她相信,若是霍宁之查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应当不会瞒着她。

皇帝要的是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灵药,她要的是六一居士的老底,两者并不冲突。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烦什么呢?

林娇娇坐在窗台上,无意识的晃着腿,目光涣散的看着天边快要落下的弯弯细月。

她没什么好烦的!

她这样想着,嗑瓜子的动作却更凶猛了,然后——

然后,她就看到了霍宁之鬼一样落到她面前,面瘫脸上难得了出现了一点类似表情的表情——

唔,应当是惊讶吧?

林娇娇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了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瓜子皮的白色挑线裙子,在努力给自己找借口和破罐子破摔之间犹豫了一会,毅然选择了拉霍宁之下水!

她抬起头看向又恢复面瘫状态的霍宁之,热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无声开口,“来,一起嗑啊”。

霍宁之,“……”

霍宁之觉得短短一个夜晚,林娇娇就成功的做到了刷新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一次又一次。

林娇娇见他不动,愕然,“你不是来嗑瓜子的?那你来干什么?”

十九岁的霍宁之觉得自己又一次面临了人生中的重大选择,来嗑瓜子OR来干什么?

于是,霍宁之突兀的又如来时般鬼魅般消失了。

林娇娇,“……”

林娇娇莫名奇妙,正摸不着头脑,霍宁之又无声无息出现在她面前。

林娇娇,“……”

小哥哥,大半夜的,这大变活人的把戏就不要一搞再搞了吧?

霍宁之开口,“点睡穴”。

林娇娇了然点头,哦,原来是去点了丫鬟们的睡穴,防止她们突然醒了,有嘴说不清。

但是——

林娇娇面无表情开口,“刚刚在六一居,你也点昏睡穴了”。

然并卵!

霍宁之大窘,尴尬咳了咳。

“真的不吃一点?”

霍宁之这次没有迟疑,走上前坐到窗台上。

林娇娇嫉妒的看着他的长腿,靠,这么高的窗台,竟然都不带跳的,直接就坐上来了!

你腿精了不起啊!

林娇娇将瓜子递到他面前,霍宁之抓了一点放在手里,却不往嘴里送。

林娇娇也不管他,继续豪放的将瓜子皮吐的满裙子都是。

“霍二哥,襄岳侯府着火,是你派人放的?”

“不是”。

“那真是襄岳侯自己放的火?”

“我看到那个放火的家仆了,应该是皇后的人”。

林娇娇惊悚了,皇后的人?

还被你看到了?

“那你没和皇上说?”

一抓前朝余孽,你襄岳侯府就失火了,是不是想毁灭什么证据,嗯?

所以,昨天襄岳侯才会在金銮殿外跪了一天。

不过要是霍宁之和皇帝说了,皇帝应该不至于硬生生让襄岳侯跪了一整天。

霍宁之简洁答道,“没有”。

“没有?为什么?”

靠,跟惜字如金的人说话就是累!你不会一次性说完吗?

“霍家祖训,不多言后宫是非”。

林娇娇噢了一声,问,“那你觉得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霍宁之认真想了想,开口,“很厉害”。

林娇娇就哈地一击掌,笑嘻嘻指着他,“霍家祖训,不多言后宫是非!”

霍宁之,“……”

林娇娇顾自乐了半天,看着他手中兀自抓着的瓜子,问,“你不是来找我嗑瓜子的,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霍宁之别过脸,闷声开口,“对不起”。

林娇娇挑眉,“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说是为你杀的六一居的人”。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他这样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才不容易暴露,她的危险也更小。

只是,后面的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不管有多少借口,他奉圣命带着一个闺阁女子夜探六一居已是不该,更不该拿她做挡箭牌,生生让人误会她是红颜祸水。

“唔,这么一说,你还真是有点对不起我啊!”

霍宁之本就发烫的脸,更是如油锅中煎滚一般。

林娇娇就深沉的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还记得这是你第几次跟我说对不起吗?”

霍宁之欲言又止,林娇娇开始一个一个的数给他听,“第一次,你见面就说我去听岑夫子的课是去胡闹,第二次,你趁我睡着,摸我,嗯,这次正好是第三次”。

霍宁之猛地扭头,脸上的烫意开始向脖子耳根蔓延,耳边林娇娇的话又开始回响,“……再大不了,我就嫁给霍二哥……大不了,我就嫁……嫁……”

“兄弟,事不过三啊!”

林娇娇伸手掰过他的脸,语重心长,“没有第四次了,嗯?”

霍宁之看着她严肃的小脸,受了蛊惑般,重重嗯了一声。

没有第四次,永远不会有,我发誓——

林娇娇就粲然一笑,安抚拍了拍他的脸,“乖啦!”

霍宁之,“……”

霍宁之再次默默别过脸。

林娇娇又去掏瓜子,“哎,霍小二,呃,霍二哥,霍二哥!”

林娇娇讨好的又将瓜子往他手里塞,“霍二哥,你看事情是不是有点古怪,那个死老头明明这么讨厌我们家的人,还在我们家待了那么多年!

我们到京城来守孝,他还建议明先生跟着我们一起到京城来!

而且,我大哥他们一直还都以为他跟我们家交情多好多好,我那时候生病,他们还天天写信叫他赶紧回京城来给我看病!谁都不知道,他是巴不得我死的!”

霍宁之自然也是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的,默了默,开口,“其实,我父亲迎娶母亲进门前,去求过他解了我们家的克妻命格”。

“他没同意?”

霍宁之神色肃重,“他要我们霍家的传家梅花枪”。

但凡他要任何其他东西,哪怕是这景国公的爵位,父亲都会毫不犹豫给他。

可偏偏,他要的是霍家传了数十代的梅花枪!

霍家传承数十代,几百年来,梅花枪已经成了霍家的精魂所在,是和霍这个姓氏一样的存在。

父亲又怎能抛弃祖宗的姓氏,抛弃霍家的灵魂?

林娇娇惊讶,“他要梅花枪干什么?”

梅花枪,对于霍家来说,自然是万金不换的存在。

对六一居士来说,不过就是一把名兵利器。

他要是想要名兵利器,这世上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比如霍家的落日弓就是绝对不输于梅花枪的存在。

不管他想要什么样的,想必霍老将军都会竭尽全力给他寻来,就算是太祖赐的落日弓,霍老将军应当也不会吝啬,他们家的映月弩不就因为霍宁之救了她一次,就随随便便的送出去了吗?

六一居士他为什么偏得要霍家的梅花枪?

101 夜谈(二)

霍宁之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父亲百般苦求不得,愤而离开。

之后,父亲一直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家中的太医和从各地请来的神医足有二十九人。

然而,母亲还是没了——”

霍宁之说到这,带上了几分自嘲,“父亲又去求了六一居士,那一次,父亲送出了梅花枪。

他对我说,枪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早知道避不过这一天,他一定不会舍不得梅花枪”。

林娇娇安慰拍了拍他肩膀,“霍老将军说的对,他舍了梅花枪,甘愿做霍家的罪人,就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活着,所以,你们都要好好的,不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霍宁之抬头看向天边的细细的弯月,父亲舍了梅花枪,一直觉得愧对祖宗,愧对后人,又心伤母亲早亡,郁郁寡欢,不几年也一病不起。

他身为长兄,承担了父亲所有的期望,却没能照顾好弟妹,甚至让宜姐儿……

淡淡的月色下,清俊英挺的少年哀伤而迷茫,林娇娇突然就觉得心狠狠的疼了起来,轻声开口,“别怕,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治好宜姐儿的”。

霍宁之嗯了一声,他想去看林娇娇此时的表情,却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根本不敢低下头来。

林娇娇若有所思,“看起来,那死老头对你们霍家也不怀好意啊!”

“嗯,父亲曾派人查过他,不过并无多大收获”。

唔,怪不得霍家有那么齐全的关于六一居士的记载。

“厌恶我们家,也对你们家不怀好意——”

林娇娇顿住声音,猛地抓住霍宁之的胳膊,脱口而出,“前朝余孽!”

霍宁之的神色也慎重起来,迅速回想了一番,郑重道,“也不一定,我们两家因着祖上之事,颇受人诟病,天下看不顺眼的人比比皆是,倒不一定就是前朝余孽的”。

那是你不知道上辈子的事!

不知道林家的林八郎被爆出是前朝皇室血脉,在西蛮压境之时,大开华雍关之事!

林娇娇死死抓着霍宁之,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有直觉,肯定是!肯定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说得通了!”

如果六一居士是前朝余孽,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他一直留在林府,是为了看顾年幼的林延昭!

后来离开,是因为林延昭长大了,彻底成了世人,甚至包括锦乡侯府众人心中的林八郎!

西蛮压境,明澄受皇帝之命,前往华雍关。

无论是他,还是林延昭,都极受林府众人信任,两人一起动手,毒杀林府所有人,打开华雍关,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

所以,凌玉衡才会偷偷抓了明澄,派邵曲全严刑拷打!

凌玉衡那么聪明,就算天下人都被骗了过去,他也一定能发现端倪!

霍宁之见林娇娇激动的双眼通红,眼中又开始泛起水光,吓的低声喝道,“莫哭!”

林娇娇被他吼的一愣,也反应过来了,喃喃自语,“对对,我不能哭,不能哭,这是好事,好事,我为什么要哭?我不哭,不哭——”

她嘴上这般说着,眼中的泪光反倒更盛了,要坠不坠的,随时都有可能滑落眼眶。

霍宁之向来不善言辞,见她分分钟都有可能哭出来晕过去,急的脱口而出,“你莫哭!哭晕了,我还摸你!”

林娇娇愣住。

反应过来的霍宁之,“……”

好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啊!

就在霍宁之恨不得拿着梅花枪给自己一枪时,林娇娇噗嗤笑出声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哈哈笑道,“霍小二,你好可爱!”

霍宁之,“……”

他只好想死!

林娇娇用脸蹭了蹭他肩膀,“霍小二,你真好”。

她这样说着,霍宁之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自欺欺人的想,她都这样说了,那他应该没有说错话……吧?

“你一哭就晕,肯定对身子有害,以后莫哭了”。

向来不喜,也不善多言的霍宁之难得突然灵光了一会,总算是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找了个借口。

林娇娇嗯了一声,却没有放开他。

自从相识以来,这个总是瘫着一张俊脸,沉默寡言的古代大男孩,用自己的正直、大度、沉稳、体贴和善良一步步向她证明了自己,证明了他是一个可以信任又值得她信任的人,就像大哥大嫂和五哥一般……

林娇娇不放,霍宁之也不敢动,就这么僵着身子任她抱着,他的手中,紧紧握着林娇娇给他的瓜子。

不多时,林娇娇的呼吸逐渐平稳绵长起来。

他知道她是睡着了,这一夜,她肯定累的够呛,刚刚又经历了一番情绪的起伏波动,倦极入眠,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她是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中睡着的……

霍宁之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边的细月,然而那轮细细的弯弯的月亮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紧盯而放慢脚步,渐渐沉入他的视野之外,天,快亮了——

霍宁之轻轻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身体和四肢,小心翼翼伸出胳膊揽住林娇娇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转身。

窗台内,裹着披风的霍宜之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又沉静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霍宁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差点惊呼出声。

他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到!

他这么多年练的功夫都喂狗了吗?

霍宁之虽然吓了一大跳,双臂却很稳,抖都没抖,依旧稳稳的抱着林娇娇。

他努力自然的朝霍宜之点了点头,轻轻跃进屋内,将林娇娇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放下帐子。

这才又回身朝霍宜之做了个悄声的动作,跃上窗台,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霍宜之在原地站了半晌,垂下头,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东方已露出一丝曙色,整个景国公府一片安宁,霍宜之只穿着袜子,落地无声,耳边是丫鬟婆子们或轻或重的呼吸……

102 三观

林娇娇睡了生平第一个懒觉,直到晌午时分才醒了过来。

到人家家做客,竟然睡懒觉睡到中午,还是在古代!还是在百年世家的景国公府。

林娇娇表示很惭愧,一叠声的抱怨七二不叫她。

林延平打趣道,“果然别人家的饭比较香,别人家的床比较软,我们刻苦勤奋的娇娇儿竟然也会睡到中午”。

林娇娇,“……”

其实人家是夜里做贼去了。

贼也做过了,林娇娇在景国公府吃过午饭后,就提出告辞。

霍宁之去当差了,霍宜之一直将他们送到二门,然后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年追了过来,将一个包袱双手奉给林娇娇,“林姑娘,这是姑娘要的书,将军嘱咐奴才给您送来”。

林娇娇点头,道了谢,吩咐七二打赏,和林延平一起回了锦乡侯府。

林娇娇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包袱,就发现里面全是有关前朝余孽的记载,不由大喜。

霍小二果然是个好少年啊!

……

……

林娇娇再在莲花坞见到凌玉衡,凌玉衡指点她练字时,她的态度难免就少了几分戒备。

虽然她不敢百分百完全排除凌玉衡的嫌疑,但现在至少已经洗去了一大半。

明澄那边出问题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凌玉衡向来是个人精,立即感觉到了,笑问,“娇娇儿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很好?”

林娇娇故作神秘,“我听说你娘在到处寻摸漂亮丫鬟?”

凌玉衡好笑的看着她,“哦,你听谁说的?”

“我派人监视你娘和你妹妹了啊!”

林娇娇说的理所又当然,凌玉衡太聪明,她怕他发现端倪,手中又没有十分可靠的人选,不敢直接去监视他,又或是监视他们家。

就转而收买了附近一大堆七大姑八大婆专门盯着凌母和凌玉晚的动静。

只要她们一出门,那些眼尖嘴辣的七大姑八大婆们总有能看到的。

“哦,那你监视出什么结果了?”

林娇娇撇嘴,“她们要给你买个漂亮丫鬟开脸!而且到现在还没找到合意的!”

凌玉衡眸色微暗,“哦?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又没有漂亮丫鬟!不过,我倒是有个漂亮小厮,你要不要?”

明面上的钉子,虽然起不了大作用,但总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发力,正好借这个机会塞一个过去!

虽然目前来看,凌玉衡的嫌疑大大减小,但她还是不会掉以轻心。

“不要”。

林娇娇气急,“你敢不要?”

凌玉衡笑,“我为什么不敢?”

“你——”林娇娇深吸一口气,“你敢,我就还叫八郎打你!”

凌玉衡就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那这样,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要送个小厮给我,我就收下如何?”

“没有为什么!”

“那好,”凌玉衡摊手,“我不要,你叫八郎来打我吧”。

林娇娇缓了口气,话既然说出口了,她今天一定将人塞过去!

不然下次再提,肯定更惹人怀疑。

林娇娇想了想,放下笔,“那我问你个问题”。

这回凌玉衡倒是很爽快,“好”。

“前些日子,我替黎夫子整理各地的案件卷宗,其中有一个案子,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个贫苦的寡妇带着两个女儿过活,后来积劳成疾死了,在葬礼上,一个俊俏的贵公子前来祭拜,众人都十分惊讶,只那贵公子也只是惊鸿一面,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葬礼过后不久,小女儿便一病不起,半年后,大女儿更是突然暴卒,众人都觉得是那来得蹊跷的贵公子所为,甚至有说那贵公子是鬼魂索命的,你觉得呢?”

这是现代非常有名的一个测试心理问题的案例,只黎采叫她整理的卷宗中也的确也是有类似的案例的,否则她也不敢拿来说。

凌玉衡沉吟,坐在后面的海承志忍不住问道,“就这样?总能找到一点证据吧?比如那小女儿得的是什么病?大女儿又是怎么死的?”

自从林娇娇请他一起玩过两回后,他下午若是没事,就会等林娇娇他们一起走。

“大夫看不出小女儿是什么病,大女儿身上也查不出来外伤,她还是个未嫁的女儿家,怎么也不会让仵作辱了她死后遗体的”。

海承志又问,“那个贵公子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人海茫茫,那贵公子只露了一次面,就不知所踪,到哪找去?”

舍予也忍不住开口道,“那最后这个案子查出来了没有?”

林娇娇还是摇头,“没有,这个案子后来成了个悬案,才被黎夫子特意记了下来”。

舍予讶,“那现在你问凌状元,凌状元答的对不对,你又怎么知道?”

林娇娇道,“这好办啊!我们每个人都先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推测,再拿出来对比商议一番,看谁说的最有道理,我们就判他是对的”。

舍予就笑了起来,“这个好玩,霍将军,我们都写一写吧?”

几人于是都拿起笔,不多会,林娇娇见最后一个舍予也放下了笔,就道,“我们都转过来围着海承志坐,把自己写的折好,放在他的书案上”。

众人均都依言转身放好,林娇娇先拿起海承志的,念道,“不可妄测,令死者冤屈难明,无辜者无辜受累,当想尽一切办法验尸,再追索那贵公子,以求证据确凿,真相大白”。

嗯,很好,很有你日后海青天的风范!

林娇娇瞪,“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叫你猜谁是凶手啊!你听不懂人话啊!”

海承志一昂首,“人命关天,岂可胡乱猜测!”

你去死!

林娇娇懒得理他,又去看霍宁之的,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不知道”。

林娇娇愤愤把他那张纸扔到他脸上,“你倒是实诚!”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游戏了?

林娇娇又去拿舍予的,舍予按住,笑道,“还是先看凌状元的”。

103 林家四郎

林娇娇就拿起凌玉衡的,念道,“小女儿得的是相思病,所以大夫诊断不出。

那贵公子既然来拜祭她们的母亲,定然与她们家有旧,小女儿相思成疾,又思而不得,下手杀了长姐,希望与她们家有旧的贵公子会再来拜祭长姐,以慰相思之苦”。

还真是变态啊!

林娇娇复杂扫了凌玉衡一眼,果然变态的思维方式都是一样的吗?

舍予就笑道,“凌状元的想法倒是与我差不多”。

果然,舍予写的跟凌玉衡差不多,只后面多了一句,“一来慰相思之苦,二来,她母亲、长姐相继离去,唯剩她孤苦伶仃,那贵公子既与她们家有旧,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会将她带在身边,他日好成就一番美好姻缘”。

这个答案,就很绿茶了啊!

林娇娇心中顿时起了三分防备,绿茶什么的,还是要敬而远之啊!

她想着不由又看了一眼凌玉衡,觉得凌玉衡说不定和舍予的答案是一模一样的,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全部写出来罢了。

舍予笑道,“林妹妹,你写的什么?”

林娇娇打开自己写的,她写的事官方的标准答案,和凌玉衡的一模一样。

舍予就掩唇笑了起来,“看来,凌状元今天这小厮是不收也得收了”。

这却是在打趣凌玉衡和林娇娇心有灵犀了。

“舍姑娘见笑了,”凌玉衡笑意盈盈,对林娇娇道,“娇娇儿晚上便将那小厮送到我家吧?”

林娇娇使劲瞪了他一眼,又问舍予,“舍姐姐,那贵公子身份不凡,就算真的怜惜那小女儿,也绝不可能会娶她的,又怎么成就美好姻缘?”

舍予笑道,“妹妹这就不知道了,对于小门小户的女子来说,就算不能嫁给那贵公子为妻,就是做妾,甚至只是个通房丫鬟,也能算是美好姻缘了”。

林娇娇就噢了一声,这三观,她该说才是古代人正常的三观吗?

凌玉衡就颇有深意一笑,林娇娇敢打赌,这货肚子里肯定已经想出了无数条阴谋诡计,能让那贵公子就范,将那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八抬大轿抬回去做正妻!

海承志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愤愤道,“你们岂可如此胡乱猜测?那小女儿既然久病,又岂有那个力气杀了长姐?”

林娇娇就问,“你觉得我们俩力气谁大?”

海承志直觉有陷阱,沉吟了一会,方道,“应当,我的力气要大一些”。

林娇娇却像忘了刚刚的问话,从书篓里取出攒盒,里面有中午吃剩的点心。

她塞了一块到嘴里,“说到现在,都饿死了,你们也吃一点吧?”

她说着将托着点心盒的手伸了出去,凌玉衡首先拿了一块。

接着就是舍予,霍宁之摇头,“不用”。

林娇娇也不管他,将盒子往海承志面前伸了伸,“你也吃啊”。

海承志就拿了一块,林娇娇经常带点心果子散给几人,他们都习惯了。

林娇娇看着他咬下一口,就哈地一声笑,“小海子,要是我在点心里下了迷药,你这时候已经倒下了!你猜我这个比你力气小的,能不能杀了你?”

海承志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里,咽下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噎的直翻白眼。

林娇娇拿了块点心,眼明手快的往他微张的嘴里使劲塞去,哈哈大笑,“你看,就算点心里没有迷药,我要噎死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海承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圣人的教训果然是不错的!

林娇娇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冲他龇牙咧嘴的笑。

海承志,“……”

感觉自己真的会噎死!

这时,林延昭远远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七姐姐!七姐!四哥到了,已经进了府门了!五哥在学堂门口等着,叫你赶紧回家!”

林延空?

果然是林延空来了!

林娇娇惊喜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凌玉衡见她差点掀翻攒盒,忙一把接住,叹道,“别急,越急越乱,你别动,我给你收拾”。

林娇娇心情大好,果真就让开几步,让凌玉衡收拾。

凌玉衡手脚很麻利,不多会就将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回了书篓中,又体贴的帮她背上。

林娇娇朝几人摆手,“我先走了,我四哥肯定带了很多好东西回来,下次给你们带礼物啊!”

她说着几步就跑出了亭子,凌玉衡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喃喃叹了一声,“我猜,你肯定不记得今天晚上要给我送小厮了”。

……

……

林家四郎林延空,今年二十三岁,相貌继承了老锦乡侯夫人,容长脸,丹凤眼,是林家几兄弟中相貌最出挑的,也是林家最有钱的。

关键,他还单身——

呸呸!

单身是什么鬼!

现在那是她哥哥,亲哥哥!

再单身也轮不到她!

林家男儿向来有长大后出外游历,以增长见识才干,顺便物色个娘子回来的传统。

林延空长大的略快,十三岁就不顾老锦乡侯夫人反对,偷偷跑了。

跑的方向是西蛮。

其时,大陈和西蛮已经有七八十年没有起过战火了,两国虽然都暗暗戒备着对方,明面上却一直交好,互相通商往来。

四年后,十七岁的林延空回来了,腰缠万贯,财大气粗。

据说,他刚进门时,老锦乡侯提着刀就要砍了这个四年都不回一次家的不孝子。

他就将一沓银票往头上一顶,嚣张道,“你砍啊!这三十万两银票是我给娇娇儿准备的嫁妆,你砍啊!”

果然,老锦乡侯就双眼发亮的放下了刀。

这就是林娇娇有三十万两嫁妆的最初由来。

谁也不知道这四年林延空在外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个黑白两道通吃的生意人。

只知道,从此后,林延空明面上担着风雪城和西蛮来往的外交官职务,暗地里却操控着两国的生意往来,聚宝盆一般将银子源源不断往自己口袋里吸。

此时,林家这个最有钱的有钱人穿着不起眼的青布直裰,面上挂着温厚,略带腼腆的笑正和锦乡侯夫人说着什么。

完全不见一点赚尽黑心钱的黑心商人半点市侩圆滑之气,反倒像个涉世不深,性子安静内向的书生。

所以,林四哥,你就是靠这极具欺骗性的皮相骗钱的吗?

林延昭两步冲上前,兴奋叫了声四哥。

林延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就带上了欣喜感叹之色,“八郎都这么大了!”

锦乡侯夫人笑,“可不是,你都三四年没见着了吧?”

林延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眼角余光扫到顿在门口的林娇娇,立时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一把拨开林延昭,几步跨到林娇娇面前,抱孩子似的抱了她起来,狠狠在她脸颊掐了一把,语气腻的几乎能滴下糖来,“小娇娇儿,想四哥了没?”

104 所谓见面礼

林娇娇,“……”

林四爷,请自重!

林延空好像根本没发现林娇娇的抗拒和不自然,在她脸上就是一通乱揉,一边揉一边哈哈笑着叫娇娇儿。

林娇娇,“……”

林四爷,请立即恢复你刚刚腼腆内向的书生形象!

林延平忙将林娇娇抢了下来,不满道,“四哥,你弄疼娇娇儿了”。

林娇娇就往林延平怀里靠了靠,果然还是五哥心疼她!

林延空更不满,伸手就要来抢,“我手下的力道,我能不知道?怎么会弄疼娇娇儿?这都快三年没见了,快让我好好抱抱”。

林娇娇立即把脸往林延平胸口一埋,死死抱住林延平的腰,用行动来表明他刚才绝对弄疼她了!

林延平抱着林娇娇后退几步,挑眉,“四哥?”

林延空一脸打击,娇娇儿竟然不要他,要穷鬼老五!

锦乡侯夫人笑着打圆场,“四弟,你好生坐下来,你都三年没见娇娇儿了,娇娇儿认生也正常”。

认生?

认生!

林延空顿觉生无可恋,他可是娇娇儿的亲哥哥啊!

娇娇儿竟然认生!

林延空悲愤的直想挠墙。

锦乡侯夫人笑道,“四郎,你不是说给娇娇儿带了许多好东西吗?趁着还没吃饭,拿出来让大家都见识见识”。

林延空双眼一亮,差点忘了,他可以用好东西来哄娇娇儿跟他亲的嘛!

林延空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柔声哄道,“娇娇儿,快过来,看四哥给你准备的的礼物”。

林娇娇扭头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精致华贵,颇为心动,林延空这个财神爷随身带着送给亲妹妹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啊——

林延空神色更柔和了,“娇娇儿,过来拿啊”。

林娇娇迟疑了一会,还是放开了林延平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

一条青褐色的眼镜蛇大张着腮翼飞弹而起猛地一口咬上了林娇娇右腮。

屋中惊呼声四起,林娇娇吓的一手猛甩那盒子,一手去扯那条眼镜蛇,蛇身冰凉滑腻的感觉让她从手心一直毛到心底。

她忍着恶心,扯下那条蛇,狠狠踩了几脚,扭身再次扑进林延平怀里,“五哥,四哥拿蛇吓我!”

锦乡侯夫人吓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这时候心还砰砰直跳,气的抄起手边的茶壶杯子劈头盖脸朝林延空砸去。

“你要死了!拿那种东西吓娇娇儿,吓出个好歹来,我打死你!”

林延空又跳又蹦的躲,嚷,“大嫂,娇娇儿胆子那么大,怎么可能被条假蛇吓到?我好不容易才搜罗到这个东西,哄她开心的!怎么是吓她了?”

林延平安抚拍着林娇娇后背,逮住一个机会,伸出脚。

“啪叽——”

又跳又蹦的林延空顿时摔了个大马趴。

“老五!”

林延空怒吼,林延平假笑,“四哥忙着找东西吓唬娇娇儿,这武功可是撂下不少啊!”

林延空,“……”

大嫂,老五他目无尊长,你快来教训他啊!别老盯着我一个人啊!

……

……

到下一次岑夫子讲学时,林娇娇果然给霍宁之几人每人准备了一份不贵重,却十分精巧的礼物,全是林延空从各地搜罗而来。

舍予得到的是一个手摇铃,在手中搓动时,伴着清脆的铃声,里面的连环图片就会转动起来,简单讲述了司马光砸缸的小故事,是古代版的动画片。

舍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十分惊奇,拿在手里摇了半天,才笑叹道,“林妹妹真是好福气,兄长们个个都视妹妹如珠似宝”。

这样的小东西虽然不值钱,却肯定是花了大心思才搜罗来的。

她们这样的人家,银钱倒不紧要,紧要的是那份心。

林娇娇道,“舍大哥对姐姐也很好啊!”

舍予就笑笑不说话了。

待到走时,林娇娇从书篓里拿出一长串东西系到腰间的腰封下,这才起身背起书篓。

舍予见她那是极细的一条金链子,错综点缀着金玉宝石铃铛等物,不由十分惊奇,“这是什么饰物?”

“腰铃”。

“腰铃?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饰物,倒是十分精致好看”。

林娇娇愤愤,“有什么好看的?夏嬷嬷说我每次吃过晚饭,小肚子都撑的鼓起来了,十分难看,要我系着,我只要多吃一点,链子就会断!”

舍予,“……”

众人,“……”

舍予噗嗤笑出声来,“夏嬷嬷是妹妹的教养嬷嬷?这个主意倒是新奇有趣”。

“还有更新奇有趣的呢!”

林娇娇愤愤来回走了两步,这一走动,腰铃上的铃铛自然会响,只想不到那腰铃上的铃铛看起来小巧精致,每个只得黄豆大小,响起来音量却十分惊人,叮叮当当的,相当震耳朵。

“夏嬷嬷说,什么时候我走动动作的时候,这腰铃一丝儿不响,仪态才算学的满师了”。

她说着更加气愤了,“这怎么可能?就是霍二哥也不可能做到戴着这样的东西,走动不响吧?”

她说着解下了腰铃,递给霍宁之,“霍二哥,你戴给我瞧瞧!”

霍宁之面无表情回视,动都没动,舍予笑道,“霍将军怎好戴这样的东西,我来试试”。

她说着接过腰铃系到自己腰间,在林娇娇腰间紧紧绷绷的腰铃,在她腰上竟然松松垮垮的,随时都有滑下去的危险!

林娇娇,“……”

果然她最近真的吃多了吗?

舍予戴上后,试着来回走动了几步。

还真不响!

林娇娇瞪大眼睛,还真有这样的人!

她还以为是夏美人故意糊弄她的!

舍予见她瞠目结舌的可爱模样,不由失笑,“林妹妹不必心急,我从四岁开始跟教养嬷嬷学规矩,到得十岁,整整六年,嬷嬷才说我能满师了,妹妹这般聪明,肯定比我学的快”。

六年!

学个走路学了六年!

怪不得她到现在还停留在第一阶段,学走路上!

“那,姐姐可有什么诀窍?”

105 往事难追

“诀窍?”

舍予认真想了想,“嬷嬷说只要我认真跟着她学,走的多了,自然就会了,要说诀窍,应该就是多走吧?我记得我刚开始学的时候,每天晚上腿都肿的厉害”。

走的腿都肿了!

那得走多少步!

可惜古代没有计步器!

林娇娇扼腕,不然舍予肯定天天霸占步数排行榜封面!

凌玉衡面色微变,“娇娇儿,你什么时候有了教养嬷嬷?学那东西干什么?”

林娇娇睨了他一眼,凌玉衡勉强压下心头的浮躁之气,“娇娇儿,你听我说,你以前爱骑射玩闹,现在爱看书,那都是好事。

骑射能强健体魄,玩闹可愉悦心情,看书可增长见闻,你又不是不会走路,学那东西做什么?就算你做到了走路铃铛不响又有什么好处?”

林娇娇讥讽一笑,“好处就是再也没有人敢说我粗野不堪,毫无教养了呀”。

凌玉衡心头抽痛,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娇娇笑的更加讥讽,“凌玉衡,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不也说女子当矜持文静么?”

凌玉衡气急,“那是我说给晚姐儿听的!”

林娇娇微怔,这话,她是信的。

上辈子,原主嫁给凌玉衡两年后,凌玉衡扳倒了一个名声相当好的大官。

本来已经颇受诟病,他竟又在那大官被迫致仕还乡后,满屋子妇孺无依无靠时,使手段夺了人家的祖宅。

这事一出,本来名声就不太好的他,更是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原主自然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劝道,“我们又不是没有宅子,为什么要抢人家的?你们当官的,不都想青史留名吗?为个宅子留了骂名,太不值得”。

当时,凌玉衡无谓一笑,“骂名就骂名,那时候我骨头都化成了灰,还在乎什么骂名美名?

这个宅子离皇宫和大理寺近,我每天下衙后可以早点回家。

而且,这宅子大,我们可以推到一些院子花园什么的,辟出一片马场来,我事情多,不能经常陪你外出游玩,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和小蛮她们骑马射箭玩儿,我回来陪你也便宜”。

后来,凌玉衡果然不顾凌母阻拦,推到了那大官府邸中设计精巧,美轮美奂的假山楼阁,将整座宅子的大半地方都辟做了马场。

那个时候,原主已经变得矜持文静了,凌玉衡却还是不惜背负骂名,不惜影响前程,也要占人家的祖宅,为的就是给原主辟个马场出来骑射玩闹……

因此,凌玉衡说,“那是我说给晚姐儿听的,”不由得她不信。

林娇娇别过目光,“反正晚姐儿说,是你特意叫她传话给我的!”

凌玉衡正要开口,林娇娇急急打断他,“不要说什么我相信她,却不信你的话!重要的是,当时我信了,而你并没有发现你妹妹的胆大妄为!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凌玉衡一滞,美玉般的脸庞顿时黯淡了下去。

林娇娇哼了一声,又背起书篓,“舍姐姐,我们走吧”。

舍予将腰铃还给她,笑着点头。

待林娇娇二人走远,海承志突然喃喃开口,“笑莫启唇,动莫摇膝,真正的大家闺秀,原来真的是有的——”

霍宁之扫了他一眼,冷声开口,“她已经订亲了”。

海承志愣住,倒是凌玉衡疑惑问道,“舍姑娘订亲了?怎的从未听说过?”

霍宁之没有再说,提起书篓就走。

凌玉衡拍拍海承志的肩膀,“霍将军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你仔细点”。

海承志愣愣噢了一声,仔细点,他仔细点什么?

……

……

林娇娇回府后就吩咐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厮送到林家。

明明事事都按着她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的心情却非常糟糕。

原本,她十分不希望最后的黑手是凌玉衡。

现在,如果真的不是他,她恐怕会更不好受,替原主,也替凌玉衡……

她心中烦躁,就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吃东西的欲望,忍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又拿出瓜子嗑了起来。

不多会,七一就过来说,锦乡侯夫人遣人来叫她去吃晚饭。

林娇娇不愿带着自己的负面情绪面对疼爱她的家人,吐出瓜子皮,摆手,“我不去了,在外面吃了许多零嘴儿,撑着了”。

大约一刻钟后,林延空就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来了。

林娇娇扫了扫裙子上的瓜子皮,戒备的看着他。

林延空失笑,“娇娇儿,四哥不就用蛇吓了你一回,还是条假的,你用得着记恨这么长时间?”

林娇娇冷冷指出事实,“才刚过去三天”。

“我们娇娇儿可是从来都不记隔夜仇的,这都三天了!”

他夸张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往桌上摆,招手,“娇娇儿,小娇娇儿哎,快过来吃饭,大嫂吩咐了,外间的东西不顶事,吃的再多也要再吃一点”。

林娇娇就放下瓜子去吃饭,她也的确饿了,林延空来都来了,她再不吃,就是自己找虐了。

林延空显然想展示一下自己蓬勃的,满溢的,无处挥洒的哥哥爱,殷勤给她夹菜添汤的,直到她放下筷子,才自己迅速吃了几口。

林延空吃完后,吩咐七一收拾走碗筷等物,笑盈盈问道,“娇娇儿可吃饱了?”

林娇娇点头,又拿出瓜子开嗑。

林延空,“……”

看来他投喂妹妹的技术还要再加强!

林延空振作振作精神,上下打量了林娇娇一番,开口,“娇娇儿,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四哥说?”

林娇娇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反问,“那四哥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娇娇儿说?”

林延空一愣,随即玩味笑了起来,“大嫂和五郎都说,娇娇儿这一年来聪明了不少,果然不错,老六是你故意支使过去让大哥逮的?”

林娇娇眨眼,“不让大哥逮一逮六哥,我又怎么见得到四哥?”

林延空拍掌大笑,“那这次大哥可算是马失前蹄了!”

林娇娇皱皱鼻子,“四哥,大哥要你跟我说什么?”

106 兄妹密议

林延空开始毫不犹豫的卖哥哥,“哦,他叫我尽量糊弄你,打消你的怀疑,问出是谁跟你说的混账话,要是糊弄不过去,就跟你说实话”。

林娇娇不自觉就露出了点笑,“哦,那实话是什么?”

“实话是,我们八弟的确在你们那场水痘中没了,爹怕娘伤心,就伙同了大哥,重找了个孩子充作了八弟,不过,大嫂是毫不知情的,所以,你说是从大嫂那听来的,肯定是在撒谎!”

林娇娇挑眉,“哦?那四哥你当年知不知情呢?”

“我当时才十岁,你觉得爹和大哥会告诉我吗?”

“那大哥有没有跟你说现在这个八弟是从哪来的?”

林延空目光微闪,“还能是从哪来的,当时时间紧,还不是随便抓一个算了呗!”

林娇娇笑,“所以,大哥跟你说,是爹找的孩子,他不知道?”

林延空犹豫了一会,干脆点头,“大哥的确是这样说的,虽然我不太相信他”。

他说着身子微微前倾,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林娇娇,“这么说,那个跟你嚼舌根的人还跟你说了八弟的真正身份?”

林娇娇一巴掌拍开他凑近的脸,“四哥不用试探我”。

林延空,“……”

好想哭!

果然妹妹变聪明了,就不可爱了!

“四哥听说过赵氏孤儿吗?”

林延空的俊脸顿时就严肃了起来,“八郎的身世——”

林娇娇淡淡开口,“为了赵氏一线血脉,死的人不计其数,有名满天下的忠臣,有舍生取义的壮士,更有无数个无辜惨死的婴儿,或许在某些人看来,这都是义士,壮举,在我看来,却是极不值得的。

赵氏要保住血脉,那些死的人就不是张氏李氏王氏的血脉了?

要报仇,为什么非得要赵氏的后人去报?其他人去报仇,就不算大仇得报了?

甚至于,那个孤儿,他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和期望,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他又怎么可能活的开心?甚至会不会想,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林延空沉默半晌,沉声开口,“娇娇儿,这世上总是会有各种居心不良的人在你耳边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有些话能听,有些话却万万不能听,我相信,爹和大哥都不会做让我们置于险境的事,你难道不信?”

林娇娇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搡住林延空的领子,双眼赤红的盯着他,“你让我怎么信?八郎他是前朝皇室的遗孤!他身上流着前朝皇家的血!”

林延空彻底呆住,无意识呢喃,“前朝皇室——”

他呢喃着,又猛地清醒过来,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林家跟前朝皇室没有一点干系,甚至还有夺妻之恨——”

他说到这又猛地住了口,是的,夺妻之恨。

若是祖母留下了话,依着祖父对祖母的爱恋和父亲对祖母的敬爱,才更有可能——

林娇娇缓缓松开林延空的衣领,“四哥,我不相信大哥,大哥重信又重义,这样的事,他既然做了,就一定会死扛到底!我们一定要自己想办法”。

林家的男人大多正直重义,宁折不弯,在这方面林延空可算是个异类。

他从小就没有林家男人的稳重,最是个调皮跳脱不听话的,更是个精明的。

是的,林延平得的评价是林家最聪明的,林延空得的评价却是最精明。

在崇尚朴实忠直的风雪城,精明这样的词语甚至算不上是个中性词,暗含的意思是精明的过了分,谁的亏都不肯吃,甚至包括自己的血脉至亲。

之后他又在商场打拼了这么多年,就算他还保留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绝对会比林延怀、林延平等人更会权衡利弊,做出更为冷静理智的选择。

“娇娇儿,这不是小事”。

林延空冷静了下来,“是谁跟你说的?我们一定要找到万全的证据,否则只怕遗祸无穷”。

果然,林延空首先想到的不是锦乡侯做这种事的出发点和苦衷,也没想着一味的维护锦乡侯,他最关心的是“祸”。

她找对了盟友!

“四哥,你不用管我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我只能告诉你,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八郎是前朝皇室的血脉!”

林延空喃喃跟着念了一声,“七成——”

林娇娇的神色越发严肃,“四哥,我绝对不会拿这样的事说笑!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一直到证据差不多了,才骗六哥去试探大哥”。

“娇娇儿,你还小,很容易受人迷惑——”

林娇娇打断他,“四哥,你觉得六一居士和我们家的关系如何?”

林延空一愣,“怎么突然说到六一居士了?”

“你回答就是”。

“这个,他在风雪城的时候,我正好在西秦,回来后也大多不在家,很少有接触,但听大哥大嫂的话头,应该还不错吧”。

林娇娇冷笑,“是啊,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跟我们家交情不错,他在我们家待了六年,我和八郎都跟他学过书,和他唯一的弟子以师兄妹相称。

可是他前一段时间,为了几句口舌之争,就当众要一个奴才卸我的胳膊!

后来更是当着霍将军的面,骂我们家所有人身上都留着肮脏的血!”

林延空悚然心惊,“那他——”

六一居士向来以不畏权势,孤高正直闻名,他既然如此厌恶他们家,又为何在他们家滞留六年?

林娇娇声音压的更低,“四哥,我知道你手里有很多好东西,只要你肯帮我,这件事好办的很。你只要喂一些药给八郎吃,一试就知”。

当年原主拿出来毒死凌玉衡的药,就是林延空偷偷给她,以防万一的。

林延空下意识反对,“那些药,对身子害处很大——”

“四哥,如果不是这样的大事,我们自然可以一点一点的去查,直到万无一失再下手,以防伤了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八郎。

但现在,你觉得我们林家能等得起吗?甚至,要是大哥起了疑心,一插手,我们还有机会吗?”

107 急病乱投医

林延空神色明显动摇了起来,的确,这才是最简单省力的方法。

“四哥,如果现在是你怀疑自己的身世有问题,你愿不愿意吃下那些损身子的药?”

林延空神色更加动摇,他离家的时候,林延昭还在庄子里养着。

他回家后,成天在外面跑,很少能碰到林延昭。

后来,林延昭一直留在京城,他都三四年没见他了。

这个八弟,他接触的很少,在得知林延昭根本不是林家人的时候,原本还有的血脉之情又淡了两分。

林娇娇的提议,他一听就动了心,事关重大,重大到关系他们林氏全族的性命荣辱,林延昭老了后会不会腰酸背痛,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再说,若八郎真的是无辜的,是娇娇儿弄错了,难道他就不会到处寻找灵丹妙药,治好他吗?

“娇娇儿,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林娇娇知道他这是动心了,只是还缺一个下手的有力证据罢了。

林娇娇凑到他耳边,双唇微启,“霍将军”。

林延空双瞳猛缩,霍宁之的人品能力在整个大陈都是标杆性的存在,不由得他不信。

林娇娇当下将六一居士强要霍家梅花枪的事说了。

“自那之后,霍家就一直在查六一居士的底细,只六一居士做事天衣无缝,他们一直没找到什么线索。

反倒是因着六一居士一直滞留我们家,发现了八郎身世不一般。

只霍将军也不知道八郎真正的身世,只知道我们嫡亲的八弟早就夭折,后来我偶然得知,就接着那条线,一路查下来的”。

嗯,背锅技术哪家强,大陈王朝找霍小二啊!

“四哥,我就是怕伤了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八郎,才耽搁时间一直查到现在,我们已经耽搁的够久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要是被别人先一步发现了,我们就更被动了!”

比如那个一直盯着六一居士不放的霍宁之——

林延空立即领会了林娇娇再一次甩过来的锅,闭了闭眼,“娇娇儿,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回去再仔细想一想”。

林娇娇不干,“你就在这想,不然我不放心!”

林延空苦笑着揉了揉她头发,“我们娇娇儿长大了”。

林娇娇认真点头,“我长大了,也要保护你们!我不能让这么大一个隐患一直留在我们家!”

林延空勉强笑了笑,将她搂进怀里,似是想安慰她,又似是想借她的体温来安慰自己……

……

……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就跟锦乡侯夫人撒娇说自己做梦梦到有水鬼来抓她,要吃了她,到现在心还慌慌的,不想去学堂了。

古人大多迷信,锦乡侯夫人又最是看重林娇娇,心下直犯嘀咕,觉得林娇娇总说动的厉害了心慌,大夫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是林娇娇落水被救了回来,那个好不容易等来替身,却又弄丢了的水鬼在作祟。

林延空顿时鼓动如簧巧舌,让锦乡侯夫人带着林娇娇去上香求个平安。

就算没事,去上香求个平安也是好事。

锦乡侯夫人顿时就心动了,立即安排下去,去城外的小相国寺上香。

城内的大相国寺虽然近一点,可不如小相国寺灵验,京中的贵妇们大多都是宁愿麻烦一点去小相国寺的。

到了小相国寺,寺中大师一看,林娇娇果然有水鬼缠身,必得要在寺中做足七日七夜的法事才行。

林娇娇顿时就急了,“大嫂,我才不在这里待七天!”

锦乡侯夫人吓的心头砰砰直跳,怪不得娇娇儿总是觉得心慌!竟然是有水鬼作祟,她怕林娇娇得罪了菩萨,忙拍了她一下,“不许胡说!”

大师慈祥开口,“这位小施主倒是不必留在这的,以免那水鬼被激起了凶性,伤了小施主反倒不美,只要与小施主十分亲近之人留下即可”。

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林宗广陪着锦乡侯夫人在这里做法事,林延空和林延平带着林娇娇、林延昭回京。

从小相国寺回来后的第二天,林延昭突然暴病的消息就传了开来,吴太医束手无策。

林延平忙去宫里请太医,锦乡侯府的面子,延熙帝还是很愿意给的,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却谁也判断不出来林延昭到底是怎么了。

面面相觑之余,纷纷建议去请六一居士来看。

林延空迟疑,“我们府上刚与六一居士结了死仇,他又岂会帮忙?我就不信,这整个京城就没有能看出八郎是什么病症的大夫!”

林延平咬牙,“我去求他!”

林娇娇跺脚,“是我得罪他的!你去管什么用?我去!”

林延空长吐一口气,“大家都不要乱,太医不是说了吗?八郎这病来的古怪,却不是急症,我们先找别的大夫看看,不行再去求六一居士”。

于是,几乎整个京城的大夫都被锦乡侯府请进了府,最后一个江湖郎中说他有办法。

林延平几人终于放了心。

不想三天过去,林延昭不但没有半点起色,反倒越发严重,渐渐看着竟是不行了。

林延平气的差点没将那江湖郎中一脚踹死,好在被林延空一把拉住了。

林延平大急,“四哥,这样下去不行,我去求六一居士!”

“不用你,我派管家去”。

林延平不敢相信的盯着林延空,林延空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让八郎就这么没的”。

林延平双瞳猛缩,“四哥,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林延空示意林娇娇看着他,自己去找了管家吩咐了一番,再回来时,就见呆若木鸡的林延平忽地跳了起来,一把搡住他的领子,“四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林延空安抚拍了拍他后背,“真不真,马上就见分晓,管家会让六一居士知道八弟真的要死了”。

林延平颓然放开他的领子,跌倒在地,林娇娇上前抱住他,“五哥,不怕,不怕,我们都安排好了,他们害不了我们的,不怕……”

108 请君入瓮(一)

林娇娇抱着林延平反复的说着不怕不怕,说的林延空心头滋味复杂难明,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唯一的妹妹,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没有人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跳脱又任性的小妹妹坚强到学会安慰自己的兄长不怕不怕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延空的小厮飞奔着来报,六一居士到了门口了。

兄妹几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绝望。

向来都眼高于顶,又十分厌恶他们家的六一居士竟然真的被一个奴才请了过来,还来的这么快!

只怕是勉强做足了姿态,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

林娇娇放开林延平站了起来,“四哥、五哥,你们先避到一边”。

林延空教管家的说辞是自己和林延平都出外求医去了,只有林娇娇一人在家,根本就不听劝告去六一居士出手,是管家自己看林延昭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偷偷跑了过去。

林延空和林延平自然要先回避。

林延平一把抓住林娇娇的手,“不行!娇娇儿不能去!”

林娇娇认真看着他,“五哥,我和四哥已经安排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林延平双眼通红,语无伦次,“不行,我不能让你去,不能——”

林娇娇打断他,“五哥,我说过,我长大了,也能保护你们了,放手吧”。

林延平怔怔看着她,林娇娇用力掰开他的手,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一丝迟疑。

她快步跑到了林延昭的房间里,里面伺候的小厮丫鬟都十分眼生。

林延昭刚发病的时候,林延空为防其中有眼线,借口原来的小厮丫鬟们伺候不力,全部关押了起来。

林娇娇坐到林延昭床头,伸手碰了碰他几天下来就瘦脱了形的脸,低低叫了声八郎。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偷偷观察林延昭。

很明显,至少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当自己是林家八郎,干净明朗,毫无心机,对家人都是真心的维护与喜欢。

上辈子,事情最后演变成那个样子,也许林家的人并不是林延昭动的手,也许林延昭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甚至有可能他也是受害人,糊里糊涂的一夜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西秦,成了杀害亲人的凶手,成了卖国卖民的无耻之徒……

可再多的也许也只是也许,她不能将林家满门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也许”上。

这一声八郎,算是断了他们这一年多来姐弟一场的情分。

很快,外面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林娇娇又摸了默林延昭的脸,起身迎了出去。

六一居士远远见她立在门口就冷笑了一声,无视她就要进门。

林娇娇伸手拦住,“我们林家根本就没求你!四哥、五哥去找神医了,很快就能回来治好八郎,我们不要你治!”

“果然心如蛇蝎!”六一居士死死盯了她一眼,狠狠拍开她的胳膊,大踏步走了进去。

他身后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寸步不离的跟了进去。

林娇娇那一拦,是最后的试探,依着平日六一居士的性子,定然掉头就走,可现在——

林娇娇就做出气愤的模样,一跺脚扭头就要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我们家护院去!叫他们把你打出去!”

打架重地,她这个弱鸡还是要跑的远远的,免得被抓住了当人质,拖大家后腿!

“抓住她!”

林娇娇的心“咚”地一声狠狠一擂,脑子顿时一空,难道他这就看破了自己的布置,要抓她做人质了?

不想他却紧接着来了一句,“仔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发的病,这几天情况如何”。

几乎同时,六一居士身后一个家丁伸手就要来抓林娇娇。

林娇娇怕林延空和林延平沉不住气,忙自己闪身进去了,仔细将这几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六一居士一边听,一边检查林延昭的情况。

林娇娇也有点好奇了,也探头去看,“八郎到底是什么病?你行不行啊?”

林延空并没有仔细跟她说,到底给林延昭喂的什么。

“闭嘴!”

林娇娇愤愤,“明明是你叫我进来跟你说话的,现在又叫我闭嘴,你怎么回事啊?就不能好好说话?”

六一居士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道,“扔出去”。

林娇娇连连后退,“不用你扔,我自己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吗?你好好给八郎看啊!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

六一居士回头阴冷扫了她一眼,林娇娇立即捂住嘴,转身就跑。

这时候还不跑,等着他发现不对劲,抓她个弱鸡当人质吗?

林娇娇一跑,七一、七二也跟着她跑,等三人跑出了安全距离,一支长箭流星般划破夜空,穿过大开的窗户,精准插入六一居士带来的一个家丁后背,穿透他整个胸膛,银亮的箭头从胸口突了出来。

那人甚至没来得及露出惊讶、疼痛的表情就没了气息。

同时,侍立在床头的小厮突然变脸,锋利的匕首紧紧抵住六一居士的脖子,厉声喝道,“别动!”

奔跑中的林娇娇抬头看去,就见黑色劲装的霍宁之如一杆标枪般站在墙头,高大英挺,他手中拿着一把鲜红如火的长弓,双臂绷紧,将长弓的弓弦拉的饱满如天边冉冉升起的明月。

第二支箭已经划破夜空而去,他手中的第三支即将离弦而出。

林娇娇的心再次砰砰跳了起来,她闭了闭眼,眼前霍宁之拉弦射箭的英姿却挥之不去。

夭寿了!

一个小毛孩子怎么可以帅成这个样子!

她这老阿姨快扛不住了啊!

霍宁之第二箭射中了另一个侍卫的肩膀,那侍卫反倒借着他一箭之威,猛地冲过去一掌将抵着六一居士脖子的小厮拍飞了出去。

林延空大急,要骗过六一居士,他总不能叫侍卫去伺候林延昭。

这小厮已经是他能挑出来的武功最好的,竟然都比不过那侍卫一击之力!

此时埋伏在屋外的侍卫已经冲了进去,小厮丫鬟们立即退了出来,死死围住屋子四周。

院墙上,霍宁之第三箭还在弦上,久久未发,他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109 请君入瓮(二)

屋内,六一居士还稳稳坐在床边,他剩下的两个侍卫十分悍勇,以一敌十,不是受霍宁之的牵制,根本就是呈压倒性的优势,锦乡侯府的侍卫只能勉力支撑。

“噗——”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传来,淋漓的血色虽然离林娇娇十多米远,林娇娇还是吓的啊地惊呼出声。

这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这么血腥残暴的场面。

几乎同时,霍宁之的长箭脱弦而去,噗地刺入第三个侍卫的大腿。

这一次,许是林娇娇已经见识过了一次,又许是箭伤没有剑伤血腥,又许是这一箭是霍宁之射出的,林娇娇倒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那侍卫闷哼一声,大声喊道,“主子,我们还是先离开”。

锦乡侯府的侍卫一拥而上,显然不会允许他们轻易脱身。

六一居士冷哼,双唇间轻蔑吐出两个字,“臭虫!”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支碧绿的短笛,急促吹了起来,随着他的笛音,一只色彩斑斓的鸟雀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飞落到他肩头。

那只鸟跟喜鹊差不多大小,色彩却极尽斑斓,拖着长长的七彩的尾羽,娇小的体形,明艳的颜色,明明应该是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却生生被一只极长又细的鸟喙破坏了。

林娇娇看着那细长的鸟喙,不知怎的就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那里面的一种吃人的怪物,长的和人类一模一样,只除了一张嘴,不是人类的嘴,而是类似于蚊子的口器。

林娇娇死死盯着那只鸟的喙,不知怎的就起了一种荒诞的念头,觉得那也不是喙,而是口器,就像那部中的那种吃人的怪物,是用来吸食人的血肉的。

好像是觉察到林娇娇的目光,那只鸟十分人性化的扭过头来看向林娇娇。

林娇娇对于小动物的概念从来都停留在能不能吃和好不好吃的实用层次上,一直都觉得所有的鸟类的眼睛都长的一样,都是那种黑豆一般的小眼睛,看着倒也是讨喜的,可惜还远远达不到讨喜到让她下不了手的地步。

这只鸟也长了一双黑豆样的小眼睛,只它的眼睛四周长了一圈与它全身斑斓的羽毛截然不同的黑毛,这么一看过来,诡异的让她有一种它正凶狠瞪着她的错觉。

“嘎嘎——嘎嘎——”

那只鸟突然发出尖利又刺耳的叫声来,声音极大,有点像乌鸦的叫声,光看它那娇小可爱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它竟然能发出这么大又难听的声音来。

随着它尖利的叫声,它头部羽毛的颜色极快的变化着,一会红,一会绿,一会黄的,一会的时间就变了十来种颜色,莫名呈现出诡异的不详来。

林娇娇看在眼里,只觉得奇怪,顶多就是想凑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鸟种,又是怎么变化头部羽毛的颜色的。

但很明显的,那些侍卫却被一只还不到他们巴掌大的鸟吓到了,齐刷刷的往后退,将六一居士身边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六一居士的笛声越发的尖锐刺耳起来,似是对着人的耳膜吹的,光是听就让人从骨肉毛到心底。

林延平忙捂住林娇娇的耳朵,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那笛音还是邪门的直往她耳膜钻。

霍宁之第四支箭已经搭上了弓弦,瞄准的对象正是吹笛的六一居士。

那两个侍卫一眼扫见,不顾受伤,护卫到六一居士面前。

就在这时,林家的几个侍卫毫无征兆的突然举起刀朝自己的同伴砍去,动作整齐划一的好似预演过无数次。

林娇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就在她这一瞪眼的功夫,林家的侍卫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到处都是横飞的鲜血和碎肉——

六一居士的一个侍卫大声狂笑起来,“亵渎神灵者,必死!”

他这么一喊一笑,正在躲避同伴追杀的林家侍卫更是胆寒,腿下一软,就又有好几人被砍倒在地。

林延空忽地大声喊道,“是驭心术,大家小心!先撤出来!”

残存的侍卫小厮们慌不择路的跑出了林延昭的屋子,那几个追着他们砍的侍卫锲而不舍的追了出来。

林延平一把将林娇娇抱了起来,大声喊道,“娇娇儿,你先到霍将军身边去!”

几乎同时,霍宁之的箭离弦而出,直指六一居士的手腕,他还不能杀他,伤他却是无所谓的。

护卫在六一居士面前的侍卫无视林府侍卫劈过来的大刀,狠狠劈落霍宁之的千钧一箭,向他劈去的大刀正中他背后,顿时血流如注,他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疼,反手一刀劈向那偷袭的人。

不想霍宁之第二箭紧接着就到,眼见他根本救援不及,他竟舍身一扑,那支箭正中他胸口,穿胸而过。

他瞬间没了气息。

六一居士笛音一顿,更加急促起来,那只鸟的叫声也更加尖利起来。

林娇娇大喊,“霍宁之,射死那只鸟!”

林延平立即反对,“不行!那只鸟很诡异,贸然杀之定然不详,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

林娇娇见霍宁之已经拉满的弓果然换了个方向,射向了发狂的林家侍卫,心头暗骂,古人这该死的迷信!

林延平抱着林娇娇上了墙头,将她放在霍宁之身边,沉声道,“娇娇儿,你好好跟着霍将军,照顾好自己”。

他说着又跳了下去,刚落地,又仰起头朝林娇娇喊道,“娇娇儿,刚刚那样的话不可再说!”

说都不能说!

她就不信一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鸟的鸟还真能是什么“神灵”了!

还亵渎神灵者必死?

刚刚喊这句话的,早就被霍宁之一箭射死了,比谁都死的快好不好?

林延空高声喊道,“居士,刚刚的事多有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六一居士缓缓放下笛子,轻蔑一眼扫过林延空,仿佛看的是他口中的臭虫。

“现在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他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下,林娇娇就感觉到脚下的墙震动了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地震了,忙去抱霍宁之的腰,“快,我们下去,地震——”

110 请君入瓮(三)

她的话猛地卡在了嗓子眼,几乎同时,霍宁之一把将她的脸按进了自己怀里。

他柔软的黑色衣料摩擦着她的睫毛,她却没有因为生理的本能而闭上眼睛,反而死死瞪大双眼。

霍宁之将她按进怀里是怕她看见那惊恐的一幕,却不知道,她已经看见了,看见了那条通体漆黑,足足有两个人那么粗的大蛇凭空破土而出,一口将一个活生生的侍卫拦腰咬断——

继明三的威胁之后,林娇娇再一次感觉到恐惧,那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如果说那只鸟只是看起来诡异,没有实际的杀伤力,更没有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它就是六一居士用笛音召唤而来,并且导致那些侍卫发狂的直接原因。

那这条蛇呢?

她根本无法用所谓的科学原理去解释!

就像她无法用所谓的科学原理去解释这里的武功和轻功一样!

这些,都是她根本不知道,更不了解的世界!

“不要看,抱紧”。

林娇娇感觉到霍宁之又开始拉弓,她缓缓放开他的腰,往旁边站了站,冷静开口,“我不怕”。

就算她帮不上他的忙,她也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霍宁之没有多说,只十分实际的一箭射向了六一居士肩头的鸟。

那条大蛇,他没有把握能杀的了它,更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多大力气才能杀的了它,杀那只鸟显然更方便。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六一居士竟还有这样的本事,今天的事绝难善了,一个不慎,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这种时候,他根本管不了祥不详的问题了!

同时,林延空和林延平避开那条大蛇,朝林延昭的房间冲去,七一,七二紧随其后。

那样的道理,霍宁之明白,他们自然也明白,擒贼先擒王,抓住了六一居士,他们就安全了,他们今晚设这个局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林娇娇下意识就要喊他们回来,猛地张开嘴,却什么都没有喊出来,那样的道理,她自然也明白,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六一居士连从不显于人前的本事都拿出来了,明显是不准备放过他们了,不冒险一搏,他们今天都要死在这!

“莫哭”。

霍宁之冷静的声音传来,林娇娇心头一震,对,她不能哭,她已经拖了大家后腿了,要是再晕过去——

就在这时,那条大蛇好像也发觉了霍宁之几人的目的,一尾巴扫开霍宁之射向那只鸟的箭,掉了个头朝林延空二人游去。

林府的侍卫见状忙都举刀朝那条蛇砍去,反射着月光,显得格外光亮的大刀明明一刀又一刀的朝那条蛇砍去,却好像根本伤不到它分毫,它甚至连尾巴都懒得甩,只目标坚定的朝林延空二人游去。

林娇娇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定了定神,才勉强压着哭声开口道,“我要下去”。

她和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从小接受不同的教育,至少不会轻易的被这个世界的一些根深蒂固的信念局限住,比如那些迷信的思想,靠近点,说不定能发现六一居士或是那只鸟的弱点。

“你去没用,不能去,放心,我会保住你四哥、五哥和八郎的命”。

霍宁之说着拿出一只口哨吹了起来,应当是在召唤帮手。

林娇娇知道,要是她矫情的闹着偏要去,霍宁之还要分心照顾她。

她不能像脑残剧中的脑残女主角女配角一样,除了哭,就是拖后腿!

可是,可是那是她的四哥、五哥啊!

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事,她早已把他们当做血脉亲人,当做了亲哥哥!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她面前,就算她找不到什么所谓的弱点,就算死,她也要陪着他们一起死!

林娇娇脑子飞速转着,想着要怎么说服霍宁之,同时飞快在四周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自己下去。

就算要死,她也要死的有价值一点,总不能直接从墙头跳下去摔死——

就在这时,一阵清幽的萧声袅袅而起,已经快赶上林延空二人的大蛇突然停住了动作,砰砰的甩起了尾巴,十分痛苦的模样。

它身形巨大,这么一甩尾巴,地面又震动了起来,武功稍差的林延空更是差点被它一尾巴扫到,打了好几个滚才算勉强躲过了。

林娇娇站在墙头,差点栽了下去,幸好霍宁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

林延平忙抓住机会,一跃进了林延昭的房间,一刀朝六一居士最后一个侍卫砍去。

几乎同时,林延空狠狠一刀朝床上的林延昭砍去。

六一居士眼见自己的侍卫救的了一个就救不起另一个,大急下,竟举臂去拦。

林延空的刀深深砍入他上臂之中,立在他肩头的鸟尖叫着飞了起来,满屋子扑腾,扑腾的到处都是细毛灰尘。

那侍卫一脚踹开林延平,抓起六一居士背在背上,飞身跃出窗户,几个纵跃就落在了墙头。

霍宁之手中的箭先后离弦,一箭射穿了六一居士的手腕,另一箭瞄准的是那侍卫的腿。

不想那侍卫的轻身功夫竟然极厉害,险险避了过去。

眼见这一箭失误,两人就要出了自己的射程范围外,霍宁之迅速射出第三支箭,这一箭瞄准的却是六一居士的膝盖。

正中目标!

空中痛苦的低吼声传来,余音绕耳,逃窜的两人却已不见了踪迹。

“莫哭”。

霍宁之匆匆丢下两个字,挎着长弓追了上去。

清幽的箫音还在响着,那条大蛇渐渐止住了甩尾巴的动作,又钻进了自己破土而出的洞口,不见了踪影。

林娇娇看着霍宁之的背影消失在夜空中,忽地噗嗤一笑,还真是小奶狗啊,随时随地都记得要她莫哭。

“八郎!”

林娇娇迅速回头,就见林延空悲呼着扑到林延昭床边,从她的角度看,他的胳膊肘呈一个很奇怪的角度。

林娇娇下意识模仿了一下,心脏顿时收紧,按他手肘那个角度,手应该正好捂在林延昭的口鼻处。

林娇娇张开嘴想喊,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来。

那边林延平显然也发觉了林延空的不对劲,冲过去一把推开林延空,焦声喊起了八郎。

琉璃灯温暖的、明亮的光芒下,林延空嘴角扯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来,也许,更像是哭——

111 夜访(一)

林娇娇只觉自己一颗心缩成了小小,小小的一团,不疼,却干巴的很,难受的很。

死无对证!

一了百了!

永绝后患!

这才是最好的,最省力的方法,不是吗?

她在用尽一切人脉物力调查当年的真相,却依旧毫无所得时,不也曾想过索性杀了林延昭永绝后患吗?

现在这样,正好——

外面震天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阵阵中气十足的呼喝声响起,“龙鳞卫捉拿前朝余孽!闲人回避!敞开门户!不得扰乱私藏!否则视为同党!”

龙鳞卫?

怎么会牵扯上龙鳞卫?

明明她和霍宁之说好的是,只他私人来帮她一个忙,充个打手,他怎么会直接出动龙鳞卫捉拿六一居士?

林娇娇努力的想弄明白霍宁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动作,脑子却抽痛的厉害,根本无法思考,心头更加干巴难受起来,还有些空,那空洞慢慢蔓延到胃部。

她突然很想吃东西,不是瓜子,要吃那种实诚的,油腻的,能以最快的速度填瞒自己空荡荡的胃……

不多会,七二就将林娇娇抱下了墙头,正在处理后续事情的林延空几步跑了过来,“七一、七二,先送姑娘回院子,煮点定神汤给姑娘喝,今晚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出来了,好好睡一觉”。

林娇娇抓住说完就要走的林延空,“四哥,这里,五哥,还有八郎,交给我,你去找霍将军,事情不对劲,我们家总要有一个能压得住的人去看看”。

林延空一愣,看了看她严肃的小脸,又看了看跪在林延昭床边一动不动的林延平,脸上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娇娇儿真的长大了,那这里就交给娇娇儿,四哥去外面看看”。

他说着狠狠揉了揉林娇娇的乌黑的头发,吩咐了管家和自己的亲信几声,便急匆匆走了。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她没有权利去迷茫去伤心!

“七二,去请吴太医,林管家,找两个年轻会骑马的赶到小相国寺去,将大嫂和宗广请回来……”

林娇娇有条不紊的说着,将所有善后事务都吩咐下去,又亲自盯着所有牺牲的侍卫都妥善安置好,所有受伤的侍卫都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和照顾,这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去了林延昭的房间。

这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曙色中,林娇娇清楚的看见房间里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却没有一点声音,乍一看上去,直让人毛骨悚然。

林延平还保持着林娇娇离开时,跪在林延昭床边的姿势,一直到现在,他竟是动都没动,就这么呆呆的跪着。

林娇娇长长吐了口浊气,微微加快步子走到床边,在林延平身边跪坐了下来,搂住他的脖子,低低叫了声五哥。

林延平没有动,林娇娇却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泪滴上自己脖颈,滑入衣领之中。

她紧了紧搂着林延平的双臂,喃喃开口,“五哥,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她因着一夜忙碌而沙哑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之声,直到很多年后依旧清晰的烙在林延平脑海中,好好的,他们都要好好的……

……

……

第二天,六一居士是前朝余孽,在为锦乡侯府林延昭治病时,被龙鳞卫瓮中捉鳖,愤恨下捂死林延昭,潜逃在外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传言一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竟是一面倒的指责霍宁之公报私仇,为求美人一笑,竟然不惜污蔑迫害六一居士。

延熙帝一言不发,态度不明。

于是,为六一居士鸣不平的人群越发鼓噪了起来。

林霍两府之前的那点子事也被挖出来了,成了千夫所指的祸国根本。

在小相国寺做法事的锦乡侯夫人和林宗广第二天一大早赶着城门开就回了京城。

锦乡侯夫人见了林延昭的尸体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悲恸之下竟是连床都下不了。

林宗广又没经过这样的事,林娇娇只能丢下坚持要守着林延昭的林延平,吩咐丫鬟仔细照顾锦乡侯夫人,带着林宗广处理林延昭的后事。

一直到入夜时分,林延空才回来了,只说延熙帝那边已经解释好了,六一居士已经逃出京城,霍宁之正调动龙鳞卫全力追捕,其他,他也不清楚。

林娇娇见他面色苍白发青,双眼通红,简单将府里的情况说了一下,就催着他去休息。

林延空却不肯,坚持要为林延昭守灵。

林娇娇见劝不动,也只得随他,盯着他吃了点东西,才和他一起去了灵堂。

灵堂中,林延平和林宗广都在守着,见他们来了,林宗广起身行礼。

林延平扭头,在看清林延空的瞬间,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猛地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腾地站了起来。

林娇娇忙挡到林延空面前,叫了声五哥。

林延平愣了愣,死死捏紧双拳,额头青筋控制不住的直跳。

林娇娇生怕他闹起来,警惕盯着他,随时都做着扑到他身上拦着他的准备,不想林延平死死盯了林延空半晌,终究慢慢冷静下去,又一言不发的坐下了。

林娇娇大是松了口气,朝目露惊疑的林宗广安抚笑了笑,“宗广,我和四哥、五哥来守着八郎,你去陪陪大嫂”。

林宗广心中虽疑惑,却还是听话的行礼去了。

林娇娇拉着林延空挑着个离林延平远的地方坐下。

林延空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他心里定然也是极不好受的。

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能安慰的伸手握住他的手。

林延空死死捏住她的手,又猛地回过神来,恍然道,“娇娇儿,你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和五郎就行了”。

“我没事——”

林延空打断她,“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过,小姑娘家的哪里扛得住,回去”。

“不用——”

她走了,要是林延空和林延平打起来了,惹了人耳目,事情会更麻烦。

“回去,”林延空认真看着她,“娇娇儿,回去睡一觉,这样的事,有四哥在,就不需要你扛着”。

林娇娇鼻头发酸,重重吸了吸鼻子,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手,“嗯,那我回去睡一会,你跟五哥都好好的”。

林延空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方放她走了。

林娇娇回了七院,洗浴过后,就吩咐七一七二都去歇着,换了寝衣,躺上床。

她努力的想入睡,然而她的胃却在翻滚,在叫嚣,迫切的向她抗议,它需要食物,能塞满它,甚至撑爆它的食物。

刚刚林延空吃东西的时候,她也跟着吃了些,这个时候,她不该这么饿——

林娇娇默默在床上躺了一会,到底还是穿上衣服,爬上窗台,拿起荷包,开始嗑瓜子。

老师教导她说,要正视、了解自己的缺点,然后打败它!

却又教导她说,人生短短几十载,不要对自己太苛刻,有时候放纵一下自己才能找到人生的乐趣。

她想她就这么一点小毛病,却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消除,绝对是老师的问题,不是她的。

这时候刚刚入夏,深夜的风颇有些寒意,却意外的让林娇娇烦躁的心安定了些,她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中的荷包,不紧不慢的重复着拿瓜子,放进嘴里,啪地磕出瓜子仁,再吐出瓜子壳的动作。

简单枯燥却又含着奇特韵律的动作安抚着她的心,也让猎豹般潜伏在夜色中的少年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又陌生的情绪。

他仔细感觉了一下,觉得那种情绪应该叫心塞。

唔,看见她就这么机械的重复嗑瓜子的动作,他的心里堵的难受。

上次,他见她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嗑瓜子只觉得奇怪,这次他却近乎本能的发觉,她应该是心中难受,才会借这样的动作来缓解情绪。

她是不能哭的。

他又默默看了她半晌,见她依旧没有放下荷包,挣扎了一会,到底还是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晃了晃身下的树枝。

林娇娇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朝声响处看去,好像没风啊!

然后,她就无语的看到霍宁之猫一般从繁密的桃树枝叶中窜到她面前。

林娇娇,“……”

幸亏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又常年装面瘫的人!

否则这时候估计她已经叫的全大陈都知道鼎鼎大名的景国公霍将军今晚做了贼,还是做了个偷香窃玉的雅贼!

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林娇娇淡定吐出瓜子壳,伸出手,“一起嗑一点?”

112 夜访(二)

霍宁之,“……”

霍宁之十分自觉的走到窗台边,在她身边坐下,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似是极难说出口。

林娇娇一边吐瓜子壳,一边奇怪看着他,“怎么了?”

他轻吐了口气,涩然开口,“对不起——”

他跟她保证过不再跟她说对不起,然而,短短的时间内,他就食言了。

林娇娇更奇怪了,“对不起什么?”

“我答应过你保住他们的命——”

却又让你的双胞弟弟年少惨死。

林娇娇一愣,随即扭头认真看向他,“霍将军,你听我说,八郎的死,不能怪你,是我没有筹划好”。

“不是,是我——”

林娇娇断然打断他,“跟你没关系!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霍宁之不说话了,林娇娇又将荷包往他面前送了送,“喏,请你吃”。

霍宁之只好伸手拿了点放在手心,林娇娇问道,“你今天不会是特意来跟我说对不起的吧?”

霍宁之嗯了一声,林娇娇再次认真重复,“霍将军,八郎的事,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你真的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霍宁之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怎么动了龙鳞卫去抓六一居士?”

“六一居士,皇上十分看重,若是就这么被他逃了,很容易让他反咬一口”。

他说着顿了顿,“我们这样的武将之家,最忌讳的就是皇帝的猜忌”。

不是我们,而是我吧?

整件事其实根本就跟霍宁之无关,他能看在她的面子上,以私人的名义来助她一臂之力,已是仁至义尽,根本不必做到这一步的。

林娇娇肃容看向他,“霍将军,事已至此,我不想矫情的说什么,你不该将自己牵扯进来。

只我以我林家的名誉向你保证,六一居士绝对是有问题的,我没有贸贸然将你陷入危险之中,你这次的大恩,我林娇娇也一定会铭记于心,他日如有机会,我一定倾全力以报!”

霍宁之呐呐摇头,“不用,不用——”

林娇娇也不多说,又问,“明澄呢?你抓住他了吗?”

霍宁之见她语气平淡,甚至有种隐隐的迫切,微微侧目,摇头,“明澄应该早就被六一居士送出了京城,且不知为什么是秘密送走的,我没有查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京,去了哪”。

林娇娇勉强控制住自己心中的失望,其实比起六一居士,她更希望能抓住明澄。

明澄毕竟年轻,又与原主相厚,她倒是有几分把握能从他口中诈出一点实话来。

想不到六一居士竟早就将他送出了京,也不知道是凑巧有事,还是为防着她。

她就又问起霍宁之追捕六一居士的情况和延熙帝的反应。

霍宁之话虽不多,却是有问必答,霍宁之也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对她十分信任,话语间没有丝毫隐瞒,两人说着倒也十分热络。

渐渐地,林娇娇嗑瓜子的动作就停了,专注认真的听霍宁之说着,努力地和他一起想六一居士可能的逃窜方向和应对方法。

说着说着,林娇娇的声音渐渐小了,困意绵绵,霍宁之明知道该提醒她去睡了,却不知怎的迟迟不想说出口。

不多会,林娇娇就在说自己要好好想一想后,实在扛不住困意和疲惫,闭着眼睛往前栽去。

霍宁之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他的双臂稳且有力,林娇娇甚至都没感觉到颠簸,十分趁手的扒着他的胳膊歪到他怀里沉入了黑沉的梦乡,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秒入睡的香甜。

霍宁之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半晌,见她真的睡沉了,方缓缓坐直,微微收紧双臂,怀中娇软的人儿让他的心跳的飞快,却也让他的心让前所未有的温暖紧紧包裹着,充盈着。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却在接触到她粉白透着健康红晕的脸蛋时,又飞快挪开目光。

如果说上一次,他还能勉强解释说是怕惊醒她,那这一次,他就是明显的乘人之危了。

可之于他,这样的温暖,这样的亲近,也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法子得到了吧?

他拥着她的双臂又微微紧了紧,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

……

林娇娇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时分才醒了,发现自己好生生的睡在床上,不但衣裳,连鞋子都没脱。

嗯,她该说霍宁之太过君子,还是太过不体贴?

林娇娇翻了个身,撑着下巴默默想了一会,无声笑了笑,正准备起来,就发现枕边多了个香囊,那手艺一看就是霍宜之的。

林娇娇拿起香囊打开,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最上面放着一张折的端端正正的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防蛇虫”。

嗯,很好,很简单,很明了,很霍宁之!

林娇娇不自觉又笑了笑,将香囊塞到枕头下,

不几天锦乡侯和林延定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京城。

锦乡侯刚进府就一巴掌将林延空扇的跌倒在地,又一脚踹的林延平倒地不起,冷声骂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八郎的?”

锦乡侯夫人这几天已经哭干了的泪水又喷薄而出,扑上前就胡乱拍打着锦乡侯,“你打啊!打啊!都打死了,一了百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连着我一起打死算了!”

林娇娇看的心头发酸,她没有去扶林延平,反倒费力架起了林延空,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站在那任锦乡侯夫人拍打的锦乡侯。

锦乡侯被她的目光盯的愣住,林娇娇别过目光,费力架着林延空往里面走。

锦乡侯那一耳光用足了力道,林延空被打的整个脑子都是木的,嘴里全是血腥味,被林娇娇架着走出老远,才回过神来,将费力架着他的林娇娇揽进怀里,苦笑着用脸蹭着她柔软的头发。

“果然娇娇儿还是跟四哥最亲了”。

他自嘲着说着,林娇娇仰头认真看着他,“四哥,大哥打你,五哥不理你,都没关系,四哥还有我,我陪着四哥”。

林延空狠狠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将她的脸塞到自己怀里,在她头发上亲了亲,嘴里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流到她乌黑的发上。

他有些慌张的抬手擦了擦,却又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

也许,爹说的没错,有个妹妹,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113 身世和真相(一)

锦乡侯回京后,林延昭的丧事就有条不紊的办了起来。

出殡那一天,韩君谦来了,陈谷谷却没来。

韩君谦给林延昭上过香后,红着眼对林娇娇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怕谷谷来了更伤心,这些天一直不许她出宫,她嘱咐我代她给延昭上柱香”。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林娇娇沉默回了一礼。

他深吸了口气,拳头捏的格格作响,“娇娇,我不明白,不明白,延昭才十五岁,才十五岁——”

林娇娇无言以对,沉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君谦忍的双眼通红,泪水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滑落眼眶,他生怕被林娇娇看到,忙扭过头冲她一拱手,匆匆跑了出去。

林娇娇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深吐一口气,竭力将自己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往回咽。

她想,她许是受了原主性子的影响,又或者是金手指给她带来的影响,她比上辈子着实好哭了许多。

“莫哭”。

霍宁之经典的两个字响起,林娇娇深吸一口气,还礼。

霍宜之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急切道,“林姐姐,节哀顺变”。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触自己。

林娇娇点头,幽幽道,“八郎才十五岁,便遭遇不幸,世事无常,细想,我们这般辛苦又痛苦的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霍宜之更急,“姐姐万万不可如此想,逝者已矣,生者自惜,姐姐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林娇娇点了点头,神色哀伤而落寞。

霍宜之刚刚说出那一句已是极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

霍宁之开口,“宜姐儿,我们先告辞”。

是了,今天来拜祭的人这么多,林家要一个个还礼,她不能在这挡着别人。

霍宜之只得十分不放心的行礼告辞。

林延昭的葬礼过后,锦乡侯府大规模换血,丫鬟、小厮、侍卫换了大半。

林娇娇趁机跟林延空要了四个聪明伶俐的小厮,准备等林延空走后,就想办法一个送到凌玉衡身边,一个送到韩君谦身边,一个送到邵曲全身边。

唔,韩君谦那里,她过一段时间,再试试明里塞一个人过去。

明澄有问题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她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凌玉衡、邵曲全和韩君谦还是要再盯一盯。

……

……

待所有事情都落定后,锦乡侯和林延空也要回风雪城了。

锦乡侯决定将林延定留下来,这次的事简直就是在打锦乡侯府的脸。

那么多侍卫,丫鬟,小厮还打不过六一居士随便带在身边的两个侍卫。

要不是林娇娇请了外援霍宁之,关键时候又有人在暗处襄助,说不定要被人家全灭!

简直连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老四跟老五脑子虽灵活,到底手中的功夫差了些,还比不上年幼的小六!

锦乡侯想着目光就不善的落到了这些天一直神思恍惚的林延平身上,又落到林延空身上。

林娇娇立即警觉,像个护崽的小母鸡般冲到林延空面前,张臂挡住他,恶狠狠瞪着锦乡侯。

锦乡侯愣住,这是第二次了。

这几天,他忙的脚不沾地,林娇娇又刻意回避他,这还是他第二次跟林娇娇正面碰面,然后,她又拿这种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锦乡侯夫人也发觉不对劲了,勉强打起精神,“娇娇儿?这是怎么了?”

“你不许打四哥!”林娇娇冲锦乡侯喊,“你再打四哥,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锦乡侯夫人忙打圆场,“娇娇儿乖,你大哥没说要打你四哥啊”。

“他刚刚用好可怕的眼神看四哥了!肯定还是想打四哥!”

林娇娇依旧紧紧盯着锦乡侯,一副生怕他突然冲上来打林延空的模样。

锦乡侯夫人失笑,“这才几天时间,娇娇儿就跟四哥这么亲了,老四刚来时,娇娇儿还不愿跟他说话呢!”

锦乡侯开口,“娇娇儿,你四哥和五哥没能保护好八郎,理当受罚——”

李娇娇凄厉打断他,“是你!是你没保护好我们!跟四哥无关!我讨厌你!是你!”

林娇娇喊着,扯着林延空就跑了出去。

锦乡侯夫人愣愣看向林延平,“五郎,娇娇儿这是怎么了?”

林延平起身朝锦乡侯夫妻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锦乡侯夫人更呆,又愣愣去看锦乡侯。

锦乡侯闷声道,“没事,八郎突然没了,大家心里都不好过”。

锦乡侯夫人恨恨一跺脚,“你还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过!那你打四郎、五郎做什么?还老阴沉沉的盯着他们做什么!”

她说着又伤心起来,怕勾得锦乡侯也伤心,忙也走了。

林宗广看看锦乡侯夫人,又看看锦乡侯,朝锦乡侯行了一礼,追着锦乡侯夫人去了。

片刻的功夫,花厅中聚在一起吃饭的一家人就只剩了锦乡侯一个。

锦乡侯默然半晌,猛地捏拳砸向桌子,桌子应声而碎,他的骨节处也染上了红色。

他又默然呆了半晌,起身大踏步朝七院而去。

七院中,林娇娇挥退了伺候的丫鬟,林延空正拿着一张地图跟她说当年他是从哪里去的西秦,又是从哪条线跑遍了西秦各地。

旁边,林延平歪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林娇娇扇着,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见锦乡侯来了,三人均都起身行礼。

“不用了,都坐”。

林娇娇就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压根没有给锦乡侯让座的意思。

林延空见状要让,被林娇娇一把拉住,也就继续坐在原位。

锦乡侯四下看了看,自己找了个凳子拎到小兄妹几人身边坐下。

林娇娇斜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桌上的地图。

锦乡侯郑重开口,“娇娇儿,八郎是父亲的至交临死前托付给父亲的,直到父亲临死前才告诉了我八郎真正的身世,嘱咐我好生看顾他。我既然敢收他,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因他的身份给你们任何一个人带来危险”。

这还是林娇娇第一次听沉默寡言的锦乡侯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可见的确是非常在乎她这个妹妹的。

林娇娇冷笑,“哦?万全的准备?那大哥有没有准备到被我知道了真相?

又有没有准备到名满天下的六一居士其实是前朝余孽,一直居心叵测的潜伏在我们身边?”

锦乡侯噎住,林娇娇冷笑连连,“就算大哥真的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哪一天八郎的身份暴露出来,也能将我们林家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大哥又有没有想到八郎本身能带来的危险?

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做着光复河山的春秋大梦,利用自己林家八郎的身份打开华雍关,引来西蛮大军呢?

要是他在别人的怂恿下,下毒毒死我们,替他的先祖报仇呢?”

114 身世和真相(二)

锦乡侯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八郎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品性,我很清楚,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林娇娇轻嗤,“那我是不是大哥看着长大的?那大哥清不清楚我的性子品性?又想不想得到我得了消息后,会隐忍将近一年的时间,找到了足够的证据,然后哄骗六哥打草惊蛇,引来四哥,又说服四哥用八郎做饵引来六一居士,甚至还能求得霍将军不计回报,不计后果的出手相助呢?”

锦乡侯哑口无言。

林延空怜惜揉了揉林娇娇脸蛋,“苦着我们娇娇儿了”。

林娇娇紧紧盯着锦乡侯,“大哥,这世上没有万全的事,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八郎那样的身份,留在我们家就是一堆随时会炸的火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炸的我们林氏全族粉身碎骨!

你不管你的苦衷是什么,是为了所谓的义气,还是为了父亲的遗言,结果就是,你将我们所有人,兄长嫂嫂们,侄子侄媳们,还有你自己,全部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你将你所谓的苦衷看的比我们所有人的性命、荣辱都要重!

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林娇娇面色冰冷,声音果断,锦乡侯一时竟不敢和她对视。

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的林延平腾地站了起来,神经质般念叨了起来,“对对,对对,娇娇儿说的对,八郎一个人又怎么能和我们林家所有人的生死荣辱相比,又怎么能和娇娇儿的安乐无忧相比,娇娇儿,娇娇儿呢?”

林娇娇被他吓了一跳,忙去拉他的手,“五哥,我在这,你怎么了?”

林延平低着头,捧着她的脸,来回仔细看了半晌,才终于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口中是劫后余生的轻松,喃喃念着,“娇娇儿,是我的娇娇儿,娇娇儿长大了,刚刚五哥差点没认出来,娇娇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不重要……”

有一瞬间,林娇娇几乎以为林延平看出了她不是原主,然而,林延平这个反应又实在不像。

也许,他只是被林延空的行为刺激到了,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林娇娇努力安慰着自己。

林延空郑重开口,“大哥,娇娇儿说的对,前朝余孽,还是皇室的血脉,我们不抓了去跟皇上邀功,已是仁至义尽,父亲和大哥却押上了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请恕我无法苟同”。

锦乡侯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林延空双瞳微缩,“怎么?大哥还有瞒着我们的事?”

锦乡侯摇头,哑声道,“没有”。

这种时候,林娇娇哪里敢掉以轻心,虽然被林延平搂在怀里,却还是时时关注着锦乡侯的一言一行。

见状忙挣开林延平的怀抱,一把搡住锦乡侯的衣领,死死盯着他,“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们!好!好!你讲义气是吧?你是真男人铁汉子!

我却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我不想因为你的什么狗屁大仁大义,不明不白的丢了命!甚至是家破人亡后,流落到教坊司任人欺凌!

你这就去开了祠堂,将我从林氏族谱中除了名!我要不起林这个姓!要不起你这样的兄长!”

锦乡侯沉痛揉了揉脸,仰头去看头顶雕龙画凤的屋梁,“八郎,不是什么前朝皇室血脉,是前朝石大将军的后代”。

林娇娇一惊,搡着锦乡侯衣领的手更紧了,“那真正的皇室血脉呢?在哪?”

空穴来风,定然有因!

那些个前朝余孽这般猖狂,无处不在,定然有个所谓的皇室血脉存在!

不然他们拿什么做精神信仰和支柱?

“我不知道——”

林娇娇怒吼,“你还想骗我们!”

锦乡侯苦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们,父亲根本就没提到过什么皇室血脉,只说八郎是石大将军的后代。

石大将军对祖父有不杀之恩,石大将军本人亦是忠勇过人,响当当的好汉,我们照顾一下他的后人理所应当”。

林娇娇松开他的衣领,猛地一推他,气急败坏,“理所应当?他想照顾英雄后人,随便找个普通人家收留就是!我们家世代镇守华雍关,放到我们家,他是不是随时都准备当卖国贼啊!”

锦乡侯想说自己做了安排,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又闭了嘴,呐呐道,“父亲许是还有其他原因,只是没和我说”。

见林娇娇满脸的匪夷所思和深恶痛绝,不由又解释道,“娇娇儿,父亲临死前逼着我发了誓,我不想叫父亲死后难安”。

林娇娇闭了闭眼,是了,这是古代,是重孝重义重誓言的古代,在她看来根本无法理解的事,在他们眼中却是理所应当。

她跟他们根本就是三观不合!

林延空安抚拍了拍她肩膀,“大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有什么一次跟我们说清楚,省得我们花尽心思去查不说,还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时刻不得安宁”。

锦乡侯摇头,“真的没有了,我见这么多年来都风平浪静的——”

林娇娇又忍不住吼他,“那是因为八郎还没长大!”

锦乡侯讪讪闭了嘴。

林延空又拍了拍林娇娇,“娇娇儿,你冷静一点,别激动,伤身子”。

林娇娇无力瘫坐到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手托着额头,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兄妹几人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冷的近乎空荡。

半晌,林延空长叹一声,开口,“大哥,我这些天冷眼瞧着,宗广乖巧的有些过了,你还是带回风雪城亲自教导,左右小六留下,也够了”。

锦乡侯正要开口,林娇娇蛮横截住他的话,“听四哥的!”

锦乡侯苦笑,林延平开口,“大哥,四哥说的对,宗广的性子的确有些软了,还是带到风雪城操练操练”。

锦乡侯只好点头,林延空道,“五郎,你送大哥回去,顺便帮宗广打点下行囊,我还有事嘱咐娇娇儿”。

115 霍小二的甩锅技术(一)

林延平和锦乡侯出了七院后,林延平低声道,“大哥,这样的事,以后你不要再瞒着我们了”。

锦乡侯嗯了一声,林延平长吐了口气,再次道,“大哥,你真的不要瞒着我们了,你是为我们好,可架不住有心人居心叵测。

我原本以为娇娇儿突然性情大变是因为与凌玉衡的亲事,想不到她心里竟一直压着这样的大事!

她努力的学习看书,努力的和霍将军打好关系,努力的和身边的夫子同窗打好关系,她从来就没哪一天睡满三个时辰过!

我,我都不知道,这一年来,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锦乡侯心中猛地一阵剧痛,仰起头,又嗯了一声。

他沉默半晌,突然发誓般开口,“放心,我不会再为任何事,将你们,将娇娇儿置于危险之中!”

林延平嗯了一声,长长叹了口气。

带着丝丝暑气的夜风吹来,他的叹息声转瞬随风消失,好似从未存在过……

……

……

整个锦乡侯府闭门追忆逝者,外间捉拿前朝余孽的风声越来越紧。

六一居被霍宁之挖地三尺挖了个底朝天,还真的让他挖出了前朝各个皇帝的牌位。

他一路追踪逃窜在外的六一居士,循着之前查探出来的消息,找到了好几个据点。

随着证据越来越多,无差别朝霍林两府开炮的人终于哑火了。

延熙帝开始秋后算账,追查前朝余孽的线不能断,这头又命霍宁之去清查为六一居士说话的人。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人人自危,闻霍宁之三字色变。

林娇娇觉得,再这么下去,霍宁之很有将好好的龙鳞卫变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锦衣卫又或是东厂西厂的趋势。

不过这么一来,霍宁之手中的权利倒是蒸蒸日上,皇帝没有升他的职,却升了他的品级,让他跨级升做了从二品。

二品大员,二品大员,古往今来,从四品到三品是个大关,从三品到二品又是个大关。

许多三品的官员熬一辈子,也未必能熬到二品。

霍宁之以未及弱冠之龄,头顶一品国公之爵,身居二品重位,绝对是坐了火箭往上爬的速度。

除此以外,延熙帝还下令将原本有两千人的龙鳞卫扩充到四千,人选从各个世家大族,官员贵勋的子弟中优先挑选。

把最后一关的自然是延熙帝,之前的无数关,由霍宁之全权负责。

龙鳞卫声势正如日中天,霍宁之这个年少得意的更是在最前头戳着,又有谁不想将家中子弟往里面塞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来人人喊打的霍宁之成了大家争相赞叹拍马的对象。

林娇娇觉得,摊上了这样的好差事,其他不说,金银财宝啊,古玩珍奇啊,灵草妙药啊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送不到的东西,绝对会源源不断的流向霍宁之的腰包。

真是想想就让人眼红啊!

相比大红大紫的霍宁之,林娇娇这个同伙就有点凄惨了,闭门在家吃素不说,还要天天忍受夏美人的折磨。

夏美人说了,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将隔天一次的课程,变成了一天两次,从走路到抬手,到摇头,到含笑,到喝水,到吃东西……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要求不到的地方。

林娇娇看着她手中碧莹莹的长箫,认命的开始生命中的第二次回炉重造。

绝壁比当年老师训练她的时候要凄惨十倍好不好?

那时候,她觉得老师要求有些严苛了,现在回头想想,老师真是慈眉善目的堪比观世音菩萨好不好?

大陈规矩,兄弟姐妹身亡,服丧九月。

林延昭才十五岁,属夭折,又属凶死,为避讳,无须守孝。

讲究的人家也顶多只闭门七七四十九日,待得七七之后,便可除去丧服,与正常无异。

第五十天,锦乡侯府终于不再只留一角门供采买办事的仆人出入,而是大开了侧门。

不多时,各色帖子便雪花也似的涌入了门房,锦乡侯夫人一一看了帖子,不由疑惑,“这是怎么回事?竟大半都是我们从未有过交往的人家送来的”。

林娇娇伸头去看,还真是,不由疑惑,“按理说,我们家才刚办了丧事,大家该避讳才是,怎的?”

林延平不在意道,“都推了就是,我们家现在这情况,也没人会贸贸然上门”。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就提着裙子跑了进来,急声喊道,“夫人,七姑娘,霍将军带着霍姑娘来了,门房不敢拦,遣了人来报信,估计这时候都快到二门了”。

林娇娇默默看了林延平一眼,林延平握拳掩唇,咳了咳。

这打脸的速度,真是不要太快好不好?

林延定一下蹦了起来,“霍将军来了?我去迎一迎!”

他说着,几蹦几步蹦的就出了门,没了踪影。

锦乡侯夫人疑惑,“小六什么时候跟霍将军这般要好了?”

林延平疑惑看向林娇娇,“娇娇儿?”

“噢,许是六哥跟霍将军打了几架,又得了他指点的缘故”。

林娇娇起身耸肩,“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大嫂,五哥,我去迎一迎霍妹妹,七一,你去桃李院跟夏师父说一声,说我今天有客人,上午就不去她那里了”。

她说着快步出了屋子,锦乡侯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五郎,你说,娇娇儿是不是跟霍家兄妹走的太近了些?”

林延平默然,大嫂,真正近的时候,您还没看到呢!

他们的娇娇儿甚至只凭自己的几句推测,就请来了霍宁之为她射杀六一居士的侍卫。

那天的事,他虽然没有全程参与,事后却都听林延空说了。

他和林延空都看的清清楚楚,霍宁之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前朝皇室血脉的事。

他许是对六一居士是前朝余孽之事有一些把握,但根本没有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他和娇娇儿说好的是,他负责射杀六一居士的侍卫,锦乡侯府负责活捉六一居士,并秘密关押,严刑拷打,问出实情。

可当时异变突生,六一居士竟然会极少有人听说过的驭心术,还用笛音招来了那样的长虫,不是那突如其来的箫音相助,锦乡侯府的侍卫差点全军覆没,他们也不一定能逃得性命。

之后,六一居士更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关押拷打,问出证据的事,自然没了下文。

按理,就算霍宁之任由六一居士逃窜出城,六一居士也绝不可能反咬一口,因为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驭心术!

驭心术相传起源于位于天外天的咫族人,这一族的人最是擅长驭心之术,驭心,驭的不仅是人的心,还有动物的心,因此不但能让人失去神志,更能号令百兽。

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出了吃了咫族人的心能增长才干智慧的事,各国权贵都下令到处捕杀咫族人,甚至有一段时间,权贵间最流行的话题就是咫族人的心该怎么吃才最新鲜最美味最有效果。

不到几年时间,咫族人便完全消失于众人的视野中,也不知道是躲回了传说中的天外天,还是灭族了。

当然,这都只是传说,已经无正史可考,传说中的咫族人也许曾经出现于历史中,却早已消失于世,只流传于各种野史传说中。

如果六一居士真的是传说中的咫族人,和驭心术扯上关系,只怕不但大陈的皇帝要找他,西秦,甚至西洋的皇帝太后们都会挖地三尺的找他,麻烦更大!

明明没有太大的威胁,霍宁之却偏偏红口白牙的硬生生说六一居士是前朝余孽,先斩后奏,调动整个龙鳞卫去搜查追捕,更是派人闯进六一居翻找所谓的证据!

116 霍小二的甩锅技术(二)

证据?

林延平冷笑,那么一通翻找,又是拆房子,又是挖地的,除非霍宁之蠢的连龙鳞卫都掌控不住,否则又怎么可能翻不出证据来?

后期,他顺着之前调查出来的东西,查抄了余孽好些个据点,那才是真的是证据。

可就是那些证据也不一定就能真的证明六一居士牵涉其中!

他这是存心要将六一居士往死里整!叫他一辈子都不敢在京城露头,只能藏在阴暗的地方东躲西藏!

娇娇儿说,霍家和六一居士有夺梅花枪之仇。

梅花枪虽说对霍家干系重大,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交易,霍家的人不会没品到暗地里打击报复。

霍宁之一直没对六一居士下死手,还有可能是因为梅花枪尚未有着落之故,但他硬生生将六一居士归到前朝余孽之列,原因——

林延平叹了口气,颇有些落寞道,“大嫂,娇娇儿真的长大了——”

长大到遇到那样的事,能一直隐而不发,还能冷静判断谁可信,谁不可信,谁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锦乡侯被他说的心头直跳,“五郎,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

莫不是娇娇儿竟然看上了霍宁之?

林延平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娇娇儿看中了凌玉衡,当着满大街的人就敢说,“我看中你了,你遣人到我们家提亲吧!”

现在,他有感觉,她只怕会将心思埋的一丝不露,甚至连霍宁之也不一定能摸得透她的心思。

锦乡侯夫人见他这个反应,更急了,探过身子,焦急看着林延平,“这事可不能马虎啊!娇娇儿哪怕是看上个乞丐,只要是手脚健全,身子康健的,我也认了,左右我们娇娇儿不要靠男人养活,也不需要夫家的门庭。

但那可是霍家的人!

霍家那可是实打实的克妻命啊!不信是不行的!

原本,我还想着总要给娇娇儿寻摸一个不下于凌玉衡的,可八郎出事后,我也想通了,荣华富贵,如意郎君什么的,都是虚的,总得要你自己好生生活着!

娇娇儿是女儿家,我原本也没希望她怎样,可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林延平见她越说越着急,忙安慰道,“大嫂,这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做的准的,前些日子,凌太太要给凌玉衡寻摸开脸的丫鬟,娇娇儿还特意送了个小厮去看着凌玉衡呢!这样的事,我们猜的,都是做不得准的”。

锦乡侯夫人精神一振,“凌老太婆和她生的小贱人虽然不怎样,但凌玉衡确实是个好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只怕娇娇儿的气头早就下去了。

我来替凌家那个小贱人寻摸个离的远又不错的人家,让她嫁过去,再拿捏住她的夫家,不怕那死老太婆敢跟我们家娇娇儿呛声!”

林延平忙道,“大嫂,这事我们还是先问问娇娇儿,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到时候娇娇儿又闹着要退亲,只怕日后亲事更加艰难”。

锦乡侯夫人瞪,“这种事,还要你来提醒我?我晚上就去问问娇娇儿”。

她说着就吩咐贴身伺候的彩云道,“去请个好媒婆来,叫她带上离京城三百里外的所有青年才俊的花名册过来”。

林延平黑线,忙阻拦道,“大嫂,这事还是等问清楚了娇娇儿再动手,一来免得便宜了凌玉晚,二来,八郎才刚走,你这么急着寻媒婆来,人家只怕会误会我们是要给娇娇儿寻夫家,到时候娇娇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锦乡侯夫人恍然,“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一着急就忘了!”

林延平,“……”

所以大嫂你到底是有多害怕娇娇儿会看上霍宁之啊?

……

……

那边,林娇娇和林延定在二门迎上了霍家兄妹。

见过礼后,林延定那个愣子就兴冲冲道,“霍将军你来的正好!都好久没人肯陪我过招了!”

现在锦乡侯府只剩下一个林延平,可惜在武功方面完全被林延定碾压,林延定根本看不上他。

侍卫们又哪里有那个闲功夫天天陪这个不要命的过招?

人家受伤了,好药用着,好吃的好喝的供着!

他们受伤了,还要自掏腰包买药!

傻子才干这样的事!

因此,锦乡侯府的侍卫都绕着林延定走,实在避不过也只意思的过上两招。

时间长了,林延定自然觉得没意思,也就不缠着他们了。

这时候见到了霍宁之,就像是饿了四十九天的狼见到了红烧肉!

林娇娇控制着自己想要一脚踢飞这个愣子的冲动,做出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样上前拉住霍宜之的手。

霍宜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上就带了几分急切,“林姐姐!你瘦了好多!你可千万要保重好身子!”

林娇娇就朝她勉强一笑,“我很好的,妹妹每天给我写的信,还有妹妹遣人送来的佛经,我都认真看了,心里舒服多了,其实也没瘦多少的,妹妹放心”。

嗯,就是这样,要激起责任心强的霍宜之的责任心,她才会更有求生的欲望。

果然,霍宜之听了脸上就露出了欣慰之色,“那就好,我还怕姐姐不耐烦看佛经道法”。

“我原是不耐烦的,不过妹妹一番心意,我又怎么会轻易辜负?”

林娇娇说着感动捏了捏她的手,“我们家今天才开门迎客,你就不顾忌讳来了,我真是,真是——”

她说着就做出一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垂下头。

霍宜之连忙摆手,“这没什么的,姐姐不用客气的,真的不用的,不用的!”

林娇娇见她真的着急了,就抬头朝她灿烂一笑,“我知道的,我们什么关系啊?你不同我客气,我也不同你客气!你没事就多来看看我啊!”

霍宜之认真点头。

两人说着也不用香车,不紧不慢走到了一院,按规矩,霍家兄妹该要来给锦乡侯夫人请安,再给林延昭上一炷香的。

锦乡侯夫人亲自陪他们一起去上了香,上过香,林延定扯着霍宁之就跑,“霍将军,走,我带你去我们家练功房”。

林娇娇,“……”

好吧,她已经不想理会那个愣子了。

117 锦乡侯夫人的心事

林娇娇领了霍宜之去自己的院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带客人进自己的院子。

她先带着霍宜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采了些花,和霍宜之一起插了花瓶,命小丫头给各个院子都送了。

又带着霍宜之亲去桃李院送花,夏美人不教导她仪态规矩时,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亲自煮茶招待她们。

美人就是美人,拿着扇子煽火的动作都赏心悦目无比。

霍宜之显然也被夏美人优美优雅的动作迷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待夏美人将茶送到她身边,她恍然接过,抿了一口,脸上就露出享受之色来。

林娇娇也跟着抿了一口,嗯,有点涩,还不如白开水。

好吧,她这根现代人的舌头还是比较喜欢雪碧啊酸酸乳啊这种大众俗人味道,实在品不来高雅高贵的茶叶。

夏美人一瞧她那模样,也知道她是在牛嚼牡丹,下一杯就根本不给她续了。

林娇娇,“……”

这年头,喝个水都要有文化底蕴有修养涵养,还让不让人活了。

霍宜之细细品完一杯茶,好奇问道,“我瞧夏师父泡茶的手法倒像是南方那边的,夏师父是南方人?”

南方?

林娇娇一双耳朵顿时竖起来了。

“霍姑娘好眼力,我确实是南方人,只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口音变了许多,倒是很少有人能看得出”。

霍宜之腼腆一笑,“我只在书上看到过您这种煮茶手法是南方人常用的,叫我自己煮,我却是不会的,纸上谈兵罢了”。

夏美人轻笑,“这纸上谈兵,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谈的”。

她说着就瞥了一眼林娇娇,嗯,比如这个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货。

林娇娇,“……”

夏美人你笑就笑,一边笑一边看着我干什么?

霍宜之好奇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很多南方的风土人情,和我们北方截然不同,夏师父,南方人真的连吃饺子都要放糖吗?”

夏美人就不疾不徐的和两人说起了南方的风土人情,小桥流水和山水楼台,霍宜之听的连连惊叹。

林娇娇偶尔也插几句,霍宜之的情况最近减轻了许多,抑郁症最怕的就是对什么都失去兴趣,失去希望,她还能保有好奇心,是天大的好事。

夏美人说的兴起,命丫鬟取了个小箱子来,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她取了一支色彩鲜艳的空竹,拿着前段的木柄在空中抖了抖,空竹形成一道斑斓的彩带,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这个叫空竹,江南民间的孩童都很喜欢玩,来送给你耍耍”。

霍宜之迟疑,林娇娇笑道,“这箱子东西可都是师父的宝贝,现在都舍得拿出来送给你,可见是十分的真心了,不要客气”。

霍宜之在夏美人笑盈盈的目光中,起身行礼接了。

她学着夏美人的样子在空中抖了抖,嘴角就露出小小的笑花来。

林娇娇见了,也不自觉露出笑来,果然带她来见夏美人,没带错。

两人又在桃李院说了一会,告辞离去,刚到七院,就远远见林如柳在门口等着,手中还抱着一瓶子花。

林如柳见了两人,就笑盈盈的迎了过来,行礼道,“我听说霍姑娘来了,又蒙妹妹送了花来,正巧我院子里的茉莉花开的正好,我便剪了几支来给妹妹顽顽”。

林娇娇不是原主,没心没肺又大方,将林如柳惯的还当真以为自己成了锦乡侯府的大小姐。

她对她一直客气而疏远,林如柳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一直十分热络的找着机会就贴上来。

她贴上来,她就客客气气的对她,但过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锦乡侯夫人等非得要将个林如柳放在她身边才放心,她就算是买他们这份放心了。

这时候,她既然找上门了,她自然不会赶人,将林如柳一起让了进去。

林如柳很会来事儿,有她在,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

三个小姑娘一边吃着瓜果,一边说话,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博采堂上。

林如柳问道,“妹妹什么时候回学堂上学?”

“大嫂的意思是等夏天过去,过了学堂的夏歇再去”。

林如柳就很失望的啊了一声,“那还得两个多月的时间”。

林娇娇挑眉,“柳姐姐想去上学了?”

林如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见妹妹一向学的刻苦,如今落下这么多课,倒是不好”。

林娇娇自然也是愿意立即回去上课的,她本来就不怎么跟得上班,再落下一个学期的课,想补上,恐怕想补上,更难。

只是,林娇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又开始不自觉发呆的霍宜之,上辈子,霍宜之就是在这个夏天没的。

虽然对外说的原因是病折,但她估摸着,多半还是霍宜之自己结束了自己稚嫩的生命。

虽然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变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林娇娇想了想,叹道,“算了,我最近也没什么心思念书,柳姐姐要是想去的话,我就跟大嫂说一声,左右不过就是派个车接送,不费事”。

“这——”林如柳迟疑,“不大好吧?”

林娇娇就大咧咧一笑,“有什么不好的?大嫂就是喜欢柳姐姐的勤奋苦学,肯定会同意的”。

虽然,她绝对不会喜欢柳姐姐你撇下刚刚经历丧弟之痛的我,自己跑去勤奋苦学,还要求锦乡侯府的马车,车夫接送。

林如柳又迟疑了一会,便笑着道谢,“那就多谢妹妹了,如果我这一次也能过了学考,待夏歇过后,就能和妹妹一起在采荟念书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也想学着林娇娇一鸣惊人。

想往上爬,是人之常情。

林娇娇不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可指摘的,就点了点头。

三人又说了一会,看着时间不早了,就一起去一院吃饭。

林娇娇到了一院才发现还有个大惊喜在等着她。

那笑盈盈的将锦乡侯夫人哄的眉开眼笑的,不是凌玉衡又是谁?

他身后垂手侍立的正是林娇娇之前送给他的小厮,桃夭,那个会种桃树的孩子。

林娇娇眼角微抽,话说从什么时候开始,锦乡侯府的大门又朝这货打开了?

锦乡侯夫人见了林娇娇几人,笑着招呼,“娇娇儿,霍姑娘,柳姐儿,都过来见过凌大人”。

三人上前见礼,凌玉衡还礼。

锦乡侯夫人招呼着霍宜之坐,自己将林娇娇搂在怀里,笑容满面,“娇娇儿,刚刚凌大人和我说起了你在莲花坞听岑夫子讲学的事,哟哟,大嫂还从来不知道,我们娇娇儿在外头还这般懂事能干呢!”

林娇娇朝凌玉衡一龇牙,真是谢谢你哦,凌大人!

外间林延定的声音响起,“娇娇儿一直都很懂事,很能干啊!她还会——”

“还会什么?”

林娇娇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林延定忙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忘了不能说的!

锦乡侯夫人摆手免了霍宁之和林延定的礼,追问,“娇娇儿还会什么?”

林延定连连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锦乡侯夫人就笑着瞥了林娇娇一眼,“摆饭吧,都饿了吧?”。

用过午饭,众人就聚在花厅喝茶说话,林娇娇很明显的感觉到锦乡侯夫人一直盯着凌玉衡问七问八的,等她开始关心凌玉晚的亲事时,林娇娇终于忍不住了,也不顾锦乡侯夫人正在说话,打着呵欠站了起来,“困死了,霍妹妹,你困不困?到我院子眯一会吧?”

霍宜之连忙也站了起来,“嗯,我平日在家都习惯饭后歇一会的,姐姐也有这个习惯最好了”。

林娇娇就朝众人行了一礼,也不管锦乡侯夫人根本没发话,就带着霍宜之走了。

两人一走,花厅内空气顿时就是一静。

凌玉衡垂下头,挡住自己脸上眼中的情绪。

锦乡侯笑着打圆场,“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小姑娘们身子弱,的确要多歇歇,柳姐儿,你也回去歇着吧”。

林如柳起身告辞,林延定忙也站了起来,“霍将军,我们再去练一练”。

他说着就拖着霍宁之走了,片刻的功夫,花厅里就只剩下了锦乡侯夫人和凌玉衡。

凌玉衡不紧不慢起身行礼,“玉衡在此叨扰已久,这就告辞了”。

锦乡侯夫人叹了口气,摆手,“那我就不虚留你了,彩云,将凌大人喜欢吃的寸金给凌大人装两盒带着,凌大人无事,就多来走动走动,我年纪大了,就喜欢你们年轻人陪着说说话”。

凌玉衡俯身应了,随彩云出去了。

锦乡侯夫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又长长叹了口气……

118 实诚的六愣子

林娇娇回了七院,吩咐将西里间收拾一番,让霍宜之睡一会,自己也回了房睡下。

她在学堂里是没有条件睡午觉的,但这些天在家,倒是又将午休的习惯捡了起来,这时候的确有点困了。

林娇娇躺下默默想了会锦乡侯夫人的异常,觉得自己应该能控制得住,也就放下心思睡了。

她只睡了半个小时,就准时起来了,唔,林大学霸表示,死后必将长眠,生前又何必久睡,将睡懒觉的时间拿点出来做什么不好捏?

大约半个小时后,霍宜之那边传来响动,林娇娇待她梳洗妥当,招呼她吃了点瓜果,就道,“要不,我们去看六哥和霍将军过招吧?”

霍宜之自然点头,两人便往林府的练功房去了。

宽敞空旷的练功房中,林延定正挥汗如雨的举枪挥舞,霍宁之清凉无汗的站在一旁,偶尔出声指点几句。

林娇娇看的奇怪,问道,“霍将军,你在教六哥用枪?”

“他原本就学过,我只是跟他说一说他练的不当之处”。

林娇娇噢了一声,站在一旁看林延定练枪,看了一会问霍宜之,“霍妹妹,你看不看得懂?”

霍宜之摇头,又道,“眼花”。

林娇娇就哈哈笑了起来,吩咐七一去准备冰镇的瓜果过来,招呼霍宁之和林延定来吃。

林延定一手拿着枪,一手胡乱塞了一片瓜到嘴里,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娇娇儿,刚刚霍将军问我想不想去龙鳞卫,我当然想去,你帮我跟大嫂,五哥说”。

林娇娇立即警惕看向霍宁之,“霍将军,先说好,我们家可没有银子塞给你,让你睁一只闭一只眼收了六愣子的”。

霍宁之,“……”

林延定怒,“霍将军说了,凭我的武功和身高长相,想进龙鳞卫,不是难事”。

林娇娇讶,“进龙鳞卫还要看长相吗?”

武功和身高都可以理解,长相?古人都这么颜控吗?

林延定也反应过来了,也看向霍宁之,“是嗳,看长相做什么?”

霍宁之十分淡定,“龙鳞卫时常出入宫廷,自然不能长相可怖,吓着宫里的贵人”。

所以,长相得是要有多可怖,才能吓到人啊?

林娇娇不太确定道,“这是好事吧?反正你成天在家闲的到处找人打架,还不如出去挣点俸禄回来补贴家用,大嫂应该会同意吧?你自己去说就是了”。

林延定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没想到!龙鳞卫给俸禄的吧?”

后一句却是问霍宁之。

霍宁之,“……”

“刚进去是月俸两两,无品级,以后会慢慢涨”。

林娇娇估摸着林延定那货根本就不知道五两银子到底是什么概念,因为他根本就没表达自己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纨绔对于两两银子的不屑之情,当即就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娇娇儿,你去跟大嫂和五哥说,看见我就烦,不要我陪你去念书,这事就算成了!”

林娇娇,“……”

林娇娇严肃开口,“我觉得大嫂和五哥怕是不会信,这次大哥会让你留在京城,就是因为大嫂和五哥觉得,各位兄长中,我跟你最亲!”

林延定一愣,随即傻笑了起来,“这样啊,那我还是陪你去念书吧”。

林娇娇,“……”

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啊!

林延定又道,“你给四哥写封信,就把你刚刚那句话写上!四哥成天跟我说,你跟他最亲,最讨厌我!我就知道他说的肯定在撒谎!”

他说着扔掉了刚刚吃瓜都舍不得扔的枪,扯着林娇娇就跑,“快快,我们现在就去写,马上就让人送到风雪城去!”

林娇娇,“……”

果然实诚的孩子不能随便逗啊!

这不,把自己也逗坑里去了吧?

……

……

最后的最后,林娇娇还是在林延定一眼不错的监控下,给林延空写了一封信,声称自己跟林延定最亲,最讨厌他,因为他拿蛇吓她了,她要记仇记一辈子。

林延定拿着信转身就跑,嗯,一定要第一时间寄到风雪城,让四哥好好看看!

让他还敢撒谎骗他!

林娇娇好笑的看着他跑远,继续给霍宁之写信,问他借一些关于咫族人的书,又说自己过几天去庄子上避暑,想邀请霍宜之一起去,请他务必说服霍宜之,并遣几个武功好的丫鬟贴身保护。

写过之后,她又继续给霍宜之写信,问她觉得夏美人怎么样,又说自己有机会一定去江南看看等等废话。

又给陈谷谷写了一封信,邀请她过几天和自己一起去庄子上避暑,因为霍宜之也会去,叮嘱她不要叫韩君谦。

写完,就吩咐七一遣人将信一一送了出去。

话说,写信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有时候还真是别有一种纸短情长的情怀啊!

林娇娇笑笑,起身去桃李院接受夏美人的摧残。

……

……

霍宁之的回信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比霍宜之的回信还早两个时辰。

他在信上说等龙鳞卫遴选结束,他就要往西北那边去公干,本不放心霍宜之一个人留在家,正好请林娇娇照顾一段时日。

只他归期不定,若是在她们避暑结束后还未回来,还想请林娇娇再多留霍宜之一段时间,等他回来再说。

随信附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咫族人的记录非常少,他们家的金匮石室中也只得这一本。

西北,正是六一居士屡屡“预言祸福”的大本营,霍宁之去西北干什么,一目了然。

林娇娇仔细将那本册子来回看了几遍,晚上去夏美人那里学规矩结束后,就开口将要去庄子上避暑,并邀请她一起去的事说了。

夏美人欣然答应,林娇娇就将那本册子拿了出来,道,“先生,我偶尔得了一本书,其中有许多看不明白,还请先生指点”。

夏美人的目光从那本册子封面的书名上一掠而过,轻笑,“娇娇儿真是太高看我了,我所会的不过就是些闺阁女子之学,这些民俗秘术,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林娇娇见她语笑嫣然,神色坦然,一时倒是把不定她到底是装傻还是那天出手的人真的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她问她自然没用。

如果是她,她不肯说,她自然也不能,更不敢强逼。

林娇娇就又将册子收回袖中,敛身行礼,“学生告退”。

119 究根溯源(一)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就写了封信,命人送给黎采,邀他中午一起去醉八仙吃醉鱼。

黎采准时到了,先到一会的林娇娇起身行礼相迎。

黎采穿着渐变青的立领袍子,腰系嵌白玉宽腰带,额头束着冰蓝色的萱草纹抹额,乌发用同色发带束着,风流又骚包。

他毫不客气的在主座坐了,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金如意敲着自己的手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免了她的礼,笑道,“小七今天怎的想起来请我吃酒?”

“学生读书遇到不懂之处,想请教先生”。

黎采洒然一笑,“果然宴无好宴”。

林娇娇吩咐了七一一声,不多会,醉八仙的小二便鱼贯而入,送上酒菜。连汤带水,不多不少,正是六样。

林娇娇恭敬为黎采满上酒,“先生请”。

黎采斜了她一眼,“请先生吃酒,就点这几个菜?”

林娇娇笑,“先生高风亮节,学生自然不敢大肆铺张”。

黎采哂笑,一仰头喝干杯中的酒,“说吧,遇到什么不懂的了”。

“咫族人驭心术”。

黎采伸筷子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她,“什么?”

“咫族人驭心术”。

林娇娇口齿清晰,“学生想请问先生有关咫族人驭心术的事”。

那天晚上,霍宁之跟她说过,追捕六一居士最大的难处莫过于两点,一是,他不能杀他,皇帝暂时还想他活着,他也要问出梅花枪的下落,二就是那鬼神莫测的驭心术和那条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却随时有可能会破土而出的大蛇。

黎采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那种下九流的东西?”

“因为六一居士就是用咫族人的驭心术逃过了我们家和龙鳞卫的追捕,害死了八郎”。

这是霍宁之对延熙帝的说辞,说不定这时候黎采已经知道了,林娇娇自然不怕说出来。

不想黎采却极是震惊,猛地瞪圆了一双狐狸眼,失声惊呼,“他竟然会那种东西?”

林娇娇郑重点头,将袖中的薄册拿了出来,“这是霍将军从霍家的金匮石室找到的,可也就只有这一本,我想着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定然知晓,便想问一问先生”。

黎采接过薄册快速的翻看起来,看完又默默想了半晌,方开口道,“我的确知道,而且,我因为传说中的驭心术曾去过传言中离天外天最近的南疆待了有近两年的时间”。

林娇娇一喜,她果然问对人了!

“我第一次看到咫族人的记载时,刚十二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见竟然真的有人蠢到会以为吃人心能增长才干智慧,十分不屑,更不屑竟然真的有人会相信这世上有会驭心之人。

根本就没留意,一扫而过,就放下了。直到后来我在外游历时,亲眼见到了那匪夷所思的驭心术”。

黎采说着顿了顿,“大约是在五年前,我偶然间游历到了太行山,因着风景壮丽,就多留了一段时日。

山间只三三两两有几户猎户人家,我就借宿在其中一家。

那时候是盛夏,一天晚上我热的睡不着,就去附近的山涧洗澡,然后——”

黎采说到这深吐了口气,显然是心有余悸,“然后我就看到一条通体金黄的大蛇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看着我,我当时吓的魂都快没了,别说动了,就连目光都不敢乱瞟。

那天的夜色算不上好,我看不到那条蛇到底有多大多长,但光看那双大眼,也知道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我吓的一动都不敢动,别说喊侍卫了,连呼吸都停住了,可那条蛇还是慢慢朝我游来了”。

黎采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当时我只当自己这次死定了,然后一阵箫音凭空而起,那条蛇就停住了动作,不一会,竟是换了个方向飞快走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的信了的确是有传说中的驭心术的”。

“箫音?先生你确定是箫音,不是笛音,或是琴音哨子什么的?”

黎采诧异看了她一眼,“是箫音,我虽不算精通音律,但基础的东西还是知道一点的,不至于弄错箫音和笛音”。

林娇娇哦了一声,“后来先生就去南疆了?”

黎采点头,“我受了那一次惊吓,对咫族人驭心术十分好奇,就赶去了南疆,南疆的人十分排外,我几经波折,托了无数关系,才在南疆住了下来。

只南疆虽然蛇虫遍地,瘴气丛生,居民们也大多饲养蛇虫买卖食用,更是传说中离天外天最近的地方,却根本没有人会驭心术,也没有人会驾驭百兽。

只关于天外天和咫族人的传说很多,最流行的说法就是咫族根本没有灭族,只是回了天外天,族人成年时会出天外天游历济世,待游历结束又会回天外天,只不过都是隐姓埋名,根本没有外人知道。

又有一种说法,说咫族人驾驭的不但是人心,兽心,修炼到一定境界还可以窥测天心,也就是我们所谓的预知吉凶了。

这些说法倒是都在那个老神棍身上吻合了”。

黎采说着又不自觉的用金如意敲了敲手,“搞不好那个老神棍还真是出自咫族,或者至少和咫族人有关系。我之前听说他会预言吉凶,只觉得他是碰巧,又或是善推理,善周易,现在看来,那些个玄妙的东西,有时候不信还真是不行”。

林娇娇哑然,无言以对,这世间奥秘万万千,就算是科技高度发达的几千年后,人类也有许多未解之谜,许多东西,也许他们只是不了解,没接触过,又岂能轻易武断的断言就是不存在的?

就像她以前不信有穿越这样神奇的事存在,不信这世间有所谓的武功,有人能克服地球引力飞檐走壁,不信,驭心术——

林娇娇定了定神,又为黎采满上酒,黎采执着酒杯斜眼看她,“小七啊,你问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一番,和我说说藏身你们家那位咫族人的真面目啊?”

林娇娇心头微惊,“先生在说什么?”

120 究根溯源(二)

黎采挑眉,“怎么?那天不是另一个咫族人为你们打退了那老神棍?”

林娇娇垂着眼不出声,黎采啧了一声,“我听说锦乡侯府的五爷爱妹心切,特意为林七姑娘寻了个貌若天仙,又善萧的女先生,却是不知那位女先生到底姓甚名谁,什么来路?”

夏美人到林府的消息,虽然林府众人都刻意低调,但林府平白多了那么个大美人,又这么长时间了,消息总会传出去,黎采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联想到一起,也不奇怪,神秘又有本事的人,人们总是忍不住会觉得其外貌肯定也是极出彩的,就如那个六一居士,至少从外表上看,绝对能称得上仙风道骨四字。

林娇娇轻吐了口气,坦然看向他,“不瞒夫子说,我也怀疑是夏先生,但那天事情紧急,大家又十分慌乱,谁都没有看到是谁出手相助,事后我和五哥都去问过她,夏先生只推说自己毫不知情。

我们自然不好相逼,所以,夫子问我,我确乎是不知情的”。

黎采含笑打量了她一番,似是在确定她是不是在说假话,闲闲问道,“所以,那天也是有人用箫音退了蛇虫?”

林娇娇坦然点头,又道,“过两日,我便要去城外的庄子避暑,夏先生说她有事要出京一趟,许是要到年前才能回来”。

黎采猛地用金如意一敲手,身子前倾,冲林娇娇笑的温柔又蛊惑,“那小七帮夫子一个忙,问一问你夏先生的行程可好?”

然后,让你半路来个偶遇?

林娇娇迟疑,“夏先生平日从不出院子,也不喜与我多话——”

黎采笑的更温柔蛊惑了,“小七就当帮帮夫子,事成之后,夫子必有重谢”。

林娇娇急忙摆手,“夫子是小七的夫子,重谢就不必了,我一定替夫子问,只是若是问不出来,还请夫子不要怪罪”。

她说着不等黎采讨价还价,又道,“就算我问不出来,夏先生出京的时日我总是知晓的,到时候一定事先和夫子说”。

到时候跟不跟得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黎采就笑眯眯用金如意敲了敲她额头,“乖了”。

林娇娇,“……”

嗯,但是我敢保证,如果夏美人真的是什么咫族人,你根本别想盯上梢!

黎采又问道,“小七,你与霍小二交情很好?”

林娇娇中规中矩答道,“有几分交情,我们一起听岑夫子讲学,算是同窗”。

黎采哈了一声,“不用害怕,其他的事跟我没干系,我就是好奇咫族人的驭心术,小七儿,等霍小二抓住了那老神棍,你可得好好帮我跟霍小二求个人情,让我先会一会他”。

林娇娇坦然开口,“这件事,我定然会和霍将军说,也会尽全力相求,但若是霍将军不方便,还请夫子恕罪”。

黎采就冲她眨了眨眼,“去,让小二把菜热一热,说到现在,都饿晕了”。

林娇娇诧异瞧了他一眼,黎采这个礼郡王却是个有封地,有实权的,有钱又尊贵,竟是要求热菜,而不是重点?

黎采瞪,“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指望着夫子我亲自去?”

嗯,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安排!

……

……

林娇娇和黎采分开后,立即回了府,冲到五院,挥退所有伺候的人,扑到睡午觉的林延平身上,抓住他的领子,喊道,“五哥,你告诉我,夏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延平,“……”

有这样的妹妹,他迟早要得心脏病!

“发生什么事了?”

“你告诉我!”

林延平叹气,“那你先让我起来穿好衣服,慢慢跟你说”。

“不行!你就这样跟我说!我才不给你想借口的时间!”

林延平,“……”

人家到锦乡侯府都大半年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想不好借口,穿个衣裳的时间就想好了?

林延平无奈,只好将夏美人是尚大家的事说了。

林娇娇一听,心下更惊。

歌舞冠绝大陈西蛮的尚大家,这么多年来,四处登台献艺,吸金无数,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了林府要一辈子当她的教养嬷嬷!

林娇娇大力捶床,卧槽啊!

千万不要啊!

夏美人,她还是很喜欢的,千万不要也和什么阴谋,什么前朝余孽搞到一起啊!

她只想简简单单的当个林家七姑娘,不想连拜个师都搞成了阴谋连环套啊!

林延平大惊,“娇娇儿,怎么了?”

林娇娇扑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哀哀叫了声五哥。

林延平更惊,“娇娇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五哥,你说那天吹箫退掉那条大蛇的,是不是夏先生?”

林延平迟疑,“我去问过她,她说根本不知道,而且那天根本没有人看见她出过院子”。

当天的箫音虽是远远传来,但绝对不是从桃李院的方向来的。

林娇娇就将黎采说的话和林延平说了,“五哥,我觉得六一居士和夏先生也多半都是咫族人了,现在夏先生却无缘无故跑来当我的先生,还说要一辈子陪着我,其中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林娇娇都快哭了,林延平安抚抚着她的后背,“娇娇儿乖,不会的,夏先生和我认识近十年了,绝对不会是什么恶人的,就算她真的有什么阴谋,五哥也绝对不会让她伤害到娇娇儿!”

林娇娇就装作委屈的不得了的蹭着他的肩膀,嗯,就是这样,不管是不是,先打个预防针,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而且,你也说了,你邀夏先生和你们一起去城外的庄子避暑,夏先生却说要去江南一趟,想是,如果她真的有什么阴谋,又怎么会轻易就离开了?”

林娇娇明知道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却还是装作惊喜的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延平,“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果然还是五哥最聪明了!”

林延平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就会瞎担心,小心心操多了长白头发!”

林娇娇就笑嗔着一头钻进他怀里,撒娇着不肯起来……

被林娇娇这么一闹,林延平自然睡不成了,陪着林娇娇说了会闲话,兄妹两人又玩了会双陆。

林娇娇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说自己约了霍宁之吃晚饭,要去醉八仙赴约。

林延平说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断然拒绝,林延平也就没有坚持,将她送到了府门口,目送着她骑马飞快的跑远了,这才往回走。

他并没有直接往桃李院去,而是回了自己院子,仔细思量了一番,才命人去请夏美人去园子里赏花下棋……

121 小狼狗VS小奶狗(一)

林娇娇骑着七七一路飞奔到醉八仙,要了个雅间,吩咐七一、七二在外面守着,坐在靠窗边的圈椅上,低头看向楼下的车水马龙。

大陈的宵禁很迟,这时候虽然已经快天黑了,街上却依旧热闹非凡,有如一锅滚热滚热的油,翻滚着蓬勃的生命力,沸腾着世俗的温暖,也许正是这样的生命力和温暖,才让人不计一切代价的想要活下去,比如她。

林娇娇漫无边际的想着,不多会,就听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她扭头看去,就见蟒衣轻甲的霍宁之出现在门口,手中拿着银色的头盔,想是刚从宫中下差直接来了。

林娇娇起身迎了几步,行礼,笑道,“霍二哥不必这么赶的,我左右无事,等一会没干系的”。

霍宁之没有接话,只点了点头。

林娇娇将他让到主位,就吩咐上酒菜,待酒菜上来后,亲自替他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举杯,“霍二哥,这一杯,我敬你,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她说着,仰头一饮而尽,霍宁之迟疑了一会,举杯喝干。

林娇娇又为他满上酒,殷勤给他盛了碗汤,笑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忙了一天,累了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衬着那张明艳的笑脸,就有了种别样的温度和感染力。

霍宁之端起碗,掩饰垂下头舀了口汤。

林娇娇又殷勤给他布了几筷子菜,两人便安静吃了起来。

等霍宁之放下筷子,林娇娇又殷勤递上帕子,“吃饱了?”

霍宁之嗯了一声,想说,不用你做这种事,手下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帕子。

林娇娇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唇,端起酒杯,一口喝下。

别说,这神仙醉虽比不上现代的酒浓度高,却是入口绵香隽永,让人回味无穷,不是怕露馅,她简直想每天都来上一壶好不好!

这醉八仙号称京城第一酒楼,菜做的好是自然的,最关键的却还是这神仙醉。

她刚喝下,就见霍宁之颇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她忙又给自己满上,举杯,“霍二哥,我再敬你一杯”。

霍宁之垂眼,默默喝下。

林娇娇探过身子给他满上,这才将黎采白天说的话和他说了,最后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五哥给我请了个教养嬷嬷?”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压低声音,“今天我去逼问五哥,五哥才和我说,她的真实身份却是尚大家,我怀疑她就是那天吹箫解我们围的人,只是没有证据,你若是方便,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查一下尚大家?”

霍宁之继续点头。

林娇娇松了口气,顿时笑靥如花,“那就谢谢霍二哥了,我再敬霍二哥一杯”。

她喝完后,就拿出袖中的薄册,“对了,这是你上次借我看的,我已经看完了,还你”。

霍宁之接过薄册,开口,“正好”。

林娇娇微讶,正好?正好什么?

霍宁之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自己本就端正的不能再端正的身子,“正好,我给你讲讲前朝历史”。

林娇娇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扯到前朝历史了?还正好上了?

难道,咫族人,也与前朝有牵连?

霍宁之说着将薄册翻到第一页,口齿清晰,字正腔圆,“上一次我们说到中宗性子懦弱,朝政落入皇后吕氏手中,吕氏出身……”

林娇娇本来还以为霍宁之是要和她说什么关键线索,只是这线索历史有些久远,要牵扯到前朝中宗时期,丝毫不敢大意,认真听他说。

听着听着却发现不对劲了,这货好像就是在说前朝中宗时期吕皇后把持朝政的事!

根本和什么前朝余孽没有半毛钱关系!

跟咫族人更是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而且,这货,似乎口齿清晰伶俐的,有些过了——

林娇娇怀疑偏头上下打量起他,她眼神刚一动,霍宁之脸色就是一沉,“业精于勤荒于嬉,学堂之中,岂可三心二意?”

林娇娇,“……”

好吧,不用怀疑了,这货肯定就是醉了!

话说,他好像前后总共也只喝了三杯吧?

她比他还多喝了一杯!

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就醉了?

一个大男人,呃,大男孩,酒量不会差成这样吧?

林娇娇心下虽腹诽不已,好歹眼珠子不乱转了,霍宁之顿时满意了,又讲起了吕皇后把持朝政的事,他甚至还掐着时间差不多翻上一页书。

那小表情!

那端正端庄的小模样!

要不是她清楚的知道那是一本记载咫族人的小册子,还真的会被他骗过去,以为那是一本前朝史!

有人喝醉会笑,有人喝醉会哭,还有人喝醉会边笑边哭。

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醉酒之人千奇百怪的形态,还没见过谁喝醉了会装夫子,逮着人讲历史的!

李娇娇看的有趣,左右她也没事,索性就认真听他讲,时不时提点问题,十足一个好学身模样。

于是,霍宁之讲的越发来劲了,虽还是瘫着一张脸,眉梢眼角却神采飞扬。

他容貌虽出色,本身的气质却更为耀眼,锋利而冷锐,几乎盖住他容色上的出众。

这时候,他不再冷着一张俊脸,神采飞扬的说着前朝吕皇后,却意外的让他英俊的容貌显眼起来。

林娇娇看的脸放狼光,平时是只凶狠凶狠的小狼狗,喝醉了,却暴露了可爱又呆萌的小奶狗本质,真是,好想,狠狠的揉上几把啊!

两人就这样一个认真的讲,一个认真的意-淫,倒也十分和谐。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林娇娇惋惜打断他,“霍将军,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下次你再给我讲前朝史”。

霍宁之默了默,林娇娇竟意外的从他的面瘫脸上读出了类似于委屈的神色来。

“霍二哥”。

霍宁之突然开口,林娇娇愣,“啊?”

许是因为喝醉了,霍宁之竟是意外的开口解释了,“不求我帮忙时,也要叫霍二哥”。

林娇娇,“……”

霍大将军,您这么一说,让小女子情何以堪呐!

“叫霍二哥!”

霍宁之再次重申,林娇娇只得开口,“霍二哥”。

好吧,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霍宁之抿了抿唇,林娇娇又奇迹的在他脸上解读出了类似于高兴的情绪来。

唔,还是喝醉了的小奶狗乖啊!

122 小狼狗VS小奶狗(二)

林娇娇从荷包中取出一只小金锁,郑重开口,“霍二哥,你此去定然要跟毒蛇毒虫打交道,这个你好好戴着,时刻不能离身,要是受了伤,打开就行”。

霍宁之乖巧无比的点头,嗯,其实平时他也挺乖的,从来不见他会反驳她的话,拒绝她的要求。

林娇娇正准备将金锁递给他,不想霍宁之竟微微俯身朝她低下了头。

林娇娇,“……”

所以,他这是要她帮他戴上去的意思吗?

林娇娇伸手按了按抽动的眼角,起身给他戴上,小心塞到他衣领中,再次叮嘱道,“戴好了,不能拿下,不能让别人看到,更不能弄丢了”。

霍宁之再次乖巧点头。

林娇娇见他那乖乖的小模样,到底没忍住自己的狼爪,一把拧住他的脸颊,“来,小二,给姐姐笑一个”。

霍宁之疑惑看了她一眼,然后拍下她的爪子,郑重开口,“叫霍二哥”。

林娇娇,“……”

怎么关键时候就不乖了?

林娇娇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明天等霍宁之酒醒了后,会不会记得醉后发生的事?

关键是记不记得自己拧着他的脸,让他给自己笑一个?

林娇娇泪流满面,老天保佑,霍宁之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记得,也要保佑霍宁之不像黎采那么小心眼爱记仇啊!

“叫霍二哥”。

霍宁之再次重申,林娇娇都想给他跪了,连声道,“霍二哥,霍二哥哥,你快回家洗洗睡吧”。

千万别在外面吓人了!

霍宁之认真盯着她半天,在林娇娇被他盯的毛的想夺路而逃时,才终于缓慢又郑重的开口道,“叫霍二哥哥也可”。

那个认真又郑重的小模样!

简直犯规有木有!

林娇娇差点又没忍住自己的禄山之爪,救命啊!

小狼狗突然变身小奶狗,萌的老娘都想犯罪了怎么破?

林娇娇压制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起身行礼,“霍二哥,我们走吧”。

霍宁之起身还礼,嗯,光看那连弯腰的角度也像游标卡尺量过的精确,根本看不出来他喝醉了。

林娇娇扬声,七一、七二和霍宁之的贴身小厮青和就都进来了。

霍宁之的步伐稳重又稳健,林娇娇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霍二哥,你记得直接会院子歇着,不要去别处了”。

嗯,喝醉了,就不要到处抓着人讲前朝历史吓人了。

霍宁之低头俯视她,“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我记得”。

林娇娇,“……”

醉鬼还这么有条理有逻辑!

还让不让他们这些清醒的活了?

青和咧嘴一笑,单眼皮的细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林姑娘放心,奴才一定盯着将军直接回院子,不在外面逗留”。

霍宁之的贴身小厮,林娇娇自然是认识的,还曾奉过霍宁之的令,给她送过几次书几次信。

只今天,林娇娇觉得他似乎也有点不一样。

俗话说物随其主,青和一向和他主子如出一辙的面瘫脸,今天怎的笑成了一朵烂桃花,难道也喝多了?

青岁见林娇娇打量他,又朝她作了个揖,笑道,“林姑娘怕是还没见过奴才,奴才青岁,是青和的三弟”。

原来是双胞胎!

怪不得长的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

和面瘫话少的青和不一样,青岁显然十分话痨,说着又十分自来熟的道,“姑娘是猜测着奴才和青和是双胞胎?那姑娘可就错了”。

他说到这顿了顿,果然就看到林娇娇惊讶的表情,于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笑得更眯了,“奴才们是四胞胎!从小跟着将军一起长大!按时和岁丰的顺序排的名字,奴才青岁,排第三,时常跟着将军的是奴才的二哥青和,二哥最近被将军派出京城了,就点了奴才跟着”。

四胞胎!

这个就厉害了!

青岁见林娇娇更加惊讶,更得意了,正准备再说,就听林娇娇凉凉开口,“我猜你们将军让你二哥跟着,不让你跟,肯定是因为你话太多”。

话太多!

话多!!

太多!!!

青岁大受打击,哆嗦了下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林娇娇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过你们将军不喜欢话多的,我喜欢,这次我和宜姐儿去城外避暑,你去求你们将军来保护宜姐儿吧?”

青岁尚未说话,霍宁之忽地开口,“喜欢——”

林娇娇点头,正要说请霍宁之遣青岁来带队保护,就见霍宁之缓慢又郑重的摇了摇头,然后一抬脚,将青岁从醉八仙的窗户踹了出去,缓慢又郑重道,“不喜欢!”

林娇娇,“……”

救命!

大长腿踹起人来真的要了人的老命啊!

好想扑上去摸几把啊!

就算被踹的那个是她,也值了啊!

123 岂曰无缘,与子同枕(一)

林娇娇带着对大长腿深深的怨念回了锦乡侯府,本来以为自己肯定要因为忧(欲)国(求)忧(不)民(满)睡不着了。

不想竟是很快就睡着了,唔,神仙醉是个好东西啊!

霍二哥哥人美腿长,家里还批量生产神仙醉!

可惜是个周岁还没满十八的未成年!

林老师怀着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但好在还没老得老花眼,能看得清人美腿长的霍二哥哥的遗憾兼满足,香甜的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娇娇猛地坐了起来,死死瞪着还未聚焦的大眼睛,双手下意识抚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刚,她梦到自己变成了被会读心驭心的咫族人控制的那条蛇,然后——

然后,不会用尾巴走路,生生将尾巴走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把自己勒死了——

O(╯□╰)O

果然,潜意识里,她一直是怕自己会被自己蠢死吗?

就在这时,一条蛇尾横亘到她心口箍着她往下倒去——

林娇娇,“……”

蛇啊!

啊啊啊!

林娇娇蓄势待发的尖叫声尚未发出声来,一张温热的脸凑到她脸边,恰恰堵住了她的嘴。

“莫哭”。

经典的两个字,熟悉的嗓音,林娇娇死死按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正要抬头,就觉眼前一花,刚刚还在她身边的人瞬间就到了窗台边,似乎随时都有跳窗逃跑的打算。

林娇娇,“……”

林娇娇也没心情和他计较了,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扶着生疼的头靠上床围,有气无力开口,“给我倒点水”。

霍宁之飞快的倒了杯水放到床边,又飞快退到了窗台边。

要不是床边多了一杯水,林娇娇简直要以为他根本就没位移过。

林娇娇狠狠灌下一大杯水,又长长吐了口气,这才觉得胸腔中一颗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扭头斜了眼绷着一张俊脸,紧紧贴着窗台的霍宁之,伸手将杯子递出去。

她这是还想喝水?

霍宁之又飞速位移了一番,回归原位,林娇娇手中又多了一杯水。

第二杯水下肚,林娇娇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嗯,她早就将锦乡侯府那跟酒杯差不多大的茶杯全部换成了大容量的。

扭头见霍宁之还紧紧贴着窗台站着,抿着的双唇在林娇娇看来,不知怎的就露出了丝丝委屈的意思来了。

林娇娇失笑,她都没委屈,他还委屈上了?

“你不渴吗?”

霍宁之双唇抿的更紧了,他的确渴了,可这时候,是喝水的时候吗?

而且,而且,他莫名的有点怕,根本不敢啊!

嘤嘤嘤——

林娇娇放下杯子,揉了揉额头,“坐,你自己倒”。

霍宁之没动,林娇娇又吐了口浊气,打起精神,拢着杯子盘膝坐到床中央,肃容看向他,“不喝?那我们来说说你怎么到了我床上”。

她盘膝坐在那里,神色肃穆又端庄,头顶悬着的夜明珠球温润明亮的光芒洒在她脸上,让她秾艳明媚的小脸笼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光辉。

霍宁之飞快别过脸,根本不敢看她,耳根处慢慢爬上红晕,他张嘴,要说什么。

林娇娇飞快打断他,“不要说对不起,我要听你的理由!”

霍宁之耳根处的红晕迅速向脸上蔓延,呐呐开口,“我,我忘了你跟我说了什么,就想来问你,你在睡觉——”

他说到这已是满脸通红,又抿起了唇,竟是没下文了。

林娇娇勉强忍住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反复告诫自己这还是个未成年,正是他学生的年纪,她不能跟他一般计较。

不一般计较——

不一般计较个鬼啊!

林娇娇杀气腾腾瞪着他,“然后呢?你看到我在睡觉,就好心的上来陪我睡?”

她最后一个“睡”字将将落音,就见霍宁之嗖地一声钻出了窗户,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娇娇,“……”

真是好想拖回来打死啊!

林娇娇瞪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忽地噗嗤笑出声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拿了屏风上的披风裹上,走到圆桌旁坐下。

圆桌中央放着一碟点心瓜果,一壶温着的白开水,还有两小吊神仙醉,是她从醉八仙带回来的。

她这个身子还小,她自然不敢贪杯,但她先是做了那么个噩梦,又比霍宁之吓了个半死,她觉得可以适当犒劳一下自己。

她先塞了两块点心,就拿了个茶杯倒了杯酒,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现在想来她会做那样的梦,一来自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来肯定是霍宁之那厮的胳膊腿什么的压到她身上了,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才会梦到自己被自己缠死了O(╯□╰)O

一杯酒下肚,林娇娇更精神了,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正要送到嘴边,眼前又是一花,下一刻,手中的酒杯就到了霍宁之手中。

林娇娇,“……”

她迟早会被他吓出心脏病来!

林娇娇面无表情的伸手去摸桌上,结果摸到了装神仙醉的酒吊,她又换了个方向,抓住点心盒,抬手,狠狠往霍宁之脸上砸去。

你会轻功了不起啊!

再吓老娘,老娘砸死你!

霍宁之一动不动站着,任她砸了满头满脸的瓜子杏仁,僵硬开口,“不能喝了”。

林娇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怎么回事?”

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霍宁之的人品,她也算十分了解了,应该不会无故干出爬床的事来。

霍宁之垂眼沉默了一会,开口,“我,睡醒后,发现了脖子上的金锁,青岁和我说,你让他护送宜姐儿去避暑,我忘了你和我说了什么了,就来问你,见你在睡觉,我等了一会,也困了,就睡着了,我记得我是趴在你床边的,可是醒来,醒来就——”

所以你睡着睡着就睡到我床上去了是吧?

还特无辜是吧?

林娇娇目露凶光,“不记得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霍宁之老实答道,“我记得你和我说你去找黎夫子,后面就记不太清了”。

林娇娇一双眼珠子在他身上滴溜溜的打着转,“记不太清了?还是完全不记得了?”

霍宁之默了默,开口,“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说你请黎夫子吃饭,问了他咫族人的事”。

嗯,那是在第二杯的时候。

第二杯就断片了?

124 岂曰无缘,与子同枕(二)

林娇娇怀疑的看着他,这么大块头,酒量不至于那么浅吧?

霍宁之见她不信,忙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肯定和我说了十分紧要的事,怕误事,这才来问你”。

林娇娇收回目光,拍拍面前,“来,坐”。

霍宁之默默后退两步。

林娇娇,“……”

林娇娇呲牙,“往我床上爬的胆子都有,坐下反倒不敢了?”

她说着见霍宁之身形微动,又是个要光速撤离的动作,忙道,“你再跑,就不要再来见我!”

霍宁之硬生生顿住身形,林娇娇不耐烦拍了拍身边的锦凳,“快点,再磨蹭天都亮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五哥抓个现行啊!”

霍宁之乖乖坐了下去,坐姿端正的好像是在听岑夫子讲史。

林娇娇便将黎采和她说的,以及夏美人的事又说了一遍,请他去西北时,顺便查一查夏美人的底细。

霍宁之应下,又问,“你想让青岁护送宜姐儿和你一起去避暑?”

林娇娇点头,“可方便?”

霍宁之嗯了一声,正事说完,两人就都沉默下来。

霍宁之想要告辞,却又直觉不该,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与林娇娇相交一年多,一直都是她找着各色各样的话题,缠着他说,盯着他问,从来没有过冷场的时候。

现在,她生气了,不说话了,他就不知所措了——

他正不知所措着,就见垂着头的林娇娇突然抬起头来,严肃看向他,开口,“先说好了,孩子生下来,归我,跟我姓,但你要付抚养费,你可以来看他,但不许带他走”。

霍宁之,“……”

???

!!!

话说他刚刚一走神的功夫发生了什么?

什么孩子?

为什么那个孩子要归她?跟她姓?要他付抚养费?他为什么要带他走?

林娇娇说着起身走到次间,迅速磨了墨,刷刷写下一纸文书,啪地拍到霍宁之面前,“你签字画押吧”。

霍宁之低头,就见那张纸上写着:

我霍宁之在此声明,林娇娇所生之子,归林娇娇所有,除抚养教导之责外,与我毫无干系,立此为证,不得反悔。

霍宁之猛地伸手去抓桌子上的神仙醉,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林娇娇一把按住他的手,冷笑,“你别想装喝醉,什么都不记得!先签字画押!”

“林,林姑娘——”

霍宁之舌头都撸不直了,“什么,什么孩子?”

林娇娇继续冷笑,“怎么?不想负责,还想要孩子?我跟你说,没门!”

霍宁之突然恍然,他为什么会只觉自己就这么走了不好!

他该当要说十六抬大轿抬她回霍府做景国公夫人的!

可他家的情况——

锦乡侯府又岂会允她嫁到他景国公府?

说出来又怎样?

不说锦乡侯府绝不会允她嫁到锦乡侯府,就算允了,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害得她年少早夭?

他心中其实早就明白,所以才刻意不去想,更不敢开口吧?

林娇娇见霍宁之一张俊脸瞬间涨的通红,正要再逗两句,却见他脸上的绯红以更快的速度褪了下去,片刻间就恢复了常色,甚至有些微微发白。

她正有些奇怪,霍宁之忽地开口,“没有孩子”。

林娇娇,“啊?”

霍宁之十分耐心的又解释了一句,“没有宽衣解带,所以没有孩子”。

他说着不紧不慢将那张纸折起放进胸口的衣领内,慢慢起身。

林娇娇莫名觉得有点怕,下意识后退两步,不会是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霍宁之却猛地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低低叫了声七妹妹。

他的声音低沉干哑,林娇娇光是听着就觉得心头发疼。

“七妹妹——”

霍宁之又低低叫了一声,七妹妹,我霍宁之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必视你与宜姐儿一般无二,疼宠守护,你的孩子,我定会尽抚养教导之责,直至此生的尽头——

七妹妹!

林娇娇被他低哑黯沉的声音叫的浑身汗毛都惊了起来,小奶狗潜力无限啊,这简简单单的一声七妹妹就撩的她这个老阿姨春心都荡漾起来了!

林娇娇正在犹豫着是该趁机上下其手一番,还是故作清高的傲娇一番,霍宁之竟极快的放开了她,眨眼又不见了踪影。

嗯,临走前,还带走了她的两吊神仙醉!

林娇娇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狰狞之色了,这绝壁就是传说中吃着还带着吧!

……

……

霍宁之带着林娇娇的两吊神仙醉,一路飞檐走壁出了京城,进了小相国寺,重重踹开了其中一扇禅门,拎起盘膝坐在榻上打坐的僧人,上了屋顶,将其中一吊酒塞到他手里,“陪我喝酒”。

年轻的僧人乌发如瀑,散落在两肩,眉心一点朱砂,在月色下如观世音大士眉心的朱砂痣,庄严圣洁。

只他的双眼处覆了一层四指宽的白凌,却是个瞎子。

他微微一笑,“神仙醉,这么一小吊可不抵事”。

霍宁之又将另一吊塞到他另一只手中,他抬手仰头,喝水般几口就将两小吊酒喝完了,扔了酒吊,伸手,“还有呢?”

“没了”。

僧人失笑,“所以,你找我喝酒,就带了两吊酒,其中一吊还不满?”

霍宁之不吭声了,他微笑着偏头“看”他,“怎么?指挥使大人遇到难题了?”

霍宁之默了默,开口,“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找人”。

“谁?”

“咫族人”。

僧人脸上的笑容微顿,“咫族人?又现世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会驭心术”。

僧人没有接话,霍宁之也就沉默,不多会,东方的天边就泛起了微白,天亮了。

霍宁之再次开口,“后天,我派人来接你”。

他说着轻盈如燕般踩着屋顶转瞬走的远了,年轻的僧人苦笑,好歹也把他送下去再走啊!

125 夏美人的心思

林娇娇被霍宁之气的一夜都没怎么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睡了。

这么一睡就睡迟了,等她醒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她鲜见的没有立即起来,在床上腻了一会,方懒洋洋叫了七一进来伺候,又命七四吩咐厨房备些甜的点心做早餐。

心情恶劣,急需高糖高甜的来缓解一下。

林娇娇吃了一大堆甜的发齁的甜点,感觉心情好的差不多了,这才换了衣裳,往五院走去。

她一向是不爱用软轿滑竿的,在府中向来都是两条腿跑。

经过后花园时,七二忽地开口道,“姑娘,五爷在三亭,还有夏先生”。

咳,秉承锦乡侯府一贯以来的起名方式,锦乡侯府中的亭台楼阁也都是从前门到后门按次序的数。

后花园这个亭子位置处于府内所有亭子的第三位,所以就叫三亭。

林娇娇换了方向往三亭而去,走近就见林延平和夏美人在亭里的石桌边对面而坐,石桌上摆着一盘围棋,林延平手中拈着一枚棋子,正垂眼看着棋局凝神思索。

夏美人的表情则轻松的多,一双妙目时而在看看棋局,时而又在林延平脸上流转,横波生情。

林娇娇脚步微顿,夏美人这模样——

林娇娇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危机意识,近乎本能的敌意看向夏美人。

她眼神一变,夏美人就立即转过目光看了过来,恰恰将她眼中的敌意看的一清二楚,不由挑眉,“七姑娘?”

林娇娇回神,不由暗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真的恋兄恋的对接近林延平的女人都本能的敌视了。

可是——

还是好想扑上去抱住林延平的脖子,宣示主权啊啊啊!

林延平也抬头看来,笑道,“娇娇儿,你站那儿做什么,过来”。

林娇娇走近,林延平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随手拈了块点心塞到她嘴里,“今儿怎么有兴致来花园玩?不用功读书了?”

林娇娇嘴里包着点心,含糊答道,“我去找你的”。

林延平就亲昵捏了捏她塞的鼓鼓的腮,嗯,我们娇娇儿就是可爱又懂事,再用功,也还记得要来看五哥。

“五哥,你下不过先生?”

林延平,“……”

刚夸你懂事来着,转眼就扎刀子!

夏美人笑道,“林五爷不好此道,自然生疏些”。

林娇娇对围棋的了解仅限于最基本的规则,自然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将林延平指间拈着的棋子抢过来,随手一放,“就下这儿好了”。

林延平,“……”

你嫌我输的不够快么?

夏美人笑了笑,也跟着落了一子,“七姑娘,我正在与你五哥说,让他和一起去江南游历一番,正好你要去城外避暑,他留在京城也无事可做”。

林娇娇下意识抓住林延平的手,警惕看向夏美人,果然!果然出手了!

夏美人就噗嗤笑出声来,指着她对林延平道,“五爷,你瞧,七姑娘可是怕我与她抢你呢!”

林延平笑着又捏了捏她腮帮子,正要说话,林娇娇突然道,“那先生想不想跟我抢?”

夏美人妙目流转,“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林延平微愣,林娇娇默了默,抬眼定定看向她,“先生若是连正面回答的坦诚和勇气都没有,我怕先生是抢不过我的”。

夏美人微微睁大美眸,掩唇笑了起来,“说的好,若是连这点坦诚和勇气都没有,我又岂能抢过他的心头宝?”

林娇娇分寸不让,“先生这是承认了?”

林延平,“……”

等等,他怎么有点跟不上节奏?坦诚什么?勇气什么?又承认什么?

夏美人姿态优雅的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抬起凌乱的林延平下巴,低头在他微微张开的双唇下不轻不重印下一吻,又微微抬起头扬眉看向林娇娇,“够坦诚了么?”

林娇娇,“……”

放开我五哥让我来!

林延平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要推,夏美人却已先一步放开了他,朝林延平盈盈一福,“五郎,后天一早,我等你一起下江南”。

林娇娇,“……”

这么快就叫上五郎了!

夏美人转身离开,身姿窈窕仪态优美,如一只翩跹的蝶。

林娇娇追上两步,“请问先生贵庚!”

夏美人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瞪了林娇娇一眼,神色,嗯,颇是狰狞。

林娇娇就满意的笑了,哼,敢占我五哥便宜,我不往你心口上扎刀子,我跟你姓夏!

林延平一把抓住林娇娇胳膊,声音有些梦幻,“娇娇儿,刚刚,刚刚发生什么了?”

林娇娇扭头严肃看向他,“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被人惦记上了,还被人非礼了,我去叫六哥,给你讨场子去!”

林延平,“……”

这个世界果然玄幻了!

这绝壁不是他可爱又懂事的妹妹!

刚刚那个也绝壁不是他端庄优雅的多年挚友!

……

……

虽然林延平被夏美人狠狠吓了一番,却还是决定和夏美人一起去江南,原因么,不外乎两个,一是,他要弄清夏美人的底细,二,林娇娇就表示自己连猜都不想猜了!

林延平不能去陪林娇娇避暑,就打发了林延定去,左一遍右一遍的叮嘱过后,又狠狠威胁了一番,兀自觉得不放心,又许诺从江南给他寻摸绝世武功秘籍,亲自将林娇娇送到了别庄,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京城。

霍宁之并没有来送霍宜之,倒是十分守信的将青岁遣了过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林娇娇想起他莫名其妙叫了声七妹妹就跑的行为,还是十分来气,见不到更好,高高兴兴和霍宜之、陈谷谷度假去了。

为了在霍宜之面前表达自己对他们兄妹的看重,林娇娇还特意带上了霍宁之送她的那只被她嫌弃了一万遍都不够搭配板栗也不够红烧一顿的黑八哥。

林娇娇从万花筒般的二十一世纪而来,又曾花了许多功夫研究青少年的教育和交流问题,哄两个小姑娘自是绰绰有余。

每天带着她们各种花式玩花式疯花式秀,陈谷谷乐不思蜀不算,连霍宜之脸上的笑也渐渐多了。

林娇娇亲眼见着霍宜之一天天在改变,心中自然欣喜,劲头更大了。

一个月后,黎采来访。

林娇娇一见他笑的跟个狐狸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追人追丢了,勉强忍着好笑将人迎进了庄子。

黎采追丢了人,心情倒是十分不错,一路花式盛赞林家的别庄。

林娇娇将他请到了花厅喝茶,两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闲话,黎采就道,“听说丰国公主和霍家大小姐也在,我去见个礼”。

林娇娇警惕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126 陈谷谷看中的驸马

黎采咳了咳,“嗯?”

林娇娇,“……”

好吧,这个时代老师是老大,她不听也得听!

陈谷谷却不认识自己这个皇叔,恭恭敬敬的随着林娇娇叫夫子,十分不自在。

嗯,学渣都这样,一见到老师就心头发慌,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老师!

黎采端着老师的架子,简单问了几句,就道,“是这样,博采堂夏休了,我借住了一个朋友的别庄避暑,就在你们隔壁,先来和你们打个招呼,山中无趣,日后我们常聚在一起喝喝茶,也是做个伴儿”。

陈谷谷瞪大眼睛,谁想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跟老师一起作伴喝茶啊!

她着急下连连朝林娇娇使眼色,林娇娇微微一笑,“怕是夫子不耐我们小女儿家麻烦”。

黎采挑眉,“谁说的?我最喜欢和小女儿家一起玩了,你们刚刚在玩什么,也算我一个”。

林娇娇,“……”

夫子,你知不知道你的话,略变态啊!

黎采身份压在那,林娇娇只得老实回答道,“在玩九连环”。

黎采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我擅长啊!拿过来,我们一起解!你们不会,我教你们!保证教过之后,你们绝对能在全京城的姑娘中拿头筹!”

林娇娇只好命人将九连环都拿到了花厅,黎采还真不是吹牛的,上前就拿了个最长最难的,修长的手指跟翻花绳似的,片刻的功夫就解开了。

陈谷谷叹为观止,连霍宜之也忍不住问道,“黎夫子,你是怎么解的?怎么那么快”。

黎采就得意朝林娇娇挑眉一笑,“来来,都过来围着我坐,我来给你们示范,这个东西,只要掌握了诀窍,很简单的”。

黎采气质容貌出众,行止间优雅潇洒,又见多识广舌灿莲花,一天下来,就将陈谷谷彻底收服了,连霍宜之也忍不住和林娇娇夸了黎采几句。

从那之后,黎采果然三天两头的来报道,他也真是好性子好耐性,怡然自得的陪着她们玩小女孩的东西。

有一次见霍宜之绣荷包,他甚至还好奇的请霍宜之教他。

霍宜之刚开始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不想他竟真的命人拿来了绣绷和绣线,跟她学了足足半个时辰!

林娇娇觉得自己再一次被古代的男人刷新了三观。

黎采虽然目的不明,但他的身份在那摆着,他要来,林娇娇自然拦不住。

有一天,黎采在看着她们拿着蜻蜓套套蜻蜓的时候,突发奇想,说,“哎,我来给你们画个像吧”。

他说着就命人拿来了笔墨等物,嘱咐她们继续抓蜻蜓,不要管他。

待她们抓蜻蜓抓累了,他的画也画好了,林娇娇不太懂画,只觉得他画的人物虽然不太能看出来她们的长相,但姿态神采却似了个十成十,将陈谷谷的娇憨天真,霍宜之的清丽怡人,她的明媚飞扬都描画的入纸三分。

陈谷谷见了赞叹不已,连连说他比宫廷画师画的好多了。

黎采就哈哈的笑着揉了揉她跑乱了的发髻,“谷谷喜欢,我以后还给你们画”。

当天晚上,林娇娇看书,霍宜之练字时,一直发呆的陈谷谷突然开口道,“娇娇,宜姐儿,你们说,我请皇伯父招黎夫子做驸马怎么样?”

林娇娇,“……”

少女,乱-伦是很辛苦的!

霍宜之一愣过后,笑着道,“黎夫子很好啊,而且他只是个夫子,不做官,当驸马正好”。

大陈对驸马虽然没有什么明文限制,但很少有做高官的。

陈谷谷眼前一亮,“你也这么觉得?”

林娇娇凉凉开口,“他是你皇叔”。

陈谷谷张大嘴,“皇,皇叔?什么皇叔?”

林娇娇沉痛看着她,“对,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他也姓陈,全名陈黎采,大陈的礼郡王,按辈分算,你要叫他一声皇叔”。

少女,回头是岸啊!

陈谷谷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林娇娇上前无情的一把抓着她张开的嘴合上,“你们不会幸福的!”

陈谷谷猛地拍开她的手,怒,“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林娇娇摊手,“他要隐瞒身份,我是他学生,哪里敢忤逆他,到处宣扬他的隐-私?”

陈谷谷愤愤瞪着她,林娇娇安抚拍拍她的肩膀,“安啦,这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总不可能个个都是你皇叔,咱慢慢找”。

霍宜之噗嗤笑出声来,陈谷谷猛地扑到她身上去撕她的嘴,“你要死了!这张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林娇娇陪着她闹了半天,陈谷谷到底心有不甘,对霍宜之道,“宜姐儿,黎夫子很好的,我不能招他做驸马,但你能啊!你嫁给他吧!”

林娇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霍宜之一愣,随即面色发白,连连摇头,“不,不行,不行”。

这段日子,陈谷谷已经和她玩的很熟了,就上前摇着她的胳膊道,“真的!宜姐儿,你听我说,黎夫子真的很好的,他还是我皇叔,身份也不差,足够做你景国公府的女婿啦,你二哥肯定也同意的!”

霍宜之慌张挣开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行不行的,我不成亲的,不行的”。

陈谷谷愣住,林娇娇忙上前拖开她,“谷谷,成亲这种事,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跟宜姐儿说这样的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张嘴闭嘴就是招谁做驸马啊!”

陈谷谷有些委屈,她也是好心嘛!

林娇娇忙道,“时间不早了,我们都洗洗睡吧,宜姐儿,你也回去吧”。

霍宜之如蒙大赦,忙忙的走了,陈谷谷就抬头可怜巴巴的控诉看向林娇娇。

林娇娇安抚拍了拍她,“好了,宜姐儿胆子小,以后这样的玩笑不要随便开,来,我们去洗漱睡觉”。

别庄比不上京城,为安全起见,林娇娇三人都住在主屋,霍宜之住西边的卧室,林娇娇和陈谷谷住东面的,她们俩睡一个床。

经过这个事,陈谷谷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好在她睡性好,躺上床嘀嘀咕咕跟林娇娇抱怨了几句,就睡着了。

林娇娇看的好笑,替她将薄被盖好,又下床去霍宜之的屋子,不想却被丫鬟告知,霍宜之已经睡下了。

林娇娇知道她这是刻意在躲着自己,却也没办法,只好回去了。

127 追杀(一)

许是顾忌着陈谷谷的身份,又是在别人家做客,霍宜之这次恢复的很快,第二天又照常和她们一起玩,虽然明显的心不在焉了许多。

但下一次黎采再来时,她就死活不愿意去见他了。

陈谷谷听的直冒火,跺着脚就要去找她理论,被林娇娇好说歹说的劝住了。

第一次,霍宜之没出现,林娇娇说是她不舒服,黎采也就信了。

第二次,第三次,笨蛋也发现不对劲了,何况黎采?

他问了几句,见林娇娇言语躲闪,也就没有多说,只是下一次来便说学堂的夏休快结束了,自己要回京城了。

虽然黎采做不成自己的驸马,陈谷谷却还是很喜欢他,闻言自然扫兴,小嘴撅的都能挂酱油瓶了。

黎采笑道,“怎么?谷谷舍不得我走?”

陈谷谷气哼哼哼了一声,黎采就用金如意敲了敲自己的手,“那谷谷就好好念书,考到采荟来,和小七一样做我的学生怎么样?”

陈谷谷冲他翻白眼,黎采哈哈大笑。

等黎采走了,陈谷谷就赌气道,“我也要回京城!”

林娇娇想了想道,“那也好,我们去和黎夫子说一声,你们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谷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果然跟霍宜之好了,不跟我好了!你变心了!”

林娇娇,“……”

少女,变心不是这么用的吧?

林娇娇费了半天功夫,许了一堆承诺,才终于将炸毛的小公主哄好了。

第二天,陈谷谷就和黎采一起回了京,霍宜之不知道是不是猜到黎采和陈谷谷的离去和自己有关,虽然力图变现的和平时一样,林娇娇却感觉到她明显消沉了许多。

林娇娇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陪着她,开导她,上辈子霍宜之夭折的日子无波无痕的过去了,博采堂开学的日子也近了。

霍宁之还是杳无音信,林娇娇有些着急了,一来急霍宁之在外的安全,二来则急自己赶不及回去上课。

霍宜之明显没想到她会着急回去上课,劝道,“林姐姐,二哥很厉害的,那时候父亲经常说二哥天分极高,二哥自己又刻苦,我听四哥说,全大陈都没几个能打得过二哥的,二哥不会有事的”。

林娇娇拿着一本书,趴在椅背上,没精打采道,“知道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啊”。

霍宜之就抿唇笑了笑,林娇娇立即警惕,“你笑什么?”

霍宜之嘴角笑容加深,摇了摇头,以示自己无辜,又低头去绣手中的袍子。

林娇娇看着她手中的袍子,那乌漆麻黑的颜色,一看就是霍宁之的,不由撇嘴,“德行,天天穿黑的还不够,还得要绣黑色的花纹,伤眼睛!”

霍宜之就认真解释道,“不是的,二哥不喜穿有绣花的衣裳,可二哥身为景国公,衣裳上一点纹饰都没有,未免失礼,这才吩咐用黑色的绣线,平日都是绣房做,我一年也难得做两件的”。

她说着笑了笑,“二哥穿衣裳特别费,穿两三次就碎了,我一想我缝上半个月的衣裳,他就穿两天,就不大想替他做了”。

林娇娇想了想,“嗯,要不,你用粗布给他做衣裳试试?那个结实”。

霍宜之就掩唇笑了起来,如词如诗,林娇娇有些出神,这样一个有爱心,细心又体贴的小姑娘怎么就会有那样的病呢?

谷谷说到嫁人,她反应那么大,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

……

在林娇娇和霍宜之闲话时,六一居士正拖着一条残腿吃力又狼狈的奔走在茂密的山林中。

山间路本就难走,双腿健全之人有时都要拄拐杖,何况他还拖着一条残腿?

他身上本该仙气飘飘的道袍已经不能称之为袍子了,早已被山间的树枝荆棘划的破破烂烂,成了一条条的布条挂在他身上,里面的中衣几乎全部袒露在外。

黑色的泥浆,青绿的树木汁液,暗红发黑的血迹将原本雪白的中衣染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脸上的颜色比中衣也少不到哪里去,更触目惊心的是一道从眉骨直到下巴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因着缺少药物,生了脓,隐隐散发着恶臭,含着死气的恶臭。

就算霍宁之追不上他,他也活不久了!

六一居士绝望的想着,颓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山间的小石子铬着他的屁股,他却像根本感觉不到,重重的喘着气。

以前,无论是金銮殿之上,还是高官贵勋的堂前,无论是罕见珍稀的紫檀木椅,还是镶金嵌玉的白玉石凳,他坐之前都会让书童拂拭一番,如今,他明明看见了地上的石子,却连伸脚踢开的力气都没有。

除了年幼之时,他一辈子何曾这么狼狈过!

六一居士看不清颜色的脸上露出狰狞又绝望的神色来,霍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狠!

老的一言不合就坑杀了他十万勇士!

小的更是只为了个女人就追杀了他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他没吃过一顿热饭,没睡过一个好觉,难道他霍宁之就能好过了?

六一居士想到这三个月来,霍宁之如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恶鬼,总是在最不经意间突然出现,耐心又有条不紊的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剪除。直到只剩了他一个光杆司令,又恨又怕,浑身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霍家的人都是疯子!

这三个月来,他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威逼利诱,甚至软语相求,他却根本不为所动,就是要杀他!

杀了他,除了让那个贱丫头高兴外,他能有什么好处?

明明他活着,才能让他得到更大的好处!

他甚至可以真的帮他解了霍家男人克妻的命!

可霍宁之却什么都不要,从头到尾,他要的只有一个,他要他死!

六一居士恨的浑身发抖,牙齿咬的咯咯的响,一阵山风吹过,树枝哗啦啦响了起来,他惊的一弹而起,警惕的打量了一番四周,没有见到霍宁之的踪影,才松了口气。

他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就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右前方的一棵榕树,榕树巨大的树冠几乎挡住了头顶的整片天空,霍宁之稳稳站在树桠间,一手握弓,一手拉弦。

绿的枝叶,红的长弓,鲜艳又充满生命力的颜色落在六一居士眼中,却不亚于黑白无常手中那惨白的,满是死气的招魂幡!

这还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和霍宁之对上,他的身边甚至连个能做替死鬼的书童都没有!

128 追杀(二)

求生的欲望呼啸着,催促着他转身逃走,然而静静站在树桠中的霍宁之却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头顶上,压的他腿软的根本挪动不来半分,被霍宁之一箭刺穿膝盖的那条腿更是剧烈的疼了起来,那是他的腿对于霍宁之的恐惧害怕。

六一居士眨了眨生涩的双眼,猛地跪了下去,砰砰的磕着头,“霍将军,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命吧!我会归还你们家的梅花枪,会给你们解了你们家的克妻命!

你想要什么,我就就给你什么!将军您也看到了,我会很多东西的!就是驭心术,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的!”

霍宁之依旧是冷漠又沉静的模样,仿佛跪在他面前求饶的不是曾经名满天下,又以刚正不阿不惧权贵闻名的六一居士,甚至连轻蔑鄙夷的感情都不屑于有。

“梅花枪在哪?”

六一居士心中一喜,果然,是人就有弱点!之前他做出那番一定要杀了他的模样来,不过就是要逼着他就范!

只要他能活下来,只要他能活下来——

“梅花枪在哪?”

霍宁之再次开口,六一居士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他这一站,就明显能看出他的右臂软塌塌的垂在肩膀处,应当是不能用了。

他伸出左手习惯性的伸手掸了掸袍子,不想却掸到了一手的破布条和泥巴,脸上装腔作势的表情顿时一滞。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霍将军,梅花枪的下落只有我一人知晓,只要将军发誓放我无恙离去,我立时告知将军”。

“好,我发誓”。

霍宁之向来有守信重诺之名,六一居士一听就放了心,脸上的神色更放松了,只他生性多疑,近乎本能的加了一句,“那将军便发誓要是不守诺言,就让林家那死丫头千刀万剐不得好死,这样我才好——”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极强劲的风迎面而来,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想要避开,却哪里能够,他甚至没看清那股风是什么,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带的急速往后退去,砰地一声撞上了一棵大树。

他下意识低头,就见自己腰腹间多出了一支黑色的箭,箭尾的羽毛鲜红,一如他腰腹间涌出的鲜血。

他不敢置信瞪着双眼,由于太过惊讶,他甚至没感觉到疼,又不敢置信抬头看向霍宁之,“你——”

霍宁之冷冷开口,“你当真以为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你,梅花枪——”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物重要,父亲说感谢你教会了他这一点,刚好,我也和父亲学会了这一点”。

六一居士脸上露出一个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表情来,这么说,他竟是给自己害死了自己?

“我很有用——”

回答他的是另一支鲜红的羽箭,这一次,正中喉咙,别说剩下的话,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上谄媚求生的脸孔就没了气息。

霍宁之缓缓放下长弓,无声接了一句,你的确很有用,可惜,你再有用,在我心中也比不上你对七妹妹的威胁。

霍宁之轻飘飘落到他面前,拔下他身上的羽箭放回箭筒,仔细在他身上搜了一番,除了火石匕首,只搜出了一只空的小瓶。

霍宁之拔开瓶塞闻了闻,没发觉什么异常,随手塞进了自己袖中,用那柄匕首将六一居士的脸划了稀烂,正准备放火,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且慢!”

霍宁之没有回头,只慢慢站了起来,退开两步。

年轻的僧人身上的布袍被划碎了多处,还有着明显的摔倒痕迹,白皙的面孔也因着奔跑而格外红润。

他双眼处虽覆着白绫,脚步却很稳,目标也很明确,准确的跑到霍宁之身边站定,默了默,开口,“你还是杀了他”。

霍宁之嗯了一声。

“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霍宁之又嗯了一声,年轻的僧人就长长叹了口气,“那你至少也得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吧?”

“他说要让七妹妹不得好死”。

年轻的僧人简直连气都叹不出来了,摆手,掉头往回走,算了,死都死了,他也没那个本事让人起死回生,再多说几句,他一定会被那个愣子气的晚饭都吃不下!

…………

……

霍宁之终究没能赶在博采堂开学前回来,林娇娇和霍宜之这个暑气从夏天一直避到了深秋。

一个午后,林娇娇和霍宜之午睡醒后,在漫山的红枫中寻找枫叶做书签时,一个转身,就见霍宁之背着一张火红的大弓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林娇娇,“……”

换个不那么吓人的出场姿势会死啊!

霍宁之见她看向自己,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然而,他也只是动了动嘴角而已,俯身朝她一揖手,“七妹妹”。

林娇娇挑眉,哟,换称呼了啊?

莫非那天他就是想跟她说,他们已经升华成了“同床共枕”的关系,所以要改口叫她七妹妹了?

蹲在地上找红叶的霍宜之惊喜抬起头,“二哥,你回来了!”

霍宁之点头,“我来接你回家”。

霍宜之发亮的双眼立时垂了下去,嗯了一声。

霍宁之皱眉,林娇娇心头猛地一跳,不动声色扫了霍宜之一眼,笑着福了福,上下打量着他,“霍二哥总算是回来了,此去可曾受伤?”

“没有”。

霍宁之似是怕她不信,又加了一句,“很少有要我出手的时候”。

林娇娇又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满身风尘,知道他应该是根本没进京,就直接来了,“霍二哥这是刚回来?要不先去庄子里歇歇脚,换身衣裳?”

霍宁之再次揖手,“那就麻烦七妹妹了”。

霍宁之来了,最高兴的是林延定,这几个月来,林延定将山上山下的大动物小动物虐的见到他都跑,无聊的都快长草了,见到霍宁之双眼都在发光,非要拉着霍宁之切磋一番。

林娇娇也不阻止,对霍宜之道,“让他们俩打去,我们去做书签吧,都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回京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林延定两人打完,已经快吃晚饭了,自然就走不成了,林娇娇吩咐厨房备了山鲜招待霍宁之。

吃过饭后,四人坐在一起说了会话,林延定又拉着霍宁之去切磋,林娇娇和霍宜之回房继续做书签。

等两人忙完,时间已经不早了,霍宜之回房睡觉,林娇娇拿了本闲书翻开,却什么也看不下去。

她迫切的希望霍宁之早点来找她,好问他一路的情况。

129 夜会

午夜刚过,霍宁之果然出现在她窗前,林娇娇松了口气,比着口型问他有没有将七一她们点了睡穴。

因着在山间,七一她们都是歇在稍间,好贴身保护她们的。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就欣喜起身道,“进来吧,我给你倒茶”。

林娇娇殷勤将霍宁之让到里间中央的小圆桌旁坐着,殷勤给他倒上茶,笑靥如花,“霍二哥一路辛苦了,喝茶”。

霍宁之微不自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喝的有些急,呛进了嗓子,他勉强忍住了咳嗽的欲-望,开口,“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林娇娇笑眯眯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宜姐儿能来陪我,我也很开心啊!”

霍宁之嗯了一声,放下茶杯。

林娇娇殷勤给他满上,“霍二哥,你查的怎么样了?”

“丘丹明的确是前朝余孽,不是咫族人,我杀了他”。

林娇娇,“……”

果然符合你霍宁之短小快的说话风格!

林娇娇瞪大眼睛张大嘴,“死,死了?”

她还以为是个终极大BOSS,甚至做好了终生打怪的准备,结果她就在山上避了个暑,他就被霍宁之给灭了?

霍宁之点头,声音压的更低,“只我与皇上说,被他逃了,还望你保密”。

林娇娇愕然,脱口道,“那你还跟我说?”

最好的保密方法,不是让别人帮你保密,而是自己保住秘密,霍宁之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霍宁之没有接话,林娇娇默了默,郑重开口,“霍二哥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想想又加了一句,“连五哥都不会说!”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身子微微前倾,“霍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六一居士真的不是咫族人?”

“嗯,我查清楚了,他只是年幼时伺候过一个咫族人,学了点手段,又偷了他的一本手记,那本手记里记载了些东西,就被他拿来欺世盗名了”。

林娇娇再次张大嘴,靠,只是伺候过咫族人,偷了点笔记,就牛叉成这样,那传说中的咫族人该有多牛叉?

“那明澄呢?”

“他没和丘丹明一起,我没有碰到,那个夏先生,刚出京城不久,就消失了,我的人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而且,礼郡王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在找她,应当也没有找到”。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林娇娇又问,“那你们家的梅花枪找到了吗?”

“没有”。

林娇娇讶,“那你还杀了他?”

不该严刑拷问,等他说出梅花枪的下落,再杀了他吗?

霍宁之神色凝重,“他狡诈阴险,会的小手段又多,且身怀灵药之秘,对你又十分痛恨,若是不留神被他逃了,定然后患无穷,还是杀了放心些”。

林娇娇垂下眼睫,的确,她在说给陈述的药是从六一居士那里偷的时,并不知道他是前朝余孽,只当他是个心胸狭窄,又莫名怀恨她的酸儒,说出那番话没关系。

但现在情势截然不同,若是被延熙帝找到了他,不说其他,他反咬一口,坑死她,坑死锦乡侯府并不是什么难事。

霍宁之这个人情,她又欠大了。

霍宁之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丘丹明已经死了,明澄尚且年轻,羽翼未丰,不足为患,且这次我前往西北,将他们的势力毁了大半,日后七妹妹都不必再担心”。

林娇娇默了默,起身深深一福,“多谢霍二哥”。

霍宁之微不自在,“我也是奉皇命清剿前朝余孽,不是特意为你,不必谢我”。

你杀了六一居士可不是为了什么皇命!

林娇娇一笑,也不多说,又仔细问了细节问题,霍宁之一一答了。

林娇娇见想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捧在手里,问道,“对了,宜姐儿有没有订婆家?”

“没有,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想来也是,霍宜之刚出世,母亲就过世,八岁,父亲就过世了,又没有祖母坐镇,光剩两个自己也算是孩子的兄长,哪里会想到那样的事?

林娇娇就将那天霍宜之和陈谷谷的冲突说了,“宜姐儿似乎是对嫁人十分排斥,我想着你或许可以从这个方面找找原因”。

霍宁之皱眉,“怎么会?应该从未有人跟她说过有关亲事的事?难道是佘嬷嬷在她面前嚼舌根?”

林娇娇敲了敲桌子,她如今与霍宁之的交情不同以往,有些话自然就可以直说了。

“霍二哥,如果宜姐儿有什么不妥,佘嬷嬷作为宜姐儿的奶娘,应当是最清楚的,你和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问她的?”

霍宁之迟疑了一会,答道,“就是寻常的刑讯手段”。

林娇娇追问,“有多寻常?”

“鞭刑”。

林娇娇沉吟,鞭刑,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婆子足够了。

“只问出她手脚有些不干净,偶尔会拿宜姐儿房里值钱的东西,只宜姐儿向来不在那些俗物上上心的”。

霍宜之的确不怎么在意那些东西,有一次她赏七二都随手赏了只至少值一百两的手镯。

林娇娇一时想不通,也只好暂时放下,又道,“我见青岁十分机灵活泼,你平日多遣他去向宜姐儿传传话,跑跑腿,宜姐儿身边那个叫碧珠的丫头,却是有些灵活的过了,你想个由头打发走了,佘嬷嬷那边还是要遣人盯着”。

霍宁之一一应了,见林娇娇没有要说的了,便起身告辞。

林娇娇颇有些不舍,只她也没有多余的话头来留他,只得将他送到窗边,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林娇娇趴在窗台上出了会神,忽听耳边破风声响起,下一刻一个小小的匣子稳稳落到了她面前的窗台上,夜色中传来霍宁之淡淡的两个字,“去睡”。

林娇娇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拿起那小匣子打开,里面却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珠子,一打开盒子光芒大盛,明明只有鹌鹑蛋大小,却将整个房间都照的明亮如白昼。

这绝壁能比得上现代的白炽灯了啊!

果然,霍宁之小哥哥就是实诚!

再新鲜华贵的东西,也就是新鲜那么一会,还是这种实用的好!

林娇娇两手来回扔着那颗珠子玩了半天,这才小心将珠子放到随身的荷包中,上床躺下了。

夜色中的霍宁之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却是久久未动,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什么,他一直静默着立着,面向着她窗户的方向,直到天色渐明,才微微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展开身形飞速向客院掠去。

130 林如柳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就和霍宜之收拾好东西,随着霍宁之一起回了京。

霍宁之先将她和林延定送到锦乡侯府门口,这才回转。

林娇娇好几个月没回京城,见了锦乡侯夫人和林延平自然又是一番腻歪。

锦乡侯夫人一叠声的抱怨她瘦了又黑了,要求她好好在府里待着养上一段时间,林娇娇却坚持第二天就去博采堂上学,锦乡侯夫人拗不过她,只好随她。

又说要林延定陪她一起去上学,被林娇娇坚决拒绝,林延定对念书没有兴趣,也没有天分,根本没必要陪她浪费时间。

锦乡侯夫人也没有再坚持,只说再看看。

第二天一早,林延平就送了林娇娇和林如柳去了博采堂。

林如柳如愿过了学考,也升入了采荟。

林娇娇停了半年多的课,采荟中的同窗见了她都十分热情,连声问候,连一向话少的霍宣之也关心了两句。

林娇娇自然一一感激回应,不多会,黎采就来了,见了林娇娇就挑眉一笑,“哟,我们小七儿终于舍得来上学了?我还以为你从此都不来了”。

林娇娇起身行礼,“吾生有涯,而学无涯也,学生绝不会半途而废”。

黎采就满意点头,他就是喜欢她这股子好学的劲头,就是在别庄陪小姑娘玩时,她也没放下学业。

“有不懂的,跟不上的,问问同窗,又或是来问我,勤学而好问,方可进步”。

林娇娇躬身受教,黎采摆手示意她坐下,开始讲课不提。

林娇娇依旧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左边是舍予,右边是林如柳,原本坐她右边的霍宣之往旁边移了一个位子。

黎采讲完课,留下作业就离开了。

黎采离开后,下一位夫子到来前,有一段休息时间,林娇娇和舍予说着话,就见林如柳拿着书问霍宣之问题,两人行止间颇为熟悉。

林娇娇微讶,霍宣之脾气虽温和,话却不多,和她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都没跟她熟起来,现在不过就是跟林如柳坐了半个学期的同桌,两人竟然就熟了?

舍予见她目光频频往那边飘,就笑道,“林姑娘勤学好问,最是喜欢向霍大爷讨教的”。

林娇娇更讶,舍予这意思是,林如柳硬贴上霍宣之的?

可她不是喜欢凌玉衡的吗?上辈子为了凌玉衡一直拖到那么大年纪都不成亲。

舍予压低声音,“不过妹妹你这个堂姐倒是个聪明的,这整个采荟也就是霍大爷好性子,肯正眼瞧她了”。

舍予向来端庄持重,现在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想是对林如柳不满已久了。

林娇娇很清楚林如柳的秉性,最是喜欢踩低逢高的,约莫是姿态略不好看,惹恼了舍予。

林娇娇心思微转也就想通了,这采荟之中皆是家世显贵,自己也十分出众的子弟,从小就知道哪些女人能沾,哪些女人不能碰。

比如舍予,虽然出身高贵,相貌出众,却鲜有男生去跟她搭讪说笑,整个大陈的显贵圈子都知道,韩皇后瞧中了舍予做陈述的太子妃,就等着延熙帝点头了。

林如柳做妻子显然不够格,做妾,锦乡侯府又一向门风彪悍,绝不可能让借住在自己家的本家姑娘做什么妾,沾上了甩不掉,那就等着锦乡侯府闹的满城风雨家宅不宁吧!

所以,林如柳再漂亮,性子再好,也不会有人多关注她。

何况,林如柳虽然也能算是清丽可人,到舍予面前可就被比成了个渣渣,哪里会有人多看她半眼?

倒是霍宣之性子好,本身身份也不算高,又顶着个克妻的名头,见她热情,待她另眼相看倒是有可能。

林娇娇一时把不准林如柳贴上霍宣之想干什么,也就轻哂了一声,“舍姐姐不必理会她”。

霍宣之的母亲比霍宁之母亲进门迟两年,却跟霍宁之的母亲前后脚怀了孕,只比霍宁之的母亲迟了一个月。

本来霍宣之该比霍宁之小的,只他早产,这才将将比霍宁之早了几个时辰出世,他因着早产,身子不好,据闻是常年吃药的,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但霍家人基因好,都长的不差,霍宣之虽比不上霍宁之和霍宪之相貌出众,看上去却另有一股病弱温和的风采,林如柳就算真的“移情别恋”看上了他,也不稀奇。

当然,也许林如柳只是想巴上个贵人,倒也不一定就是想如何的,毕竟这整个大陈都没几个姑娘敢往霍家嫁的。

林娇娇笑了笑,也就懒得多想林如柳的事。

……

……

中午下学后,陈谷谷来采荟找林娇娇吃饭,采荟中的学生已经走光了,只剩了林娇娇和林如柳。

林娇娇见陈谷谷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韩君谦又罕见的没跟着她,打发走了林如柳,问道,“君谦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陈谷谷闷闷不乐道,“自从延昭走了后,表哥变了许多,他现在只上午来学堂,下午都要去龙鳞卫当差,是他自己去求的皇伯父,皇伯父说难得他一片上进之心,就许了”。

林娇娇微愣,叹息着摸了摸陈谷谷的头发,“谷谷,我们都长大了,君谦是安平侯府的世子,总要多学些本事,日后才能挑得起安平侯府的担子”。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觉得难过,延昭走了,安之去了边疆,表哥要当差,你要读书,只剩我一个了——”

陈谷谷说着一双大眼睛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林娇娇看得心头发软,轻轻将她抱进怀里,“乖,不哭,不论我们在哪里,要做什么,我们的情分都不会变的,不记得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谷谷娇嗔着捶了捶她,“你又哄我!那天黎夫子说这句诗是写牛郎织女的!”

林娇娇就笑着用额头蹭了蹭她额头,“看来我们的小公主认识了黎夫子后,学问可长了不少啊!”

陈谷谷狠狠用额头顶开她额头,“还有啊,那个杨欣瑶竟然又回来了,还进了博雅,那个邵曲全也是!我根本不信就凭他能考进博雅来!肯定他娘求他爹给他走的后门!”

陈谷谷说着义愤填膺的直捶书案,林娇娇看的十分无语,看来他们的小公主殿下早就忘了自己也是走后门才进的博雅了。

131 求签(一)

陈谷谷捶了一会书案,情绪又低落下去了,“娇娇,过几天休沐,我们去小相国寺上香吧,我觉得今年真是事事不顺,先是六一居士说阿述活不过二十岁,然后安之走了,延昭走了,表哥去当差了,我好不容易看中个驸马,他竟然还是我皇叔!”

陈谷谷说着猛地用额头撞上了书案,发出咚地一声空响。

林娇娇吓了一大跳,忙抬起她的头查看,见红肿了一大片,心疼的直吹气,一边喊七二去找伤药,一边将她抱进怀里,生气拍了拍她的后背,“不顺就不顺,你拿自己的头跟书案撞!难道你真以为你的头比书案硬气?”

陈谷谷缩在她怀里不动弹,林娇娇叹了口气,放柔声音,“等休沐,我们就去小相国寺上香,求菩萨保佑你找一个比黎夫子优秀一百倍的驸马好不好?”

“怎么可能?”陈谷谷缩在她怀里,声音有点闷,“我才不信有人能比他优秀一百倍,就是你那个凌状元也不行!”

“他早就不是我的凌状元啦,”林娇娇将下巴搭上她头顶,轻轻抚着她的乌发,“别难过了,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但一直留在我们身边也不过就那几个。

留不住的,都是过客,想也没用,不如去找真正会留在我们身边的人。

那时候,我刚和凌玉衡退亲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要死了,可现在,你看,我不照样好好的?嗯,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更好”。

陈谷谷就学着她的样子,安抚抚着她的后背,“娇娇,你也别难过,我们都不难过”。

采荟宽阔的学堂中,依偎着的一对少女相互安慰相互温暖,是比秋日正午的艳阳更明朗温暖的风景。

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后的黎采垂眸无声轻笑,单只那一垂眸的轻笑,便有着流风回雪的风采,是啊,我们都不难过,年少时一刹那的心动,纯澈而又美好,刻骨铭心的仿佛能成为额心的朱砂痣,心口的疮,但其实也没有多少能经得住时光和岁月的侵蚀……

……

……

林娇娇征求了陈谷谷的同意,就给霍宜之写信邀她一起去上香,又邀了舍予和林如柳一起。

小相国寺路途遥远,晚上肯定赶不回来,无论谁家都不会让家中的女眷自己前去,于是林娇娇身边跟了林延定,陈谷谷身边跟了韩君谦,舍予身边跟了舍斯,霍宜之身边跟了霍宁之。

因着霍宜之写信来说,她和霍宁之来锦乡侯府接她,林娇娇便没命人备马车,准备蹭霍宜之的车。

又在林延定眼巴巴的恳求中,将七七借给了林延定装装逼。

到了这一天,霍宁之和霍宜之一早就到了锦乡侯府门口等林娇娇兄妹。

林娇娇远远就见霍宜之身后站着的婆子正是佘嬷嬷,不由疑惑看向霍宁之。

霍宁之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俯身朝她一揖,叫了声七妹妹。

林娇娇还礼,知道这不是说佘嬷嬷的时候,简单寒暄了几句,自己先爬上了马车,又伸手去搀霍宜之。

待霍宜之上来了,林娇娇见佘嬷嬷毫不客气准备跟着往上爬,就朝她露齿一笑。

佘嬷嬷动作一顿,脸上闪过又怕又恨的神色,动作迟疑了一瞬。

林娇娇就开口道,“七一,还不快搀着佘嬷嬷上车,路上好好伺候着”。

无数穿越告诉我们,上香什么的,最容易出事故,陈谷谷和霍宜之都在,林娇娇生怕出问题,将七一几个都带上了。

原主四个大丫鬟中,七一最是灵活圆滑,听了林娇娇的话忙就半挟持着佘嬷嬷往后面的马车去了。

几家约好了在城门口会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往小相国寺而去。

霍宁之甫一回京,就奉延熙帝之令彻查京城,重点就是与六一居士有往来的高官贵勋,京城中再一次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看到霍宁之都恨不得绕路跑。

林娇娇觉得这样下去,他十分有可能将好端端的龙鳞卫整成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一路上舍斯都有意无意的寻霍宁之说话,嗯,位高权重的舍阁老也是霍宁之重点排查对象之一。

林娇娇和霍宜之坐了一辆车,离霍宁之很近,一路上就光听舍斯明里暗里的打听霍宁之查前朝余孽的事了。

嗯,这个,她爱听啊!

舍斯看着文文弱弱的,还有些憨厚,不想口齿竟十分利落,霍宁之很少答话,他一个人竟也说的毫不冷场。

到猕猴山山脚时已是中午了,一行人便停下来打尖吃饭。

马车一停,各人的兄长忙都到了各自的妹妹的马车前,只有林延定那个愣子呆头呆脑待在原地,一副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这群人在忙什么的模样。

林娇娇简直想一脚踹死他,眼见着一群纤弱纤细的京中贵女都在自家兄长殷勤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了车,连陈谷谷也扶着韩君谦跳了下来,只得认命的准备自己彪悍的跳下车,不想刚将霍宜之扶下车的霍宁之竟朝她伸出了手,道,“七妹妹,小心些”。

林娇娇微愣,霍宁之面对她时,面瘫有之,冷淡有之,沉默有之,局促有之,羞涩有之,她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坦然又体贴的模样。

他,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林娇娇迟疑,霍宁之也不着急,维持着伸手的动作不变,神色坦然又安然。

林娇娇越发惊疑不定,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这一番动作下来,除了林延定和陈谷谷,所有人的目光都探照灯般看了过来。

林娇娇微微一福,“多谢霍二哥”。

陈谷谷提着裙子跑了过来,兴奋道,“娇娇,快点吃,吃完就上山!表哥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小相国寺没有别人,就我们,清净”。

林娇娇,“……”

好吧,虽然她现在已经是贵族一员,但这个思维啊,还是跟不上真正根正苗红的贵族阶级啊!

比如,她就绝对想不到来上个香,还要清场!

舍予笑道,“我们今天可都是借了公主的光了,也清清静静的上个香”。

众人简单吃过饭,休整了一番,便又上车上马继续往山上小相国寺走。

等到了小相国寺,林延定忙着安顿七七,依旧是霍宁之扶着林娇娇下车。

陈谷谷撒着欢跑了过来,拉着林娇娇就往里走,“娇娇,你要不要求个签,听说这里的签很灵的”。

林娇娇不由感叹,原来传言有大神通的六一居士要给陈谷谷算命她都不屑一顾,这才多长时间,她竟然都会打听小相国寺的签灵不灵验了。

女孩儿们鲜有机会出来上香求签的,都十分虔诚。

林娇娇也随大流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们磕头进香送香油钱。

待到求签时,面对小相国寺方丈大师问求什么签时,陈谷谷大咧咧就道,“你就帮我算算,我的驸马是谁”。

132 求签(二)

林娇娇十分无语,方丈大师估计也很无语,默了默方道,“公主福泽深厚,又天性纯真,自有良缘在前,不必忧心”。

陈谷谷眨了眨眼,“我没忧心啊,就是想早点知道”。

这回方丈大师静默的时间更长,示意知客僧将签筒呈给陈谷谷。

陈谷谷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摇了半天,依旧下不了决心摇出一支来。

其他人自然不敢催她,就林延定个愣子不耐烦道,“你再磨蹭下去,小心你的驸马也磨蹭着不肯现身”。

陈谷谷一慌,手中猛地一用力,啪嗒两声后,两支签先后落地。

林延定就哈地一声笑,“看来你以后要有两个驸马!”

林娇娇踹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不是诅咒陈谷谷亲事不顺么?

陈谷谷扭头恶狠狠瞪向他,“你才两个驸马!不对,你两个娘子!”

林延定无所谓,“大嫂让我娶几个,我就娶几个,两个也行”。

林娇娇上前捡起签,“这次不算,再来”。

陈谷谷却没了兴致,将签筒塞到她手里,“我不来了,你来!”

林娇娇摇头,“我不用”。

陈谷谷瞪,“你怎么不用了?难道你还想嫁给凌玉衡?”

“不是——”

“不是,你就让方丈给你算算!”

林娇娇将那两支签塞回签筒,撇嘴,“我的夫君,当然要我自己选,就算选错了,换一个也没多大事,算什么算?要是他算出来我要嫁给凌玉衡,难道我也要嫁吗?”

陈谷谷一愣,随即拍手笑了起来,“说的好!我就喜欢你这股子气势!两个驸马就两个驸马!难道他短命先死了,我还要给他守寡不成?”

林娇娇就哈哈笑着拧了拧她脸颊,“别说两个了,我看你一个都没有!还没过门呢,就咒你的驸马早死,谁敢娶你?”

舍予也忍不住笑,“被公主和林妹妹这么一说,我也不算了,我看我们也别打扰方丈大师清修,去后山转一转”。

除了林如柳,众人都来过小相国寺,便也不用知客僧招呼,拜别方丈大师,往后山去了。

小相国寺建在风景秀丽的猕猴岭,因着山上奇石无数,且皆状似各种形态的猕猴而得名,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云海,来上香的香客上过香后,大多都会来此赏景。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小雨,天气凉了许多,知客僧说这两天都能看到云海。

众人听了兴致都很高,只小相国寺建在半山腰,要看到云海,肯定要费一番力气爬上去。

林娇娇身体一贯结实,又在山里疯了几个月,爬个山那是小意思,陈谷谷蹦蹦跳跳的跟个猴儿似的,也没有问题。

霍宜之、舍予和林如柳体质就没那么好了,大约坚持了半个小时,就爬不动了。

陈谷谷不耐烦等她们,拉着林娇娇要先走,林娇娇不好败她的兴致,便歉意和留下的人打了招呼,又对林延定道,“六哥,你留下等柳姐姐一起”。

林延定立即摇头,“不行,大嫂说要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不然回去就三天不让我摸刀”。

林娇娇瞪了他一眼,林如柳忙道,“不用六哥等我,我自己行的”。

林娇娇就将七一留了下来,自己和陈谷谷几人先往上爬去,约好了在云海之上等他们。

知客僧果然没唬他们,爬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就看到了厚厚的云海在不远处漂浮。

陈谷谷大受鼓舞,连爬带跳的不一会就爬到了云海之上,哈哈笑着原地转了个圈,朝林娇娇喊道,“娇娇,我比你先到!”

林娇娇仰头看她,也喊着道,“那是我让着你!”

陈谷谷就鄙视的俯视她,“爬不过我就爬不过我,还好意思说什么让!明天我们一起来看云海日出,再比过!”

林娇娇笑着点头,加快步子爬到她身边,左右环视了一番,找到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我们去那坐一会吧”。

陈谷谷爬到现在也累了,在林娇娇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水壶喝了几口,又递还给她,林娇娇这才喝了几口,又让林延定将包袱拿来打开,里面是一些点心瓜果。

几人爬了半天,都有些饿了,也不和谁客气,都吃了起来,待吃的半饱,林娇娇又拿了个梨子啃,开口道,“君谦,我听谷谷说你去了龙鳞卫当差?”

韩君谦嗯了一声,就没话了,比之前沉默了许多。

林娇娇就笑道,“那好啊,现在满京城就龙鳞卫最吃香”。

林延定摸摸头,“娇娇儿,你不要我陪你读书,要不我也去龙鳞卫吧?”

“我已经跟大嫂说了,大嫂说已经给大哥写了信,等大哥同意了,就送你进,只是,龙鳞卫招人的时候已经过了,怕是有些麻烦”。

林延定就道,“进不了就算了,我已经和霍将军说好了,他说我想找他比试,只要他有空,随时都可以,去不去都无所谓”。

韩君谦冷不丁开口,“凭你七妹妹与霍将军的交情,时候再过了,你还不是想进就进?”

林延定一愣,陈谷谷忙去拉韩君谦袖子,“表哥!”

一边偷偷去看嘴里含了一大块梨肉的林娇娇,生怕她发飙。

林延定不忿,“我与霍将军交情也不差的”。

林娇娇咽下梨肉,瞪了六愣子一眼,就斜眼看向韩君谦,“韩世子,明人不说暗话,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偷偷恋慕我?怎的只要我和谁亲近些,你就看不顺眼?”

韩君谦,“……”

林延定哈地一声,指着韩君谦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君谦一张白皙的脸涨的通红,“谁偷偷恋慕你了?你别自作多情!”

林娇娇又咔嚓咬了一口梨子,“那我就是与霍将军交情好了,你又能怎样?”

韩君谦被她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延定忽地严肃开口,“我不同意!”

林娇娇,“啊?”

不同意什么?

林延定就鄙视打量了韩君谦一眼,“他没有凌玉衡好看,也没有凌玉衡聪明,我不同意!”。

BINGO!

会心一击!

韩君谦涨红的脸瞬间漆黑。

林娇娇指着韩君谦笑得直发抖,陈谷谷怒,“凌玉衡算什么?一个穷书生!中了状元,也就是个七品小官!他怎么比得上表哥?”

林延定轻嗤一声,显是懒得与她多嘴。

林家选儿媳妇,选女婿向来不看重出身门第,他耳濡目染,自然对陈谷谷的话嗤之以鼻。

133 林娇娇的雄心壮志(一)

陈谷谷还要再说,林娇娇安抚拍拍她的后背,“好啦好啦,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来,吃东西”。

陈谷谷被林娇娇塞了满嘴的桂花酥,兀自鼓着腮帮子怒视林延定。

林娇娇又剥了颗芦柑,殷勤递给林延定,嗯,干得好!

林延定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芦柑,也不站着了,跑到林娇娇身边坐下,“娇娇儿,我们今年回风雪城过年吧?”

“你想回风雪城?”

“嗯,还有,二哥三哥都好几年没见你,一直念叨你,我上次回去跟他们说你长大了,又漂亮又聪明,三哥还不信呢!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回去,让他们好好看看!”

林娇娇听得心头发软,就嗯了一声,“我回去求求大嫂,还有五哥,也不知道年前回不回得来”。

林延定就高兴道,“你去求大嫂,大嫂肯定答应!回去再给五哥写一封信,让他在年前赶回来,或者直接去风雪城,你都好多年没回风雪城了”。

林娇娇就叹了一声,想了想道,“要不,我回风雪城住几年,也省得大嫂一直留在京城,不能和大哥,宗博他们团聚”。

上辈子林府灭门之事,牵连肯定极广,这头的凌玉衡和韩君谦要继续盯着,风雪城那边,她也总要亲自看看,才放心。

林延定高兴的一击掌,“那更好!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回风雪城!四哥还说能带我们去西蛮去玩呢!”

陈谷谷忙一口咽下嘴里的桂花酥,着急拉住林娇娇的袖子,“娇娇,你回风雪城,我怎么办?”

林娇娇,“……”

妹妹哎,你这样问,我很容易误会哒!

陈谷谷话音刚落,山下就传来霍宜之拉窄的尖细声音,“林姐姐,你要回风雪城?”

却是霍宜之等人已经到了不远处,只隔着一层云海,林娇娇几人看不见他们。

林娇娇站了起来,高兴道,“霍妹妹你们到了?快上来,这里风景可好了!”

不多会,霍宜之等人就都出现了,霍宜之面色发白,惊慌之色犹自没有褪去,又问了一遍,“林姐姐,你要回风雪城?”

林娇娇笑道,“只是和六哥说起要回风雪城过年”。

陈谷谷立即拆穿她,“才不是!你说过完年就留在风雪城了,省得你大嫂和大哥侄子不能团圆!”

林娇娇嗔了她一眼,“我也只是和六哥随口说说,也不一定就真的回去的,被你这么一说,闹的天下人都知道了,年后我还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回京城来?”

陈谷谷顿时就高兴了,讨好又给了她一个梨子,“我就是随口说说,谁都不会当真的,宜姐儿对吧?”

霍宜之嗯了一声,垂下头去,显然还在为刚刚林娇娇说要回风雪城的事耿耿于怀。

这样的事一时半会根本说不清楚,林娇娇只好先放下,招呼众人吃东西喝水。

那块大石头坐他们四个人绰绰有余,这么多人却是坐不下的,林娇娇就拉着林延定起来了,招呼霍宜之、舍予和林如柳坐下。

众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笑赏玩风景,倒也和乐。

趁着高兴,陈谷谷说自己明天要早起来看日出,问有谁来。

丰国公主的面子,谁都是要给三分,自然全票通过。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见时候不早了,下山不提。

……

……

因着林娇娇答应回风雪城过年,说不定还会就留在京城不回来了,林延定一直都处于亢奋状态,吃过晚饭后,一直赖在林娇娇的房间不走跟她说风雪城的事。

并且一直秉着六愣子的本色,一直和她说风雪城的年度武功高强人物排行榜,从第一个开始,滔滔不绝的往后说。

林娇娇也不嫌烦,一边跟七四学打络子一边答话,时不时问上几句,好叫他说的更加起劲。

林延定说了半天才发现她竟然在学打络子,不由奇道,“你学这个干什么?”

林娇娇头也不抬,“学会了,过年回风雪城也好有拿得出的手的东西送给大哥他们,买的东西再好,也不如自己亲手做的有心意”。

林延定就道,“那你也给我打一个!”

嗯,虽然愣,倒是不傻。

“嗯,学会后,第一个打的就送你,”林娇娇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林延定通身上下一丝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她送了他络子,他也根本没地用,而这,绝对是林家绝大多数男人的普遍状况。

林娇娇有点泄气,她这绝对是学错方向了啊!

她正琢磨着是换个方向还是破罐子破摔就选这个最简单的,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林姐姐,你歇下了吗?”

却是霍宜之。

林娇娇忙放下络子,亲自开了门,将霍宜之迎了进来,霍宜之见林延定也在,面上就露出迟疑之色来。

林娇娇忙道,“时候不早了,六哥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

林延定一向不耐烦小姑娘,就朝霍宜之抱了抱拳,走了。

林娇娇拉着霍宜之坐下,命七四上茶,笑道,“妹妹可觉着累,如果明天早上起不来,就别去看日出了,我去和谷谷说一声,没关系的”。

霍宜之摇头,“没事,我能爬的动”。

七四送上茶,林娇娇打发走七四,亲为霍宜之倒了杯茶。

霍宜之捧起茶杯,迟疑问道,“林姐姐,你真的要回风雪城吗?”

“过年的时候,会回去,不过待多长时间,却是不定的”。

到时候再看风雪城的情况,以及锦乡侯他们的态度,若是他们十分不舍,她多住一段时间也不妨,六一居士和林延昭都死了,明澄也躲到了暗处,林家的危机解了大半,不再像之前紧急。

霍宜之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那就是说姐姐有可能不再回京城了?”

林娇娇坦然摇头,“不会,我肯定要回来的”。

霍宜之显然不太相信,林娇娇就又解释道,“我日后是要进博采堂当夫子的,我不回来可怎么行?”

霍宜之没想到自己竟问出这么一个答案来,愣了愣,讶道,“进博采堂当夫子?”

“是啊!”

林娇娇爽快一笑,“这可是我毕生的梦想,我以后是一定要做博采堂的第一个女夫子的!”

林娇娇话音刚落,外间舍予的笑声响起,“刚靠近就听见了妹妹的雄心壮志,妹妹可千万不要怪姐姐偷听”。

134 林娇娇的雄心壮志(二)

林娇娇忙起身开门,笑道,“舍姐姐说的哪里话?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这个雄心壮志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还怕姐姐偷听不成?”

不远处,陈谷谷打开房门,探出头,“娇娇,你有什么雄心壮志?”

舍予笑道,“时候还早,难得我们有机会聚在一个院子里,也是有缘,不如就地取材,开个茶话小宴,一起来说说林妹妹的雄心壮志?”

陈谷谷就拉着韩君谦蹦了出来,“好啊好啊!我正闲的无聊呢!大家都出来!”

小相国寺的客房呈四合院形状,虽为各人的隐-私,都是散落开来住的,但陈谷谷这么一嗓子喊着,所有人都听到了,三三两两的都出来了。

舍予吩咐了几声,不一会院子里就支起了桌椅,摆上了瓜果点心。

林娇娇笑道,“难得今天大家这么好兴致,岂可无酒?”

陈谷谷立即叫好,“说的好,我们今晚不醉无归!”

舍予就亲昵捏了捏她的手,“还不醉无归,这可是佛家清净地,你是不是想方丈大师再也不放你进门?”

林娇娇示意七一去取酒,“舍姐姐说的对,不醉无归就不必了,我们小酌一两杯,助助兴”。

陈谷谷兴奋问道,“对了,娇娇你从哪来的酒?”

这小相国寺可不可能有酒!

林娇娇咳了咳,“嗯,是六哥带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林延定嘴里塞了一大块点心,“嗯,六哥是功臣,先奖励一块点心”。

林延定,“……”

算了,我还是吃点心吧。

林娇娇带的酒不多不少,用水囊满满装了两水囊。

甫一打开,舍斯就笑道,“神仙醉!错不了!”

嗯,这位也是好酒的。

林娇娇兴致好,亲自给众人都倒上一杯,率先举杯,爽朗大笑,“敬缘分!”

“敬缘分!”

在场众人年纪都不大,在这样的气氛下,哪还有扭捏的,都一口喝干,连霍宜之也不例外。

林娇娇又给众人满上,倒到霍宁之时,突然想起来,靠,这货是个两杯倒,别又喝醉了拉着大家上课啊!

她正迟疑,就听到一道沙哑含笑的声音响起,“贫僧闻着神仙醉的香味了,不知能否来讨一杯喝?”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眼覆白凌,满头乌发的年轻人不紧不慢靠近,月光下,他额头的朱砂闪烁着近乎妖异的光芒。

众人面面相觑,这却是谁?

口称贫僧,却满头乌发,从没听说过小相国寺有过这号人啊!

年轻人走到众人面前站定,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贫僧普难,见过各位”。

众人忙都起身回礼,林娇娇忙命七二去再搬张椅子来。

她话音刚落,普难就转头看向了她,嗯,如果他能看得见的话。

“林七姑娘?”

林娇娇讶,“你认识我?”

普难微微一笑,“久闻大名”。

林娇娇疑惑,林家七姑娘自然向来是鼎鼎大名,他听说过也不稀奇,只是他又看不见,是怎么认出来的,光凭声音?

舍予笑道,“来者是客,普难大师请坐”。

普难也不客气,精准走向七二刚搬来的椅子坐下,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众人看的十分惊奇,话说就算他不是瞎子,这么蒙着眼睛,也看不见吧?

他是怎么那么准确的坐到椅子上,又找到酒杯的?

“贫僧先干为敬”。

那豪迈劲头,不像个和尚,反倒像是个落拓侠客。

陈谷谷刚尝酒味,正是好奇的时候,忙也举杯,“会喝酒的和尚,我们敬你!”

众人又纷纷举杯,只霍宁之面前的杯子是空的,坐着没动,好在人多,大家的目光又都放在普难身上,没人注意他。

普难又陪了一杯,笑道,“贫僧只是来蹭几杯酒,施主们尽可随意”。

舍予就笑着道,“那我们就还接着刚刚的话题说,林妹妹为何想去博采堂做女夫子?”

林娇娇就将黎采那一番为人师表的豪言壮语说了,本就明亮的一双桃花眼闪烁如此时天上的繁星。

“当时我听了,我就想啊,我们女子为世俗束缚,不能为官为宰,无法达则兼济天下,但是我可以去做夫子啊!

博采堂中的学生皆是大陈未来的国之栋梁,我无法兼济天下,他们能啊!

我只要教的他们心怀善念,心怀百姓,心怀人间正义,他们所能做的丰功伟业,所能拯救的苍生黎民,又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达到的高度?

我只要教好了我的学生,就是最大的雄心壮志,最大的丰功伟业!”

这曾经是老师的理想,也是他多年一直坚守在教学第一线,游走在高官富商之间的根本原因。

上位者一个细小的决定都能影响,甚至决定无数人一生的幸福,一个人也许无法对抗历史的洪流,无法改变整个社会的现状,但无数“一个人”汇聚起来,总有一天会推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和幸福。

后来,老师的理想也就成了她的理想,即使在另一个时空,她也不想丢弃。

林娇娇越说越兴奋,“我还要培养出许多和我一样的弟子,让他们将博采堂开遍大陈,让整个大陈四野无白丁,举目皆才俊!

虽然,这样的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甚至我都活不到见到的那一天,但只要我还有一个徒子徒孙坚持我的梦想和道路,那一天终有一天会到来!

到时候,我大陈定然更加繁盛强大,就是大开华雍关,西蛮也无一铁骑敢踏步我大陈半步!”

众人听的都愣住了,半晌,舍予猛地一击掌,“说的好!今儿我也跟丰国公主学学舌,我就服妹妹这股子气势!我敬妹妹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林娇娇毫不客气的受了。

舍予向来端庄优雅,今天不知是气氛的缘故,还是几杯酒下肚,竟是意外的活泼,笑道,“我比不上林妹妹志存高远,只我的嫁妆却也不算少,等妹妹将博采堂开满大陈的那一天,若是缺银钱,我定倾囊以赴!”

很多年后,林娇娇依旧记得此时,记得大家闺秀的可以做大家闺秀范本的舍予执着酒杯,微带着醉意,双眼闪亮的模样,那是信念的力量!

林娇娇猛地一拍舍予的肩膀,“就等你这句话,来,我们碰杯为约!”

舍予爽快的和林娇娇一干而尽,林娇娇起身搂着她的肩膀,扬着酒杯对众人道,“在座的,都给我做个见证,到时候舍姐姐要是舍不得嫁妆,你们都跟着我抄家伙去抢!”

135 霍宜之的恳求

众人皆都哈哈笑了起来,陈谷谷就啊地一声捂住脸,“听你们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天天琢磨谁会是我的驸马太丢脸啦!”

林娇娇笑着打趣道,“不丢脸不丢脸,我们谷谷一出世就解了百年难遇的大旱,救了万千百姓黎民,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舍斯叹气,“这么一说,我们在场的男人可都要汗颜了”。

众人皆是年少,这种气氛下,几个女孩儿又是一个比一个豪爽,一个比一个活泼,气氛顿时高涨起来,欢声笑语不断。

不到一个时辰,两水囊的神仙醉就见了底,林娇娇从头到尾就没挨过凳子,一直拎着水囊给众人倒酒,最后一杯,正好轮到了普难。

林娇娇倒干净最后一滴,笑道,“今儿的财气竟然给了个最不好财的”。

普难就笑道,“神仙醉最大的东家就坐在这,可怜我们竟是还喝不尽兴”。

林娇娇就一拍他的肩膀,“想尽兴简单啊,你明天一早就去找方丈大师还俗,明天中午就跟我们一起下山,我请你去醉八仙喝,我们不醉无归!”

“想不醉无归,又何必还俗那么麻烦?”普难笑盈盈“看”向林娇娇,“不过林姑娘这番话贫僧记住了,总有一天要向林姑娘讨这顿酒的”。

“好说好说,舍姐姐嫁妆多,我的也不少,请你喝个三天三夜也行!”

酒喝到这里,众人也差不多尽兴了,又说笑了一番,便各自散去。

陈谷谷最是个人来疯的性子,喝了不少,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林娇娇便去和她一屋睡了。

夜里陈谷谷睡的极不安稳,一会要喝水一会要起夜,一会又抱着林娇娇喊夫子,林娇娇被她折腾的不轻,第二天爬起来时,眼睛都睁不开,挣扎着洗漱好,出了厢房,果然不一会,其他房间的门就先后打开了。

虽然昨天晚上林娇娇已经交代说了,陈谷谷喝多了,今天肯定起不来,不想去看日出的就不必早起了。

可她的话分量明显比不上陈谷谷,除了韩君谦和林延定,竟是所有人都已经起来穿戴整齐了,这时候离天亮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林娇娇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说陈谷谷怎么也喊不起来,让他们自便。

众人都正是年少贪睡的时候,听了这番话便又打着呵欠去睡回笼觉了,离天亮还早,还能睡很长时间。

不想霍宜之却说已经起来了,想去看日出,问林娇娇去不去,林娇娇其实比谁都想回去睡觉,只霍宜之难得开口了,她自然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她迟疑了一会便道,“那我去叫六哥”。

霍宜之仰起头看她,“姐姐叫林六爷做什么?有二哥在,不会让姐姐摔着的,再说,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我爬的又慢,我怕赶不及看日出”。

林娇娇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就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山道不像日后,还有路灯什么的,霍宁之怕两人摔了,前后都安排了小厮丫鬟打灯笼,自己手里也提了一个。

林娇娇从袖中拿出夏美人送的短哨,哨子尾端悬着一只冰蓝色的络子,垂着长长的流苏,络子里笼着一只鹌鹑蛋大小的明珠,在夜色中亮的耀眼,正是霍宁之送她的那个。

林娇娇解下络子,缠上发髻,顿时将前后左右一大片都照的亮如白昼。

霍宜之一见她这个造型就忍不住掩唇笑了,林娇娇朝她做鬼脸,笑道,“霍妹妹,我瞧着像不像你们的指路明灯?”

霍宜之笑着使劲点头,林娇娇就道,“这样,可不就前后左右都能看见?霍二哥,你也不用提灯笼了,两只手都空出来,我们要是有谁摔了,你也方便拉”。

霍宁之就依言放下了灯笼,几人稍微准备了一番,就往后山而去。

林娇娇刚开始还有点瞌睡,进了山,被寒风一吹,立即精神了,有一搭没一搭找霍宜之和霍宁之说话。

几人到山顶时,天边还一片漆黑,林娇娇找了一块石头和霍宜之坐下,又招呼霍宁之,“霍二哥,你也来坐啊,爬了这么长时间了!”

霍宁之上前要坐到霍宜之身边,霍宜之却先一步往边上挪了挪,开口,“林姐姐,你往这边坐一点,给二哥让个位子”。

林娇娇扫了她一眼,依言往她身边靠了靠,霍宁之迟疑了一会,坐到她身边。

林娇娇踢了踢发酸发涨的双腿,今天比昨天爬的高,又怕错过日出,有些赶,就算是她,也有点吃不消。

最后一段路程,霍宜之都是霍宁之直接给她挟上来的。

七二等人送上水,林娇娇灌了好几口,才觉得稍稍解了渴,气息也慢慢平稳下来了。

几人说几句闲话,洞房就泛起了白色,几人便都住了话头,认真盯着东方一点一点的变化和渐渐升腾而起的云海。

太阳完全喷薄而出的瞬间,霍宜之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惊叹声。

林娇娇扭头笑着看向她,“有没有觉得光是看,就让你心情好了许多?”

霍宜之点头道,“我从来没看过云海日出”。

“你还小,没做过的事,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哪!”

林娇娇说着深吸一口气,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大声喊道,“太阳啊,跟我回家吧!我有三十万两的嫁妆,养得起你!”

霍宜之轻声笑了起来,林娇娇笑道,“黎夫子说,这世上所有美味的食物,他都想一一品味,所有美好的地方,他都想一一踏足,所有美好的景致,他都想一一欣赏,所有美好的人,他都想结识相交,我觉得——”

她说到这顿住声音,霍宜之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什么?”

林娇娇一捏拳头,“我觉得黎夫子说的对!”

她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少女明媚秾艳的笑容让天边的朝阳,手边的云海都失了颜色。

霍宁之近乎狼狈的别过目光,霍宜之突然抓住她的手,“林姐姐,你要早点从风雪城回来”。

林娇娇点头,“好,我一定尽早回来”。

“林姐姐,你真好”。

林娇娇咧嘴一笑,“霍小妹妹也很好啊!”

霍宜之摇头,恳切仰着头看她,“林姐姐,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不过我想请姐姐将对我的好都放到二哥身上,可以吗?”

136 求你让我去死(一)

林娇娇,“……”

我觉得我对你二哥也不错啊!

“姐姐!”霍宜之一双大眼睛中泪水开始汇聚,“姐姐,你答应我!”

霍宁之沉声斥道,“宜姐儿,不得胡闹”。

林娇娇安抚摸了摸她头发,“那这样好不好?我对你,也对你二哥好,你也知道的,我对他很好的”。

霍宜之甩了甩头,似是勉力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姐姐,你不要怕二哥,你不要怕他”。

林娇娇愕然,正想说她没怕他,霍宜之抓着她手腕的手忽地猛然用力,狠狠将她推到霍宁之怀中,同时,奋身朝下跳去!

林娇娇双瞳猛地放大,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发觉自己也在急速往下掉,就跟霍宜之只有一两米之遥!

“别怕”。

头顶霍宁之近乎冷漠的声音响起,林娇娇本能的伸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瞪大眼睛看向他近在眼前的脸,然后就看见他伸手扯下了额头上的抹额,一扬手,那柔软的抹额就瞬间变身,仿佛装了铁片似的笔直的往下而去。

她想扭头去看,又立即反应过来,双臂收紧,喊道,“你不要管我,我能抱住你!”

霍宁之没有应声,不多会,林娇娇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沉,下一刻霍宁之怀中就又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子。

林娇娇勉强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腾出一只手搂住霍宜之的腰,霍宜之应该已经昏迷了,一点声息也没有。

“别怕”。

霍宁之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林娇娇紧紧闭着眼睛,勉强镇定道,“我不怕”。

跳崖不死定律!

她是穿越的,怎么死也不会跳崖死!

霍宁之一手抱着一个,双手都用不上力,只能靠双腿偶尔在突出的石头上借点力,减缓他们下落的趋势。

不知过了多久,林娇娇终于感觉到他踩到了实处,站稳了,却还是不太敢睁开眼睛,搂着他脖子的胳膊反倒又紧了紧。

“没事了,别怕”。

林娇娇长长吐了口气,睁开眼睛,放开他的脖子,跳了下去,又伸手去接他怀里的霍宜之,见他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胳膊,焦急问道,“你胳膊没事吧?”

这么抱着两个人从上面下来可不是玩的。

霍宁之摇头,避开她担心的目光,从她手中接过霍宜之,环顾一番,“这里是半山腰,我们慢慢下去应该不难”。

林娇娇一屁股坐下去,重重吐了口气,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后怕起来。

霍宁之郑重开口道,“七妹妹,当时情况危急,要是我先放开你,不一定能来得及救宜姐儿,你放心,我既然敢带你跳下来,就有保住你安全的把握”。

林娇娇摆摆手,“我知道”。

她说着又重重吐了口气,霍宁之迟疑了一会,抱着霍宜之缓缓蹲了下去,将她也搂进怀里,“别怕,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林娇娇一直在胸腔中乱蹦的心突然就安定了许多,她闭上眼睛,刚刚霍宁之抱着她往下跳时坚毅又冷静的侧脸,紧紧抿起的薄唇却一直在眼前回放。

她向来是个惜命的近乎胆小的人,在那一刻竟然真的就那么听信了他轻飘飘的两个字,没有害怕——

她知道,她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彼时彼刻他的模样和在她耳边说的“别怕”两字了。

怀中林娇娇的呼吸渐渐平和安稳下去,霍宁之知道她是睡着了。

昨晚闹到那时候,又喝了不少酒,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爬山,还经历了这么一大场惊吓,如今一放下心来,会倦极入眠,再正常不过。

霍宁之揽着霍宜之的右手轻轻一扔,霍宜之便在空中滚了一小圈,稳稳的落到了他身边。

林娇娇睡着了,她却早已醒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睁开眼睛而已,霍宁之这么一扔,她只能睁开眼睛站稳了。

霍宁之右手轻轻在林娇娇颈侧拂过,不是点穴,只是让她睡的更安稳,不会被他的说话声吵醒。

霍宁之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林娇娇睡的更舒服,睡梦中的林娇娇立即打蛇随棍上,将脸更深的埋进他胸口,伸手抱住他的胳膊,霍宁之动了动嘴角。

那微小的弧度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笑,霍宜之从没见过他笑,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却直觉他这时候应该是笑了,她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去。

霍宁之淡淡开口,“这是你第三次寻死了”。

他的口气淡到极致,仿佛只是在同她说天气冷了,让绣娘多做几件冬衣。

霍宜之垂着头,不吭声。

“父亲死前将你和安之交托给我,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寻死,这一次,你更是处心竭虑要林姑娘陪你爬山,好在我和林姑娘面前往山崖下跳!

我知道是因为最近我遣人看你看的紧,你找不到机会,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你以为将林姑娘推到我怀里,我至少会愣上那么一会,会因为顾忌林姑娘的安危,而来不及救你。

我不想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死,我只问你,你如此这般三番四次的在我和林姑娘面前寻死,即便我有对不住你之处,林姑娘又何曾得罪过你,你这般对她?”

这还是霍宜之第一次听自己的兄长一次说这么多话,她剧烈的颤抖着,却依旧低着头,不吭声,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源源不断的从她大而清亮的双眼中滴到她面前青灰色的岩石上。

“如果你真的想死——”

霍宜之猛地跪下去,崩溃大喊,“二哥,我真的想死,你让我死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说着砰砰的磕着头,娇嫩的额头瞬间就渗出血来。

霍宁之看着她近乎自残般的动作,有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连伸手去阻止她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他的妹妹,出身高贵,千娇百宠的妹妹,却跪在他面前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只为求他让她去死!

霍宁之忽地就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这一动作,不但霍宜之吓的止住了自残,他怀中的林娇娇更是猛然一抽气,死死攀着他的胳膊,猛地睁开了眼睛。

霍宁之心头一跳,暗悔自己暴躁,忙放柔表情,轻轻抚了抚她后背,“莫怕,没事了”。

林娇娇怔怔看着他,半晌涣散的目光才渐渐聚焦,重重吐了口浊气,苦笑道,“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霍宁之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娇娇伸手碰了碰他脸上淤着血丝的巴掌印,又扭头去看霍宜之,讶,“我睡了多长时间?”

137 求你让我去死(二)

怎么刚刚还好好的兄妹俩都光荣负伤了?

“大约一刻钟”。

林娇娇又吐了口气,“还好,我还以为我又睡了半个月了”。

她说着示意霍宁之放开她,打开荷包,从里面摸出一颗杏子干塞进嘴里,又将荷包往霍宁之面前送。

霍宁之摇头,她就起身拈了一颗塞到他嘴里,又塞了一颗到霍宜之嘴里,“来来,都吃点甜的,好好把你们的又酸又苦的心甜一甜”。

她说着也不管霍家兄妹的表情,盘膝坐到两人之间,跟两人成三国鼎立之势,一抬下巴看向霍宁之,“你先说,在我睡着的这一刻钟,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弄的满脸的伤?”

霍宁之默了默,开口,“宜姐儿求我让她死,我一急,就打了自己一下”。

林娇娇,“……”

真是服死你们兄妹处理问题的方法!

林娇娇又看向霍宜之,“宜姐儿,现在轮到你,你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寻死?”

霍宜之别过目光,不吭声。

林娇娇叹气,托着下巴看向她,“霍妹妹,我去年被凌玉晚推下池塘,差点淹死的事,你知道吧?”

霍宜之点头,林娇娇又叹了口气,“我之前总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死更不会怕,可真正经历过一次生死,我才知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死更可怕。

我死了,先不说我兄长嫂子会有多伤心,就是我自己,我才十几岁,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那么多好玩的没玩过,那么多好看的没看过,甚至,我要是那时候死了,我都没有机会认识你和你二哥”。

林娇娇认真看向霍宜之,“霍妹妹,你知道那叫什么吗?那就叫遗憾!人们常说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只有没有遗憾了,我们才能坦然赴死。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你扪心自问,如果这时候你真的成功的死了,你会死而无憾吗?”

霍宜之身子微颤,头垂的更低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寻死,但我知道你肯定是遇到了难题,觉得死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霍宜之明明一直在好转,这次更是在十分清醒的情况下有预谋的寻死,肯定事出有因,而且多半和那个佘嬷嬷有关。

“那你现在仔细想一想,如果你真的死了,你所惧怕的那个难题,它真的就解决了吗?还是,它依旧存在在那里?只不过你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惧怕,不用担心被那件事所伤害。

你再仔细想一想,那件事它真的随着你的死而一了百了吗?还是说,你死了,它依旧会伤害你所关心的人,比如你二哥,又比如你四哥?”

霍宜之捂住脸,佝偻下腰,干涸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顺着指缝不断洒下。

林娇娇心中了然,接着道,“你一直说都是你连累你二哥,我现在不想问你,你是怎么连累你二哥的,我只想问你,要是你死了,你会不会继续连累你二哥?”

霍宜之剧烈的颤抖着,压抑的哭泣着,声声破碎,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娇娇慢慢靠近,缓缓伸臂环住她,“霍妹妹,你要想清楚,如果你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就不要轻轻易易寻死,你死了,除了让你二哥四哥终生抱憾,伤心,又能有什么好处?”

林娇娇没有再说话,轻轻用脸蹭着她柔软的头发,默默的给着她温暖和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霍宁之飞身而起,不多会又回来了,想是七二和青岁寻来了,他去交待了一声。

她没有动,依旧默默抱着霍宜之,直到感觉到她慢慢睡着了,才示意霍宁之近前。

霍宁之上前点住霍宜之的睡穴,从林娇娇手中接过她。

林娇娇甩了甩酸痛的双臂,狠狠揉了一把脸,“霍二哥,霍妹妹和我待在庄子上的时候一直很好,刚回家没几天又要寻死,原因,你约莫心里也有数了,只是不敢确定罢了,我建议你还是从佘嬷嬷身上入手”。

接下来,到底是严刑拷打,还是把她一家子都抓过来逼问之类的,就不用她教了,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清楚,他也不会爬到龙鳞卫指挥使的位子了。

之前一直束手无策,不过一个对霍宜之不够了解,二则投鼠忌器罢了。

霍宁之沉默点头,林娇娇又伸手碰了碰他脸上的巴掌印,霍宁之没反应,她反倒嘶了一声,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你也真能下得去手!这么俊的一张脸,打破相了可怎么好?”

霍宁之别过目光,硬邦邦道,“不会”。

林娇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想拿他刚刚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扯下抹额的事打趣他,想想又咽了下去。

霍二哥哥最近的套路,她有点看不懂,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她又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杏子干塞进嘴里,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霍宁之言简意赅,“下山”。

林娇娇噢了一声,“那刚刚你去干什么了?”

“青岁和你的丫鬟顺着涯壁爬了下来,我让他们又上去了,只说我们下山赏玩风景,待玩够了再回去”。

林娇娇又噢了一声,爬起来,拍拍裙子,“那我们下山吧,待会我们直接回京城,就说霍妹妹扭了脚,我们先回去了”。

霍宁之嗯了一声,林娇娇将缠在头发上的络子解了下来,依旧系上短哨,和霍宁之一起下山不提。

……

……

霍宁之在山下租了辆马车,先将林娇娇送回林府,带着霍宜之去了霍府在西郊的别庄。

落后一步,坐着霍宜之的马车下山回京的佘嬷嬷也被请到了别庄,刚进门就被拿下了。

这一次,霍宁之没有派人毒打她,只将她锁在潮暗阴湿的地下室,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送水送饭。

第五天深夜,霍宁之命青丰守住地上的入口,独自一人提着风灯,打开地下室时,佘嬷嬷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她似是想往他身边扑,却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死死盯着霍宁之,喉咙里发出干哑难听的嗬嗬声。

霍宁之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扔到她面前,原本爬都爬不起,死狗般瘫软在地的佘嬷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也不用筷子,伸手就将饭菜往嘴里扒拉。

霍宁之沉默看着,英俊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直到佘嬷嬷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才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刀。

他没学过刀,但用刀来杀个把恶毒老妇绰绰有余。

138 古今人渣(一)

佘嬷嬷惊恐瞪大眼睛,猛然意识到霍宁之来给她送饭,并不是不敢让她死,而是让她做个饱死鬼!

她吃了东西,身上又有了力气,挣扎着往霍宁之脚边爬,一边爬一边哭喊道,“将军要杀老奴,老奴不敢喊冤,只求将军让老奴死个明白!这么多年来,老奴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从来不敢有丝毫不敬,老奴到底哪里做错了!还求将军让老奴死个明白!”

“你知道的太多了!”

霍宁之没有半丝迟疑,手起刀落,佘嬷嬷右腿便从膝盖处整个断裂开来。

佘嬷嬷凄声惨叫了起来,霍宁之面不改色,“宜姐儿嘱咐我将你剁成十四块,以报你这十四年来的照顾之恩”。

他说着又刷刷两刀断了佘嬷嬷的右腿和右胳膊,佘嬷嬷大声惨叫着就要晕过去,却又被他急速而来的第三刀生生又疼醒了。

“那个小贱人!”

佘嬷嬷也不知道是已然意识不清楚了,还是明白自己今天绝对活不了,不再哀求霍宁之,口齿不清的骂起了霍宜之,“小贱人!我是你乳娘!是我一手奶大你的!你竟然敢杀我灭口!你咒你不得好死!死后也被千人睡——”

霍宁之又是一刀砍了下去,将她右腿齐根砍断。

佘嬷嬷杀猪般嚎叫了起来,“将军!将军!老奴是冤枉的啊!跟老奴没有干系的啊!是二老爷!是二老爷!

是二老爷趁着老爷刚过世,府里一片混乱,将姑娘拖到房里的啊!二老爷还派人看住了老奴,老奴一个人哪里能救得了姑娘!不是老奴的错啊!将军,将军饶命啊!”

霍宁之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双眼通红,语气却越发的冰冷冷静,“还有呢?”

佘嬷嬷疼的满地打着滚,惨叫着,“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那时候姑娘才八岁!府里虽然乱,却到处是人,二老爷不敢多耽搁,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二老爷做不了什么的!而且,女子是不是处子,很多经验足的嬷嬷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二老爷他也不敢的!顶多也就摸摸揉揉的!将军,老奴发誓,老奴说的都是真的,求将军饶命,饶命啊——”

佘嬷嬷叫着救命的喊声戛然而止,霍宁之盯着钉在她喉咙的宽柄刀半晌,忽地狠狠甩了自己两个耳光,一把扯下自己额头的抹额,抱着头蹲了下去。

宜姐儿,他的宜姐儿,他唯一的妹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照顾好她,就没有做到一个兄长应尽的本份……

……

……

远处的梆子声遥遥响起,已经凌晨两点了。

坐在窗边书案前的林娇娇埋着头奋笔疾书,霍宜之的抑郁症明显跟她之前接的那个案子不一样,她的抑郁症,不是天生的,外界的因素更大一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观察,她约莫也猜到了大概的原因,只是不清楚对方到底是霍府的哪一个,又是怎样得的手。

而据霍宁之所说,那件事定然发生的极早,在霍宜之还未满十岁的时候,而事后,更是不知道有没有重复作案。

而那个佘嬷嬷明显知情,甚至有可能是帮凶,甚而可能是拿着那件事威胁霍宜之,从她那里捞取好处。

一个到现在才十四岁,不满十三周岁的女孩子,却要承受那样的痛苦,那样的阴影甚至会萦绕她一辈子!

林娇娇光是想就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那罪魁祸首一刀砍死!

那样的人渣,就是千刀万剐也便宜了他!

猥-亵幼女的都该死!

千刀万剐!

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当年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亲生父母以一千块的“高价”卖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做童养媳,那个人渣竟然立刻就要圆房!一把就撕碎了她本就破烂的衣裳!

就在来卖她的生父还没走远的时候!

当时,她才八岁!再挣扎反抗又怎么可能挡得住一个成年男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慌张跑了回来。

她以为他会给她撑腰,说就是童养媳至少也得养到十四五岁!

那么长的时间她总能想到办法逃跑!

不想她所谓的亲生父亲挟着满满的怒气跑了回来,说出的话却是,“你没说现在就要圆房!现在圆的话,得再加两百块!”

林娇娇到现在都能记得自己听到原本以为是来救她的父亲说出这样一句话时的感觉——

她想到这,手下的笔重重一划,几乎穿透纸背,难受吗?失望吗?甚至绝望吗?

不!

她才不会那么没用!

她在父母的忽视与毒打下成功的活到了八岁,靠的从来都不是那两个应该是她亲生父母的人!

她靠的是自己!

她木着一张脸,听着老瘸子狡辩自己只是说着玩,她的亲生父亲却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补钱,讨价还价相互扯皮,脑子却在急速飞转着。

就是现在的她,依旧惊讶于人类,抑或只是自己,在极度的危险下的潜力,在那样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恐惧,没有感觉到绝望,甚至没有感觉到恨。

她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只有他们俩都死了,她才能活下去!

她冷静的听着两人争吵,冷静的谋划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在两人终于以五十块钱加十张兔子皮的价格敲定了她初-夜的年龄后,突然开口,“阿爸,是不是我以后就不是林家的人,是李家的媳妇,跟李大哥是一家人了?”

她的父亲忙着数钱,忙着数兔子皮,敷衍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跟着你男人过日子,别想着逃跑什么的,逃回家了,我也照样送你回来!”

她点了点头,仰头看向李瘸子,“李大哥,既然我是你的媳妇,我们才是一家人,他现在就是个外人,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的钱和兔子皮给他?”

她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她当时脸上定然是极致的懵懂纯真,一双桃花眼也定然清澈见底,倒映的满满都是那个老瘸子。

李瘸子被她问的一愣,她父亲勃然大怒,也顾不上去数兔子皮了,伸手就要打她。

她早就瞄好了不远处的一把锄头,灵活躲开,抡起锄头就往她亲生的父亲头上砸,大声喊道,“李大哥!我们打晕他,把钱抢回来!我们拿着钱去买吃的买衣裳!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我们两个!”

139 古今人渣(二)

她平日做惯了活,爬惯了大山深谷,力气大身手灵活,一下就将她父亲额头砸出一个血窟窿出来。

她一点也没手软,又抡起锄头朝他砸去,不过这一次,她父亲伸手抓住了锄头杆。

她急忙松手,逃到李瘸子身后,她父亲盛怒下,反手抡着锄头就向她打来,见她躲到李瘸子身后,也没手软。

这么一来,李瘸子自然也挨了狠狠一棍子。

他本来就心疼钱,那是他父母和他攒了一辈子的老婆本!

虽说换个老婆回来值了,但能再把钱拿回来不是更好?

李瘸子被一锄头激起了凶性,随手摸到一根扁担,也朝林娇娇的父亲打去。

林娇娇见两人打了起来,忙躲到一边,以防波及到自己,一边大声的为李瘸子呼喝助威,见他武器掉了,还在一旁递递武器提醒他注意。

李瘸子虽然比她父亲年轻,但毕竟瘸了腿,一直处于下风。

后来,还是她瞅了个空,一把石灰粉猛地撒向她父亲的眼睛,这么多年来,她就是靠着石灰粉一直在村里孩子的斗争中处于不败之地。

她的父亲嗷嗷的叫了起来,李瘸子忙抓住机会,一把掀翻他,骑到他身上,狠命打了起来。

林娇娇递上一块石头,“用这个,砸晕他!”

李瘸子早打红了眼,接过石头就狠狠往她父亲头上砸去,几乎同时,林娇娇双手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狠狠朝李瘸子头上砸去——

林娇娇放下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心理是有问题的。

老师说她是强迫症加暴食症,却不知道在强迫症暴食症的掩盖下,她最根本的问题是缺少最起码的罪恶感,往大了说,就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当时,李瘸子砸晕了她父亲,她又砸晕了李瘸子后,正常的小女孩,一是根本做不到冷静的算计好这一切,二,就算是做到那一步,下一步也定然就是拿了钱抓紧时间逃走。

她却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悠闲的拿起递给李瘸子的那块石头,一下又一下的先将李瘸子的脑袋连同脸砸了个稀巴烂,又如法炮制了她亲生的父亲,然后将两人拖到屋子里,将屋子里所有易燃物全部堆到两人身上身边,拿上所有的钱和吃食,在屋里屋外点了无数处火苗,这才下了山。

感谢生她养她的那一片大山,若是在平原地带,人群住的相对集中,她想杀人放火,定然不可能那么顺利。

有时候她自己回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她才八岁,一个才八岁,从没读过书,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是怎么做到冷静的谋划那一切,又从容的杀人放火的?

她想不通,只能归结为那就是存在于她天性中的东西,不管她对外表现的有多么心软心热,有多么不计个人得失为广大失学女童谋福祉,又是如何的以身作则教书育人教导学生们公正正义仁善,她骨子里都是个冷情又冷酷的人。

就像她八岁那年就可以面不改色的杀了自己亲生的父亲!

就像她不认为林延空不该杀了林延昭。

林娇娇放下笔,揉了揉自己生疼的脑门,她下山后并没有停留,上了行程最远的一辆大巴,到了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小县城,在县城里流浪了几天,对县城唯一的孤儿院有了一定的了解,然后精准的在那个最贪财的护工上班时,出现在她面前,悄无声息的往她手里塞了两百块钱。

她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未婚夫”,成功的用他们买卖她的钱将自己送到了一个相对安全安稳的地方,改写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她知道,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她那样的冷静和冷酷的心肠的,她们受到了伤害,只会默默忍受,甚至用伤害自己来逃避,比如霍宜之——

林娇娇重重揉着脑门,自从拜入老师门下后,她就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到了大陈被锦乡侯府上下都宠着后,更是早就将那些老旧的,烂脓的伤痛忘到了脑后,现在因着霍宜之的事又想了起来,只觉头痛欲裂——

林娇娇看了看怀表,决定睡一会,她从猕猴山回来后,锦乡侯夫人就勒令她乖乖待在府中,别说去逛街玩乐,就是上学也不许去了。

原因很简单,霍宁之那边抓前朝余孽的动作实在太大了,给锦乡侯夫人一种前朝余孽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错觉,生怕她有危险。

正好这段时间因着霍宜之的事,她心潮起伏太剧烈,几乎天天都要靠疯狂的练字才能勉强压下去,她怕被人瞧见破绽,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林娇娇这一夜依旧没有睡好,勉强自己在床上躺到天亮才蒙着了一会,不多会又被体内的生物钟闹醒了。

她也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开始奋笔疾书,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好生将自己的狗爬字练一练,林娇娇有些自嘲的想着。

她刚写了一页,外间林延定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娇娇儿,昨晚前朝余孽去刺杀霍将军了,我们一起去看看霍将军吧?”

林娇娇心头猛地一跳,手下重重一抖,顿时坏了刚写好的一页纸。

她顾不上整理,随手搁下笔,拿了本书盖住自己写的东西,起身迎了出去,“那霍将军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当然受伤了,不然我去看他干什么?”

林延定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而且我听说,霍将军当胸中了一剑,伤势极重,现在整个景国公府都被龙鳞卫包围起来了,不许人进出,不过我觉得霍将军应该会让我们进去的”。

林娇娇一听跟前世韩君谦口中一模一样的“当胸一剑”,一颗心更是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她忙一把抓住了林延定的胳膊,另一手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那我们这就去”。

林延定大喜,“嗯!大嫂不让我出门!有你在,大嫂肯定就不会拦我们啦!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霍将军应该还活着”。

林娇娇,“……”

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要是他死了的话,外面就会直接说他跟他那个二叔一样死了,不会说什么重伤了”。

林娇娇猛地顿住脚步,“你说什么?谁死了?”

“霍将军的二叔,霍家二老爷啊!”

林延定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说起来京中的人都在猜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他最后一个女人克死,没想到他还没把那个女人克死,自己竟然先死了!”

140 唯愿你安好

林娇娇砰砰乱跳的心突然就缓了下来,又问道,“前朝余孽不是去刺杀霍将军的吗?怎么牵扯到霍二老爷身上了?”

“那谁知道?许是当时霍二老爷正在和霍将军切磋武艺,然后前朝余孽来了,还不一杀杀一窝?管他是霍将军还是霍二老爷?”

林娇娇,“……”

嗯,林延定说话的方式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她慢慢放开林延定的手腕,正了正容色,“六哥,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先不要去看霍将军的好”。

林延定瞪大眼睛,“刚刚还好好的!”

林娇娇一本正经开始忽悠幼齿少年,“六哥,你看啊,我们现在去肯定会打扰霍将军治伤养伤,而且霍二老爷死了,霍将军伤重,霍家现在肯定乱成一团乱麻,我们去除了给霍将军添乱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不如等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们再去看他,免得给他添麻烦”。

林延定噢了一声,显然还没太理清楚,林娇娇立即转移话题,“哎,对了,六哥,你说给五哥写信的,五哥回信了没有?”

林延定果然就忘了刚刚的事,粲然一笑,“回了,五哥说到年前一定回风雪城,让我们早点上路,免得天冷路上结冰,不安全”。

林娇娇就拉着他往外跑,“那我们去和大嫂商量商量,看看要什么时候走,带什么东西,顺便在大嫂那里吃个早饭!”

锦乡侯夫人刚刚知道小兄妹俩竟然在商量着要回风雪城过年,一愣之后,大喜过望,顾不上林延定和林娇娇还饿着肚子,就将大小管事全部叫了过来,传话下去,今年过年回风雪城,让大小管事各司其职,准备好去风雪城的东西,又拉着林娇娇和林延定拟各种单子,路上的用品,要带的礼品,路上的护卫等等等。

锦乡侯夫人拉着小兄妹俩忙了一上午,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见林娇娇有点犯困,这才放兄妹二人走了。

待两人一走,锦乡侯夫人立即给林延空写信,嘱咐他将风雪城所有适婚的少年全部拟个名单出来,再仔细查访和家庭状况,务必要为林娇娇寻一个如意郎君。

嗯,待娇娇儿在风雪城找到了情郎,嫁了人,自然就不会再回什么破京城,惦记什么凌玉衡,更不会和霍家那一群多灾多难的多打交道!

……

……

被锦乡侯夫人嫌弃了一万遍的霍家中,安静躺在床上的霍宁之忽地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攥住正细心替他擦汗的小手,“七妹妹!”

霍宜之吓了一跳,忙叫了声二哥。

霍宁之定定看了她一眼,慢慢松开她的手,缓缓靠上床头,重重吐了口气。

他这一番动作下来,伤口又崩裂开来,雪白的中衣上顿时浸染了一片。

霍宜之忙去叫青丰和大夫进来替他重新上药包扎。

包扎妥当后,青丰几人又退了出去,房间中只剩下霍宁之兄妹二人,依旧是霍宁之安静躺在床上,霍宜之坐在他床头,只因霍宁之醒来,似乎连空气的热度都不一样了。

半晌,霍宜之轻声开口,“二哥若是想见林姐姐,我遣人去请,林姐姐定然会来的”。

霍宁之闭着眼睛,漠然开口,“请她来做什么?再眼睁睁看着你在她面前寻死,再受一次惊吓吗?”

霍宜之本就低着头垂的更低,眼泪不受控制的开始汇聚。

霍宁之再次开口,“我不会再见她,也不会再许你见她,现在府中刚出事,你即便想死,也等一段时间,等我伤好,二叔的热孝期过后,我们家本就受人非议,若是你也赶在这个时候出事,只怕别人不但怀疑我们家男人克妻,还会怀疑我们家迟早要死个一干二净”。

一滴泪水无声打到霍宜之素白的裙裾上,接着又是另一滴。

霍宁之依旧闭着眼睛,仿佛根本没有发觉,他不知道该怎么抚平她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显示自己一无所知,显示霍元通的死绝对与她无干,尽全力阻止她再寻死,祈求漫长的时间可以让她慢慢忘了曾经的屈辱与伤痛……

……

……

林娇娇嘴上说这时候不应该去打扰霍宁之,心里却还是很想去瞧瞧他和霍宜之的,遇到那样的事,对方还是他们的亲叔叔,这样的痛苦,又有谁能体会到?

她去瞧瞧他们,哪怕不说什么,对于他们也当是种安慰吧?

林娇娇想着又自嘲一笑,她心中比谁都明白,霍宜之也许还懵懵懂懂,霍宁之却绝对是清楚的,这样的事,他只怕宁愿天下人都不知道,原本大家还可以揣着明白当糊涂,彼此都给对方一些空间,她若是特意去,不是要逼的他杀人灭口?

只,以霍宁之的人品,应当也不至于那般的吧——

林娇娇左思右想,只觉怎么做都不妥当,时间便在她的左思右想中蹉跎过去,她终是什么都

等到霍元通大殓时,林娇娇邀了陈谷谷一起去景国公府拜祭,她们俩去了,林延定和韩君谦自然也跟着去了。

景国公府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林娇娇和陈谷谷的马车都找不到停车位,只得早早的下了车徒步往景国公府走。

因着六一居士的名头太大,霍宁之最近势头又太猛,京中免不得有疑虑之声,觉得是霍宁之在弄权排除异己。

这次景国公府遇刺,霍宁之重伤,霍元通身亡,才让京城的人彻底重视起来。

霍府本向来人丁不旺,子嗣极为宝贵,霍宁之再耍手段,也不至于拿自己和自己的二叔的性命做赌注!

霍元通不过就是景国公府的一个庶子,死了绝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拜祭,只怕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来景国公府打探消息探口风的。

景国公府一片素白,处处哀声,林娇娇几人进了灵堂,给霍元通上了一炷香,以霍宣之为首的霍家二房兄妹几个人,跪拜还礼,站在一旁的霍宁之俯身作揖。

林娇娇见霍宜之不在,问道,“霍妹妹呢?”

“宜姐儿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我没许她过来”。

林娇娇勉强压抑着心中起伏汹涌的情绪,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那个畜生!

虽然明知道人死灯灭,林娇娇还是恨不得将霍元通从棺材里拖出来,狠狠鞭尸,再挫骨扬灰!

141 霍府提亲(一)

陈谷谷问道“霍将军,你伤好了?”

霍宁之俯身揖手,“还未痊愈,多谢公主垂问”。

陈谷谷就急了,“还未好全,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躺着赶紧把伤养好,再把那群杀千刀的前朝余孽全部杀光!”

“二叔大殓之日——”

陈谷谷挥手打断,“又不是你嫡亲的二叔,不过就是个妾生的庶子,还要劳动你在这守着?快回去躺着去!我一想到那些个该死的前朝余孽在这京城到处潜伏着,还能有本事潜进景国公府伤了你,杀了你二叔,简直连觉都睡不着!”

陈谷谷这话简直说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立即便有人应和了起来。

一个五十余岁的瘦小老头大声道,“百善孝为先,就是庶叔,也不可无恭敬之心,我大陈人才济济,却不是只霍将军一人可剿灭前朝余孽的!

且,容老夫说一句实话,霍将军自年后就一直在剿灭前朝余孽,却还是让前朝余孽杀了锦乡侯府的八爷!

去西北数月之久,不但抓不到丘丹明,连丘丹明的弟子都没抓到,现在更是让前朝余孽杀到了景国公府,真是贻笑大方!”

一提到林延昭,陈谷谷眼眶就有点发红,她瞪了霍宁之一眼,显然是还在迁怒,只她到底还记着霍宁之是霍安之的兄长,没有跟着出声指责。

韩君谦冷笑,“褚大人有备而来,莫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剿灭前朝余孽的人选,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商议商议比不比不上我们指挥使”。

林娇娇意外的扫了韩君谦一眼,哟,张嘴就诬陷对方想夺权,好维护自己上司?

有长进啊!

那位褚大人顿时涨红了脸,“韩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大半年来,霍将军所作所为,说是尸位素餐也不为过,老夫不过指出事实,世子却红嘴白牙的指责老夫有私心,是何道理?”

韩君谦还要再说,霍宁之沉声开口,“褚大人不满霍某,向皇上谏言就是,霍某听从皇上吩咐”。

那位褚大人顿时哑口无言,要是皇帝那边能听得进去什么谏言,他还用在这里打嘴炮?

跃跃欲试的众人见只一个回合,褚大人就被霍宁之堵的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轻易开口。

林娇娇见那边歇了就问道,“霍将军,我能不能去看看霍妹妹?”

霍宁之揖手,“多谢七妹妹关心,只宜姐儿病重,不便见客,又恐病气过人,等宜姐儿好了,我让她亲自去林府感谢七妹妹美意”。

林娇娇一是把不准他的意思,只他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点头,和陈谷谷几人告辞离开。

……

……

回去的路上,陈谷谷忍不住抱怨道,“霍将军到底行不行啊?抓前朝余孽抓到现在,一点效果都没有!”

林娇娇正色,“谷谷,那个褚大人拿八郎说话,明显就是在挑唆我们,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陈谷谷一愣,随即愤愤,“可他说的是实话啊!”

林娇娇神色更加郑重,“其他我不知道,但八郎的死,跟霍将军没有一点关系”。

陈谷谷见她说的郑重,就闷闷噢了一声,低下头去。

韩君谦冷不丁开口,“跟他没关系?那你说和谁有关系?”

林娇娇不想又跟他闹起来,垂下头,默了默方道,“具体,我不能跟你说,我当时也是在的,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是霍将军在,不但八郎,只怕四哥、五哥和我,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陈谷谷失声惊呼,一把抓住林娇娇的手,“娇娇!”

林娇娇勉强笑了笑,“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陈谷谷狠狠一跺脚,双眼通红,“那些该死的前朝余孽!”

她的父王也是死在那些前朝余孽的手上,虽然行刺的人当场就被侍卫杀了,但背后主谋却一直没有找到。

林娇娇安抚拍了拍她的手,韩君谦沉声开口,“谷谷,别伤心了,我一定会找出那些前朝余孽,一网打尽,为安南王和延昭报仇!”

林延定立即道,“我也会的!”

陈谷谷显然不太信任他们,敷衍嗯了一声,林娇娇又安抚拍了拍她的手,搂住她的肩膀,“没事的,霍将军一直在追查,迟早肯定会查出来的”。

陈谷谷勉强嗯了一声,还是精神不振。

因着这件事,大家兴致都低落下去,说了会话就各自散去了。

……

……

因着霍府的事,整个京城都戒严了,到处在查前朝余孽,风声鹤唳,连博采堂都放假了。

锦乡侯夫人越发的不许林娇娇和林延定出门了,经常念叨着要早点回风雪城,京城实在太危险。

林娇娇也就乖乖留在府里从事提升自身素质的大业,这天她正埋头奋笔疾书,就听七三远远的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兴奋大喊,“姑娘!霍府遣人来提亲了!”

林娇娇惊的腾地站了起来,甩起的笔上墨水飞溅的到处都是,还有几滴洒到了她脸上,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被“霍府遣人来提亲”刷屏了!

草!

提亲都不先打个招呼的!

闷葫芦就是闷葫芦!

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先跟她商量商量,哪怕就是先通知她一声啊!

这大男人主义的习性可不好啊!

以后得好好调-教调-教!

必须要调-教!

其他坏毛病也就算了,这个绝对不能纵容!一定要在一开始就给他纠正过来!否则等他真长大了,就掰不过来了!

“姑娘!”

那边七三已经跑到主屋的门口了,一边挑帘子一边喊道,“姑娘!我们也去看热闹吧!听说夫人把霍府遣来的媒人直接打出门了!”

林娇娇瞪大眼睛看向飞奔而来的七三,打出门了?

这个不太好吧?

就算不同意,也没必要动用武力吧?

这样闹的以后两家可怎么见面?

“夫人已经把柳姑娘拉去训话了,听说柳姑娘在哭着求夫人成全呢!”

林如柳这么好心——

不对!

这么大的事,大嫂就算迁怒林如柳,也该是事后迁怒!这个时候一定会先把自己拎过去逼问事情来由!而不是拉林如柳去训话,林如柳还哭着求什么成全!

林娇娇想着下意识猛地一甩胳膊,她这一甩,手中兀自还攥着的笔又是一番墨水飞溅,溅了她和七三满头满脸。

142 霍府提亲(二)

七三满不在乎的擦了擦脸,一脸找到知音的莫名振奋,“姑娘,你也吓到了吧?霍府大爷竟然要求娶柳姑娘!柳姑娘竟然还求夫人成全!姑娘,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搭上的?”

林娇娇,“……”

林娇娇面无表情张开爪子抓住七三兴奋凑近的小脸,推开!

话都说不清楚的都滚开!

“姑娘?你不去看热闹吗?”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去,怎么不去?有热闹不看,天打雷劈啊!

林娇娇赶到一院时,热闹已经差不多快散场了,锦乡侯夫人和林如柳一坐一跪,一沉默,一啜泣,看来谈判已经到了冷却期。

锦乡侯夫人见了林娇娇,阴沉沉的脸色这才放晴了些,忙吩咐丫鬟给林娇娇除了蓑衣。

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现在天气又冷了,林娇娇怕锦乡侯夫人担心,特意打了伞还穿了蓑衣,倒是一点都没淋湿。

这么一来,林如柳也发现林娇娇了,林娇娇刚脱下蓑衣,她就扑上前要抱林娇娇的腿。

林娇娇上辈子就是被林薇儿抱腿把小命给抱没了,哪里敢让她抱,当即敏捷的跳开了,警惕看着她,“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林如柳悲切的表情一滞,好在她反应快,转瞬又换上了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七妹妹,你帮我求求大嫂,求大嫂成全我和霍大爷吧?”

林娇娇上前靠到锦乡侯夫人怀中,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柳姐姐,你和霍宣之是怎么搭上的?就是坐一起坐出来的?”

林如柳悲切的表情再次一滞,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锦乡侯夫人伸手拍了拍林娇娇,“姑娘家的怎么说话的,什么搭上不搭上的,难听!”

林娇娇就讨好朝锦乡侯夫人一笑,“我好奇嘛!我在采荟时间比柳姐姐还长,都没有人跟我提亲!”

林如柳垂着头,脸上难堪之色一闪而过,她这是在讽刺她借着念书的名头勾搭男同窗?

“对了,柳姐姐,你是知道霍家男人克妻的吧?”

林如柳轻轻点头。

“那你不怕吗?”

林如柳猛地抬起头,“我不怕!霍大爷是对我最好的人,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

林娇娇啧了一声,“对你最好的人?你这么一说,真是将你的母亲,将千里迢迢接你过来,又供你读书吃喝的大嫂置于何地啊?”

林如柳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决心和对霍宣之的情义,没想到却被林娇娇解读出这一层含义来,忙连连否认解释,“不是,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林如柳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来什么,林娇娇就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大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就不要操心了,还是让柳姐姐的娘做主吧”。

锦乡侯夫人瞪她,“你以为我想做主?这要是别的人家也就算了,大不了我多赔点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那可是霍府,我要是让她嫁过去了,老家的人还不得指着鼻子骂我和你大哥将本家的女儿不当人,卖到景国公府去了?”

林如柳忙道,“夫人,不会的!这是我自己愿意的,绝对不会有人怨怪夫人!”

锦乡侯夫人就哼了一声,林娇娇道,“大嫂,柳姐姐是女儿家,跪到现在也累了,让她回去跟她娘商量了再说”。

锦乡侯夫人就嗔怪的戳了戳她额头,“就你会做好人,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林如柳不敢违抗,哽咽着行礼退下了,锦乡侯夫人就逮着林娇娇一通抱怨,又是责怪老家的人不会办事,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个心思花的来了,还没念几天书就给她惹出这样的事来了。

又抱怨林如柳不懂感恩,让她难做,又愤愤指责霍宣之心机深沉,娶不到媳妇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同窗。

林娇娇也只能应和着顺着她说,锦乡侯夫人絮絮跟林娇娇抱怨了半天,才觉得心头一口气纾解了许多,搂着她揉了揉,叹道,“还是我娇娇儿懂事听话!”

不知怎的,林娇娇听着这话,就觉得略有些心虚。

好在锦乡侯夫人没有发觉,气头过去了,开始想解决办法,“不行,这是大事,我做不了主,这就给你大哥写信,再给本家族长写信,请他派个人来主持大局”。

这样的事,锦乡侯夫人处理起来绝对比她有经验,林娇娇见她要忙,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

……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卢氏和林如柳一起去求锦乡侯夫人的消息。

当时她正在吃早饭,早饭有最时新的梅花糕,香甜糯软,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块,然后七三就兴冲冲的冲进来跟她播报了林如柳亲事的最新消息。

林娇娇将剩下的半块梅花糕全部塞进嘴里,她记得七三跟着原主的时候性子没有这么活泼的,难道是跟着她后近朱者赤了?

七三见她还慢条斯理的准备吃第四块梅花糕,急了,“姑娘!你不去看热闹吗?”

“急什么?这件事大嫂绝对不会轻易做主,肯定要等本家那边来人”。

七三比林如柳还着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霍家遣来的媒婆说了,要在霍二老爷的热孝期将亲成了,否则就要等到三年后了,怕耽误了柳姑娘的青春,昨天就是霍二老爷的七七,一百天热孝期,现在只剩一半了!”

嘶,七三不说,她差点忘了古代还有这种规矩了。

林娇娇挑了挑眉,霍宣之今年十八岁,林如柳十六,在古代是最佳的适婚年纪,不过大陈风气开放,再等三年,两人也都还在最佳的适婚年纪。

霍宣之怕让林如柳飞了娶不到媳妇,着急,情有可原,林如柳跟着急什么?

难道她也怕霍宣之跑了,自己攀不到更好的?

林娇娇想到这,不由嗤笑,自己这却是有点不对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辈子,她不像原主那样纵容林如柳,林如柳的性子着实收敛了许多。

又因为从来没有跟凌玉衡接触的机会,不再像上辈子那般痴迷他,转而看上了霍宣之,也许人家真的只是追求真爱呢!

林娇娇摇头笑笑,人家真不真爱的,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她还是管好自己吃饱穿暖的好,于是又伸手去拿第五块梅花糕,想想又收回手,嗯,这吃饭必须吃二十分饱的爱好还是要适当控制一下的,吃饱吃饱,可不是吃撑。

143 女子的手段和男子的手段(一)

锦乡侯夫人早就在打点行李,本来等这几天小雨过去,就要上路,出了这事,自然一时半会走了,急的直上火。

林娇娇在一旁看的惭愧不已,虽然当初不是她要求留在京城,可现在锦乡侯夫人滞留京城却是为了她,她不能不感这份情。

好在本家的人动作很快,第十天上林氏族长就带着一个四十出头,据说是林如柳堂叔的男人来了。

林氏的意思很明确,林家丢不起这个人,也不需要攀什么国公府,当天就要带着林如柳回老家。

锦乡侯夫人好说歹说,又说是自己没管教好,这才劝得他们留下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动身。

林娇娇虽料想到大约是这个结果,真正等到了,却还是觉得有些心寒,现在是霍宣之,那霍宁之和霍安之呢?

不知怎的,林娇娇就突然很想见见霍宁之,哪怕不说话,看看他的冷脸也好——

她正有些出神的想着,七一就进来禀告道,“姑娘,柳姑娘在外面,说一定要见姑娘”。

林娇娇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她一点都不想见她。

林如柳素着一张小脸,双眼肿的核桃也似的,神色却还算平静,一进门就扑通给她跪下了,“七妹妹,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求求你!”

林娇娇示意七一去拉她,林如柳却死犟着不起来。

林娇娇叹气,“柳姐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觉得大嫂和族长不同意,定然是有道理的,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帮你,才是害你”。

林如柳仰起头,没有再像平日装的娇羞羞怯,目光第一次坦然而坚定,看着倒是比平时顺眼多了。

“妹妹,你出身高贵,家人宠爱,又岂能明白我的难处?不说其他,单说我回了本家,又能嫁个什么样的人?顶天了一个穷秀才,一辈子跟着他吃苦受穷,再不就是个有几亩地的地主,忍受他的粗鲁无知,妹妹若是能帮我,我一辈子记妹妹的大恩大德!”

她说着就要磕头,七一眼明手快拦住,笑道,“柳姑娘,有话好说,我们姑娘向来仁善,能帮的自然会帮,但若是害人的事,柳姑娘再磕头,我们姑娘也不能答应不是?”

七一向来圆滑会说话,林娇娇就着她的话头道,“柳姐姐还是回去吧,不管是受苦受穷,还是忍受什么粗鲁无知,总是比丢掉一条命好”。

林如柳疯狂的挣扎了起来,竭力想摆脱七一靠近林娇娇,“妹妹,你帮帮我,帮帮我!”

七一又岂能让这样子的林如柳靠近林娇娇,死死抓着她,不让她动。

林娇娇站了起来,场面闹的有点难看,她有点坐不住了。

林如柳见林娇娇要走,这一走,她肯定连见都见不上她,急的大声喊了起来,“我和霍大爷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只能嫁给他了!求妹妹你帮帮我!”

林娇娇顿住脚步,七一太过震惊,差点被林如柳挣脱开来,忙又加大力道抓住她,“柳姑娘,有话好说,你不要这样!”

林娇娇又坐了下来,开口,“放开她,柳姐姐,我劝你还是好好说话,整这套对我没用”。

七一慢慢松开林如柳,却还是时刻盯着她,生怕她又突然暴起。

林如柳又慢慢跪了下去,伸手捂住脸,“妹妹,我也是没办法了,求妹妹救我”。

“救你?”

林娇娇轻嗤,“柳姐姐,我劝你说话要当心些,我不知道你刚刚说的是真是假,但如果真的是真的,你觉得林家的人是会成全你?还是索性将你带回去沉塘?”

林如柳浑身都抖了起来,破碎的呜咽声不断从指间溢出,那模样实在有点可怜。

林娇娇冷眼看着,心中却泛不起半丝怜悯之心,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锦乡侯府供养林如柳吃穿读书,待她从没有半点苛刻之处,上辈子林如柳却一直暗地里谋算原主的夫君,这辈子,竟然还用所谓的“肌肤之亲”的小手段,欺她年幼拿捏她!

“柳姐姐,这样的大事,我是做不了主的,只能请长嫂拿主意,柳姐姐,不如,你再仔细想一想,你和霍大爷到底有没有肌肤之亲?”

林如柳颤抖着,哭泣着,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她的性子,林娇娇也算是了解的差不多了,知道她这是还在衡量,也是,这样的大事,一个不慎就是身败名裂,她拿不定主意也是正常。

林娇娇也不急,示意七二拿本书来,不紧不慢的看了起来。

林如柳的哭泣声渐渐小了,却还是一个字不肯说。

七二有些不耐烦了,她一向喜欢早睡,没有特别的事从来都是八点钟左右就睡觉,她的睡觉时间快到了。

林娇娇见她的小眼神不时朝更漏瞟,笑道,“你先去睡吧,七一在这就行”。

七二大喜,草草朝林娇娇行了一礼就飞快跑了。

七一笑骂,“越发没规矩了,姑娘也别太纵着她了”。

“不碍事,”林娇娇摆手,想了想,坦诚开口道,“柳姐姐,其实我觉得不管你和霍大爷有没有肌肤之亲,用这个来做说通我,或是说通大嫂他们的筹码都是下下之策,即便成功了又如何?你以后要怎么面对娘家的人,又要怎么在婆家立足?

成亲总是需要两个人的,我们女子身处后宅之中,能力手段总是有限的,柳姐姐不如请霍大爷想想办法?”

她话音刚落,那边七三兴奋的喊声就在外面响了起来,“姑娘,霍大爷来了,已经到柳姑娘院子的院门口了,霍将军也跟着一起来了,夫人和族里的老爷们都陪着呢!”

到了院门?

林娇娇睨了一眼猛地抬起头,整张脸都似乎在发光的林如柳一眼,叹了一声,“这不,这样的事,本就该由男人出面”。

这么晚了,锦乡侯夫人他们却亲自陪着霍宣之去林如柳的院子,可见事情有了戏剧性的转折,这门亲事多半是成了。

七一笑道,“姑娘说的总是不错的”。

林如柳却没有附和七一恭维林娇娇的心情,匆匆站了起来,语无伦次,“我,我这就回去”。

林娇娇又叹了一声,“柳姐姐也不必着急,还是在我这先换身衣裳,洗把脸”。

林如柳这才反应过来,脸顿时涨的通红,朝林娇娇行礼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多谢妹妹”。

144 女子的手段和男子的手段(二)

林娇娇摆手,对七一道,“大嫂给我做的新冬衣还都没上身,你让柳姐姐挑一套先穿着”。

林如柳随着七一去里间洗漱换衣,林娇娇就招来七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七三却是说不清楚,只说霍宣之和霍宁之兄弟在天快黑的时候突然登门,求见林氏族长和林如柳的堂叔,说了还没有两刻钟时间,几人就一同去见了锦乡侯夫人,又说了一番,就往林如柳的院子去了。

这明显是霍家兄弟耍了手段了,林娇娇倒是有些好奇,霍家兄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态度那般坚决的林家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了主意。

不多会,七一过来了,低声道,“姑娘,林姑娘说她的佩戴的首饰不配姑娘的衣裳,想请姑娘借些首饰给她”。

林娇娇无所谓点头,七一不满抱怨,“姑娘,您不知道,那么多衣裳,柳姑娘挑的恰恰是最贵的那套,她穿过了,姑娘还能跟她要回来再穿不成?

还说想借姑娘的狐裘穿一会!奴婢直接就给推了,说那件狐裘是好东西,夫人不许姑娘胡乱糟蹋的,现在又还要跟姑娘借首饰!她怎么那么大的脸!”

林娇娇笑着摆手,“她都要嫁人了,一套衣裳罢了,咱不跟她计较,衣裳要不回来了,首饰可是能要回来的,你记着就是”。

七一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又进了里间,好大一会,才又带着打扮一新的林如柳出来了。

林如柳挑的果然是那套最值钱的,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那金线可都是实打实的毫不含糊的真金!

首饰更是挑的林娇娇放在梳妆台上的最华贵的一支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

这样的装扮穿在相貌秾艳明媚的林娇娇身上自然好看,林如柳小家碧玉的气质却是有些撑不起来这种华贵风格的衣裳,反倒被衣裳夺去了自己本该有的清丽柔婉的风采。

林如柳上前柔柔一福,叫了声妹妹,嗯,果然危难过后,林如柳就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她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矫揉造作的模样。

“多谢妹妹厚意,妹妹若是无事,不如随我一起去顽顽吧?”

林娇娇挑眉,“我有事”。

想她给她撑脸面,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天大的人情一样,当她傻?

林如柳一噎,默了默,哀求开口,“妹妹,我有些害怕,妹妹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陪我走一趟吧?”

林娇娇这才慢悠悠用手中的书扫了扫裙子,“既然柳姐姐这般说了,我就陪柳姐姐走一趟”。

林如柳连声道谢,她心中应当也有数了,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林如柳的院子里,锦乡侯夫人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心中极不耐烦,好不容易等来了,又见林娇娇也跟着来了,更不满了,训道,“这么冷的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冻着了怎么办?”

她口中说着林娇娇,不满的眼神却是落在林如柳身上。

林如柳垂着头,也不知道发觉了没有,看不清表情。

林娇娇先给众人行了礼,就歪到锦乡侯夫人身上,“大嫂,我结实着哪,这几步路哪里冻得着?”

锦乡侯夫人瞪了她一眼,用手暖着她的双手,没再说话,林氏族长咳了咳,开口道,“柳姐儿,今天霍大爷求了霍将军亲自来侯府提亲,诚意十足,我们仔细商量了一番,着实怜惜霍大爷一番真心,便将亲事定了下来,现在来问问你的意思”。

林如柳垂着头,脸上红霞密布,细声道,“婚姻大事,自然是长辈之命”。

林族长就满意摸了摸胡子,哈哈笑道,“果然是个孝顺姑娘,霍大爷,不是我吹嘘自家姑娘,我们柳姐儿从小就聪明懂事,长大了更是蕙质兰心,人人夸赞啊!”

霍宣之起身行礼,“晚辈明白,多谢族长成全”。

林族长摆摆手,“那事情就先这么定了,虽然是赶在热孝里成亲,时间比较赶,但该有的礼节都不能少,我们林家的姑娘什么都能受,就是委屈不能受的”。

霍宣之再次行礼,“晚辈明白,族长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套话,林族长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有事明天请大媒过来说就是”。

锦乡侯夫人开口,“族长,柳姐儿到我们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来我们接她来是陪着娇娇儿读书的,现在娇娇儿学业还一无所成,柳姐儿就寻到了如意良人,我这个做长辈的,却是十分不舍的”。

她这话一落,卢氏的脸色立即就变了,林如柳更是面色煞白,锦乡侯夫人这是明目张胆的说她不守妇道了!

“只她也陪着娇娇儿读了这许久的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这样,我在京郊有个小庄子,就送给柳姐儿做嫁妆,既是感谢她陪着娇娇儿读了一年的书,也是全了她和我们家的一场缘分,正好她出嫁回门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三全其美”。

这是根本不准备让她从锦乡侯府出嫁!

从锦乡侯府出嫁,她就是锦乡侯府的堂姑娘!谁还记得她卑贱的出身?

可要是从郊外的庄子出嫁,她就只是林氏的没落旁支,这整个京城,甚至霍家的人,谁又会买她的账?

林如柳噗通就跪了下去,焦声喊道,“夫人——”

锦乡侯夫人俯身拉住她,笑吟吟开口,“哟,姑娘家可是娇客,就算再心怀感激,也不许这样的”。

她面上含着笑,眼中却暗含威慑之色,林如柳见惯了她和颜悦色的模样,一时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卢氏一伸手就抹起了眼泪,正要起身,一直没出声的霍宁之突然开口,“那就这样定了,我听说六郎和七妹妹早就在盘算着回风雪城过年,倒是不好因我霍家之事耽误了,现在已经入冬了,再耽误,只怕路上就危险了”。

这番话却是将林如柳和锦乡侯府彻底的划清了界限。

锦乡侯夫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诧异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就势笑道,“那就多谢霍将军体贴了”。

林如柳一腔泪水卡在眼眶里,往外流吧,那就是耽误锦乡侯府众人的行程,处心竭虑让锦乡侯府众人“危险”,往里憋吧,又实在憋的慌。

145 你发誓

卢氏却没有她这么要脸,顿时就哭天抢地起来,“夫人啊,柳姐儿在这京城没亲没故的,只能指望夫人了,夫人要是不管了,柳姐儿还能指望谁去啊?”

锦乡侯夫人不耐之极,“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管不管?要是嫂子不想我管,我将庄子收回来就是,正好留着给娇娇儿做嫁妆”。

卢氏哭声一顿,正要再说,霍宁之再次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

他说着朝众人一揖手,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率先往外走去,林娇娇顺势拉着锦乡侯夫人跟上,“霍二哥,我有东西给霍妹妹,麻烦你帮我带一下”。

霍宁之嗯了一声,卢氏再不要脸也不敢在霍宁之面前拉拉扯扯,眼睁睁看着霍宁之三人出去了,捂脸哭了起来。

林娇娇也不管屋里的人肯定还能听到,大声问道,“霍二哥,族长他们明明是不同意的,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霍宁之老实答道,“林族长的长子中秀才后一直不能考中举人,我给他谋了个县里主簿的职位,又给他置办了宅子和几顷地”。

宅子和地也就罢了,这主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毕竟是国家公务员,还是个在乡里人看来不算小的国家公务员,怪不得林族长要动心了。

林娇娇指着他哈哈笑了起来,“你滥用职权!”

霍宁之认真解释,“不是滥用职权,是花银子疏通的”。

虽是花银子疏通,可这世上多的是花再多银子也疏通不了的人。

“那等我学有所成,你也花银子帮我疏通一个博采堂夫子的职位!”

“好”。

霍宁之认真答应,想想又道,“放心”。

这个,他总是力所能及的。

林娇娇就拍手哈哈笑了起来,“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许反悔”。

霍宁之再次认真保证,“不会反悔”。

锦乡侯夫人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们私下说话,没想到他们竟是这般熟稔又隐隐亲密的,听的心头直跳,忙接过话题,“霍将军,这样的事,虽说与我锦乡侯府没多大关系,但世人眼光口舌厉害,还请霍将军稍加约束”。

“夫人放心,此事原是我霍府不当在先,绝不会叫锦乡侯府因之蒙羞”。

林娇娇嘟囔,“怎的就是你霍府不当在先啦?还不是那些人天天吵吵什么克妻不克妻害的?”

锦乡侯夫人不满拍了拍她,问起了亲事的具体安排。

霍宁之哪里懂那些,一问三不知,好在不多会霍宣之就赶上来了,锦乡侯夫人就一直盯着亲事问,虽然她一点都不关心,总好过娇娇儿继续用那种亲密的姿态和霍宁之说话吧?

林如柳就算了,短不短命的,她管不着,也不关心,娇娇儿可是他们全家的命根子,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

……

锦乡侯夫人向来精明能干,又极其不满林如柳要死要活的要嫁给霍宣之,还将火烧到了林娇娇头上,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林娇娇去大相国寺烧香,另一边则遣了自己最得力的丫鬟婆子半是押的将赖着不走的林如柳母女送到了庄子上。

大相国寺就在京城里,不远,还没到中午几人就回了锦乡侯府,林如柳母女已经不在了,林族长和林如柳的堂叔,约莫是没脸再见锦乡侯夫人,也去了郊外庄子,他们在这门亲事中落了好处,自然是要操心林如柳的出嫁事宜的,至少要等到林如柳三天回门过后才能回老家。

锦乡侯夫人对这门亲事十分反感,又怕惹上口舌,一回去就火急火燎的命人准备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左右东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稍微打点一下就好,耽误不了。

林娇娇吩咐七一带着丫鬟婆子们收拾东西打点行程,自己带着七二和七三往景国公府而去。

在得知行程后,林娇娇就命人给霍宁之送了信,请他务必将下午空出来见自己一面。

在这个节骨眼上,霍宁之应当是很忙的,不过她刚到景国公府门口,就远远见霍宁之已经在等着了。

林娇娇目光微微一顿,便下了马,笑着快步走了过去,福了福身,笑吟吟叫了声霍二哥。

霍宁之还礼,请她进去,林娇娇摆手,“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是这样,大嫂怕天冷,路上结冰,不安全,决定明天一早就走,我来跟霍二哥道个别。

二来,我想邀请霍妹妹和我一起去风雪城过年,多见识见识,也好散散心”。

霍宁之眸色微动,深深一揖,“多谢七妹妹美意”。

带着霍宜之去风雪城,要担多大责任,操多少心,他比谁都清楚明白,自是感激。

“这些日子不太平,若是七妹妹能替我照顾宜姐儿,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怕太麻烦七妹妹了”。

林娇娇诚恳开口,“霍二哥,我既然提出来,自是真心实意,只霍妹妹没出过远门,伺候的人,随身保护的侍卫,还请霍二哥务必选好了”。

“这是自然”。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也不必声张,对外只说是我的远房表妹随我一起去风雪城玩玩,霍妹妹依旧在府中养病,我这次不定什么时候回京,总是要将风险降到最低才好”。

“七妹妹放心,我自会安排好”。

林娇娇点头,又问,“你刚刚说不太平,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霍宁之摇头,“不会”。

林娇娇知道事情绝不会和他说的这般简单,不说其他,单说那霍元通敢朝霍宜之下手,其居心野心定然不小。

霍宁之父亲早亡,他以十二岁稚龄承担大任,府中身边定然有不服,甚至有反心的人。

他号称京中第一高手,武功箭术已臻化境,前世却被刺客一剑刺中胸口,生死未卜,定然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往往,暗箭才是最难防范的。

林娇娇踟蹰了一会,垂着头低声道,“霍二哥,我今天替你求了个签,那签文上却是说你有一道生死坎,要防范身边亲近之人,我不知道你信不信这个,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是不错的”。

霍宁之没接话,林娇娇急了,抬头恳切道,“霍二哥,佛祖很灵验的,你不要不信!”

霍宁之嗯了一声,他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林娇娇根本无从判断,他到底是真信了,还是只是敷衍她,上前几步攥住他的袖子,仰着头焦急看向他,“霍二哥,我说真的,就算你不信,你也要当心,自古至今,最难防的就是亲近之人的暗箭,你小心些总是不错的”。

霍宁之微微别过目光,又嗯了一声,她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中闪烁的焦虑担忧,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那你发誓!”

林娇娇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礼了,便晃了晃他的袖子,厚着脸皮娇声道,“你保证!我还等着你滥用职权,让我当上博采堂的女夫子呢,你可不许有事!”

嗯,和林延空、林延平混久了,林娇娇已经被惯坏了,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撒个娇儿,万事大吉!

霍宁之默了默,伸出右手,“我发誓”。

林娇娇顿时笑眯了一双大眼睛,撒娇果然是无往不胜的利器,霍宁之也吃这一套哒!

“我送你的金锁,你要记得随身带着!”

霍宁之下意识要嗯,又硬生生止住,开口,“我记得”。

林娇娇就甜甜朝他一笑,“那我就放心啦,霍二哥,我还要去和谷谷、君谦、舍姐姐和凌大哥告别,先走了,你忙吧”。

她说着放开他的袖子,朝他福了福,转身上马。

霍宁之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唇,想说凌玉衡,你却是不必特意去告别的,免得惹来闲话,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沉默朝她一揖手。

146 告别

林娇娇先去找的舍予,舍予显然很惊讶林娇娇竟然会特意来和她告别,不过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万分不舍的和林娇娇告了别,又说明天要去送她。

林娇娇自然竭力拒绝了,说不必麻烦了,否则她也不用特意跑来找她了。

舍予见她坚决,也就不再坚持,叮嘱她早些回来,林如柳要嫁人,她一走,整个采荟又只剩她一个女学生了。

见过舍予后,林娇娇又去找了陈谷谷和韩君谦,两人自是不舍,陈谷谷都差点哭出来了,林娇娇只能尽力安慰,一直到天擦黑,才被依依不舍的陈谷谷放出了府。

林娇娇在街上买了几个煎饼果子,主仆几个一边吃,一边催着马往凌府而去。

这次,林娇娇很幸运的没有碰到凌玉晚母女,七三很快就把凌玉衡叫出来了。

这时候林娇娇正在吃第二个煎饼果子,手中还剩最后一个,见凌玉衡出来了,就伸手将手中最后一个递给他,“请你吃”。

凌玉衡笑盈盈接过,拿在手中咬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

所以说凌玉衡讨人喜欢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要是霍宁之那货,说不定根本不会接,接了也肯定不会当街就吃,嗯,说不定一转过身,就给她扔垃圾桶了!

“那是!是五哥找的,全京城的煎饼果子就他们家最好吃了!”

林娇娇说着又咬了一口,“就在铁帽子胡同跟杏花胡同的交叉口那附近,你下差稍微拐一点就看到啦”。

凌玉衡就道,“好,我下次去找找看看”。

林娇娇就将自己要回风雪城过年的事情说了,“我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来跟你告个别,虽然我们没有婚约了,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来跟你说一声”。

凌玉衡刚刚还笑容满满的脸上已经没了半点笑意,面色煞白,显得那双点漆般的眼珠子更黑,竟似是一点光亮都没有。

林娇娇无端有些胆寒,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警惕看着他,“嗳,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有点怕”。

凌玉衡回过神来,闭了闭眼,神色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温润,笑道,“怕什么?我们娇娇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能怕了我个文弱书生不成?”

林娇娇丝毫没放松警惕,脸上却露出笑来,“也是,我怕你干什么?不用七二动手,我自己就能踢你个大马趴!”

凌玉衡笑笑,问道,“娇娇儿怎的突然想到回风雪城过年?”

“大嫂和六哥都想回去,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就回去呗!”

“那,娇娇儿,不会不回京城了吧?”

林娇娇摇头,“那怎么可能?我还要回博采堂上学呢!还有谷谷他们!谷谷说我要是敢不回来,她就请皇上下旨勒令我回来!”

林娇娇说着吐了吐舌头,“臭德性!菩萨保佑她以后找个厉害的驸马!”

凌玉衡稍稍放了心,“那就好,到了风雪城给我写封信报个平安,回来之前,也给我写封信”。

林娇娇就斜着眼扫了扫他,“那我可不敢保证,风雪城好玩的那么多,我可不一定记得给你写信”。

凌玉衡徐徐一笑,“那娇娇儿要不要我来想个法子帮娇娇儿记住?”

林娇娇眨了眨眼,指着他道,“你刚刚笑的——”

凌玉衡挑眉,“笑的怎么样?”

“嗯,你那样一笑,我就想起了四个字”。

凌玉衡感兴趣了,“哦?哪四个字?”

林娇娇一字一顿,严肃无比,“斯文败类”。

凌玉衡,“……”

凌玉衡无奈笑了笑,温声道,“娇娇儿,给我写信好不好?不然我会担心”。

林娇娇转身上马,摆手,“好啦,知道啦,我尽量记住,不过要是忘了,你可不能怪我”。

凌玉衡笑的温软又温柔,“娇娇儿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会忘?”

林娇娇撇嘴,“好啦,我走了,你也进去吧,外面冷”。

她说着没再看凌玉衡,打马疾驰而去,当然,也没再自虐的回头,虽然她知道他必然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

……

第二天一大早,锦乡侯夫人就带着林延定和林娇娇出了城。

城外二十里处,霍宁之和霍宜之早就在等着了。

锦乡侯夫人其实不太愿意带上霍宜之,只林娇娇坚持,她也只能同意。

一段时间没见,霍宜之几乎瘦成了一张纸片,风吹吹绝对能吹跑。

可能是时间仓促,霍宁之并未给她准备多少行李,只给她准备了四个随侍丫鬟,林娇娇一眼扫过,都是生脸孔,不由叹气,霍宜之这换丫鬟的速度比她换衣服还勤。

霍宁之先郑重跟锦乡侯夫人道了谢,又再次向林娇娇道谢,林娇娇摆手,“霍二哥不必再客气啦,我请你帮忙时,可没有这么客气”。

霍宁之便也不再多说,又简单叮嘱了霍宜之要听林娇娇的话便告辞离开,霍元通刚死,霍宣之马上要成亲,府里府外都有很多事要忙。

林娇娇这是第一次在古代赶路,十分新鲜,也不坐马车,带着霍宜之,骑着七七跟林延定到处乱跑,遇到美好的景色就停留一番,遇到有趣的人就结识一番,倒是十分得味,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无聊。

一路下来,霍宜之脸上的笑明显多了,也真实了许多,虽然旅途辛苦,却反倒长胖了一点。

锦乡侯夫人也不约束他们,派了许多侍卫保护,只要他们大体跟得上路程就行。

他们也不急着赶路,一直走了半个月才到了风雪城。

林延空一直迎到了城外二十里处,林娇娇一见他就激动了,下了马就往他怀里扑。

林延空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哈哈大笑,林娇娇搂着他的脖子,用脸蹭着他的脸,一叠声的喊,“四哥,我想死你了”。

又忙着给霍宜之介绍,两厢见过礼后,林延空身边的络腮胡子就不满道,“娇娇儿,你想你四哥就不想我了?老四,你抱这么久够了吧?快让我!”

林娇娇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络腮胡子双眼闪亮的盯着她。

她立即又将脸埋进林延空胸口,络腮胡子顿时受伤了,“娇娇儿是不是不认识三哥了?”

林娇娇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飞速说了一句,“三哥没有胡子,”又将脸埋进林延空胸口。

锦乡侯夫人和林延空都哈哈笑了起来,林延空抱着林娇娇上马,笑道,“三哥,三嫂说了你多少次了,让你剃了胡子,你偏说留胡子有男子汉气概,不肯,看看,娇娇儿都不认识你了吧?”

他说着催着七七跑了起来,“大嫂,我带着娇娇儿先走一步,二嫂、三嫂他们都在家里等着见娇娇儿呢!三哥,你在后面领着大嫂他们慢慢走”。

林老三愤愤,果然反应又慢了半拍!本来这话该他说的,又被老四抢了先!

他愤愤瞪着林延空的背影半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大嫂,留胡子真的不好看吗?”

林延定立即点头,毫不留情道,“难看死了!还脏兮兮的!”

林延风的回答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个瓜娃子,这么久没见了,还是这么瓜!

147 风雪城

当天,风雪城中的锦乡侯府众人,除了戍守华雍关不能回来的,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

因着怕林娇娇几人旅途辛苦,饭后闲话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林娇娇一夜好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准时醒了,她一向没有赖床的习惯,照旧起来练字,待她练了一个时辰字后,就听到外间有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和七一说话。

林娇娇就吩咐七一将那小丫头领过来,那小丫头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口齿十分伶俐,脆声磕头道,“姑娘,奴婢是二夫人屋里的黄鹂儿,二夫人遣奴婢来瞧瞧姑娘和表姑娘醒了没,醒了就去一院用早饭,侯爷和世子清早赶回来了,在等姑娘和表姑娘一起用早饭”。

林娇娇就吩咐七一抓了些坚果给黄鹂儿吃,说自己马上就过去,打发走了黄鹂儿,又吩咐七一去通知霍宜之。

她和霍宜之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这时候想必霍宜之也早就起了。

不多会,两人梳洗打扮好,就一起往一院而去。

还没到一院,远远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就快步迎了过来,将双手插到林娇娇腋下,将她撑了起来,掂了掂,哈哈笑道,“七姑姑这几年怎的光长肉不长个子?”

林娇娇,“……”

小子,你等着!

林宗博又掂了掂林娇娇,这才放开她,朝霍宜之一揖手,“宗博见过表姑姑”。

霍宜之从来都只有被人叫妹妹的份,乍然一下升级成了姑姑,愣了一会才俯身回礼,“世子客气了”。

林宗博又朝她一揖,便扭头看向林娇娇,上下打量了半晌,就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相貌和林延空有七分相似,容长脸,丹凤眼,一笑就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俊俏多情,眉宇唇齿间都是阳光的味道。

阳光小帅哥啊!

林娇娇扼腕,又一个优质帅哥,可惜竟然是大侄子!

林宗博拉起林娇娇的手,“来,娘准备很多你爱吃的,我带你去吃”。

林娇娇黑线,小子,到底谁是长辈啊!

林娇娇正准备好好让某个没大没小的大侄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尊老,就见方阳一边喊着娇娇儿一边飞奔而来。

林宗博一见他,眉头就皱了起来,将林娇娇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方阳飞奔到跟前才发现了霍宜之,他瞧瞧霍宜之,再瞧瞧林娇娇,就觉得眼睛有点不够用了,他在这西北荒凉之地见到的绝大多数都是皮肤粗糙性子泼辣的野丫头,昨天乍一见到秾艳明媚,娇美烂漫(大雾)的林娇娇只觉惊艳无比。

不想今天竟然来了个清丽无双,如诗如仙的霍宜之,让他直有目眩神迷之感!

他十八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美人,结果一来就给他来了两个!

老天!

一次性来太多了,他扛不住啊!

林宗博一见他那傻样就更嫌弃了,“七姑姑,表姑姑,我们走”。

方阳这才回过神来忙忙见礼,“在下方阳,在家中排行第三,不知姑娘是?”

霍宜之还礼,林娇娇介绍道,“这是我的远房表妹,姓霍,这次跟我来风雪城玩玩”。

方阳立即来了精神,“那霍妹妹你可算来对了!风雪城里到处是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东西,一会吃过,我就带你转转去!这风雪城中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林宗博见方阳围着霍宜之献殷勤,神情更嫌弃了,拉着林娇娇稍稍离他远一点,问起了林娇娇这几年的情况,林娇娇就捡了重要的和他说。

不多会,几人就到了一院的花厅,花厅中济济一堂,锦乡侯府的大小主子都到齐了。

一番见礼过后,一个相貌与林延定有五分相似,却大了一号的英俊青年就扑到林娇娇面前一把抱起她,用下巴使劲蹭她额头,哈哈笑道,“娇娇儿,现在该认识三哥了吧?”

三哥?

林娇娇仰着头使劲看了半天,愣是没能将眼前这个抱着自己的帅哥跟昨天的大胡子联系起来。

唔,看来不但发型很重要,胡型也很重要啊!

众人就都取笑起还是林娇娇管用,一个不理会,林延风就剃掉了留了好几年的宝贝胡子。

热热闹闹的吃过早饭后,方阳就急不可待的要带林娇娇和霍宜之去外面逛逛,林延风也赶紧报名,林宗博毫不留情指出事实,“三叔,你已经答应爹吃过早饭后立即动身去华雍关!”

林延风,“……”

他会答应那样的事?怎么可能?!

最后的最后,不情不愿的林延风还是被锦乡侯扔去了华雍关,陪林娇娇逛街的光荣任务落到了捅自家三叔叔一刀的林宗博身上。

这时候已经入了腊月,风雪城中年味很浓,处处欢声笑语,张灯结彩,却是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物人情。

不但霍宜之,连林娇娇也忍不住惊叹连连。

方阳和林宗博都是性子活泼的少年郎,一路不但负责拎包付账,还各种花式介绍好吃的好玩的,并且各种劝她们多多消费,拉动风雪城内需。

林娇娇和霍宜之兴致都很高,下午回去时,足足买回了两马车的东西。

林延空到门口接她们,远远就笑道,“娇娇儿一回来就大显身手啊!”

林娇娇扑上前亲昵搂住他的脖子,对霍宜之道,“霍妹妹,明儿我们一定要绑着这位财神爷去买东西!”

霍宜之笑着给林延空见礼,林延空摆手,“表妹不用多礼,累了吧?都进去”。

林延空打发走兀自还不想走的林宗博和方阳,将林娇娇二人送到七院。

霍宜之识趣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便回了西厢。

霍宜之一走,林娇娇就整个人趴到了林延空腿上,哀叹,“腿都断了!四哥你帮我捏腿!”

林延空好笑捏了捏她脸蛋,“累了你不会早点回来?这风雪城又跑不了,你非得要一天逛完?”

“大嫂说从明天开始,就要带我去走访亲戚故友,后面事情多着哪!”

“是是是,我们娇娇儿最忙了!这满风雪城的姑娘夫人,将军少爷们可都排着队等着娇娇儿接见呢!”

林延空说着不轻不重给她揉着膝盖,问道,“娇娇儿,你说年后要去西秦看看?”

西蛮国号当然不可能就叫西蛮,而是叫大秦,只不过大陈的人大多都叫西蛮以示藐视,态度中立一些的,如林延空就会称之为西秦。

就像大陈在西秦人的口中都叫东侉,又叫东陈。

林娇娇点头,“我想带着霍妹妹一起出去见识见识”。

148 林家

林延空没见过霍宜之,不过见林娇娇与她姿态亲密,又是姓霍,也就猜到了,“大哥和大嫂定然不会同意”。

林娇娇就翘起身子撒娇搂住林延空的脖子,“所以我才求四哥嘛!”

林延空失笑,也不吊她胃口,笑道,“好,既然被娇娇儿付以重望,四哥自然要全力以赴”。

林娇娇就蛇一样在他身上扭着撒娇卖乖,“就知道四哥最好了!”

“好了好了,到西秦要穿过大漠,至少要等到化冻之后才能动身,你可不许闹着要早点去”。

“都听四哥的!”

这话,林延空听着显然极为受用,就满意摸了摸她的头发,“好,我今天就吩咐下去”。

兄妹俩又讨论了一番具体的细节,林娇娇问道,“对了四哥,后来八郎的事,你还盯着没有?”

林延空的神色顿时慎重起来,“这个自然,大哥回来将之前伺候八郎的人全部打发了出去,我不放心,一直派人盯着,发现有问题的,有不好处理的就直接清理了,还有两个八郎原来院子里的粗使仆役,因为是小角色,影响不到锦乡侯府,我就没有动他们,一直派人盯着。

那些没有问题,我也远远打发到了福建那边,务必叫他们一辈子也去不了京城,更回不了风雪城”。

林延空办事,林娇娇自然是放心的,又仔细问了那两个粗使仆役的情况,心中有了数,又问道,“那府中还有没有其他钉子?”

“我怀疑肯定有,也揪住了两个形迹可疑的,只是找不到证据,只能远远打发了,我不时常在家,府中又一向是二嫂管着,我却是不好下手”。

林娇娇理解点头,古代都强调男主外,女主内,林延空又是小叔子,要是贸贸然插手管后宅的事,方氏定然要多心。

“四哥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定然给四哥办的妥妥的!”

“好,那四哥就拜托娇娇儿了!”

林延空宠溺捏了捏她的脸蛋,伸手从桌上拿了颗橘子,笑道,“现在这时节在京城可吃不上这么好的橘子,我给你剥一个尝尝”。

兄妹两人就一边吃橘子一边说起各自的近况,林延空兴致来了,又教她玩起西秦女儿家的闺中游戏,两人言笑玩闹,根本不觉时间流逝。

……

……

第二天,领着林娇娇和霍宜之出外访客游玩的却不是锦乡侯夫人,而是林宗博。

一连好几天,都是林宗博领着两人在风雪城各世家武将之家玩乐,且对象多半是和几人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小姐。

本来,林娇娇没有多想,以锦乡侯府上下对原主的宠爱,派着世子爷专门陪她找年纪相当的公子小姐玩,再正常不过。

可渐渐的,林娇娇就品出不对劲来了,那些个少年郎对她的态度,着实,唔,耐人寻味。

她一发觉不对劲,就遣七一出去偷偷打听一番,不想不多会,七一就回来了,捂着嘴笑着对林娇娇道,“姑娘,您猜的不错,夫人放出话了,要在这风雪城给您寻一个品貌相当的姑爷,出身不论,只要您看得上就行,估摸着全风雪城的人都知道了,只咱们刚回来,还蒙在鼓里,奴婢都不用打听,只随便拉了个婆子,一问就问出来了”。

林娇娇,“……”

害她还以为自己突然魅力无限了,全风雪城的少年郎都前仆后继的往她身边凑!

林娇娇正无语,霍宜之的贴身丫鬟,叫做雪迎的过来了。

林娇娇忙命请过来,雪迎行礼笑道,“林姑娘,我们姑娘遣奴婢来跟林姑娘说一声,我们姑娘这几天四处走动,着实有些累了,明天就不和姑娘一起出门了,还请姑娘见谅”。

林娇娇扫了雪迎一眼,明白了,霍宜之这是也寻摸出味道来了!

“霍妹妹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好玩的?正好这几天我也累了,明天就陪着霍妹妹在家看看书”。

真是刚想睡觉,霍宜之就送来了枕头,风雪城热情开朗的少年郎们是很可爱不错,但她一点都不想这么快结婚好不好?

……

……

霍宜之这一累,一不想出门的状态,就一直持续到了大年三十,林娇娇自然要做出一副好东道主的模样,坚决宅在家里陪霍宜之。

锦乡侯夫人初初回来,许多东西还要慢慢上手,无暇多管林娇娇,也不忍心拘束她,听她说不想出门,也就依着她,总归她们至少要在风雪城住上半年,甚至再也不回京城,这件事却是不用急的。

接近年关,府中上下都忙,林娇娇便提出白天将盛哥儿接到自己院子照顾,也好给自己做个伴。

王氏虽担心她照顾不好,但见她兴致极高,不忍让她失望,便仔细叮嘱奶娘看好了,将盛哥儿送到了七院。

上辈子,林娇娇学成之后,所有的时间和心力都奉献给了挣钱,拯救迷途少年和救助失学女童上了,基本上都是围着小孩子打交道,对付小孩子自然有几手,很快盛哥儿就从一见她就往奶娘怀里躲变成了奶声奶气的追在她后面叫她娘。

嗯,特别声明,盛哥儿刚满十八个月,走路走的很稳,却到现在都不会说话,只会两个字,一个是娘,一个是干。

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他都叫娘。

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问他,他都会一字以答之,“干”。

反之,则学着拨浪鼓,猛地摇着他的小脑袋。

所以说,盛哥儿绝对深得老林家的真传,从小就知道要走实用主义路线,虽然只会讲两个字,却能完美的应付所有的日常交流问题。

林娇娇表示,不愧是我林娇娇的大侄子,必须要赞一个!

七院多了个盛哥儿,立即热闹了许多,小家伙精力旺盛,天天拉着林娇娇和霍宜之陪着他玩各种在林娇娇看来无聊又无趣的游戏,童稚的、灿烂的笑声洒满了整个七院。

盛哥儿喜欢林娇娇,更喜欢霍宜之,因为负责给他喂吃的,帮他擦干净小手小脸的都是霍宜之这个“表姑姑”,林娇娇这个正宗姑姑自问绝对做不到霍宜之那般温柔耐心又细致,只好退居二线,看着霍宜之一个自己还是孩子的孩子细心又妥帖的照顾另一个孩子。

霍宜之责任心很强,总是会不知不觉的照顾身边的人,原本她都是和比自己年纪大,比自己能干的人在一起,还不太明显,盛哥儿一来,她这个优点就十分清晰的显露了出来。

林娇娇每每看着她温柔耐心的喂盛哥儿吃饭,盛哥儿将饭菜汤汁洒到她身上,用油乎乎的小手扯她的袖子,她也不恼,只柔声哄着他多吃一点,耐心的告诉他吃饭要乖乖的,不能到处乱扔,就不由叹气,霍宜之实在是个柔软又温暖的女孩子……

149 四哥VS五哥(一)

照顾一个孩子,要操心的自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喂饭问题,他的饭菜是谁采买的,是谁清洗的,是谁做出来的,是谁端过来的,吃不完又是谁拿了去?

他的衣裳是什么料子,从哪家店采买的,花了多少银子,又是谁做的,选了什么花样子……等等等等。

有人说,给我一根杠杆,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林娇娇觉得,给她一个切入点,她就能理清以某个人为远点,蛛网般向外辐射的人际关系和人物心理,然后对症下药。

这是老师教她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林娇娇从盛哥儿入手,润物细雨般不动声色的查探、观察着整个锦乡侯府和锦乡侯府上下,她不能留任何一个隐患在这里!

很快三十到了,林延平在三十的早晨赶回了风雪城,夏美人却没有跟她一起,林延平对锦乡侯夫人的解释是,夏美人在江南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下午四五点时,锦乡侯府镇守华雍关的老少爷们都回来了,林娇娇看着一个个比自己年纪大,比自己长的高大的大小侄子们排着队给自己行礼,叫自己七姑姑,表示自己实在压力山大。

一直没露过脸的林二郎林延善也回来了,林延善冷峻寡言,对着林娇娇也没几句话,看她的目光中却带着温暖的光。

原主这六个兄长,虽然性子各不相同,对她的方式也各不相同,却都是宠她宠到了骨子里去。

当天晚上,一家老小围着一张大大的圆桌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又围着花厅的长炕守岁。

许是锦乡侯府上下真的是许久没有聚的这般齐了,又许是最闹腾的林延昭不在了,守岁期间,所有人都没有出花厅半步,三两成群的围在一起吃着瓜果说着闲话,逗着年纪最小的盛哥儿。

林延空怕林娇娇无聊,教她和霍宜之玩西秦女儿家最爱玩的凤衔珠,又拉了几个年纪小一点的侄子作陪,满室皆是欢声笑语。

到了午夜十二点,震天的鞭炮声响了起来,一家人笑闹着吃了饺子,连早就睡熟的盛哥儿也硬被摇了起来,塞了一个饺子下去。

吃过后,小辈们给长辈们拜年,拿了厚厚的红包,便各自散去。

年关年关,上辈子,懂事后的每一年除夕对林娇娇来说都是一道关。

过年要准备各种各样的吃食礼品,要走亲访友,事事都要钱,一进了腊月,林娇娇就开始提着心,生怕生父生母一个心血来潮就要卖了她换钱。

后来,她上了大学,遇到了老师,过年便是师徒两人形影相吊,相互嘲讽。

老师笑她找不到一个品貌皆优的好男人嫁了,生几个胖娃娃给他玩。

她笑老师一大把年纪了还骗不到一个好姑娘给他生娃娃,反倒惦记人家的娃娃。

这般温暖、踏实又热闹的年,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是她从各种文字、图像的资料中时时看到,却从来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有的。

林延空和林延平一直将林娇娇送到了房门口,林娇娇将霍宜之送回了房,站在主屋高高的门槛上看着林延空、林延平一左一右,相隔至少一丈以上的背影,突然就生出了一种猛烈却毫无来由的不真实感来。

巨大的恐慌海浪般迅速攫住了她,她的心猛烈的跳了起来,恐慌下,她猛地跳了出去,飞快朝林延空和林延平跑去。

林延空和林延平都是习武之人,几乎瞬间就发觉了身后的动静,忙回过头来,见林娇娇朝自己飞奔而来,同时迎上几步张开手臂,异口同声,“娇娇儿,怎么了?”

同样担忧关切的话语,同样温暖可靠的臂膀,林娇娇迟疑了一会,扑进了林延空的怀抱,搂住他的脖子,“四哥,我晚上要跟你睡!”

林延平缓缓收回手臂,垂下眼,遮住眼中的黯淡和淡淡的委屈。

林娇娇奋力伸出一只手去扯林延平的衣裳,“五哥也一起!”

林延空好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真是越大越会撒娇儿了”。

林娇娇就装嫩的吸吸鼻子,“我是娇娇儿嘛,不会撒娇,我怎么敢叫娇娇儿?”

林延空哈哈笑了起来,林延平伸手碰了碰林娇娇的头发,“五哥累了,先回去了,让四哥陪你”。

林娇娇急了,挣脱林延空的怀抱,猴到林延平身上,“五哥,我不闹你的,我们一起睡嘛!等我嫁人了,我就跟夫君睡觉了,轮不到你了!”

林延平被这般直白又大刺刺的话说的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真是不知羞!”

林娇娇努力往他身上爬,“五哥,背,背!”

林延平只好背起了她,林娇娇就搂住他的脖子使劲晃,“五哥,我们一起去四哥那里,你的院子好长时间没住人了,肯定好难闻!”

林延平见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只好点头。

林娇娇顿时就高兴了,伏在他肩头,笑哈哈道,“那我要睡中间,五哥睡里面,四哥睡外面”。

林延平无奈摇头,林娇娇就问他,“五哥,夏师父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她有许多事瞒着我,我遣人盯着她,被她发现了,也就没好意思再去盯”。

“那你有没有确定她是不是咫族人?”

林延平依旧摇头,“没有,我只知道她私下里应该有很大的势力,手下能人也有不少”。

林娇娇哦了一声,伸着头将脸贴到林延平脸上,小小声道,“五哥,你不要再生四哥的气了,我心里难受”。

林延平不语,林娇娇就讨好晃着他的脖子,又去亲他的脸。

林延平吓了一跳,猛地站住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娇——娇娇儿,不要胡闹”。

林娇娇威胁,“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口水全部涂你脸上!”

林延平,“……”

真是好可怕的威胁!

林娇娇再次抱住他的脖子晃,拖着声音喊,“五哥,五哥——”

林延平托了托她的屁-股,让她趴的更平稳,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林娇娇就嘻嘻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啊,不许反悔”。

林延平只好应了一句,“好,不反悔”。

林娇娇又将脸贴到他背上,来回的蹭,轻声道,“五哥,你真好”。

林延平扫了林延空一眼,又迅速挪开目光,林延空垂头看着脚下的路,似乎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毫无知觉。

150 四哥VS五哥(二)

林娇娇在家中最受宠,所以七院最靠近锦乡侯夫妇的主院,林延空在林家则属于比较独立特行的,又不常在家,院子离主院最远。

待几人到了三院,林娇娇早趴在林延平背上睡着了。

林延平小心翼翼将林娇娇放到林延空床上,伸手想去解她的衣裳,又收回了手,娇娇儿跟他再亲,也是个大姑娘了。

林延空见他收回手,将他推开,自解了林娇娇的袄子和棉裙,又妥帖盖好被子,转身去了净房。

他出来后挑眉看向坐在床边的林延平,低声笑道,“怎的?五弟还要我伺候你洗漱?”

林延平没接他的话头,自去了净房洗漱,林家的院子,除了林娇娇的,其他都图省事的一个模式,三院和他的五院除了地方不一样,其他格局摆设几乎差不多。

林延平回来后,就看到林延空已经躺下了,另铺了一床被子,果然就和林娇娇说的一样睡在外面,林娇娇睡在中间,里面还有一床被子,应当是为他准备的。

林延平迟疑,林延空的声音凉凉传来,“果然待了几年京城的人就是不一样,臭规矩忒多”。

似乎为验证他的话,睡梦中的林娇娇翻了个身,林延空顺势抬起胳膊,林娇娇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滚进了他怀里。

林延空放下胳膊,搂住她,心满意足的喟叹道,“果然有妹万事足,你自便,我睡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林延平脱了鞋子上了床,不过却没有躺下,而是盘膝坐在里床,闭眼打坐。

林延空在林家一向是个异类,他从小就精明,是的,精明,不是像林延平般被长辈夸赞为聪明,林延空得到的评论是“精明”。

精明固然含有聪明的意思在里头,却更隐含有奸猾之意,甚至老锦乡侯时常会评论说,“老三太老实,老四又精明过了头”。

在崇尚朴实、忠诚和武力的风雪城,精明并不能算是个褒义词,精明过了头,那就明晃晃的是贬义词了。

老锦乡侯的评论并没有什么偏颇之处,林延空从小就不肯吃亏,谁的亏都不肯吃,不管对方是谁,就是老锦乡侯也不例外。

从小,林延空和林娇娇的关系是最差的。

因着家长父兄宠爱,林娇娇小时候被宠的颇有些无法无天,不说兄嫂们,就是林延昭和侄子们也都让着她惯着她。

只有林延空和林延定不买林娇娇的账,林延定从小就是个武痴子,除了练武,他什么账都不买,再说平日一些琐事物件,他该让着她的,他根本就不在意,自然能做到,也就不十分引人注目。

林延空就不一样了,他纯粹就是嫌林娇娇烦,骄纵,别说让着她,寻着机会就要冷嘲热讽,甚至欺负一下。

为着这件事,林延空从小没少被老锦乡侯夫妇教训,慢慢的林延空就学乖了,只是不理会林娇娇,用眼神施加自己的鄙视和冷暴力。

小孩子最是敏感,林娇娇小时候跟谁都亲,就是不跟林延空亲,甚至有些怕他。

林延平印象最深的是林娇娇七岁那年,有一个夏天的中午,林娇娇也不知怎的摸到了三院。

他找到她的时候,正好碰上林娇娇打碎林延空的一只白瓷笔洗被林延空逮个正着,当时林延空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十分难看。

林娇娇显然吓到了,白着一张小脸,一动也不敢动。

他见了忙加快步子进了房,开口道,“四哥,不过一只笔洗,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回头我送你一个,你不要怪娇娇儿”。

林娇娇见他来了,这才敢动了,哇地一声哭着扑向他怀里,抽抽搭搭的喊道,“我要告诉娘,你为了一只笔洗凶我!”

他忙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将她带出了三院,哄了半天才将她哄住了哭,又告诫她不要告诉老锦乡侯夫人。

可林娇娇毕竟还小,又被宠的过了些,见了老锦乡侯夫人,一委屈,就忘了自己的保证,狠狠告了林延空一状。

老锦乡侯夫人倒还好,只将林延空叫来狠狠数落了一阵。

老锦乡侯听说后,却觉得林延空这不但是对唯一的妹妹没有爱心和宽让之心,更是心胸狭隘的表现。

堂堂七尺男儿,心胸狭隘至此,为了一只笔洗对嫡亲的妹妹凶神恶煞,他又岂能期望他日后为国家为子民抛头颅洒热血?

问题一上升到这个高度,性质就严重了,老锦乡侯勃然大怒,亲自动手,整整打了林延空二十军棍,一点声色没动,阖府上下竟是没有一个知道的。

等老锦乡侯夫人得到消息赶过去,二十军棍早就打完了。

当时林延空也不过才十三岁,二十军棍下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渐渐好了。

老锦乡侯见他伤好了,又将他关进祠堂抄书,这一抄就是一个月,谁劝都没用。

一个月后,也就进了腊月了,林延平当时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不知怎的,总是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完了,于是看林娇娇看的越发紧了。

不想,整个腊月都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不,那年没有三十,林延平记得很清楚,那年的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

当天,锦乡侯府上下一如既往,到处人声鼎沸喜气洋洋,林延平一个错眼的功夫,林娇娇就不见了踪影。

一刻钟后,他就听到了林娇娇从假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的消息,当时,他下意识就往七院跑,跑了几步又猛地回过神来,朝林娇娇出事的假山跑去。

他担心林娇娇,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在自己为什么不去看娇娇儿,反倒往假山跑,脚下却近乎本能的跑的飞快。

然后,他迎面碰到了从假山出来的林延空,林延空看见了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问他,“五弟,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刚听说娇娇儿摔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延平定定盯着他,半晌,笃定开口,“是你!”

151 四哥VS五哥(三)

林延空诧异,“什么是你?”

那时候他才十三岁,那诧异的表情却真实的近乎真诚,让林延平几乎要羞愧自己竟然会起怀疑自己亲兄弟的心思。

林延平定了定神方道,“我知道你刚才肯定将证据都清理干净了,但我只要和父亲说在这里逮住了你,父亲自然会查出来”。

林延空诧异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是在为她好?骄纵无度,不知进退,你们是在害她!现在我不给她一个教训,日后自会有人给她教训!

我出手,自会有分寸,不会真的伤了她,但若是她还是这般无法无天下去,惹到了你们也惹不起的人,到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断条腿就能解决的了!”

林延平深吸了口气,“娇娇儿还小,长大了,自会慢慢懂事”。

林延空冷笑,“就你们这样子宠下去,她会长大?会慢慢懂事?”

林延平一时竟是不能反驳,半晌方低声吼道,“四哥,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你最初的目的不过就是想报仇!你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为她好!娇娇儿害你受了一顿毒打,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在祠堂关了一个月,你就要她断一条腿,至少在床上躺三个月!”

林延空冷着脸没有说话,林延平转身就走,林延空这才急了,一把拉住他,“五郎!”

林延平木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娇娇儿这番罪已经受定了,无法更改,我又何必替她惹上你,再引得你有分寸的出手?”

林延空慢慢松开了手,林延平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林延空的事,只私下里各种劝诫林娇娇离林延空远些。

如果林娇娇只是磕破点皮,家中人或许还会怀疑到林延空,但林娇娇是摔断了腿,谁也想不到她的亲哥哥会对她下那样的狠手!

当时,全府上下竟是没有一个起疑心的,甚至没有人想到去看看那假山是不是出了问题,当时又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出现,只吩咐将假山平了,日后府中不许再出现类似假山的东西,免得林娇娇又贪玩遇险。

但林延平知道林延空还是不敢信任他的,因为十几天后,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那一天,林延空留书出走,一走就是三年。

锦乡侯府的规矩,正月十五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许动刀棍,不许教训孩子的。

不管出了什么事,总要过个好年,有个好的开头。

虽然那一年,先是林娇娇断腿,后是林延空出走,谁也没能过好那个年。

三年后,林延空再回来时,已经脱胎换骨,再也没有小时候那般锋芒毕露的精明,儒雅温润,甚至还有点青涩,如刚出茅庐的书生。

他带回来了三十万两银子,说是给林娇娇做嫁妆,带回来了无数新奇的小礼物讨林娇娇的欢心,哄的林娇娇乐颠颠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他叫四哥。

林延平暗暗戒备,从来不敢懈怠,好在假意毕竟不同真心,后来林娇娇留在京城,林延空回了风雪城,两人就疏远了,林娇娇会不时提到大哥、二哥、三哥,甚至六哥,却从来不会提到四哥。

直到去年林延空因着林延昭之事,去了京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短短时间内再次骗得了林娇娇的信任——

直到此刻,林延平想到林延空亲手掐死林延昭的场面,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全身血液都发冷。

不论林延昭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毕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八郎,是他们当做亲弟弟看了这么多年的八郎!

他怎么忍得下心!

他怎么下得了手!

他怎么能!怎么敢!

林延平闭着眼睛,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能感觉到林延空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着林娇娇的头发,他能感觉到那动作是轻柔而又宠溺的。

然而,他的眼前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出现那只温柔的手狰狞掐住林娇娇脖子的幻像,就像当初那只手狠狠掐住了林延昭的脖子,没有丝毫犹豫,不留一点余地——

不对!

不是幻觉!

林延平猛地睁开眼睛,死死抓住林延空点向林娇娇的手。

林延空挑眉,露出一个似讽非讽的笑来,甩开他的手,轻柔抚上林娇娇后颈,让她睡的更熟,低笑着开口,“老五,你觉得我会蠢到当着你的面杀了娇娇儿?”

林延平默了默,硬邦邦道,“你当着我的面杀了八郎”。

“他不是八弟,是前朝余孽!”

林延平沉默,不与他争辩。

林延空轻嗤,用双臂垫上后脑勺,“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防备我,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不,不对,我是不喜欢你们所有人!

我永远也搞不清楚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们可以为了所谓的家国子民几十年如一日的镇守贫瘠枯燥的华雍关!甚至随时都做好了为你们从来没见过的子民死的准备!

娇娇儿不管有多过分,多不讨人喜欢,你们都能无条件的宠着她,纵着她,哪怕她给你们一耳光,你们都要夸一句,打的好打的妙!

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是真英雄大丈夫!胸怀天下胸襟宽广!

可惜你们是,我不是,我从小就知道,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要我对一个人好,总要那个人先对我好,总要那个人讨我喜欢,我理解不了你们无条件的爱和牺牲,也不觉得我的想法有什么错”。

林延平声音依旧冰冷,“你自有你的想法,我管不了你,只警告你,你离娇娇儿远一些,否则我一定会请大哥出面”。

林延空嗤笑,“你觉得我接近娇娇儿是有目的的?那你告诉我,我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林延平知道他最是擅长狡辩,根本不往他的坑里踩,只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娇娇儿是我的底线,也是锦乡侯府上下所有人的底线,你最好不要碰”。

“啧,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还真是差的一塌糊涂啊!”

林延空侧过身子,右胳膊撑着脑袋,睁开眼睛看向林延平,“小五,为什么就只有你能喜欢娇娇儿,真心对娇娇儿好,我就不能呢?”

152 佳节VS佳人(一)

林延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林延空再次嗤笑,“小五,上次的事你看到了,娇娇儿也看到了,娇娇儿可不像你和大哥那般古板死脑筋,这些日子,她可是一直在为我打抱不平哪,甚至还为此疏远你哪!”

林延平面色虽没什么波动,一颗心却紧紧皱巴了起来,林延空说的是实话,在林延昭之死上,他一手养大,和林延昭几乎形影不离的娇娇儿,是站在林延空那边的!甚至她真的也如林延空所说,一直在为林延空保不平!

无论说什么,他都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事实!

“我原本以为在这个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是异类,现在却多了个娇娇儿,小五,不论你信不信,现在的娇娇儿,我可稀罕着哪,说不定比你稀罕她还稀罕”。

林延空说着挑起林娇娇一缕头发凑到唇边亲了亲,“怪不得人家总是说嫡亲嫡亲,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嫡亲,什么叫血脉相连,娇娇儿身体里流着的,是我和一样的血!”

他说着恶趣味的用那缕头发轻轻扫着林娇娇的脸,见她不耐烦的皱起鼻子,就低声笑了起来,“老五,你知不知道娇娇儿最近在做什么?她竟然骗得老六跟在大哥身边做她的耳报神,又从盛哥儿入手,不动声色将锦乡侯府上下前后摸了个七七八八!

我敢打赌,她这次回风雪城过年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一等过了元宵,她肯定就要发威,将府里府外的那些个钉子一个一个的拔掉!

这些个手段,想必学堂里是不会教的,你和大嫂更不会教,娇娇儿竟然是天生就会,果然不愧是我林延空的嫡亲妹妹,我有的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手段,她都有!”

林延空说着将不耐烦扫着脸上头发的林娇娇搂进怀里,“老五,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可稀罕我们娇娇儿了,稀罕的都不舍得叫她回京城了”。

林延平没有接话,林延空搂着林娇娇,也没有再接话,似是已经睡熟了。

许久,林延平轻轻开口,似是呢喃,似是自言自语,“所以你再稀罕,也与我们的稀罕不一样,我们稀罕她,只希望她平安和顺,称心如意,你稀罕她,却希望她顺着你的心意,将她绑在身边”。

黎明前的黑暗中,林娇娇睡的很沉很熟,搂着她的林延空似乎也是,不过片刻的功夫,林延平的呢喃声便如清晨的袅袅寒雾般消散无踪,仿佛他从未开过口,而林延空也从未听到过……

……

……

大年初一,林娇娇四点钟就起了床,前后还没睡满三个小时,然后就跟着林延定,带着自己的大侄子小侄子们挨门挨户的给走的近的人家拜年兼收红包,一直折腾到快十点钟才回了家。

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饭,之后锦乡侯便带着林二哥和几个侄子赶去了华雍关。

过几天,留下的人会去换岗,将他们换回来走访亲友。

整个年就在忙忙乱乱的走亲访友中过去,当然,仍然免不了使劲往林娇娇身边凑,又或是恨不得离林娇娇八丈远的少年郎们。

嗯,林娇娇私心以为,往她身边凑的绝对要多于避她唯恐不及的。

到快十五时,各种约她一起看灯的书面又或是当面的邀请更是络绎不绝,林娇娇全部拒绝,笑话,这么特殊又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要跟兄长侄子们一起过啊,谁舍得浪费给那些人啊!

到了十五这一天,天刚擦黑,林府还留在风雪城的人就全部出动了,因恐人多混乱,分作了好几批,林娇娇这一批有林娇娇、霍宜之,林延空、林延平和林宗博,还有一个硬要贴上来的方阳。

出门之前,林娇娇就叮嘱林延平和林宗博,一定要将霍宜之看好了,这还是霍宜之八岁之后,第一次出门看元宵灯节,要是出什么篓子,可就要留下终生的阴影了。

至于为什么不叮嘱林延空,嗯,总觉得四哥不像是会那么好心帮她看孩子的人啊!

果然街上到处人山人海,去年她在京城是陪着锦乡侯夫人坐在车上的,倒还好,今年是步行,根本没办法维持队形,不多会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林娇娇有心想锻炼霍宜之一下,见方阳紧紧缠着她,就攥住林延空的手,故意慢下脚步,果然不多会,就和他们分散开来。

林延空好笑问道,“怎么?不喜欢方阳?”

林娇娇撇嘴,“倒不至于不喜欢,只二嫂总想把我和他凑作对,我才不要”。

“怎么?方阳不好?”

林娇娇继续撇嘴,“小毛孩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林延空笑笑,也就放下这个话题,“我打听好了,在大风巷那里有今天最大最漂亮的凤凰灯,我们去看看”。

他说着指着路边的无花果汤圆问道,“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要不要一点?”

林娇娇点头,林延空就吩咐小厮去买了一包不带汤的,让林娇娇拿在手里吃,往大风巷走去。

大风巷中人更多,林延空出动了侍卫才终于挤出了一条小道让两人挤了进去。

走的大约一刻钟,就看见了一个高高的擂台,擂台上方漂浮这一只巨大的凤凰灯,几乎遮住了整个擂台,华美耀眼,想来就是他们挤了半天的目的了。

林娇娇挤到擂台边往上看去,这才发现,擂台上猜谜的却是霍宜之,束手站在她身后的竟是黎采,林延平几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靠,这货怎么又跑到风雪城来了?

林娇娇正疑惑着,百无聊赖,四下乱看的黎采就看到她了,高兴用手中的金如意朝她挥了挥。

林娇娇,“……”

夫子,这可是民风彪悍的风雪城,不是京城,您还拿着个金如意到处炫富,不怕被抢吗?

“这是什么人?怎么跟霍姑娘在一起?”

林娇娇简单向林延空解释了一下黎采的身份,疑惑道,“他也不知道怎的在这时候到风雪城来了?”

林延空沉吟,“既是你的夫子,待会他下来后,请他到我们府上小住就是”。

远来是客,又是夫子,这个道理,林娇娇自是懂的,便点了点头。

黎采应该只是负责镇场子,并不参与猜谜,从头到尾都是霍宜之在猜。

153 佳节VS佳人(二)

那些个灯谜,林娇娇不太懂,只看到霍宜之刚开始猜的很轻松,后来便越来越慢,大约一刻钟后,便朝那出题者行了一礼,转身下了擂台,想是挑战失败了。

霍宜之下来后,便立即又有挑战者上了擂台,林娇娇迎了过去,朝黎采敛身行礼,“夫子怎的到了风雪城?”

“来逛逛,”黎采没什么诚意的答了一句,便道,“你自去玩你的,我还要陪宜姐儿去猜谜,等过两天,我去锦乡侯府看你”。

林娇娇只好点头,待黎采二人走后,林延空问她,“我记得我手下有个特别会猜谜的,你想不想要那只凤凰,我叫人去给你赢过来”。

林娇娇摇头,“那有什么趣味,我们还是选个自己会猜的吧”。

两人便随着人流走,或是停下来猜一两个灯谜,又或是买点小吃,又或是看看杂耍舞龙,倒也十分得趣。

大约半个小时后,林娇娇听到有人远远在叫着娇娇儿,回头就见林延风扛着哇哇大哭的盛哥儿风一样跑了过来,一见她就将盛哥儿塞到她怀里,扔下一句帮我看一会就转身跑了。

林娇娇瞪大眼睛,靠,不带这样的啊!

盛哥儿到了她怀里立即不哭了,一叠声的喊着娘,小手指着林延风来的方向,啊啊的叫着。

林娇娇知道那里定然有他想要的东西,只好带着他往那边走,果然不多会,就见盛哥儿指着一只自己会蹦的兔子灯在她怀里蹬起腿来,“干,干,干!”

林娇娇黑线,原来是想要这只兔子灯,估计林延风猜不出来谜底,盛哥儿哭闹,他就将盛哥儿随手丢给了她。

灯摊子的老板热情的凑了过来,“公子和夫人是要猜灯谜,要哪一个?”

林娇娇,“……”

这老板是眼瞎吗?

她有老到做夫人的年纪吗?!

林延空指了指那个兔子灯,“那个”。

老板忙取了下来,林娇娇凑过去看了一眼,嗯,好吧,果然是找打击,她果然不会!

林延空看了一眼又一眼又一眼,林娇娇觑着他的模样,估摸着他肯定也猜不出来,就道,“我们去看看其他的吧”。

林延空微微一笑,“我猜谜底是兔子”。

“公子却是猜——”

灯摊老板的话在看见林延空手中捏着的一小锭金元宝时,硬生生换了个方向,“猜对了!恭喜公子!恭喜夫人!”

林延空就笑嘻嘻去接他递过来的兔子灯,同时不动声色将那一小锭金元宝塞到他手里,转身将兔子灯给了林娇娇。

林娇娇将灯塞到张着手急哼哼叫的盛哥儿手中,大是佩服,“四哥,想不到你还会猜谜!这个灯十分精巧,灯谜一定很难,你竟然能猜出来!”

林延空谦虚道,“也就一般吧,真正难的,我肯定猜不出来的”。

林娇娇自是不会信,去捏盛哥儿的小鼻子,“盛哥儿,这可是四叔叔给你赢过来的,还不快谢谢四叔叔!”

盛哥儿抽空从兔子灯抬头看了林延空一眼,敷衍叫了声娘,又低头去玩兔子灯。

林延空,“……”

我一点都不想这小子谢我,谢谢!

……

……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盛哥儿只要有的吃有的玩,都很乖,十分省心,他年纪小,林娇娇又颇有把子力气,抱着一点都不吃力。

林延空几次提出要自己抱,都被她拒绝了。

几个人一路走一路吃一路玩,多了个小东西,又热闹了几分,不知什么时候,几人渐渐走出了人流多的地方,林延空四下打量了一下,指着一个小摊道,“娇娇儿,你小时候经常去那家吃馄饨,还记不记得?”

林娇娇却是不太记得了,林延空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不记得也正常,那时候你才四岁,天天一大早就嚷着要吃他家馄饨,偏偏他这小摊子又离我们家远,父亲就让六郎一大早跑着去买,说是能锻炼轻功,六郎还就真的信了,跑的比谁都积极”。

林娇娇听的哈哈笑了起来,盛哥儿见她笑,也咯咯笑了起来,仰着头眯着眼,笑的像一只小老鼠。

林娇娇爱怜揉了揉他的小胖脸蛋,和林延空一起去了小摊,叫了三碗馄饨,盛哥儿却不肯吃自己碗里的,非得要和林娇娇吃一碗。

林娇娇也就随他,自己吃一个,再喂盛哥儿吃一个,盛哥儿也不知道从中得了什么趣味,一直不停的咯咯笑着。

林娇娇一碗馄饨刚吃了一小半,林延空忽地起身道,“娇娇儿,我有点事要办,你在这等我一会,千万不要乱跑”。

林娇娇连忙点头,“四哥放心,我不会乱走的”。

林延空吩咐了侍卫一声,又叫了另一个侍卫去寻林家其他人过来,匆匆走了。

林娇娇目送着他的背影匆匆离去,正在猜测他突然有急事是不是跟黎采的乍然出现有关,就见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中,他穿着黑色的立领箭袖袍子,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鹤氅,几乎和黑夜融为一色。

风帽下的面容英挺俊俏,熟悉,却又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林娇娇揉了揉眼睛,又拧了盛哥儿一把,将盛哥儿拧的嗷嗷叫,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七妹妹”。

霍宁之不缓不急走到林娇娇面前俯身作揖,叫了声七妹妹。

林娇娇眨了眨瞪的老大的眼睛,这才终于相信自己真的是见到了霍宁之,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缓缓朝他露出一个又灿烂又甜美的笑来,“霍二哥,来,我请你吃馄饨啊!”

霍宁之一直觉得林娇娇身上有一股很神奇的特质,让他有一种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场合出现在她身边都自然又安然的感觉,甚至有种他本就该出现在她身边的感觉,比如此时。

霍宁之又朝她一揖,走到她身边坐下,林娇娇将剩下的一碗馄饨推到他身边,“冷不冷?喝口热的”。

盛哥儿一双和林娇娇极为相似的桃花大眼滴溜溜的盯着霍宁之,见霍宁之看来,又羞了,一头扎进林娇娇怀里,“娘!”

霍宁之刚碰到勺子的手猛地顿住,不敢置信看向林娇娇,双眼皮的俊眼都瞪成了内双。

林娇娇本来要解释,一见他这个样子,顿时改了主意,一把将盛哥儿紧紧抱住,警惕跟他互瞪,“我警告你,盛哥儿是我的,你不许抢!”

154 佳节VS佳人(三)

霍宁之,“……”

盛哥儿虽然不会说话,但大多数话都是能听懂的,他平时听到最多的就是不乖就会被人抢走偷走等话,这时候自然能听懂林娇娇的话,忙张开小胳膊紧紧抱住林娇娇的脖子,又叫了声娘。

随着他又一声娘,霍宁之手中的勺子应声而断。

林娇娇低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划破手指,又将盛哥儿搂紧了些,“是你自己说的,没有宽衣解带,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是不可能”。

霍宁之似是笑了笑,然而待林娇娇定睛去看,他却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冷静又镇定的拿着那把没有柄的勺子,低头舀了一勺馄饨放进嘴里。

林娇娇,“……”

她是有多蠢,才自己拆穿自己?

霍宁之似是饿了,速度极快的吃完了一碗馄饨,林娇娇见他吃完,将帕子递了过去,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还有黎夫子,我刚刚看到他了”。

“西秦写了国书来,西秦的太后欲为西秦皇帝求娶丰国公主为正宫皇后,皇上遣我和礼郡王暗地里去西秦打探一番”。

林娇娇腾地站了起来,“什么!”

盛哥儿吓了一跳,懵懂喊了声娘,林娇娇安抚拍了拍他,“盛哥儿不怕”。

“他为什么一直叫你娘?”

“西秦的皇帝为什么会求娶谷谷?”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告诉你!”

林娇娇扫了一眼尴尬的霍宁之,噗嗤笑出声来,“好啦,那你告诉我,皇上叫你们去西秦打探什么?”

“西秦的内政和皇帝的品行”。

林娇娇讶,“他还真打算让谷谷嫁到西秦去?”

霍宁之不说话了,皇帝的心思到底怎样,他却是不敢妄下断言的。

林娇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虽然大陈的人一直西蛮西蛮的叫西秦,把西秦叫的跟个少数民族一样,但事实上,不管是论军事、论经济、论矿产、论农商牧副业,西秦都甩出大陈一大截。

西秦皇帝求娶大陈一个王爷之女做正宫皇后,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陈谷谷高攀了,而且还高攀的不止一点点,怪不得延熙帝要动心了。

这要不是陈谷谷,而是其他任何一个郡主,哪怕是公主,恐怕延熙帝也早就拍板答应了。

“你这样——”林娇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就这样大刺刺的去西秦打探消息?”

“打探消息是礼郡王负责,他早年在西秦待过几年,比我熟悉,我是去保护他,顺道去找明澄”。

霍宁之说着不由扫了林娇娇一眼,林娇娇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惊讶道,“明澄去了西秦?”

“大约两个月前,我得到消息,他去了西秦,后来就没再有消息传来,我只去碰碰运气”。

林娇娇想了想,断然道,“我也去”。

“不行”。

霍宁之立即反对,“此去定然危险,若真遇到什么事,我一人定然难以保证你和礼郡王两人的安全”。

“不用你,我和我四哥一起去,他在西秦跑了这么多年,路子人脉肯定广,护我一个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帮上一点忙”。

“不妥——”

霍宁之还要再说,就被盛哥儿一声响亮的娘打断了,这一次,盛哥儿叫的明晃晃的就是他。

霍宁之,“……”

林娇娇看着霍宁之呆滞的俊脸,拧了拧盛哥儿胖胖的小脸蛋,哈哈笑出声来。

霍宁之扭头看了她一眼,林娇娇忙止住笑,勉强板着脸道,“嗯,这是我三哥的,小名叫盛哥儿,看见喜欢的人都叫娘,霍二哥,看来盛哥儿很喜欢你啊”。

随着林娇娇的话音,盛哥儿又对着霍宁之响亮叫了声娘。

霍宁之,“……”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喜欢,谢谢!

“霍二哥,你不用劝我,我早就打算好了要好四哥一起去西秦玩玩,只不过本来是打算等天气暖和了,带着霍妹妹一起去散散心,现在只不过是时间提前一点,又不方便带着她罢了——”

林娇娇说到这嘶了一声,她将霍宜之带到风雪城,然后又将她独自扔在风雪城,自己出去浪,怎么想怎么不够意思啊!

“算了,我再想想,对了,你要出关,还得要我大哥的文书印鉴什么的吧?”

霍宁之点头,“礼郡王说要在风雪城停留几天,印鉴文书都由他负责”。

林娇娇也就不再关心这个事,问道,“那你这几天做什么?住哪儿?”

“无事,有客栈”。

林娇娇突然反应过来,“你早就来了?”

“今天中午”。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霍宁之不吭声了,林娇娇又问,“你去见霍妹妹了没有?”

霍宁之继续沉默,看样子应该是没去见了。

林娇娇想了想,试探问道,“是不是你的行踪是要保密的?”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原本呈扇形护卫在她身后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踪影,“我四哥也是你引走的?”

霍宁之继续点头,林娇娇嘿了一声,“那你快走,我四哥那个人很记仇的,你不要被他发现了”。

霍宁之看了看她,站了起来,林娇娇也抱着盛哥儿站了起来,“对了,你住哪个客栈,我怎么联系你?后面我们再联系”。

霍宁之低声说了两句,便又带上风帽,俯身朝她一揖手,转身,不多会便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不多会,那五六个侍卫就又回来了,齐刷刷跪到了林娇娇面前。

林娇娇装作惊讶的低头看向他们,“怎么了?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领头的侍卫羞愧低头,“姑娘恕罪——”

“恕罪恕罪,”林娇娇摆手,“我不过就是吃碗馄饨,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偷偷溜出去一会喝碗酒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起来吧,我最怕人家跪我了”。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那领头的还想再说,林娇娇佯怒道,“再不起来,我生气了啊,老板,再来几碗馄饨,你们跟了这么久也饿了,都吃点,左右四哥还没回来”。

几个侍卫对视几眼,朝林娇娇行礼道谢,这才起身坐下。

林娇娇直等了半个小时,林延空才匆匆赶了回来,虽然竭力压抑,脸上却还明显带着余怒。

林娇娇不由暗叹,霍宁之果然有本事,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初来乍到的,竟然将林延空这个地头蛇骗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盛哥儿一声接着一声的打着呵欠,林娇娇便说要回去了,林延空也没多说什么,命侍卫准备马车,回府不提。

155 下刀(一)

林娇娇回去时,霍宜之早回来了,已经歇下了,窗前挂着一盏富丽堂皇的凤凰灯,如果林娇娇没看错,应该就是大风巷里那盏,她记得霍宜之是没有赢到的,怎的又到了她手中?

林娇娇没有多想,这样的事,她明天问一声就是,没有必要多花心思,她现在要想的是去西秦找明澄的事。

她盘算了大半夜,直到两三点钟才朦胧睡去,到五点半又准时醒了过来,她眯了一会,发现睡不着了,索性扬声叫了七二进来伺候洗漱穿衣。

她穿戴好时,天还没亮,七二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忙又给她加了一件羊羔绒的鹤氅,“姑娘,风雪城可不比京城,冷的厉害,要不还是等太阳出来了再出门?”

林娇娇没理她,随手从博古架上取了个花瓶递给她拿着,大踏步走出房间。

风雪城的冬天又干又冷,风跟刀子似的,吹着哨子直往人脸上削,削的脸生疼,地面结了厚厚的冰霜,林娇娇穿着羊皮小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她走的很快,不多会就到了前花园中,林娇娇绕了几个弯,就到了前花园中唯一的一株绿梅前,也是风雪城中的唯一一株。

绿梅向来金贵,在风雪城这样的气候中更是难以成活,林娇娇出生那一年,老锦乡侯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发了雅兴,突然命人移植了二十多株绿梅,最后只有这一株活了下来。

林娇娇折了几枝怒放的绿梅,交给七二插进花瓶里,转身朝三院而去。

林娇娇在锦乡侯府中地位特殊,到三院时虽天刚蒙蒙亮,却根本没人敢拦她,直到她进了主屋要往林延风夫妻的卧室走,一个婆子才大胆拦住了她,低声劝道,“七姑娘,三爷和三夫人还睡着,姑娘还是等一会再来”。

林娇娇皱眉,“睡着我去叫他们就是,我等不及了”。

“哎哟,我的姑娘哎,这天下哪有小姑子天不亮就进兄嫂房间的道理——”

她话未落音,林娇娇就突然翻脸,猛地一脚蹬在她肚子上,冷笑,“姑娘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老货教训了?是不是我长久没回来,你们就忘了谁是主子了?”

她说着扬声喊道,“七二,给我拖出去,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教训我!”

这时林延风和王氏早就醒了,只一时哪里能穿戴妥当,急的在里屋一边胡乱套着衣裳一边大喊,“娇娇儿,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等三哥来给你出气!”

林娇娇从七二手中接过花瓶放在条案上,扬声答道,“不用,我自己来!”

七二一把宰住那婆子的头发就往外拖,那婆子尖声叫了起来,“夫人,夫人救命啊!老奴冤枉啊!”

她尖声叫着,趴在地上死死抓着桌子腿不放,七二也不管,只大力扯她的头发硬生生把她往外拖。

那力道,林娇娇光是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再这么拖下去,只怕那婆子的头皮都要被她扯下一半来!

林娇娇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生生扯下一大块头皮的血腥场面,好心的随手抄起桌上的水果盘子狠狠朝她扒着桌子腿的双手砸去。

果盘精准砸到那婆子手上,果盘里的冻梨荸荠撒了一地,应该绝对比不上七二那力道疼,但约莫是她亲自动手惊到了那婆子,那婆子竟然吓的松了手,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咚咚跪了下去,一叠声的磕着头喊姑娘息怒。

七二一没了阻碍,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婆子拖了出去,扔到院子中央,狠狠一脚踹向她肚子。

七二那力道自然不是林娇娇的小身板能比的,将那婆子踹的浑身都佝偻了起来,那婆子震天价的喊了起来。

七二表示根本听不见,第二脚又到,第三脚,第四脚……

林娇娇面无表情盯着院子里暴力的单方面毒打,内心泪流成河,虽然命令是她下的,但她一点都不想围观好不好?

然而,还要装暴怒暴力,还要装冷酷冷漠蛮不讲理!

人生悲催,果然永无尽头!

这时,林延风终于冲了出来,一边冲一边往脚上套靴子,衣裳松松垮垮皱不拉哈的套在身上,嗯,好在腰带系的很紧,应该不会掉下来。

头发更是乱七八糟的顶在头上,嗯,从那个造型来看,这厮睡觉绝对不老实!

“娇娇儿,怎么了?一大早的哪个老东西惹你生气了?”

告状小能手林娇娇毫不含糊的指着院子里缩成一团毫无抵抗能力,承受七二一脚又一脚的暴力殴打的婆子,恶人先告状,“就是她!我一早起来,折了绿梅要送给三哥三嫂闻闻花香,这老货竟然不让我进门,还说什么小姑子不能进哥嫂的房间!”

林延风完全没想到自己和王氏还没起床,林娇娇确实不适合贸贸然闯进去的问题,顿时怒了,暴喝,“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让所有人都去看着!敢骂我娇娇儿!死了都是便宜她了!打死后直接扔乱葬岗去,谁都不许去收尸!”

林延风是武将,从来不会多将人命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胆敢忤逆、惹怒他的心肝宝贝的老奴才?

林娇娇眨了眨眼,虽然明知道那婆子是死有余辜,一时却还是有点不适应,她又眨了眨眼,一把抱住林延风的胳膊,娇声道,“三哥最好了!”

林延风顿时就咧开了嘴,想想不对,又立即肃下脸,咳了咳,“娇娇儿知道就好,三哥可是最疼娇娇儿的,你四哥、五哥那都是假把式,光说不练的,娇娇儿可千万要看清楚了”。

林娇娇,“……”

这随时随地,无孔不入的争宠聚焦感是肿么回事?

“不如三哥你仔细和我们说说我和五郎是怎么光说不练假把式了?”

林娇娇循声看去,就见林延空和林延平并肩而来,而林延平的脸色明显不是太美丽。

林娇娇立即放开林延风,扑到林延平怀中,亲热叫了声五哥,却扭头去问林延空,“四哥你怎么来了?”

林延空挑眉,“你往你五哥怀里扑,却来问我怎么来了?”

林娇娇用眼神谴责他,就看林延平这脸色,不用问,她也知道是被林延空拉过来看热闹的啊!

林延空就笑嘻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不来,岂不是不知道三哥在我们娇娇儿面前抹黑我?”

156 下刀(二)

林娇娇撇过头不理他,林延空朝林延风一揖手,“三哥,我没看错的话,刚刚拖出去那婆子应当是三嫂身边极得用的,还望三哥代娇娇儿给三嫂赔个罪”。

林延风用眼神鄙视他,“不就一个老奴才,要赔什么罪?就你会在娇娇儿面前做好人!”

在你看来不过就是个老奴才,还是惹了娇娇儿生气的老奴才,在三嫂看来就未必了。

林延空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只又朝林延风拱了拱手,“三哥还是进去先整整衣裳头发,老五,我们陪娇娇儿去园子里逛逛,那株绿梅开的正好,我们折些给大嫂送去”。

林延风,“……”

差点忘了自己没梳头发了!

呜呜,本将军在娇娇儿面前的形象啊啊啊!

林延风转身往房里跑,林延空俯身给林娇娇整理皱起的裙子,借着这个动作不动声色的将林娇娇从林延平怀中拉了出来。

林延平面无表情看向林延空,显是看穿了他的小动作,林延空无辜回视。

林娇娇却没有多留心,就势挽住林延空的胳膊,压低声音,“四哥,你一大早的带着五哥候在这看热闹,不是平白多惹人疑心么?”

她话语中虽是责怪,语气却透着十分的亲昵。

正与林延平无声用眼神交锋的林延空就朝林延平挑眉一笑,低下头去望着林娇娇温柔笑道,“这不是急着知道娇娇儿逮了这么久到底逮住了条什么鱼么?”

林娇娇自不会瞒他,一五一十交代,“我确定的有四个人,还有几个不太确定,那个婆子应该是我确定的四人中身份最高的,她一出事,肯定会有人想办法救她,我已经吩咐七二嘱咐行刑的人慢慢来,现在我们等着就行了”。

“娇娇儿是真的准备杀了她?还是留着放长线?”

“她是身份最高的,死了群龙无首,我们才好浑水摸鱼,我们既然动手了,明澄又向来是极谨慎的,就算只是怀疑,也只会藏的更深,倒不如暗地里放一两个漏网之鱼,更容易放长线”。

林延空就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我们娇娇儿就是聪明,之前我还一直不放心,如今我可算是真的放心了”。

林娇娇就鼓着嘴巴瞪他,“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林娇娇继续瞪,“当然是不放心我处心竭虑留下来的小鱼被你给跟丢了!”

林延空哈哈笑了起来,“娇娇儿这么一说,四哥可真是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林娇娇继续瞪,瞪啊瞪的,自己却忍不住笑了,于是林延空也低声笑了起来。

兄妹三人在花园子转了一圈,折了几支梅花,又转道去了后花园,上了花园中的一栋三层观景小楼,林延空取出几支千里眼,给了林娇娇和林延平一人一支。

林娇娇用千里眼找了找,就清清楚楚看到了二门前热闹的场面。

林延空给她的这支千里眼虽然比不上后世的各种天文望远镜,但精确度还是不错的,她站在这离了有一千多米的小楼上,连那老婆子脸上痛苦扭曲又愤恨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看了一会,便放下了,倚上小楼边缘的美人靠,懒懒打了个呵欠。

一直没吭声的林延平忙问道,“困了?”

林娇娇摇头,“我没起早”。

林延平,“……”

没起早还那么早,果然他不能用正常的时间标准来衡量学霸吗?

“对了,五哥,昨天宜姐儿后来怎么跟黎夫子走到一起了?你们去哪了?”

林延平答道,“我们在街上碰到他,他让我们自己去逛,他要带着宜姐儿去猜谜,我们远远跟了一会,他的侍卫来赶我们,我见没什么问题,就让宗博暗地里跟着,带着方阳走了”。

林娇娇噢了一声,林宗博的武力值在几人中是最高的,跟着估计不容易被发现,黎采毕竟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林延平不好正面和他对着干,这样安排十分妥帖,也算是对霍宜之很上心了。

林娇娇又和林延平说起了昨天晚上的热闹,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林延空给盛哥儿赢了那盏小兔子灯的事。

林娇娇大赞特赞了一番林延空的聪明才智,林延平睨了含笑听着的林延空一眼,他可从没听说过林延空还擅长猜谜,也不说破,只道,“我昨晚倒是见了不少有趣新奇的灯,就随手买了,一会送到你院子里去,晚上挂在院子里瞧个新鲜”。

林娇娇就拉着他的手凑到自己脸颊蹭来蹭去,“五哥真好!”

林延平笑了起来,一直紧绷的面色柔软了下来,不论娇娇儿怎么变,她总还是那个喜欢黏着他、亲近他、同他撒娇儿的娇娇儿,他在这个世上最深重的牵挂,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噫,大嫂、二嫂来了”。

林娇娇忙放开林延平的手,拿起千里眼往二门处看,果然见锦乡侯夫人和方氏风风火火赶到了,停留了一会,说了些什么,便又继续往内宅来了,看方向应该正是往他们这个小楼来的。

林娇娇拿出怀表看了看,快十点了,距离那婆子被拖出去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锦乡侯夫人应当是掐着点来的,先让那婆子狠狠吃一番苦头,好叫她消气的。

倒是不知不觉的也帮了她一个忙,给了那些想救那婆子的人充足的活动时间。

果然,不多会,锦乡侯夫人和方氏就过来了,锦乡侯夫人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娇娇,就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坐着,将她搂在怀里,问道,“娇娇儿,今儿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林娇娇就将早上的事说了,委委屈屈道,“大嫂,我好心给三哥三嫂送花儿,那老虔婆竟然敢教训我,可见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三哥说要打死她,我就要打死她!”

方氏就有些坐不住了,忙道,“大嫂,这件事怪我,我没将家里下人约束好,竟让那些个奴才胆大成这个样子,依我看,三郎这次的事倒是做的很妥帖的,杀鸡给猴看,我马上就去吩咐行刑的人下手轻些,拖上个半天一天的,让所有的奴才都好好知晓知晓轻重!”

锦乡侯夫人摆手,“你事情多,哪里能管到三郎屋子里一个婆子头上,一个奴才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怕伤了娇娇儿的名声”。

为了几句言语,就要一个在家中伺候多年的奴才,还是嫂子屋子里的奴才的命,说出去还不知道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

157 拜师

林延平起身行礼,“大嫂考虑的极是,一个奴才,就是死上一万次,也比不上娇娇儿的名声一星半点,以我看,要不就等打的差不多了,让娇娇儿下去替她跟三哥三嫂求个情,这般既威慑了婢仆,也全了娇娇儿的名声”。

林娇娇顿时急了,“我不要!我要她死,谁也不许求情!”

林延平安抚看着她,“娇娇儿,女儿家的闺誉最是紧要,不过一个奴才,不值得伤了自己,先容她活一段时日,等事情平息下去,再寻个由头杀了她就是,若是娇娇儿不解气,五哥替娇娇儿将给她求情的也一并狠狠打上一顿可好?”

若是没有霍宁之昨晚的一番话,林延平这样的处理方法自是最好的,只,她没有时间了——

林延平看出她的迟疑,上前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娇娇儿难道还不信五哥不成?”

摸头杀!

林娇娇顿时有点飘,抬头朝林延平咧嘴一笑,“我怎么可能不信五哥,就是不想五哥挨打啊!”

林延平愣住,林延空噗嗤笑出声来,林延平立即反应过来了,林娇娇这是在说他这行为也算是替那婆子求情了,要打求情的,定是要第一个打他的。

锦乡侯夫人和方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林延平好笑揉了揉她头发,“越来越皮了,我们下去吧”。

一行人还没到二门,就远远见锦乡侯和黎采往这边来了,锦乡侯夫人忙命将那婆子拖走,免得让外人瞧见了,自己领着一众弟妹迎了过去。

见礼毕,黎采就笑嘻嘻问道,“方才那么大阵仗是在做什么?”

这厮眼睛倒是尖!

锦乡侯夫人噎了噎,这厮要不是个娇娇儿的夫子,她一定立即让人把他打出去!

“没什么,不过是奴才不守规矩,给她个教训”。

一般人根本不会打探人家内宅的阴-私,可黎采根本不是一般人,所以他明目张胆的打探了。

二般人就算忍不住打探了,见主人家不愿意说,多半也就到此为止了,可黎采不但不是一般人,他连二般人也不是,竟然还锲而不舍的问道,“不守规矩?怎么个不守规矩法?我怎么听她一直在喊七姑娘饶命?她是怎么对小七儿不守规矩了?”

众人,“……”

锦乡侯夫人狠狠瞪向锦乡侯,你这是带的什么人回府?还一声招呼不打,就带人家往后宅走!你缺心眼啊!

锦乡侯咳了咳,心虚别过目光,林娇娇笑嘻嘻答道,“哦,我去给三哥送花,她一个奴才竟然敢抢夫子您的饭碗,教训我这个该做,那个不该做的,夫子您说该不该打?”

黎采顿时就笑眯了眼,用手中的金如意轻轻敲了敲林娇娇的额头,“该打该打!小七儿这事办的不错!为师很是欣慰”。

他说着就扭头看向锦乡侯,“侯爷,你这个妹妹,我陈某人是越看越喜欢,本来是准备想娶回家做个郡王妃,无奈小七儿另有心上人,这样,我就收她做个入室弟子,正式拜师敬茶如何?”

众人,“……”

林娇娇,“……”

(╥╯^╰╥)

她刚刚一定是幻听了!

在众人还在发呆的时候,锦乡侯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了,急切问道,“夫子您贵庚?”

要是没那么老,我们完全可以先讨论讨论第一选择的可能性嘛!

黎采深沉开口,“夫人,年龄不是问题,我听说凌状元也是要比小七儿大上不少的”。

锦乡侯夫人赞同点头,黎采继续深沉道,“问题是我打不过小七儿的心上人,而且,我很怕死”。

锦乡侯夫人一时有点愣,打不过?凌玉衡很能打?她怎么不知道凌玉衡会武?就算凌玉衡会武,黎采一个郡王爷,身边肯定护卫成群,也不用怕他吧?

林娇娇冷笑,“问题是你根本看不上我,刚刚都是你随嘴乱扯!”

黎采深沉的表情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还是小七儿懂夫子的心意!选弟子么,小七儿很合夫子的心意,选娘子么,小七儿——”

黎采说着上下打量了林娇娇一番,嘴角下撇,嫌弃不已,“还是丑了点”。

林娇娇,“……”

谁都别拦着我,我要打死这货!

锦乡侯夫人变色,“礼郡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儿家的闺誉又岂是随意能玩笑的?”

黎采打了个哈哈,朝锦乡侯夫人一揖手,“夫人见谅,陈某乃诚心欲收小七儿为徒,传承衣钵,请夫人成全”。

锦乡侯夫人从来都不是个能受气的主,何况是涉及到林娇娇的问题,立即就飚了,“我不成全!”

完全不给黎采这个郡王爷面子。

黎采悻悻摸了摸鼻子,锦乡侯开口,“都别堵着门口说话,郡王爷,这边请”。

锦乡侯将黎采让请进了一院的花厅,却是直接让黎采直接进了内宅,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和锦乡侯的态度。

锦乡侯夫人也看出来了,但在外人和弟妹面前,她不能不给锦乡侯面子,只能时不时用眼神警告他。

锦乡侯自觉理亏,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待众人坐下,丫鬟奉上茶后,黎采便笑嘻嘻开口,“林小七,你可愿拜我为师?”

说实话,林娇娇还是很愿意的。

黎采博文广识,才学出众,又身份高贵,在皇帝面前似乎也极为得宠,目前看来人品也算得上端正,就是言行偶尔有些不靠谱,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拜这样一个师父,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锦乡侯夫人连声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不断目视林娇娇。

锦乡侯清了清嗓子,“娇娇儿,郡王看重你,是你的福分,你倒是不必羞怯自惭”。

林娇娇歉意看了锦乡侯夫人一眼,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她不愿意,今天这师也得拜了。

在这家里,锦乡侯决定了的事,明面上,没有一个人能反对的了。

何况林娇娇也不想反对。

林娇娇正要站起来,忽地一股极大的力道按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去,就见林延空盯着黎采一字一顿开口,“我不同意”。

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本来柔和的线条紧绷着,连嘴唇抿起的微微向下的弧度都显示着他此刻不容置疑的决心。

锦乡侯对他自然不会像对锦乡侯夫人和林姐姐般客气,沉声喝道,“老四,不许胡闹”。

158 所谓陪嫁

林延空紧紧捏着林娇娇的手,“大哥,不管怎么说,我都绝不会许娇娇儿拜入这个油嘴滑舌的所谓郡王门下,娇娇儿也是我妹妹,我也有教导管教她的权利!”

锦乡侯正要再说,黎采摆手,笑道,“久闻林家招财树之名,今天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林小四,这么跟你说吧,我黎采向来是不在乎那些个虚名名分的,只不过小七是女儿家,我难免要顾忌些,有个师徒名分行走起来才好名正言顺”。

他说着起身朝林延空等人团团一揖手,“今天之事却是我孟浪了,我在此向诸位赔礼了”。

黎采贵为一国郡王,如此折节赔礼,众人自然不能不给面子,纷纷起身回礼,只有林延空板着脸动都不动,冷声问道,“黎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采洒然一笑,“这个就留给你大哥和你说吧,陈某先行告辞”。

锦乡侯忙起身要送,黎采摆手,“侯爷不必客气,让小七儿送我就好”。

林娇娇站了起来,林延空也跟着站了起来,冷声道,“黎夫子也不必客气,还是让我与娇娇儿一起送夫子一程”。

黎采挑眉打量了他一眼,“好啊”。

出了一院,林娇娇就焦声问道,“夫子,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噢,西秦太后命人送来国书,说是想为西秦皇帝聘丰国公主为后,皇上命我去西秦走一趟,让你跟着我”。

林娇娇本来就准备去,可听到黎采说什么延熙帝让她去,性质就不一样了。

她怕林延空怀疑上霍宁之,装作十分惊讶的将事情前后问了一番才问道,“皇上为什么让我也去?”

“我瞧着皇上的意思是很想让丰国公主嫁过去的,让你跟着去瞧上一眼,回来说些好话,也好让丰国公主安安心心嫁过去”。

黎采的声音很淡,淡到几乎听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和看法,话语中的意思却是明白又明确。

不管这门亲事对两国之间有什么影响,对于陈谷谷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异国他乡,无亲无故,毫无根基,又是一国之后,又岂是那么好做的,陈谷谷性子又天真简单,嫁过去,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悲惨世界抽象画。

陈谷谷也许想不到其中的厉害之处,但她肯定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朋友,远嫁西秦,嫁给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敌国皇帝。

黎采的话很明白,延熙帝想让她嫁过去,又因着多年的疼爱之情,不想她哭哭啼啼的被逼着嫁过去,所以让她这个陈谷谷最好的朋友亲自去看一看,回来说些好话安抚住陈谷谷,让陈谷谷安安心心的嫁过去,至于过去之后如何,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娇娇轻嗤,一国之君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担心丰国公主?”

林娇娇点头,黎采挑眉,“担心她,倒不如担心你自己”。

“担心我自己?我怎么了?”

黎采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金如意,抬头看向风雪城上空阴沉沉的天,“本来我也没想到,可那天我听说陈述那小子去求皇上,欲娶你为正妃”。

林延空握着林娇娇的手猛地收紧,林娇娇大惊下根本没觉得疼,失声惊呼,“阿述?”

“陈述是我的首徒”。

林娇娇愣愣啊了一声,黎采的声音淡而悠沉,“陈述刚满两岁,我就求了皇上收他为徒,之后我离京多年,却从未断过对他的教导关注,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聪明才智,我不敢自夸,人品,我却是能信得过的,再怎样,他都不会是个恩将仇报的孩子”。

林娇娇身上流着前朝贵妃的血,再怎样,延熙帝也不会许她嫁给太子为正妃,甚至生下大陈的嫡长孙。

陈述求娶她,就是在害她!

好一点,就是皇帝怜惜陈述一片心意,将她赐给陈述为侧妃。

差一点,就是皇帝恼怒她迷惑陈述,寻个由头打杀了她。

无论哪一种,对她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就像黎采所说,陈述,应当不会恩将仇报的干这种事才对。

“皇上想让娇娇儿陪嫁!”

林延空的声音冰冷,比风雪城常年不断的寒风还冷,直往外掉冰渣子。

林娇娇悚然心惊,猛地抬头看向他,“四哥——”

林延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别怕,四哥不会让你嫁给什么西秦皇帝做妾!”

黎采叹了一声,“我想来想去,陈述之所以会在这当口求娶你,多半也就是这个原因了,他救不了丰国公主,你,他却还有一搏之力,本来他也应当不至于就用那样的法子救你,多半是言语间被皇上压住,才会脱口说出那样的话来”。

黎采说着又叹了一声,“陈述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在皇上面前根本走不了三招,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又何至于用上那样百害而无一利的法子?”

林娇娇站住脚步,“夫子,我们什么时候走?”

皇帝既然开口了,不论是她,还是黎采,都反抗不了。

“你先随你大哥到华雍关,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那夫子,我就不送了,夫子慢走”。

黎采摆摆手,一手用金如意无意识的敲着手心,一步三晃的走了。

林娇娇目送着黎采走远,转身将脸贴上林延空胸膛,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闷声道,“四哥,不用担心,我不会嫁到西秦的,就算我真的嫁到西秦,大不了,我架空谷谷,自己当副后,再弄死皇帝,扶持个小皇帝,垂帘听政,到时候,你就帮我打开华雍关,我就挥军大陈,我们来个里应外合,一统天下!”

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延熙帝就算真的打算让她跟着陈谷谷嫁到西秦,肯定也得考虑林家世代镇守华雍关的事。

他们现在只从黎采的话和陈述的言行中猜测出一星半点的东西,没必要先自乱了阵脚。

虽然心情极度压抑,林延空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怜爱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们一统天下,到时候不管是东陈还是西秦都是我们老林家的!”

兄妹俩说着相视一笑,只目光深处都是沉沉如风雪城铺天盖日的风雪般的忧心与,愤怒,陪嫁,延熙帝,他还真是敢想……

159 革命小醋天天喝(一)

当天夜里子时,林延空就单人单骑带着林娇娇出了锦乡侯府,往华雍关而去,两人只带了个七二。

明面上,林延空留书给锦乡侯府众人,说是怕黎采还来纠缠,带林娇娇出去游历一番,私底下却是打算自己带着林娇娇先去西秦,到那边看情况再做打算。

七七脚程快,凌晨时分三人就出了华雍关,往东陈和西秦的边界而去。

林延空原本打算自己带着林娇娇到西秦的都城盛平再与黎采会合,不想刚到边界就遇到了轻装简从,只带了一个侍卫的黎采。

大陈和西秦边界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中间隔着一片沙漠,很少有建筑物的阻挡,风沙更大,黎采和那侍卫都裹着厚厚的披风,带着风帽。

黎采承袭着一贯以来的风格,一席深紫镶白狐皮毛的貂裘,华丽又骚-包。

他的侍卫牵着马站在远处,裹着黑漆漆的大氅,看不清面目,只那身形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林延空的脸顿时就黑了下去,林娇娇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侍卫到底是不是霍宁之那厮,安抚拍了拍他,低声道,“四哥放心,黎夫子很好的”。

林延空冷着脸没说话,黎采见了林延空的冷脸,就嘿的乐了,“林小四,这事可不赖我,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个小丑丫头满西秦的丢脸?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圣旨?”

林延空皮笑肉不笑伸出手,黎采啧了一声,随手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黄布,先拿着擦了擦手,然后扔了过来。

林延空打开看了看,脸色更不好了。

林娇娇安抚握住他的手,“四哥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林延空重重将她拥入怀里,“我会暗中跟着你,不要怕”。

林娇娇轻轻嗯了一声,林延空紧了紧她严严实实的风帽,下了马,朝黎采一揖手,“那娇娇儿就拜托夫子了”。

“放心放心,其实林小四你要不是那张脸在盛平太有知名度,跟我们一起也不是不行,怪就怪你林家招财树太出名了”。

黎采打着哈哈,看上去特别没有诚意,翻身上马,朝林延空挥了挥手,对林娇娇道,“走吧,时间有限,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盛平去,可不许叫苦叫累”。

林娇娇翻个白眼,俯身拉着林延空的手凑到唇边,隔着面罩亲了亲,低低说了声,“四哥,我走了,你和五哥替我照顾好霍妹妹,”说着率先打马离去,七二紧紧跟上。

黎采啧了一声,和他的侍卫也跟了上去。

……

……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林娇娇忍不住拿着水囊一遍又一遍的漱嘴,这里风沙太大,这吃了一嘴土的感觉实在不算美好。

黎采指挥着侍卫和七二生火,一边笑话林娇娇,“啧,娇生惯养的林七姑娘在风雪城住了这么多年,也没吃过这番苦头吧?”

林娇娇皮笑肉不笑,“原来夫子知道,学生跟着父兄,十五年来都没吃过这番苦头,跟着夫子才半天,就成了这幅模样,夫子不自省其身就算了,学生实在不明白,夫子有什么可高兴的”。

黎采,“……”

黎采噎的半死,赌气的喊,“霍小二,你过来,这事我可不一个人背锅,你也有份!”

霍宁之被他叫破身份,也就扯下风帽下的面巾,朝林娇娇一揖手,“七妹妹”。

林娇娇还了一礼,继续漱口。

霍宁之不知怎的就觉得她应当是生气了,下意识就解释道,“我之前并不知道皇上下了旨意,让你也跟着一起来”。

林娇娇嗯了一声,继续漱口。

霍宁之直觉她应当还没有消气,只是他却是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有些烦扰的皱了皱眉,只好又继续做手中的活计。

黎采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招呼林娇娇,“小七儿,别漱了,过来吃点东西,我带了风雪城的冻糕,好有意思,你也吃一点”。

冻糕是风雪城的特色食品,一般都是由各种粗粮发酵而成,经过特殊的手段晒干压缩,做成长长方方的砖状,容易携带,不易腐坏,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只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又干又硬,必须要用小锤子一点一点的敲下来才能嚼得动,林娇娇深深觉得风雪城的冻糕看起来像板砖不说,其实还完全可以发展一下板砖的功能,拍人!

比如此时她看到黎采欢快举着一块板砖,嗯,冻糕朝她挥手,她实在很有种抢过来,然后一板砖——冻糕——拍过去的冲动!

那边七二将火堆搭好,见霍宁之没有要她帮忙的了,就从马上取下包裹,拿了一小包点心放到火上烤了一会,送到林娇娇面前。

有好吃的,林娇娇自然不会自虐的去吃那又干又硬的冻糕,分了一半给七二,吃了起来。

黎采津津有味的吃着冻糕,一边惋惜她不会欣赏冻糕独有的美好滋味,谆谆教诲她,“小七儿,人生百味,总要一一品尝,你光是尝那甜味,又有什么趣味?不吃苦,你又怎能体会那甜格外的甜?”

“你怎的知道我没吃过苦?”林娇娇冷不丁开口,“苦,吃过一次就够了,若是吃过一次,还不能体会那甜格外的甜,那我这辈子多半就只能一直吃苦了”。

黎采挑挑眉,嘶了一声,“小七儿啊,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总是特别的有道理啊?”

林娇娇毫不含糊,“因为我说的总是特别的正确”。

黎采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小七儿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林娇娇喝了口水,“夫子,我们去盛平干什么?用什么身份去?”

“盛平每年正月下旬都会有一场盛大的辩赛,不但西秦,东陈的大儒、学子也多有慕名而去者,我去过几次,倒是赢了些虚名,每年西秦都要写信邀请我去做评判,我以黎采的身份过去就行,你自然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子”。

黎采说着上下打量了林娇娇一番,“你若是再学个几年,倒是也可以参加一番,给为师我长长脸”。

林娇娇不理他,指着霍宁之问,“那他呢?侍卫?你觉得人家会信吗?”

那小脸蛋,小身板,小气质往那一站,说是侍卫,傻子也不会信好不好?

黎采挑眉,“不是侍卫是什么?他一大把年纪的,说是我弟子,你觉得人家会信吗?”

160 革命小醋天天喝(二)

林娇娇翻白眼,自己一大把年纪,还好意思说人家一大把年纪!

黎采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要不就说他是你表哥?还是,夫君?”

霍宁之拨火的动作猛地一顿,林娇娇冷笑,“我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你怕不怕被皇上罚?”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如果延熙帝真的起了让她陪着谷谷一起嫁去西秦的心思,黎采在西秦都城随口扯她是霍宁之的妻子,延熙帝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黎采噎住,霍宁之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林娇娇冷笑一声,没有接话,黎采讪讪笑了笑,打个哈哈,“对了,小七儿,你这个姓,西秦人特别敏感,你还是换一个吧”。

林娇娇想了想,“也好,那我就姓田好了”。

黎采乐了,“那索性你也取个名字叫甜甜,这样我们叫你就能叫甜甜甜,又或者叫小甜甜,无论哪个都甜的发齁”。

林娇娇坦然点头,“好啊”。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黎采的萌点,黎采笑的更欢了,“小甜甜啊,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我会真的忍不住要娶你回府做郡王妃了”。

“夫子您出身高贵,学富五车,却又洒脱肆意,魏晋风骨,讨人喜欢”。

林娇娇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微微下撇,与那天黎采嫌弃她的神情一模一样,“可惜,实在太老了!”

黎采面皮一僵,林娇娇认真看着他,再次给他致命一击,“对,夫子您没听错,您实在太老了!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的!”

黎采,“……”

黎采咆哮了,“你家霍小二才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我才二十六,二十六,二十六!”

林娇娇面无表情,“夫子,掩饰是没有用的,您眼角的皱纹,眼中的沧桑,还有鬓角怎么拔也会猝不及防冒出来的白发,都已经出卖了您,您还是面对现实吧,并不是您说自己二十六,您就是二十六的”。

黎采深吸一口气,按了按额角直跳的青筋,“好吧,我错了,就是现在,你也完全可以去盛平参加辩赛,以你颠倒是非不分黑白的厚脸皮,说不定还能赢个第一名回来,光大师门”。

林娇娇正要开口,黎采立即起身做了个打断的姿势,“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

“霍二哥还没吃东西”。

黎采冷哼,“我是郡王,还是你是郡王,我说上路就上路,现在就走!”

哼,敢气我,我就让你家霍小二挨饿!

林娇娇跟着他走了几步,没听到霍宁之的动静,回头看就见霍宁之专注的添着火,火上架着的瓦罐腾腾的冒着热气,却没有香味溢出,应当还是在烧热水。

这才是赶路的第一个半天,他们为怕麻烦,并没有煮热乎的吃,只架了个瓦罐烧了点热水,刚刚已经烧了两罐了,几人喝了点,林娇娇又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霍宁之应当是想再烧一点带着。

黎采见他不动弹,扬声喊道,“霍小二,走了!”

霍宁之依旧专注盯着火,头也不抬,“你是从一品郡王,我是正一品国公,我不需要听你的”。

黎采,“……”

所以这货是在为林小七报仇来了?他不就说了句,“你是郡王,还是我是郡王”吗?有必要用什么破正一品国公压他?

林娇娇见他不走,又回到火边坐下,虽然她不怕冷,但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还是靠火近些更有温暖安全的感觉。

不多会,瓦罐中的水就咕嘟嘟的沸腾了起来,霍宁之将自己的水囊灌满,又加上冷水烧了起来。

黎采冷笑,“霍小二,你是娘们么?还需要那么多热水?”

霍宁之不理他,隔着火堆看着坐在对面将双手放到火堆上烤的林娇娇,火光将她白皙纤长的手烤成温暖透明的亮红色,将她本就红扑扑的脸蛋烤的越发嫣红红润,透着健康的光泽。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娇娇撇嘴,“我干嘛要告诉你?”

霍宁之抿了抿唇,“你在生气,为什么?”

林娇娇瞪他,“谁说我在生气了!”

黎采不甘寂寞的凑到霍宁之身边,指着林娇娇道,“霍小二,你记住她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说的话和说话的语气,一到这个时候,她肯定就是生气了!”

霍宁之脸上就露出恍然之色来,微微放低声音,“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林娇娇还没说话,黎采抢着道,“霍小二,我再教你一招,下次要是你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她又不肯告诉你,你就送她好东西,不管是什么,不管她喜不喜欢,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能让别的女人嫉妒,你就送她什么,保管她消气,气消了,就会自动告诉你,她为什么生气”。

林娇娇皮笑肉不笑开口,“陈郡王,你觉得欺师灭祖这样的事做起来会不会很有趣?”

黎采立即肃下脸,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起身往远处踱去,嗯,如果忽视他那龟行的速度的话,一切都很完美。

霍宁之却不再开口了,黎采一直等到瓦罐里的水沸了,霍宁之和林娇娇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十分遗憾的加快了速度,要求私人空间的小情侣们什么的,最讨厌了!

霍宁之又拿了个水袋将开水装了进去,问道,“你喝不喝肉汤?”

“不喝”。

林娇娇坚决拒绝,一碗肉汤就想打发她,没门!

霍宁之转身向在一旁吃草的马走去,再回来时,手中就多了一把火红的长弓,正是与林家的映月弩齐名的落日弓。

林娇娇想起那天夜里,霍宁之一箭又一箭,箭无虚发,将六一居士克制的死死的英姿,忍不住瞟了一眼,好想摸一摸啊!

仿佛知晓她的心意般,霍宁之走动她身边,伸手将落日弓递到她面前,“给你”。

给你——

林娇娇挑眉,“给我?你是说送我?”

霍宁之点头,“我带在身边最好的东西就是落日,给你,你不要生气了”。

林娇娇气的笑了,“黎采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霍宁之只答了简单的三个字,“试一试”。

不管黎采说的是不是真的,左右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试一试总是好的。

林娇娇斜睨,“那我要是真的收了呢?你舍得?”

161 革命小醋天天喝(三)

“我箭术已达大成,用不用落日,差别不大”。

林娇娇冷笑,“我就不信你真的舍得,你不过就是估量着我不会不知轻重的收下你们霍家的落日神弓,才跑来做这样的动作,说这样的话”。

霍宁之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默了默,坦然道,“七妹妹,我没有故作大方,只要是我的,除了不知下落的梅花枪,其他的,只要七妹妹想要,都可以送给七妹妹,包括落日”。

“哦?”林娇娇继续冷笑,“那好,我要你这次带的所有行李、包裹、马和你身上穿的、戴的、放着的所有衣裳和东西,你给我!”

霍宁之,“……”

等等,刚刚一定是他幻听了!

林娇娇站了起来,明明比霍宁之矮一大截,却平白生出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来,“怎么?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我要你这次带的所有行李、包裹、马和你身上穿的、戴的、放着的所有衣裳和东西,现在,立刻,马上!”

霍宁之,“……”

霍宁之木着一张俊脸,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林娇娇冷笑着瞪着他。

两人对峙了一会,忽地一阵震天响的爆笑声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挪到附近的黎采。

林娇娇扭头瞪过去,皮笑肉不笑,“夫子,霍将军好像很为难啊,你猜,若是我跟他要你这次带的所有行李、包裹、马和你身上穿的、戴的、放着的所有衣裳和东西,他还会不会这么为难?”

黎采的爆笑声猛地一顿,噎的直翻白眼,脸色变成了跟百米冲刺冲到厕所准备大干一场,却突然发现自己便秘一般的屎黄色。

霍宁之那愣子,绝对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林娇娇冲他一呲牙,又扭头去盯霍宁之,“霍将军,考虑的怎么样了?”

霍宁之,“……”

陈郡王的战斗力实在太差了!一招就败下阵来,他完全没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对策啊!

林娇娇步步紧逼,“怎的?刚刚将军还话语满满,只要是将军您有的,不是梅花枪,都可以给我么?这么快就准备食言而肥了?”

霍宁之,“……”

真的可以食言而肥吗?

其实我真的还是很想选择长胖的!

林娇娇上前一步,恶意一笑,“要是将军不好意思,我来帮将军您脱吧?”

她说着作势伸出手,霍宁之明知道她绝不可能真的来脱自己的衣裳,却还是吓的身子下意识后仰,一张木无表情的脸也渐渐染上了霞色。

“七,七妹妹——”

“叫七姐姐也没用!”林娇娇彪悍道,“今天你要么就承认自己食言而肥,要么就脱!”

霍宁之,“……”

黎采不怕死的又笑出声来,被林娇娇一眼扫过去,立即一手捂嘴,一手冲她摆手,以示自己绝对不会再犯的决心。

霍宁之无声吐了口浊气,后退两步,将落日别到背后,转开目光,“我——”

他一个“错”字还未出口,林娇娇就忽地噗嗤笑出声来,摆手,“好啦好啦,逗你玩呢!来,落日弓拿过来我瞻仰瞻仰”。

霍宁之诧异看了她一眼,隔着火堆,愣愣将落日弓递了过去。

黎采轻嗤,啧啧摇头,真是没劲啊,都到这一步了,还心软不玩了,死丫头真是没出息!

林娇娇只当没听见,伸手去接,霍宁之见她拿实了,便松开了手,他一松,林娇娇只觉整个右臂猛地一沉,身子便像坠了块大石头般不由自主的往火堆栽去!

她一时根本没想到是落日弓的重量压着她往下坠,只下意识尖叫起来,一边伸出左手,努力想抓住什么。

霍宁之反应极快,忙一把抓住落日弓,轻喝,“松手!”

林娇娇下意识松了手,只因着惯性,她的身子还在继续往下栽,吓的语无伦次喊道,“你倒是救我啊!你的弓烧一下又不会疼!”

霍宁之一伸臂,搂住她的腰,他手长脚长的,隔着火堆也轻轻松松的搂着她的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迅速后退了几步。

林娇娇本来还努力克服着恐惧,逼着自己睁着眼睛,一感觉到他搂住了自己,就吓的死死闭上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莫怕”。

七二迅速跑了过来,焦声喊道,“姑娘你没事吧?”

林娇娇努力平息着气息,感觉到自己胸腔中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渐渐稳定了下来,就立即过河拆桥,狠狠一把推开霍宁之,恼羞成怒,“你竟然先救你的弓!”

霍宁之,“……”

林娇娇见他竟然还愣着不说话,气的直跺脚,“它烧一下又不会疼,更不会死!你竟然先救它!”

霍宁之见她一张小脸气的通红,一双大眼睛更是气的盈盈汪着水意,也不知从哪来的伶俐,忙道,“不是,不是,我以为我接住了落日,你就能自己站稳了”。

林娇娇更怒,“你这意思是怪我自己蠢喽?你都接住了落日,我还站不稳!”

霍宁之,“……”

霍宁之傻眼,话题是怎么从站不站得稳转移到蠢不蠢的问题上的?

林娇娇气的直蹦,“你还好意思说我蠢!我看你才是真的蠢!那张破弓说不定比我还重,你竟然就这么随手递给我!害得我还以为它好轻!”

霍宁之脱口道,“落日重一百三十七斤八两,比你至少重五十斤”。

林娇娇一噎,随即暴走了,“你还知道你还知道!那么重的东西,你就那样随随便便拿着,跟拿本书似的!还跟递本书似的递给我!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身的蛮力!”

“我没想到——”

林娇娇猛地拔高声音,“你没想到?你没想到?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没用喽!没用到连张弓都拿不住!”

黎采死死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这一场免费的大戏真是越看越精彩了,高-潮不断啊!

霍宁之微微睁大眼睛,双眼皮都被他睁成了内双,话题怎么又跳到了有没有用上?

他见她实在气的狠了,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随手将落日弓一扔,落日弓精准落到火堆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跳跃着的火苗也被压下去了不少气势,黯淡下去。

林娇娇一愣,霍宁之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先救它”。

林娇娇,“……”

林娇娇瞪,“我是气你这个吗?”

162 革命小醋天天喝(四)

虽然她现在的确一下就心情畅快了许多!

嗯,当然,绝对不会是因为霍宁之将落日弓扔到火堆上的原因!她再怎么幼稚也绝对不至于跟张弓吃醋的!

林娇娇心情一畅快,自然就不跳脚了,白了霍宁之一眼,“你倒是会推卸责任!跟它一张弓有什么关系?还不快捡起来,神兵利器,你也敢随手往火堆里扔”。

霍宁之觑了觑她的神色,觉得她应该不是在说反话,就弄灭火堆,将落日弓踢了出来,问道,“你刚刚在和郡王说什么皇上怪罪?”

林娇娇翻白眼,“我还没跟你计较你蒙着脸装不认识我的事,你还敢问我这个!”

原来是在气这个!

“开始,你五哥的人一直跟着,后来,我怕与你说话,你灌了风”。

林娇娇审视的打量着他,“哦?那停下来后呢?不是黎夫子叫破,你不是还是装不认识我?”

“我见你一直在漱口,就没打扰你,想着早些将火生起来,你也好早些吃上热的”。

霍宁之说的坦然又自然,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丝毫邀功的意味,仿佛这样的事,在他做来是天经地义,是本就该如此的事。

林娇娇心下顿时一软,嘟囔了两句自己也听不懂的话,扭过目光,“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霍宁之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继续追问刚刚的事,算了,还是等七妹妹的气彻底消下去再说吧。

……

……

几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出了大草原,进入了一个极小的镇子。

镇子虽小,客栈却有好几家,还有许多民居也都是打开门做客栈生意的,东陈和西秦两国人民来往,都是要在这个镇子打尖休息的,客栈生意非常火爆。

黎采在这里相当有名,刚进镇子不久,就遇到了熟人,也是去盛平参加辩赛的,身边还带着个小徒弟,一边和黎采说话,一边不断目视霍宁之和林娇娇二人。

黎采就大方指着林娇娇介绍道,“这是我刚收的弟子,姓田”。

又指着霍宁之道,“这是她的表哥,一起来见见世面,姓宁,在家排行第二”。

林娇娇二人见礼,那老儒就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娇娇,嗤笑道,“到底是年轻轻狂”。

却是在笑黎采收了个年少貌美的女弟子。

黎采皮笑肉不笑反击,“那是,黎某确乎年轻,比不上有些人光长年纪,不长见识,遇到一点子小事就大惊小怪的”。

“你,你——”

那老儒噎的半死,欲要翻脸又顾忌读书人的颜面,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门道来,狠狠一甩袖子走了。

黎采顿时神清气爽,昨天被林娇娇笑话老的一口闷气终于出了!

又走了两天,几人终于到了一个大城,城中处处都能见到穿程子深衣的儒者学子,黎采的熟人也更多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有不下于十个人来打招呼,除了极个别的,都恭恭敬敬叫他黎先生,看来黎采在士林中名望不小。

第二天,黎采一大清早就拖着林娇娇去逛街买衣服,一脸嫌弃的指着她的衣服首饰道,“你们家也不差银子,又只你一个姑娘,怎的把你折腾成这副寒酸模样,通身上下里外,就那匹马还能看!”

他说着拈了拈她的衣领,“你说你们家也不用寒酸成这副模样吧?连染布的银子都没有?小姑娘家家的,衣裳颜色素成这个样子!”

林娇娇,“……”

难道非得像您一样衣裳颜色花成开屏的公孔雀,才不算穷的连染布的银子都没有?

黎采对这里很熟,半条街的掌柜都认识他,整整一天,黎采就带着她穿梭在各个衣裳首饰铺子间,比赶一天路还累。

第二天再上路时,本来轻衣简从的四人组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车队,林娇娇多了两马车的衣裳首饰,四个丫鬟,黎采和霍宁之则各多了两个侍卫两个小厮,还有两辆华丽丽的大马车,各坐着黎采和林娇娇。

由于黎采的偏心眼,霍宁之不但没有新衣裳,连马车都没有,继续骑马。

接下来的路程就好走多了,气候也好了许多,林娇娇每天舒舒服服的躺在马车上,看着从西秦当地买来的志怪,话本子,惬意的不得了。

正月二十七这一天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西秦的都城盛平。

黎采在这里有一栋大宅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当晚几人收拾一番便睡下了。

第二天,林娇娇鲜见的睡了个懒觉,到九点钟才醒了,还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不愿意起来,这古代的交通真是受罪,就算后来有马车坐,也是颠的浑身骨头都疼。

外间七二的声音高兴响了起来,“姑娘,黎夫子让你赶紧起来,和他一起出去吃早饭,还命人送了一套衣裳首饰过来,好漂亮!”

林娇娇,“……”

话说黎采这喜欢打扮她的癖好是从哪里来的?

黎采送来的是一件渐变红的西洋公主风的连衣裙,高高的硬领花朵般在后脑盛开,几乎包住了整个脑袋,点缀的恰到好处的丝带和蝴蝶结,束的紧紧的腰身,蓬松宽大的裙摆,配上洁白如雪的古风白兔毛披风,竟也十分合宜,让林娇娇也不得不赞一声中西药结合疗效好。

七二看的直拍手,“姑娘,这西秦的衣裳真好看!比我们大陈的花样多多了!”

西秦靠近西洋,民风比之东陈更为开放,西秦的都城盛平更是兼容并包,各个国家、民族的学者、商人、政客往来不绝,倒有些像盛唐时的长安。

这种兼容并包不但体现在思想上,也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衣裳。

古代讲究女子三绺梳头,两截穿衣,大陈女子衣衫再怎么变都变不出两截的界限去,是绝不可能像西秦女子般穿这种西洋连衣裙的。

林娇娇笑道,“你若是喜欢,待会我们去街上也给你买几件”。

七二连连摇头,“姑娘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我要是穿了就怪模怪样的了”。

她说着拿起黎采送来的头饰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招手示意黎采选来的一个丫鬟,叫做红香的,“红香,你过来,看看这是怎么戴的”。

黎采总共给她找了四个丫鬟,这红香是最伶俐的,见状忙接过那顶镶钻的花冠仔细给林娇娇戴上,又拿起同款的流苏长耳坠给林娇娇戴上,笑着奉承道,“姑娘生的真真是好,这么一打扮可比西洋画中画的美人儿漂亮多了”。

那流苏耳坠很长,一直垂到林娇娇的锁骨处,林娇娇有些不适应的甩了甩头,这幸亏她脖子还算长,要是换个脖子稍微短一点的,跟条死蛇似的瘫在领子上,简直惨不忍睹!

163 革命小醋天天喝(五)

林娇娇打扮妥当,就带着七二和红香出了门,黎采和霍宁之已经在院子口等着了。

黎采一见她百无聊赖的一张俊脸顿时熠熠发光,围着她连转好几圈,啧啧称赞,“我还从来没见过我们这的女子能将这西洋衣裳穿的这般让人眼前一亮的,不是容貌压不住,就是气质跟不上,还是我们小七儿天生丽质!”

所有美好的一切,美好的人,美好的物,美好的景,他都会真心实意的欣赏赞叹。

林娇娇就略得意的矜持一笑,“哪里,夫子过奖了,是夫子眼光好”。

黎采就抚掌笑道,“好好好,小七儿容貌气质好,夫子眼光好,咱们师徒这一次要在盛平的辩赛中艳冠群芳!”

林娇娇,“……”

艳冠群芳这个成语用在我身上,那固然是极大的赞美,但用在夫子您身上——

林娇娇明智的保留了意见,随着黎采往外走。

黎采兴致很高,“小七儿,这盛平的风土人情却是与大陈截然不同,左右辩赛还有好几天时间,这几天我带你好好转一转,赏一赏这里的风光,吃一吃这里的美食,再结识一番这里的青年才俊,保管你来了一次还想来!”

林娇娇这一路基本上都在赶路,现在好不容易能停下来好好游览一番,自然也是兴致极高,兴奋道,“那就先从美食开始吧!夫子,这里的早餐什么最有名,最好吃?”

黎采是那种好奇心重,对什么都感兴趣的人,对百年民生吃的问题自然也相当精通,当下滔滔不绝的介绍了起来,“说起吃的来,这盛平还真的有不少大陈没有的。

早点呢,我最喜欢的就是盛平的酿豆腐,先把嫩嫩的水豆腐切成火柴盒大小,放入沸腾的油锅中极快的一滚,速度必须快,这样豆腐炸成了金黄色,内里却还是嫩的跟豆花一般。

再把猪肉鱼肉做成的馅“酿”入其中,再放点葱花,香油,盛在鸡汤瓦煲内焖着,到时候一揭开锅,光是那香气就能让你馋的口水横流……”

黎采兴致极高,滔滔不绝的细细讲完了酿豆腐的好处后,也就快到大门了,走在林娇娇身边的霍宁之忽地立住脚步。

林娇娇以为他有什么事,也就跟着站住了,疑问看向他,然后就见霍宁之坦然又自然的低头伸手,将她披风领子间的丝带紧了又紧,直到披风紧紧将她裸露出的一小片锁骨完全盖住,才紧紧打了个死结,面无表情开口,“外面风大”。

林娇娇低头看看肯定会阻碍自己呼吸的死结,深吸一口气,才没有一脚踹过去,风大个屁啊!

黎采给她选衣服时肯定也考虑到了大陈女子穿衣服的习惯,这件裙子包的算是十分严实的了,高高的领连脖子都裹住了大半,只领口开的比大陈衣服略低一些,带着荷叶边。

因为立领和荷叶边的设计,从两侧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就是从正面看,也就只能看到一小截脖子和一小片锁骨,锁骨以下绝对什么都看不到!

林娇娇在一脚踹飞某头猪和给他留点面子之间挣扎了一会,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黎采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又继续兴奋给林娇娇介绍起了盛平的美食。

因着黎采的口才和热情,林娇娇在暴食倾向缓解许多年后再一次吃到了十五分饱,吃的顿时觉得人生都有滋有味了,连对着黎采的笑都真诚了许多。

黎采秉着其一贯风格,带着她吃饱喝足后就开始带着她出入各色珠宝成衣铺子,看到漂亮的、新奇的,就一个字,买!

果然不愧是家里有封地的人!

连对个学生都这么大方!

林娇娇见他兴致高,也就不跟他客气,看见喜欢的就说要买,见他挥斥方遒的指挥着小厮掏钱付账,就甜甜的对他笑,甜甜的说,“谢师父!”

师徒俩倒是相益得彰。

这一逛就逛到了夕阳西下,黎采带着林娇娇二人进了一家门面不大,地段也算不上好,吃客却往来如云的饭店,笑着对林娇娇道,“这喜来顺是全西秦唯一一家卖神仙醉的,今天我们师徒小酌两杯,晚上睡的更香”。

林娇娇下意识就朝霍宁之看去,她脑子转的极快,立即就笑着拍手道,“那敢情好!左右我在这里也没人认识我,更没有人管束我,今天我就陪夫子好好喝几杯,表哥,你一点都不许沾,要是我们三个都醉了,可就麻烦了!”

霍宁之点头,几人就进了黎采早就遣人来订好的雅间中,雅间中布置的简单朴实,正中一张极大的八仙桌,中间挖空,下面摆着炉子,鲜亮的,喷薄的火苗将整个房间映衬出一种家的温暖来。

几人刚进房间,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就都除了外面的大氅,霍宁之瞧了林娇娇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路走来,黎采对林娇娇的口味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按着她的喜好点了一大桌菜,又吩咐来一坛神仙醉。

对林娇娇道,“喜来顺最有名的是神仙醉,其次就要属老羊乳羊双吃了,这炉火就是为加热炖老羊汤的,一炖开,整个盛平都能闻着香味。

烤乳羊更是又嫩又香,整个西秦绝对找不到比他们家做的更好吃的!而且这里吃烤乳羊都戴一种特制的手筒直接撕着吃,绝对比大陈的吃着够味!”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雅间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道朗亮的声音兴奋响起,“师父,你可算是来了!”

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华贵的墨绿色立领箭袍,个头很高,目测估计和霍宁之差不多,面部轮廓很深,鼻尖微勾,虽还年少,却已颇有气势,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身份高贵之人。

黎采笑眯眯朝她招手,“正儿来了,快过来,这是你师妹,过来见礼”。

林娇娇和霍宁之都站了起来,黎采就指着刚进来的少年道,“小七儿,这是你师兄,姓秦”。

姓秦?

秦是西秦国姓,姓秦的很多,但在这京城之中,又一副非富即贵的模样,身份就很值得揣摩了啊!

林娇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叫了声师兄。

秦正还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朝黎采挤眉弄眼一笑,“师父果然给我收了个好师妹!”

神态,在林娇娇看来不过就是年少轻狂了些,在霍宁之看去,却是十分的猥-琐不敬了。

164 革命小醋天天喝(六)

霍宁之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又忍不住朝林娇娇那夸张又浮华的领子瞧了一眼。

秦正挥手示意站在门口的小厮进来,那小厮双手奉上一个掐丝珐琅的盒子。

那盒子大约有一尺见方,半臂长短,也是西秦时下流行的西洋款式,上面还嵌了一张西洋少女的小像,看着倒更像个小梳妆盒。

秦正接过,那小厮便又退了出去,关上雅间的门。

秦正笑道,“我听说今天师父一直带着师妹在逛衣裳和首饰铺子,因此也学着师父选了一套,还望师妹不要嫌弃”。

他说着抽开了那盒子最底下的一层,林娇娇顿时觉得眼有点花,定了定神,才看清,里面竟是一套大小钻石镶嵌打磨而成的钻石头面,包括一只钻石发箍,一条项链,两对不同款式的耳坠,和一副镶钻的金刚石手镯。

他极快的打开,又极快的将那小抽屉推了回去,打开中间那一层,却是一套一模一样的头面,只不过都是红宝石的。

他伸手取出了其中的红宝石项链,笑盈盈朝林娇娇递过去,“这条链子却是与今天师妹的衣裳十分相配”。

秦正说的一点没错。

这样的衣裳款式和领子设计,一般都会配一条项链,否则就会显得脖子有点空荡荡的,

嗯,特别适合搭秦正手中这种链子极细,坠着的红宝石却极大的,既与衣裳的颜色款式相配,也能显示家中绝对有矿。

今天早上黎采送来的首饰中也的确有一条项链,可惜林娇娇上辈子的生父一生气,一喝醉,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拎着她的小细脖子将她掼来掼去的,害得她对项链都有了心理阴影,一戴总觉得勒的慌,因此根本就没戴。

但现在,初次见面的秦正亲手递上这样一条项链,林娇娇自然不可能拒绝,稍稍犹豫了一会就去接。

不想霍宁之却长臂一伸接了过来,又转身递给她,林娇娇拿到手中,自然要先看两眼,这一看,面色就古怪了起来。

秦正一眼瞧见,忙靠近半步,“师妹,怎么了?不喜欢?”

林娇娇克制着自己去看霍宁之的冲动,连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链子很漂亮,我很喜欢,只是这个款式,我以前没见过,不大会戴,还是等我回去仔细看看再说”。

黎采八卦凑了过来,“有什么不会戴的,来来来,我教你——”

他说着惊讶看向秦正,“呀,小正儿,你怎的送一条坏的链子给你师妹?难不成你们家现在落魄了?”

那神态,那语气,林娇娇绝对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秦正自然不好一直盯着林娇娇的手看,听他这么一说,忙看了过去,果然见林娇娇手中拿着的链子尾端的搭扣竟是断了半截!

怪不得林娇娇会推说自己不会戴!

秦正一张笑盈盈的脸顿时有点僵,林娇娇忙道,“师兄,那匣子还有一层吧,里面是什么?”

秦正迅速调整了下表情,又抽开最上面的一层抽屉,里面却是两排十二只镶着细钻,用极细的金线串成的蝴蝶发簪。

簪身极细,蝴蝶的工艺更是精湛无比,秦正明明拿的很稳,那十二只蝴蝶,二十四只翅膀却都微微颤动着,在炉火的映衬下,颤颤然欲飞。

可以想见这样的发簪如果簪在活泼美丽的少女发中,那颤动的翅膀,反射的流彩,必将会为少女的美丽活泼更增七分光彩!

林娇娇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漂亮!”

的确,她自来到这古代,名贵的,美丽的首饰见过无数,论精美,还真没有能比得过这十二只蝴蝶发簪的。

秦正脸上最后一丝尴尬也消失无形,满面春风的将抽屉推了回去,将盒子往林娇娇面前递了递,“师妹喜欢就好,不枉费我足足挑了一下午”。

若是平时,林娇娇自会推辞一番,但经过刚刚的事,林娇娇生怕霍宁之再抢先接过去,把人家盒子也给捏碎了,忙抢上前一步接了,朝秦正甜甜一笑,“长者赐不敢辞,那小妹就接下了,谢谢师兄!”

见面礼送过了,黎采就招呼几人都坐下来,问了几句秦正的近况,小二就敲门进来送菜。

待菜上齐了,林娇娇就亲自执了酒吊给黎采和秦正满上酒,又给霍宁之倒了杯茶。

秦正笑道,“怎的?宁兄不喝酒?”

他少年面皮薄,刚刚乍然被黎采一惊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当真是自己不当心挑了个坏了的链子,现在就有点回过味来了,这个姓宁的可是经过手的!

而且,这个姓宁的一看就是练家子,要不动声色的弄断一条细链子的搭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林娇娇笑道,“我今天可是准备陪着师父和师兄不醉无归的,表哥要负责带我回去,可不能喝醉的”。

“不能喝醉,小饮几杯就是”。

林娇娇正要再说,霍宁之冷不丁开口,“我不与陌生人喝酒”。

秦正估计从来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的,噎住了,黎采摆手,“正儿,你别理他,当他不在这儿就是了,来,我们干一杯!庆祝我们师徒三团圆!”

几人都举杯一饮而尽,黎采就招呼几人吃菜,又特意对林娇娇道,“小七,你多吃一点,胖一点,穿西秦的衣裳更好看!”

林娇娇自然不会客气,更不会因为一个秦正在旁边就收敛自己的食欲,先递了一双喜来顺特制的手套给霍宁之,自己也戴上了,就撕了一条羊腿递给霍宁之。

霍宁之摇头,“你自己吃”。

林娇娇就朝他眯眼一笑,开吃!

唔,果然,又嫩又香!黎采的品味绝对值得信赖!

林娇娇动作看起来不紧不慢的,却很快就解决了整整一条羊腿,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套。

黎采看着她吃的高兴,也笑眯了眼,问道,“要不要再来一条羊腿?”

林娇娇摆手,除下手套,“我缓一缓,师父,我先敬你一杯,不是你,我哪里有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烤乳羊!”

她说着豪气的一饮而尽,又满上去敬秦正,“师兄,我敬你,谢谢师兄的见面礼,小妹初来乍到的,在这里,就靠着师兄照拂了!”

又去敬霍宁之,“表哥,一会我要是吃多了,或是喝醉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把送回去”。

几人也没遵守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说起了盛平的趣事和即将到来的辩赛,热闹又尽兴。

165 表兄妹VS真兄妹

喝着热乎的老羊汤,喝着小酒,烤着炉火,林娇娇本就透着健康红晕的脸更显嫣红娇媚,一双桃花眼晕着水意,盈盈,几乎要溢出眼眶。

霍宁之忍不住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林娇娇就扶了扶额,笑呵呵道,“师父,我怕是喝的有点多了,头晕的很”。

霍宁之不等黎采答话,立即接道,“那我先送你回去,黎夫子师徒接着喝”。

他说着也不管黎采答不答应,站了起来,还顺带扶着林娇娇也站了起来,林娇娇只好朝黎采和秦正行礼道,“那我们先走了,师父,师兄恕罪”。

黎采笑眯眯点头,“走吧走吧,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盛平城外逛逛”。

霍宁之动作迅速的拿过林娇娇的狐裘,也不管屋里热的要命,就给林娇娇披上。

林娇娇怕他又要亲自给自己系带子,忙自己乖乖将带子系的紧紧的,正要告退,又突然想起来,转身去将放在一旁小几上的梳妆盒子抱在怀里,朝秦正讨好一笑,“多谢师兄的见面礼,我先告退了”。

林娇娇吃了羊肉汤,又喝了酒,偏偏又被霍宁之裹的严严实实,热的要命,又想散散酒气,便要求走回去。

一路上,林娇娇都亲自抱着盒子,没有交给七二,霍宁之忍了半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这些东西?”

“还好啊,”林娇娇无所谓道,“主要是值钱嘛”。

霍宁之没想到会问出这样一个答案来,默了默才问道,“你缺钱?”

“没有啊!”林娇娇粲然一笑,“但是钱嘛,总是越多越好啊!”

霍宁之似乎是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一句话会从她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小姐口中说出,接不上话了。

这时,身后一道温和清雅的声音含笑响起,“这位姑娘倒是与林某所见略同,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林娇娇惊喜扭过头,果然就见林延空束着手,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林娇娇动了动唇,是个无声的五哥,林延空笑道,“姑娘也是大陈的人吧?在下姓林,在家中排行第四,这是我表妹,姓霍”。

林娇娇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果然见霍宜之俏生生站在他身边,含笑朝自己和霍宁之行了一礼。

林娇娇,“……”

林娇娇默了默,僵着脸介绍道,“小女子姓田,在家中排行第七,这是我表哥,姓宁”。

这绝对是史上最尴尬的两对表兄妹,没有之三!

这一番介绍下来,林娇娇连乍然见到林延空的喜悦都减少了许多,嗯,不,应该说,她简直都不想见到林延空和霍宜之了!

她介绍完,不等林延空再开口,就草草行了一礼,拉着霍宁之的袖子道,“表哥,我闻到什么东西好香,我们去吃吧!”

她说着扯着霍宁之就跑,她敢打赌,那天林延空送她出华雍关,绝对也认出了霍宁之!

将霍宜之带到盛平来,也绝对是他在报复!

早就听说这厮心眼小!

果然!

嘤嘤嘤,也不知道霍妹妹是怎么被他忽悠来的,突然有种再也没脸见她的赶脚啊!

虽然吃东西只是个借口,但林娇娇还是买了一大堆看起来十分好吃的小吃,一边往回走,一边严肃的啃着。

嗯,这时候,她倒是舍得将盒子给七二抱着的。

林娇娇严肃的思考了一路林延空的小心眼问题,在跨进大门后严肃开口,“表哥,其实,霍妹妹出来见识见识也是好事,本来我就准备求五哥带着我们一起来西秦玩玩的”。

霍宁之简单的嗯了一声,林娇娇一时把不准他的意思,又小心翼翼问道,“表哥,你没生气吧?”

霍宁之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她,摇头,想想又加了一句,“林家的人,我自是信得过,再者,只要宜姐儿不再求死,其他,随她心意就好”。

她会来这盛平,固然不排除有被林延空哄过来的可能性,但林延空绝不至于强逼她来,定然是她自己愿意的。

林娇娇,“……”

这底线拉的!

林娇娇同情看了霍宁之一眼,这兄弟也是被亲妹子折腾狠了。

霍宁之朝她伸出手,林娇娇愕然,“啊?”

“你今晚已经吃了很多了,剩下的给我”。

林娇娇,“……”

好想一脚踢飞啊!

不就是让他付了点小吃食的钱嘛,有必要抠成这样,一到家就跟她要回去?

林娇娇默默估量了一番自己和霍宁之的身板,默默将手中还剩下的一小半红糖糍粑交给他,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

……

……

第二天一大早,秦正和他姐姐就到了林娇娇几人暂住的院子,林娇娇那时候正在练字,听到消息只得放下笔,吩咐梳洗。

因着要爬山,她从昨天刚买的衣裳中挑了一套窄袖小裙摆的,又吩咐梳了个单螺髻,在发髻前插了一排六只秦正送的蝴蝶发簪,又从昨天买的首饰中挑了两只蝴蝶型的红宝耳钉,显得干净利落又不失活泼明媚。

林娇娇在巨大的穿衣镜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就满意的笑了,对七二道,“等我们回大陈,一定要多带几个这样镜子回去!”

七二看了看,十分中肯的道,“这种镜子很容易碎,肯定带不回去”。

也是,以这古代的交通水平,这样的镜子运输起来肯定麻烦,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东陈也没有出现这样的东西。

林娇娇打扮妥当,就带着七二和红香往花厅去了。

花厅中黎采坐在主座上懒洋洋的捧着茶杯打呵欠,见到林娇娇顿时眼前一亮,放下茶杯迎上几步,啧啧称赞,“小七儿跟着我,打扮起来果然不得了,啧啧,这小模样儿,大陈的公主娘娘们也未必比得上吧?”

林娇娇就略带得意的矜持抿出一点点笑花来,正要谦虚两句,忽地发觉脑后劲风直袭而来,她本能的抱头往下蹲。

刚蹲到一半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揽进怀里,后退两步,是霍宁之。

林娇娇忙仰头去看,果然就见霍宁之绷着一张俊脸猛地用力一扯,将袭向她的鞭子拽了过来,冷冷看向鞭子的主人。

林娇娇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个穿着大红猎装的少女,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刚踉踉跄跄的站稳,恶狠狠瞪着霍宁之,“大胆刁民!给本公主跪下!”

林娇娇挑眉,哟,这还是个公主想抽她。

秦正不悦开口,“皇姐,不要胡闹”。

166 她高兴

嗯,姐姐既然是公主,这只估计就是西秦的小皇帝了。

秦翩翩更怒,“你竟然敢说我胡闹!明明是那个刁民胆大包天,连本公主的鞭子都敢抢!还差点害我摔了一跤!”

秦正眉头皱的更紧,却是不说话了。

林娇娇咦了一声,“你就是西秦的公主?啧啧,比不上我们大陈的公主一半漂亮,更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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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古代辩论赛(二)

虽然他敲手的声音也不算多大,但在这除了辩手的话音外就鸦雀无声的大厅中,还是格外的震耳,震耳的林娇娇都恨不得抢过他的金如意扔出大厅去!

不过除了她,好像其他人都适应良好,都没人朝这边多看半眼。

嗯,也许黎采在西秦混的比她想象中更好一点。

“看什么?饿了?”

一点敲手声都能听见的大厅中,这一句闲话的效果可想而知,一百多人,两百多只眼睛齐刷刷都向黎采和林娇娇、霍宁之三人看来,连刘太后都看了过来,中央正在说着林娇娇完全听不懂的天书的两个儒生也不由停下话头看了过来。

先前两天,林娇娇在一旁听着还大多能听懂,今天就是大多听不懂了,各种她根本就没见过,没听说过的术语名词从这些儒生学者口中吐出,听的林娇娇脑仁子生疼。

黎采不耐烦用金如意猛地一敲面前的小几,“看什么?我问我徒弟饿了没有关你们什么事?要你们特意停下来?这点做学问的专注都没有,还有脸坐在这里妄想摘什么桂冠?淘汰!两个都淘汰!”

那两个足比黎采长了十多岁的儒生被他骂的面色通红,根本不敢反驳。

嗯,忘了说了,黎采是在场所有评判中扛把子的,简称主判。

旁观席中一人腾地站了起来,一看就是要发飙。

林娇娇忙赶在那人之前开口道,“师父,他们离得那么远,又怎么能听得到你是在问我饿了没有?想来,他们只当是师父有话要训诫,这才停下来聆听,是对师父的敬重,又岂会是师父说的那般?”

林娇娇这话一落,场中盯着黎采的目光全部朝她盯了过去,唔,如果目光如剑,是真的剑的话,她这时候倒是可以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万剑穿心。

那个要发飙的人一时也没了动静,黎采上下打量她一眼,就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既然小七给他们求情,那就算了”。

他说着起身朝刘太后和秦正一揖手,“娘娘,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吃过午膳再继续?”

“准”。

刘太后淡淡说了一声,率先起身,秦正赶忙跟着起身伸手虚扶,“母后仔细些”。

刘太后和秦正离场后,本来安静如鸡的大厅顿时嘈杂起来,不时有各色目光含着各种各样的含义朝黎采和林娇娇扫来。

黎采只当没看见,用金如意一敲手,斜睨,“还愣着干什么?不是饿了?今天我们试试西秦的御膳”。

林娇娇,“……”

好吧,请恕她年轻识浅,实在看不懂陈郡王殿下山路十八弯的套路。

他们没走两步,那两个儒生就追了上来,满脸通红的说着抱歉感恩的话。

黎采哼了一声,“小七心软,想方设法替你们遮丑,还求我再给你们个机会,但你们自己心中清楚,你们当时停下来到底是为听我训诫的,还只是专注不够!”

两个儒生喏喏应声,黎采也不与他们多说,甩袖就走,林娇娇朝两人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西秦的御膳和大陈的完全是两个风格,走的是实用实惠风,看上去虽然没有大陈的御膳花哨卖相好,味道却着实不错,林娇娇吃的十分满足。

黎采见她吃的欢,自己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又问,“喜欢我就跟正儿要个御膳给你带回去”。

林娇娇想了想,“那师父还是跟师兄要个会做那种穿衣镜的匠人吧”。

黎采就哈哈笑了起来,“我原来还以为你最爱吃,原来你还有更喜欢的,臭美!”

林娇娇,“……”

人家只是也走实惠风好不好?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发展力啊!

大陈这个方面明显就做的没有西秦好,怪不得国力跟不上!

当然,这种国家民生的事跟她一介女流关系不大,她要到人后,还是考虑考虑先垄断技术,然后开个高档主题镜子店,专门卖各种镶钻,镶宝石,各种镶的高档镜子,专门走高端路线卖给大陈有钱有势的人,然后再时不时推出各种镜子一代,镜子二代的,鼓励大家物质浪费,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

话说这种事,四哥绝对有兴趣,一回去就跟他好好商量,说不定她也能继林延空之后,成为林家第二棵摇钱树也不一定啊!

有了上午那一出,下午的气氛更加凝重,倒也一帆风顺的过去了,林娇娇默默盘算着怎么做万恶的垄断主义资本家好发家致富,倒是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最后,刘太后做了总结发言,鼓励夸奖了一番留到最后的选手,并且声明西秦的各种官位对优胜者虚位以待,众人山呼万岁,西秦一年一度的辩赛至此告一段落。

林娇娇在盘算着怎么发财的同时,特意留心了一下,那两个被黎采训的跟孙子似的儒生后来还是被刷了下来。

鉴于林娇娇根本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没有资格判断,但她总觉得以黎采的记仇程度来看,黎采那厮绝对不动声色的给人家打了极低分!

辩赛结束后就是皇宫晚宴,名头是为获胜选手庆祝,参加的都是西秦的达官显贵,各地的学者大儒以及有实力有地位的牛人,嗯,比如带着霍宜之旁听的林延空就大摇大摆的参加了。

林娇娇沾着黎采的光,不但被太后和秦正特赐了几盘大餐,还被太后叫到了身边,拉着手亲切的问了好一会话。

林娇娇表示,女强人就是女强人,就算表现的再和气,气场也还在那,压的她都喘不过气来啊!

特别是在女强人身边坐着一位貌似是西秦的太妃娘娘,被女强人亲热的叫着夏妹妹的美人跟她的夏美人师父像的跟同卵双胞胎似的情况下!

林娇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那位夏太妃身上飘,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好在刘太后作为一位垂帘听政,掌西秦大权实权的牛逼太后,没有时间在她身上多耗,问了几句看似不疼不痒,却句句直指重心,绝没有半句废话的问题后,撸下手腕上的镶红宝赤金手镯赏给她后,就让她退下了。

林娇娇回了自己的位子后,趁着有人来敬黎采酒,低声将刚刚碰到夏美人的事说了。

霍宁之不动声色示意他知道了,不多会便借口更衣出去了。

167 古代辩论赛(二)

虽然他敲手的声音也不算多大,但在这除了辩手的话音外就鸦雀无声的大厅中,还是格外的震耳,震耳的林娇娇都恨不得抢过他的金如意扔出大厅去!

不过除了她,好像其他人都适应良好,都没人朝这边多看半眼。

嗯,也许黎采在西秦混的比她想象中更好一点。

“看什么?饿了?”

一点敲手声都能听见的大厅中,这一句闲话的效果可想而知,一百多人,两百多只眼睛齐刷刷都向黎采和林娇娇、霍宁之三人看来,连刘太后都看了过来,中央正在说着林娇娇完全听不懂的天书的两个儒生也不由停下话头看了过来。

先前两天,林娇娇在一旁听着还大多能听懂,今天就是大多听不懂了,各种她根本就没见过,没听说过的术语名词从这些儒生学者口中吐出,听的林娇娇脑仁子生疼。

黎采不耐烦用金如意猛地一敲面前的小几,“看什么?我问我徒弟饿了没有关你们什么事?要你们特意停下来?这点做学问的专注都没有,还有脸坐在这里妄想摘什么桂冠?淘汰!两个都淘汰!”

那两个足比黎采长了十多岁的儒生被他骂的面色通红,根本不敢反驳。

嗯,忘了说了,黎采是在场所有评判中扛把子的,简称主判。

旁观席中一人腾地站了起来,一看就是要发飙。

林娇娇忙赶在那人之前开口道,“师父,他们离得那么远,又怎么能听得到你是在问我饿了没有?想来,他们只当是师父有话要训诫,这才停下来聆听,是对师父的敬重,又岂会是师父说的那般?”

林娇娇这话一落,场中盯着黎采的目光全部朝她盯了过去,唔,如果目光如剑,是真的剑的话,她这时候倒是可以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万剑穿心。

那个要发飙的人一时也没了动静,黎采上下打量她一眼,就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既然小七给他们求情,那就算了”。

他说着起身朝刘太后和秦正一揖手,“娘娘,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吃过午膳再继续?”

“准”。

刘太后淡淡说了一声,率先起身,秦正赶忙跟着起身伸手虚扶,“母后仔细些”。

刘太后和秦正离场后,本来安静如鸡的大厅顿时嘈杂起来,不时有各色目光含着各种各样的含义朝黎采和林娇娇扫来。

黎采只当没看见,用金如意一敲手,斜睨,“还愣着干什么?不是饿了?今天我们试试西秦的御膳”。

林娇娇,“……”

好吧,请恕她年轻识浅,实在看不懂陈郡王殿下山路十八弯的套路。

他们没走两步,那两个儒生就追了上来,满脸通红的说着抱歉感恩的话。

黎采哼了一声,“小七心软,想方设法替你们遮丑,还求我再给你们个机会,但你们自己心中清楚,你们当时停下来到底是为听我训诫的,还只是专注不够!”

两个儒生喏喏应声,黎采也不与他们多说,甩袖就走,林娇娇朝两人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西秦的御膳和大陈的完全是两个风格,走的是实用实惠风,看上去虽然没有大陈的御膳花哨卖相好,味道却着实不错,林娇娇吃的十分满足。

黎采见她吃的欢,自己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又问,“喜欢我就跟正儿要个御膳给你带回去”。

林娇娇想了想,“那师父还是跟师兄要个会做那种穿衣镜的匠人吧”。

黎采就哈哈笑了起来,“我原来还以为你最爱吃,原来你还有更喜欢的,臭美!”

林娇娇,“……”

人家只是也走实惠风好不好?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发展力啊!

大陈这个方面明显就做的没有西秦好,怪不得国力跟不上!

当然,这种国家民生的事跟她一介女流关系不大,她要到人后,还是考虑考虑先垄断技术,然后开个高档主题镜子店,专门卖各种镶钻,镶宝石,各种镶的高档镜子,专门走高端路线卖给大陈有钱有势的人,然后再时不时推出各种镜子一代,镜子二代的,鼓励大家物质浪费,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

话说这种事,四哥绝对有兴趣,一回去就跟他好好商量,说不定她也能继林延空之后,成为林家第二棵摇钱树也不一定啊!

有了上午那一出,下午的气氛更加凝重,倒也一帆风顺的过去了,林娇娇默默盘算着怎么做万恶的垄断主义资本家好发家致富,倒是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最后,刘太后做了总结发言,鼓励夸奖了一番留到最后的选手,并且声明西秦的各种官位对优胜者虚位以待,众人山呼万岁,西秦一年一度的辩赛至此告一段落。

林娇娇在盘算着怎么发财的同时,特意留心了一下,那两个被黎采训的跟孙子似的儒生后来还是被刷了下来。

鉴于林娇娇根本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没有资格判断,但她总觉得以黎采的记仇程度来看,黎采那厮绝对不动声色的给人家打了极低分!

辩赛结束后就是皇宫晚宴,名头是为获胜选手庆祝,参加的都是西秦的达官显贵,各地的学者大儒以及有实力有地位的牛人,嗯,比如带着霍宜之旁听的林延空就大摇大摆的参加了。

林娇娇沾着黎采的光,不但被太后和秦正特赐了几盘大餐,还被太后叫到了身边,拉着手亲切的问了好一会话。

林娇娇表示,女强人就是女强人,就算表现的再和气,气场也还在那,压的她都喘不过气来啊!

特别是在女强人身边坐着一位貌似是西秦的太妃娘娘,被女强人亲热的叫着夏妹妹的美人跟她的夏美人师父像的跟同卵双胞胎似的情况下!

林娇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那位夏太妃身上飘,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好在刘太后作为一位垂帘听政,掌西秦大权实权的牛逼太后,没有时间在她身上多耗,问了几句看似不疼不痒,却句句直指重心,绝没有半句废话的问题后,撸下手腕上的镶红宝赤金手镯赏给她后,就让她退下了。

林娇娇回了自己的位子后,趁着有人来敬黎采酒,低声将刚刚碰到夏美人的事说了。

霍宁之不动声色示意他知道了,不多会便借口更衣出去了。

168 日常一撩

林娇娇见他接手了,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继续尽职尽责的给黎采当着使唤丫鬟,这样的场合,她这个弟子自然要好好服一服师父的其劳。

晚宴结束时都快午夜了,几人回了暂住的小院歇下不提。

辩赛过后,黎采继续带着霍宁之和林娇娇满盛平的吃喝玩。

林娇娇完全看不懂他的套路是什么,更不知道他要怎样完成延熙帝给他的任务,不过,她只是个配像的,自然只能跟着领导混,也就欣然跟着黎采吃喝玩。

秦翩翩依旧全程跟踪,林娇娇嘱咐林延空别再带着霍宜之时不时的出现,降低她的防备心,开始不动声色的接近她,取得她的好感。

她师门的绝技就是让获得别人的好感和信任,特别是各种问题少年少女,像秦翩翩这样,看似脾气大性格坏,但其实根本没什么心眼的,是最好对付的。

更何况,林娇娇还占了个是秦翩翩心上人徒弟的优势,很快就得了秦翩翩真心的信任,每天听秦翩翩跟她倾诉各种求而不得的少女玻璃心,然后尽职尽责的做着她的情感顾问,教她各种撩汉技巧。

可惜,秦翩翩看似泼辣大胆,一遇到黎采就萎了,光有贼心没有贼胆,黎采只要笑盈盈睨她两眼,她就连话都不敢说,更别说其他的了。

这天,秦翩翩又来跟林娇娇诉说自己的少女维特之烦恼,自从她和林娇娇关系好了之后,跟着黎采屁股后面转的时间大为缩减,倒是跟林娇娇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两人坐在黎采小院子里一株桃树下喝茶吃点心,天气越来越暖和,桃花也渐次开了,娇嫩而美丽。

林娇娇远远见霍宁之往这边来了,就语重心长道,“翩翩,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喜欢他,要么就想办法让他也喜欢你,要么就换个人喜欢”。

“我才不换!”秦翩翩更萎靡了,“可是都快三年了,我都没能让他喜欢上我,母后说,最迟等我到十八岁,就要给我挑驸马了”。

林娇娇一扬眉,“你那样肯定不行啦,来,瞧着”。

她说着起身攀着桃树折一根桃枝,嫩绿的桃枝上,点缀了三朵盛开的桃花,两颗含苞的花蕾,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林娇娇执着桃枝在鼻下嗅了嗅,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来。

走到跟前的霍宁之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由住了脚步。

林娇娇又深深嗅了嗅,睁开眼睛朝霍宁之粲然一笑,“这桃花可真好看”。

霍宁之下意识跟着点头,林娇娇就伸手将桃枝递给他,笑的更灿烂了,“可是我觉得没有宁哥哥你好看!”

霍宁之,“……”

秦翩翩猛地瞪大眼睛,看看粲然执花而立的林娇娇,又看看冷着脸站着,俊脸上却慢慢爬上红云的霍宁之。

“可是我觉得没有宁哥哥你好看!”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林娇娇在西秦公主殿下心中的地位直接赶上黎采,成为最牛逼的人之一,之二就是黎采,之三则是她那位权倾西秦的母后娘娘。

林娇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一句土味情话就征服了大秦的公主殿下,依旧含笑立着,固执的朝霍宁之伸着手。

终于,霍宁之僵硬伸出手,接过桃枝,然后一言不发顶着一张通红的俊脸转身就走!

秦翩翩目送着霍宁之同手同脚的僵硬背影,再扭头看向林娇娇,目光,嗯,只能用“高山仰止”四个字来形容。

林娇娇就得意一笑,“翩翩,我跟你说,对付不同的男人就得用不同的法子,像我表哥,闷葫芦一个,就得怎么热情怎么奔放怎么来,否则,只怕一辈子他都不会去我家提亲”。

秦翩翩急忙求教,“那像你师父呢?”

林娇娇就为难了,“翩翩,其实我跟着师父也就才一年时间,而且还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对他还不够了解,这个方面很难给你精准的建议。

这样,要不你再等个一年两年的,等我多了解师父一点,再教你”。

秦翩翩脸立即就垮了下去,“啊,还要再等个一年两年啊!”

林娇娇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少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嗯,更吃不了老豆腐!”

秦翩翩,“……”

“黎夫子哪里老了?”

林娇娇深沉开口,“他都老的能做夫子了,还不老?翩翩,其实我还是不太赞成祖孙恋的,现在你十七岁,他三十七岁,自然看不出多大区别,但二十年后呢?

二十年后,你三十七岁,跟夏太妃差不多年纪,还依旧年轻漂亮,师父却已经五十七岁了,就像,就像——”

林娇娇认真想了想,一拍手,“就像那天晚宴上的那个崔大人,秃顶,大肚子,红鼻子,还满面油光!”

秦翩翩被她说的满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反驳道,“黎夫子再老也不可能像崔大人!”

“那就像那个李大人,脸上皱纹都夹死苍蝇,头发全白了,还又稀又少,几根山羊胡子,还老喜欢摸来摸去的!这你总反驳不了吧?男人老了,都那样!”

秦翩翩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却还是硬着嘴皮道,“那你的宁哥哥也有那一天!”

林娇娇悠闲喝了杯茶,“谁都会有那一天,但我只比他小四岁,他老了,我也老了,谁也嫌弃不了谁。

而且我听说老了后很恐怖的,不但长皱纹掉头发,还一夜要起来十几次出恭,我滴个天,翩翩,你就想想,枕边人一夜起来个十几次,还要不要睡觉了……”

林娇娇挑着老了后的各种症状,各种不方便,怎么恐怖,怎么恶心怎么说,直说的秦翩翩面如土色,挥手打断她,“你别说了!黎夫子才不会那样!”

她说着站起来扭头就跑,“不早了,我要回宫了,明天再来找你”。

林娇娇就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惬意呷了一口,秦翩翩心眼直又没什么心数,对自己又十分亲近信任,这番话下去就是在她心底种下心理暗示,以后,只要她见到黎采只怕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他老了后秃头长皱纹,一夜上十几次厕所的猥琐模样,他们又不常能见到面,不多久,她对他的迷恋就会慢慢淡去。

年少时,不夹一丝杂质的感情最为珍贵最为纯粹,却也容易褪色,消散——

169 太后娘娘不得不说的故事(一)

当年,她也不是没有喜欢过付天宇的,可现在她都快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林娇娇轻嗤一声,就像现在霍宁之对她的喜欢,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谁知道又能维持多长时间?

“哟哟,我的乖徒儿这又是在笑话谁?”

林娇娇抬眼,露齿一笑。

黎采直觉她不怀好意,后退半步警惕看着她,“你又想干什么?”

“师父应该问我已经干了什么”。

黎采更警惕了,“你干了什么?”

林娇娇起身掸了掸对面秦翩翩刚坐过的圆凳上不存在的灰尘,“师父您坐,听我慢慢说,听完了,您肯定要夸奖徒儿我办事得力的!”

林娇娇看着黎采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便将刚刚秦翩翩说的一番话又重复了一遍,得意洋洋的表功,“师父,您看,我可是给您解决了一个最麻烦的追求者,您要怎么赏我?”

黎采,“……”

黎采面色发青,咬牙切齿,“赏你一巴掌如何?”

话说,这样的逆徒,他现在把她逐出师门还来得及吗?

第二天,秦翩翩没有来找林娇娇玩,反倒是刘太后一道懿旨将林娇娇宣到了秦翩翩的懿阳殿陪秦翩翩。

秦翩翩见了林娇娇就抱怨,“母后偏得说我这些日子都玩野了,要拘我在宫里待几日,我想着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大陈了,就求了母后宣你进宫来陪我”。

林娇娇笑眯眯点头,“没事没事,你来找我,我来找你,那还不都是一样的事吗?正好我还没来过西秦的皇宫,这几天你正好带我逛逛,也好让我领略领略西秦的皇家风范!”

秦翩翩喜动颜色,“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这个好办,走,我现在就领着你逛逛去!”

林娇娇在西秦皇宫一逛就是好几天,期间,秦正一闲下来就会过来陪她们,而霍宁之则每天晚上必定逼着黎采过来求见秦翩翩一次。

到第五天中午,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刘太后吩咐请她和秦翩翩一起去用午膳。

虽不是什么正规的午宴,刘太后却还是盛装出席,穿着太后的翟衣,戴着厚重的凤冠,妆容很浓,显得威严而重威。

秦翩翩似乎相当怕自己的亲娘,在她面前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唯唯诺诺的跟只小鹌鹑似的。

林娇娇初来乍到的,自然也不敢多话,一顿饭吃的十分压抑。

午膳过后,刘太后就淡淡开口道,“翩翩你先下去,我与田姑娘说几句话”.

秦翩翩担忧看了看林娇娇,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秦翩翩一出去,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凝重了,林娇娇不动如山,刘太后不说话,她就保持着低头打茶沫的动作,以不变应万变。

半晌,刘太后肃重的声音冷冷响起,“田姑娘小小年纪倒是好定性,怪不得能得黎夫子看重”。

林娇娇轻轻合上杯盖,不卑不亢开口,“娘娘谬赞”。

刘太后忽地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处心竭虑接近翩翩,居心何在?”

林娇娇当年跟着老师,大小阵仗见的多了,现在刘太后只简简单单提高一下下声音,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依旧不卑不亢答道,“小女子若是说没有居心,太后娘娘怕是绝对不会信的,但就算小女子有什么所谓的居心,这居心的结果也应当是太后娘娘喜闻乐见的吧?”

刘太后冷笑,“林七姑娘果然不愧是林四的嫡亲妹妹,倒是好风范,好口齿!”

林娇娇本来也没觉得自己随便虚报一个名字,就能百分百瞒过在西秦只手通天的刘太后,见过夏美人后,就更没有抱多大希望了。

现在刘太后乍然点破她的身份,自然是想叫她惊慌失措,露出破绽来,她当然不能叫她如愿,依旧不卑不亢道,“太后娘娘谬赞,小女子惭愧”。

刘太后似是没想到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有这番定力,又或许是在想这恐吓威吓的法子不管用,要不要换个法子,一时又沉默了下去。

这一沉默的功夫,就有宫人小跑着进来跪奏道,“娘娘,黎夫子求见!”

“快请!”

刘太后脱口而出,口气惊喜,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林娇娇深知这位太后娘娘的厉害,生怕她发觉不对劲,虽然很想抬头去看刘太后此时的表情,却根本不敢,反倒垂下了眼睫,仔细盯着手中捧着的茶杯,仿佛恨不得将那腊梅迎春的粉彩小盏给盯出朵牡丹花来。

刘太后作为西秦的实际掌权人,各种正史野史自然少不了,因着上辈子的事,林娇娇自然格外关注她。

这位太后娘娘虽然已经垂帘听政十多年时间,但实际上年纪并不大,按着她入宫应当绝对不会满二十岁来算,她现在也最多三十大几。

她上辈子三十大几的时候,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后来更是丢脸的被自己一手资助培养出来的林薇儿害死了。

人家三十大几,却已经当了十几年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还将小皇帝压的黯淡无光,跟个小太监似的,差距,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啊!

关于这位太后娘娘的手腕和能耐,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不管是西秦还是东陈,除了有一些成天喊着“牝鸡司晨”的酸儒外,就没有人不承认的。

不说其他,就凭她一介女流之身,能在西秦先皇死后,带着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儿坐稳这江山,就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个极精明能干又有手腕的女人。

至于生活作风方面,听说这位太后娘娘性格冷厉,不苟言笑,凤威极重,不但对朝臣,就是对一对儿女也从没有半个笑脸。

这一点,从刚刚陪她和秦翩翩一起吃饭中,林娇娇很好的领略到了。

秦正不是她亲生的,又日渐长成,时刻威胁着她的地位,就不说了,也许连她自己也琢磨不清自己对秦正这个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却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皇帝的态度。

秦翩翩却是她亲生的,唯一的女儿,林娇娇进宫五天了,她只见了秦翩翩一次,就是今天中午叫她们过来吃饭,嗯,就是这一次,秦翩翩估计还是沾了她林娇娇的光!

而且,整个用膳期间,她根本就没和秦翩翩说半句多余的话,没多看她半眼,吃过饭更是问都不问女儿的近况,直接打发走了。

170 太后娘娘不得不说的故事(二)

排除秦翩翩其实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可能性,刘太后此人要么就是一心扑在国事上根本不在意儿女,要么就是根本不喜欢秦翩翩,要么就是天生感情缺陷,根本不知道关心喜爱为何物!

连自己的女儿都视如陌路的女强人怎的会听到黎采求见就惊喜成这个样子?

就算她是看中了黎采的才华,想让他给自己效力,这样的态度,也太过了些——

刘太后没有再说话,不多会,黎采就进来了,没甚诚意的朝刘太后一抱拳,“黎某见过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宣黎某的小徒是要问些什么?”

刘太后冷笑,“你对这个小徒弟的关心倒不像是假的”。

“那是自然,黎某走遍大江南北,统共也不过得了三个合心意的徒弟,物以稀为贵,自然要好生顾着”。

刘太后冷哼,“你却也不用担心,你这个徒弟倒是得了你的真传,滑不溜秋,滴水不漏,哀家又能奈她何?”

黎采一笑,“话是如此,但小丫头胆子小,脾气坏,还特别会撒娇,免不得事后要找我麻烦,太后娘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倒不如直接问黎某”。

黎采说着朝林娇娇摆了摆手,“快走吧,你家那个表哥都快烦死我了”。

林娇娇朝二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就有粉色宫装的宫女领着她往慈安宫外走去。

宫门口,霍宁之果然已经在等着了,林娇娇行礼叫了声表哥。

霍宁之嗯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林娇娇摇头,“我要等师父一起”。

霍宁之也没多说什么,陪着她往旁边走了走,和她一起等。

宫墙之内,两人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沉默,春天来了,正午的暖阳,晒着十分舒服,林娇娇微微抬着头,眯着眼,脸上的神色惬意又愉快,脑子里却在急速飞转着。

如果说黎采跟谁都自来熟,又是秦正的师父,他话语中和刘太后的熟悉可以忽略不计的话,那刘太后那种跟亲生女儿都不亲的人对他的熟稔甚至隐隐的亲近,那能说明的问题就大了。

“你对这个小徒弟的关心倒不像是假的”。

“你却也不用担心,你这个徒弟倒是得了你的真传,滑不溜秋,滴水不漏,哀家又能奈她何?”

黎采进去后,刘太后说了两句话,表面上是恼怒呵斥,她说话的口气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冰冷而肃厉。

可她话语中的意蕴,仔细一琢磨,倒更像是——

林娇娇又在脑海中将刘太后说这两句话时的声音语气回味了一遍,然后惊悚的得出两个字,娇嗔!

林娇娇是真的惊悚了,娇嗔!

忽略刘太后至少比黎采大十来岁的年纪,这两位的身份,真是——

林娇娇默默念了声佛,佛祖保佑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佛祖保佑刚刚她的推测只是淫者见淫,黎采,她还是很喜欢的,一点都不想他陷进那么大的麻烦中,哪怕他喜欢秦翩翩也好啊,估计延熙帝绝对不会反对他娶西秦公主这样的好事——

林娇娇面色猛地一僵,秦翩翩!

秦翩翩可是刘太后的亲生女儿啊!

黎夫子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豪放,来个母女双吃啊!

林娇娇这样想着,免不得心底又八卦的将秦翩翩母女相处时的模样在脑海中回味再回味,最后定格在她们刚进门时,刘太后审视的目光。

当时刘太后高高坐在凤椅上俯视她们,当时她以为她审视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可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疑人偷斧的心理在作祟,总觉得她投过来的目光范围其实要更广泛一些,因为当时秦翩翩明显毕缩了一下。

她刚开始只当是秦翩翩就是怕刘太后,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其实更有可能是刘太后也打量她了,秦翩翩才会害怕。

林娇娇轻轻吐了口气,算了,他们俩要真有事,也绝对不是今年才有的,之前都没事,总不可能正好自己到了西秦就有事了。

她应该没有那么霉吧?

“累了?”

林娇娇摇头,摸出怀表看了看,才过了十分钟,许是她心里藏了事,才觉得时间特别的漫长。

她盯着怀表不紧不慢转动的秒针,一时有些愣神,不管是在这个时空,还是在那一个光怪陆离的时空,时间总是这样,从来不会特意去等谁。

上辈子,小时候,她很怕死,那时候,她都不大能弄得清楚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却本能的惧怕着,惧怕到那么那么努力的挣扎求生,甚至不惜用亲手杀死生父的代价。

长大后,特别是二十五岁以后,她很怕老,惧怕着世人口中所有女人的大关——三十,更怕三十大关后,一重又一重的四十、五十、六十大关。

那时候她倒是不怕死了,只怕老,怕自己老了后,得了诸如中风,老年痴呆等急病,生活无法自理,却连求死的能耐都没有,只能没有尊严没有体面的苟延残喘着,身边甚至没有半个亲人朋友。

当然,她没有想到,她甚至没有等到一直惧怕的“老”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揣着一颗苍老多疑的心披上了豆蔻少女的皮囊。

现在回想起来,那折磨着她身心的惧怕还真是浪费感情啊!

“……田七!田七!”

秦翩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边喊一边朝她挥手。

林娇娇勉强控制着自己在她喊声后加个“田七牙膏”的冲动,敛身行了一礼,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根本就没走,就在那边偏殿等着!刚刚我派人来看了看,她说你出来了,我就过来了”。

林娇娇朝她感激一笑,这位西秦的小公主虽然没有陈谷谷讨人喜欢,但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

“你不用特意等我的,太后娘娘很和气,只问了几句话,等我说完了话,自己去找你就好了”。

秦翩翩撇嘴,“我才不信!母后最凶了,我一看到她就怕”。

林娇娇故作惊讶问道,“怎么会啊?你可是太后娘娘唯一的亲生女儿,太后娘娘就算是严肃了点,也不会凶你啊,你怕她干什么?”

秦翩翩不自觉抖了抖,“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只要一看我,我就害怕,我琢磨着可能就是大家说的,母后的凤威吧”。

武则天凤威那么重,不也照样宠的太平公主无法无天?

林娇娇悲哀的发现,秦翩翩这么一说,好像,好像,更有问题了啊!

171 渣男的套路(一)

两人说话间,黎采也出来了,虽然还是平日笑嘻嘻的模样,林娇娇却敏感的发觉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认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林娇娇第一次看到他出现情绪波动,之前无论什么事,他都是笑嘻嘻的,懒洋洋的,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算是那天他出声呵斥那两个儒生,也都是口头上发怒,心里估计根本就没当回事。

秦翩翩也不知道是被林娇娇那番话说的心里存了疙瘩,还是也发觉了黎采心情不好,乖乖行过礼后,就扯着林娇娇的袖子道,“小七,我们回去歇午觉吧”。

黎采摆手,“不必了,我已经和太后娘娘说了,接小七出宫,明天我们就要回大陈了”。

“这么快!”秦翩翩脱口喊道,“你们才待多长时间啊!”

整个西秦皇宫就她一个还未出嫁的公主,刘太后很少见她,秦正又忙着读书上朝,根本没工夫陪她。

她虽然经常往宫外跑着玩,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气坏性子差,那些个陪在她身边的贵女小姐们,不是怕她就是想方设法的奉承她,想从她这里得好处。

她长到十七岁,都没有一个真正知心交心的同龄玩伴,身边只有些奴才和居心叵测的臣子之女。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林娇娇,不怕她也不讨好她,却意外的讨了她的喜欢,和林娇娇在一起,她没来由的就是觉得舒服自在,就想着和她在一起,甚至有时候她暗地里想,如果在黎采和林娇娇之间选一个陪她,她恐怕还是愿意选林娇娇的。

她也知道林娇娇肯定是呆不久的,只没想到会这么快!

黎采本就不大耐烦她,心情糟糕下自然更不耐烦,“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事做,成天瞎玩?小七回去还要读书,已经耽误的够久的了”。

秦翩翩本就舍不得林娇娇走,被黎采这么毫不留情一训,眼睛顿时就红了,只倔强的死死瞪着眼睛,不肯哭出来。

林娇娇嗔怪的瞪了黎采一眼,安抚握住她的手,轻轻晃着,“好啦好啦,就算我走了,我们还可以写信啊!我请我表哥专门为我们俩开出一条直达驿道来,保管你写信我半个月就能收到,然后立马给你写回信!”

秦翩翩瘪嘴,“还要半个月”

林娇娇笑着继续晃着她的手,“明年西秦的辩赛,我还会求师父带我一起来的,到时候我直接住到你的懿阳宫,我们朝夕相对朝朝暮暮可好?”

秦翩翩被她说的噗嗤笑出声来,娇嗔着甩开她的手,“你不要欺负我没读过书,我没读过书也知道朝朝暮暮是说你和你表哥的!”

霍宁之,“”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朝朝暮暮怎么就成了他和他表妹,呸呸,七妹妹了?

林娇娇就哈哈笑了起来,“翩翩,我要先出宫了,待会我确定了出发的时间,就遣人来给你送信,你和师兄都要来送我啊!”

秦翩翩重重点头,依依不舍的目送着林娇娇几人上了青帷小车,直到那青帷小车没了踪影,才没精打采的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宫人提醒道,“公主,黎夫子和田姑娘要走了,您要不要去库房选个送别礼,也好成全您和田姑娘的一番情分”。

秦翩翩顿时来了精神,“说的对!快,我们这就过去,我要好好给田七选个送别礼,让她永远都记得我!对了,你派人去给皇弟送个信,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选”。

秦翩翩不知道的是,秦正早就得了消息,已经守在林娇娇几人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黎采和林娇娇坐在小车里,听见是秦正拦住了马车,不耐烦道,“什么事?”

秦正很熟悉他的脾气,忙道,“我有件事要和师妹说一声”。

林娇娇看了黎采一眼,见他没反对,就掀开车帘跳下车,朝秦正敛身行礼,“师兄有什么事?”

秦正还礼,“请师妹借一步说话”。

西秦宫中的青帷小车,坐两个人都嫌挤,霍宁之是跟着车走的,闻言就不由看向秦正。

秦正却根本不看他,只笑盈盈看着林娇娇,等她回话。

林娇娇愣了愣,就点头道,“好啊”。

秦正引着她往旁边走了一段路,确保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了,才停了下来,急声问道,“师妹,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林娇娇莫名,“太后娘娘为难我做什么?而且不一会师父就去了呀”。

秦正松了口气,“那就好”。

林娇娇不动声色反问,“到底怎么了?太后不过就是问我几句话,怎的你和师父一个一个的如临大敌似的?我倒是觉得太后娘娘虽然严肃,对我还是很和善的”。

她说着扬了扬手腕,“你瞧,那天她还把自己戴了许久的镯子赐给我了呢!”

刘太后在那天的晚宴中赐了一对镶红宝镯子给她,她这次进宫自然要给这座皇宫的最高女主子面子,装作极为喜欢的样子每天戴着。

秦正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来,林娇娇就做出一副好奇的不得了的样子去摇秦正的袖子,“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师父也不高兴,太后娘娘不就是留我说了几句话嘛,你们一个个的这个样子,我都急死了!”

秦正郑重的脸色微缓,舒缓一笑,“小七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师父都会替小七挡着,不会叫小七受委屈的”。

“到底什么事嘛?”林娇娇继续笑,继续摇袖杀,心里却直骂,果然秦正这死孩子就是不如霍小二实诚,说了半天,什么功劳苦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就是不说什么事!

事实证明,不管多大的男人都吃撒娇卖萌这一套,特别是当撒娇卖萌的是个娇媚可爱的漂亮少女时。

秦正的面色越发柔和起来,“没事了,小七只要记得,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师兄都是会保护小七的,在师兄的心中,永远是小七最重要,就是东陈的那位丰国公主也比不上”。

林娇娇笑容一僵,原来老娘我握了这么久的不是袖子,而是根草!

这厮竟是认定自己会陪着陈谷谷一起嫁给他,给他做妾么?

还“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师兄都是会保护小七的,在师兄的心中,永远是小七最重要,就是东陈的那位丰国公主也比不上!”

她要是信了他才是见了鬼了!

就凭他在刘太后面前那小跟班的怂样,刘太后真要拿她怎么样,就算他有心要救她,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

172 渣男的套路(二)

林娇娇心中暗骂,面上却做出惊讶之色来,借机放开他的袖子,“师兄已经知道了啊!师父和师兄说的?”

秦正微微一笑,“这个小七就不用管了”。

嗯,很好,一句话就暴露出你沙文猪,大男人主义的本质!

“好,那我不管,”林娇娇偏了偏头,装可爱的表情带上了隐隐的嗔怪,“那师兄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娶丰国公主?”

秦正的神色更受用了,嘴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只道,“这个你更不用管了,你只要知道,你才是我师妹,那个丰国公主在我心中,连你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老娘一大把年纪的卖萌卖到现在,这厮竟然还是一点口风不露!

林娇娇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既然这样,那师兄再见”。

秦正忙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笑道,“怎么?生气了?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实在是知道了这些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林娇娇假笑,“可是师兄,我觉得你这样拉着我到一旁借一步说话,还说到现在,也是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啊”。

秦正噎住,林娇娇掉头就要走,想想又回过头来问道,“哎,对了,师兄,这件事你总能告诉我吧,要是我嫁到你西秦来,你能给我个什么位份?”

秦正忙讨好道,“你是我师妹,自然情分不同其他,至少也是四妃之一,等你生了孩子,我一定求母后封你为贵妃”。

林娇娇,“……”

呵呵,我真是谢谢你哦!

林娇娇就做出惊喜的模样来,“真的!多谢师兄!”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荷包,从里面拈出一块乳白的方糖,“师兄,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羊乳糖,西秦没有的,我请你吃啊!”

秦正其实不太愿意吃这种一看就甜腻腻的东西,只见林娇娇生气了,却还是接过塞进嘴里。

林娇娇笑的更甜了,“师兄,我明天就要走了,师兄要记得过来送我哦!”

秦正含笑点头,“师妹放心,师妹要回东陈,我又怎的不去送一送,对了,师兄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一下师妹”。

秦正说着就看了看一直盯着这边的霍宁之,“虽说师妹光风霁月,只是借那位宁兄遮掩身份,但那位宁兄明显对师妹起了非分之想,师妹平日还是要注意些,免得教他误会”。

这是在指责自己平日言行放浪,让她要恪守妇德了?

林娇娇大怒之下,反倒笑的更甜了,“对了,忘记问师兄了,师兄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吧?”

秦正面色一僵,林娇娇就做出恍然之色来,“噢,怪不得了”。

怪不得太后娘娘没有好好教你,把你教出这么个恶心又虚伪的模样来!

她说着敷衍朝他一行礼,掉头就走,如果这货不是西秦的皇帝,现在她又是在西秦的皇宫,她一定叫霍宁之用落日弓好好招待他一番!

林娇娇心中腻味之极,甚至连黎采也迁怒上了,也不上车,自己踩着小碎步往宫外走。

霍宁之愣了愣,忙跟了过去,黎采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知道这定然是秦正出了问题,只他心中烦躁,也懒得多管,吩咐继续走。

林娇娇出了西秦皇宫,又走出一大截,见面前来往的行人逐渐多了,才长长吐了一口,回头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霍宁之。

霍宁之还是冷着一张俊脸,脸上的担忧却清晰可见,林娇娇突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没事,就是给那些所谓的皇子龙孙腻味到了,表哥,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抓紧时间去买些土特产带回去送给谷谷他们吧?”

“他说的——”

对了,差点忘了这厮是会唇语的,刚刚一直盯着她和秦正看,估计也是要看他们在说什么。

林娇娇面色微冷,“那也只是他说的!”

“这就是你和黎夫子那天说的事?”

林娇娇不耐烦点头,“这个以后再说,时间宝贵,我们先去买东西吧”。

……

……

林娇娇出皇宫的时候大概下午一点多的样子,等晚上六点多回黎采的宅子时,不但多了五六辆马车,还多了一个人。

她在街上偶然听到了竖琴的乐声,循着声音进了一家乐器铺子,着实被店中各种华丽丽华贵贵的竖琴闪瞎了狗眼,于是不顾竖琴那庞大的身躯,毅然买下了一架。

然后在铺子里弹竖琴吸引顾客的妹子竟然非得要求她也把自己买下来,林娇娇想着自己既然买了架竖琴,少不得要找个会的,以防自己哪天突然想装下逼,总要有个专家在一旁指导,就同意了。

两人满载而归,回来遣小厮去问黎采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黎采拒绝,林娇娇就和霍宁之自己出去大吃了一顿,直吃的扶着肚子回来了。

两人回来时已经月上中天,霍宁之却突然道,“时间还早,我陪你喝几杯”。

林娇娇斜了他一眼,“喝几杯就不必了,我们还是去逼问一下黎采,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黎采在窗边的梨树下摆着张半人高的小方桌,桌上满满当当的摆着一桌子的酒壶酒杯,正对着月亮自斟自饮,见了他们挥手就赶,“我今天没空搭理你们,快走快走!”

林娇娇上前将自己带回来的小吃放到他面前的石桌上,挑眉轻嗤,“不就是见个老情人么?有必要在这悲春伤秋的?”

黎采唬了一跳,随即轻轻一脚踹过去,“死丫头!吓我一跳,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林娇娇轻巧避过,“还不承认!就凭那位太后娘娘对亲生女儿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着你却一副恨不得扑进你怀里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模样,我才不信你们没有奸-情!”

黎采一把拉着她坐了下来,狠狠捏住她脸蛋,“死丫头,越说越没谱了!”

林娇娇拍开他的手,“你不承认,我也不信!不过我对你那些陈年旧事没兴趣,我是来问你,秦正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竟然一副施恩的脸孔对我说什么,我只要嫁到西秦来,至少也是四妃之一,如果我生了孩子,他就求太后升我为贵妃,他怎么那么大的脸!”

黎采一愣,随即就叹了口气,“正儿,到底是被他母后教左了心性,这些年我虽然一直纠正,可他性子已然养成,却是收效甚微”。

林娇娇瞪,“不要转移话题!快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敢打包票,据刘太后说,她是许了燕山郡,还有一些其他的好处给大陈,跟皇上为正儿求娶谷谷为后,并且跟皇上要三个人”。

“燕山郡!”

林娇娇悚然心惊,燕山郡虽然只是个郡县,算不上多大,却是西秦重要的铁矿所在之地,据说那里的铁矿刚开采不久,十分丰厚,大陈兵力一直跟不上西秦,缺少铁矿资源就是很大一个原因。

打个仗,你武器这样的硬件都跟不上,还打个屁!怪不得延熙帝要动心了!

173 黎夫子的往事

“哪三个?”

黎采挑眉,“小七不妨猜猜”。

“一个自然是我,另一个应该是你,还有一个是谁?”

总不会是霍宁之吧?

黎采缓缓开口,“是明澄”。

林娇娇讶,“明澄?不是说明澄已经到了西秦了吗?”

“据她说,明澄被霍小二的人困在了东陈某地,不敢轻动,她没让皇上将明澄送到西秦,只请他命霍小二撤了人手,好让明澄脱身”。

林娇娇想了想,“她要你很正常,她要我和明澄干什么?”

黎采咬牙,“什么叫她要我很正常?”

林娇娇安抚拍拍他的肩膀,“师父,现在在说正事,不要走题”。

黎采,“……”

真的好想把这逆徒给逐出师门啊!

“到底为什么啊,师父!”

黎采愤愤将手中的酒杯扔到桌子上,“谁知道!她怎么也不肯跟我说!老子都出卖色相了,都没用!”

林娇娇立即同仇敌忾了,愤愤一拍桌子,“靠!母子俩一路货色!进窑子还不想付钱!老娘今天对着秦正那货笑了半天,脸都快笑僵了,他竟然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

霍宁之,“……”

等等,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话题不正常?

黎采心有余戚,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老子的脸也快笑僵了!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是身份所限,早就陪着我一起浪迹天涯了,一动真格的,就立即暴露本性了,真是不够恶心的!”

师徒俩对视一眼,又各自扭过头,都是心有戚戚然,林娇娇一捏拳头,“师父,明天秦正会来送我,我再试试,要不您再教我点诀窍,我一举拿下他?让他不但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从此后朝思暮想茶饭不思?”

黎采挑眉,“你确定他明天能来的了?”

林娇娇讨好一笑,“呀,我就随便给他吃了点泻药啦,死不了人的,明天肯定来的了,来的了的!”

黎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算了,你不行,他一向不太喜欢女子生的过于明艳,会让他想起太后娘娘,二来,他对我一直防备的很,你是我徒弟,他只会更防备”。

不喜女子生的过于明艳,还腆着脸说什么在他心里,她最重要!

林娇娇默默鄙视,做总结,“所以,不是我不行,而是你拖累了我?”

黎采,“……”

收了这个徒弟,他一定会少活十年!

黎采面色狰狞的瞪了林娇娇一眼,“你少蹦跶一点,好好演一演你的蛇蝎美人就行了,我再另外找人试试”。

林娇娇一听也就算了,她看秦正腻味的很,实在是没心情去跟他搞个色-诱什么的,“哎,对了,师父,你跟西秦的太后是怎么搭到一起的?”

黎采一脚踢过去,“滚!”

林娇娇讨好的摇着他的袖子,“师父,你就跟我说说嘛,不然我今天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你说了,我又不会说出去!”

黎采别过目光,“也没什么,当年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在一座十分偏僻的尼姑庵里带发修行,我哪里知道她会是西秦的贵妃,见她聪敏美貌,免不得多说了几句话——”

黎采说到这里,顿住声音,林娇娇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还用我说?”黎采翻白眼,“西秦的皇帝亲自来接她,她就跟着他回宫了,不久后,就被西秦皇帝封做了皇后,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是太后了”。

“师父您说过要带她回大陈?”

黎采点头,俊美的脸上染上了一丝黯淡,“她,很特别——”

林娇娇不由也沉默了,黎采却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朝着她猛翻白眼,“收起你那副可怜我的表情!本王拿得起放得下,再特别,她也不就是个女人吗?还是别人的女人!本王再没品也不至于没品到觊觎别人的女人,更不至于傻到去觊觎西秦的太后!”

林娇娇脸上的表情更沉痛了,“师父,其实我同情你,是觉得太后娘娘跟皇上要你,多半是要你做她的贴身大太监的,毕竟在皇宫中能贴身陪伴太后娘娘的男人只能是她的贴身大太监不是?”

黎采,“……”

黎采咆哮了,“给本王滚!滚的越远越好!”

林娇娇嘻嘻笑着拉着霍宁之乖乖滚了,想想又滚回去道,“对了,师父,忘了跟你说了,西秦的那位夏太妃就是我另一个师父,你怀疑是咫族人的那位”。

于是,黎采的咆哮声再次传来,“老子踹死你!这样的事,你竟然敢瞒到现在!”

……

……

第二天一早,林娇娇见到黎采时,黎采一张俊脸还是黑的,任凭林娇娇怎么讨好卖乖都不理她。

林娇娇,“……”

突然觉得以这厮的记仇程度,这件事他说不定能记一辈子啊!

林娇娇瞬间觉得自己前路漫漫又修远!

秦正和秦翩翩果然很守约的过来送他们,只是秦正的脸色比黎采还要黑三分。

秦翩翩一脸莫名其妙的跟林娇娇说道,“皇弟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早就臭着一张脸”。

林娇娇武断的下结论,“肯定是便秘了!”

秦翩翩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林娇娇耐心解释道,“一大早就臭着一张脸的,不是起床气就是便秘!你们起床赶到这,至少要有半个多时辰,再大的起床气也散了,所以只剩下便秘了!”

秦翩翩,“……”

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秦翩翩对秦正便不便秘没有兴趣,拉着林娇娇看她送她的送别礼。

却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几乎和秦翩翩一样高,画的是秦翩翩骑马拉弓的英姿。

秦翩翩得意洋洋的指着画道,“小七,你看,像不像?这是我昨天特意请的西洋画师连夜画的,你要记得把这幅画挂在你的卧室里,这样你就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了!”

林娇娇,“……”

公主殿下您真是深谋远虑高屋建瓴!

黎采没见过油画,感兴趣的凑了过来,问道,“这是西洋那边刚传过来的技法?竟然能将人画的这般栩栩如生,倒是新奇有趣”。

秦翩翩一见到黎采就萎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秦正接口道,“年前西洋来了个画师,会画这样的画,现在整个盛平,也只有他一个会”。

黎采又上下打量了半天,吩咐道,“正儿,你去帮我将那个画师找来,正好旅途无趣,学些新奇玩意儿也好”。

174

秦正恭声应下,黎采却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自己去找他,省得你把人给得罪了”。

林娇娇疑惑,“师父您自己去找?那您不回大陈了?”

黎采盯着那幅画像不放,连眼神都没给她半个,不耐烦摆手,“你们先走,我落后一天两天的,很快就能赶上你们”。

林娇娇噢了一声,秦翩翩时不时偷偷扫一眼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画像的黎采,小脸慢慢就红了。

林娇娇咳了一声,师父啊,你这样盯着人家一个仰慕你的少女的画像看,很容易让人误会哒!

黎采瞪了她一眼,傲娇的哼了一声,一扭头走了。

半晌,秦翩翩才恢复正常,又递给林娇娇一只包袱,林娇娇就要打开看,她忙一把按住,凑到她耳边笑嘻嘻的轻声道,“现在不能看,回去慢慢看,这可都是西洋新时兴的样式!以后穿给你表哥看,你表哥肯定喜欢!到时候记得让他写信来谢我啊!”

林娇娇,“……”

其实刚才她已经扫到了一点,看那轻薄透明的料子,多半是情趣内衣之类的东西,话说西秦的风气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

未婚少女间互赠礼物,竟然送情趣内衣?

秦翩翩送完了礼物,秦正又过来送,却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哈叭儿狗,长长的毛,黑溜溜的眼睛,十分可爱。

秦正勉强柔和着脸色笑道,“这是我从小养的,现在送给你,让它代替我陪你”。

林娇娇甜甜一笑,“多谢师兄,我最喜欢小动物了!”

秦正就道,“我就知道像师妹这样可爱善良的女儿家肯定喜欢小猫小狗的”。

这却是在她讽刺她昨天“恶毒”的给他下泻药了!

林娇娇笑的更甜了,“嗯嗯,我最喜欢小动物了!一天没有它们都不行的,嗯,不对,应该说,一顿没有它们都不行!”

秦正,“……”

秦翩翩,“……”

黎采哈地笑出声来,“哈哈,一顿没有都不行!小七儿,你还是说错了,你应该是一顿没有两三只是不行的!正儿,你不知道,你这个师妹啊,别的行,吃的可是不少,你送的忒少了些”。

秦翩翩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林娇娇道,“小七最逗了!”

林娇娇莫名,“我怎么逗了?我说的是实话啊!”

想当年,她混迹山林的时候,山林里的小动物惨遭她毒手的可是不计其数啊,长相再可爱也没用!

秦翩翩却明显不信她的话,笑的更欢了。

她不信,有些人却是信的,比如秦正,最后,他到底没敢真的将那只叭儿狗给林娇娇带走。

那只叭儿狗名义上他从小养的,但其实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次,一直都是底下的奴才在照顾,虽说送人了他一点也不心疼,但要是那个人真的把他的叭儿狗煮了吃了,他颜面何存?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要是出了这种事,他会被人笑话一辈子!特别是那个可恶的林娇娇!

……

……

黎采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林娇娇刚将秦翩翩的画像收起来,他就立即对送别的人及被送别的人失去了兴趣,骑上马急急去找那位西洋画师去了。

秦翩翩姐弟一直将林娇娇二人送出了城门外,临告别时,林娇娇突然道,“表哥,你和师兄握手告别吧”。

又笑着对秦正解释道,“这是我们大陈刚时兴的礼仪,握手告别”。

秦正愕然,握手告别?

霍宁之却已经朝他伸出手了,秦正迟疑,霍宁之不由分说一把握住他左手,用力一捏——

秦正差点惨叫出声,急忙要甩开霍宁之的手,哪知道霍宁之的手却跟铁钳子似的夹在了他手上,他怎么也甩不开!

霍宁之那力道又岂是他一个只粗懂骑射的少年能承受的了的,他忍不住痛声喊了起来,“给朕放开”。

霍宁之冷冷扫了他一眼,这才放开了手,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面瘫脸,英气又正气,仿佛刚刚下黑手的根本不是他。

秦正生理泪水都快疼出来了,咬着牙恶狠狠瞪着霍宁之,面色铁青。

霍宁之根本就当没看见他,扭转马头招呼林娇娇,“七妹妹,走吧”。

林娇娇脆生生应了一声,朝秦正甜甜一笑,“师兄,后会有期”。

秦正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后会有期,盯着林娇娇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送走林娇娇几人后,秦翩翩因着林娇娇走了,情绪低落,鲜见的安静。

她不说话,秦正自是懒得理会她,咬牙切齿的偷偷揉着手,一口大白牙都快被他咬断了,忽地,他眼前猛地一亮,是那位霍姑娘!

霍宜之穿着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下着柳绿色的百水裙,春水般铺洒在她脚边,乌黑的长发梳了个单螺髻,只简简单单在发髻前戴着一只发箍,翠玉雕磨而成的片片柳叶缠绕着乌金的柳枝,在她发间青翠欲滴。

她正低头用画笔涂抹着面前的画布,侧脸柔美清丽,修长纤细的脖颈弯曲的弧度如天鹅引颈般优雅。

她坐在街头,坐着的是简单到近乎简陋的小马扎,面前是熙攘喧闹的人群,她的姿态却宁和优雅,如置身她必定雅致如词的闺房中。

秦正一时看的有些痴,他向来不喜美艳聪明的女子,那样的女子就像刘太后,像林娇娇,让他十分有压迫感,他喜欢的是像眼前的霍姑娘一般雅致安静,又美好如诗的女子。

可惜,她是林家的人,不然等他大婚过后,倒是可以纳进宫来,封个美人好好宠一宠……

秦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直到马儿自己走过去了,才猛地发觉,勒住马,潇洒下马,上前朝霍宜之一揖手,“原来是霍姑娘,秦某有礼了!”

霍宜之讶然抬头,忙起身还礼,“原来是秦公子”。

秦正这时候只想着霍宜之,早将黎采说要来找西洋画师的事忘了,根本没想到问霍宜之有没有碰到黎采,只问道,“霍姑娘怎的到了这?林四爷呢?”

霍宜之轻声答道,“表哥忙,正好我见这西洋画别有意趣,就跟师父拜了师,跟着他学几日”。

秦正走到她身边去看她画的画,发现她竟然已经画的颇有模样,不由讶道,“你学了多久?”

“大约有半个月了吧”。

秦正更惊讶了,“半个月就画的这般好了?”

霍宜之羞涩一笑,“秦公子过奖了,我之前学过一段时间水墨画,却是有共通之处,算了借了光”。

秦正不由问道,“我听说东陈的大家闺秀个个都精通琴棋书画,是不是真的?”

148 琴棋书画

“琴棋书画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都要学的,只要说精通却是未必的,多半只精研一样两样,其他只是稍稍涉猎”。

秦正点头,当时他听说什么东陈的大家闺秀都精通琴棋书画,就十分不以为然,女子毕竟是女子,学个琴棋书画的陶怡陶怡性情也就算了,哪能有什么样样精通的?

那么多琴棋书画大家可没见几个是女的!

“那霍姑娘莫不是精通画技?”

霍宜之连忙摇头,“哪里,我只是闲暇时学了几天,哪里敢自夸精通?”

秦正就笑道,“我也是对这西洋画十分感兴趣的,正好今天有空,你继续画,我看看”。

霍宜之朝他行了一礼,又坐了下来继续画,时不时请教身边的西洋师父几句,又或是那西洋师父伸过头来指出她的错误。

秦正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却似一点都没对她造成干扰,她依旧是那副优雅宁和的模样,身处闹市却如置身山水画卷之间。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她一幅画画完了,这才放下画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轻轻吐了口气。

秦正看着她不轻不重的揉着那一小截雪白柔嫩的腕子,心头就忽地涌起一股子想要握住,轻轻摩挲,又或是重重掐上几把的渴望来,他忙将念头压了下去,笑道,“累了?”

霍宜之吓了一跳,扭头见了他这才恍然,“秦公子还没走?”

秦正失笑,“我见你画的极好,一时看出了神,倒是忘了要走了”。

霍宜之脸颊微红,“秦公子谬赞了,我才初学,实在不敢当公子如此盛赞的”。

秦正见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也就不再夸她,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坐在这街头画?”

“师父说要将西洋的画技传遍西秦,所以要坐在街头画,叫大家都能看到”。

秦正恍然点头,的确,看热闹看新鲜的人很多,对于一个穷画师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传播法子。

“传遍西秦,那不知道霍姑娘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个徒弟,好将你的师门发扬光大?”

霍宜之急忙摆手,“不成的,不成的,我自己也是刚学,哪能教的了别人?你若是想学,就请师父教你”。

秦正却只一味的请她教自己,霍宜之被他缠的无法,只好道,“我只能教你些入门的东西,等再深些,我就不会了,你再请师父教你”。

秦正自是满口答应,霍宜之气质清雅宁和,说话又如春风化雨,和她说话都是一件极享受的事,等侍卫来叫他时,秦正才恍然发觉,他竟真的跟霍宜之学了一上午的西洋画!

只他现在却必须要回宫了。

秦正遗憾放下画笔,仔细用帕子擦干净手,起身朝霍宜之一揖手,“霍姑娘,秦某还有俗事,先行告辞,等有空,再来跟姑娘学画”。

霍宜之起身还礼,秦正不动声色甩了甩还隐隐作痛的左手,又朝霍宜之行了一礼,这才翻身上马。

那个姓宁的最好不要落到他手里,否则他一定砍了他两只手!

秦正端坐马上,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披藏青色暗紫云纹团花披风的秦正年少英伟,看着倒也颇为养眼。

摩挲着酒杯,临窗而立的黎采目送着他的背影,眉头却越皱越紧。

与他并肩站着的林延空扫了他一眼,轻哂,“黎夫子这是后悔了,还是心疼了?”

黎采却并不看他,只极目远望着秦正的背影,他从来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正已经偏的那般远了

等秦正姐弟都走了,林娇娇才恍然发觉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来现在只剩她和霍宁之两个人了!

当然,此时此刻,猛然发觉电灯泡都走完了的林娇娇已经选择性的忽视了两人身后还跟着一批丫鬟侍卫的事实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一时还不大能反应得过来的林娇娇略深沉的和霍宁之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马车,习惯性的拿了本书在手中翻开。

七二见她拿着书半天都翻一页,就打开了右手边的一个暗格,那暗格做成了抽屉的样式,七二轻轻一抽就整个儿的将暗格抽了出来,里面装了满满一暗格的五香味葵花籽。

“姑娘,我们吃瓜子吧?”

七二兴奋道,“这马车是四爷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四爷吩咐奴婢说,这马车上总共有一百零八个暗格,暗格里都是姑娘爱吃的零嘴儿,光是瓜子就有十八种口味,我们可要抓紧时间,不然吃到风雪成都吃不遍!”

林娇娇,“”

林娇娇深深觉得七二自从跟着她后越来越高瞻远瞩了,认真的夸奖了她一句,“说的有理!”

七二认真点头,“是四爷说的!四爷说的话都有道理!”

林娇娇,“”

搞半天原来夸错人了!

林娇娇掀开车帘,对几乎和她的车厢保持同一经纬度的霍宁之道,“霍二哥,你吃不吃瓜子?”

霍宁之摇头,林娇娇就让停了马车,叫坐在后面马车上的琴娘坐到自己车上来陪自己吃瓜子。

琴娘就是林娇娇买竖琴时买一送一的琴师,林娇娇问她叫什么,她说她没有名字,别人都叫她琴娘。

林娇娇其实不太相信她的话,却也没多追究,她说她叫琴娘,她就叫她琴娘。

她叫了琴娘过来,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她竖琴的乐理指法。

在二十一世纪,竖琴被称为乐器中的贵族,她读大学时,货币还没有那么贬值,三块五就能买一大份土豆鸡块盖浇饭,能让她有滋有味的吃个十二分饱。

就是那个时候都听说,想要学竖琴,就是入门阶段,光辅导费就得花上好几万,嗯,还不计买竖琴的钱。

她当时正在学古筝,听说了就偶尔跟老师提了一嘴,第二天一架金光闪闪的竖琴就送到了她宿舍楼下,竖琴的商标上挂着一张贺卡,里面是老师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丫头,记住,你现在是跟着我混的人了,把那些个小家子气都收一收!”

她的小家子气有没有被这架金光闪闪的竖琴给闪走不知道,反正,这架竖琴成了她和付天宇分道扬镳的最初导火索。

那样的庞然大物送到校园定然会引起围观,甚至轰动,付天宇自然也知道了,并且经过道道手续申请,硬是进了她的宿舍围观了一番。

后来,她才知道,他不是去围观竖琴的,而是去围观竖琴的商标的,好回去查具体价格

149 公费旅游的不可浪费性

他围观了商标,回去查出了价格,然后,就炸了,非得说老师对她居心叵测,要她立即跟老师脱离师生关系,保持距离,证据就是那架价值过百万的竖琴。

当年的一百万在京都都可以买个两套不错的房子,那样的大手笔,说是什么纯洁的师生情,谁信?

要怎样纯洁的师生情才能值一百万啊!

反正他是不信的!

她自然是不理他的,一点没有因为他的话和激烈的态度而疏远老师,他则是在她这里碰壁后,换了个方向,到学校,到院里,各种匿名举报老师信骚-扰女学生,又大肆在学生中传播流言,被老师逮到后,还死不承认。

他后来一直说她不够爱他,最初的点就在这里,用他的原话说就是,“你甚至不愿意为我和你那所谓的老师保持恰当的距离,还说爱我?谁信?”

而她后来一直都不大瞧得起他,最初的点也在这里,用茶茶的原话说就是,“干了缺德事就算了,还不敢承认,怂货!”

林娇娇想到这里,突然就有点想老师了,就道,“这个约莫还是要上手的,你就这么跟我讲,就算我听明白了,也还是不会”。

琴娘笑道,“自然是这个理的,只现在在马车中有许多不便,待晚上打尖,姑娘再动手试一试,姑娘聪慧,几天下来,弹一两支简单的曲子定然不成问题”。

简单的曲子,她现在应该也是会一两支的,一百多万的竖琴放在宿舍里,以她的小家子气,不睡觉也得学上几支曲子,否则感觉都对不住那一百多万……

林娇娇想着,手指就不自觉的在膝头敲了起来,正巧这时候,外头霍宁之开口道,“原地休整”。

琴娘就不由瞅了瞅林娇娇在膝头来回敲着的白白嫩嫩的手指,林娇娇一愣,忙忙下了车,“快快,把我的竖琴也拿下来!”

她喊声刚落,就见霍宁之跟拎板砖似的单手拎着那架竖琴过来了。

林娇娇抽了抽嘴角,将军大人,那好歹也是竖琴,您能不能别用拎板砖的姿势来拎它?

这时候也快到中午了,林娇娇兴高采烈伪装成小白痴跟琴娘学了一会,饭就做好了。

因是临时休整,早晨林娇娇和秦翩翩依依不舍的又浪费了许多时间,并没有赶到预定好的地方,只能架起火堆,随意烧煮了些东西。

林娇娇吃东西重量更胜于重质,也没挑刺,只问霍宁之道,“师父原本说是要尽快赶回大陈的,现在他跑了,我们是要尽快赶路,还是?”

霍宁之简单答道,“不急”。

“不急?”林娇娇疑惑,“你是要回去交差的吧?”

“我已经遣了人送信回去”。

霍宁之顿了顿,似是发觉自己说的太过简短,又生硬加了一句,“进了华雍关后,你留在风雪城,或是与你兄长一起进京,我先回去”。

林娇娇明白了,这是就着她,怕她赶路赶的急,在路上辛苦了,“会不会耽误你的差事?”

霍宁之摇头,林娇娇也就坦然相信了,简单吃饱后,又和琴娘学了一会竖琴,这才问霍宁之什么时候动身。

她跟着琴娘学竖琴的时候,霍宁之就坐在旁边看着,沉默的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没有一丝多余的话和动作,听林娇娇问,就道可以动身了。

林延空给林娇娇备的马车,不但零嘴种类齐全,功能也很齐全,放在中间的小几放开,就能两边供人坐的条凳无缝对接上,变成一张面积颇为客观的床。

七二知道林娇娇向来有午睡的习惯,来的时候条件跟不上,也就只能凑合凑合,现在条件跟得上了,她就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小几放开来,铺上好几层厚厚的褥子,供林娇娇午休。

林娇娇钻进去后,发现原本她坐着时,双眼的高度差不多和车窗齐平,现在躺着,双眼的高度照样和车窗齐平!

所以,七二,你到底是铺了多少层褥子?是在打算在这倒春寒的季节把她给热死吗?

林娇娇黑线的想着,幸福的在软乎乎的移动大床上滚了几滚,不多会就在马车有节奏的颠簸中幸福的睡着了。

晚上众人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霍宁之早就遣人来安排好了一切,直接带着林娇娇进了当地最好的客栈。

因为早就派人来打点,所以并没有发生类似于只剩下一间房的浪漫的事来。

当然,林娇娇私以为,就算真的只剩一间房,霍宁之也绝对是睡柴房,睡马厩,睡树梢的命,绝对不可能会睡到她床边的地板上。

进了客栈后,两人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连晚饭也都是小二直接送到房间的。

唔,要是依着霍小哥哥个这般正人君子的无趣下去,岂不是要白白浪费这个没有电灯泡的公费旅游机会?

林娇娇一边啃着当地特产的黑皮甘蔗,一边深沉的思考着。

七二在她身边坐着,也在啃甘蔗,只不过她不用思考,所以啃的更快一点,咔嚓咔嚓的,显得特别香甜。

西秦特产的黑皮甘蔗,吃起来比东陈的青皮甘蔗甜,又嫩一些,好吃又好啃,七二进镇子的时候看到有卖的,就一气把人家整个摊子都承包了,留着路上慢慢啃。

林娇娇看她吃的香甜,不由叹气,要是霍宁之跟七二一样好吃就好了,这样,随随便便用一根甘蔗就能把他勾过来了。

七二听她叹气,瞪大眼睛看向她,“姑娘,你的甘蔗不甜?”

林娇娇,“……”

吃货果然是内心纯洁的人!

就在这时,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却是琴娘来了,谢林娇娇给她送的甘蔗。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样都送了甘蔗,琴娘就知道要来谢一声,霍二那厮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娇娇将琴娘让了进来,一边啃甘蔗一边继续和她讨论乐理。

这时候的乐理自然跟后世不一样,好在她跟夏美人学过一段时间的跳舞,有一定的基础,倒也能理解得了。

两人说了一会,林娇娇一根甘蔗啃完了,就洗了手跟着琴娘上手练不提。

到第二天中午修整时,林娇娇继续跟琴娘练琴,霍宁之照样沉默的坐在一边看着她们一个教一个学。

林娇娇练了一会就烦躁一划琴弦,甩着手吐了口气,琴娘关心问道,“怎么?烦了?”

林娇娇不答她,上下打量了看向她霍宁之一眼,拍手道,“表哥,你陪我一起练吧?我一个人练好无聊!”

177 世间伤心(一)

霍宁之微愣,点头。

林娇娇本来以为就算他最后被她磨的同意了,她必然也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答应了,高兴道,“那你现在就来试试!”

霍宁之依言走到她身边,林娇娇站了起来,将锦凳让给他,霍宁之坐下,循着记忆,一挥手——

啪!啪!啪!

不轻不重的三声响,他指尖触及的琴弦应声而断。

林娇娇,“……”

我信了你的邪了!

霍宁之一时也有点呆,随即就是无措,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了,“我,我这就命人给你从盛平重买一架”。

林娇娇,“……”

我知道你有钱,重买一架赔我不难,但我昨天夜里想了一夜才想出这么个idea来撩你,阵亡了无数脑细胞,你怎么赔?

还有由一起学琴才可以后续追踪的,诸如来个互相学习互相促进,诸如来个双人四手联弹,诸如再来个不经意的指尖相触等等一系列战术根本都没有机会施展,你就给我从根子上断绝了一切可能性,我脆弱的小心灵受到的巨大打击,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勇气和力气去实行类似的行动,你怎么赔?

琴娘忙道,“弦断是常有的事,当初姑娘买这架竖琴时,掌柜就附赠了一匣子琴弦,却是没必要重买的,奴婢这就换了”。

琴娘张罗着换琴弦,林娇娇深沉的看向霍宁之,“霍二哥,你老实跟我说,这些年,你弄坏的东西够买几百架竖琴了吧?”

霍宁之,“……”

换过琴弦后,霍宁之下手就有分寸多了,一路上都没再弄断过琴弦,他是习武之人,讲究的是力道的收放自如,做到这一点自然不难。

可惜,他和林娇娇差不多,明显在艺术这方面没有多少天分和灵气。

当初,林娇娇因着老师送的那架价值不菲的竖琴日夜苦练时,老师曾一针见血的评价她,“有苦功而无灵气无天赋无真正发自内心的热爱,再勤学苦练,也不过就是熟能生巧的匠气”。

她当时听了颇不服气,可惜的是,时间最终还是证明了老师是正确的,她苦练几年,其实也没从中陶怡多少情操,不过也就是又多了一项装点门面的手艺罢了。

师父说的对,能在艺术的路上走的远,最佳的自然就是天生的天赋和灵气,至不济也得有孜孜不绝的热情和热爱,她只有一腔舍不得那一百多万打了水漂的小家子气自然是走不远的。

霍宁之比她又低了一个层次,纯粹就是为了满足她无理取闹的要求,更谈不上什么走远走不远的。

两个人半斤八两,纯粹为打发旅途无聊,顺便找个共同话题,活络下气氛,一路下来也没学到多少东西,只两人相处间明显的又比之前自然亲近了几分。

到风雪城后,霍宁之将林娇娇送到锦乡侯府,只进去和锦乡侯夫人等人见了个礼,连晚饭都没留下吃,就快马连夜往京城赶去。

林娇娇在风雪城休整了几天,就和林延平一起回了京城,锦乡侯夫人则被他们苦劝着留下了。

林娇娇二人到京城时正是傍晚时分,粗略将事情吩咐下去就睡下了,在这古代赶路真不是人干的事,怪不得很多人一辈子都出不了一次远门!

一直躺到第二天早上,林娇娇还是不想起来,趴在床上看在西秦买的一本游记,不多会,陈谷谷和韩君谦就闯了进来。

林娇娇无语的看了两人一眼,陈谷谷就算了,韩君谦好歹是只雄性吧,进她的闺房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陈谷谷一闯进来,就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娇娇,皇伯父说要把我嫁到西蛮去!”

林娇娇正要起身,被她这么一扑,一压,闷哼一声就跟贴大饼似的被陈谷谷压着贴到了床上。

林娇娇,“……”

丰国公主殿下果然坑她无极限!

陈谷谷却根本没发现林娇娇差点被自己压扁了,抱着林娇娇没头没脑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呜呜的叫着娇娇。

林娇娇,“……”

公主殿下,咱换个姿势如何?

林娇娇被她压的气都喘不过来,更说不出话来,咿咿呀呀的求救。

可惜,韩君谦那货只顾着心疼哭的浑身发抖的陈谷谷,压根就没发现屋里还有个更需要心疼的,还是七一见状不对,忙开口道,“公主,您压的姑娘踹不过气来了,您放开一点”。

陈谷谷这才哭哭啼啼的放开了林娇娇,捂着脸哭的更伤心了。

林娇娇好不容易得了救,重重喘了几口气,示意七一拿了件披风给自己裹上,也顾不上自己衣裳头发还乱七八糟的,就一把将陈谷谷抱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别哭了,我们都不会让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的!”

林娇娇的声音温柔却有力,本来还只是正常音量哭泣的陈谷谷,顿时声嘶力竭的大声哽咽了起来。

林娇娇被她哭的心头发疼,也不多劝,任由她大声哭着,只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沉默的安慰着她。

半晌,陈谷谷的哭声终于慢慢小了下来,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林娇娇等她完全止住了哭泣,才吩咐七一打了水来,亲自伺候着她净了脸,温声问道,“哭的心里舒服些了吧?舒服了,以后就不要再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的”。

陈谷谷被她一句话说的差点又掉下泪来,勉强忍住了,哽咽说了声知道了。

林娇娇温柔摸摸她的脸,“谷谷,这段日子,你怕是没少和你皇伯父,皇祖母和皇后娘娘哭吧?到底有没有用,你比谁都清楚”。

陈谷谷一双眼睛兔子也似的,低下头哽咽道,“皇伯父说,已经遣了你和皇叔去帮我相看那位西秦皇帝,我,我听到皇叔和皇伯父说,说我嫁过去就是送死”。

林娇娇想着虚伪,大男人主义的秦正,心地不错,却绝对不好相处的秦翩翩,还有那位强硬能干的太后娘娘,黎采没有夸大其词,单纯善良的陈谷谷嫁过去就是送死!

就算因着她的特殊身份,没有人敢害死她,她也会被自己的夫君,婆婆和小姑气死!

林娇娇沉声,“谷谷,黎夫子没有夸大,那位西秦的皇帝根本做不了任何主,什么都要听太后的,他自己更是品行不正,绝非良配,你绝对不能嫁过去”。

178 世间伤心(二)

陈谷谷似是又想哭,但到底忍住了,“皇叔也这么说,还说我嫁过去没用,凭我的心性能耐,过去只有受气的份,根本不能帮到大陈,帮到皇伯父。

可皇伯父说,皇伯父刚开始根本就不理会我哭闹,后来,我整天什么东西也不吃,一句话也不说,皇伯父就说,说要你陪着我嫁过去,说你聪明,好好教一教,再遣几个厉害的婆子太监跟着,肯定行的——”

陈谷谷说到这猛地抬起头,短短时间就瘦的几乎变了样的小脸上满满都是坚决,“娇娇,我没想到还会连累到你,你放心,我已经跟皇伯父说了,就算我要嫁过去,我也绝对不让你陪着我一起嫁过去!跟着我一起送死!”

林娇娇伸手握住她的手,“谷谷,你放心,我们谁都不用嫁到西秦去!我说过,我林娇娇的夫婿,自然是要我自己选,菩萨做不了主,我大哥做不了主,你皇伯父也别想给我做主!”

陈谷谷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委委屈屈道,“娇娇,你回来了真好,这些天,我天天都睡不着吃不下,你一回来,我都觉得饿了”。

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娇娇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还好意思说你饿了!你一大早就跑过来,害得我到现在衣服都没穿,脸都没洗好不好?”

陈谷谷呀了一声,这才发现林娇娇只裹了一件披风,披风里就是中衣,忙将韩君谦往外推,“表哥,你快出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林娇娇连着她一起往外推,“你也非礼勿视!一起出去!”

林娇娇梳洗过,换上衣裳,就去花厅去找陈谷谷和韩君谦。

那两货已经毫不见外的吩咐林府的丫鬟送来了早饭,正一边吃一边说话,特别是陈谷谷那货,像是皇宫短了她吃喝一样,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核桃眼,一手抓着个葱油花卷,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一大筷子腌萝卜丝儿塞进嘴里,活像是难民窟里为了一点吃食抢红了眼的小乞丐o(╯□╰)o

林娇娇抽了抽嘴角,这俩坑货要不是原主最好的朋友,她一定用扫把给他们扫出去!

陈谷谷看见她,立即双眼发亮的挥手招呼她,“娇娇,快过来吃!饿了吧?”

林娇娇,“……”

这里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林娇娇无语的陪着两人一起吃了起来,陈谷谷往肚子里塞的再也塞不下了,才放下了筷子,心满意足的揉着肚子,满足叹道,“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了!”

韩君谦默不作声的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林娇娇诧异扫了他一眼,韩世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还会给人倒茶了?

陈谷谷却没发现不对劲,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振奋道,“娇娇,快,快,你快跟我说说你这一路都玩了什么?吃了什么?”

林娇娇见她兴致极高,不见刚才半点伤心欲绝的悲恸,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不忍坏了她的兴致,便一五一十仔细说了起来。

陈谷谷一个听故事的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激动,听到秦翩翩甫一见面就要抽她,听到秦正一脸施恩的说要封她为四妃之一,更是激动的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跳着脚说要把那姐弟俩扔到护城河喂鱼。

林娇娇好笑的拉着她做坐下,“你激动成这样干什么?我又不会真的去给他做什么破妃子”。

“那也不许他那样说你!谁稀罕啊!还生了孩子就封贵妃!他要是肯嫁给皇伯父,我立即求皇伯父给他封个贵妃!”

林娇娇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陈谷谷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脸色又暗了下去,喃喃道,“娇娇,那天我躲在一旁听皇伯父和皇叔争论,就觉得,觉得,这么多年来,皇伯父对我的宠爱都是假的,他甚至都比不上皇叔真心为我着想!

只一味的说,西秦的人绝对不敢对我怎样的,他也会安排一等一厉害的人给我陪嫁,我嫁过去贵为一国之后,子孙代代为皇为帝,那才算是为我好——”

陈谷谷说到这又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扑过去趴到林娇娇肩头,“娇娇,我知道的,我再傻,心里也是明白的,皇伯父肯定是想从西蛮得什么好处,才不顾我又哭又闹,非要我嫁过去!”

西秦太后突然为秦正求娶陈谷谷的事,虽然已是全大陈和西秦的人都知道了,具体的细节却是没有几个人清楚的,比如黎采要从陈述的反应中才能猜出延熙帝要林娇娇一起陪嫁过去。

而延熙帝约莫是为安抚陈谷谷,才将林娇娇也会陪嫁的事告诉了陈谷谷,其他的,诸如燕山郡和黎采等情况,陈谷谷却是不知道的。

林娇娇想劝她说,延熙帝是皇帝,考虑的自然更多,衡量的也更多,更甚至是,延熙帝无论是三观,还是人品都是无法和黎采相比的。

她与黎采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十分清楚,黎采虽偶尔愤世嫉俗,偶尔放浪形骸,他的品行却是绝对过关的,他也会像延熙帝一样高考虑家国大利,却绝不会屑于用一个弱女子的终身幸福,甚至是性命去换。

再说,西秦要求陈谷谷的嫁妆中,他黎采可也算是个大头了。

然而,最终,她却什么都没说,这些话,陈谷谷可以说,她要是说了,传到延熙帝耳中就是大不敬,他要拿捏她就更容易了。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怎么说?”

林娇娇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泪重重打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脖子上,接着又是另一滴。

她回抱住陈谷谷肩膀,本来以为陈谷谷又会哭起来,不想一片死寂过后,再没有第三滴泪水落下。

陈谷谷冷淡的近乎麻木的声音响起,“皇祖母本来不同意的,过了两天就去了小相国寺拜佛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皇后娘娘一直安慰我说,绝不会让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也和皇伯父说她不会同意的,但我知道,她不是真心反对的,等到事到临头,皇伯父态度坚决,她是绝对不会和皇伯父唱反调的——”

陈谷谷狠狠吸了口气,“我是知道的,皇伯父对皇后娘娘不好,她根本不敢的,再说就算她反对也没用,这普天之下,除了皇祖母,又有谁能真的能违逆的了皇伯父的意思?皇后娘娘都不敢,皇弟和皇妹们更不敢了,只有阿述那个傻子,那个傻子——”

179 论蔷薇的野趣

她说到这又重重哽咽了一声,浑身都抖了起来,根本说不下去了。

林娇娇大急,“阿述怎么样了?”

韩君谦沉声答道,“太子殿下被皇上禁足在东宫闭门读书,不得出东宫半步”。

只是禁足,林娇娇松了口气,安抚抚摸着陈谷谷后背,“谷谷,不要怕,阿述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陈谷谷死死抱着她,剧烈的颤抖着,却一直强忍着不哭出来,林娇娇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眼眶也慢慢红了,她重重吐了口浊气,她让陈谷谷不要哭,她自己更不能哭!

她从异世界穿越到这古代,不是为了来做政治牺牲品的!

一时间,花厅中除了陈谷谷偶尔控制不住的哽咽声,落针可闻。

大陈的上流社会接待亲近的客人大多是在花厅,锦乡侯府的花厅,陈谷谷和韩君谦待的时间比待在自己家的花厅时间还长,在这间花厅里,他们有过欢笑,有过争吵,却从来没有过这般安静的时候

“姑娘,凌大人求见”。

七一的声音在远处遥遥响起,林娇娇深吸一口气,扬声,“快请”。

陈谷谷放开她,慌乱抹着眼睛,林娇娇起身,“谷谷,再来擦把脸吧”。

凌玉衡来的很快,见过礼后,便道,“娇娇儿,我有话同你说”。

林娇娇点头,“我们家后花园的蔷薇开了几丛,倒是颇有些野趣,不如我们去瞧瞧?”

凌玉衡凝目瞧了她一眼,垂眸,美玉般的脸上便笼上了一层黯淡之色,“看来你那位教养嬷嬷将你教的很好”。

如果是之前,林娇娇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拉着他,追问他,央求他帮她想办法,而不是这般气定神闲的说,“我们家后花园的蔷薇开了几丛,倒是颇有些野趣,不如我们去瞧瞧?”

她,终于也有了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和从容,不再像之前咋咋呼呼,天真烂漫

林娇娇微微一笑,“凌大人过奖了”。

凌玉衡朝她以一揖手,“请”。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那丛粉白粉红的蔷薇出现在两人眼前。

林娇娇不紧不慢靠近,俯身,折下一小段没有花的茎,一边剥开外皮一边开口道,“我在一本地方志中看到过一篇小文章,说是蔷薇在那里的土名叫做苍么刺,鲜嫩的茎是能吃的,许多穷人家的小孩买不起零嘴儿,就剥了来吃,十分的有野趣”。

上辈子,这苍么刺也是她填饱肚子的食物来源之一,味道还不错,有着草木特有的清香,还有点甜丝丝的,之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美味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抵饱,吃光一整丛蔷薇也填不饱肚子。

她说着将剥好的茎一折两半,往凌玉衡面前递了递,“尝尝?”

凌玉衡沉默接过放进嘴里,林娇娇也将剩下的放进嘴里,嚼了嚼,便吐了出来,笑道,“可见我就算勉强读了几本书,还是个俗人,实在品不出什么也野趣来,只觉得嚼着像草,口感实在算不上好”。

她已经吃不惯曾经觉得味道还不错的蔷薇茎了。

凌玉衡却咽了下去,“这样的东西,我小时候是常吃的”。

“那你现在看到蔷薇会不会忍不住想要折一点放进嘴里,回味回味童年的野趣?”

凌玉衡笑了笑,“等我功成名就那一天,或许会吧。那时候,别说蔷薇,就算是我从泥里挖一截草根嚼一嚼,大家都会觉得有野趣,现在做来,别人大约只会想起我穷苦的出身”。

180 试探

“放心,消息本就不是我传出来的,皇上再怎么也不会疑心上我的”。

林娇娇知道他做事向来周全,说不定早就找好了替罪羊,便也不再多说,只可劲的夸他,“嗯嗯,我知道的,凌侍讲向来最聪明了!”

即使是凌玉衡,这般从心上人红红的小嘴中吐出来的全心赞美听在耳里也是极为受用的,凌玉衡微微笑了起来,“那娇娇儿可知道黎夫子准备怎么应对?”

“黎夫子和五哥约好了,五哥留在西秦盛平,黎夫子回京城,两头都要下手使力,我听谷谷说,黎夫子和皇上大吵了一架,说西秦此举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凌玉衡不知道是以为林娇娇不可能会知道更多的东西,还是不想她多操心,想了想,简洁道,“你帮我约一下霍将军,我有事和他商量”。

林娇娇立即道,“那我也去,听你们商量!”

凌玉衡眸色温软,“娇娇儿,这样的事,本该是我们男人该操心的事,娇娇儿只需在家中吃好玩好,剩下的都让我们来解决”。

林娇娇眨了眨眼,凌玉衡将手轻轻放到她发间,温软的笑容比天边的春阳还要美丽温暖,“乖~”

林娇娇捂眼,美男计什么的,对她没用没用!

……

……

夜色初降,凌玉衡准时推开醉八仙三楼一扇虚掩的房门,房中临窗的桌边,霍宁之坐姿挺直,正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听见声音回过头默然看向他。

凌玉衡俯身行礼,“霍将军”。

霍宁之点头,“凌大人请进”。

凌玉衡跨进门坎,回身将门掩上,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四周,醉八仙待客的雅间都在二楼,这三楼很少有人能踏足,里面的摆设倒是与二楼差不多,都是那种简洁却大气的风格,只多了一面雕着八仙过海的八扇屏风。

屏风宽阔厚重,他根本看不到后面放了什么,或者,应该说,藏了什么。

凌玉衡微微一笑,“景国公府这醉八仙能常年位居京城第一酒楼之位,果然名不虚传,就是简简单单一架屏风,也比别处的精致些,特别是这雕工精巧绝妙,我竟是从未见过”。

他说着就装作对屏风的雕工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朝屏风走去。

还没靠近,就见一张白嫩的小脸从屏风后探了出来,乌鸦鸦的头发,滴溜溜的桃花眼,不是林娇娇又是谁?

凌玉衡头疼的揉了揉脑门,“娇娇儿,你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林娇娇瞪他,“明明是你事儿多!我说要我偷听,霍二哥一句废话都没有就答应,偏偏你事多不说,到人家的地盘还好意思偷看人家的屏风花样子,还有这许多话说!”

她说着蹬蹬的跑到霍宁之身边坐下,朝凌玉衡做鬼脸,“霍二哥对我可比你对我好多了!”

凌玉衡面色倏变,笑容就带上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娇娇儿,你还小,以后就会明白到底谁是真的对你好了”。

林娇娇给霍宁之满上茶,又给自己倒上,伸手拍拍身边的座位,“坐啊,有事说事,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家睡觉”。

凌玉衡无奈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一个翻盖在托盘中的茶杯朝她亮了亮。

林娇娇轻嗤了一声,却还是帮他倒了一杯。

凌玉衡拿着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并不放下,只拿在手中把玩,开口,“我知道明澄在哪”。

林娇娇猛地瞪大眼睛,“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凌玉衡一笑,“那娇娇儿就不必管了”。

林娇娇想再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明哥哥在哪?”

“风雪城,具体,我要等到了风雪城才知道”。

林娇娇腾地站了起来,“他去风雪城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手中没有人手,想杀了只有请霍将军出手”。

凌玉衡说着看向霍宁之,“就是不知道霍将军敢不敢冒这个险了”。

林娇娇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西秦的条件是要她和黎采,明澄一起陪着陈谷谷嫁到西秦,要是明澄死了,最重要的三个陪嫁去了其一,西秦就算不反悔,也定然有许多扯皮,事情就无限的拖后了,他们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左右明澄藏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他在哪,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偷偷杀了,方便又有效。

霍宁之正要说话,林娇娇截住他的话头,装作又惊又怒的样子道,“为什么要杀了师兄?六一居士是前朝余孽,不一定就说明师兄也是!我不许你们去!”

凌玉衡蹙眉,“娇娇儿,这是最简单便捷的方法,而且明澄日夜跟随六一居士左右,不可能毫不知情,六一居士既然收了他做徒弟,定然是要他继承自己的衣钵的,又怎么可能允许他不知情?”

林娇娇却只做一副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模样,嚷道,“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还好意思说他!那霍二哥派了那么多人找了他那么久都没找到,偏偏你却找到了,说不定还有人说你和明哥哥,六一居士都是一伙的!”

凌玉衡头疼,霍宁之不动声色的配合林娇娇,“凌大人是怎么找到明澄的?”

凌玉衡眸色微动,扫了气鼓鼓瞪着自己的林娇娇一眼,又看向瘫着一张俊脸不动如山的霍宁之,笑容就染上了几分凉薄,“霍将军果然好手段”。

林娇娇气鼓鼓的表情一滞,揉了揉脸,无趣的撇撇嘴,“这么快就看破了,没劲!”

凌玉衡转眸看向她,“娇娇儿想知道,直接问就好了,何必伙同霍将军来骗我?”

林娇娇立即指出现实,“我问你,你说不用我管!”

“那是因为霍将军在”。

林娇娇分毫不让,“那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愿意告诉我,还是因为霍二哥在,不方便告诉我?”

凌玉衡的笑容更加凉薄,“所以你不相信我,你宁愿相信霍将军”。

林娇娇挑眉,“那么,凌大人,我该相信你吗?”

有一瞬间,凌玉衡几乎想将她脸上那虚假的笑一巴掌拍走,他的娇娇儿几时成了这副模样?她怎么能怀疑他?

就算她怀疑他,也该是恶狠狠搡住他的领子,甚至是一脚踹到他肚子上,恶狠狠的问他到底有没有骗她,而不是这般意定神闲,却又隐含试探的反问他,她该不该信他!

181

一时间,他只觉全身力气都被她那浅浅淡淡的一笑抽走了,连心跳的力气都没了,勉强笑道,“算了,我同你计较什么?你爱怀疑我便怀疑我,日子还很长,你总有看明白的一天。

自六一居士当众就要卸你的胳膊后,我就起了心一直派人盯着,六一居士侍从众多,又老奸巨猾,我不敢轻易动手,便转而盯着明澄,就碰上了他秘密出了京城”。

他说着长长吐了口气,转眼看向窗外初上的华灯,“娇娇儿,我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既然你问了,还疑心上了我,我免不得老老实实认了,我当时就是冲着杀了明澄去的。

一者自然是报复六一居士的心思,他想害你,我暂时动不了他,便要叫他尝尝同失爱徒的滋味。

二来,我查到了明三是安平侯下的手,做出了种种安排,能将明澄的死栽到安平侯头上,若是六一居士心痛仇恨下失了分寸,寻安平侯报仇,皇后,甚至皇上都不会袖手旁观,那他就只有四字的下场——自取灭亡!

只我手中的人实在有限,一直杀不了明澄,倒是后来因着霍将军的人四处查探追捕他,我借力打力,伤了他。

他的伤口上被我加了一种特殊的药物,要想伤愈,只,,能去找一味叫翼蓟的药材,且必须是新采摘下来的,而翼蓟只生于风雪城外的大雪山上”。

林娇娇没想到他竟说出了这番话,他,只为了给她出口气,竟然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就贸贸然对上六一居士,她又惊又愧,连终于明确明澄踪迹的惊喜都忘了,只愣愣看着他。

凌玉衡苦笑,“娇娇儿,我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知道明澄在你心中的分量,怕杀了他,你要记恨我,我没想到,我瞒着你固然不会让你记恨我,却让你怀疑上了我——”

我没想到,我瞒着你固然不会让你记恨我,却让你怀疑上了我——

上辈子,他好像也是这般在原主耳边说着相似的话,我怕你记恨我,所以选择隐瞒,却没想到你对我的信任远远没有我以为的那般牢固,反倒让你怀疑上了我,而你的怀疑,远比记恨让我更痛彻心肺……

何其相似的情况,何其相似的话语,何其相似的痛彻心肺——

林娇娇只觉心头剧震,一股不属于她的痛苦又汹涌的感情迅速冲刷着她的肺腑,一股滚烫又粘稠的液体从心肺处迅速涌到了喉咙间,她竭力的想压下去,反倒让那股热流更加汹涌起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霍宁之和凌玉衡同时站了起来,冲向她,焦声喊了起来。

霍宁之腿长脚长的,原本赶在凌玉衡之前,却不知怎的在最后一刻迟疑了,反倒让凌玉衡赶了先,一把抓住了林娇娇的手,焦急抚着她的后背,“娇娇儿——”

他担忧的话尚未问出口,就被林娇娇猛力推开,“你走!我不要你管!是你的错,你的错,我不会原谅你,不会,永远不会……”

林娇娇神经质的念叨着,一双总是滴溜溜直转的桃花眼涣散无神,嘴角的污血兀自一滴又一滴往下滴,有种诡异惊心的美。

凌玉衡又惊又怕,又叫了声娇娇儿,不想一声简简单单的娇娇儿就让林娇娇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了,她猛地伸手去掀面前的八仙桌,不想桌子太重,她根本掀不动,她急的手脚并用,又踢又打,“不许你叫我娇娇儿,不许你叫!你还我的哥哥嫂子们来,你还我!”

凌玉衡哪里管得了她在说什么,生怕她又踢又打的伤了自己,伸手就要去抱住她,不想却被一股大力拉住,扔到了一边。

是霍宁之。

凌玉衡又惊又怒,正要说话,霍宁之却已将林娇娇箍进了怀中,叫了声七妹妹。

林娇娇剧烈的挣扎着,他加重箍着她的力道,又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不让她死命乱晃,“七妹妹,你看清楚,我是霍宁之”。

林娇娇挣扎的动作一顿,霍宁之见有效,忙又叫了声七妹妹。

林娇娇没有再挣扎,只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愣愣看着他。

他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七妹妹,是我,霍宁之,别怕”。

别怕——

熟悉又让她无端信任的话让林娇娇涣散的眼神一点点汇聚,终于,她长长吐了口浊气,将脸埋进霍宁之心口。

“莫哭”。

林娇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伸臂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重重吸了吸鼻子,“我要回家”。

霍宁之嗯了一声,打横抱起她,凌玉衡忙上前两步,“娇娇儿——”

霍宁之抓起挂在屏风上的披风,将林娇娇裹的严严实实,一掌拍开追过来的凌玉衡,从窗户跳了下去。

凌玉衡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忙追到窗户边,夜色中,华灯如天边的明星,处处点点,街上依旧是他刚上来时般处处人流如织,却哪里还有霍宁之二人的影子在?

凌玉衡怔怔看着空荡荡的夜空,良久,捂着心口慢慢蹲了下去,娇娇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

霍宁之将林娇娇放进马车中,刚要转身下车,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袍摆,他转身看向林娇娇。

林娇娇垂着眼坐着,不说话,却也不放手。

霍宁之默了默,又坐回她身边,林娇娇立即攀着他的胳膊扑进他怀里,闷闷叫了声霍二哥。

霍宁之僵着身子,半晌,还是伸臂将她抱住了,扬声,“去锦乡侯府”。

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动了起来,马车内霍宁之沉默的抱着林娇娇,林娇娇安静的搂着他的腰,气氛温馨又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青岁欢快的声音响起,“将军,锦乡侯府到了”。

霍宁之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娇娇的后背,“到了,回去好生睡一觉”。

林娇娇扭了扭身子,闷声开口,“我要五哥来接我”。

霍宁之顿了顿,扬声,“青岁,去请林五爷出来”。

林延平很快就出来了,走到马车前,见霍宁之并不下车,俯身作揖,“霍将军有何贵干?”

那边林娇娇已经放开了霍宁之,掀开车帘,叫了声五哥就往他身上跳。

林延平唬了一跳,忙伸臂接住她,林娇娇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上他心口,哼哼唧唧的道,“五哥,我不想走路,你抱我回去”。

林延平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紧跟着林娇娇下车的霍宁之,朝他点头致意,“多谢将军送舍妹回来”。

182

霍宁之抱拳还礼,林延平便抱着林娇娇转身往回走,“娇娇儿这是从哪回来?怎的和霍将军一起?”

林娇娇就哼哼唧唧的撒娇道,“我不想说,五哥,我今晚要到五哥的院子睡觉……”

霍宁之目送着林娇娇兄妹二人的背影转入林府侧门之中,不多会就消失了踪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凌玉衡曾经和他说的话,“……娇娇儿近日来待将军倒是颇有不同,竟是有将将军当做亲兄长来待的模样了……”

她刚刚腻在他怀中的模样的确与此时抱着林延平的脖子撒娇没什么两样,她刚经历了一番锥心之痛,她的兄长们都不在,而恰巧他正好在罢了。

亲兄长——

他曾暗暗发誓,这辈子都将她当做亲妹妹对待,与宜姐儿一视同仁,如今她也将他当亲兄长待,正好——

霍宁之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又体会到了那天晚上看见林娇娇双眼无神机械的嗑着瓜子时的心塞,只这一次,他却是没有任何理由心塞的。

他又皱了皱眉头,回身钻进马车,青岁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将军,回府吗?”

娘哎,夭寿了,林姑娘已经走了,将军竟然还要坐马车,刚刚在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明一直尖着耳朵的,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许久,霍宁之都没有答话,也不知道在马车里干什么。

一直候在旁边的七二实在忍不下去了,“霍将军,您到底要不要用我们家的马车,用的话您说一声,不用的话,奴婢就将马车带回去,明天姑娘说不准要出门的”。

青岁,“……”

差点忘了这不是他们府的马车!

这一次,霍宁之很快的出了马车,“我不用,你带回去”。

他说着轻轻一跃,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几个纵跃间就不见了踪影。

被丢在原地的青岁,“……”

他能不能求一起带回去?

……

……

霍宁之身形极快,不多会就又回了醉八仙,醉八仙三楼的雅间中,凌玉衡依旧维持着捂着心口,半蹲在地上的姿势,表情痛苦又茫然。

霍宁之沉默看着他,即便是这种狼狈的时候,凌玉衡依旧是风姿卓然的,足可让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倾心。

半晌,凌玉衡才恍然发现了霍宁之去而复回,忙要站起来,不想他蹲的时间过长,双腿早就麻了,这么猛一起身,顿时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霍宁之顿了顿,还是伸手扶了一把,凌玉衡这才没摔了个大马趴。

霍宁之一扶之后立即放开了他,凌玉衡双腿却还是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他索性就地坐了下去,焦声问道,“娇娇儿怎么样了?”

“林五爷接她回去了”。

“有没有看大夫?”

霍宁之十分耐心,“我探了她的脉搏,那口淤血吐出来反倒让她气血顺畅了许多,没有大碍”。

凌玉衡这才放下心来,重重吐了口浊气,又恍然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总不至于是好心的告诉他娇娇儿没事了吧?

“杀明澄”。

凌玉衡这才恍然记起了他们的正事还没谈完,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明澄在风雪城,找林家的人更方便快捷,只我怕连累到林家,才找到你,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

凌玉衡转眸看向依旧神色冰冷的霍宁之,你知道,然而你却依旧义无反顾要动手——

凌玉衡默了默,活动了一下腿脚,缓缓站了起来,“好,我们来仔细商量一下该如何安排,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想办法祸水东引,洗除你的嫌疑,你动手总比林家和我动手好洗脱一些”。

两人皆是心思敏捷眼光精准,三言两语敲定了大致方向,又仔细商量了具体细节,凌玉衡见没有什么问题了,便起身告辞。

霍宁之拱手还礼,忽地开口问道,“我会与林五爷说今晚的事,尽量阻止七妹妹再见你”。

凌玉衡一愣,哂然一笑,“霍将军请便”。

霍宁之认真道,“我自是请便的,只是与你说一声”。

凌玉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容凉薄,“久闻霍将军君子之名,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霍将军都不愿背后伤人”。

还要堂而皇之的告知他一声。

霍宁之没有接话,只朝他拱手为礼,凌玉衡挑眉,问道,“娇娇儿缠着我要来听我们商议,我拒绝了,将军却同意了,不知将军现在可有后悔?”

霍宁之默了默,开口,“后悔”。

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结果都是因为他一时心软,她哀痛攻心,乃至吐血。

凌玉衡自嘲笑道,“是的,你后悔了,我比你更后悔,娇娇儿向来倔强,只怕她真的会一辈子都不原谅我”。

霍宁之沉默,凌玉衡拂了拂衣袖,“说起来,霍将军知会林五爷,阻止娇娇儿见我,却是为娇娇儿好的,我虽不快,却也感激将军对娇娇儿的这番心意,就是不知道将军是不是真的能全心为娇娇儿好,自己也别再见娇娇儿呢?”

凌玉衡简简单单一句话,用着他一贯温润的语调吐出来,没有指责,甚至没有半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却如寺庙中那粗壮又结实的撞钟木狠狠的撞在霍宁之心头。

是的,为她之故,他要阻止凌玉衡见她,那他自己是不是更该从此之后都不再见她?

“说起来,那天我见了娇娇儿的堂姐,就是嫁到你们景国公府的那位”。

凌玉衡说着惋惜一叹,“那位堂姑娘自然远远比不上娇娇儿明媚娇俏,却也算是个可人儿,这嫁到你们景国公府还不到半年啊——”

他说到这却是不再往下说,只又惋惜叹了一声,朝霍宁之一拱手,转身不紧不慢离开。

霍宁之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垂在袖中的双手慢慢收紧,收紧——

……

……

林娇娇果然缠着林延平在五院歇下了,第二天刚睁开眼就见林延平正坐在她床头,神情肃肃,眼也不错的看着她。

林娇娇吓了一跳,娇嗔着去推他,“五哥,你在看什么?一大清早的专门候在这吓我!”

“你睡着后,霍将军又来了”。

林娇娇心头一跳,糟了,昨晚又是心乱又是心虚的,忘记叮嘱那个愣子不要和五哥说了!

果然,林延平又接着道,“霍将军说你因着凌玉衡隐瞒你,便吐血失魂,娇娇儿,你仔细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183

林娇娇就想往林延平怀里扑,撒娇着混过去,却被林延平一把挡住,沉声道,“娇娇儿,这不是小事,我绝不会许你蒙混过关”。

林娇娇默了默,淡淡开口,“能是怎么回事,我到底还是意难平呗”。

霍宁之并未仔细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林延平没想到林娇娇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就心疼了,哪里还记得自己酝酿了一夜,定然要狠下心来仔细质问的心思,忙将她抱进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心疼道,“娇娇儿,没有凌玉衡,这天下好男人到处都是,没有什么好意难平的”。

耶!

再次蒙混过关!

林娇娇装作悲愤的捶了捶林延平后背,“可是除了凌玉衡,这天下的好男人都是我嫡亲的兄长!”

林延平,“”

林延平噗嗤笑出声来,好笑揉了揉她后脑勺,“越来越皮了,快起来梳洗,我叫人去请吴太医”。

林娇娇这时候自然不敢跟他呛声,说什么自己根本不要看大夫的,只得乖乖应了。

不想吴太医来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林娇娇到底哪里有毛病,只得泛泛说了几句年轻的姑娘家要好生保养,不可晚睡,不可贪嘴云云。

林延平听着略略放了心,陪着林娇娇吃了早饭,就拉着林娇娇陪他一起去逛花园子,殷殷教导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怠已!

又生怕她不懂,解释道,“意思就是说,人的一辈子是有限的,而知识却是无限的,用有限的人生来追求无限的知识,是必然要失败的,学海无涯,适可而止”。

林娇娇,“”

所以她当了这么多年座右铭的“学海无涯”竟然是要劝人读书不要太刻苦么

两人正说着,就有丫鬟送了张帖子过来,却是林如柳下的,说是今天要和霍宣之一起登门拜访。

林娇娇皱眉,“林如柳莫不是嫁进了景国公府,就真的当自己是正一品的景国公夫人了,我们昨天才回京城,她今天就要来不说,还一大清早下帖子,当天就要来,当我们什么事不做,就恭候她的大驾不成?”

林延平昨天见了霍宁之和林娇娇同车送她回来,却是早起了心思叫林娇娇见林如柳一面的,自是乐见其成的,嘴上却附合道,“从前倒是没看出来柳姐儿这般轻浮,想是她自以为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便轻狂起来了”。

林娇娇轻嗤了一声,便将事情放到了一边,她虽看不惯林如柳的作态,却也没那功夫在她身上多花心思,问林延平道,“对了,五哥,你有没有夏先生的消息?她什么时候再回来教我?”

林延平斜了她一眼,“我没有她的消息,不过,想必小七儿是有的”。

林娇娇一愣,随即愤愤,“谁跟你说的?黎采?”

她在西秦遇到夏美人的事只和霍宁之、黎采说过,霍宁之应当不可能,肯定是那个多嘴的黎采!

“霍将军”。

林娇娇瞪大眼睛,那个闷葫芦,怎么可能?

“他有段时间在追查夏姑娘,昨晚碰到他,我便随口问了一句,他就和我说了”。

184 克妻之说(一)

林延平面色沉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林娇娇抱住他的胳膊,“五哥,不过几件首饰,就算是我给她出嫁的添箱了,生什么气?”

林延平安抚拍了拍她,“娇娇儿,你不懂,这不是几件首饰的事。她们孤儿寡母的,在老家被族人挤兑的几乎难活下去,我们将她接过来,供她们吃喝用度,将她当做正经的堂小姐对待,那是莫大的恩惠。

我们将她接过来,是要她陪你读书,在丫鬟婆子们去不了的地方照顾你,结果她先是扔下你,自己去读书攀高枝。

后是为个男人同大嫂闹的要死要活,你好心借她衣裳首饰免得她失了体面,她却借机霸占不还,这般眼皮子浅,又恩将仇报的小人,我只恨当初怎的没看清她的本质,将她送到了你身边!”

他说着后怕的揉了揉林娇娇的头发,“还好我们娇娇儿比五哥聪明,从头到尾都没亲近过她!”

林娇娇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才不是!五哥是男儿家,难道还能天天盯着两个女人看不成?更不会眼光成天盯着后院一件衣裳两副耳钉的鸡毛蒜皮看!五哥也说了,不过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小人,我还能对付不了不成?懒得同她计较罢了”。

林延平没有接话,眉目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娇娇继续晃,“五哥,真的,她如今都嫁到别人家去了,我们就别计较那些个往事了,以后少与她打交道就是”。

林延平低眉看向她,“娇娇儿这是在为柳姐儿求情?还是为霍大爷?”

林娇娇就讨好的笑,“当然是为霍大爷,霍大爷好歹也和同窗过,以后说不准还要继续做同窗,又是霍二哥和宜姐儿的兄长,总要给几分面子,免得伤了霍二哥和宜姐儿的体面”。

她的司马昭之心不要太明显,别说林延平,林延定说不定都能看出来,还是老实招了,林延平心里反倒会舒服些。

果然,林延平就嗔怪戳了戳她额头,却没有再坚持让林如柳好看了。

兄妹俩就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院的正厅去了,两人刚到不久,就有小厮领着林如柳夫妻来了,见礼过后,林娇娇定睛去打量林如柳,眼神甫一落到她身上,就大吃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抓住了林延平的袖子。

林延平自己也吓了一跳,见林娇娇吓着了,忙往她身前挡了挡,伸臂搂住她肩膀,叫了声娇娇儿。

“哟,七妹妹一段日子没见,可是越发娇弱了,这是连见人都不敢了?”

林如柳话音一落,林娇娇更加惊讶,从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和林如柳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林如柳言行举止最让人看不顺眼的就是落在某些男人眼中是娇弱可怜,落在她眼中却是矫揉造作的那股子作态。

可她再矫揉造作也只是矫揉造作而已,何曾像今天这般说话尖酸刻薄,甚至带着股子让人一听可知的恶意?

难道她嫁给了霍宣之就当真以为自己是景国公夫人了?可以找她耀武扬武了?

还是说,她不但被霍宣之克着了?连脑子也被霍宣之克坏了?

林娇娇惊疑不定的又打量了一番林如柳,林如柳一向走的是楚楚可怜的路线,要走这个路线,第一要义就是细弱扶柳般的腰肢,自然不可能会胖。

要是说林如柳一直是清瘦的,那她现在就只能用暴瘦来形容!骨瘦如柴,全身上下瘦的没有一点肉,只剩了一个因为她的暴瘦而显得格外大的肚子!

算着时间她怀孕应该有五个月了,正是孕期最为稳定的孕中期,不会像早期那般有各种孕期反应,也不会像后期那般难受。

就算之前反应严重了一点,也不该像现在这般骨瘦如柴,全身上下只剩了个肚子的样子。

她明明穿着华贵的衣裳,戴着华贵的首饰,脸上也厚厚抹了脂粉,却根本挡不住面色的憔悴暗沉和眉宇间的焦虑阴沉,教人一眼见了就有一种感觉,她,活不长了!

如果她嫁的是别人,人家可能会以为是怀孕太过辛苦,是孩子吸收了她身上的营养,可她嫁的是霍宣之

林娇娇一向是不信那些无稽之谈的,可见了这样的林如柳,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大写加粗的几个字霍家男人果然克妻!

林娇娇猛地甩了甩头,甩出脑子里的那“果然”两字,不会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完全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林如柳会成了这副样子,肯定是怀孕的原因,再不济也会有其他原因,不会是什么所谓的克妻不克妻!

她想着下意识紧了紧抓着林延平袖子的手,林延平冷声,“霍大奶奶嫁了人果然不一样了,规矩倒是比在林家的时候学的好多了”。

这却是在讥讽她没有规矩,到人家做客却开口就说主人是非了。

林如柳在锦乡侯府时,锦乡侯夫人对她向来和颜悦色,林娇娇也从不为难她,只不大理她,唯有林延平因着男女有别,从不给她半个笑脸,因此,整个林府上下,林如柳最是害怕林延平。

不想最是害怕林延平的林如柳听了林延平的话反倒更来劲了,轻蔑扫了一眼他搂着林娇娇肩膀的胳膊,讥讽一笑,“不及五哥规矩学的好!不是我这个做堂妹的多话,只为着五哥和七妹妹好,我奉劝五哥一句,五哥言行举止间还是莫同七妹妹太过亲密了,免得传出不必要的闲话来,伤了五哥和七妹妹的清白名声”。

她将“清白”二字咬的极重,明显是在暗刺他们早就不清白了。

林延平勃然大怒,抬脚就踹向林如柳心口,若眼前的当真是霍宁之的妻子,他或许还要顾忌两分,可霍宣之又算个什么东西?她林如柳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他锦乡侯府大放厥词?

林娇娇忙要拉他,只她的力气又怎么比得过林延平,反倒被他的力道带的往前栽去,林延平忙收回一点力道揽住她。

同时,霍宣之也将林如柳往后拉,眼见救援不及,着急下竟是自己挡在了林如柳面前,林延平盛怒下的一脚结结实实落到了他小腹处。

林娇娇只听到“喀拉”先后两声细响,霍宣之就痛苦的蹲了下去,猛地呕出一大口污血来。

185克妻之说(二)

林娇娇大惊,忙喊道,“快来人!去叫吴太医!”

这幸亏是她还拉了把林延平,林延平又怕摔了她,分了点力道扶她,否则就以霍宣之这小身板,只怕就不是断两根肋骨,吐一口血这么简单了。

林延平却像根本没看到霍宣之代林如柳受了伤,又要去踹林如柳,林娇娇忙一把抱住她,“五哥,她还怀着孩子!”

光看林延平那力道,是存了心要一脚踹死林如柳,一了百了的。

且不说林如柳该不该死,死了,锦乡侯府会不会有麻烦,光是她怀了身孕,她就不会让林延平就这么杀了她。

林延平面沉如水,却到底没再坚持,吓呆了般一直直愣愣站在原地的林如柳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喊着夫君,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林娇娇兄妹。

林娇娇估摸着她应该还没有完全被霍宣之克成神经病,到底没敢再口出恶言,只哭着去扶霍宣之,想把他拉起来。

林娇娇都想给她跪了,忙喊道,“你别碰他!他肋骨肯定断了,现在拉他起来肯定会伤上加伤——”

林如柳厉声打断她,“我不要你假好心——”

她的厉喝声在接触到林延平阴沉的目光后,被人卡住了嗓子般戛然而止,只用仇恨的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林娇娇。

林娇娇,“……”

瞪你的是我五哥,你不瞪回去,瞪我干什么?

果然她就是软柿子,连林如柳都想捏她一捏?

林延平阴沉沉开口,“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林如柳吓的猛地闭上了眼睛,霍宣之咳着开口,“林五爷恕罪——”

林延平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来人,将这两只疯狗扔出去,请霍将军来仔细跟我说道说道怎的将家里养的疯狗放出来乱咬人!”

林娇娇从来不知道林家最斯文的林延平被惹急了,竟然跟暴躁的林家老三也差不了多少,掩下好笑,将他往里屋推,“五哥你消消气,这里交给我,你别管了,等霍将军来了,我再叫你”。

林延平半推半就的被她推了进去,不多会,吴太医赶了过来,见了霍宣之的模样大吃一惊,忙吩咐医童帮忙将霍宣之放平,忙活了起来。

吴太医堪堪将霍宣之包扎好,开了药,刚告辞不久,霍宁之就急急赶到了,一见这模样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林如柳忙尖声叫了起来,“还不是——”

霍宁之冷声打断她,“我不是问你”。

林如柳噎的白眼珠直翻,只她根本不敢在霍宁之面前放肆,捂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

这时候看着,倒是又有了她之前那番矫揉造作的风采了。

霍宣之苦笑开口,“是我们不对,惹了林五爷动怒”。

霍宁之看向林娇娇,“七妹妹?”

“霍大爷太客气了,不对固然是你们不对在先,只五哥也暴躁了些,我在这里先给霍二哥陪不是了”。

林娇娇说着笑吟吟给霍宁之行了一礼,“只我也要奉劝霍二哥一句,我听说有些个女子怀孕之后,最是容易得癫症的,我瞧着霍大奶奶就是得了这个病,往后还是不要让她出门的好”。

霍宁之俯身朝林娇娇一揖,也不多问,“多谢七妹妹告知,我知道了”。

却是直接定了她的“癫症”不许她再出门了!

林如柳又惊又怒,破口骂道,“果然老贱人生的小贱人!小小年纪——”

林如柳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她的嘴却还在一直不停的动着,她也发现了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急的面红耳赤,双手双脚胡乱的踢打着,只她似乎还明白这里哪一个也不是她能打的,只胡乱踢打着空气,看起来真是离疯不远了。

林娇娇蹙眉打量了她一番,看向霍宣之,“霍大爷,正好霍将军也在,不如我们来仔细说道说道,我林家的姑娘嫁到你霍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她折腾成这个样子?你们霍家的男人克妻是将妻子克死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将妻子克疯的!”

当初林如柳嫁给霍宣之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甚至是苦求来的,从刚刚霍宣之不顾病体,生生替她挡了林延平一脚来看,霍宣之待她应该相当不错。

她上面没有长辈压制磋磨,婚后又很快怀上了孩子,按理说小日子应该十分称心如意才对,怎么会变成这副见人就咬的疯狗模样?

如果不是那所谓的“克妻”,肯定有原因!

霍宣之苦笑,“柳儿怀孕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嬷嬷们说怀孕的女子大多性子古怪,等孩子出世后就好了”。

林娇娇冷笑,“霍大爷,你莫要欺我年幼,长嫂又不在京城,轻飘飘的一句怀孕就想将我糊弄过去。

我林家的女儿好生生的嫁给你霍宣之,不到半年时间就成了这副样子!要是说生病遇灾的我们也就认了,但她好生生的做着霍家妇,又怀了你霍家的骨血,却被你生生折磨成这个样子,今天你若是不拿出个说法来,就别想出我锦乡侯府的大门!”

霍宣之急的又连连咳嗽了起来,“不是,没有,林姑娘——”

林娇娇打断他,“不是什么?你霍宣之要是真克死了她,我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她却生生被你逼疯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霍宁之突然开口,“我霍家绝不可能做出威逼弱质女流之事,林姑娘若是不信,报官或是遣人来查就是”。

嗯,霍二哥哥越来越上道了!

林娇娇默默给霍小二点了三十六个赞,横眉竖目瞪向他,“也不必遣人了,我自己去!就先从你大哥的书房和柳姐姐的正屋查起!我就不信你大哥做了恶事,还能一点蛛丝马迹不留下来!”

她话音未落,一直拿空气出气的林如柳忽地激动起来,猛地朝林娇娇扑。

七二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厉声喝道,“你老实些!”

林娇娇眸色微动,“霍二哥,你解开她的哑穴”。

霍宁之依言解开,林如柳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林娇娇,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搜我的屋子,搜相公的书房!我在林家时受你欺压就算了,现在我嫁到景国公府了!是景国公府的大奶奶!你休想再欺压我!我霍家不是你林家,你休想在我霍家耀武扬武!”

186

林娇娇玩味一笑,“霍大爷,看来大奶奶很怕我们去搜啊!也是,女生外向,大奶奶刚刚也说了,人家现在是霍家的少奶奶,改姓霍了,想为夫君遮丑也是情有可原”。

林如柳这才发觉林娇娇是故意叫霍宁之解开她的穴道,好叫她自己露出破绽抓住马脚的,她焦急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正要再说,一直站在花墙后偷听的林延平快步走了出来,“娇娇儿,鬼神之事,不可多言,免得伤及自身,当初霍大奶奶出嫁前就曾有言,便是为霍大爷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如今她求仁得仁,我们倒是不必为她强出头,反倒遭了埋怨”。

林延平口口声声说是不必为林如柳强出头,言下却是警告她不要掺和霍家内宅之事,别人家的私事,林娇娇别说管,听都说不定懒得听,只——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霍宁之,如果林如柳真的疯了,或是死了,只怕他,和霍安之就更难娶到媳妇了。

林延平不等她回答,直接道,“霍将军,既是霍大奶奶得了癔症,如今她又怀了身孕,我林家不会与她一般计较,只日后还望将军多加管束”。

“林五爷放心”。

霍宁之深深一揖,“今天多有得罪,改日霍某定当登门致歉,告辞”。

林延平还礼,霍宁之便吩咐小厮丫鬟扶着霍宣之夫妻往外走。

林娇娇有心要和霍宁之说几句话,看了看面色沉沉的林延平,又咽了下去。

待霍家兄弟几人走了,林延平便吩咐林娇娇回去歇着,自己匆匆走了。

林娇娇知道他定然是去查林如柳了,乖乖点头,却在打听到林延平出了府后,也跟着出了门。

不知怎的,她很想,甚至是渴望着能再见见霍宁之,和他说说话,哪怕是不说话,看看他的冷脸也好。

但她终究没有去景国公府找霍宁之,反倒去了舍阁老的府邸去寻舍予。

舍予十分惊喜的一直迎到了侧门口,嗔怪的怨她不早点给她下帖子,她也好请说书唱曲的取取乐,免得招待不周。

林娇娇下了马,将马缰交给七二,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在家中闲的无聊,想到姐姐现在不去博采堂读书了,就来寻姐姐说说话,嗯,顺便来看看姐姐那不少的嫁妆到底有多少”。

舍予掩唇笑了起来,“好,那我今天就先开了小库房,让妹妹先过过目,免得到时候账目牵扯不清,妹妹怨我”。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舍予先带着林娇娇去给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见了礼,又陪着林娇娇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便到了午饭时间。

舍老夫人十分热情的请林娇娇到自己院子用了午饭,又和林娇娇说了会闲话,舍予就将林娇娇带到了自己的院子。

舍予是舍家长房的嫡长女,又生的花容月貌聪慧颖达,自是十分得宠,院子离舍老夫人的正院很近,院门上方悬着一块古朴的匾,上书“为舒”二字,字迹苍劲有力。

林娇娇曾在景国公府的金匮石室中见过舍阁老亲手所写的一篇策论,字迹一模一样。

能得舍阁老的亲笔做牌匾,可见不但舍老夫人,在舍阁老心中,舍予这个孙女亦是份量极重的。

“舍予为舒,莫若忻者,”林娇娇抬头笑道,“为姐姐取名的长辈定然是忧国又忧民”。

舍予为舒,莫若忻者,意思是说,舍却自我就会感到舒心,没有什么比这更令我感到更高兴的了。

古人向来讲究这种忧国忧民,舍己忘生的情怀,只这样一个名字用在孙女,而不是孙子身上,却是颇值得玩味的。

舍予神色淡淡,语气亦淡淡,“也没什么忧国忧民的,我们家一直想培养出个皇后来,我出世的时机比较赶巧,正巧也不算太笨,就自然要接下这个担子,祖父给我起这样一个名字是要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的”。

林娇娇愕然,这件事在大陈的上层社会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但舍予这般跟说街上大白菜几毛钱一颗似的直言不讳的跟她说起,就——

舍予转头看向她,“妹妹不必惊讶,这样的事,我不说,妹妹也是知晓的,我又何必空白做小人?更何况——”

她说着抬头看向头顶棉花糖也似的厚厚的云朵,眉目流转间皆是淡淡的欣喜与欣赏,“更何况,我实在欣赏妹妹的品性和抱负,如今只有我与妹妹两人,又何必说些空话,扫了妹妹的兴致?”

林娇娇其实是能感觉到的,自从那次去猕猴山上香过后,舍予对她的态度就真诚亲切了许多,否则她去年回风雪城前也不会特意跑来跟她告别,可现在听她说出这番话来,还是着实吓了一跳。

她一愣之后,就哈哈笑了起来,猛地一拍舍予的肩膀,“姐姐果然也是个爽快的!以前被这副美人皮囊挡着,我差点没瞧出来!”

舍予就伸手捏了捏她饱满的脸蛋,“哟哟,美人儿是在说谁美人皮囊呢?”

两人说着又是相视一笑,皆是觉得彼此间亲密了许多。

舍予的院子虽也精美华贵,却不似一般闺阁女子般布置的充满小女儿的粉色情怀,简朴大气。

房间里的布置更是如此,不像个大家小姐的闺房,反倒像个书房,四周摆的都是书,还有些古玩铜器,看不出半丝女儿家的柔软精致。

林娇娇打趣道,“姐姐这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子的”。

舍予随手拿了只不知什么年代的,但一看就古朴值钱的小青铜鼎在手中把玩,笑道,“那些个珠宝首饰,乍见自然也是喜欢的,只瞧久了,瞧多了,就厌了,还不如这些瞧着有趣味”。

林娇娇啧啧笑道,“瞧瞧,瞧瞧,还瞧久了,瞧多了,果然不愧是嫁妆不少的人!”

舍予也学着她的样子啧啧开口,“瞧瞧,瞧瞧,张嘴闭嘴都是我的嫁妆,果然不愧是惦记我嫁妆的人!”

两人说笑了一番,舍予突然开口道,“我曾和六一居士学过一段时日算数”。

林娇娇神色一整,静候她下文。

“有一次,我偶然听到六一居士和明公子说,丰国公主乃是丰国福家的命格,可安社稷”。

舍予神色肃穆,“丰国公主命好,这是全大陈,乃是西蛮都知晓的,只什么丰国福家,可安社稷,我却是第一次听说——”

187 舍予的友谊

“后来,我曾查看过无数古籍命格的书,却一无所获,只有一次,装作不经意从我祖父那里打听到丰国公主的封号,名字,乃至小名,都是六一居士所起,只不知什么原因,鲜有人知晓。

这一次,西秦太后突然为皇帝求娶丰国公主,六一居士又逃窜在外,我怀疑是六一居士逃到了西秦,撺掇西秦太后所为,妄想借丰国公主的命格安西秦的社稷”。

林娇娇瞪大眼睛,不是土著人的她眼泪掉下来也想不到这些古人的思维方式啊!

虽然六一居士已经被霍宁之杀了,但难保他之前没有埋坑,更何况还有明澄在。

如果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西秦那位太后娘娘要为秦正求娶陈谷谷,那也太扯了吧?

“林妹妹,此事事关重大,我又没有确切证据,只多年前听六一居士提到过一句,还没有谁能为我作证,贸贸然说出来,只怕皇上不但不信,还要疑心我舍家居心叵测,我想来想去,也只能警醒妹妹一句,请妹妹代为转达丰国公主。

这些日子,我一直留心此事,怎么也想不通西秦怎会突然来了这一招,且——”

舍予说着声音压的更低,几乎是贴着林娇娇的耳朵说的,“我偷偷去翻了祖父的书房,发现西秦不但是求娶丰国公主,好像还要将燕山郡送给我们大陈。

他们是不是还有所求,我没有在祖父的书房找到,只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光看燕山郡,他们舍了这么大的本钱,所求的肯定更多。

我也曾旁敲侧击的警告过祖父,祖父却只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是皇上心中定然也是有数的,只等先将燕山郡拿到了,再说其他。

只我心中实在不安,总觉得西秦狼子野心,肯定图谋极大,我大陈本就处于劣势,到时候不一定能挡得住”。

她说着长长吐了口气,苦笑,“我在家中虽然受宠,却也只是出入,银钱上自由些,其他,祖父却是一丝不许我沾手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林娇娇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瞪着舍予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复杂难明,她虽然和舍予交往时间不短了,但其实并不多了解她,这次她刚一回来,舍予就做出突然和她推心置腹,交情莫逆的模样来,其他倒也罢了,但这样的大事,她自然不敢轻易相信她。

舍予见她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妹妹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们身为深闺女子,能做的实在太少,我纵然忧心,也只能通过妹妹给丰国公主提个醒,其他的,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林娇娇这才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来,用力回握住舍予的手,“舍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转告谷谷,也会告诉她你的一片心意,姐姐——”

林娇娇说着做出一副感激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姐姐,真的,你也知道我的,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姐姐的这份心意,我记下了,也代谷谷记下了,等这件事落定后,我们一定好生谢谢姐姐!”

舍予忧愁一叹,“妹妹不用这般,我只想着,能将这一关顺利的过过去就好,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说不上谁感谢谁的”。

林娇娇就道,“谷谷昨天来找我哭了半天,只姐姐你也知道的,她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你仔细和我说说,省得我去问五哥,五哥又说我瞎操心”。

林娇娇借着这个借口仔细来回的将事情问了好几遍,舍予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没有给她提供更多的信息,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林娇娇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舍予知道她有事,也没有多留,一直将她送到了侧门口,才目送着她走远了。

……

……

林娇娇出了舍府,没有骑马,不紧不慢的顺着铁帽子胡同往林府的方向走,夕阳的余晖洒在铁帽子胡同干净平整的青石板地面上,漾着浅浅的光晕。

胡同中人流如潮,下衙回府的官老爷们坐着小轿,办事回府的仆从丫鬟们步履匆匆,还有各色小贩货郎挑着货担哟喝着。

铁帽子胡同中皆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根本没有多余的地皮可供开店铺的,却是不禁流动小贩来往的,让高高在上的铁帽子胡同多了丝世俗的温暖。

林娇娇顺着青石板的路面一直走到胡同尽头的三岔口处,这里有一株极大的桑树,树冠如盖,如一顶帽子般戴在铁帽子胡同上方。

在大陈,桑树又叫铁树,铁帽子胡同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这株大桑树

不论何时,桑树下都聚集着大片的小贩和买东西的人群,只不论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都是京城处于下层社会的人,真正有身份的人,即便要体会这里的“野趣”,也不会和一群泥腿子挤来挤去的有失身份。

林娇娇出身下层的下层,没有所谓身份的心理障碍,也不吩咐七一七二去买,找准了那卖煎饼果子的老头的位置,便朝他走去。

人群见她衣饰华贵,容貌出众,皆都自发让出一条路来,她所到之处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这里的下层人民对于所谓的“贵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林娇娇走到煎饼摊子面前,那抱着孩子等在摊子前的妇人吓了一跳,忙跳着脚躲到一边,一连声的说,“贵人,贵人,你先,先——”

林娇娇朝她粲然一笑,“大嫂不必客气”。

大陈下层社会中对于已婚妇人的统一称呼就是大嫂。

那妇人受宠若惊的睁大眼睛,连连摆手,嗯哪啊的说不上话来。

卖煎饼果子的老头却是与林娇娇十分熟悉,笑道,“还是姑娘先吧,这位大嫂等一会没事的,姑娘要几个?”

“十个”。

老头应了一声,麻利忙活了起来,一边与林娇娇聊天,“今儿五爷和六爷怎的没陪姑娘一起?”

林娇娇出门要不是林延平陪着,要不是林延定陪着,鲜有自己出门的。

“五哥有事,六哥还在风雪城,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

林娇娇答道,见他要放辣椒,连忙阻止,“这个别放辣”。

188 礼郡王妃

老头笑呵呵的收回了辣椒,不多会就做好了第一个,用晒干的荷叶仔细包了,递给林娇娇。

林娇娇接了,转手便往那妇人手中抱着的孩子一塞,笑颜如花,“来,小宝,姨姨请你吃”。

那妇人大惊,正要拒绝,她手中的孩子却是毫不客气的接了,就要往嘴里塞。

林娇娇忙一把按住,“烫,等会儿再吃”。

那孩子估摸着有快两周岁了,还不大会说话,咿咿呀呀的,将小嘴噘了起来,做着吹气的动作,却是听懂林娇娇的话了。

林娇娇看着哈哈笑了起来,摆手对那还要说什么的妇人道,“大嫂不用客气了,见面既是有缘,就算是我请小宝吃了,不值当什么的”。

她说着第二个煎饼果子也做好了,她便又接过塞到那妇人手中。

妇人见她坚持,千恩万谢的接了,又让孩子去谢林娇娇,孩子却只顾着噘着嘴给煎饼果子吹气,根本顾不上她。

林娇娇看的哈哈笑了起来,摆手,“不用了,时候不早了,带着孩子回家吧”。

那妇人又感谢了一番,这才带着孩子走了。

卖煎饼果子的老头便笑呵呵道,“姑娘心善”。

林娇娇不在意道,“不过两个饼子,值当什么”。

“重要的是姑娘这份心意,”老头说着嘿嘿一笑,“这可是那位天天来我这里买煎饼的那位大人说的,重要的是心意,我仔细琢磨着,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不是许多事都能说的通的?”

林娇娇心头一跳,努力装作不在意般问道,“哦?是哪位大人也喜欢吃这煎饼果子?”

“这个我哪能知道,只知道那位大人生的可俊,说话又和气,要不是穿着官服,倒像是个我们胡同里的后生”。

林娇娇心跳的更快,凌玉衡!肯定是凌玉衡!

“很俊,说话又和气的大人,我倒是没见过几个,他经常来你这买煎饼吃?”

“是天天!”

老头很自豪,“那位大人每天下衙的时候都会来我这买一个!他也和姑娘一般,不许别人让他先,就慢慢的在后面儿排队等着!那天我大着胆子问他,天天吃这个可不会腻吗?

他就说重要的是这份心意,我虽然没大听明白,回头一琢磨,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读过书的和我们这些泥腿子就是不一样!”

果然是凌玉衡!

林娇娇一确定,刚刚砰砰直跳的心突然就变得空落落的,其实就算不用确定这件事,凌玉衡对原主的心,她也早就确定了,只再确定又如何,她不是原主,那个活泼的,单纯的,一心恋慕着凌玉衡的姑娘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老头麻利做好了剩下的煎饼果子,七二熟练的拿出一个布袋子兜着,自己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才递了一个给林娇娇,看的七一直拿眼瞪她。

林娇娇接了,也不管还在人潮中,就咬了一口,跟老头告别,转身往回走,刚刚人群给她让的那条路还在,她轻轻松松的穿过了人群,站在三岔路口,却突然有些迟疑不决,她是该回家,还是去找凌玉衡,或是霍宁之?

舍予的话,一时之间,她根本不知道该信几成,林延平和舍予不熟,给不了她多少有用的建议。

霍宁之跟舍予同过窗,又一起去听岑夫子的课,又是从小一起在铁帽子胡同长大,对舍予肯定更为了解一点。

相比之下,凌玉衡只是和舍予一起听过岑夫子的课,对舍予的了解肯定比不上霍宁之,可论察言观色,识人断事,林娇娇还是觉得凌玉衡更胜一筹。

要是把那两货拎到一起帮她分析分析就好了,昨天的事因为她失态,也没了下文……

林娇娇正犹豫不决,就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笑盈盈上前朝她行礼道,“姑娘是锦乡侯府的七姑娘吧?我们郡王妃想请姑娘去说几句话?”

林娇娇迅速打量了她一眼,点头,这大陈的郡王妃,不论是哪一个,她都要给面子。

那妇人便指着不远处的璎珞香车,做了个请的姿势,“七姑娘请”。

林娇娇将煎饼果子交给七二拿着,随着她走到马车边,俯身行礼,“林七见过郡王妃”。

“免礼”。

轻柔悦耳的声音如梵唱般在林娇娇耳边响起,林娇娇抬起头就见一个三十左右的美妇人正噙着笑看着她,柔和又慈和。

嗯,如果忽略那一双过于灵动狡黠的狐狸眼的话。

林娇娇默了默,后退两步,俯身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小七见过师祖母”。

擦,真是倒霉,大马路上遇到黎采他娘,害得老娘要在大马路上磕头!

林娇娇悲愤无比,早知道就不贪嘴,跑来吃什么煎饼果子,少吃一次又不会有人叫她磕头!

“哟,这是做什么?行这么大的礼!快,还不将七姑娘扶起来”。

林娇娇,“……”

师奶奶,您这话要是赶在我磕下去之前说会更有诚意一点!

之前那妇人这才上前将林娇娇搀了起来,礼郡王妃热情道,“七姑娘还没吃晚饭吧?来,上车,到我们家去吃!”

林娇娇,“……”

她再也不想在这一脚就能踩着个郡王妃的铁帽子胡同吃煎饼果子了!

师奶奶竭诚相邀,林娇娇不想去也得去,只得行礼谢过,扶着那婆子的手踏上车辕,正要进马车,就听远远有人喊了一声娇娇儿。

她回过头,就见凌玉衡疾步往这边小跑而来,她顿了顿,推开那婆子的手,又下了车,安静看着凌玉衡快步靠近。

凌玉衡靠近了才发现林娇娇上的是礼郡王府的马车,躬身行礼,“凌玉衡见过郡王妃,见过林姑娘”。

礼郡王妃挑起车帘,探出头笑眯眯看向凌玉衡,“凌状元还没吃晚饭吧?和林七姑娘一起去我们家吃点?”

林娇娇,“……”

她这个师奶奶还真是喜欢请人吃饭!

凌玉衡估计也被这位郡王妃的说话方式惊了一下,默了默方道,“多谢郡王妃美意,凌某还有俗事,就不去叨扰了”。

礼郡王妃就遗憾道,“这样啊,那你下次没有俗事的时候,记得到我们家吃饭哈!”

凌玉衡,“……”

林娇娇,“……”

189

“多谢郡王妃,”凌玉衡收拾了下无语的心情看向林娇娇,“林姑娘怎的这么晚还在这?”

“哦,去舍姐姐家玩了一会,顺便来买煎饼果子吃”。

她说着招手示意七二靠近,接过她手中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煎饼果子,伸手递向凌玉衡,“喏,我买了很多,请你吃”。

凌玉衡默了默,伸手接过,林娇娇就问,“你叫我有事吗?”

凌玉衡没有接话,林娇娇撇撇嘴,“没事,我就去师祖母家吃饭了”。

凌玉衡朝她笑了笑,“去吧,早点回府”。

“嗯,我五哥肯定会去接我,没事的,那我走了”。

林娇娇说着,朝他摆摆手,又扶着那婆子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凌玉衡收回目送她的目光,垂下眼,后退两步,俯身作揖,是个恭送的姿势。

车夫哟喝了一声,马车徐徐行驶了起来,马车内,林娇娇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煎饼果子,问,“师祖母,你吃不吃?”

礼郡王妃笑盈盈接过,“吃,我正好饿了”。

于是,两人就都拿着煎饼果子吃了起来,煎饼特有的焦香瞬间填满了整个车厢。

煎饼果子吃完了,礼郡王府也到了,礼郡王妃拿出帕子优雅擦了擦吃的油亮的嘴唇,笑道,“走吧,去我们家吃饭”。

林娇娇,“……”

郡王妃娘娘说话总是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样韵味。

礼郡王府的厨房工作人员显然十分了解礼郡王妃对“吃饭”的怨念,两人刚进花厅,饭菜就源源不断的端了进来,都是用可以媲美茶杯的小碟子盛着。

碟子小就算了,碟子里的菜还绝对不超过碟子的中央范围之外,就像中原一点红剑尖的那一点红,就那么一丢丢。

林娇娇深深觉得礼郡王府的筷子绝对不能超过牙签的长短和粗细,否则这摆的满满大桌子的菜就绝对没有够她一筷子夹的!

“坐,吃!”

礼郡王妃热情搀着林娇娇坐了下来,“今天你来了,我特意吩咐厨房多做了点,不用客气,多吃点”。

林娇娇,“……”

您吩咐厨房做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一样就那么一小口的事实,我怎么多吃点?

林娇娇突然又觉得自己去买煎饼果子吃实在是再明智不过了!

好在礼郡王府的菜的量虽然少,味道还不错,种类也多,林娇娇虽然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夹菜时的数量,往往一筷子就给夹完了,显得特不体贴特没素质,其他倒也还好。

眼看着桌子至少三四十种的菜渐渐都见了底,而林娇娇的胃明显还不见底时,外间叫着郡王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林娇娇一愣,随即就是狂喜,黎采回来了?!

她狂喜中下意识去看礼郡王妃的反应,却见礼郡王妃一双狐狸眼中闪过得意又胜券在握的狡黠笑容来。

林娇娇心中警铃大作,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这位郡王妃是想借她做什么妖?

黎采进了花厅,摆手免了林娇娇的礼,朝礼郡王妃笑盈盈一揖,亲热叫了声娘。

礼郡王妃一双狐狸眼笑成了眯眯眼,招手,“跟娘还多什么礼?快过来坐,还没吃晚饭吧?过来一起吃”。

黎采依言走到礼郡王妃身边坐下,抬眼一扫,就无语看向礼郡王妃,“娘,您这是喂雀儿呢?”

礼郡王妃悠悠一叹,“你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吃饭,总是嫌冷清了些,多摆几样总显得热闹些,只我一个人又能吃的了多少,只好让厨房每样少做一些,这么多年了,厨房早习惯了,今儿倒是让七姑娘见笑了”。

黎采黑线,碍于林娇娇在,不好揭自家老娘的底,只好默默受了自家老娘这一顿含枪夹棒的数落。

林娇娇瞥了他一眼,先礼郡王死的早,礼郡王妃中年丧夫,偏偏又遇上了个一游历就游个十年,好不容易回京了还要装贫苦教书先生,住员工福利房的儿子,王府庭院深深,自是冷清,就算她这番话有故意说给黎采听的因素在,却也是实情。

黎采刚刚承受了自家老娘的一番数落,又被自家徒弟用眼神谴责了一顿,十分郁闷,恶狠狠朝林娇娇一瞪眼,“看什么看!等你乖乖滚回风雪城嫁人了,再来看我!”

却是在说,论孝心和陪伴家人方面,林娇娇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林娇娇,“……”

林娇娇略心虚的移开目光,礼郡王妃笑眯眯的吩咐重摆筵席,又问黎采,“我儿要不要喝点酒?”

“不了,娘不喜欢酒味儿”。

“那就再上点酒,”礼郡王妃吩咐了一声,慈爱又慈和的看着黎采,“酒味儿也是看人的,若是你那死鬼爹红着酒糟鼻,一身酒味儿,自是惹人厌,我儿就不一样了,别说是一身酒味儿,小时候一身尿骚味儿,为娘也照样喜欢!”

黎采,“……”

这饭没法吃了!

林娇娇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立即死死抿住唇,做出端庄又大方的姿态来。

黎采不敢瞪礼郡王妃,阴测测看向林娇娇,一副琢磨着杀人灭口的模样。

林娇娇忙乖觉起身,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奉到他手边,“师父喝茶”。

嗯,不过一定不要喝多了,小心夜里尿床。

黎采没有听到林娇娇的心声,颇有受用的接过茶抿了一口,“今天去找舍大姑娘玩了?”

莫非他早就回来了?否则哪里知道她今天去找舍予这样的小事?

林娇娇有些疑惑,却没表现出来,点头,“舍姐姐过了年就满了十八岁了,我估摸着舍家应该是要她在家绣嫁妆了,就不再去博采堂读书了,正好我今天没事就去找她说说话”。

“没事就去博采堂念书!”黎采十分有威严的训道,“业精于勤荒于嬉,不可有分毫懈怠”。

林娇娇只得乖乖起身行礼受教,礼郡王妃嗔怪拍了拍黎采,“再怎么做学问,也等吃过饭再做,小七快坐下,别理他”。

林娇娇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礼郡王府的丫鬟们再次捧着菜肴鱼贯而入,这一次,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多花样,却实在了许多,不一会又有丫鬟送了酒来。

黎采就提着酒壶给自己和林娇娇都倒了一杯,“这是今春新酿的杏花酒,味道不错,后劲也不大,小七陪我喝一点”。

190 一日为师

林娇娇一闻着那味儿就有点馋了,闻言忙做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点了点头。

从风雪城到盛平一路走去,林娇娇和黎采无数次同桌对饮,早就默契非常,师徒俩又都是洒脱的性子,这次虽多了个礼郡王妃在侧,也没觉得拘束,你来我往的,不多会就解决了一小壶杏花酒。

黎采问林娇娇要不要了,林娇娇忙摆手,“再喝,五哥就该要骂我了”。

这一小壶,其实大半是黎采喝了,林娇娇只喝了几小杯,真的只是陪他喝而已。

黎采也就不再喝了,林娇娇殷勤给他盛了碗野菌汤,自己也喝了碗,一顿饭就算是解决了。

吃过后,两人又陪着礼郡王妃说了会话,黎采便提出时候不早了,要送林娇娇回府,礼郡王妃没有多留,只热情让林娇娇以后多来陪她吃饭,便放林娇娇走了。

两人刚出花厅,林娇娇就急急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四哥和宜姐儿呢?”

黎采简单答道,“他们还在盛平,可能还要待一段时间,我先回来了”。

林娇娇正要再问,就有丫鬟来报,林延平已经到了礼郡王府门口了。

黎采笑道,“你那几个兄长真是疼你”。

林娇娇就眨着眼道,“师父也疼我啊!”

黎采失笑,叹道,“我自然也是疼你的,昨晚霍小二来找我,说要亲自去风雪城一趟,杀了明澄,跟我借个人,我想着他亲自动手,你说不准心里就得有疙瘩,便揽了下来”。

林娇娇讶然抬头看向他,黎采低头含笑与她对视,“小七儿,你说,师父对你好不好?”

林娇娇,“……”

林娇娇不是原主,跟明澄所有的交情不过就是他替自己撑过一次伞,替自己剥过一次瓜子,她,其实并不关心明澄是死还是活,又或者是谁去杀他,甚至在这种时候,她是希望他死的!

他死了,她锦乡侯府卷入前朝余孽事件中的几率才更小!

他死了,才能拖延她和陈谷谷嫁到西秦的时间!

可是,霍宁之不知道,黎采更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明澄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是她的明哥哥——

林娇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体贴和试探,只好垂下眼睫,沉默。

黎采笑了笑,“人昨天夜里就派出去了,现在就算派人追也来不及了,我不是霍小二,你就算怪我,我也不怕”。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我不怪你”。

黎采敷衍哦了一声,明显不太相信她。

林娇娇低头去看路边郁郁葱葱的丛兰,“在遇到师祖母前,我一直在铁帽子胡同的榕树下站着,是想去找凌玉衡的,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黎采立即感兴趣了,“哦?你找他做什么?”

林娇娇就低声将舍予的话说了,“师父,这样的大事,我不敢完全相信她,就想去找凌玉衡,他那么聪明,肯定能帮我判断出舍姐姐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黎采愤愤,“凌玉衡聪明不假,你师父我也不笨的,你怎么不来找我!”

那我也不知道您老已经回京城了啊!

林娇娇摇头,“师父您自然也是极聪明的,可是您不像凌玉衡那般一步步从底层走上来,之于人心险恶的理解和把握定然及不上他”。

黎采这般顺风顺水长大的贵公子,再聪明再愤世嫉俗,却总会因为经历有限,内心深处都会保留着一份天真浪漫,和她和凌玉衡这般在社会最底层挣扎过的,从根子上就是不一样的。

黎采有些诧异的看向她,随即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好,我黎采这个徒弟果然没收错!”

他说着突然又收回手,挑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是眼神不太好”。

林娇娇眼眶一热,差点滚下泪来,多少次,老师也曾这般自豪的说着自己没收错徒弟,却又嫌弃她眼神不好看中了付天宇?

隔着一个时空的差距,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却在黎采身上再次见到了他的影子!

此时此刻,黎采说的话,说话的表情,甚至神态都几乎和老师一模一样!

她想也许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黎采这般的,聪明颖慧,有点跳脱,有点自恋,有点愤世嫉俗,却又心怀高远,天真又坚定的要以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

她以前常惋惜自己没能早点遇见老师,没有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她想,老天爷许是听到了她的遗憾,隔着一个时空将黎采送到了她面前——

黎采见林娇娇站在原地,大大的桃花眼中包着一包泪望着他不说话,顿时慌了,后退几步,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唉唉,你别哭啊!其实真正说起来,你眼光也算不上太差的!

不管是凌玉衡还是霍小二都还算不错的,只是出身差了点,嗯,凌玉衡就是穷了点,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反正你四哥有钱,随便砸一点给他,就能把他变成有钱人了!

就是霍小二麻烦了点,他们家死媳妇是来真的啊!一个接一个的,都没断过!我那天偶然碰到霍家老大那个新媳妇,嚯,瞧那模样,说不得都活不到生下孩子来!

小七儿啊,你别不信邪啊,霍家的男人就算不是命格出了问题,也定然有其他问题,不然总不能嫁进去一个死一个吧?割韭菜也不带这么齐整的!”

连一紧张就乱说话的毛病都一模一样!

林娇娇忍不住又噗嗤笑出声来,黎采见她终于又笑了,大是松了口气,“好了好了,跟你说真的,霍家绝对有问题,问题还不小!你长点心!”

“知道啦”。

林娇娇吸了吸鼻子,又有点想哭了,当初她和付天宇交往时,老师也是这般语重心长的告诫她长点心。

只不过老师那老油条更直白一点,除了告诫她长心外,还着重强调了绝对不许滚床单,振振有词的说,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一滚过床单就容易荷尔蒙发酵,冲昏头脑,干出更蠢的事来!

嗯,当然,黎采没有告诫她这一点多半是因为古人压根就想不到有哪个正经的大家闺秀会在结婚前跟人滚床单o(╯□╰)o

191 天下娘亲(一)

黎采果然没有想到滚床单事宜,开口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你就不用管了,待我和霍小二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再知会你,你先回家睡觉”。

林娇娇乖乖点头,黎采将林娇娇送到侧门交给来接的林延平这才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想该如何利用林娇娇刚得的消息,然后就见他家娘家优雅又端庄的朝自己走过来了。

天边弯月斜斜,礼郡王府宽阔的青石板道路两旁燃着红彤彤的琉璃纸灯笼,温暖的红色洒在她满是笑容的脸上,黎采突然就想起林娇娇曾说过的一句话,“……师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脸诡笑的模样实在是很让人想群起而殴之……”

他一向十分不屑林娇娇的品味,看上凌玉衡也就算了,还看上了霍小二!

这得是多差的品味和多难看的吃相啊!

所以,他压根就没将林娇娇那句话放在心上,一心认定林娇娇那绝对是在歪曲的审美和强烈嫉妒他英俊潇洒之下的诽谤之辞,可现在,看着自家母上大人那一脸诡笑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一直错怪了林娇娇,因为,这时候,他就很有不孝一把的冲动!

黎采抽了抽眼角,表示,略头疼。

礼郡王妃笑眯了一双狐狸眼,笑眯眯问道,“送走小七儿了?”

黎采,“……”

刚刚你不是还一本正经的叫人家七姑娘吗?一转身的功夫就成小七儿了?

黎采无语点了点头,礼郡王妃就微微抬起下巴,仰头看向升到半空的弯月,双手绞着帕子放到胸口处,表情梦幻,声音更梦幻的开口道,“天边新月如钩,耳边清风拂面,刚刚小七儿一抬头的烂漫,我儿一低头的温柔,才子佳人一相视的默契,让为娘我不由的想起了一首诗,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啊,真是美丽到让人想落泪啊!”

她说着一脸梦幻的将帕子往上抬了抬,极优雅又端庄的擦了擦不见一点落泪迹象的眼角。

黎采,“……”

黎采,“娘,你知道层城是哪里吗?”

他敢打赌,以他娘不学无术的尿性,这首诗绝对是她抓着刚刚他送林娇娇的时间从《唐诗选集》中找来的,又抓紧时间背了下来好到他面前卖弄。

他更敢打赌,她绝对就是看中诗中有明月,有相思,有离别的就随便抓过来用一下,别说什么意境情感的,就是意思,她也不一定能弄的明白!

果然,礼郡王妃梦幻的表情顿时一滞,不过,她虽然没有自家儿子的博学广才,论聪敏慧黠却是丝毫不输自家儿子的,眼珠子一转,就立即换上了一副惊喜的表情,将眼角的帕子又移到了心口处,激动的扯着,“我儿是想在层城成亲?放心!就算层城远了那么一点,但只要我儿肯成亲,别说是层城,就是西秦盛平,为娘也照样叫我儿称心如意!”

黎采,“……”

黎采头疼的扶了扶额头,“娘,我与你说过的,小七是我收的徒弟,我怎么可能会娶她?”

礼郡王妃立即换上心照不宣的暧-昧表情,“徒弟徒弟,为娘我懂得的!为娘我也算是博览了许多才子雅士的生平传记,并且做了深远的研究,知道你们才子雅士的爱好的!”

黎采,“……”

黎采一时倒是被她勾起了兴致,忍不住问道,“什么爱好?”

“教美人儿读书啊!”礼郡王妃顿时来劲了,“我看了许多古往今来许多才子名家的传记,发现,不管他们年轻的时候爱好什么,到老了,都会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教美人儿读书!

你想想,那些个才子名士年轻时浪荡风流惯了,到老了肯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却又生怕落了个老不羞的名头,于是便换个花头,说是乃是教美人儿读书来的,一来落了实惠,二来落了红袖添香的雅名,三来,也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念头。

当然,那美人儿也许是他们的小妾,通房,又或是青楼名妓,却鲜少是他们的妻子的,一来自然是他们嫌弃自己的老妻年老色衰,二来,就算他们的老妻走运先死了,也没有年轻漂亮的大家小姐愿意嫁给那些个老不羞!”

黎采,“……”

所以,您博览了许多才子雅士的生平传记,并且做了深远的研究,就研究出了这个?

礼郡王妃说着又抬高小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这般想来,你那老不羞的父王死的早倒也是好事,我倒是不用被他嫌弃年老色衰,否则你这一大把年纪的心心念念要娶个年少鲜嫩的女学生,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王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年纪大了,定然是要弄个女学生出来气我的!”

黎采,“……”

所以,他在他家母上大人心中到底是有多大一把年纪了?比他家父王还老?还成了他父王的上梁?!

黎采深深觉得他再也不想跟自家母上大人说话了,正无语间,忽见林娇娇提着裙子风一般朝自己奔跑而来。

黎采忙上前两步挡住自家母上大人,这样的礼郡王妃么,还是不要吓到小七了。

林娇娇跑的飞快,不多会就跑到了黎采面前,一张肥嫩嫩的小脸激动的通红,大大的桃花眼晶晶亮的看着黎采,兴奋喊道,“师父,我想到了!我们完全可以借力打力,就用,就用——”

黎采被她的热情所感染,不自觉也飞扬起了眉眼,“谶纬之术!”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后对视一眼皆是哈哈笑了起来,林娇娇兴奋举起右手,猛地一蹦朝他击来。

黎采一愣之后立即反应过来,也举起右手和她拍来的右手相击。

“啪!”

黎采修长有力的大手和林娇娇细白纤柔的小手在空中完美相击,林娇娇哈哈笑着抱着黎采的胳膊直蹦,“哈哈,师父,我们师徒联手,绝对是天下任我走啊!”

192 天下娘亲(二)

谶纬之术,包括谶(chen四声)和纬,谶是秦汉代儒家编造的预示吉凶的隐语,后来中国民间发展为庙宇或道观裹求神问卜,渐渐地更加简化为求签。

纬是汉代附会儒家经义衍生出来的一类书,谶纬之术简单来说,就是对未来的一种政治预言。

牵涉到政治了,自然要格外小心谨慎。

刚开始时,林娇娇一直在纠结舍予说的到底是真话假话,等出了礼郡王府,见到林延平,免不得就想着要是林延平说出这样的话,她肯定就不用纠结什么信不信的问题了。

那一刻,她突然就恍然大悟,其实舍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可以利用她的话做什么!

六一居士最喜欢搞谶纬预言那一套,这件事又牵扯到他唯一明面上的徒弟明澄,那她为什么不能也利用一番?

没想到却是和黎采不谋而合了,林娇娇这时候比刚刚想通时还要兴奋还要高兴,这样的默契,是只有她和老师才有的,说不定黎采真的就是老师的前世的,变了个模样,换了个身份,却依旧亦师亦友的留在她身边。

黎采笑的一双狐狸眼都眯成了缝,他想,林娇娇分明是聪明敏锐又颇善心计的,却又奇怪的有一种烂漫又热烈的特殊气质,让人总是忍不住对她心生怜爱,怪不得她几个兄长都对她如此怜爱。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伸出手怜爱扶了扶她发髻上因大笑而歪掉的步摇,“有师父在,自然是天下任小七儿走”。

林娇娇连连点头,笑的比月光下盛开的白玉兰还要灿烂,“师父,那我们就各自想具体该怎么操作,想好后我们再碰头,取长补短,双剑合璧!”

“好”。

黎采的声音是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柔和,紧紧跟在林娇娇身边的林延平朝他一拱手,“让夫子见笑了,娇娇儿,我们回家吧”。

他嘴上说着让黎采见笑了,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宠溺纵容。

林娇娇就放开黎采的胳膊,朝他一屈膝,“那师父,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退”。

黎采摆手,林娇娇又朝他一屈膝,蹦到林延平身边挽住他胳膊,笑呵呵的仰着头跟他说话,“五哥,我们回家,回家我再仔细跟你说”。

林延平笑着点头,黎采目送着林家兄妹二人走远,不知怎的就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羡慕?还是忌妒?”

冷不丁的一句话从背后幽幽传过来,黎采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不好打发的老娘没有打发走!

“我后悔了,那时候我不该压着你父王,不让他纳妾生子,否则你也不至于孤孤单单,连个可以依靠,可以陪伴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月光下,礼郡王妃双手规规矩矩的垂在身侧,帕子规规矩矩的垂在指间,依旧美丽年轻的脸上是淡淡的厌倦和浅浅的落寞。

黎采心头微疼,伸手牵起她的手,握住,“娘,不是你生的,又怎么又资格跟我黎采称兄道弟,再说了,父王当初不纳妾,是他自己不愿意,与娘您无关的”。

礼郡王妃垂下头,“话是这样,我心中总是有遗憾,不,应该说是,缺憾——”

黎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正要再说,礼郡王妃忽地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紧紧攥住,睁大一双狐狸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过为娘的这个缺憾还是来得及补救的!虽然你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陪伴,但你的孩子可以有啊!都说外甥像舅,你娶了小七儿,至少也可以生七个儿子啊!”

黎采,“……”

娘,外甥像舅,好像不是这么个像法吧?

“真的!为娘比你多吃几十年的米,多走几十年的路!眼光肯定比你好的!小七儿那小腰小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娶进门绝对三年抱俩,四年抱三!

到时候不管你是想去西秦还是想去西洋,是想当郡王还是想当夫子,都随得你!你就算是为自己着想,也该加把劲啊!尽快把小七儿娶进门!

到时候你想怎么教她读书就怎么教!在床上教都行!为娘很开通的,你们白日宣淫也好,侮辱圣贤书也好,为娘绝对不会管的!嗯嗯,不对,不是不管,是赞成!支持!提供场地啊!”

黎采,“……”

再见!

黎采甩开她攥着自己的手,掉头就走,下次他再掉进她的坑里,他就跟她姓!

礼郡王妃跟着他后面撵,挥舞着小手帕追着他喊,“哎,乖乖儿别走啊!跟为娘说说你需要几个院子做新房,为娘也好早早准备啊!”

黎采俯身将袍角掖进腰带里,撒腿就跑,圣贤有言,非礼勿听,他表示一点都不想跟自家娘亲讨论“场地”问题!

……

……

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只有陈谷谷,要借谶纬之术自然还是要从陈谷谷入手,简单又有效,毕竟陈谷谷那近乎传奇性的出生早就为他们造好了声势。

要是能搞一批无人机,找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放到天上摆成凤凰的形状,然后往西飞,再编个类似于什么凤凰西飞,祥瑞入敌之类的童谣找一批小孩子唱一唱,绝对能糊弄住一大批迷信的古人,包括金銮殿上的皇帝和文武百官。

可惜,并木有无人机!

林娇娇扼腕,要是她跟付天宇一样学的是物理光学,说不定还能利用这里落后的科学技术折腾出个类似的东西来,可惜,她学的竟然是虽然能糊弄住一批不学无术的现代人,一到古人面前就被秒成渣渣的华夏古文化!

真是没有半点鸟用!

不过说起付天宇,当初好像他经常在她耳边叨叨物理这个物理那个,好显示他的博学多才的……

林娇娇开始努力回想付天宇曾经在她耳边叨叨过什么,态度比当年听他叨叨时绝对要虔诚一百倍!

她正在努力的想,七一笑盈盈的进了门,行礼道,“姑娘,黎夫子来了,五爷请姑娘去前厅”。

黎采已经想出来啦?

林娇娇一喜,正好她不用再回想那个一回想就让自己怀疑自己智商的付天宇了!

193 美人计长(一)

林娇娇喜滋滋的去了前厅,正好听到林延平迟疑道,“郡王,就算我们有办法放一只凤凰灯上天,也很容易被人瞧破的吧?”

黎采满不在乎道,“瞧破又怎样?只要我们多花点银子请人四处宣扬,甚至宣扬到西秦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皇上不相信也不敢把谷谷嫁到西秦去”。

林娇娇,“……”

师父您这请水军的idea绝对要超越现代人好几个世纪啊!

黎采转眼看到了林娇娇,就笑眯眯的招呼她上前,“小七,我正在和你五哥说,让他请你四哥找些好东西,让我们放个凤凰灯上天,从京城往西飞,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黎采立即感兴趣了,“哦?哪四个字”。

林娇娇毫不留情的奉送给他四个大字,“简单粗暴!”

黎采一愣,哈哈笑了起来,“简单粗暴?这四个字我喜欢!”

林娇娇坐到林延平身边,“这样简单粗暴的法子虽然也会奏效,但皇上肯定能发现,存了猜忌之心,日后肯定有隐患”。

在这里,延熙帝才是终极大BOSS,要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逼迫他,一时也许他也拿他们没办法,但过后给他们穿小鞋,还不是易如反掌?

曾经被老师无情的扔去一个大公司实习的林娇娇同学表示,领导绝对不能随便得罪,否则各种小鞋穿死你!

“那你说说该如何?”

“也是四个字,以假乱真!”林娇娇说着叹了口气,“当然,我也知道很难,我先想想,实在没办法了再另说,左右还有时间”。

黎采立即道,“没有办法了,就用我这个办法!还是四个字,祸水东引”。

林娇娇侧目,黎采得意一笑,“这京城中,我看不顺眼,看不顺眼我的多着哪,随便找一个嫁祸还不容易?”

林娇娇,“……”

所以师父您这是在得意自己仇敌满天下吗?

林娇娇叹气,“如果真不行,也只有那样了,也不知道四哥和宜姐儿那边怎么样了”。

……

……

林娇娇惦记的霍宜之正坐在宽敞的画室中,对着巨大的画布,微微倾身涂抹着画中的贵公子。

画中的贵公子穿着墨绿色的箭袖立领袍子,懒洋洋的依在赭红色的八仙桌上,一手托腮,一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折扇。

霍宜之涂抹几笔,就歪过头看向正以同一姿势坐在自己右前方的秦正,百无聊赖的秦正就会对她微微一笑,略带着几分痞气,与黎采的笑颇有几分神似。

只是黎夫子的笑要更优雅有味道一些,颇有雅痞之气,有着隐隐的淡漠距离之感,他那样的人看着对谁都好,对谁都热情,其实只怕心里对谁都不上心吧?

霍宜之想着,手中勾勒秦正唇角的笔就略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只她却没有发觉,继续认真画着。

黎采向来聪慧敏捷,触类旁通,本身又擅画,在走之前曾仔细指点过她的画技,甚至连刚学的西洋画也指点了许多,她这段时日画技进步飞速,如今画的已经颇为像样了,至少哄秦正这样的外行人是足够了。

这幅秦正的画像,她已经画了一个多月了,秦正虽然经常来找她,每次却不能久留,他留在这的时候,她就画上几笔,拖拖拉拉的,如今终于快完工了。

她勾好唇角最后一笔,正要说话,就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她转头看了看,却是林延空快步走了进来。

她忙放下笔,起身行礼,叫了声表哥,又问,“表哥什么时候回盛平的?”

林延空敷衍嗯了一声,眼神却盯着秦正,冷冷一抱拳,“秦公子怎的在这?”

秦正懒洋洋一展折扇,“我来找霍姑娘画幅画像”。

林延空冷笑,“哦?画资就是林某表妹师徒的这间临街的铺子?秦公子还真是大方”。

盛平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一家临街的铺子,价格可想而知,却只是秦正付给霍宜之一幅画像的画资。

秦正咳了咳,没有接话,霍宜之忙道,“表哥,我没有要的,我和师父商量了,只是借用秦家的铺子一段时日,且是要付租金的”。

“你自是这般想,秦公子却未必会这般想,”林延空说着盯着秦正冷冷一笑,“毕竟,这普天之下还从未听说过哪一位皇帝陛下会打开门做生意,将自家的铺子租给别人的!”

霍宜之愣了愣,下意识后退两步,牵起林延空的袖子,惊恐看向秦正,“表哥,你说,你说——”

林延空根本不给秦正反应的时间,斩金截铁道,“你没听错,这位秦公子就是西秦的皇帝,趁我不在时居心叵测的蓄意接近你”。

霍宜之下意识辩解道,“秦公子没有,他贵为一国之君又何必蓄意接近我一个孤女”。

林延空冷笑,“孤女也是我林家的正经的表小姐,西秦垂涎华雍关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霍宜之面色乍然惨白,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正变色,“朕真心与霍姑娘相交,林四爷又何必如此妄测于朕”。

林延平连连冷笑,拉着霍宜之就走,“听见了吧?西秦称孤道寡的和我们林家可不是一路人,我们走”。

自矜身份,依旧懒洋洋坐着的秦正坐不住了,忙起身追了几步,“霍姑娘——”

霍宜之下意识要回头,却被林延空一把按住,步子迈的更快,“陛下不用送了,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盛平”。

这是根本不给他和霍宜之见面的机会了!

秦正一慌,又追了两步,“林五爷——”

林延空回头冷笑着打断他,“怎么?西秦的皇帝不但要出租铺子,还要死缠烂打了不成?”

秦正被他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脚下也下意识停住了,他是一国之君,又岂能真的如他所说,死缠烂打,自失身份!

林延空拖着霍宜之上了外间的马车,自己也跟了进去。

甫一进马车,霍宜之就长长吐了口气,一脸后怕的惨白。

林延空失笑,“怎么?害怕?”

霍宜之点头,林延空笑,“怕什么?不过一个傀儡皇帝,连我,他都奈何不了,有什么好怕的?”

霍宜之轻轻嗯了一声,垂下头。

“说起来,你的画技却是精进了许多,怪不得黎夫子一直夸赞你蕙质兰心”。

霍宜之又嗯了一声,冰冷的脸隐隐发起烫来。

林延空仔细盯着她的神色,状似无意道,“我虽不大懂画,但也能看出来你给秦正画的那幅画像至少做到了形似,和他本人十分相似,只神态上有些欠妥——”

194 美人计长(二)

霍宜之这段时间一直在学西洋画,听了免不得追问道,“哪里欠妥?”

林延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我也说不上来,只觉你画的秦正神态上要比秦正那小子看的顺眼多了,有股子名士风流之态,嘶,我想起来了,倒是和黎夫子的风采有些相似”。

霍宜之一呆,脸立即涨的通红,连连摆手,“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林延空不紧不慢将她的神情都收在眼底,这才像根本没发现她的失态般道,“就是有点像也是很正常的,秦正那小子一直防备着黎夫子,却又忍不住要去学他。

你看他今天懒洋洋坐在那的样子,可不就是跟黎夫子学的,几乎一模一样!可惜,东施效颦,学的不伦不类的,反倒让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不过说起来,黎夫子的确有种特殊的风采,让人忍不住心生仰慕亲近,娇娇儿就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天天同我念叨黎夫子说了这个,黎夫子说了那个的,念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说着无奈笑了笑,又装作恍然想起来般,掀开车帘吩咐停车,对霍宜之道,“对了,我去将你画的那幅画拿回来,绝对不能让秦正得了去,姑娘家的画作总不好落到外人手中”。

……

……

秦正让她帮他画一幅画像,固然是找个借口光明正大的接近她,可好不容易画出来了,秦正应当还是想拿回去的,可她刚回暂住的院子不久,林延空就吩咐人将那幅画送了过来。

由此可见,秦正确乎只是个傀儡,连林延空也争不过,怪不得被刘太后压制的死死的。

霍宜之这般想着,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画像中他脸上那懒洋洋,又百无聊赖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林延空的话的暗示作用,她越看越觉得画像中秦正的神态确乎是似极了黎采的。

他拜了黎采为师,不但言行举止,为人处世,甚至神态上都有刻意模仿黎采的迹象,可就像林延空所说的,黎采的风采一部分是天生,一部分是后天的阅历学识所养成,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模仿出来的,秦正也不过就是东施效颦而已。

她也从来不会将他错认成黎采,她明明是照着他画的啊,怎么会画出黎采的神态来?

霍宜之想着,就渐渐失了神……

……

……

霍宜之这一出神就从傍晚出神到了深夜,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们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枯坐出神,不敢打扰她,竟就任由她这么一直干坐到深夜。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好不容易爬墙进来的秦正刚到窗外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正对着他的画像枯坐,眼神空洞,表情空洞,一丝儿活气都没有,仿佛对一切都绝望了。

秦正只觉自己的心猛地一疼,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对他这般情根深种了!

他心中原本只有五分的爱意在这一刻,被这一幕瞬间刺激的飙升,升到了九分!

她在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深深爱上了他,他的身份却反倒给她带来了伤害,这一刻,秦正心中忽地就奔腾起一浪又一浪的怜爱与感动,这是他爱的姑娘,也是爱他的姑娘,他的身份应当只会为他们的感情锦上添花,而不是成为阻碍!

他心中忽地就生起了无限的勇气来,无限的对抗恶势力的勇气,不论是林延空,还是他母后,都不能阻挡他!

秦正怀着九分的爱意,十分的怜惜轻轻敲了敲窗户。

霍宜之依旧呆呆面对着他的画像坐着,一点反应也无。

秦正心中越发怜惜,又稍微加重力道敲了敲,霍宜之还是没反应。

秦正心中的怜惜几乎要泛滥成灾了,可怜的姑娘,真是苦着她了。

秦正又加重了力道,顺道咳了咳,霍宜之这回终于有反应了,机械的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却明显涣散无神,根本没认出他是谁来。

秦正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叫了声霍姑娘,霍宜之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她猛地意识到她还是有任务的,惊惶下忙猛地低下头去,生怕被秦正看出不妥来。

不想她这个掩饰的动作在这个时候却是恰恰好,想当然的被秦正理解为她惊讶惊喜娇羞,又心有惧意的自然反应,心中怜意更甚。

“霍姑娘,你放心,我没有惊动任何人,你坐近些,我与你说几句话”。

霍宜之迟疑了一会,稍稍将锦凳往窗边挪了挪,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只焦声道,“你快走,不要被表哥发现了”。

“我已经派人引走了你表哥,他一时半会回不来的,你放心,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说着就想往房间里爬,霍宜之惊的一弹而起,连连做出虚推的动作,“你别!别进来!别进来!”

她这样明晃晃的拒绝,秦正应该恼怒才是,只他心中却奇异的升起一股子满意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该有的反应,不像那个林娇娇,大庭广众的就跟她那什么表哥拉拉扯扯,不成样子!

“好好,我不进去,我们就这样说说话,霍姑娘,我来是与你说,我真的没有见你是林家人,而居心叵测的故意接近你,你表哥不信我,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霍宜之依旧垂着头,连连摇头,“别,秦公子,你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信不信都没有干系,我不过就是收了你的画资,为你画了幅画,我明天就要回东陈了”。

秦正就她两句话就将自己撇的十万八千里,激动大喊,“霍姑娘,我的心意,你定然明白的!我不在乎你孤女的身份,你也不要介意我是西秦的皇帝!我明天就去求母后,纳你为妃!光明正大的娶你进门!”

霍宜之和林娇娇待久了,听到这样一句不要脸的话,下意识就怼了回去,“纳妃为纳,又岂能用娶字?”

这世上所有配用娶之一字,只有正妻一人。

秦正噎住,正无言以对间,霍宜之也发觉自己口气硬了点,忙又垂下头,捂住脸,“秦公子,你走吧,不论公子身份如何尊贵,我林家的女儿是决计不可能与人为妾的”。

秦正皱眉,神色中有些不耐烦起来,不过一介依附林家的孤女,还妄想着做他的皇后!

195 美人计长(三)

霍宜之从指缝中偷窥到他的神色,忙凄切道,“四表哥说了,我林家向来没有男子纳妾蓄婢的先例,女儿出嫁亦是一样,不求夫婿显贵闻达,但求得一心人,白首到老”。

秦正正不耐烦,听了当即开口刺道,“他倒是会哄人,林家女儿要寻个不会纳妾蓄婢的夫婿,他嫡亲的妹妹却也是要做我纳的妃子的!”

他将纳字咬的极重,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霍宜之一愣,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慢慢抬起头看向他,“秦公子,你走吧”。

她的动作,她的语气,她的神态无一不显示了她根本不信他的话,以为他是在明目张胆的哄骗她!

秦正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霍宜之又是他第一次真正动心的人,他又岂能忍受她这般冤枉他,一着急,竟举起右手发誓道,“霍姑娘,我决计没有哄你,我发誓”。

霍宜之愣了愣,随即垂下眼睫,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秦公子,你又何必这般哄我,你有你的难处,我自是知道的,只我林家世代镇守华雍关,就是我,表哥也绝不会允我嫁到西秦来,何况是七表姐,又更何况是做你的妃子?”

秦正忙解释道,“我又怎么会拿这样的大事哄你?你也知道的,母后已经为我求娶了你们东陈的丰国公主为后,附加的要求就是要你七表姐随丰国公主陪嫁过来的”。

他要求娶丰国公主,全西秦和东陈的人都知道了,要林娇娇陪嫁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告诉霍宜之自然是无妨的。

霍宜之吃惊的瞪大眼睛瞪着他,忽地一手捂脸,一手做出驱赶他的姿势来,“既然你钟情于七表姐,我更加不能与她抢的,你快走,免得日后七表姐知道了,恼怒于我!”

秦正本就不喜林娇娇,一听霍宜之这般说,下意识就认定了林娇娇,甚至整个林家的人都为了林娇娇压制她,又是愤怒又是怜惜,口气又软了下来,“霍姑娘,你听我说,不是我钟情你七表姐,实在是母命难违,我最是不喜你表姐那般飞扬跋扈的女子,若是可能,我又岂会纳她为妃?”

霍宜之捂着脸拼命摇头,“秦公子,你不要说了,太后娘娘为你求娶丰国公主就罢了,又为何非要我七表姐陪嫁?皇上又岂会允许世代镇守华雍关的林家之女嫁进西秦?”

秦正忙又发誓说自己说的是真的,霍宜之只摇头不信,一个劲的催他快走,比刚才的态度更加坚决,捂着脸的指缝间不断有清亮的泪水流出。

秦正又是恼怒又是怜惜又是无奈,着急下隔着窗户一把抓住霍宜之的手,男女有别,他不敢肆意盯着霍宜之看,免得她误以为他轻浮,只好一直盯着她画画的手看。

她一双手,他比她的脸还熟悉,纤细白嫩,十指尖尖,却又修长有力,能画出绝好的画来,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握在手里柔若无骨,又软又嫩,他的心也随着她软嫩的手柔软了下来,飘飘摇荡,脱口道,“霍姑娘,真的不是我想娶你七表姐,就连丰国公主,也不是我真心想娶的,不是那姓明的小白脸靠着一张小白脸迷惑母后,母后又岂会突然想到为我求娶什么丰国公主,更不要说你七表姐了,我发誓,我真心想娶的只有你一个!我心里也只得你一个!你信我!”

霍宜之被冷不丁一握,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弹了起来,使劲甩开他的手,毫无章法的抄起临窗书案上的东西没头没脑的朝他砸去,一边砸一边嘶声尖叫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秦正根本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被她连砸了好几下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狼狈跳开,一边跳一边气急败坏的喊,“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来救驾!”

隐在暗处的侍卫这才慌忙跑了过来,用身体挡着霍宜之没头没脑扔过来的东西,掩护着秦正逃出霍宜之的攻击圈。

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皇帝陛下在撩妹,妹子突然发怒,也是小两口之间的小情调,他敢不识相的跑出来破坏气氛么?

那边林延空正好掐着点赶过来了,一见这情形也有点懵,再一看秦正,噗——

林延空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秦正的衣裳头发早就乱的不成样子,这且不说,刚刚估计霍宜之随手抄了块砚台砸他了,砸的还相当之准,精准的在他右额头上留下一个青紫泛光的大包,且以大包为中心在他脸上泼出一幅水墨画来!

林延空啪地合拢折扇,用折扇指着秦正笑的说不出话来。

秦正的脸色比他脸上的墨水还黑,气急败坏,“林延空!你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

林延空勉强忍着笑,“哦?那陛下准备拿林某怎么样?林某又犯了那条戒律清规?不该笑偷香不成反倒被泼了一脸墨的皇帝陛下么?”

秦正噎的半死,甩袖就要走。

林延空伸扇拦住,“嗳,陛下慢走,既然现在已经清楚林某没有触犯西秦的律法,现在不如我们好生说说陛下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林某的表妹要亲自动手驱赶陛下?”

林延空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目光森寒,面色冷厉。

秦正哪里受得了他这般冒犯自己,愤恨下口不择言,猛地拔高声音,“那个贱人!她还以为她多清高,朕不过就牵了牵她的手!她就敢如此冒犯朕!朕等着她和你的宝贝妹妹一起伺候朕的那一天!”

“哦,是吗?”

林延空嘴角泛起一丝古怪又诡谲的笑来,明明他的神色已不如刚刚森寒,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意,秦正却无端觉得遍体生寒,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绕开林延空的扇子快步走了。

砚台中的墨汁有许多灌到了他衣领中,虽然已经是初夏了,风一吹,还是有点冷,他还是快点去换了衣裳,免得着了风寒。

这一次,林延空没有再拦他,只悠悠然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嘴角诡谲的笑意久久不散。

夜色中,林延空悠然看着秦正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屋中早已冷静下来的霍宜之扶着临窗的书案,也久久没有动弹。

良久,林延空估摸着霍宜之应该彻底冷静下来了,也不靠近,不咸不淡开口问道,“表妹可曾问出来了什么?”

“他说是一个姓明的小白脸蛊惑太后娘娘让他娶丰国公主和林姐姐”。

霍宜之清凌凌的声音在夜色中有种极致的空洞,林延空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出来,追问道,“能不能确定?”

“应当是真的”。

林延空嗯了一声,没什么诚意的交代她早些休息,转身往回走,姓明的小白脸,除了明澄还能有谁,明澄,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196 霍二与二霍

明澄,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林娇娇坐在主屋门前的走廊栏杆上,迎着风摆着手中的信,远隔千里,发出了和自家四哥一模一样的喟叹。

信是霍宁之写给她的,上面简单说了明澄突然出现在风雪城,而锦乡侯则接到了延熙帝的密旨,要亲自护送明澄前来京城。

哈着腰站在她面前的青岁听她叹气,笑嘻嘻道,“姑娘不要叹气,咱们将军别的不行,杀人是最在行的,如今明公子已经走到了明处,只要姑娘吩咐一声,咱们将军一出手,明公子飞天遁地都跑不了!”

林娇娇斜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青岁就馋着脸问道,“姑娘,将军送姑娘那只八哥呢?许久没见,将军着实惦记着,特意嘱咐小的来瞧瞧”。

林娇娇又斜了他一眼,也不说破这样的命令绝对不可能出自霍宁之,吩咐叫七四带着八哥过来。

七四很快带着八哥过来了,见是青岁,就撇了撇嘴,上次林娇娇和霍宜之去西郊庄子上避暑,青岁应命保护霍宜之,他向来是个自来熟的,那么长时间早就和七四几人混的十分熟了。

青岁热情叫了声四姐姐,殷勤接过她手中的鸟笼,伸出另一只手去逗弄八哥,“姑娘,这段时日,它可又学会了什么话儿?”

他的话也不知道哪里刺激了那只八哥,它顿时激动了,扑棱着翅膀嘎嘎叫了起来,“二货二货!二货!”

青岁一愣,疑惑道,“它这是在叫将军?小的倒是见过有人叫将军霍二的,倒是从没见过有人叫将军二霍的”。

林娇娇就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青岁立即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正显得姑娘您与将军交情不同寻常不是?”

林娇娇又摆了摆手中的信,“你们将军怎的不自己来告诉我?”

“我们姑娘病着,不方便见客,将军也不好贸贸然就上门不是?姑娘有什么吩咐,单管吩咐小的就是”。

林娇娇就悠悠一叹,“可是我有点想见他啊!”

青岁张大嘴,姑娘您这么坦诚,我突然有点为我们将军惭愧啊!

林娇娇扫了他一眼,挑眉,“怎么?我想见你们将军,你就这么惊讶?”

青岁立即闭上嘴,因为动作又快又猛,上牙和下牙磕的一声脆响。

七四抿着嘴笑了起来,林娇娇也笑了起来,“算了,不逗你了,去跟你们将军说,我知道了,后头有事,我再跟他联系”。

青岁哎了一声,将八哥交给七四,行礼退了出去。

林娇娇招手示意七四靠近,接过她手中的鸟笼,恶趣味的晃了起来,八哥嘎嘎的扑腾了起来,一边扑腾一边“二货二货”的叫了起来。

林娇娇就咯咯笑了起来,青岁回头看了一眼,步子迈的更快了,嗯,他一定要抓紧时间回去告诉将军!

嗯,说不定将军也在等着他回话捏!

青岁想着,步子迈的更快了!

……

……

青岁快步出了锦乡侯府,就上了马,快马加鞭的回了景国公府,刚进景国公府的侧门,就见霍宁之站在侧门不远处的一棵夹竹桃下,仰着头,似乎正在欣赏枝头开的正艳的花朵。

青岁加快步子,叫了声将军,霍宁之闻声回头,僵声道,“这棵夹竹桃有多少年了?”

青岁,“……”

将军您就不要再装了,再装我也是不会相信你会闲到研究一棵树到底有几岁的!

他根本就没接霍宁之的话头,稍稍靠近几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开口,“将军,您知道您送林姑娘的那只八哥又学会了什么话?”

霍宁之皱着眉看着他不说话,青岁了然一笑,将军您别装了,再装我也能透过您的冷脸看到您内心的热切!

“它学会了说二霍!”青岁一脸发现了金矿的表情,“林姑娘还亲自逗它说二霍了,它一说,林姑娘就笑,哎,将军,不是我自吹自擂啊,咱们林姑娘笑的可真好看!全京城的姑娘小姐,咱们林姑娘绝对是笑的最好看的那个!”

霍宁之,“……”

七妹妹何时成了你们的林姑娘了?

“对了,将军,林姑娘还说想见您了,问您怎的不亲自去跟她说,又说后头有事,再跟您联系”。

霍宁之继续默默看着他不说话,青岁懵,将军,我已经说完了,您再看,我也说不出来更多啊!

“说完了?”

青岁愣愣点头,霍宁之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淡淡道,“削一个月月钱”。

青岁一愣,随即惨呼,“将军,小的哪里做错了,您让小的死个明白啊!”

霍宁之脚步不停,嗯,敢偷瞄七妹妹笑的好不好看,还敢求本将军让你死个明白,本将军会那么好心告诉你?

……

……

当天夜里,霍宁之睡梦中就听到有人用轻柔又娇俏的声音叫他霍二哥哥,又叫他二霍二霍,叫的他浑身燥热,不耐的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他在暗夜中静静躺了一会,到底坐了起来,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借着月光,看了看更漏,离天明还有近两个时辰,他睡下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默默在窗边站了一会,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与躁动,穿上夜行衣,掠出窗户,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林府的路径他记得比景国公府还熟,轻车熟路的掠到了林娇娇窗前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上,林娇娇房中灯火通明。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夜里是从来不肯熄灯的,也鲜少关窗,嗯,这却不是好习惯,得着机会,他要提醒她一声,太不安全了。

他顺着她大开的窗户看去,原本只想着能看看她床上层层叠叠的螺帐就好,不想竟见她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用手中的眉笔在划着什么,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霍宁之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猥琐的往她撅起的屁~股上看去,竭力专心的看着她口型。

刚开始,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自然看不出她到底是在说什么,可渐渐的,他发觉不对劲了,竭力逼着自己集中心神去看她在说什么。

然而,还是没有用!

他根本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根本不是大陈话,是他从来没听说过,更没听过的另一种语言!

197 一头瓜

“啊啊啊,付天宇,你个蠢材,该说不说,不该说的说一大堆!蠢材废物!废物!靠女人的废物!”

付天宇?

是谁?

她嘴上虽骂着他,话中的意思和口气却无不显示她与那个付天宇是极为熟悉的!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林娇娇认识这样一个人?

霍宁之心头忽地就蒸腾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来,那是对于她的未知的恐慌。

明明她就趴在她闺房的床上,他却有一种她随时都会消失,去到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的恐慌。

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进她房间里紧紧搂住她,去确定至少此时此刻,她还是存在的,没有离开,更不会消失。

然而,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默默看着她苦恼的在纸上写着什么,默默看着她时不时的出声骂那个叫付天宇的男人,默默等着天色渐明……

……

……

第二天,霍宁之照旧看书看到子夜,方洗漱上床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安静的躺在床上,侧脸去看窗台边的沙漏缓慢的一点一点往下漏,心中是一片茫然的平静。

他从出生起就似乎是极忙的,忙着读书练武,忙着跟父亲学习打理家业,忙着当差追凶,从来没有过这般安静又安然的盯着沙漏,看着时间慢慢流逝的经历,那简单又机械的重复竟让他有种诡异的着迷之感,欲罢不能。

他就这么盯着沙漏慢慢淌过,直盯了半个时辰,才不紧不慢换上夜行衣,消失在夜色中。

霍宁之再次落到林娇娇窗前的香樟树上时,林娇娇还是拿着笔在纸上涂涂抹抹,他注意到她手中拿的还是眉笔,虽然她从床上挪到了窗前的书案。

她显然精神极其亢奋,飞快的用眉笔在纸上涂抹着什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两眼发光,嘴中念念有词。

她念的很快又很含糊,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词语,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她念叨那个付天宇时的音节,看着她有时候骂付天宇你个废物,又振奋的念付天宇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霍宁之仰头看了看不见一个星子的夜空,眉头就慢慢蹙了起来,昨天熬夜就罢了,今天还熬夜?难道她天天都这般熬夜么?

只他皱眉归皱眉,终究没敢出声去叫她睡觉,更别提现身了。

时间不紧不慢流过,天色渐曙,霍宁之看着依旧亢奋的写写画画的林娇娇,拧起的眉头几乎拢成了个大疙瘩,忍了又忍,还是悄无声息遁去了。

……

……

霍宁之没有再回主屋,直接去了金匮石室,东方还是一片暗黑,嵌于金匮石室穹顶的夜明珠仿日月星辰之形错落点缀,将整个金匮石室照的恍如白昼。

霍宁之走到养生长寿的书籍区,快速浏览起来,半晌方抽出了三小本薄册来,想想又将其中两本都放了回去,只留下最后一本,又找了十几本坊间刚出的话本怪谈,命青岁寻了个包袱来,仔细包了,命他送给林娇娇。

青岁惊讶瞪大眼睛,看看天色,又看看霍宁之的脸色,试探开口,“将军,您真的要这时候给林姑娘送书?”

霍宁之沉默,他也知道太早了些,可她这时候肯定还没睡觉,能让她早一刻睡觉也是好的。

青岁把不准他的心思,只好自说自话道,“不过也没关系,我听七四姐姐说,林姑娘起的都很早的,比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起的还早,还体谅她们,不许她们跟着一起起早,等练一个时辰字过后才吩咐她们起身伺候”。

他一边说一边觑着霍宁之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不耐烦,又接着道,“七四姐姐她们几个都说林姑娘好伺候,以奴才看也是,那时候林姑娘和我们大姑娘、丰国公主在郊外庄子里避暑,除了陪大姑娘和丰国公主玩,就是看书写字,还不爱叫人在身边候着,连磨墨都自己动手。

以奴才看林姑娘的性子正是恰恰好,玩起来十分的活泼,看书时却又十分沉静,不像我们大姑娘光一味的沉静,又不像丰国公主一味的活泼——”

正正好做我们景国公府的女主子啊!

青岁内心在呐喊,将军啊,您还犹豫什么,矜持什么啊!

天天送这个书送那个书的顶什么用?定情信物能不能送一送?聘礼能不能送一送?

我看您对付六一居士时,要狠辣有狠辣,要手段有手段,拿出个一星半点来,肯定能说服锦乡侯府把林姑娘嫁到我们景国公府来啊!

这种事就不要奴才教您了吧!

霍宁之听不到青岁小朋友内心的呼喊,在青岁眼巴巴的眼神中沉稳开口,“等临近中午再送”。

青岁,“……”

突然觉得他们家将军就是头瓜!

……

……

林娇娇到天色大亮才倦极睡了,一直睡到小中,才起来,懒懒的躺在在初夏的艳阳下晃着摇椅打盹。

青岁正巧赶着这时候到了,十分殷勤给林娇娇行了个礼,奉上霍宁之吩咐他送来的包袱。

七四接过递给林娇娇,林娇娇接过打开看了看,眉头一挑,啧,好端端的突然送几本书给她看,中间还夹了一本薄到几乎可以忽略其存在的养生长寿的书,有门道啊!

林娇娇将那本养生书抽了出来,特意在空中划了一圈,好叫青岁看清楚,翻开看了几行字,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将军这几天在忙什么?”

“就是寻常的事务,又去宫里执卫”。

“去宫里执卫?是白天还是夜里?”

青岁哪里敢跟自家主子的心头宝打花枪,老老实实答道,“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里,将军这些年来培养出好几个得力的,值夜的时候就少了许多,大多只是白天,除了特殊时候”。

嗯,那这么说,霍宁之夜里都会在府里喽?

现在又突然送一本养生的书过来,而她恰巧这几天都在熬夜——

看来某人夜探的瘾又犯了啊!

林娇娇意味深长一笑,“那倒也是,是不需要事必躬亲,特别是熬夜的活,熬夜可是会变丑的啊!”

青岁,“……”

怎么感觉林姑娘话中有话啊!

话中有话他不怕,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话中有的是什么话啊o(╥﹏╥)o

青岁生怕坏了霍宁之的事,不敢随意接话,只喏喏应了一声。

林娇娇摆手,“你赶着这个时辰来,想必是要来蹭饭吃的,七四,领着他去吧”。

青岁,“……”

林姑娘啊,冤枉啊!真的不是我要来蹭饭,实在是将军他的思维实在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啊!

198 爱惨了你

当天晚上,霍宁之还没靠近林娇娇的院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的院子太亮了些!好像,还多了不该有的声音!

他谨慎的落到了七院的院墙上,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她窗前那棵香樟树树干上竟然包了一圈只得三寸厚薄的琉璃,那琉璃明显是特制的,瓦片似的包围着树干,像是给树干穿上了一件五彩的衣裳,映衬着天上的月光、星光,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和她窗内的珠光,流光溢彩。

香樟树的树枝、树干上更是绑了无数串或长或短,或素雅,或多彩的风铃,随着轻风叮咚作响。

本来也当是颇是动听的,可惜,实在太多了些!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的吵的慌!

霍宁之,“……”

……还是被发现了!明明他已经将三本书减成了一本的!

霍宁之站在墙头,初夏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十分舒服,锦乡侯府的院墙比景国公府矮上一些,便显得空阔了许多,连风也自由肆意了许多,不似景国公府中的燥热。

又或许,这些都是他的错觉罢?

这两天,许是行成了习惯,一过了子夜,他只要还身在景国公府便浑身燥热,只怕不但会觉得景国公府中的风燥热,只怕就算他跳进井里,他也会觉得井水燥热——

霍宁之忙刹住自己的思绪,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集中心神开始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嗯,偷窥七妹妹的香闺,然后,被发现了,七妹妹大动干戈的给香樟树包上琉璃,挂上风铃来警告他!

这个问题好像比刚刚的问题更严重啊o(╯□╰)o

霍宁之静静站在墙头,在直面林娇娇的怒气和装作自己从来没来过,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之间踟蹰了一会,终究还是谨慎又谨慎的避开琉璃片反射出的七彩光芒,落地无声的靠近了林娇娇窗边。

林娇娇的闺房依旧大开着窗户,床上的螺帐帘幔也没拉上,霍宁之心头微微一松,看来七妹妹也没那么生气。

林娇娇正拥着被子坐在床头,钗环已经全部除了,她微垂着头,几缕细发垂在脸边,脸上映着七彩的光,一副深思的模样。

霍宁之看不清她的脸色,无从判断她生气的程度,又犹豫了一会,才轻轻摸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户。

他的动作虽轻,林娇娇却立即听到了,猛地一下扭头看了过来,嗯,这回霍宁之看清楚了,林娇娇的脸色绝对很难看,甚至还有点狰狞。

当然了,因着她出众的容色,表情狰狞了些,反倒显出一种别样的可爱来,叫他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狠狠揉她那故作狰狞的小脸儿——

霍宁之赶紧刹住自己野马般的思绪,小心翼翼显出身形,小心翼翼叫了声七妹妹。

然后,他就看到林娇娇瞬间换了副笑脸,笑眯眯朝自己招了招手。

从小读过的兵法书,每一页每一行字都在告诉他,前方有诈!

可是,他的身子却不受控制的飘到了林娇娇床前,俯身作揖,“七妹妹”。

林娇娇刚刚还笑眯眯的表情猛然一厉,恶狠狠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拽到自己跟前,恶狠狠吼道,“我睡不着!”

霍宁之的心遽然跳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的脸距他的脸不足一寸,离近了看,她的小脸更加细腻嫩白,雪白如脂,让他几乎有种他睫毛颤动不小心碰到都会划破她的脸的感觉。

她离他这般近,近的她的呼吸,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都如夏天的岩浆般打到他脸上,让他心跳如鼓浑身如炙,甚至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当然,由于某人面瘫的属性,他这番丰富的心理活动并不能反映到脸上,落在林娇娇眼里,他还是板着一张冷脸,顶多就是多了一种类似于茫然的表情。

林娇娇更郁闷了,使劲晃着他的领子,崩溃大喊,“你听到了没有!我说我睡不着!都怪你!那些个死风铃吵死了!吵的我根本睡不着!”

颜如玉,气如兰——

那一瞬间,霍宁之根本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又该做什么,只遵从最深的本能,紧紧将林娇娇拥入怀中,低低叫了声七妹妹,声音近哽。

林娇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浑身一僵,在久远的记忆中早已模糊的一幕不知怎的突然清晰了起来。

仿佛,那也是一个初夏,清晨,她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晨读,身边坐着打瞌睡的茶茶,然后气喘吁吁的付天宇跑了过来,站到她面前,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他。

她自是发觉了他的到来,不动声色目测了一番,觉得要是他突然发难,自己绝对有把握一脚将他踢进湖里冷静冷静,就继续专注的读着自己的书。

那段时间,老师怜惜她刚刚被甩,特意翻出一套古旧的,全是繁体字的,绝对可以进博物馆的《鬼谷子》让她背,用他的话来说,知耻而后勇,她受了这番耻辱,绝对能勇气倍增,拿下这套《鬼谷子》哒!

她已经无力吐槽老师到底存的什么心,只知道她要完成老师的任务,就绝对要全神贯注,起早贪黑,她可以让天下人失望,却绝对不会让老师失望。

她嘴里念着艰深的文章,刚开始还偶尔注意一下付天宇的动静,慢慢的就忘了他的存在,然后猝不及防的,她就一把被付天宇抱在了怀里,耳边响起了付天宇的哽咽声,“骄骄——”

那一刻,当初付天宇和她分手时,她都没感觉到的酸楚就突然席卷了她,让她几乎控制不住眼中的酸涩。

她竭力的控制着自己,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根本没有余力去推开付天宇。

付天宇哽咽着一声又一声的叫着骄骄,对她说,“骄骄,只要你点头,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我再也不会见那个什么书记的女儿!”

她听到这里,突然就完全冷静了下来,抬脚,狠狠一脚将他踹进了青碧的湖水中!

茶茶仔细欣赏了一番付天宇在水中挣扎的英姿,翘着涂得漆黑的指甲,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他着实是爱惨了你的”。

她横眉怒视,茶茶风情万种的横了她一眼,“瞪什么瞪?他人品差就不能爱你了吗?若是一个正人君子,为了爱你,拒绝那什么书记女儿的诱惑,又有什么出奇的?

只有他这般利欲熏天的,肯为了你抗拒诱惑,那才真是爱惨了你的”。

茶茶向来擅长狡辩,明明没理也能长篇大论的将她说的哑口无言,只那一次,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即便日后付天宇的感情被利和欲,被时光和岁月磨去了原本的颜色,当初,在那无忧无虑的象牙塔中,在那些纯真的青葱岁月,付天宇确乎是爱惨了她的,一如此时的霍宁之——

199 起疑

只是不知道你的感情又会持续多久,又会不会被什么磨去颜色?

林娇娇轻轻叹了一声,温柔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心口,安静听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强劲又快速的跳着,也许她该庆幸,霍宁之人品端方,性子刚毅,本身又居高位,握重权,富贵至极,绝不至于和付天宇一般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放弃她,甚至背叛她……

霍宁之的怀抱有力温暖,林娇娇努力抗拒着汹汹席卷的睡意,然而,她却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开始留恋他的怀抱,留恋的总是忍不住在他怀中沉沉入睡,连窗外叮咚作响,吵的一连几晚没睡的她都睡不着的风铃都挡不住她的睡意……

林娇娇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了,醒来时好端端的睡在床上,连螺帐都放了下来。

林娇娇在床上默默躺了一会,扬声吩咐七一几人进来伺候洗漱。

天气渐渐热了,七一取了新做的夏衫伺候七一穿上,笑道,“五爷早上来过一趟,见姑娘还在睡,就没扰姑娘了,笑话姑娘一会一个主意,白天时吵着要往树上挂风铃,这还没过夜呢,又让人全部取了下来”。

林娇娇,“……”

她就说从醒到现在,怎么总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原来是吵的要死的风铃都取了下来!

没有她下令,七一她们肯定不敢动,不用想,肯定是霍宁之那厮!

他取风铃之前就不会想一想,她要怎么跟贴身伺候的丫鬟们说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一个人大半夜的,连个梯子都没有,把风铃从高高的香樟树上取下来的?

林娇娇一阵无语,好在她是小姐不是丫鬟,解释不了就不解释,反正七一她们也不敢质疑她,甚至追问她。

“今天夏至了吧?”

“是”。

林娇娇伸手从梳妆盒里取出四个小金元宝,里面是她平日用来打赏人的,一两一个,做成各种吉祥如意的形状,缀着流苏。

“过节,拿去和七二她们一起买糖吃”。

七一看着那几只金元宝,脸上却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来,林娇娇这是在花钱堵她的嘴!

她昨天睡觉的时候,风铃还好端端在树上挂着,香樟树上那么高,系了至少有二十串风铃,又没有梯子,林娇娇绝对不可能自己把风铃取下来。

早晨,她旁敲侧击的问过七二几人,林娇娇也没有吩咐她们取。

那风铃是怎么没的?

现在林娇娇又一副拿钱堵她的嘴的架势,其中因由细思恐极,这样的钱,她又怎么敢收!

她又惊又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砰砰磕着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七二莫名其妙看了一声突然跪下去磕头的七一,又疑惑看向林娇娇,她一贯睡的早想的少,早晨起来见树上的风铃没了,只当是自己睡着后,林娇娇吩咐其他人取下来了,根本没多想,这时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林娇娇冷冷看着七一半晌,摆手,“七二,你先出去”。

七二向来听话,乖乖出去了,林娇娇不紧不慢摩挲着手中的小金元宝也不劝阻,只看着七一砰砰的磕着头,待见她额头的伤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别磕了,脸面伤了也就伤了,要是伤了性命就不太好了”。

七一听着惊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么长时间来,她也算对林娇娇有了些了解,知道她平日虽然亲切随和,但真正下了主意,却是谁都劝不了,也是绝对能下的了狠手的,这一句话听着不痛不痒的,却绝对是在威胁她!

她不敢违抗,没敢再磕头,只匍匐着跪倒在地,“姑娘恕罪”。

“说起来,昨儿个是谁值得夜?”

七一把不住她是什么意思,踟蹰了一会,才老实答道,“是七三”。

“哦?七三?我怎么记得临睡前,我怕七三睡觉死,特意叮嘱你守的夜?”

七一下意识要辩解,又猛地反应过来,林娇娇这是把罪名往她头上安!

是她守的夜,风铃却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定然是她守夜不经心,让人摸进了七院!

不管进七院的人是谁,林娇娇又是不是心知肚明,甚至是不是林娇娇约他来的,这个失察之罪,她是当定了!

她若是和林延平告状,林娇娇固然有麻烦,她却是有罪!

林延平到时候一定会重罚守夜的丫鬟,到时候林娇娇说是她守的夜,难道林延平不信林娇娇反倒会信她不成?

所以,林娇娇才会警告她伤了性命就不好了!

七一双唇颤抖着,接而,全身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就算,就算她瞒下了此事又如何,除非那人此后不再来,否则事情总有暴露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她也照样是一个死字!

不,不但她,还有七二、七三、七四——

林娇娇看着七一惨白着脸浑身发抖,一股身为老油条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算聪明了点,心思还是一眼可知。

林娇娇拿起一支秦正送的蝴蝶钗,啪地将蝴蝶翅膀掰断了半只,“拿个匣子装着送给五哥,这个玩意儿新鲜,也不知道在京城找不找得到会修的,请五哥想想法子”。

七一瑟瑟接了过来,根本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林娇娇就嘶了一声,“差点忘了,你这副样子,五哥见了定然不欢喜的,还是——”

她说着顿了顿,“算了,就你去吧,我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五哥就算不喜欢,又能如何?”

这却是在安抚她,就算日后事发,只要林娇娇还愿护着她,林延平根本不敢真的伤了她!

而掐着这个点,掐着她满头血痕的时候,叫她去找林延平,却是让林延平知道她曾做错了事,挨了罚,留下个罪证案底,让她日后更加的辩无可辩。

七一浑身颤抖着,又磕了个头,带着哭腔说了声姑娘放心,小心翼翼捧着蝴蝶钗退了出去。

林娇娇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扫了一眼散落在梳妆台上的小金元宝,叹了口气,扬声叫七二进来给自己梳头。

何必呢,乖乖接了金元宝去买零嘴儿装傻多好?现在落得一头伤,还是得装傻!关键还害得她弄坏了一支蝴蝶钗!

话说秦正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送首饰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200 凤凰现世(一)

林娇娇洗漱打扮好,看着时间正好,就去陪林延平吃了午饭,又说自己要陪陈谷谷一起去东郊的庄子上散心。

林延平自是无有不准,林娇娇就将准备的琐事丢给他,自己去找陈谷谷,在路过景国公府时,又吩咐七二去给霍宁之送了一封信。

林娇娇去了安南王府,和陈谷谷说了会话,又一个被窝睡了午觉,林延平就将东西准备好了,亲陪着她们去庄子上玩。

第三天深夜,霍宁之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进了林延平的院子。

林娇娇正努力在和林延平学下棋,见了他大喜,忙扔了棋子,迎了出来,欢快喊道,“霍二哥,你来啦,东西准备齐了没有?”

霍宁之点头,半点没提他要备齐她信上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花了多少心思与人力物力。

“太好啦,五哥,我们走吧!”

林娇娇扯着林延平就跑,嗯,就让她来创(装)造(神)奇(弄)迹(鬼)吧!

……

……

第二天,凤凰现世,落于东郊的流言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有那轻信的,立即就跪地拜谢菩萨让凤凰栖于大陈,祈求大陈风调雨顺,国盛民安。

那心存疑虑的,自然也不敢公开的说什么凤凰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大陈,只留了个心眼,命人日夜留意东郊的动静,几乎一天之间,东郊踏青夜游的人就猛然暴涨。

第二天将曙未曙之时,美丽而巨大的凤凰再次现于东郊上空,当时,全京城几乎有一小半的人全都亲眼目睹了,包括几乎将自己大腿拧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黎采和也几乎将自己的大腿拧肿才没睡着得以亲眼目睹的陈谷谷。

黎采眼睁睁看着那着了火般的燃烧着的美丽身影倏然而现,足足在空中盘旋了半柱香的功夫才飞快滑向某个方向,消失不见,愣了半晌,才拔腿就往山上跑,他的贴身侍卫忙牵着马追上他,“郡王,骑马快一些!”

黎采这才反应过来,忙翻身上马,追着凤凰消失的方向而去。

几乎同时,所有目睹的人也都或骑马,或步行追着同样的方向去了。

黎采刚出发时还是一个人,渐渐的,身边的人就多了起来,有他这般鲜衣怒马的,也有粗衣布衫的,不论富贵贫贱,所有人脸上都是和他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震惊、激动、不敢相信,却又隐隐含着也许自己也弄不清楚的隐隐的期待。

那是凤凰!

是凤凰!

凤凰真的现世了,还是出现在他们大陈!就在这东郊!

人群的方向越来越一致,黎采很快甩下了徒步跑的人,又甩下了马术不如他精湛的人,他的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他在看清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庄子时,他心中隐隐的期待就变成了席卷他整个胸腔,席卷他身体每一个细胞的狂喜!

他不知道那些和他目的地一致的人在期待什么,却十分清楚自己的期待,他在期待这次的亲事圆满解决,在期待他的小徒儿给他一个完美的惊喜,在期待那个稍加雕琢便能成绝世美玉的小徒儿!

庄子的门紧紧闭着,门前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山人海,俱是借口来踏青散心的京中显贵官员和他们的侍从丫鬟,还有些因着身份低微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的普通百姓不远不近的藏身于附近的山石树木之后。

人群虽众,却只偶尔有私语声,不要说大声喧哗,甚至没有人敢去叩响那闭着的大门,一方面是因为住在里面的是当朝的丰国公主和林家兄妹,身份显贵,却更是因为,那只巨大美丽仿若流火般的凤凰就是落在了此处,无数人亲眼目睹,特别是就住在附近的人们,看的一清二楚,绝无可能出错。

他们不敢高声说话,不敢叩门,与其说是对丰国公主几人身份的顾忌,倒不如说是对落于院中的火凤的敬畏!

黎采到了跟前,立即就有人发现了,忙让开一条道来,一个六十左右的清瘦老者迎了过来,朝他一抱拳,“礼郡王来的正好”。

却是曾为延熙帝太傅,如今在博采堂讲学的岑夫子。

岑夫子如今虽然已不再担任一官半职,却依旧十分关注大陈国运百姓,会出现在此,再正常不过。

岑夫子一声礼郡王叫出来,所有人都纷纷朝黎采看来,俯身行礼。

黎采一眼扫到霍宁之也在人群中,就朝他一挑眉,“怎的不进去?”

霍宁之老实答道,“七妹妹定然还没起来,再等一会,免得吵醒她”。

黎采哂然一笑,岑夫子接口道,“现在时辰尚早,确实是不好打搅的,只想必郡王也看到了,吾等——”

岑夫子没再往下说,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是要求黎采这个与主人相熟,又身份尊贵的郡王打前锋了。

黎采又笑了笑,上前就开始使劲拍门,“林小七,开门!”

不一会,门内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勉强压抑着的哭泣声,霍宁之一惊,忙上前几步,几乎同时,隐在人群中的凌玉衡也第一次失礼人前,拨开身边挤挤攘攘的人群,往门边挤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盯向紧闭着的镶铜片大门,仿佛要将那后面挡着的门栓盯断。

门栓拿起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木门缓缓开启的声音,一个大红色猎装的少女猛地扑进了黎采怀中,哇地哭出声来,“黎夫子——”

黎采一愣,随即轻柔拥住她,一手轻轻抚着她不停抽动的后背,“谷谷,怎么了?”

“我怕!”

陈谷谷大声抽泣着,“我怕,夫子,那只凤凰,那只凤凰,它钻到我里面去了,我怕!”

陈谷谷这话一落,除了被她抱着的黎采和霍宁之,以及又隐到人群中的凌玉衡,几乎所有人都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黎采也是一惊,忙安抚拍了拍她,“谷谷,别哭,说清楚,什么叫它钻到你里面去了?”

陈谷谷一时哪里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依旧是呜呜咽咽哭着,将黎采抱的更紧了,含含糊糊哭道,“它就是钻到我里面去了,就没了!”

201 凤凰现世(二)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她身边的林延平沉声开口,“郡王,就是公主说的那样,昨天公主听到了东郊出现凤凰的传言,就一直在东郊到处找,后来天黑了,娇娇儿就劝公主回来等着,等看到凤凰出现了,再骑马去追也来得及,公主就和娇娇儿一直在院子里守着。

后来,娇娇儿实在困的受不住了,睡着了,我就抱娇娇儿回去睡了,陪着公主继续在院子里等,然后,快天亮时,凤凰又出现了,公主就吩咐备马,要去追,不想还没走到门口,那凤凰突然就朝我们飞了过来,然后——”

林延平说到这,语气艰涩起来,似是想去看陈谷谷,又不敢,慌张避开目光,“当时,我和公主都吓的呆住了,站在那里一动都动不了,感觉连心跳都停了,然后,然后,凤凰就钻进了公主心口处,不见了!”

林延平的话音早已落定,全场那么多人却久久的鸦雀无声,只余下陈谷谷惊慌的哭泣声和黎采低低的安慰声久久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岑夫子忽地后退一步,掀起袍摆,颤巍巍跪了下去,俯身,额头砰地着地,“凤凰现世,佑我公主,佑我大陈!”

随着他的喊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跟着大喊,“凤凰现世,佑我公主,佑我大陈!”

山谷回应着众人的高呼声,使得那原本激动虔诚的喊声莫名的带上了几分悲壮的意味。

刚赶到不久的延熙帝高踞马上,双眼早就泛起的泪花,化作了热泪流下眼角,他就知道他这个侄女生来就是不凡的!是老天降给他大陈的祥瑞!老天佑他大陈!

……

……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延熙帝给陈谷谷的公主称号前加了个长,命令在离皇宫最近,风水最好的地方敕造长公主府,又赏给了她无数的金银珠宝,侍卫丫鬟,甚至将她的封地也扩大了一倍,于是有钱的丰国公主陈谷谷成了更有钱的丰国长公主陈凤凰。

虽然,林娇娇等人还是继续叫她谷谷,但延熙帝和皇后,以及礼佛赶回来的皇太后都改叫她凤凰儿了。

加封号的事本来就冗繁陈杂,礼仪众多,自然不能急在一时,封地的事,一时也落实不了,长公主府一天两天的也建不好,但金银珠宝,侍卫丫鬟这样容易落实快递的,很快就源源不断送进了安南王府。

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宫里的一群皇帝娘娘们的陈谷谷刚出宫就遣人去叫林娇娇,正好跟林娇娇一起进了安南王府。

挥退众人后,陈谷谷就一脸心虚后怕的抓住了林娇娇的手,“娇娇,我怎么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林娇娇嗔怪瞪了她一眼,“你在做梦?五哥也在做梦?那么多人也都在做梦?”

“可是,可是——”陈谷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心口,“可是我怎么没感觉啊?我根本感觉不到它还在里面”。

林娇娇十分不负责任的解释道,“凤凰是神鸟,神仙的事,我们哪能说的清楚,还能让你感觉到不成?”

这不负责任的解释,于单纯的陈谷谷来说却是足够了,她立即无条件的相信了,高兴道,“也是啊!还是娇娇你聪明!我就想不到!白担了这几天的心!”

林娇娇,“……”

太好骗的少女骗起来没有成就感啊!

“娇娇,这次皇伯父赏了我很多珠宝首饰,古董珍玩什么的,我们一起去看,你喜欢什么,我送你啊!”

林娇娇见她兴致好,也就陪着她去看。

陈谷谷就吩咐在院子的阳光好处,支起桌椅,摆上差点瓜果,命人将东西拿过来,她们慢慢看。

吉巧忙命人准备,又吩咐去叫了个小太监过来。

这小太监却是随着那些个东西一起送到安南王府的,陪着她们一起看,一边如数家珍的给她们介绍这些个宝贝儿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历史等等。

两人先看的珠宝首饰,林娇娇也不和陈谷谷客气,挑了几件精巧的。

陈谷谷见她肯挑,兴致更高,看完了首饰,又去看古董珍玩。

古董什么的,林娇娇不大懂,自然瞧不出什么门道,她又是个俗人,对古董的爱仅限于对其所值银子的爱。

那小太监是个机灵的,很快就看出林娇娇二人对古董根本不感兴趣,便挑着那些新奇有趣的拿给她们看。

首先就拿出一对玉杯来,玉杯薄而透明,能照光见影,杯内用极其鲜艳的颜色画了荷叶游鱼,与素雅的羊脂玉杯相映成趣,嗯,一看就很值钱。

“长公主,林姑娘,这对玉杯叫做乍暖还寒,是一对阴阳双杯”。

他说着用水将两个杯子仔细清洗了一番,又执着茶壶往两个玉杯中各倒了一杯茶,茶水刚注入进去,本来还是静态的荷叶微微动了起来,似乎是在随风摇曳,那一对红色泛金的瘦长小鱼更是飞速的绕着杯子游动起来。

陈谷谷和林娇娇大感惊奇,都盯着杯子看,“这个倒水就会动吗?”

小太监殷勤答道,“倒酒也是可以的,不管是倒水还是倒酒,都会让酒水的味道更加醇香,待会公主和林姑娘可以试试”。

随着小鱼儿的快速游动,两杯水都隐隐的泛起蒸汽来,小太监便说可以了。

陈谷谷和林娇娇各拿起一个杯子,陈谷谷惊呼,“呀,冰的!”

林娇娇挑眉,“我的这个却是热的”。

小太监咧嘴一笑,“所以才叫阴阳双杯,大多数时候是用于饮酒的,却是省了温酒冰酒的麻烦”。

陈谷谷新奇上下打量了一番,喝了一口,又凑过来喝林娇娇杯子里的,大为惊叹,“这个好!娇娇,你不是喜欢喝酒吗?这个你用比我合适,送给你了!”

林娇娇一笑,“师父对酒之一道,既善且爱——”

她本意是说黎采既擅长喝酒,也喜欢喝,既然陈谷谷好意,她就不推辞了,收了好孝敬给黎采。

不想陈谷谷却根本不等她说完,就高兴的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来人,快包了,去送给黎夫子!”

林娇娇,“……”

所以这算是见色忘友吗?

202 嫌隙(一)

陈谷谷向来心思单纯,根本没想到自己先说要送给林娇娇,后来一个弯都不打,就改送给黎采有什么不妥,兴高采烈的命人包了,叮嘱着必得要送到黎采本人手中,见侍卫拿着杯子走了,又更兴高采烈的对林娇娇道,“哎,娇娇,我们一起来挑挑黎夫子喜欢什么,都给他送去!”

林娇娇,“……”

长公主殿下,我记得我们这时候应该是在挑我喜欢什么吧?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挑黎夫子喜欢什么了?

林娇娇只能认命的陪她挑黎夫子喜欢的,一边不动声色的问道,“谷谷,现在你皇伯父应该不会再说要将你嫁到西秦去吧?”

陈谷谷高兴道,“我没问,但黎夫子说,这下皇伯父肯定不会将我嫁到西秦去了,黎夫子还说了,凤凰肯定是感应到了我有难,才出现的!”

所以,黎夫子说了,你就连关乎自己终身的大事都不问一声了?

那天,林娇娇为避免有心人造谣,扯出什么她和陈谷谷同处一室,还不定是为谁来的云云,特意避嫌回去睡觉了,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自是不清楚,只后来林延平却都是仔细和她说了的。

据林延平说,陈谷谷当时又惊又怕,半天都没动弹,就那么呆呆坐在泥地上不动弹,他因着要做戏,自然不敢去拉她,那些个侍卫丫鬟更是不敢。

没有人惊动她,陈谷谷就一直那么坐在泥地上发呆,待得听到黎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才哭出声来,跑了过去,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喊着自己害怕。

她原本以为陈谷谷对黎采只是一时的好感,在得知他是自己的亲皇叔后,好感还是会有好感,只是那好感就会慢慢向亲人间的好感靠拢,就如她对林延平等人,可现在看来,情况不太妙啊——

林娇娇忙刹住自己的思绪,这倒也是未必的,陈谷谷心思向来简单,也许只是单纯的喜欢黎采而已,毕竟黎采风姿卓绝,很容易讨小姑娘们欢心,就连她这个老阿姨不也挡不住她的魅力么?

陈谷谷也不用她多话,不多会就挑了一大批新奇有趣的,命人都包了,她亲自送过去。

林娇娇劝道,“谷谷,这都是你皇伯父赏给你的,你要是一下送这么多给黎夫子,黎夫子定然不敢要的,不如精选几件,一来黎夫子收的放心,二来,你送的多了,他都未必有耐心一一细看的”。

陈谷谷一想也是,于是又开始删减,她挑的时候特别快,删减起来却慢之又慢,林娇娇也不催她,陪着她慢慢删。

待删的差不多了,又问道,“你要送到哪里去?是博采堂,还是礼郡王府?”

陈谷谷踟蹰不能决,林娇娇就代她做主道,“那我们就去礼郡王府吧,正好可以过去吃晚饭!”

陈谷谷顿时就高兴了,“正好!黎夫子还可以试试那对杯子!”

嗯,就是不知道你听礼郡王妃说他不但不会嫌弃他一身酒味,连他一身尿骚味都不会嫌弃时会不会有幻灭感?

林娇娇不怀好意笑了笑,“既然是去礼郡王府,那就顺便也给礼郡王妃挑两个礼物吧?”

陈谷谷顿时犯了难,“礼郡王妃很少出门的,连过年都不进宫,我都没见过她,她喜欢什么?”

林娇娇就很懂的道,“女人么,不管多大年纪都喜欢漂亮的珠宝首饰的,我们挑个一两件表表心意就是”。

等两人挑好了礼物,时间也差不多了,命人提了,相携往礼郡王府走去,嗯,反正离的近。

礼郡王妃对两人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和热情,亲亲热热的拉着林娇娇坐下,又将陈谷谷揉进怀中,挤眉弄眼的对林娇娇道,“我来好好蹭蹭我们小凤凰儿的瑞气,好保佑我早日抱个大胖孙子,再抱个跟小七儿一样漂亮的乖孙女儿!”

林娇娇,“……”

您是抱孙子还是抱孙女儿,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只要您的意思不是指望着从我肚子里出来就好。

礼郡王妃又仔细问了一番陈谷谷当时的情况,连连惋惜道,“我是和黎采一起去的东郊的,可惜我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人精力好,到底还是睡着了,黎采那个死孩子竟然也不知道叫我!”

黎采刚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黑线道,“娘,是您自己说就算真的凤凰现世也比不上您睡觉重要”。

礼郡王妃怒目圆瞪,“说什么瞎话?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浪荡着不肯成亲,我常年累月的愁的睡不着,常常整夜的睁眼到天明,你这般随口瞎说,有谁会信你?”

黎采,“……”

好吧,他还是捡个软柿子捏捏算了。

黎采咳了咳,免了林娇娇二人的礼,威严看向林娇娇,“小七儿,这几天怎的不来博采堂上学?”

林娇娇,“……”

她能说她是得意忘形了,天天就在家里琢磨着怎么折腾霍小二,根本忘了上学这回事吗?

黎采皱眉,“算了,你跟我来书房,我好好考校考校你的功课”。

林娇娇,“……”

卧槽,她一个逃学不认真的到底为什么要往夫子面前撞?

林娇娇只得朝礼郡王妃屈身行礼,“郡王妃,小七先行告辞”。

礼郡王妃笑眯眯摆手,“去吧去吧,好生跟着你师父学,吃饭还早,不着急不着急,读书是大事”。

林娇娇,“……”

为什么郡王妃娘娘说读书是大事,让她有一种在说谈恋爱是大事的错觉?

黎采和林娇娇走后,礼郡王妃就拉着陈谷谷说起了家常,礼郡王妃温和亲切,话语行止间都与黎采有几分神似,陈谷谷倒也不觉得无聊,只随着时间的流逝,陈谷谷开始不安起来,频频看向外面早已黑透的天空。

礼郡王妃笑道,“长公主这是急了?来人,去催催郡王和小七儿”。

陈谷谷不安绞着手,“黎夫子和娇娇在说什么?怎么说到现在?”

“他们读书人都是这样,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公主与我怕是都是不懂的!”

礼郡王妃说着掩唇笑了起来,她本是无心之言,陈谷谷听了却怅然若失,是啊,他们是读书人,黎夫子和娇娇,都是读书人,所以志趣相投,碰到一起可以说上许久许久,她却不是读书人的……

203 嫌隙(二)

不多久,黎采就满面春风的进来了,紧紧握住礼郡王妃的手,振奋又激动道,“娘,我这次总算是选对徒弟了!小七儿虽然算不上顶聪明,却绝对是最颖悟的一个,那位号称大陈开国以来第一聪敏的凌状元,在悟性上也绝对比不上小七!”

他语气中满满是得遇美玉良才的欣喜和满足,俊雅的脸上熠熠生着光辉,每一根头发丝都舒展着,似乎都在像世人宣称着自己的喜悦之情。

林娇娇默默心虚了一番,又默默表示了一番一直鄙视付天宇的歉疚,就坦然又矜持的笑道,“师父过奖了,小七惭愧”。

“不过奖不过奖!我这么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也算是见了不少人,比得上我们小七儿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黎采说着亲昵又宠爱的摸了摸她发髻前插着的粉珠发箍,“好好跟着师父学,师父保证将你教成个冠绝大陈西秦的扫眉才子,名扬青史”。

扫眉才子,林娇娇记得唐朝王建有首诗盛赞薛涛是扫眉才子,明朝的王鸿也有首诗盛赞李清照是扫眉才子。

将她和薛涛、李清照相比——林娇娇真的惭愧了,忙道不敢。

礼郡王妃也不高兴了,“扫什么眉,才什么子,读书不累啊?谁要跟你好好学,做什么扫眉才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拉着小七儿训到现在,饿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黎采就笑嘻嘻朝礼郡王妃一揖手,“小七儿饿坏了却是没干系的,就怕娘亲饿着了,儿子就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礼郡王妃佯嗔着瞪了他一眼,于是黎采就哈哈笑了起来,林娇娇也低头笑了起来。

陈谷谷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忽然就觉得自己离他们万里之遥,无力又无知的坐在这里看着他们说笑,无法参与,更无法融入。

她甚至连扫眉才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怎么敢妄想着融入……

……

……

林娇娇感觉到陈谷谷兴致不太高,只在礼郡王妃和黎采面前,她不太好问,等出了礼郡王府,黎采将她们交给来接的林延平和韩君谦,自己回转后,才低声开口问道,“谷谷,是不是等我和师父等烦了?”

陈谷谷摇头,林娇娇觑着她的脸色,试探道,“我很久没去学堂了,丢下了许多功课,师父多说了两句,你不要生气”。

陈谷谷急急摇头,“我真的没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那你今天怎么兴致缺缺的样子?”

陈谷谷向来不会说谎,就坑坑巴巴的说不上来了。

林娇娇正要追问,就听黎采一叠声的叫着小七去而复返。

林娇娇停住脚步,回身行礼,黎采跑的有点喘,却是神采飞扬,“我今天刚得了一对有趣的杯子,最是适宜二人对饮,明天中午我请你去醉八仙吃醉鱼,我们喝几杯!”

陈谷谷刚刚抬起的头又迅速低了下去,她送他的杯子,他却只记得请娇娇与他对饮!

林娇娇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让师父破费啦!”

黎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小七儿今天这粉珠发箍戴着好看,只这身衣裳却是穿过的,又太素了些,明儿正好我没事,我们吃过去买衣裳去”。

林娇娇,“……”

嗯,黎采这打扮她的癖好又犯了!

黎采说过就笑吟吟朝林延平和韩君谦拱了拱手,回去了。

陈谷谷开口道,“娇娇,我和表哥回去了,我们不一路,你们不用送了”。

她虽低着头,林娇娇却能感觉到她定然是在难过的,她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说,道了声好,便高兴拉住林延平的胳膊撒娇道,“五哥,我今天晚上吃的好多,撑着了,让车夫先回去,我们走回家吧!”

林延平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先把车夫打发回去,到时候走不动了,可不许叫苦”。

林娇娇就又甜又腻的朝他讨好的笑,“我走不动了,不是有五哥背我嘛,我才不怕……”

林家兄妹的私语声渐不可闻,韩君谦焦声问道,“谷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谷谷捂着脸,“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好讨厌!”

娇娇会读书会喝酒,还会撒娇会甜甜腻腻的叫五哥叫师父,她都不会!她不及娇娇一半讨人喜欢,更不及她十分之一聪明!她真是没用又讨人厌!

韩君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又急又怒,“谁说的?我去给你出气!”

陈谷谷拼命摇头,“不是谁说的!就是我自己这么觉得的!你别问了!我现在不想说话!”

她说着捂着脸跑了起来,韩君谦看看林娇娇兄妹远去的背影,咬咬牙追上陈谷谷……

……

……

林娇娇第二天一早就打理好书篓,由林延平亲自送去了博采堂上学。

第一节课照样是黎采的,黎采讲的却不再是大陈的律例,改为讲西秦的历史,兼顾西秦的政治经济文化,林娇娇半道插进来听,听的云里雾里。

到中午下学后,黎采果然来喊她一起去醉八仙吃饭,因为离的近,师徒二人也不坐车,不紧不慢步行而去,一边讨论上午的课程内容。

到进了醉八仙的雅间,黎采就接过小厮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全是书。

黎采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对林娇娇道,“这是我昨夜连夜为拟的学书计划,你虽然聪敏,但底子薄,如今年岁又长了些,只能勤以补拙,不可掉以轻心,这些书,你先拿回去看,有不会的来问我,我会定期检查你的进度,再根据你的情况来修补计划”。

这却是正式拿她当入室弟子待了,林娇娇忙起身行礼,恭敬应下。

黎采又道,“你拜师时,我也没有给你准备见面礼,这次一并补上”。

这是正式的见师礼了,林娇娇恭敬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黎采递来的盒子,那是一个很扁长盒,根本无法从盒子猜出里面的东西。

“打开看看”。

林娇娇朝黎采拜了三拜,打开,里面竟是一套长约一米,宽约十厘米的戒尺,长短宽厚一致,材质却各不相同,有纯金的,银的,翡翠的,白玉的,玛瑙的,象牙的……

林娇娇愣了愣才愕然看向黎采,黎采却没有看她,他侧着脸低着头看着窗外,那里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着生活最本真的味道。

他看了许久,才缓缓扭过头看向捧着盒子安静跪在面前的林娇娇,面色从所未有的柔和,“望我徒勿忘初心,手持戒尺,教化世人,培才育英,传为师之学,传为师之志”。

林娇娇双手捧着那一盒戒尺深深弯下腰,额头抵地,滚烫的泪无声砸落盒子丝滑的锦缎衬底,却并不立即浸入,随着林娇娇不可自抑的颤抖在锦缎上滚动着,如清晨叶尖的露珠。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却是一模一样的殷殷叮嘱,不知不觉间,林娇娇泪如雨下。

是,老师!

是,师父!

我必传你们之学,必传你们之志,皇天后土为我明证!

204 送琴

林娇娇辞别黎采回了锦乡侯府,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这个忙活那个,现下又准备收心读书,便利用下午的时间将从西秦和风雪城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归类,该收进库房的全部登记入册收进去,带回来送给陈谷谷几人的小礼物全部命人一一送过去。

待看到秦翩翩的画像,林娇娇本来准备命人送进库房好生保存,想想又命抬到自己的房间,仔细看了半晌,终于选定了稍间一个合适的位置挂了起来。

所有的东西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该送走的送走,该放到手边用的也都一一放到它该放的位置,最后就只剩下那架庞大又华贵的竖琴了。

林娇娇对着竖琴发了会呆,便命叫琴娘过来,琴娘初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脸色蜡黄憔悴,精神倒是还好。

林娇娇关心问了几句,听她说好的差不多了,便道,“你也看到了,我学这个东西,既无天赋又无耐心,在我手里也是暴殄天物,想来想去还是送到会珍惜它的人手中为好。

只是要劳动你去送一趟,若是我那朋友想学,还要麻烦你来回跑几趟,教教他,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马车、车夫接送你来回,再遣个小丫头伺候,且我那朋友天资极佳,学什么都快,估计你也跑不了多久”。

琴娘并不多问,一一应下,便随着伺候的小丫头一起出了角门,上了马车。

凌玉衡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凌宅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已经亮了,他走到门口,仰头去看那红灯笼,每天进门前,他照例是要看着红灯笼发一会呆才进门的。

可是今天,他才刚停住脚步,凌玉晚就兴冲冲的朝他跑了过来,兴奋喊道,“兄长,有人给你送了一架好漂亮的竖琴!兄长,她说是叫竖琴,是从西秦千里迢迢的带到咱们大陈的!我从来没见过,好漂亮!”

凌玉衡皱眉,没有接她的话,快步进了门,果然见院子中央摆着一架一人多高的竖琴,在大红灯笼幽深的红色光芒下,闪着冰冷又耀眼的金属光芒,放在只简单垫着几块石头,以供雨天行走的泥土院落中,颇有种鹤立鸡群的冷傲感,与这破败寒碜的院落格格不入。

琴娘快步迎了过去,俯身行礼,“奴婢琴娘,见过凌大人,我们姑娘嘱咐奴婢将此琴赠与凌大人,说若是凌大人想学,可以安排奴婢来将乐理说与大人听”。

凌玉衡心头噗通跳了一声,凝目看向琴娘,“你们姑娘?”

琴娘俯身垂眸,神态恭敬,“我们姑娘是锦乡侯府的七姑娘”。

“是林娇娇!”

凌玉晚尖声叫了起来,凌玉衡冷冷一眼扫过去,她被掐住了嗓子般猛地止住了尖叫,愤愤扭过头去。

在屋里的凌母听到动静慢慢走到了门口,她没有说话,只招手示意凌玉晚到自己身边来,沉默看向院子中央那架金光闪闪,华丽异常的竖琴。

凌玉衡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胸口处涌,泡的他一颗心起起伏伏漂泊难定,“你们姑娘是怎么和你说的?”

琴娘来之前只简单问了那伺候的小丫头一句,“姑娘的那位朋友与姑娘十分要好?”

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小丫头年纪又小,根本就没想到要瞒着,“就是凌大人啊!你刚来不知道,凌大人跟姑娘订过亲的,后来凌大人的妹妹害的姑娘掉进水里,差点淹死了,这才退了亲,不过我们私底下都在说姑娘总还是要嫁给凌大人的!”

小丫头说着毫无机心的笑了起来,“姐姐,待会你见到凌大人就知道啦!凌大人生的好,又聪明,还和气,跟我们姑娘是顶顶配的!”

琴娘一路跟着林娇娇和霍宁之从西秦而来,见两人亲密不同寻常,只当两人迟早是要成亲的,现在却突然跳出个凌玉衡来,她一时摸不着深浅,哪里敢胡乱问,只态度越发的恭敬谨慎,听凌玉衡问起,便将林娇娇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不敢减,更不敢加。

凌玉衡听她说,“……想来想去还是送到会珍惜它的人手中为好……我那朋友天资极佳,学什么都快,估计你也跑不了多久……”

想着林娇娇说这番话时的模样神态,一时竟是怔在那里了,那时候,她必定是轻垂着那双灵动生情的大眼睛,微微蹙着眉头,话音中带着淡淡的怅惘,语气却必定是果断坚决的,娇娇儿——

凌玉衡不出声,琴娘自然不敢打扰他,凌玉晚却是学不乖,尖声刺道,“我兄长聪明天资好,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要她来做好人!”

凌玉衡抬眼看向她,他那一眼极淡,仿佛只是听到风吹叶簌,不经意的抬头瞧上一眼,不带任何目的,没有任何情绪,凌母却不知怎的从他那极淡的一眼中看到了幽深的杀意,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到凌玉晚面前。

凌玉衡却已经移开了目光,对琴娘道,“我每天都大约这个时候下衙,你隔天来一次,如果我有事,我会提前遣人和你说”。

琴娘恭声应下,又问,“不知大人想将琴放在哪,姑娘特意吩咐奴婢多带了两个仆役帮大人抬琴”。

她果然与之前不一样了,连这样的小事都能顾虑周全——

凌玉衡压下心底淡淡的怅惘,抬脚往屋里走,琴娘跟上他的脚步,又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这破败简陋的院落,她却是没有看到小丫头口中差点淹死林娇娇的那个小池塘的。

“我填了”。

凌玉衡的声音突然响起,琴娘吓了一跳,愣了愣方反应过来应当是凌玉衡发现了她的动静,鼓起勇气问道,“是大人亲自填的?”

否则凌玉衡就该说,“我命人填了”的。

凌玉衡简洁嗯了一声,点燃书案上的蜡烛,在自己逼仄的房间里环顾了一圈,亲自动手将书架上的书一一收拾整齐,有的放到床底下,有的放到书桌上或书桌旁的地面上摞着,对林府的两个仆役道,“将这个书架抬到院子里去”。

两个仆役遵命将书架抬到了院子里,凌玉衡拿了扫帚将地面清扫干净,这才命将竖琴抬到了原本放书架的地方,搬了个马扎坐到竖琴前,开口道,“开始吧”。

205 杀意

琴娘原本以为他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开始学,没想到他竟是立刻就要学,愣了愣方应了声是。

她又迟疑看向他坐着的马扎,凌玉衡见了问道,“矮了?”

琴娘点头,原本该是有配套的琴凳的,霍宁之一次搬的时候,不知道林娇娇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就把凳子捏碎了……

凌玉衡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到院子里找了几块碎砖,将碎砖垫在马扎下。

本来这样的动作该是寒酸又寒碜的,特别对于一个出身状元,又身为翰林的年轻人来说,他却做的坦然又自然,带着一贯的从容优雅,仿佛写一笔字,又仿佛画一幅画。

琴娘默默提醒自己一定要和林娇娇说,后天一定要带一个高度相当的锦凳过来。

这样风姿卓雅的人做这样的事,只怕不论是谁见了都会心生不忍。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琴娘就发现凌玉衡果然如林娇娇所说,天资极佳,聪颖过人,她本来以为林娇娇已经算是十分聪明的,没想到凌玉衡竟然比林娇娇还胜了好几分,不但领悟的快,连上手弹都比常人灵动敏捷了许多,明明是从未接触过竖琴的人,却每每发问必定问在点子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凌玉衡开口道,“今天先到这”。

琴娘恭声应下,凌玉衡修长有力的右手轻轻抚过琴弦,目光温柔凝视着轻轻颤动的琴弦,仿佛那金色的琴弦就是林娇娇鸦羽般灵活飞动的睫毛,“娇娇儿学的怎么样?”

琴娘默了默,一五一十道,“姑娘很聪明,学的很快,只是不大有耐心,且,姑娘弹琴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如果姑娘一直这般态度,即便学的快,也是学不好的,姑娘自己应当也是没打算着要认真学的”。

凌玉衡立即抓住关键词,“心不在焉?怎的心不在焉法子?”

琴娘迟疑不敢答,凌玉衡微微一笑,“怎的?娇娇儿竟然还有难言之隐,让你不敢同我说?”

“大人恕罪”。

凌玉衡又微微一笑,“这般难以启齿?莫不是与霍将军有关?”

琴娘惊讶睁大眼睛,这么说,凌玉衡竟是知道姑娘与霍将军交情非同一般的?

凌玉衡眸色倏地沉了下去,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娇娇儿一向是没有什么防人之心的,同谁都玩的来,霍将军光明磊落,君子之风,向来与娇娇儿要好,否则也不会和娇娇儿结伴去西秦游历。

霍将军向来脾气好,又喜欢依着娇娇儿,莫不是娇娇儿也逼着霍将军与她一起学琴了吧?”

琴娘见他已经猜出来了,只得点头,“姑娘弹琴时,一者喜欢走神,二者喜欢盯着霍将军的好处与错处,自然无法专心致志”。

“好处与错处,什么样的好处与错处?”

琴娘迟疑答道,“霍将军学琴时极为认真,只是天性不喜琴艺,即便弹的精准无误,也无多少情感灵气,姑娘便常用来取笑”。

“这样啊——”

凌玉衡浅浅一叹,眉目流转,目光深处波涛晦涩,“你先回去吧,后天再来”。

琴娘恭敬退了出去,一路提心吊胆的将与凌玉衡的对话回想了无数遍,待到七院给林娇娇回话,到底没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不想林娇娇却似毫不在意,只简单道,“我知道了,我院子里人多事情少,你不用理其他事,只专心教他就是”。

琴娘应下回屋不提,凌宅中,琴娘走后,凌玉衡依旧坐在竖琴旁,凝神回想练习琴娘教授的内容。

凌母沉默站在他房门口的门槛上,紧紧盯着他生涩却依旧不改从容优雅的动作,久久沉默。

这个孩子似乎从小就是这般,不论做什么事,不论擅不擅长,都是从容又优雅的。

他不像他自认怀才不遇,只知道灌黄汤自命风流的死鬼爹,不像他老实到近乎笨拙的兄长,不像他急躁轻浮的妹妹,他的从容与优雅似乎是从骨子里静默无声的散发出来的,从容不迫的流淌在他全身的血液中。

她向世人宣称,他这一点是随了她,是随了他外家的书香儒雅,可内心深处,她却十分清楚又惶恐的,他不像她!一点都不像她!

如果说他真的与她有那么一点相像,那也是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与他日夜相处,一点一点跟他学了那么一点点皮毛!

他是他们家这一窝土鸡中飞出来的金凤凰!和他们没有一点相似!

本来他们还可以借他的荣光,鸡犬升天,只经过那一次的事故,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连这一点都要成奢望了——

凌母想到林娇娇,心中恶毒的念头便忍不住直往外汩汩的冒,晚姐儿不过就是不小心拉扯间将她推下了池子,根本没有恶意,她又没死成,却非要死扣着这一点不放,还非得要退亲,害得她们少了一门显贵的亲家,衡哥儿更是和她们起了隔阂!

她心中既起了恶毒心思,又是在这样寂静无人的黑夜中,面上表情便也随之起了变化,眼神恶毒,眉头深陷,鼻翼翕张,嘴角斜翘,本来还算端庄大方的脸庞显得又丑又恶。

就在这时,一直专心埋头理琴的凌玉衡忽地扭过头,目光如电般朝她射来。

她一惊,忙要柔和下脸色,只欲速反不达,一时间她只觉面部肌肉生涩僵硬,根本动弹不得,倒是生生将那恶毒的神色凝固在了脸上。

凌玉衡眸色深深,慢条斯理开口,“世人都道我像母亲,只如今看来,母亲却是半分不像我的”。

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他早就看穿了,只是不说出来,生生看着她作态!

他现在还故意说她根本不像他来羞辱她!

凌母浑身都抖了起来,恶毒的表情也变作了似屈辱似愤恨却更似羞愧的模样来。

凌玉衡说着朝她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

一瞬间,凌母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凌玉衡浅浅的笑意中深深的杀气,就像他刚进门时看凌玉晚的那一眼,她们不能再惹他了,否则他真的会杀了她们!

“好,你也早些歇着”。

凌母颤抖着勉强说了一句,哆嗦着转身,要往自己屋子里走,她惊恐间哪里还记得自己是站在门槛上,好居高临下看着凌玉衡,一脚踩空,顿时咕噜噜摔了下去,滚了好几滚才停下来了。

她下意识要叫,却又立即反应过来,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晚姐儿和他们家的丫鬟都在屋里,她摔了一大跤的丑态,可不能叫人知道,更不能叫人知道,否则她还怎么见人!

她忍着痛,在地上趴了一会,感觉那股子的剧痛过去了,才咬着牙扶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艰难却又轻手轻脚的朝自己屋子走去。

凌玉衡屋子里轻柔缠绵的琴弦颤动声时不时传入耳中,她没有再去看一眼,甚至,她都不想去想凌玉衡到底有没有发觉她一脚踩空,摔下了高高的门槛……

206 陷害

当天晚上,凌玉衡屋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的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一早,他又精神焕发,神清气爽的去翰林院了。

他现在只是个五品侍讲,与其他五个同僚共用一间屋子办公,摆设与学堂中差不了多少,整齐摆放的六张条案,一人各据其一,只条案比学堂中的高了不少,所以条案后放的不是锦垫,而是玫瑰椅,他们不需要和学生们一样跪坐。

凌玉衡一路走来,遇见比自己级别高的避到路边俯身行礼,遇到和自己一般级别或是比自己级别低的,拱手一笑,待进了自己的办公之所,他习惯性的先扫了一眼窗台上的更漏,不多不少,离辰时还差半柱香的时间。

他利用这半柱香的时间,将书吏早已送来的案牍迅速过目了一遍,快速分类,分清轻重缓急,重新摆放好。

到辰时正,他准时开始办公,他看这些公文向来是不紧不慢的,忙易出错,左右他有充足的时间做完,自是不必着急的。

只今天他却看的略有点快,他想看完后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关于竖琴方面的书,琴娘不过一艺伎,她能教给他的有限,他自然不可能事事依赖于她。

他正争分夺秒的看公文,就听身边笃笃的敲击声响起,他抬起头,却是海承志。

“皇上有召,让你去御书房”。

凌玉衡微愣,延熙帝十分勤勉,没有早朝的时候,上午不是在批奏折就是召见各位阁老重臣商议国家大事,召他侍讲多是下午,今天怎么上午就召见他了?

凌玉衡合上公文,仔细摆好,问道,“怎么是你来传的信?”

海承志是和他同科的传胪,和他一起进的翰林院,虽然不像他短短两年就升了两级,这样跑腿传话的事也轮不到他做。

“正好我有事来寻你,他们就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凌玉衡简单收拾了一番,站了起来,“什么事?”

“噢,我听说林七姑娘回来了,上次岑夫子的课,她却没去听,想让你帮我问问她怎么没去。若是她生了懈怠之心,欲要半途而废,还请你务必劝诫一番”。

凌玉衡斜眼看向他,“你倒是管的宽”。

海承志认真道,“不是我管的宽,实在是林七姑娘天资既好,又十分勤奋,当日她进步十分迅速,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半途而废着实可惜”。

凌玉衡见他神色坦荡认真,不由一笑,“海兄,你觉得若是娇娇儿真的生了懈怠之心,从此要早睡晚起,赏花扑蝶,你觉得我会忍心劝她头悬梁锥刺股潜心向学吗?”

海承志,“……”

海承志噎了噎,“那算了,待我碰到她,我自己同她说”。

凌玉衡没有多说,只笑了笑,便加快步子往皇宫而去。

他最近常蒙延熙帝召见,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御书房外,到了近前,他才发现竟是许慎亲自守在门外。

他心中一突,忙要后退,却已是来不及了,许慎已经看见了他,还微微提高声音问道,“凌大人怎的到了这儿?”

凌玉衡只得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几步,俯身行礼。

御书房里一道拔高的女声怒气冲冲响起,“你还宠信那个凌玉衡!”

正是丰国长公主陈谷谷。

延熙帝的声音沉沉响起,“滚进来!”

凌玉衡此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定是有人抓住了这个时机,假传圣旨将他骗到了这,撞到延熙帝和陈谷谷的枪尖上,稍有不慎,他就永世不得翻身!

他脑中各种念头翻滚,脚下却一刻都不敢停,快步走进御书房,跪下行礼,“臣叩见皇上,丰国长公主”。

“你到这里做什么?”

靠近了听,延熙帝话中的恼怒不悦更加明显,凌玉衡心念急转,他若是将实话说出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延熙帝相信了他,并且揪出了真凶,他在延熙帝心中的形象也毁了,会永远顶着被人一句话就骗倒的蠢货的名头,而在延熙帝抓真凶的过程中必定会牵扯到无辜的同僚,甚至他的上峰也极有可能因为管理不密,甚至于发生假传圣旨的事而被延熙帝责骂。

上峰和同僚自然不会怨怪延熙帝骂错了他们,只会迁怒于他,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因为这样的小事毁于一旦!

凌玉衡深深吐了一口气,额头触地,砰地磕了个响头,“皇上恕罪,臣此来乃是求皇上为臣赐婚,求皇上恩典”。

他话音刚落,陈谷谷就蹦了起来,指着他直跳脚,“你敢!你竟然敢求皇伯父为你和娇娇赐婚!娇娇才不会嫁给你这个小人!”

凌玉衡直起腰,肃容看向陈谷谷,“长公主说臣是小人?何以见得?可有证据?”

陈谷谷一噎,恨恨跺了跺脚,“你娘和你妹妹都是小人,你肯定也好不了多少!”

凌玉衡徐徐一笑,好似长辈看着无理取闹的小辈一般,包容,带着淡淡的宠溺和无可奈何,陈谷谷被他笑的直跳脚,气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喊,“你敢!”

凌玉衡却是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长公主怎的知道娇娇儿不愿嫁给我?”

“她当然不愿意嫁给你!”

凌玉衡又是一笑,“那长公主是认为我会不顾娇娇儿的意愿,求皇上赐婚,好强逼她嫁给我?”

“你就是——”

陈谷谷戛然止住声音,愤愤瞪着凌玉衡,她从来都不喜欢他,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凌玉衡会强迫林娇娇,就像她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他是小人。

凌玉衡又朝她一笑,转而看向延熙帝,“求皇上恩准”。

陈谷谷又炸了,“不许!我不许!”

延熙帝正头疼着,听了忙道,“好好好,这件事只要凤凰儿不松口,皇伯父绝对不恩准,行不行?”

陈谷谷就略带得意的朝凌玉衡哼了一声,转头又朝延熙帝一龇牙,“你别想就这么糊弄我!阿述又没犯错,你立即把阿述放出来!”

延熙帝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凌玉衡,立即道,“爱卿以为如何?”

这却是将陈谷谷的怒气往自己身上转移了。

凌玉衡微微一笑,“长公主,太子奉圣命闭门思过,时日未到,即便长公主替太子求情,陛下恩准,太子知礼,也必是不肯的”。

陈谷谷轻嗤,显然根本不信他的话。

凌玉衡笑道,“长公主若是不信,不如随微臣一起去东宫,亲口问问太子”。

207 翰林侍讲(一)

“去就去!”

陈谷谷腾地站了起来,看向凌玉衡的时候又逡巡道,“你是不是最近升了侍讲,要为阿述和几个皇弟皇妹讲书的?”

凌玉衡点头,陈谷谷又问,“那你可为阿述讲书了?”

“臣为侍讲时日尚短,尚未有此荣幸”。

陈谷谷轻嗤,“那你今天就正好去给阿述讲书,正好我也听听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凌玉衡看向延熙帝,这样的小事,延熙帝自然不愿逆了陈谷谷的心意,忙道,“听谷谷的”。

凌玉衡领旨谢恩,随着陈谷谷一起出了御书房。

待出了御书房,离了许慎和龙鳞卫的视线,凌玉衡就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甩了甩手,他双手手心早已一片汗湿。

陈谷谷斜了他一眼,嗤笑,“怎么?害怕?”

凌玉衡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长公主,只要是人,总有害怕的时候,且大多数时候,有所畏惧都是好事”。

陈谷谷不耐,“我不听你吊书袋,只警告你,娇娇不喜欢你了,你这辈子都休想再娶她!”

凌玉衡挑眉,“娇娇儿从西秦带了一架竖琴回来,送给了我”。

陈谷谷不懂读书人那些个“素帕寄心知,横也思来竖也思”的门道,却也知道琴这个东西是不能随便送的,琴,同情,向来是那些个自命风雅的人最喜欢用来做定情信物的。

陈谷谷双眼猛地瞪大,正要说话,凌玉衡便闲闲道,“长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我那儿瞧瞧,那竖琴却是我大陈没有的东西,且也不是我能买得起的东西”。

陈谷谷愤愤扭过头,黎夫子说过,聪明人从来不会说容易拆穿的谎言,这样的事,一打听就知道,凌玉衡绝对不会说假话。

她再不喜欢他,也不能不承认他绝对是个聪明人。

凌玉衡稳稳的在两人的对话中占据上风,却没有趁胜追击,换了个话题,“刚刚长公主做的很好”。

陈谷谷的好奇心顿时被吊了起来,“很好?什么做的很好啊?”

“让臣去给太子讲学”。

陈谷谷愣,“啊?”

凌玉衡见她一副懵懂模样,倒是和林娇娇之前颇有几分神似,不由失笑,神色也柔软了许多,“我猜之前长公主定是因为太子被禁足之事和皇上争吵吧?”

陈谷谷点头,凌玉衡笑容更加温软,“长公主,皇上九五之尊,金口玉牙,说了要太子禁足半年,若是太子无杰出表现,就必得要禁足满半年,否则岂不是让皇上言而无信?又让皇上何以取信于百官万民?

退一步说,就算长公主强侍君宠,逼着皇上放了太子出来,皇上不会怨怪长公主不懂事,但却定然会怨怪太子不知大体,以区区几天自由换皇上心中不喜,不值。

所以长公主刚刚后退一步,不提非得要解了太子的禁足,只说让臣去给太子讲书,让众人知晓,就算太子禁足了,皇上也还没忘了太子,没忘了太子的学业,绝对无损东宫之地位,才是上上之选”。

陈谷谷恍然,喃喃开口,“这就是黎夫子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凌玉衡眉头微动,继续不动声色引导,“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其一,其二,长公主若真是为太子计,当要明白,太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长公主又可以给他什么”。

“真正需要的——”

陈谷谷疑惑看向凌玉衡,“阿述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凌玉衡微微一笑,“太子真正需要什么,长公主自是比微臣清楚”。

却是不肯再仔细说了。

陈谷谷一向不喜欢他,自然不愿意求他,也就不再说,不多会,陈谷谷专用的璎珞香车便到了跟前,陈谷谷上了车,凌玉衡随侍在侧,一起往东宫而去。

到了东宫,陈谷谷见了陈述,却是绝口不提说要解他禁足的事,只说凌玉衡要来给她讲学,她跟过来凑凑热闹。

陈述虽疑惑,却也没多问,吩咐安排凌玉衡讲学。

为太子讲学,自然不可能一张书案,一册书搞定,前前后后光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就站了六排十二人,陈述的侍卫统领白自宣侍立一侧,还有负责记录的书吏二人。

讲学期间,凌玉衡和太子的一言一行,他们都要负责记录下来,以供皇帝随时查阅。

凌玉衡讲的是“尊王,攘夷”之说,整整一个时辰都围绕着一句话,“荐绅先生方且雍雍然,峩峩然,交诵格物致知之微言,深赞攘夷复土之伟画。”

凌玉衡旁征博引,洋洋洒洒,陈述跪坐在条案前,听的认真又投入,难得的是陈谷谷虽然一直紧皱着眉头,却也安安稳稳的坐了一个时辰,没有中途跑出去,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待凌玉衡讲学结束,不但陈述,连白自宣都忍不住瞧了陈谷谷一眼。

陈谷谷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讲完了是吧?我回去了,下次再带凌玉衡来给你讲学!”

陈述压下疑惑,问道,“姐姐,娇娇怎么样了?”

“好的很,你好好的闭门读书,外面的事有我,不用担心”。

陈述惊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她,刚刚那句话真的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陈谷谷说的?

陈谷谷涨红了脸,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跑,跑了几步,又想起来,“凌玉衡!你还杵在那干什么?走啊!”

凌玉衡微微一笑,朝陈述一拱手,“微臣告退”。

陈述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远去,半晌方喃喃道,“皇姐,好像不一样了——”

白自宣认真答道,“长公主乃火凤降世,如今火凤显形,自然不同以往”。

“火凤降世——”

陈述喃喃念了一声,沉默了下去,火凤降世,么……

208 翰林侍讲(二)

陈谷谷一路都心事重重郁郁不乐的模样,吉巧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要不要准备软轿马车,被她不耐烦挥退后,不敢再多嘴。

陈谷谷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里,下意识的跟着凌玉衡走,凌玉衡也不着急,步履闲适,不紧不慢的从东宫往翰林院走,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了。

到了翰林院大门口,凌玉衡目光轻飘飘掠过陈谷谷黯淡的小脸,从西秦求亲之事起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原本圆鼓鼓的脸蛋瘦了一圈,已初现少女婷婷之态,不再是一团稚气的模样。

凌玉衡停住脚步,微笑问道,“长公主想去翰林院转转么?”

陈谷谷恍然回神,下意识抬起头,头顶四方的匾额上用烫金的大字写着“文翰之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字体写的,文、之、林几个字,她还能勉强认出来,那笔画复杂的“翰”字,她根本不认识,只能连蒙带猜的估摸着应该就是翰字了。

那古朴、苍劲的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她被那光芒刺痛了眼,又有些想哭了。

凌玉衡再次开口,“长公主想去翰林院转转么?”

去翰林院转转?

她去干什么?那里都是全东陈最聪明最会读书的翰林,学士,大学士!

而她连“文翰之林”四个字都认不全,她进去干什么!

陈谷谷恶狠狠瞪了一眼凌玉衡,扭头就跑,凌玉衡俯身揖手,宽大的衣袖垂下来,挡住了他的面容,也挡住了他面上缓缓绽放的笑。

……

……

第三天一早,凌玉衡还未走到翰林院门口,就远远看见一大群穿着缀排穗金属丁罩甲,腰挂铜牌的龙鳞卫簇拥着高坐骏马之上的陈谷谷,鲜衣怒马,军容整齐。

龙鳞卫由霍宁之统领,向来只负责保护延熙帝食宿出行,现在却出动了整整一旗来保护陈谷谷,连陈述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陈谷谷穿着一身火红的猎装,百无聊赖的甩着手中的马鞭,她座下的马似乎感受到她烦躁不安的情绪,不耐的刨着蹄子。

凌玉衡微微低下头,遮住眼中的笑意,快步上前见礼。

陈谷谷见到他眼前一亮,随即又勉强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恶狠狠开口道,“我想去见阿述,正好带你一起去给他讲学!”

她说着又恍然想起,拿出一块令牌朝凌玉衡扬了扬,那是昨天她缠着延熙帝赐给她的,上面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她昨天捱了一天,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躁,想要见凌玉衡的焦躁!

他和博采堂的夫子不一样!

他说的,她基本上都能听懂,也不会像博采堂的夫子说的枯燥无味,让她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

如果,如果是他给她讲学,那她,会不会也能像娇娇一样也变得爱看书,变得聪明博学,变得讨人喜欢?

昨天整整一天,她都处在这样的焦躁和隐隐期待之中,到底没能捱过去,赶在宫门关闭之前进了宫,缠着延熙帝给了她这样一块金牌。

因着林娇娇的缘故,她对凌玉衡也算是有些了解,知道他绝对算是个有骨气的,自己的身份不一定能压住他,要是没有这块令牌,他根本不会买自己的账!

凌玉衡低垂的眼睫下笑意更深,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恭谨恭敬的模样,“微臣领命”。

陈谷谷不自在的别过脸,“那就快走,磨磨蹭蹭的!”

“是”。

陈谷谷猛地拍了拍马,骏马扬起蹄子绝尘而去,凌玉衡目送着她片刻间就消失在街角处,无奈笑了笑,拍了拍身上染上的灰尘,不紧不慢抬脚跟了过去。

陈谷谷跑出老远才想起来回头看看凌玉衡跟上来了没有,这一看,除了那些个让她头晕心烦的龙鳞卫,哪里有凌玉衡的影子!

她狠狠一甩鞭子,正要发火,又突然想起来,凌玉衡是没有马的,他怎么可能跟上她!

她烦躁的指了指龙鳞卫领头那个,“你去接凌玉衡到东宫,把你的马给他”。

她这几天都处在这种焦躁烦躁的状态中,说完只觉更烦了,狠狠一鞭子甩到马屁股上,马儿疾驰而去,吓的一众龙鳞卫军士纷纷喊了起来,“长公主小心,不可于闹市纵马!”

陈谷谷更烦了,一股子烦躁之气在她胸口冲来撞去,她几乎想再加快马速,只她终于还是一夹马腹,让马儿慢慢放慢速度,娇娇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凌玉衡在给陈述讲课的整个上午,陈谷谷在一旁坐着,不说话也没有表情,陈述不知道她怎么了,时不时拿眼角余光瞥她。

凌玉衡却只当没发现,只聚精会神的讲着自己的课,只这一次,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讲的内容简单化,通俗化,趣味化,唔,至少要确保那位心情不好的长公主殿下能听得懂不是?

……

……

之后,每天早晨一大早,不等凌玉衡进翰林院就会有一个龙鳞卫的军士牵着两匹马在翰林院门口等着,然后带着凌玉衡一起去东宫给陈述和陈谷谷讲学。

如此三天后,第四天,凌玉衡刚靠近东宫侧门口就听见林娇娇中气十足的喊道,“阿述,这是我一大早起来,绕了京城一圈,到北城买的,又快马跑过来,还热着,你尝一尝,肯定好吃!”

声音却是从头顶上方传来,凌玉衡循声看去,就见林娇娇跨坐在东宫高高的围墙之上,林延平站在她身边,正不紧不慢的将一个系着绳子的竹篮往下放,他们身后的围墙上架着一架几乎和围墙等高的木梯。

凌玉衡,“……”

所以,他到底是从哪看出来她现在变得端庄娴静了?

陈述有没有在里面说什么,凌玉衡没有听见,只听林娇娇又大声喊道,“你好好修身养性,还有一个月你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你和谷谷一起到我家来玩!我进宫不方便,你记得来找我,我从西秦给你带了礼物,你不来,我就送给君谦了!”

209 高兴

应该陈述在里面说了什么,林娇娇大声嗯了一声,就道,“我要走了,一会要是被龙鳞卫看到了,肯定要来撵我,你一会记得叫人把梯子搬到你那去啊,我花了一百两才跟个太监买了个梯子,用一次就扔了,怪可惜的,送给你了”。

凌玉衡,“……”

这到底是哪个太监想钱想疯了,一百两卖个梯子给她?

陈述再不受宠,拿捏个把太监还不是易如反掌,林娇娇这么一说,只怕一等他出来,那太监不但要把那一百两吐出来,说不定还要讨顿打啊!

凌玉衡摇摇头,仰起头,近乎贪婪的看着林娇娇在林延平的搀扶下,一点点的从梯子爬了下来。

林娇娇向来惜命,爬梯子的动作又小心又畏缩,实在称不上美观,他却看得近乎痴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机会这般毫无忌惮的看她了。

林娇娇爬下梯子时只顾忌着自己的小命,直到下了梯子,才感觉到一股炽烈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她立即回头看去,就看见了迎着晨风,朝她微微笑着的凌玉衡。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林娇娇心头突然就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要将一切都告诉,告诉他,那个被他所深爱的姑娘已经消失在这世间,而她,不过就是披着她皮囊苟且活着的可怜人,不值得他如斯深情的目光。

这股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竟是拎起了裙摆朝他跑去,直到看到凌玉衡脸上突然焕发的光彩,他嘴角倏然绽放的笑花,以及他微微张开的双臂和急促的脚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惊恐顿住脚步,掉头就往回跑。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凌玉衡猛地僵住脚步,脸上的笑容也如突然掉进冰窟,冻在了嘴角,他光彩焕发的脸也慢慢黯淡下去,泛出苍白的无力和绝望来。

林娇娇一头钻进了林延平怀里,她背对着凌玉衡,没有看到他的神情,林延平却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就将右手搭上林娇娇的后背轻轻抚着,重重叹了口气。

凌玉衡垂下头,安静站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他看起来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温润儒雅,面含微笑。

他不紧不慢上前几步,俯身行礼,“林五爷,七姑娘,有礼”。

林延平抱着林娇娇不方便,只点了点头,“凌大人客气了”。

凌玉衡笑道,“林五爷,七姑娘好雅兴”。

林延平咳了咳,有些不自在,不是娇娇儿一直缠着他闹,他断然是不会做出爬墙这般胡闹的事的,“凌大人这是去哪儿?”

“东宫,为太子讲学”。

林延平不太关心这些朝廷大事,又咳了咳,“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人公务了,告辞”。

凌玉衡再次俯身行礼,“林五爷,七姑娘走好”。

林延平点点头,搂着伏在他怀里不肯抬头的林娇娇与他擦肩而过。

凌玉衡站着没动,等他们走出几步后,方急急转过身去,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再看娇娇也不会嫁给你!”

陈谷谷冰冷讥诮的声音含着几分隐隐的恶意在耳边响起,凌玉衡皱眉,淡淡开口,“如果长公主听了几天书,结果就是学会了恶语伤人,以微臣之见,长公主还是继续玩闹游乐的好”。

陈谷谷勃然大怒,扬手就朝凌玉衡扇去,凌玉衡伸手抓住她手腕,冷冷盯着她燃着怒火的双眼,“长公主不要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才好”。

面目可憎!

陈谷谷愣住,呆呆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面目可憎四个大字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凌玉衡缓缓放开她的手,后退数步,俯身行礼,“微臣告退”。

凌玉衡说完不再看她,遥遥朝默然看着这边动静的霍宁之行了一礼。

娇娇儿说要是她被龙鳞卫逮到了,肯定会被撵,却不知道,她既进了宫,霍宁之定然会得到消息。

他既得了消息,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来瞧一眼?又怎么可能舍得让手下人去撵她?

凌玉衡径自进了东宫讲学的偏殿,他等了一会陈述才过来了,远远的,凌玉衡就能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豆腐脑的香味。

这却是说明,虽然陈述迟到了,他还是没有时间去换衣裳。

那这一段时间他是去干什么了?

对着娇娇儿绕了大半个京城买来的豆腐脑发呆?

凌玉衡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陈述的脸色,虽然他力图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来,凌玉衡还是敏感的发觉,他此时的内心绝不会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凌玉衡垂下眼,俯身行礼,“太子准备好了没有?”

陈述点头,在书案后跪坐下来,凌玉衡又行了一礼,在他对面跪坐下来,接着昨天的继续讲。

约莫一刻钟后,陈谷谷进来了,她没有说话,脸色苍白难看,凌玉衡也就当没看见她进来,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往后说。

陈述疑惑看了她一眼,这个时代对于老师的敬重自上而下,即便他是太子,即便凌玉衡是他的臣子,凌玉衡在讲学时,他也不敢贸贸然开口打断他,也只好按下自己的疑惑,集中注意力继续听。

这一次,凌玉衡讲学的时间足足延长了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俯身行礼,陈述拱手还了半礼,“凌大人辛苦”。

“殿下折煞微臣了”。

凌玉衡直起身,这么多天第一次开口和陈述说了一句闲话,“殿下,不知臣能不能在殿下这讨一口茶喝?”

陈述愣了愣,点头,看了眼更漏,又道,“时候不早了,凌大人无事便留在这用一顿便饭”。

“多谢殿下厚意,只微臣还有俗事缠身,就不麻烦殿下了”。

陈述也就不多说,命人上茶来,凌玉衡谢过,端起茶杯连喝了好几盏才放下了,笑道,“臣失态,殿下见谅”。

陈述正要说话,陈谷谷忽地开口问道,“你很高兴?”

凌玉衡挑眉看向她,“长公主不高兴?”

210 我之命

陈谷谷面色苍白,双唇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你,娇娇都不愿意见到你,你为什么高兴?”

凌玉衡星眸微闪,“长公主见谅,如今不比以往,我要见她一面千难万难,就算她不愿意看到我,我总算是见到了她,总是值得高兴的”。

陈述看了他一眼,只觉凌玉衡那句简简单单的“如今不比以往,我要见她一面千难万难,”说的自己心头也跟着发堵难受,平生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没来由的讨厌他实在有些无理取闹。

陈谷谷颤抖的更厉害,“你见到她也没用!娇娇跟我说过,她绝对不会嫁给你了,她不会骗我的!”

凌玉衡神色淡淡,“那又如何?”

陈谷谷瞪大眼睛,那又如何?她说林娇娇绝对不会嫁给他,他竟然只回了一句,那又如何?!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亦不可得,娇娇儿若是肯嫁我,是我之幸,不肯,是我之命,无论如何,总妨碍不了,我想见到她,见到她就欢喜的心的”。

凌玉衡轻描淡写,神态闲适,仿佛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陈谷谷听了却如响鼓在耳,声音大的她的耳膜,连同着整颗心都震动了起来。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半晌,陈述忽地冷声开口道,“你在说谎!如果娇娇真的嫁给了别人,我不信,你就能坦然的在一旁看着,说什么是你的命,命里无时莫强求!”

凌玉衡转眸看向他,神色温柔,仿佛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殿下面前,微臣又岂敢说谎?”

陈述被他看的一阵不自然,别过脸去,却依旧坚持道,“本宫不信你能认命的乖乖看着她嫁给别人!”

凌玉衡清浅一笑,回雪流风,“若真有那一天,自然就是我之命,我不认又能如何,不过就是她凤冠霞帔洞房花烛,我命归黄泉以求来生罢了——”

当然,还会带上她一起——

凌玉衡眉目流转,缱绻风-流,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穿上鲜艳的新郎红装,骑上高头大马,去迎娶自己最爱的女子——

陈述腾地站了起来,他极度震惊之下,忘了自己还端着茶杯,这么猛一站起来,茶盏划出一条急促的弧线掉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正好滚到凌玉衡脚边才停了下来,染湿地板上铺着的富贵花开地毯,泅出了一片湿重阴暗的水痕来。

伺候的太监宫女惊声喊了起来,又急急去收拾滚落的茶杯。

陈谷谷恍然回神,她被凌玉衡一番话说的耳膜鼓荡,根本没听见之后凌玉衡和陈述的对话,有些茫然的看着二人。

陈述面色阴郁,厉声喝道,“喊什么喊,都闭嘴!”

忙乱的宫女太监们惊恐跪了下去,“殿下恕罪”。

陈述脸色更不好了,却没有再出声呵斥,只目光沉沉看着凌玉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玉衡拂拂衣袖站了起来,从容优雅,“多谢殿下赐茶,微臣告退”。

陈述摆手,凌玉衡又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他一动,陈谷谷就下意识也跟着他往外走去。

陈述紧紧盯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偏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长长吐了口浊气,颓然坐了下去……

……

……

在凌玉衡为陈谷谷和陈述讲学时,林娇娇也在跟着黎采努力学习,很快就到了五月十九,岑夫子讲学的日子。

林娇娇依旧早早进了莲花坞,不想霍宁之和凌玉衡竟然都已经到了,霍宁之向来是到的很早的,只是凌玉衡——

凌玉衡接触到林娇娇疑惑的眼神,便笑着解释道,“近来,长公主喜押着我去给太子讲学,便有同僚帮我分担了不少公务,我既有空便早些来”。

太子闭门思过,皇上却默许他频繁出入东宫,落在有心人眼里,自是不同凡响,更何况他出入都有陈谷谷不离左右,众人自然又要多衡量几分了。

林娇娇撇嘴,“那就恭喜凌大人炙手可热,不日高升了”。

凌玉衡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娇娇儿最近随黎夫子学的怎么样?可有疑难之处?”

林娇娇立即道,“有疑难之处,我自会问师父,关你什么事?”

凌玉衡失笑,“娇娇儿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吃多了仓么刺,正有满肚子的野趣无处抒发?”

林娇娇,“……”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样一个知情识趣,俊美高雅的爱慕者?

虽然他爱慕的并不是她。

林娇娇气馁的揉了揉腮帮子,一直沉默的霍宁之突然开口问道,“仓么刺是什么?”

凌玉衡耐心解释道,“是南方部分地区对于蔷薇茎梗的称呼,那里的小儿常折来吃,娇娇儿在书上看到了,便也尝了尝,好体味一番野趣”。

霍宁之听出了他话中的亲昵和示威之意,又垂头去看摊在面前的书。

林娇娇走到他身边坐下,在自己左手边占了个座,叹道,“舍姐姐怕是从此后都不能跟我们一起了”。

舍予年纪大了,她家期望她嫁的陈述又在东宫闭门思过,自是不方便再出来读书,这一停就是半年,半年后估计她也不会再来博采堂读书了。

凌玉衡笑道,“前几天承志还叫我劝你不要像舍姑娘般放弃学业”。

林娇娇又叹了一声,“现在整个采荟就我一个女学生了,没意思”。

她现在终于理解舍予之前的痛苦了,哪怕就是有个林如柳也好啊!

她想起林如柳,就问道,“对了,霍二哥,林如柳怎么样了?”

霍宁之抿了抿唇,“还是那般,听说脾气越加暴躁,经常摔打东西,前几天,还将大哥的脸抓破了”。

林娇娇沉吟,“我瞧着她那模样倒不像是疯了,你后来派人去查了没有?”

霍宁之点头,“没查出什么特别之处”。

林娇娇就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她不相信他,实在是从霍宜之的事来看,这二货好像实在不太擅长处理后宅的琐碎阴-私之事。

转而对凌玉衡道,“哎,凌大人,你哪天有时间,咱们一起去探探林如柳和霍大爷的底”。

凌玉衡就笑眯了眼,“好啊,我下午都有时间,娇娇儿遣人去翰林院叫我就是”。

211 读书言志

霍宁之抿起的唇角顿时就绷成了一条直线,棱角分明。

林娇娇简单将林如柳那天在锦乡侯府的表现说了一番,苦恼揉了揉腮帮子,“我觉得林如柳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她现在大着肚子,倒也不好太过逼她,否则伤着了孩子就不好了”。

凌玉衡笑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林娇娇眼前一亮,扑到霍宁之面前的书案上,隔着霍宁之,一把抓住凌玉衡的手,“差点忘了!其他人不行,你肯定行啊!林如柳可是惦记你惦记了一辈子!”

凌玉衡愕然,随即意味深长看向她抓着自己的手,“一辈子?”

林娇娇自知失言,只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满不在乎道,“就是一辈子!就算她现在嫁给了霍宣之,她心里肯定也还惦记着你!你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你时,眼睛都在发光,跟饿狼见了肉骨头一样!”

凌玉衡,“……”

肉骨头伤不起啊!

凌玉衡挑眉,“哦?”

林娇娇放开他的手,坐直,扯起霍宁之的袖子擦了擦手,凌玉衡看的眉头直跳。

“反正我跟你说了,你心里有个底,那夫妻俩肯定有猫腻!”

林娇娇摩拳擦掌,粉脸泛光,那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克妻不克妻的!我听说林如柳经常出来买衣裳首饰什么的,到时候如果霍宣之跟着一起,我就负责引开霍宣之,你就负责诈出林如柳的话,嗯——”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凌玉衡,满意笑道,“就凭你这身皮相,估计不用牺牲多少色相,就能拿下她!”

凌玉衡,“……”

凌玉衡露齿一笑,“那娇娇儿觉得我要得到什么好处才会牺牲什么色相呢?”

林娇娇一噎,随即撇嘴,“不肯就算了,大不了我自己牺牲色相去对付霍宣之——”

她说到这不等凌玉衡反应,就苦恼揪了揪头发跺脚道,“不过我估计多半是没用的,林如柳进采荟没多久,就有霍宣之向她提亲,我都待那么长时间了,竟然就没有一个跟我提亲的!可见,我实在是没有多少色相可以牺牲的!”

凌玉衡不屑轻哼,“林如柳算什么东西,你何必拿自己跟她比?”

林娇娇本来还没觉得什么,这么一说,反倒真的有些在乎起来,用手捏了捏自己脸蛋,又去书篓中拿出从西秦带回来的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抬抬头照照,再偏偏头照照。

凌玉衡从小就不喜欢凌玉晚,从来都是尽量避免跟她打交道,他唯一和年轻女孩儿打交道的机会就是跟林娇娇,只他却是从来没见过林娇娇这般形态的,看了颇觉有趣,笑道,“别照了,再怎么照也还是个美人儿,美到让年轻的公子哥儿自惭形秽,根本不敢上门提亲的那种”。

林娇娇横了他一眼,心中极为受用,矜持将镜子倒扣在桌子上,“就你话多,我要看书了,不许再打扰我!”

她说着从书篓中拿出书,问霍宁之上次讲到哪了,时隔两年,霍宁之早已没了当初的高冷,不但耐心跟她说讲到了哪,还主动出借了课堂笔记。

不想她刚打开书,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了起来,扭头看去,却是一脸兴奋的海承志。

海承志已经跑到了莲花坞的长廊,见林娇娇回头,忙腾出扶着书篓背带的右手,朝她挥着,激动喊道,“七——七,七姑娘!你来了!”

他一激动,又结巴了。

林娇娇失笑,“还真是没见过承志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啊!”

凌玉衡笑道,“可见他是真心的希望你不要半途而废,潜心向学的”。

林娇娇站了起来,等海承志跑的近了,恶趣味的似笑非笑道,“哟,承志兄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海承志,“……”

海承志吓的猛地顿住脚步,因为刹车刹的太突然,他奔跑的速度又太快,他整个身体猛地朝前栽去,不是霍宁之眼明手快伸手推了一把,他差点一头栽到林娇娇身上去!

海承志,“……”

海承志一张白皙清秀的脸涨的通红,半天才勉强站稳了,一站稳就连连退了十来步,才惊魂未定的站住了,结结巴巴开口道,“七,七姑娘,见,见笑了”。

林娇娇挑眉,“这久别重逢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原本还客气生疏的叫我七姑娘,这半年没见就成七七姑娘了啊!”

海承志,“……”

海承志的脑袋几乎低到了肩膀以下,坑坑巴巴道,“七,七,七姑娘取,取笑了”。

林娇娇正要再取笑几句,凌玉衡开口问道,“海兄,那天跟你说皇上宣我去御书房的是谁?”

海承志性子简单,为人坦率,凌玉衡与他共事好几年,平时私交也不错,上次海承志传话将他送到了延熙帝的枪口上,定是受了他人蒙蔽。

海承志根本就没想太多,回忆了一番,就报出了一个书隶的名字。

那书吏只是个小角色,背后定然还有人,凌玉衡本来也没指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暗亏,吃过一次就够了,这些天,他按兵不动,甚至都没特意去问上海承志一声,却一直在暗中观察,那背后的人,快要浮出水面了。

海承志回答后就将事情放到了一边,他也只是顺路帮人带个话而已,倒是林娇娇多看了凌玉衡一眼,只她也没有多问。

经凌玉衡这么一打岔,海承志的情绪倒是稳定下来了,朝林娇娇一揖手,诚恳道,“七姑娘能继续来求学,着实是可喜可贺,学之一途,最忌半途而废,林姑娘天资聪颖,万万荒废不得”。

海承志一片诚意,林娇娇自然不会辜负,也正了颜色,慎重道,“我记住了”。

海承志抬起头来笑了笑,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又问道,“七姑娘可知舍姑娘是为何不再来听岑夫子讲学了?”

212 活死人(一)

“噢,应该是她要准备嫁妆成亲了吧”。

海承志一愣,下意识重复道,“成亲?”

“是啊,舍姐姐比我大,决计拖不到后年去了”。

要不是延熙帝一直态度暧昧,不肯为陈述指亲,否则这时候舍予早就三十二抬大轿入主东宫了。

海承志噢了一声,不吭声了,林娇娇扫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聊的意思,就笑了笑,又转过身去看霍宁之的笔记。

霍宁之的记录风格向来简洁明了,如果林娇娇听过一遍课后再看,定然受益匪浅,可惜,她实在是缺了太多的课,正看的云里雾里,背后海承志的声音冷不丁大声响起,“岂可因噎废食!”

林娇娇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就见海承志一张白皙秀气的脸涨的通红,右拳紧紧握起,“成亲与求学又有何冲突?生而有涯,学无涯也!就算是成亲,哪怕是有了孩子,也该继续求学才是!”

林娇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的神色就玩味起来了,“说的不错,比如我,别说成亲有孩子了,哪怕就算有孙子了,我也会继续求学”。

终生学习,是每个人都该树立起来的理念,不管在什么时代。

海承志更激动了,“七姑娘你这么想才是对的,古往今来,多少闺阁女子天赋才干丝毫不输男子,最终却都因为成亲,生孩子的,荒废了,以致才华枯竭,泯然于众人!”

林娇娇就拍手道,“海大哥,你这个想法很对!为何女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后宅绣花生孩子?女子既然能读书,那为什么不能考状元,为什么不能做官?如果有一天女子也能考状元做官,肯定就不再会有女子为成亲生孩子放弃学业的事了!”

海承志被她说的愣住了,林娇娇知道他所谓的女子不该为婚姻子女放弃学业,顶多就是所谓的扫眉才子,读些书写几首诗词,留下点美名,根本不会上升道考状元做官的高度,就耸了耸肩,留下时间给他消化。

凌玉衡笑道,“原来娇娇儿是想考状元做官,怪不得这般刻苦”。

林娇娇朝他翻个白眼,“我没那个雄心壮志,我以后要做夫子,教出几个状元去做官就行了”。

这回轮到凌玉衡愣住了,追问道,“你要做夫子?”

林娇娇又翻了个白眼,“你不许再跟我说话,打扰我看书!”

她说着偏头去问霍宁之,“霍二哥,你这里记的这句毋宁改之具体是什么意思?”

霍宁之尽量用详尽的语言解释给她听,生怕自己讲的不好,她听不懂,又或是他更怕她听不懂会转而去问凌玉衡,后者定然会比他讲的好的。

好在林娇娇还算聪明,很快就理解了他的话,道了声谢,又低头去看书。

……

……

不几天,锦乡侯护送明澄回了京城,同一天下午,林延空带着霍宜之也回了京城,林娇娇得到消息赶回府时,霍宜之已经回了霍府了,锦乡侯府兄弟三人鲜见的聚在书房议事,书房外重重守卫,林娇娇连院子都进不了。

不过,有林延空和林延平在里面,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问不出来他们谈论的内容,索性在附近的凉亭里坐了下来,从书篓里拿出书看了起来。

没等到锦乡侯兄弟几人出来,霍宁之就匆匆赶了过来,顾不上行礼,劈头就道,“宜姐儿不好了”。

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

林娇娇腾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能让霍宁之这般失态的,绝对不是小问题!

可明明她离开西秦时,她还好好的啊!

霍宁之见吓到她了,忙缓了缓语气,“别急”。

林娇娇伸手扶住心口,深吐了口气,“怎么了?”

“宜姐儿——”

霍宁之顿住声音,努力组织了下措辞,方道,“七妹妹,不管宜姐儿如何,定然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急”。

林娇娇心头越发七上八下,焦急看向他,“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宜姐儿从回府到现在,两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霍宁之说到这又顿住声音,似乎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林娇娇问道,“一句话没有说?她没向你见礼?”

霍宁之脸上露出痛苦挣扎之色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摘下椎帽,我拷问了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她们说,她从西秦回来的前一天就是那样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不吃东西不喝水,只有林四爷亲自去,她才勉强吃点东西——”

霍宁之语气迟疑,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林娇娇心中一突,脱口问道,“是与我四哥有关系?”

老天保佑,她叮嘱了林延空无数遍,霍宜之情况特殊,要他保证不能惹她的!可千万别是林延空出了问题啊!

“不知道,只那些丫鬟说,林四爷每次去劝宜姐儿吃饭都只说一句话,叫宜姐儿别死在他身边,叫你恨上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也不知道”。

所以,他才会来找她,好托她询问林延空具体情形。

还真是像四哥会说的话!

林娇娇当即往亭子外跑,“我去找四哥!”

“不用找了,”林延空的声音远远传来,快步走到林娇娇身边,笑眯眯向她招手,“娇娇儿?怎么?见到四哥不高兴?快到四哥这里来”。

林娇娇神色肃重,“四哥,你说清楚,宜姐儿怎么了?”

林延空有些遗憾的收回手,悻悻瞪了霍宁之一眼,“这事跟我没关系,是黎采叫她去探秦正的口风的,后来,听说秦正摸她的手,她就突然发了疯一样拿东西砸秦正,我看秦正的头都被砸了两个大包,然后她就一直发呆不吃东西,我只好威胁她两句,好叫她吃点东西,别饿死了”。

林延空说的轻描淡写,林娇娇却听的直冒火,一双桃花眼瞪的溜圆,“你们怎么能叫她去做那样的事!”

林延空无辜,“其实跟黎夫子好像也没多大关系,黎夫子来找我说,要我找个秀美雅静的大家闺秀,我说一时之间找不到,正好被宜姐儿听到了,是她自己要去的,我们都没同意,她自己偷偷去结识的秦正,我们见木已成舟,只能先静观其变,谁知道她会那样?”

“你们——”

林娇娇又气又急,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林延空,急的来回转圈直跺脚。

林延空上前拉她,“娇娇儿,别急”。

“不急怎么可能!”

林娇娇猛地一顿足,“算了,我先去问师父!”

她说着拉起霍宁之的胳膊就跑,“霍二哥,快,我们先去找师父,再去看宜姐儿!”

霍宁之被她这么一拉,哪里还记得要跟林延空告别,下意识的就跟着林娇娇的脚步走了。

林延空追了两步,又停下,眯起眼目送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快速远去,嗯,看来,这一路下来,娇娇儿和那个霍老二的关系又亲密了不少啊……

213 活死人(二)

林娇娇和霍宁之紧赶慢赶的赶到了礼郡王府,不想黎采却比林延空更无辜,他证实了林延空的话,当初的确是霍宜之偶然听到了他与林延空的对话,主动请缨的,他们都没有同意。

霍宜之是私下自己行动的,他们怕打草惊蛇,也只能听之任之,后来,他就回西秦了,对于后续事情根本不清楚。

他说完疑惑看向林娇娇二人,“发生什么事了?秦正自负却胆小,就算发现了宜姐儿动机不纯,也不敢对宜姐儿怎么样,何况还有林四爷在一旁盯着,总不会叫宜姐儿吃亏的”。

林娇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霍宁之更是无言以对。

黎采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宜姐儿有什么不妥?”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没事,我就问问后续的事情,对了,明澄回京了,你见到了没有?”

黎采点头,神色凝重,“霍将军也见了,我之前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只觉得他变了许多,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的感觉?

林娇娇疑惑看向霍宁之,明澄向来走的是二次元空灵美少年的路线,最是能引人好感,惹人怜爱,叫人自惭形秽的,怎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还是十分不舒服?

霍宁之点头,想了想,评价道,“阴邪”。

阴邪?

林娇娇惊讶瞪大眼睛,黎采一拍脑袋,“就是这样,又阴森又邪气,看着让浑身冒寒气!还有他那只鸟,一直站在他肩膀上,跟只乌鸦似的嘎嘎的叫,还会瞪人,邪气的很!”

林娇娇悚然心惊,下意识看向霍宁之,霍宁之点头,就是那只曾经站在六一居士肩膀上,帮着他唤来那条大蛇的那种鸟。

不过肯定不是六一居士那一只,他十分忌讳那只鸟,在杀六一居士之前就早早设计射死了那只鸟。

黎采一见他们的神色,立即就猜到了,“你们见过那种东西?是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我先去看看霍妹妹”。

黎采立即道,“我也去”。

林娇娇断然拒绝,现在她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定不能贸贸然让黎采去,省得又刺激到霍宜之,“不用了,以后要是有你帮忙的,我再叫你”。

她说着匆匆朝黎采行了一礼,“我们先走了”。

……

……

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林娇娇才回了府,霍宁之将她送到了府门口,亲眼看着她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去了才回转。

不多会,林延空就快步迎了出来,笑道,“娇娇儿可算是回来了,我和大哥他们等着你一起吃晚饭呢”。

林娇娇疲惫摆摆手,“我吃不下,你们吃吧,我先回去躺一会,明天再去给大哥请安”。

林延空目光微闪,“怎么?娇娇儿为了个外人,连陪兄长们吃顿饭都不肯了?”

林娇娇连忙摇头,有些狐疑的打量了林延空一眼,她刚刚和霍宁之一起去景国公府瞧霍宜之,不想霍宜之根本就不让他们进门,不,应该是说不让任何人进门。

她没有办法,只得让霍宁之带着她偷偷摸到了霍宜之窗外,霍宜之就坐在窗边对着窗外发呆,她乍一见,几乎不敢认。

短短一个月没见,霍宜之再一次瘦脱了形不说,更让人心惊的是她身上那股子弥漫浓郁的死气,是的,死气!

她明明活生生的坐在那里,却让人生生有种她已经死了的错觉,瘦的皮包骨头的小脸,空洞无神的眼睛,惨白无丝毫血色的脸,连那一根根的头发丝都在世人宣告着,她已经死了!

初夏绚烂的晚霞洒到她身上,却没能为她添上半分色彩,更无法为她染上一点温度,她就那么坐着,明明还活着,却更像是死了,或者说,生不如死——

林娇娇想起霍宜之那活死人的模样,又是一阵心酸,这心酸里却又夹杂了九分的愧疚,不论在西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初都是她将她带到了风雪城,又是林延空将她带去了西秦!

如果霍宜之真的有什么不测,她一辈子都会愧疚难安!

黎采很快就回了东陈,在西秦时,为了不引起秦正怀疑戒备,很少与霍宜之见面,偶尔见一面,也定然是偷偷摸摸的,不了解情况很正常,但林延空一直以表哥的身份陪在霍宜之身边,如果说,他一点都不知道事情始末,她第一个不信!

林延空一眼瞧见她的神色,笑道,“怎么?还在为霍姑娘忧心?”

“是我将她带到风雪城的,后来又是四哥你将她带到西秦的”。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四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现在没有外人,你仔细和我说,我来想想办法,霍妹妹,霍妹妹——”

林娇娇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伸手捂住脸,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林延空拧起眉,脸上的不悦几乎浓的要化开来,娇娇儿在那对兄妹身上花的心思,着实太多了些!

“我知道的只有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不过,我瞧着霍姑娘那模样,多半是对礼郡王起了心思,只又因着什么原因,知道自己多半不能嫁给她,才成天要死要活的”。

林延空的声音有些冷,算了,他还是直接将事情说明了,省得娇娇天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事!

林娇娇惊讶瞪大眼睛,随即又恍然,霍宜之因为之前的遭遇,一向对男子避而远之,唯一打交道多一些的就是黎采了,黎采又风姿卓绝,最是能吸引小姑娘们的爱慕,霍宜之会情不自禁的心生爱意再正常不过!

而秦正不经意的触碰,引发了霍宜之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曾经的伤疤再一次被血淋淋的撕开,加深,再一对比黎采的出身显贵,风姿卓绝,只怕越发的自厌自弃!

怪不得!

原来是这个原因,怪不得霍宜之这次的情况比以前哪一次的都要严重!

林娇娇苦笑一声,颓然长吐了一口气,林延空压下不耐,温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瞧着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和霍将军说一声,霍姑娘与礼郡王也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还有缘分成就一番姻缘,倒也是好事一桩,别多忧心”。

214 腻歪

林娇娇深吐一口气,“不行,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和霍二哥说,四哥,你刚回来,舟车劳顿,先去吃点东西,睡一觉,我让五哥陪我走一趟”。

她说着不等林延空回答,就急急命七三去找林延平,自己掉头就往府门口跑,一边跑一边喊,“七二,快,把七七牵过来,霍二哥肯定还没走远!”

林延空目送着她窈窕的身影快速远去,眉头几乎拧成了铁疙瘩,真是,腻歪——

林娇娇很快就追上了霍宁之,将林延空的话简单重述了一遍,霍宁之惊讶过后,便是默然,黎采一直拖着没有成亲,有在外游历求学的原因,有西秦那位太后娘娘的原因,更多的却是他眼光极高,一般女子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霍宜之,不说其他,光说霍宜之还没满十五岁,黎采就绝不可能会瞧中一个还没及笄的黄毛丫头!

他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类事情,这时候更是完全的茫然无措了。

林娇娇眉头紧皱,“霍二哥,小姑娘的心思难捉摸的很,就算是师父肯登门求亲,霍妹妹说不定反而会惊恐惶惑,觉得自己配不上师父,甚至是觉得自己玷-污了师父,更加自厌,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先将霍妹妹看好了,再怎么也要想办法让她吃点东西”。

霍宁之茫然应了一声,东城多是大富之家,道路两旁的大红灯笼将整条街都照的亮如白昼,霍宁之脸上的茫然脆弱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灯光下。

林娇娇心头又酸又软,说话就带上了几分鼻音,“霍二哥,这次是我处事不当,擅自将霍妹妹带出了京城,你放心,我一定尽量让霍妹妹尽快恢复过来”。

霍宁之下意识摇头,又恍然惊醒般,忙解释道,“七妹妹言重了,这件事与七妹妹毫无干系,七妹妹千万不要自责,时候不早了,七妹妹快些回去歇着,我再想想办法”。

这样的事,也不能急在一时,林娇娇默然点头,朝他行了一礼,便与远远等着她的林延平一起往回走。

有这件事梗在心里,她几乎是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起来了,也没有心思练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翻滚,一会想霍宜之的事,一会又想到明澄,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崩溃的扶着脑袋叫了一声,七二在外间听见动静,忙跑了进来,担心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你去找一下凌玉衡,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陪我去见明澄”。

七二应了一声出去了,林娇娇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唤七一进来伺候梳洗,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做!

林娇娇梳洗打扮妥当,就去了一院和几个兄长一起吃早饭。

她一夜没睡,精神却还算不错,锦乡侯根本就没发觉,兄妹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不多会,七二就回来了,说凌玉衡已经府门口等着了,说是凌玉衡临时和上峰请了假,林娇娇什么时候想去,随时出府就行。

林娇娇听了忙几口将碗里的粥吃完,快速漱了口,就起身往外跑,“大哥,我出去啦!”

林延空开口道,“别急,我吃完了,陪你一起去”。

林娇娇背着身朝他挥手,“不用了,你去不方便,凌玉衡很靠谱的,你们放心”。

林娇娇说着已经出了门,她提起了裙子,跑的飞快,不多会就没了踪影。

林延空缓缓放下手中拿着的筷子,洁白的象牙筷子在瓷白的碗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林延平扫了他一眼,状似无意道,“娇娇儿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不论是凌玉衡,还是霍宁之,礼郡王,都是人品端方,能力出众,便是没有我们,他们几个也能护着娇娇儿在京城横行无忌”。

林延空轻嗤一声,他这个五弟还真是时时刻刻的都要防备他啊!

“怎么?四哥不赞成?”

“赞成,怎么不赞成?五弟可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说的话怎么可能不对?”

锦乡侯听出两人对话间的火药味,不悦拧起眉,“都少说两句,像什么样子!”

林延平起身行礼,恭声应是,林延空顿了顿,也照样子画葫芦起身应是。

……

……

这边林娇娇已经出了府,跟凌玉衡碰了头,她骑着七七,又让七二给凌玉衡准备了一匹马,两人就骑着马一起往皇宫而去。

明澄也不知道是哪里得了延熙帝的眼,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自己是六一居士传人的身份,延熙帝竟然直接在宫中拨了个偏殿给他住。

两人刚拐到铁帽子胡同,就见一辆标有景国公府标志的马车迎面而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心照不宣的勒住了马,一左一右挡在了大路中央。

迎面而来的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车中的人猛地掀开车帘,恶狠狠喊道,“林娇娇,你又想——”

林如柳尖利的声音在目光扫到凌玉衡的瞬间戛然止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子。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去瞪车里的什么人,估计是丫鬟婆子之类的,应该是在迁怒她们只跟她说林娇娇挡住了路,没提到凌玉衡也在。

几乎同时,她迅速放下了手中的车帘,不多会,她刻意缓和的声音传来,“走吧”。

林娇娇就朝凌玉衡意味深长一笑,扭转马缰,让开路。

……

……

有凌玉衡带路,林娇娇很容易的就进了宫找到了明澄。

清晨的薄阳下,明澄穿着月白镶黑边的道袍端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摆弄着面前的棋子,道袍上银线挑就的暗纹在阳光下宛如有了生命般静静的流淌着,他的肩头停留着一只小巧玲珑五彩斑斓的鸟。

林娇娇的目光刚落到它身上,它就像感觉到了一般,猛地回过头来,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凶狠瞪向她,嘎嘎的叫了起来。

是那种诡异的鸟!

林娇娇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心不受控制的漏跳了半拍,自从那晚之后,这种诡异的鸟就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伴随它出现总是那条差点吞了林延空和林延平的大蛇,一想到那晚的惊魂,林娇娇总是忍不住心惊肉跳,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凌玉衡察觉到她的恐惧,上前两步,挡住那只鸟瞪过来的方向,朝循声看过来的明澄微微一笑,“明公子别来无恙”。

215 故人新相见

林娇娇定了定神,也朝明澄看去,这一看,差点没失声叫出来,这是明澄?这怎么可能是明澄!

无论是在原主的记忆中,还是她自己的记忆里,明澄总是一副从二次元的世界走出来的美少年的翩跹模样,空灵而出尘。

此时此刻,她面前的明澄却更像是二次元世界走出来的鬼少年!

他略略瘦了点,好像还抽长了一点,相貌五官还是原来的模样,只他似乎是身体不好,脸色乍白泛青,嘴唇更是呈十分不健康的铅灰色,这么一来,他的气质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娇娇想起了霍宁之对他的评价,阴邪,是的,阴邪,此刻的他看起来又阴森又邪气,甚至带了几分鬼气,要是在电视剧中出现,绝对是那种能活到最后一集的大反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娇娇心念急转,脸上已换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焦急表情,带着哭腔叫了一声明哥哥,提起裙子从凌玉衡身后朝明澄跑去。

那只诡异的鸟又嘎嘎的叫了起来,随着它尖利的叫声,它头部羽毛的颜色极快的变化着,一会红,一会绿,一会黄的,一会的时间就变了十来种颜色,林娇娇害怕的住了脚步,哽咽着问道,“明哥哥,你怎么了?”

明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温柔朝她伸出手,“娇娇儿?怎么不过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娇娇儿难道不想明哥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完全不是当初清亮悦耳的音色,林娇娇不知道他是到了变声期,还是经历了其他变故,只近乎本能的感觉到他的声音中隐隐含着一股恶意,即便他此时的表情和动作极其温柔又多情。

林娇娇迟疑看向他,又看了看他肩头站着的鸟,又极快的转过目光,后退两步,指着他肩头的鸟道,“我怕那个”。

明澄反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鸟,似是极愉悦般眯起了眼,笑道,“阿彩很可爱的,你怕它做什么?”

林娇娇踟蹰了一会,坚决摇头,“它一点都不可爱,上次它召出来的大蛇差点吃了四哥五哥——”

她话音未落,那只鸟突然张起翅膀猛地朝她冲了过来,林娇娇本来就怕它,见它这般突然又迅猛的朝自己冲过来,下意识抱住头往下蹲去。

凌玉衡大惊之下忙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弯下腰将她护进怀里,同时伸手去抓那只鸟。

几乎同时,一只鲜红带羽的弩箭呼啸着朝那只鸟激射而去!

霍宁之!

明澄双瞳紧缩,猛地抓起一大把棋子用力掷了出去!

林娇娇听得头顶的凌玉衡闷哼一声,忙要抬头直起腰去查看,却被凌玉衡一把按住,她被他按的又蹲了下去,急的大喊,“你放开我!”

凌玉衡手上的力道却并没有放松,直到明澄的冷哼声传来,凌玉衡才缓缓收回手,林娇娇忙直起身去看他,“你怎么样了?”

凌玉衡后退两步,摇头,“没事”。

林娇娇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凌玉衡默了默,开口道,“真的没事,被那只鸟啄了一口”。

霍宁之的弩箭虽然被明澄的棋子打落了,却还是吓退了那只鸟,否则估计他就不是被啄一口这么简单了。

“咬到哪儿了?给我看看!”

凌玉衡沉默,林娇娇恶狠狠瞪向他,“听到了没有!”

凌玉衡叹了口气,将笼在袖中的左手微微往前伸了伸,他原本玉白的手背现在已是一片鲜血淋漓,竟是生生被撕扯下了大半个手背的皮肉,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见隐隐的白骨,鲜血汇成几条沟渠,顺着他的手指不停的往下淌。

凌玉衡一伸之后立即将手缩了回去,“没事,霍将军已经遣人去叫太医了,这是在宫里,我们走动不方便,还是等着太医来的好”。

这时一个龙鳞卫的军士已经跑到了跟前,开口道,“凌大人,卑职先替大人止血”。

凌玉衡背过身,用身体挡住林娇娇的目光,顺从伸出手,“劳烦小将军了”。

林娇娇保持着垂头看他的手动作,顿了顿,猛地抬头朝亭中的明澄看去,“明公子这是准备杀了我?”

明澄看着她赤红的双眼,笑了,“怎会?阿彩只是想亲近亲近娇娇儿,如果不是凌大人多此一举,要做什么救美英雄,阿彩又怎会生气,啄了他一口?”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拈着一颗棋子把玩着,轻描淡写的,仿佛那什么阿彩的啄了一口,真的就是一只可爱的小鸟在凌玉衡手上啄了一口,有点疼,有点痒,更多的却是好玩儿,根本无伤大雅。

林娇娇死死盯着他,“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前朝余孽?潜伏在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是,没有目的,”明澄答的十分干脆。

林娇娇冷笑一声,收回目光,走动几步想去看凌玉衡的伤势,不想凌玉衡却跟着她转身,温声道,“娇娇儿,别看,晚上会做噩梦”。

林娇娇听了,没再坚持,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尖处的裙边。

明澄笑着开口道,“多日不见,霍将军还是这般,英武”。

霍宁之没有接话,明澄又道,“霍将军,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你如果真的杀了阿彩,皇上会不会也杀了你?”

霍宁之冷声开口,“皇上绝不会纵容恶兽行凶”。

明澄挑眉,浅笑,“恶兽?霍将军还是第一个说阿彩是恶兽的人”。

低着头专心踢着自己裙边的林娇娇忽地仰起头看向明澄,一双灿然生情的桃花眼认真而专注,水汪汪的清澈见底,“明哥哥,你现在说话的好像是模仿凌玉衡的流风回雪,却又模仿的四不像,反倒更像那些个乍然得势的太监,明哥哥,你以后不要再学凌玉衡了”。

其实,说他会像死变态会更贴切一点,可惜,骂了半天,人家听不懂也很痛苦,林娇娇只好退而求其次,勉勉强强用个“乍然得势的太监”来形容了。

当然,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的年代,说一个男人像太监绝对是比说他变态羞辱一万倍的羞辱方式,明澄本还挂着假笑的脸瞬间绷成一块铁板,还是那种生锈的黑铁!

林娇娇眨了眨眼,无辜的不得了的模样,“明哥哥,你生气了?可我也是为你好啊,你本来也不比凌玉衡差多少啊,干嘛非得要学他学个四不像,糟蹋自己啊?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明哥哥!”

216 凶兽

明澄铁青着脸没说话,凌玉衡低笑着,贴着林娇娇的耳朵悄声道,“原来娇娇儿对我评价这般高,今天就算是被那只凶兽再咬上一口也值了!”

明澄没有听到凌玉衡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绝对是在羞辱自己,脸上戾气一闪而过,他笼在袖中的手正要动作,就听一阵马蹄声一声急似一声的朝这边来了,能在这深宫大院纵马的——

明澄极目看去,果然是陈谷谷,与她同辔而来的正是陈述,大陈的太子殿下,算着时日,正好今天禁足期满。

明澄没有再动作,只冷声刺道,“果然女生外向,在娇娇儿心中,只怕这世上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及你的凌状元一半好吧?”

林娇娇继续眨眼装天真,“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明哥哥你是及不上凌玉衡一半好的,不过想来明哥哥你也是知道的,不然你学凌玉衡干什么啊?”

明澄也不知是顾忌到了跟前的陈谷谷和陈述,还是不愿再和林娇娇打嘴仗,没再开口。

那边陈谷谷姐弟已经下了马,陈谷谷一把揪下后面马上的老太医,“快,去给凌玉衡看看要不要紧!”

那老太医差点被她揪的栽下马来,却哪里敢不满,连滚带爬的到了凌玉衡面前,“不知凌大人是伤到了哪?”

凌玉衡伸出右手轻轻推了推林娇娇,将她推的转过身去,向那老太医伸出左手。

老太医一见之下倒抽一口冷气,脱口问道,“这宫中有谁敢将凌大人伤成这样?”

那伤口一看就是凶猛的兽类撕咬而成,又是新伤,肯定是在宫里,甚至就是在这御花园伤的,以凌玉衡最近的圣宠和丰国长公主及太子的看重,有谁敢伤他?还伤成这样?

陈谷谷忙凑上去看了一眼,吓的失声叫了出来,陈述忙将她往自己身后拉。

陈谷谷甩开他,冲上前一把抓住林娇娇的手,“娇娇,你有没有受伤?”

她今天照常去东宫听凌玉衡讲学,等了半天凌玉衡也没到,她打发人去问,不想就得了凌玉衡和林娇娇进了宫,被明澄的那只鸟啄伤的消息,她着急下拉着陈述骑了马就跑过来了。

陈述想的更周全一点,走之前,将东宫当值的太医也拎了过来。

林娇娇摇头,“没有,那只鸟是冲我来的,凌玉衡帮我挡了”。

陈谷谷松了口气,愤怒瞪向明澄,只她的目光在落到明澄肩头那只鸟时,气势立即短了不少,喝问的语气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这里是皇宫,你敢乱来!”

林娇娇心头一动,赶在明澄开口前道,“谷谷,你是凤凰转世,天下百鸟都要听你的,那些有灵性的更是,你去下令不许明哥哥那只凶鸟再四处伤人!”

陈谷谷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迟疑道,“它,它不会听我的吧?”

林娇娇微微一笑,“不会的,你是凤凰转世,这是京城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的,它怎么不会听你的?除非,它不是灵鸟,而是恶兽!”

她说到最后一句,朝明澄粲然展颜,“明哥哥,你说对不对?”

她刚开口说什么凤凰转世的时候,明澄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打坏主意,不想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还不能反驳!

他来之前就曾详细打听过那所谓的凤凰转世的事,几乎所有的东陈人众口一致,京城很多人,包括很多有权有势的人更是亲眼目睹,言辞切切的发誓保证自己绝不会看错,延熙帝更是信到了骨子里去。

不管那所谓的凤凰转世到底是不是真的,内情又如何,只要延熙帝信,他就不能明目张胆的说陈谷谷是只假凤凰。

娇娇儿,真是好快的脑子,好玲珑的心肠!

他倒是不知道她竟然这般聪明,小时候她是从来不肯将那份子聪明用在读书上的,惹得师父越发厌烦她,总是骂她像猪一样蠢笨又肮脏……

明澄一时怔忪,忘了反驳,那边陈谷谷已经被林娇娇忽悠的自信心爆棚,指着那只鸟大声喊道,“你听到了没有,以后不许你咬娇娇和凌玉衡!”

林娇娇小声提醒道,“还有霍宁之”。

于是,陈谷谷又加了一句,“嗯,还有霍宁之,你要是敢咬他们,我就捏死你!”

她说着不自觉咽了口吐沫,显然还是底气不足。

明澄回过神来,朝霍宁之阴沉一笑,“长公主,刚刚霍将军可是差点用弩箭射死了阿彩,难道他要杀阿彩,阿彩也不能反抗?”

陈谷谷下意识要问是怎么回事,林娇娇立即捏她了一把,大声道,“一只凡鸟再有灵性也就是只禽类,怎能跟万物之灵的人相提并论?明哥哥,难道你要说,一只鸟的命竟然能比得上我大陈景国公龙鳞卫指挥使的命值钱?”

她这是在给他下套子!

要是他不经意说出什么阿彩的命很值钱,绝对比霍宁之那条小命值钱,她就完全可以借之为突破口,拿他是前朝余孽的六一居士的徒弟这一身份做文章!诬陷他对东陈不怀好意!

唔,其实,这一点,倒也算不上诬陷的——

她倒真是跟凌玉衡学了不少东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竟然都会!

明澄轻轻笑了起来,“阿彩的命自然比不上霍将军值钱,只不过恰好皇上很喜欢罢了,皇上喜欢,别说是霍将军,哪怕就是太子殿下想杀了阿彩,我也绝不会让阿彩坐以待毙”。

竟然不上当!

林娇娇暗叫可惜,陈谷谷开口道,“反正我不管,就是不许你那只鸟伤人,霍将军要杀它,它跑就是了,它不是有灵性吗,难道还能跑不过一只箭?”

明澄气的笑了,林娇娇是心思玲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暗藏杀机,陈谷谷却是完全不讲道理,偏偏又身份尊贵,还笼着转世凤凰的光环,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还真是天下无敌了!

这时太医已经帮凌玉衡处理好伤口,凌玉衡笑道,“娇娇儿,你已经瞧过你明哥哥了,我们走吧?”

明澄明显的背靠延熙帝,如今又是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好处,还是等时机到了再说。

他刚被咬那会还不显,这不过片刻的功夫,他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额头全是虚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217 试探

林娇娇提起了心,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对陈谷谷道,“谷谷,凌玉衡这模样怕是走不回去了,你能不能给他找辆车?”

陈谷谷点头,忙吩咐人去找车,又恍然想起来,“对了,再去找药材补品什么的,吉巧,你找几个人去凌玉衡家里伺候着,等他伤好再回来”。

她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凌玉衡自己都朝她看了过去。

药材补品丫鬟什么的,陈谷谷不会小气,只她一向大大咧咧,这次怎么会细心到想到凌玉衡家境不好,帮他安排好这些?

陈谷谷被他们看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朝凌玉衡喊道,“看什么看,你家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凌玉衡失笑,用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朝她行了一礼,“长公主说的是,凌某家贫却是全京城都有目共睹的”。

陈谷谷不自在的别过脸,“都包成那样了,还能用吗?快回家躺着去吧你!”

她说着越发不自在起来,拉着陈述就走,也不打招呼,倒是颇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凌玉衡再次失笑,“长公主倒是天真可爱”。

林娇娇赞成点头,见车子来了,就安排着伺候的人扶凌玉衡上车,凌玉衡见她一副根本就没打算走的样子,问道,“娇娇儿还有事?”

林娇娇点头,“我陪明哥哥下盘棋”。

凌玉衡皱眉,待要说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再操心了,想起上次她吐血失态的事,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娇娇儿,我都伤成这副模样了,难道你都不送我一送?”

他虚弱的语气,虚弱的笑,在他珠玉般容色的加持下,绝对算得上致命性杀伤性武器,然而,他对上的是林娇娇o(╯□╰)o

林娇娇无辜对上他虚弱的笑,疑惑开口,“送你?我又不会驾车?怎么送你?而且,你也知道的,你娘和你妹妹肯定不会让我进你家门的。

唔,不对,应该说,就算我只送你到你家门口,你妹妹说不定还要站在门槛上骂我几句不要脸什么的,我今天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不想再去讨骂,要是我一生气,让七二去揍你妹妹一顿,闹的就更难看了”。

凌玉衡默了默,勉强笑道,“那娇娇儿就去陪明公子下棋吧”。

他说着又朝霍宁之遥遥一拱手,“还请霍将军多多看顾”。

霍宁之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完全无视。

嗯,最讨厌这样心思弯弯绕绕,嘴上花花油油的小白脸了,我看顾七妹妹还需要你开口?你以为你开口让我看顾个什么人我就会去看顾?

凌玉衡也不计较,只殷殷看了林娇娇一眼,放下车帘。

林娇娇目送着他的车走远,朝霍宁之笑着招手道,“霍二哥,你陪我一起去跟明哥哥下棋,我不太会,你给我支支招”。

一直不远不近站着的霍宁之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进了凉亭,林娇娇朝明澄甜甜一笑,“明哥哥,我陪你下几盘”。

明澄若有所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喃喃道,“你变了很多——”

她明明很怕阿彩,刚刚又亲眼目睹凌玉衡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有胆子往他身边凑,看来,她不但变聪明了,连胆子都大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师父瞪一眼,她就跑的老远的小姑娘了。

林娇娇挑眉,“有明哥哥变得多?”

明澄哑然,林娇娇率先在他对面坐下,又将旁边的锦凳挪到自己身后,对霍宁之道,“霍二哥,你坐我旁边”。

霍宁之依言坐下,明澄倒是被她挑起了兴致,也坐了下去,一边整理棋子一边问道,“娇娇儿什么时候学会了下棋?”

她小时候不但坚决不肯学下棋,还见不得别人下,林延平学棋下棋都是躲着她偷偷的来。

“我没学啊”。

明澄拈棋子的动作一顿,林娇娇嘻嘻一笑,“但我看别人下过啊,而且霍二哥会下,我下错了,他会提醒我的”。

她说着眼捷手快的将白子抱到自己身边,“我要白色的!”

刚刚霍宁之要射杀阿彩,明澄心急下抓了一把棋子扔了出去,正是从离他比较近的黑子棋盒里抓的,所以,白子至少比黑子多了十几粒。

明澄失笑,“你倒是眼睛尖”。

林娇娇眨眼,“呀,明哥哥你对我笑了!”

明澄愣了愣,随即冷下脸,“我执黑,先下”。

林娇娇又眨了眨眼,脆声应道,“好啊”。

明澄冷着脸放下第一颗棋子,林娇娇立即跟着他放下第二颗。

不一会,明澄就发现了林娇娇是真的一点都不会,每次都是他下在哪,她就紧跟着在他旁边下,偶尔会回头问霍宁之。

而霍宁之——

霍宁之!

明澄深吐一口气,忍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霍宁之自己不会还瞎指挥就算了,偏偏还一副严肃又肃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不露声色不知深浅的棋道高手!

明澄揉了揉额角,不再留情,几步就将林娇娇杀了个片甲不留,森然笑道,“你输了”。

林娇娇对着棋盘瞧了瞧,十分疑惑的问道,“我输了?你确定?”

明澄,“……”

明澄勉强忍住暴走的冲动,“你看不出来,霍将军肯定能看出来,我还会骗你?”

林娇娇看向霍宁之,霍宁之面无表情开口,“他说你输了”。

林娇娇就噢了一声,十分宽容道,“那就算我输了吧,我们再来”。

明澄按了按额角,什么叫算她输了,她本来就是输了!

还有,霍宁之,你说清楚,什么叫“他说你输了”?

明澄懒得同他们理论,皮笑肉不笑,“还是算了,否则娇娇儿还以为一盘棋的输赢,我都要骗你”。

“那怎么会——”

林娇娇话音未落,忽地冷不丁伸手就去抓他肩膀上停留着的鸟,几乎同时,霍宁之一手揽住她的腰,抱着她急速后退,另一手覆上她的手,借着这一动作,牢牢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明澄几乎破音的厉喝声也传入了两人耳中,“阿彩!”

林娇娇在霍宁之怀里偏过头,清清楚楚将明澄脸上的惊恐看进眼中,就无声的咧开了嘴。

218 安排

霍宁之抱着她出了凉亭,谨慎的离开了那只鸟的攻击范围才放下了林娇娇,林娇娇朝牢牢捏着阿彩的明澄咧嘴一笑。

明澄本就呈淡青色的脸黑沉的直欲滴下水来,死死盯着林娇娇。

于是,林娇娇笑的更甜了,明澄甫一见面就摆出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来,本来冲着她来的阿彩更是将给她挡灾的凌玉衡伤成那样,她总要试一试明澄到底六亲不认到什么地步了。

所以,她才会伸手去抓阿彩,反正有霍宁之在旁边,绝对不可能让她受伤。

这一试,果然就试出来了,明澄,至少还是顾念几分往日的情谊的。

而明澄这般恶狠狠的瞪着她,估计也是回味过来她的醉翁之意来,正恼羞成怒呢!

林娇娇想着,嘴角咧的更大了,小样儿,你要真是六亲不认,我也拿你没办法,你只要还念个一两分,我总能找到你的弱点,然后对症下药!

“不要去招惹那只鸟,危险”。

霍宁之的声音低低响起,林娇娇点头,欢快朝明澄挥挥手,“明哥哥,我要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下棋啊!”

明澄沉着脸没出声,林娇娇也不管他,对霍宁之道,“霍二哥,我们走吧”。

霍宁之点头,跟着她往宫外的方向走,林娇娇一边走一边问他,“霍二哥,你今天是要在宫中当值的吧?为我耽误到现在,没关系吗?”

霍宁之简洁道,“没事”。

林娇娇仰起头朝他无奈笑了笑,“你要是有事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出宫没事的”。

“我送你”。

霍宁之秉承着一贯的简洁明了风格,林娇娇也只有无奈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霍宁之一直将她送到宫门口,停下脚步,目送着她快步走向在宫外候着的林延平。

林娇娇走到林延平身边,回过头来,却见霍宁之还站在原地目送她,见她回过头来,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是多余的眼神,仿佛他就是没事干站在那儿,恰巧这一大片空地上就她一个移动物体,他就顺便瞧上了那么一眼两眼。

林娇娇瞧着不自觉就笑了起来,用力朝他挥了挥手,喊道,“霍二哥,哪天请你喝酒哈!”

霍宁之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林娇娇又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接过林延平手中的马缰上了马。

……

……

林娇娇刚回锦乡侯府,就有小厮来报,舍府来了个婆子给她送信,说要见到她,亲自将信给她。

林娇娇听了就命将那婆子带到外花园中的凉亭中,那婆子衣着体面光鲜,发髻中插着一对金晃晃的金钗,一看就是府中得脸的婆子。

舍予派了这样一个婆子,而不是丫鬟给她送信,是十足的诚意和慎重了。

那婆子见了林娇娇就要下跪,林娇娇忙示意七一扶住,客套了两句,那婆子就恭敬将信呈给了林娇娇,恭声道,“林姑娘,我们姑娘说请林姑娘瞧瞧那天有没有空,让老婆子带个回话回府”。

林娇娇打开信看了看,却是舍予邀她三天后去小相国寺进香,再去舍府在猕猴山下的避暑庄子里玩上几天。

林娇娇就对那婆子道,“这样的热闹,又是舍姐姐诚意相邀,我定然是要凑一凑的,不知道舍姐姐还邀请了谁?”

“我们姑娘还邀了丰国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霍将军和霍姑娘,凌侍讲和海翰林,我们府上大爷也是要去的”。

林娇娇讶道,“凌侍讲?舍姐姐与凌侍讲很熟?”

那婆子恭声答道,“这个老婆子却是不知晓的,请林姑娘见谅”。

林娇娇摆手,“见谅见谅,舍姐姐既邀请了他,定然是有道理的,只我想再另邀两个人一同前去,我写封信给舍姐姐,你帮我带给她,问一问”。

那婆子自然恭声应是,林娇娇便吩咐准备笔墨,写了信交给她送了回去。

舍予的回信很快就送了过来,自然是不可能不同意的,并说自己已经遣人给黎采和明澄都下了帖子。

林娇娇便又提笔给黎采和明澄写信,也不多说什么,只简单说请他们一起去玩,顺便提了一下还有谁会一起去。

在给明澄的信中特意交待了一声,要求他不要带阿彩,以免吓到人。

黎采和明澄的回话也很快就到了,有这样的热闹,黎采自然不可能不去。

明澄虽然在信中冷嘲热讽了一番,并且声明阿彩会随时随地的跟着自己,却还是同意了。

林娇娇来回将明澄的信看了几遍,撇撇嘴,答应来就好,机会嘛,总是创造出来的,要是明澄一直缩在皇宫里,她还真拿他没办法。

她默默盘算了一番,又提笔给陈谷谷写信,请她这三天里务必帮她问出来延熙帝为什么会宠信明澄,以及明澄说延熙帝喜欢阿彩到底是什么意思。

交代七一务必将信亲手送到陈谷谷手中后,林娇娇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起身去四院找林延空,嗯,那天务必是要拖着四哥一起去的!

本来她是准备自己办个小宴会什么的,请明澄出来,正巧碰上了舍予想做东,倒是省了她的事。

219 牌局(一)

第三天一早,林娇娇起床梳洗打扮妥当,刚准备遣人去叫林延空,就听林延空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娇娇儿,四哥能不能进来?”

林娇娇失笑,“四哥今儿倒是学起了守礼君子了”。

“那娇娇儿倒是说说四哥什么时候不是守礼君子了?”

林延空话音刚落,已经到了跟前,含笑俊面清清楚楚出现在水银镜面上,“我估摸着你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来你这蹭一顿早饭吃”。

整个锦乡侯府,除了锦乡侯夫人的一院,就只有林娇娇的七院有单独的小厨房。

他说着从镜中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娇娇儿现在可是个大姑娘了,不如再加一支步摇,方显得摇曳生姿”。

林娇娇看着七三小心翼翼将白银卷须红宝发箍插入发髻前,站了起来,回头朝林延空粲然一笑,“本姑娘天生丽质,别说不戴步摇,就是站在那一动不动,也照样摇曳生姿”。

林延空失笑,两人说笑着吃了早饭,就骑马出了门。

夏日的早晨,清风习习,不带半丝暑气,十分宜人,兄妹俩兴致都不错,纵马向城外而去,林娇娇的马车反倒是让七一几个坐了。

两人到了城外,舍予兄妹和陈谷谷等人都到了,林娇娇一眼看见陈谷谷正低声抱怨着什么,她身边,陈述和韩君谦一左一右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脸上是几乎如出一辙的温柔耐心。

一段时间没见,韩君谦倒是又稳重了不少,跟前世的跳脱,不知人间险恶的贵公子模样天壤之别。

林娇娇二人下了马,和众人见了礼,几个女孩儿就凑到一起叽叽咯咯的说起话来,不多会,凌玉衡几人陆续到了,林娇娇见霍宜之没来,虽明知道原因,却还是故意问了一句,“霍二哥,宜姐儿怎么没来?”

霍宁之简单道,“她不舒服”。

之前林娇娇带她去风雪城散心,借口在府中养病,现在倒是做了现成的借口。

人都到齐了,就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朝舍府在猕猴山下的避暑庄子而去。

林娇娇将七七交给了林延空,自己上了马车,朝陈谷谷和陈述招手,“谷谷,阿述,我们一起啊”。

陈谷谷本来就准备和她一道,忙过去了,陈述却不屑撇嘴道,“谁耐烦和你们坐车?我要骑马”。

陈谷谷也撇嘴,“娇娇你别理他,他现在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能骑马了!”

陈述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会长途骑马,现在身体好了,便有了补偿心理,不到必要,绝对不肯学女人般坐车的。

林娇娇就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撇了撇嘴,“不来算了,谁稀罕!”

她说着环视了一圈,欢快喊道,“师父,明哥哥,你们来陪我坐车!”

黎采就笑盈盈下了马,“还是小七儿善解人意,骑马风大灰尘大的,我实在是懒得吃一肚子灰”。

林娇娇见明澄不动,再次招手,“明哥哥你来啊,我正好四个人凑一桌叶子牌!”

黎采立即来劲了,“叶子牌啊,我擅长啊,小七儿,我先教你几招绝招,保管我们师徒赢的他们血本无归!”

林娇娇欢快应下,再次招手,“明哥哥,你来啊!”

明澄哼了一声,终是不紧不慢朝林娇娇的马车走去。

霍宁之见状,利落下了马,赶在他之前一步跨上马车。

黎采嫌弃开口,“你上来干什么?挤死了!”

霍宁之简洁开口,“我看你们打叶子牌”。

黎采嫌弃一撇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赶着他往林娇娇那边坐,“你坐小七儿身边,长手长脚的,挤着我了”。

林娇娇示意车上伺候的七一、七二下去,霍宁之便坐到了林娇娇和陈谷谷坐的那一边,不冷不热看向刚上马车,朝他冷笑的明澄。

林娇娇的马车正是林延空在西秦特意为她回东陈准备的,适合长途行车,宽敞结实,功能齐全,可再宽敞,挤上五个人,唔,还要加上一只鸟,还是略有些挤了。

林娇娇往霍宁之身边挪了挪,给陈谷谷空出一点空间来,吩咐车夫动身,问道,“我们拿什么做彩头好?”

黎采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就往明澄肩头的阿彩身上飘,陈谷谷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她还是有点怕它,这样跟它同在一辆马车上,离的又这么近,她浑身都发毛。

林娇娇从马车的暗格中拿出叶子牌放到中央的方几上,笑道,“这样好了,谁输了,谁就按赢家的要求笑一个”。

黎采挑眉,“按赢家的要求笑一个?”

“打个比方,如果师父你输了,我赢了,我让你娇羞的笑,你就娇羞的笑一个给我瞧瞧,不许欠账,更不许耍赖”。

黎采摸摸下巴,“有点意思,不过好像你比较占便宜啊,你脸皮厚,随便让你怎么笑,你都不怕”。

林娇娇正要说话,明澄开口,“娇娇儿,你让霍将军打”。

让霍宁之打?然后再表演各种小娇羞的笑,大娇羞的笑?

林娇娇扫了霍宁之一样,这个提议,还真是让人无限心动啊!

明澄说着斜了霍宁之一眼,“不知霍将军有没有兴趣?”

“我不会”。

“我也不会,”明澄拿起一张牌放在手中摩挲着,“不过这种东西么,就是个乐子,输赢倒是不必多放在心上的,就是不知道霍将军玩不玩得起了”。

霍宁之还没说话,林娇娇就代他拍板了,“那我要在旁边指挥,他要是赢了,要求由我来提”。

黎采有样学样,不等明澄说话,就代他拍板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就是玩个牌么,叽叽歪歪的一大堆说辞,还是不是男人了!”

明澄不冷不热刺道,“说辞多的是不是男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但凡男人就没有擅长叶子牌的!”

这叶子牌虽然和后世的麻将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多半都是闺阁女子,特别是已婚妇人的玩乐之物,未出阁的姑娘玩的都少,男人更是鲜少有人碰的。

明澄这是在讽刺黎采竟然像女人一样擅长叶子牌啊。

黎采一脸“你们这鱼唇的凡人”的表情,鄙夷道,“你们这样的毛头小子懂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会叶子牌绝对要比你学什么五行八卦有用一百倍,小七儿,你说对不对?”

林娇娇就朝他甜甜一笑,“那是自然!会叶子牌的师父绝对要比会五行八卦的师父讨小七儿喜欢一百倍!”

黎采就得意朝明澄一笑,“我们开始吧”。

220 牌局(二)

他说着仔细将规则说了一遍,几人又试了两把,这才正式开始。

马车上的叶子牌是特制的,里面都嵌了磁石,牢牢的吸附在铁质的方几上,马车无论怎么颠簸都不担心会倒会掉。

除了黎采,牌桌上的另外三个人都明显很少打叶子牌,或者根本就没打过,一看那生疏的摸牌姿势就能看出来了,陈谷谷甚至好几次都把牌掉了下去,找了半天才找到。

反观黎采,绝对是叶子牌中的老手,那娴熟优雅的姿势,稳操胜券的从容,以及绝对能达到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的气派,让人不由不猜测,这厮到底是有过什么样的悲惨遭遇,才能在这样一个男人几乎从来不摸叶子牌的世界里做到这般的娴熟熟练!

黎采见林娇娇的眼神不时的往自己这边飘,且绝对是能称得上恶意揣测的小眼神,朝她阴森森露齿一笑,“小七儿,你信不信你再看一眼,我就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输家按赢家的要求哭一场?”

林娇娇,“……”

林娇娇立即将眼神挪向霍宁之手中的牌,霍宁之所有的牌都规规矩矩排成一排摆在配套的牌架子上。

他摸牌出牌却都是用左手,右手中捏着一只牌无意识的在手心转来转去,动作相当灵活,乍一看还真会被他糊弄住,以为是个老手。

霍宁之见她的目光朝自己右手看来,就朝她迅速亮了亮牌,又牢牢捏住了。

因为四个人中三个人都很生疏,第一牌打的很慢,陈谷谷怕自己输了,会被提出很奇怪的要求,出一张牌至少要想个一分钟,还时不时的要求林娇娇帮她参详参详。

当然,这一要求,一提出来就被黎采否决了,嗯,黎夫子声明,赌场如战场,是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作弊行为的!

偏偏,陈谷谷每次犹豫不决,还都忍不住非要问上林娇娇一问,于是牌局就更慢了。

如此几次三番后,黎采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小七儿,你到霍小二外面坐去!”

霍宁之立即反对,“不行”。

黎采来了兴致,“哟,怎么就不行了?”

“车里太挤”。

黎采张嘴就想说,车里太挤,让你挤着谷谷,你就不乐意,挤着小七儿,你就开心了是吧?

转念一想,这样的话说出口,怎么都是霍宁之得利,林娇娇吃亏,又硬生生的忍了下去,只怒目瞪着林娇娇。

林娇娇无辜眨眨眼,转头对陈谷谷道,“谷谷,你别怕,他们三个大男人,就你一个小女子,就算他们赢了,也不好意思为难你的”。

陈谷谷还是犹豫不决,林娇娇开始下猛药,“除非他们不是男人”。

陈谷谷立时就咧开了嘴,放心的扔出去了一只牌,她下家的黎采半天都没动弹,只黑着脸瞪着林娇娇。

林娇娇假笑,“哟,师父,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也不会出牌了,要不要徒儿帮您参详参详?”

黎采黑着脸倒下了牌,却是胡了,只是经林娇娇那句“除非他们不是男人”,他赢了陈谷谷也没什么意味!

林娇娇继续假笑,“哟,师父这是胡牌了啊!恭喜师父!师父想要谷谷怎么笑一个?”

黎采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开口,“谷谷,你就随便给皇叔可爱的笑一个,记得要笑的可爱一点”。

当然,就算你笑的一点都不可爱,也绝对比林小七那死丫头可爱一百倍!

陈谷谷紧张的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皇,皇叔,我不,不会——”

黎采就朝她温柔一笑,“怎么可能不会?我们小谷谷随便怎么笑都十分可爱啊!”

陈谷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皇,皇叔过奖了”。

黎采顿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嗯,小姑娘嘛,还是谷谷这样天真活泼又好哄的最可爱了,不像林小七,厌死了!

身心愉悦的黎采高兴道,“来,我们再来”。

第二牌牌局却是拖了许久都没有人胡牌,越到后来气氛就越紧张,连黎采摸牌出牌的速度都放慢了许多,陈谷谷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出牌时又开始频频看向林娇娇。

林娇娇也觉得有点压抑,伸手摸向腰间的荷包,问道,“谷谷,你吃不吃瓜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霍宁之开口道,“等一等”。

随之放倒牌架子,然后将右手捏着的牌放了上去,林娇娇眨了眨眼,他的牌,她记得很清楚,还没有听牌,怎么可能会胡?

她疑惑定了定神去看他倒下的牌,还真的胡了!

怎么可能?!

咦,不对!

她记得他手中捏着的不是最后放下的这张牌啊?

是她走神了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换了牌,还是他偷牌了?

林娇娇控制住自己情不自禁想看向霍宁之的目光,嗯,这二货怎么可能会聪明到想到要偷牌?

而且,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林娇娇朝黑着脸的黎采高深一笑,“师父,你输了哟!”

于是,黎采的脸更黑了。

林娇娇高兴问道,“霍二哥,你想师父怎么笑给我们看?”

“随你”。

林娇娇哈地一拍手,“哈,那师父你也随便的可爱的笑一个吧!”

黎采朝她阴森森一龇牙,林娇娇笑的更欢了,“师父哎,你这可不算是可爱的笑,重来重来”。

黎采深吸一口气,换上平时风流倜傥的笑,只不过加深了一点,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真诚和,嗯,可爱!

林娇娇笑的浑身乱颤,要不是旁边就是霍宁之,她简直想滚上几圈,她一边笑一边搂住陈谷谷的肩膀,“谷谷,谷谷,你瞧你瞧,师父笑的是不是好可爱?比你还可爱?”

陈谷谷跟着傻笑,黎采立即板下脸,“笑够了没有?再来!”

林娇娇放开陈谷谷,让她去码牌,一边朝黎采做鬼脸,“不够不够,永远不够!师父这个可爱的笑,我要珍藏一辈子,时不时的拿出来笑一会!”

黎采咬牙切齿,他后悔了,他刚刚就不该同意让霍宁之换她的,就该让她上,然后让她输的给他痛哭流涕的笑!

221 牌局(三)

牌局还在继续,有了黎采这个前车之鉴,牌局进行的越发慢了,气氛也更加凝重。

上一局林娇娇压根就没弄明白霍宁之是怎么赢的,这一次她看的更专注了,时不时去瞄霍宁之一直捏在右手中的牌。

霍宁之一发觉她在瞄自己的右手,就将自己右手中的牌迅速的亮给她看一眼,亮的黎采十分不耐烦,暴躁道,“不就那么一张牌,林小七你老是看什么看?”

林娇娇立即反唇相讥,“怎么?我看我霍二哥手生的漂亮不行啊?要你赌品差成这样,输一把就看什么都不顺眼!”

霍宁之灵活旋着牌的右手猛地一顿,那张叶子牌啪地掉到了方几上,将他的牌砸倒了好几张,他忙手忙脚乱的去扶。

明澄阴沉沉轻嗤了一声,连陈谷谷也疑惑看向霍宁之。

黎采冷哼,“那你就等着,等我让你霍二哥不但手生的好看,笑的也好看!”

他说着啪地扔出一张牌,明澄正要伸手去摸牌,霍宁之轻吐了一口气,开口,“等一等”。

黎采,“……”

真是好想捏死这个死人脸啊!

林娇娇哈了一声,又幸灾乐祸的对着黎采的脸连哈了好几声。

黎采,“……”

真是好想将这个逆徒也一并捏死啊!

霍宁之淡定将自己的牌理了一遍,倒下。

黎采扫了一眼,发现他还真是胡了,脸更黑了。

林娇娇一拍手,“嗯嗯,我要好好想一想——”

陈谷谷不忍道,“娇娇你就让皇叔好看的笑一个吧?”

嗯,反正皇叔不管怎么笑都好看,就算他朝娇娇阴森森的笑的模样也好看!

林娇娇想了想,大度开口,“好吧,既然谷谷开口了,那师父你就随便好看的笑一个吧,记得要笑好看一点哦,不然我不给钱!”

黎采,“……”

真是越来越有捏死这个逆徒的冲动了!

黎采皮笑肉不笑朝林娇娇阴森一笑,陈谷谷立即道,“好啦好啦,皇叔已经笑的很好看了,娇娇你不许故意为难皇叔”。

黎采老怀安慰,“还是谷谷乖巧懂事”。

陈谷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嘀咕了句什么,估计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听懂。

牌局又继续开始,这一次黎采铆足了劲,出牌越发的谨慎,生怕又被霍宁之钻了空子。

这一牌,他终于胡了,可惜赢的对象是明澄,不是霍宁之。

黎采郁闷的瞪了面无表情的霍宁之一眼,看了看明澄,道,“明公子就随便风情万种的笑一个好了”。

明澄皮笑肉不笑,黎采不干,“你那也叫风情万种?重来!”

明澄继续皮笑肉不笑,黎采鄙视,“明公子要是输不起就不要玩了”。

阿彩嘎嘎的叫了起来,黎采转了转眼珠,“或者你让我摸摸你那只鸟”。

明澄继续皮笑肉不笑,“礼郡王想摸就摸好了,倒是不必做赌资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黎采说着就要伸手,陈谷谷大急,一把抓住他的手,“夫子,它会咬人!”

黎采洒然一笑,“我还没见过这种新鲜玩意,就算被它咬上一口也是值得的”。

林娇娇无语,果然她该赞叹黎采的好奇心吗?

霍宁之开口,“礼郡王想摸,可以等它不会咬人了再摸”。

“不会咬人了再摸——”黎采啧了一声,倒是看霍宁之顺眼了几分。

明澄阴森盯向霍宁之,霍宁之这却是明目张胆的说要弄死阿彩,好叫它不会咬人了。

林娇娇拍桌子,“玩牌就好好玩,摸什么鸟!明哥哥,你不许耍赖!给我们来个风情万种的笑!快点!”

明澄就朝她徐徐一笑,温柔而空灵,又有了九分当初的风采。

林娇娇眨眨眼,“明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那脸色,唇色明显就是不对劲啊!

那时候凌玉衡说派人伤了他,但也说了风雪城有药草可以治好的,他是没有及时找到药,还是又受了别的伤?

明澄立即收起了笑,低头垂眼洗牌。

林娇娇撇嘴,解下荷包开始嗑瓜子,陈谷谷见她随手乱扔瓜子壳,嫌弃往里面挪了挪,“娇娇,你别扔我身上了”。

林娇娇坐在霍宁之右边,陈谷谷左边,习惯性的用右手拿瓜子,用右手扔瓜子壳,随时都有可能会扔到陈谷谷身上。

“你吃不吃?”

陈谷谷摇头,她本来就打不好,再分心吃瓜子,就只有认输的份了。

黎采开口,“我要吃”。

林娇娇正要递给他一把,他又开口道,“我嫌麻烦,你剥给我吃”。

他说着不等林娇娇拒绝,阴森一笑,“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小七儿可不要恃宠生娇哦!”

林娇娇,“……”

好想一把瓜子给他来个天女散花!

黎采抬出了师长的身份,在这样一个尊师重道的世界,林娇娇只能认命的给他剥瓜子,一边偷空自己磕几粒,嗯,还要关注霍宁之的牌。

霍宁之依旧善解人意的一见她的目光瞟过来,就快速的将右手中的牌亮给她看一下,不多会,黎采出牌时,霍宁之的招牌三个字又蹦了出来,“等一等”。

这一次,他依旧是先放倒牌架子上的叶子牌,最后才将手中捏着的牌放了上去。

不是刚刚她看到的那张牌!绝对不是!

这一次她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上一圈,他还让她看了手中捏着的牌,根本就不是他现在放下去的那一张!

林娇娇瞪大眼睛,靠,霍小哥哥还真偷牌!

明澄的目光立即就扫了过来,“怎么?霍将军胡了,娇娇很惊讶?”

糟糕!

差点忘了这一车,除了陈谷谷,都是人精了!

果然,明澄一说,黎采的目光也探照灯般照了过来,一双狐狸眼危险眯起,“哟,小七儿这是瞧见了什么?”

“我干嘛要跟你说?”林娇娇傲娇一扬脑袋,“黎采兄,我劝你不要想赖掉赌债,先来一个花枝乱颤的笑再说其他”。

黎采,“……”

出老千这种事,只要没有逮到现行,怎么说都不算,黎采憋屈笑了笑。

林娇娇立即挑刺,“不行,没有颤”。

黎采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肩膀。

李娇娇继续挑刺,“不行,没有乱颤”。

黎采再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肩膀,又抖了抖胳膊。

林娇娇从陈谷谷发髻上拔下一支缠丝流苏凤钗,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黎采,“嗯,还缺花枝”。

222 杀鸟

黎采下意识身子往后仰,生怕她当真将那支凤钗往自己头上戴,同时伸出手一把夺过林娇娇手中的凤钗,吼,“林娇娇你给我适可而止”。

林娇娇撇嘴,适可而止就适可而止呗,吼什么吼?

也不知道是不是黎采声音太大惊到了阿彩,阿彩嘎嘎的叫了起来,黎采倏地伸手去抓,阿彩凶猛的扑腾着翅膀去啄他的手。

陈谷谷大惊之下尖声叫了声皇叔,猛地朝黎采扑去,林娇娇忙也要去护陈谷谷,却被霍宁之一伸手带进怀里,同时他另一只手精准抓住冲向黎采的阿彩。

“霍宁之,你敢!”

这时外边的人已经发觉了车厢里动静不对,忙喝令车夫停车,随着明澄几乎破音的呼喝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车厢中众人都因着惯性向前冲去,林娇娇被霍宁之稳稳护在怀中,甚至连颠簸都没有感觉到,只听到阿彩凄厉的尖叫伴随着砰砰地两声闷响瞬间戛然而止。

林娇娇着急喊了起来,“师父,谷谷,你们怎么样了?”

“没事”。

黎采的声线紧绷着,明显正承受着痛苦,带着极大的不悦。

他本来和霍宁之安排的好好的,找到机会,他去抓那只鸟,陈谷谷必然要上前维护,霍宁之就可以借保护陈谷谷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对那只鸟下手,就算那只鸟真的对延熙帝有用,也绝不至于明面上为难霍宁之,真的为了一只鸟真的不顾黎采和陈谷谷的安危。

正好林娇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叫他们上车抹叶子牌,车厢中空间小,霍宁之出手把握更大,所以他们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本来他们打算的好好的,以霍宁之的身手,一手去捏死那只鸟,一手护住林娇娇绝对不成问题。

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要保住陈谷谷,还有霍宁之在一旁照应,应当没有问题,大不了就是拼着他代陈谷谷受些伤罢了。

只想不到陈谷谷关心则乱,慌乱之下用力过猛,虽然有他挡着,还是一头撞上了车厢的木板上,因为惯性太大,甚至连他也被带的狠狠磕了上去,可想而知陈谷谷用力有多猛了,撞的也绝对比他疼。

“谷谷,你没事吧?”

陈谷谷还保持着往他身上扑,想要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完全挡住阿彩攻击的姿势,抽着气哼了一声。

林娇娇着急下又喊了一声,“谷谷,你没事吧?”

她牢牢被霍宁之禁锢在怀里,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不敢给霍宁之添麻烦,只好乖乖缩在霍宁之怀中,一动都不敢动。

趴在黎采身上的陈谷谷勉力动了动,一手撑着黎采的肩膀,一手扶着额头,慢慢坐了回去。

黎采沉声道,“谷谷,拿开手,让我瞧瞧”。

霍宁之也缓缓放开了林娇娇,迅速将右手缩进了宽大的衣袖中,紧紧盯着对面的明澄,他原本以为他杀了阿彩,明澄定然会暴怒,会翻脸,甚至做好了被延熙帝嫌恶的打算,只明澄这时候的模样,嗯,绝对是在发呆,脸上不见丝毫愤怒,更多的反倒是无措,甚至还带着隐隐的轻松之感。

霍宁之摸不清明澄的套路,只紧紧盯着他,生怕他突然翻脸,暴起伤人。

那边林娇娇一得自由就急忙扶住陈谷谷,焦声问道,“谷谷,伤到头了?让我瞧瞧?”

陈谷谷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摇头,林娇娇用上力道,掰开她挡着额头的胳膊,陈谷谷额头上竟鼓起了一个乌青色的大包,泛着油润的光,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格外的,嗯,喜感!

林娇娇勉强忍住情不自禁要往上翘的嘴角,嗯,陈谷谷就是陈谷谷,连受个伤都这么的喜感!

这时候,马车已经完全停稳了,外间一大圈人都围了过来,最前面的就是林延空和韩君谦。

韩君谦一眼扫见陈谷谷的伤势,又惊又怒,大声喝道,“是谁?给本世子滚下来!”

陈谷谷忙推开林娇娇的手,又紧紧捂住额头,正要说不是谁,是自己撞的,林娇娇开始,“就是明哥哥那只鸟,吓的谷谷一下撞到车厢上了,幸亏霍二哥杀了它,不然谷谷的手也能被它咬下一整块皮来!”

韩君谦冷冷扫了还在发呆的明澄一眼,伸手,“谷谷,你过来,我送你回宫,让御医好好瞧瞧”。

陈谷谷又疼又羞,又不愿丢脸的在人前哭出来,听了忙挣扎着要下车,林娇娇知道她这个样子定然是要去皇宫的,只得扶了她一把。

陈谷谷越过林娇娇和霍宁之,扶着韩君谦的手下了车,黎采也紧跟着下去了,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舌灿莲花,彻底消除这次杀鸟事件的消极影响了……

223 预言VS诅咒

黎采带着陈谷谷和韩君谦匆匆回去了,林娇娇朝舍予抱歉一笑,“畜-生突然暴起伤人,扰了舍姐姐的行程了”。

舍予微笑摇头,“妹妹说的哪里话,只但愿长公主的伤势无碍才好”。

林娇娇就也担忧的笑了笑,嘴上安慰道,“但愿没事吧,我让师父得了准确消息就遣人告诉我们一声,师父也说了,要是谷谷没事,他们就再赶过来”。

舍予点头,开口道,“长公主走了,就我陪妹妹坐车吧”。

一行人再次启程,只不过黎采和陈谷谷换成了舍予,刚刚舍予在车中打络子,还没做完,便也带了过来。

林娇娇左右无事,便请她也教自己打,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明澄。

明澄自从阿彩死后就一直处于一种近乎发呆的神游状态,黎采几人赶着要进宫,一方面是为陈谷谷的伤,更多的却是为“恶人先告状”,他不但没阻止,或是和他们一起进宫,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半点。

甚至,霍宁之将自己手中的死鸟交给黎采,让他回去慢慢摸,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明明,他表现的很在乎阿彩的样子啊!

怎么阿彩被霍宁之捏死了,他是这样的反应?就算阿彩只单纯是只宠物鸟,他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吧?

不紧不慢行驶中的马车上,明澄一动不动的发着呆,林娇娇和舍予一个学一个教,偶尔嘀嘀咕咕的说几句闲话,霍宁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打络子,注意力一半在林娇娇身上,另一半却是半点不敢松懈的紧紧盯着明澄。

马车再一次停下时,霍宁之抹额上的飘带因着惯性飘到了手背处,轻轻划过,是一种温软略冰的触觉,林娇娇心头微动,朝对面的明澄看去。

恰巧明澄因着马车的动静,恍然回过神来,微带迷茫的眼神正好跟林娇娇对了个正着。

林娇娇脱口问道,“明哥哥,六一居士给霍家算出的这个破命格的法子是不是真的?”

明澄愣了愣才道,“不知道,师父没跟我说过”。

他说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师父十分厌恶景国公府,想来不会是真的”。

林娇娇,“……”

这是典型的欺骗消费者啊!

霍宁之的父亲为了那所谓的破命格的法子,背负着极大的罪恶感和愧对祖宗后人的无力感,送出了景国公府的梅花枪,甚至后来还因为这件事抑郁成疾,六一居士那老东西竟然还给了个假狗皮膏药!

“观霍将军面相,霍府又该要有女眷早夭了——”

林娇娇撇嘴轻嗤,就林如柳那模样,不会所谓的五行八卦,甚至不要懂医,只要稍微有点常识,就知道她活不久了好不好?

明澄紧紧盯着霍宁之额心处,仿佛在试图看清他隐在额心处的未来,“至少有三个,霍将军雅有重言重信君子之名,怎能容忍内宅之中败坏龌龊至此?古木繁茂千年,乍然而枯,非由天意,而自其根,霍将军,戒之”。

明澄神色宁和,微带迷茫,甚至隐隐含着丝丝悲天悯人之意,林娇娇清楚的看到霍宁之虽然还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面皮却控制不住的微微抽了抽。

如果明澄只是说林如柳要死了,林娇娇还可以说他是借题发挥,可他现在信誓旦旦的提出了至少有三个,加上他说话的神态模样,林娇娇只觉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怎的,就下意识的认定了他说的应当是对的,甚至在心中不由自主的祈祷,其中一个不要是霍宜之。

只下一刻,她就立即明白了这样一番话传出去会对霍府的名声,特别是霍宜之,霍容之这样霍府未出阁的姑娘的名声的致命打击。

怒道,“明哥哥,你气霍二哥弄死了阿彩,也不要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污毁,甚至是诅咒景国公府的女眷啊!大不了,你跟霍二哥打一架啊!再不然你派你那些武功高强的明三明四来跟霍二哥打啊!”

明澄瞧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从小,他就是这样的,每当原主无理取闹了,他从来不会与她争辩,更不会训斥,只这般云淡风轻的瞧上原主一眼,原主就会自己心虚了,要么落荒而逃,要么乖乖认错。

林娇娇虽然不是原主,却还是没来由的心虚了,勉强撑着气势道,“本来就是,我最烦拿女人的名声来说事了!”

舍予笑着打圆场,“到我们家庄子了,有事下去再说吧,这坐了半天车,大家都累了”。

林娇娇心虚之下率先往下跑,林延空已经到了跟前,见她掀开帘子,就笑盈盈朝她伸出手,扶着她下了车,问道,“累了吧?这里比城里凉快,一会吃过多睡会”。

林娇娇见了他才觉得好了点,舍予也跟着下来了,然后是明澄,霍宁之最后才下的车。

舍予和舍斯引着众人进了庄子,分了男女两席,用一扇屏风隔开。

女席上只有舍予和林娇娇两人,林娇娇也没跟舍予客气,不紧不慢的吃了个十二饱,好吧,她承认,刚刚明澄说的事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思压抑,又忍不住吃多了。

一顿饭热闹无波折的过去了,舍予兄妹又用恰到好处的周到热情将众人送去了安排好的院子休息。

林娇娇知道自己定然是睡不着的,也不脱衣服,只脱了鞋子,将被子枕头摞的高高的,靠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中的短哨,哨子顶端系着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时不时砸到她手背上。

这支短哨是夏美人送给她的见面礼,虽然不知道除了值钱外还有没有其他功能,林娇娇还是下意识觉得很重要,所以一直随身带着。

得到明澄要来京城的消息后,她就耍着小聪明缠着林延平给她写了“式微式微”四个字,然后当做一封没头没尾的信,拜托黎采一定想办法送到夏美人手中。

式微式微,胡不归?

希望夏美人还留在西秦皇宫中,希望黎采的人能顺利将信送到,希望夏美人在看到信后能在感动和思念下立即赶到京城来,明澄突然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延熙帝又为什么会心无芥蒂的对他,也许夏美人回来能帮他找到答案。

224 酒局(一)

林娇娇想着深深叹了口气,还有明澄说的什么霍府后宅之中败坏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的霍宜之的事。

那样的事,即使霍宜之没有错,甚至霍宜之也许根本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在这些古人眼中,应该也会算是极大的罪恶了吧?说不定是要沉塘的,据说古人十分喜欢将女人沉塘的,虽然她还没有亲眼目睹过这种野蛮的事情……

林娇娇越想越是烦躁,翻了个身趴到被子上,狠狠捶了捶被子,啊啊啊,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在古代做个乖乖女学霸,再混个老师当当,要不要这么艰难啊!

林娇娇在床上翻滚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着了,等再睁开眼睛已是落日西沉,也不知道是因为山间气温低,她又没盖被子,还是因为心里事情多,林娇娇刚起来就觉得不对劲,鼻塞,头重——

唔,目测绝对是感冒了!

林娇娇很悲愤,她自从开发了金手指后就几乎从来没生过病,好不容易跑出来度个假,度的各种不顺心就算了,竟然还感冒了!

林娇娇悲愤的在床上滚了一会,就听七二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姑娘,你醒了没有?舍姑娘遣人来请姑娘去前院用晚饭”。

毕竟是到人家做客,而且目测感冒应该也不是很严重,林娇娇迅速爬了起来,让七三进来伺候梳洗换衣服,带着七二去了前院。

前院的花厅中,人基本上到齐了,只少了个明澄,黎采也到了。

林娇娇见礼过后,就问黎采陈谷谷的伤势,黎采简单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要疼几天,且有好几天不方便出门了”。

嗯,撞出那么样一个又肿又紫的大包,在这面子大于天的贵族阶级,陈谷谷怕是至少要有十天半个月不敢出门了。

黎采说着皱眉扫了林娇娇一眼,“我听你说话不对?是着了风寒?”

黎采话音刚落,与舍斯说话的林延空就腾地站了起来,急道,“娇娇儿,让我瞧瞧怎么了”。

他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林娇娇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刚起来有点呼吸不畅,吃点东西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的”。

林延空皱眉走到她身边,探了探她额头,“什么叫大惊小怪?身子的事可不能马虎,回去躺着,我去请大夫来”。

林娇娇朝他做鬼脸,“我才不要!我饿了,我要吃过饭再回去躺着!”

林延空失笑,黎采开口道,“还惦记着吃东西,应当没事,来,都坐,舍大爷,我们开饭吧?”

舍斯忙命摆饭,林娇娇依旧和舍予一席坐了,舍予侧身探了探她额头,“嗯,没起烧,是不是路上累着了?”

“这才半天路程,哪里就累着了?我才没那么娇气!”林娇娇撇着嘴,又问道,“明哥哥不来吃饭?”

“明公子说让人将饭菜送到他房间里”。

林娇娇哦了一声,“送过了没有?”

“刚刚我命厨房做好了就送去,不知道这时候送去了没有”。

林娇娇就道,“那姐姐帮我找人去问一下,要是还没送到,就别送了,待会吃过了,我去送”。

舍予是个非常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闻言根本不多问,只十分善解人意的示意丫鬟按林娇娇说的去做。

晚间因为明澄不在,众人又休息好了,男人那边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又活跃了许多,不多会,林娇娇就听林延空对霍宁之道,“霍将军,我敬你一杯”。

林娇娇想到霍宁之那两杯就倒,喝醉了还喜欢拉着人上课再夜袭的德行,顿时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可是在人家家里!要是他非要拉着舍予上课,甚至夜里也忍不住要跑去给人家上课,估计舍阁老能活剥了他!

而他在羞愧愧疚下,说不定还不会还手不会跑!

那边霍宁之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执杯,微微俯身,“林四爷客气了,霍某居幼,该当是霍某敬林四爷才是”。

第一杯已成定局!

林娇娇心中警铃大作,忙扬声道,“舍姐姐,我们将屏风撤了吧,都不是外人,没有大碍的,我陪我四哥喝几杯”。

舍斯听了笑道,“倒是忘了林姑娘是极善饮酒的,来人,撤了屏风,给林姑娘和大姑娘加两个座,今天神仙醉管饱!”

屏风很快撤走了,林延空挑眉看向林娇娇,“极善饮酒?嗯?”

林娇娇,“……”

糟了,一不小心在兄长大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

林娇娇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晃,“也不算擅长啦,就是师父说读书人须得会喝上几杯,方能彰显我们读书人的风流洒脱,我就偶尔喝上几杯啦,真的,偶尔!极偶尔的!”

黎采,“……”

林小七,你拉背锅的,要不要这么熟练的拉上为师我啊!

林延空朝她露齿一笑,十分阴森,显然是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林娇娇硬着头皮开口,“七二,去请明哥哥过来陪我喝酒,他要是不肯过来,你就说一会我亲自去请他,他要再不肯,你就把他拎过来!”

嗯,我林大学霸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七二领命而去,林娇娇又道,“今天大家兴致这么好,定然是要不醉无归的,一桌子人都醉了,只怕会被人钻了空子,霍二哥,你就负责保持清醒,以备不时之需好了”。

霍宁之嗯了一声,在场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今天来的至少有一大半的人是冲着明澄来的,在场武力值最高的霍宁之保持清醒显然是十分必要的,于是都纷纷点头赞成。

霍宁之嗯了一声,林娇娇就十分意味深长的朝他眨眨眼,“霍二哥,你可要记得一定要保持十分的清醒哦,千万别醉了”。

霍宁之又应了一声,明澄却是来的十分快,这边刚重新摆好桌椅,又重新上了酒菜,他就到了,身后只跟了个七二,连个小厮都没带。

众人按序齿排位落座,林娇娇因为最小,排在末座,左边是霍宁之,右边是舍予。

225 酒局(二)

“霍二哥和舍姐姐都不能喝,我夹在中间没劲儿,来,霍二哥,我们换个座,今天我陪明哥哥好好喝几杯”。

霍宁之顺从与她换了座位,林娇娇亲自执了酒壶,殷勤给明澄满上酒,满脸的笑,“明哥哥喝过这神仙醉没有,保证你喝醉了绝对快活似神仙!”

明澄扫了她一眼,也不多说,端起酒杯就一口喝干了。

林娇娇高兴一拍手,“明哥哥果然还是和以前一般爽快,来,别光顾着喝酒,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伤胃”。

她说着起身亲自给明澄盛了一碗野菌老鹅汤,又用公筷给他夹了只野鸡鸡翅,“明哥哥,多吃点”。

明澄照旧不多说,拿起碗吃了起来,整个晚饭期间,明澄都保持着这种温顺到不可思议的模样,林娇娇叫他吃东西,他就吃东西,叫他喝酒他就喝酒,别人敬酒,他也来者不拒,到后来,他干脆拿着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灌。

反倒是林娇娇看不下去了,一把按住酒壶,“够了,明哥哥你喝多了”。

明澄已有了八分醉意,看着她痴痴一笑,“多了?你不就是希望灌醉我么?多了,你才开心”。

霍宁之凝目看向他,凌玉衡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明澄却恍然不觉,低低笑了起来,“只要你开心,喝多一点又何妨?”

林娇娇慢慢收回手,冷声开口,“我要的不是灌醉你,是要你不要伤害我,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伤害你?怎么会?怎么会?”

明澄说着狠狠甩了甩头,“不会!永远不会!你是娇娇儿,是我的小师妹,是妹妹,妹妹妹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仿佛下一秒就会睡着,林娇娇一把拎起他的领子,狠命晃了晃他,“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像你说的不会伤害我!

但你肯定想害林家,想害我的兄长侄子们!你还有你那个恶毒师父!你们还想害霍二哥!害阿述!害谷谷!你们对谁都没安好心!”

“不是不是的不是……”明澄勉力睁着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他虽然醉的厉害,潜意识里却知道他要反驳林娇娇的话,这很重要,很重要。

然而,他醉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虽然他努力的想保持清醒,努力的想说什么,他还是一头栽进了那黑沉的,却安全温暖的梦乡里。

林娇娇又使劲晃了晃他,发现他根本没反应,甚至还踉踉倒倒的往她身上倒,霍宁之忙推了一把,他才没压着她。

凌玉衡含笑开口,“明公子醉了,我送他回去吧”。

林娇娇扫了他一眼,“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全,让我四哥去”。

那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信任与防备,凌玉衡深深叹了口气。

林延空起身走到霍宁之身边,笑道,“还要劳烦霍将军送我一送”。

林娇娇,“……”

林老四,你也好意思!叫你送明澄回去,你还要让霍宁之送你!你存在的意义何在?

而且,这样的事,你身后那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随从不能干?非得赖上霍宁之?

霍宁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林延空存在的意义,跟背麻袋一样将明澄往自己肩头一搭,率先出了门。

嗯,很好,估计到了明澄住的地方,明澄也就该吐的差不多了。

林延空啪地合上手中的折扇,朝众人一礼,又对舍予道,“舍姑娘,舍妹就劳烦舍姑娘看顾了”。

舍予还礼,“林四爷客气了,林妹妹来我家做客,我应尽之分”。

林延空三人走后,舍予便道,“林妹妹,我送你回去吧?”

林娇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舍姐姐你今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师父送我就行了”。

舍予知道她定然是还有事要和黎采说,也就笑笑道,“那就劳烦郡王了”。

黎采在路上和林娇娇说了在皇宫的情况,当时他们兵分两路,韩君谦带着陈谷谷去找皇太后哭诉,他直接去找的延熙帝,逼问到底招明澄和那只鸟来干什么。

嗯,据黎采自己的描述,他当时是十分勇武的,咄咄逼人,说自己只是好奇想摸摸那只鸟,不想那只鸟竟然暴起伤人,要不是霍宁之武功好,这时候他和陈谷谷估计都是死人了。

然后借着自己和陈谷谷珍贵的生命逼问明澄和那只鸟到底对延熙帝有什么用,再请旨,直接赐死明澄那厮算了!

嗯,黎夫子每每想到明澄建议西秦刘太后向延熙帝提议将自己当做陈谷谷嫁去西秦的嫁妆,就恨不得像霍宁之捏死阿彩一样捏死明澄!

可惜,他将自己描述的再英武逼人,也改变不了,他根本什么都没问出来,更没能让延熙帝松口赐死明澄的事实!

明澄身边肯定有高手随侍,甚至还会有延熙帝的人,他们在密封的马车中,找到充足的借口杀了阿彩没多大关系,但如果真的没有延熙帝的同意就杀了明澄,估计他们这一群人至少也得死上两三个。

唔,感谢当初霍宁之以雷霆之势毫不手软的杀了六一居士,否则光明澄一个就这么棘手,要是六一居士那老怪物还在——

阿弥陀佛!

幸亏他早死透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娇娇正在念阿弥陀佛,见霍宁之迎面过来了,就丢下了念佛的事,问道,“霍二哥,明澄怎么样了?”

“睡了,林四爷说他守一会”。

嗯,估计不是一会,而是一夜,可爱的四哥就是上道啊!说不定他们运气好,明澄喝醉睡着后喜欢说梦话,又或者是喜欢半夜惊醒,然后抱着身边的人大倒苦水呢?

黎采啧了一声,“霍小二啊,不是我说你啊,你瞧瞧小七儿当着明澄那小子的面,那明哥哥叫的多亲热啊,一转过身就明澄明澄连名带姓的叫,可见绝对是个面甜心苦的,你可要引以为戒啊!”

霍宁之眼风都没给他一个,林娇娇假笑,“师父啊,这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叫上凌玉衡再抹会叶子牌吧?”

黎采,“……”

林娇娇,霍宁之再加上凌玉衡,他是傻子也知道他们绝对会呈绝对的包围之势围攻他,再无所不用其极的出老千打暗号来坑他啊!

226 月光之下

说到牌局,黎采倒是想了起来,上下打量起霍宁之,“说起来,霍小二,你老实交代,你今天偷牌了没有?我就不信,凭你那极其有限的聪明才智就没输上一把!”

林娇娇立即反唇相讥,“就算霍二哥偷牌了,师父您那么无垠无边的聪明才智,就不说能让您屡战屡胜了,怎么都没能保证您立于不败之地呢?”

黎采,“……”

这刀扎的!正中红心啊!

黎采阴测测一笑,“果然女生外向,小七儿你这么向着霍小二,干嘛不索性嫁给他,再英勇的为他死一死算了?”

林娇娇,“……”

黎采兄,你的嘴要不要这么毒啊!

霍宁之突然开口,“有人来了!是舍姑娘和海承志”。

林娇娇,“……”

林娇娇脑子里的八卦因子瞬间全部复活,激动的一把抓住霍宁之的手,拖着他就走,“快快,我们躲起来,偷偷听听他们说什么!”

黎采比她还激动,用金如意连敲了好几次手,“对对对,我们快藏起来,听听他们说什么!”

霍宁之,“……”

怎么有种不表现得激动一点什么都对不住这两货的感觉?

林娇娇四下打量了一番,嗯,这山间的庄子就是好,根本不必考虑地皮昂贵的问题,极大而广,且舍府这个庄子在设计时明显是借了原本的山形,连许多原来的草木都保留下来了,十分有自然野趣,他们要找个藏身之地简直不要太方便!

她激动的拖着霍宁之躲到了一块突起山石后,那山石上斜斜长着一棵不算大,却也绝对不算小的栎树,正好方便了他们躲起来。

林娇娇藏好后,就放开了霍宁之的手,扒上栎树的树枝,务必要让自己在安全隐藏的前提下,尽可能近的旁观,并且听清楚八卦对象的每一个字!

黎采立即有样学样的扒到了林娇娇身边,霍宁之无语的看了一会,然后十分自觉的站到了林娇娇身边。

嗯,一会要是离的远听不见,他倒是可以看看他们的唇语,再转告七妹妹。

这一天是六月初十,不是满月,月光却十分好,将这个别庄里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包括此时舍予和海承志脸上的表情。

舍予还是平日温婉大方的模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顶多就是她脸上多了丝迷茫的苦涩。

而海承志,则是完全的惶恐紧张了,离舍予至少有一丈远,林娇娇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一张清秀的脸涨的通红,垂在两侧的胳膊就那么笔直的垂着,根本不随着他的走动摆动o(╯□╰)o

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娇娇,“……”

晕死,你们这样孤男寡女的在庄子里散步很容易被人看到的!还不快有事说事!别被人抓住把柄啊!

像是听到了林娇娇内心的咆哮,舍予停下了脚步,凝目看向海承志。

海承志立即也停了下来,在接触到舍予的目光时,吓的连退好几步,连连摆手,“舍,舍姑娘——”

舍予温柔一笑,“你怕我?”

海承志更紧张了,“不,不是——”

“那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不,不是不是——”

林娇娇叹气,海兄啊,关键时刻,能不能不要这么怂啊!

舍予面色越发柔和,目光如水般凝视着他干净清秀的脸,“海大人,你知道舍家是准备要我嫁入东宫的吧?”

海承志紧张点头,“霍,霍将军跟我说过”。

舍予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讶然失笑,“没想到霍将军看着面冷,倒是个好人”。

林娇娇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霍宁之,挑眉含笑朝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面冷心热的——好——人——”

霍宁之,“……”

好想拍死那个转身就卖了他的海承志啊!

海承志明显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样一句话,紧张的说不出来话。

舍予也没指望他回答,又温婉一笑,“那你知不知道太子是想娶林七姑娘的呢?”

海承志惊讶瞪大眼睛,“不,不会吧?林姑娘不是要嫁给凌兄的吗?”

舍予顾自道,“太子不愿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他,可惜,太子反抗不了皇后,我也不敢违逆祖父,海大哥,你愿不愿意帮我?”

林娇娇估计这时候海承志的思维已经处于蒙圈状态了,他甚至都没过脑子,就脱口道,“怎么帮?只要海某力所能及,自当为姑娘赴汤蹈火!”

舍予微微笑了起来,“很简单,去求祖父将我嫁给你”。

海承志将一双俊秀的单眼皮眼睛登时瞪成了一双铜铃,林娇娇激动的一把攥住霍宁之的手,啊啊啊,这一趟果然没白来啊!

舍予好像根本没看到海承志的惊讶,“我知道就算你肯,也肯定会有很多难处,祖父根本就不可能会同意,还有皇后。

不过你不要怕,你现在虽然位卑言轻,但你有才华,就算娶阁老的孙女也不算高攀,而且你有一颗仁善干净的心,霍将军、凌大人和林七姑娘都会很乐意帮你,只要你诚心的恳求他们,只要他们肯出手,这件事就成了七分,剩下的三分,我自会想办法”。

海承志呆呆看着她,全身都红的发烫,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舍予轻轻一笑,将在手中握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往他手里一塞,“海大哥,以此为证,以此为信,还望海大哥尽快解我出牢笼,勿令我久候”。

她说着朝海承志匆匆屈膝一礼,转身换了个方向往来路不紧不慢的走了,她的步子姿态依旧优雅而美好。

林娇娇敢赌上她的三十万两银子嫁妆,舍予这个时候要是戴上夏美人要她系的那个腰铃,那铃铛定然是不会响的。

嗯,日后海承志要是真的娶了舍予,估计只有得气管炎的份了,而要是他娶不了,舍予也绝对会成为他心头一辈子的白月光,他的妻子,他的妾侍,甚至他的红颜知己都永远无法超越。

林娇娇感慨摇头,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小儿小女的感情戏看起来,总是让人这般感触感怀,又让人止不住的羡慕啊!

不管日后舍予和海承志的结局如何,此时此刻,都值得他们一辈子铭记,值得旁观的人一辈子歆羡……

227 重要

舍予优雅又娴雅的走了,海承志却在原地痴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失魂落魄的走了。

热闹已经看完了,林娇娇却被那傻货坑的多站了半个小时,他一走,就怨念深重的气哼哼道,“我看舍姐姐是所托非人了,就看他那傻乎乎的模样,我就不信他能将这么大的事给办好了!”

“舍姑娘不是说了,要他去找霍小二和凌玉衡帮忙吗?”黎采用金如意敲了敲手,若有所思,“我想不通的是舍姑娘才貌双全,又出身高贵,京城之中爱慕者不知凡几,选了个穷小子,除了有两个还算靠谱的朋友,能有什么?”

林娇娇撇嘴,“是我,我也选这样的穷小子啊!高门大户的,不说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有真心又有能耐帮她摆脱嫁入东宫的命运的,就算有,就算事情最后成了,就算她的夫君能一心一意对她,她的那些个公婆小姑嫂嫂小叔们,肯定会对她心有不满,说不定背后还要骂上一句祸家的狐狸精什么的,她的日子能好过?不说其他,光说天天跟这些人勾心斗角的也累死了,倒不如海承志这样看似无父无母,没有根基,却厚积薄发,绝对能前途无量的”。

黎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挑眉,“你看的这般透彻,当年怎么就没看穿凌玉衡出身寒微,家中母亲妹妹见识浅薄,心胸狭隘?”

嗯,这一点绝对要成为她一生的黑历史了!

林娇娇黑脸,“我当年年轻识浅不行啊?都像您这么一大把年纪,就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黎采,“……”

他一定要把这个逆徒逐出师门!

林娇娇抬脚往外走,站了这么长时间,她觉得头好像又重了点,还好没有鼻涕喷嚏一大堆的,否则刚刚肯定看不了那场大戏,说不定还会破坏海承志和舍予之间的气氛和勇气!

“霍二哥,你准不准备帮海承志?”

“看情况”。

“呃,看什么情况?”

黎采插嘴,“嗯,我觉得他看的情况是,看你想不想帮那对苦命小鸳鸯”。

林娇娇一愣过后,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瞪了黎采一眼。

黎采无辜耸肩,“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帮的好,为了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傻小子得罪皇后,不值得!皇后那个人很记仇的,我都轻易不愿得罪她,更别说你们这样的小辈了。

而且就刚刚舍姑娘完全压到海承志的气势,周密又冷静的谋划,着实不太像是被感情冲昏头脑,宁愿放弃荣华富贵,要和海承志患难与共的模样,嗯——”

他说着想了想措辞,肯定道,“倒更像是借海承志达成自己的目的!”

林娇娇一下就炸了,“舍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人!就允许你们男人冷静理智,思虑周全!我们女人要是冷静理智,思虑周全就是没有真心了?”

上辈子,她从一开始和付天宇谈恋爱,付天宇就一直在质疑她对他的感情是否真诚,原因就是她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中一直表现的冷淡又理智,甚至老师和茶茶有时候也会怀疑。

可她那个时候明明真的是挺喜欢他的!否则也不会答应和他交往。

虽然,也许远远达不到爱的程度,但至少她喜欢他比喜欢别人多一点点吧?至少没有吃着锅里想碗里吧?至少没有脚踩两条船吧?

为什么偏得表现得跟个白痴一样,天天当手机挂件挂在他身上才算是真心真意?

此时此刻,又听到类似的言论,她就忍不住炸了,靠,还给不给她们这样冷静理智的智慧型女性活路了?

黎采哪里想到她是那样的原因,只当她是因为同舍予交好,才不忿他这样说她,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林娇娇也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于是也就撇撇嘴道,“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霍宁之开口,“我送你回去”。

黎采待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赶紧的,我这个一大把年纪的,还要赶着回去早些歇着”。

三人又继续往林娇娇的院子走,却是都沉默了下来,无论如何,刚刚舍予和海承志的那一番对话,都免不了的让人心生触动。

不多会,三人就到了林娇娇暂住的院落门口,霍宁之突然开口,“你想帮他们?”

林娇娇愣了愣,摇头,“我不知道”。

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前途未测,且不说到底值不值得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帮他们,也不说她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帮他们,她根本无法预知帮他们到底是为他们好还是反而会害了他们。

林娇娇想着长长吐了口气,仰起头认真看向霍宁之,“霍二哥,你不必为我的喜好而去决定帮或不帮他们,我很喜欢海承志,也很喜欢舍姐姐,但在我心里,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没有你重要,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请首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再考虑自己的心意,不必特意为我而去做什么”。

饶是林娇娇年老皮厚,在这崇尚含蓄的古代,对着这样一个腿长貌美的小鲜肉说出这样一番直白又生猛的话来,还是颇有些Hold不住,双颊隐隐发起烫来,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提着裙子就跑。

黎采瞪大眼睛张大嘴瞪着她的背影半晌方回过神来,不由嘶了一声,嘶,这丫头,还真是敢说,很喜欢海承志,很喜欢舍予,结果这两个“很喜欢”加在一起也没能比过一个霍宁之重要!

嘶,这死丫头是真的作死的想要当霍小二的将军夫人啊!

黎采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又一声,看向霍宁之,结果发现霍宁之还在盯着林娇娇远去的方向发呆,顿时也不知道一股子邪火从哪里升了起来,冷笑道,“还看什么?人早走没影了!”

霍宁之慢慢收回目光,有些迟钝的看了黎采一眼,慢慢垂下眼。

这一番动作下来,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总之,黎采的火气更大了,连连冷笑,“怎的?你瞧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

霍宁之转身朝来的方向而去,他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竟是施展起了轻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黎采的视线中,整个过程中,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黎采,更别说答他的话了。

苦逼的一个人留在原地的黎采,“……”

会轻功了不起啊!

要是林小七真的作死的要嫁给你,总有一天你要低下头来给本郡王磕头敬茶!

228 病中(一)

林娇娇向来惜命,知道自己感冒加重了,一回房间就开始猛喝水,早早的睡了。

只她睡的却极不安稳,她又梦见了自己背着刚几个月大的弟弟在厚厚的冰面上慢慢走着。

她小的时候,那落后贫穷的小山村还没有受到温室效应的影响,冷的可怕,仅有的几条山沟沟一到冬天都能结好几厘米的冰,所有的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冰面上行走。

只不知道怎的,那一次她走着走着就听到了冰面碎裂的细细声音。

她吓的立即站住了,低下头,就看见冰面以自己为中心出现了蛛网般的细细裂纹,她僵着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而自己正处在那条山沟沟的正中心,离岸边虽说不太远,但只要冰面碎裂,她掉进了冰窟窿,就算到时候有人经过,救起了她,这天寒地冻的,父母又绝对不会花钱给她看大夫吃药,她也绝对活不了。

她那时候虽然才六岁,却已经十分明确了死的意思和各种能导致她死掉的因素,以及,不想死的强大欲-望。

当时,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将绑在身上的弟弟解了下来,抛了出去。

后来,她跟父母解释说自己先将弟弟抛出去,是想着不能让弟弟跟自己一起死。

然而,当时她想的是,她决不能让他拖累她,她要活下去!只是因为怕自己用力过猛会让冰面加快碎裂,才小心翼翼的顺着冰面将弟弟滑了出去。

妹妹刚出世时,她还小,没有什么记忆,但弟弟出世时,她已经六岁了,早就开始记事。

弟弟出世后,父母因为心情好,一连好几个月,对她和妹妹都和气了很多。

弟弟三个月后,她的生母就将他完全丢给她带了。

她想她是喜欢他的,那软软小小的孩子,总喜欢对她傻笑,一点子小事都能让他笑上半天,喜欢黏着她,跟她比跟父母都亲——

然而,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生命,没有丝毫怜惜——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杀死了自己那所谓的未婚夫,甚至是亲生父亲,但不知怎的每每发烧,她却总是会梦到自己背着弟弟在冰面上行走,然后毫不犹豫将他抛出去的那一幕……

她虽然睡着,心里却还是隐隐明白的,她又发烧了,发烧她不怕,只她却不想梦到那一幕,她开始勉力的想让自己醒过来。

醒过来,醒过来,她在脑海中命令着自己,想要发声,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动不了,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晃动了起来。

冰面要碎了!

她大惊,猛地睁开眼睛,耳边微冰的声音逐渐清晰,“……醒醒,七妹妹,醒醒,你发烧了,要叫大夫”。

林娇娇又缓缓闭上眼睛,她现在是在大陈,是锦乡侯府最受宠的娇娇女,不再是那个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活下去的小可怜了——

霍宁之见她又闭上了眼睛,大急,忙又晃了晃她,“七妹妹,等会吃了药再睡”。

他说着恍然想起了当初他父亲照顾母亲的画面,在床里面拿了个迎枕,笨拙的掰着她的肩膀,将迎枕塞到了她脖颈下。

林娇娇头疼欲裂,嗓子干干的烧,又被他弄的很不舒服,不知怎的就起了一股子矫矫情的欲望,哼哼道,“我渴了”。

霍宁之这才恍然,忙手忙脚乱去倒水,送到她身边时才想起来要试试水温,他慌乱下竟然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自言自语了一声正好,送到了林娇娇嘴边。

这一番折腾下来,林娇娇已经彻底清醒了,就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又看看他送到自己嘴边的杯子。

霍宁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张白皙的俊脸顿时以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

林娇娇摸摸下巴,大哥,你这时候才知道脸红了?难道你不应该更为大半夜的出现在我床边脸红吗?

霍宁之忙又手忙脚乱的想站起来去换一杯水,林娇娇却赶在他动作之前,快手快脚的抢了过来一口喝干,豪放道,“算了,我都快渴死了,等不及了”。

她说着又将杯子递给霍宁之,“嗯,你还是将水壶拿过来吧,嗓子好干”。

霍宁之僵硬转身去拿水壶,林娇娇觉得他都快不会走路了,同手同脚的,嗯,也很可爱,笨拙的可爱。

林娇娇想着觉得头更晕了,幸福的有点晕,这么可爱,这么优秀的少年竟然喜欢她,真是想想就幸福的发晕啊!

发晕的林娇娇当真喝下了一整壶热水,然后就发现自己悲剧了,她睡觉前就喝了很多水,现在又灌了这么多,嗯,急切的需要解决人生大事啊!

林娇娇瞄了一眼提着水壶站在自己床边,怎么看怎么傻的霍宁之,在这样一个她头晕嗓子疼浑身都不舒服,又做了那样一个梦的夜晚,他的出现,如同他送上的热水,温暖滋润了她的心,她不想他离开,很不想。

但如果她说,嗯,我去个厕所,估计这家伙会脸红到燃烧起来吧?然后,光速消失?

林娇娇还在纠结怎么样隐晦的又不会让霍宁之直接消失的提出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霍宁之见她不要再喝水了,僵着声音开口道,“七妹妹,你还在发烧,要请大夫”。

“那你去请吧”。

正好空出时间来让她解决一下。

霍宁之忙道,“不行,你叫你的丫鬟去——”

这深更半夜,他去叫大夫,说林娇娇发烧了,她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林娇娇也反应过来了,十分鄙视的扫了他一眼,这时候倒是考虑到闺誉问题了,那你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我房里,怎么就没想到闺誉问题了?

林娇娇深沉开口,“我听说发烧用酒擦擦太阳穴耳根什么的,会退烧,你去帮我找坛酒,我去叫丫鬟叫大夫,等我屋子里没人了,你再把酒送过来”。

霍宁之根本就没想太多,应了一声,将水壶放回桌子上,从窗户跃了出去。

229 病中(二)

林娇娇一见他走远了,赶忙起来解决了自己生理问题,就这一下床的功夫,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又严重了,浑身都在发烫,却又冷的要命,忙又钻进了被子,可惜舍予实在是太过体贴,给她的是十分适合夏天盖的薄被,她盖上去根本没什么卵用,还是冻的直发抖。

她冻的要命,却实在是不想再下床了,她又惦记着霍宁之,不愿叫七二她们,只好用力将被子裹紧。

好在霍宁之那厮向来实诚,他既找到了酒,就不会等估摸着时间,等大夫来了又走了过后再过来瞧瞧,而是一找到酒就过来这边等着,所以,很快,霍宁之就拎着一壶酒从窗户钻了进来,焦声问道,“七妹妹,你没有叫大夫?”

也不知道是因为本身感冒发烧就加重了,还是因为霍宁之来了,林娇娇觉得自己越发的难受了,头又重又疼,嗓子干的都快燃烧起来了。

她仰着头看着他,有些委屈的哼唧道,“我不叫,大夫来了,你就不能来了”。

她脸颊烧的通红,一双大而含情的桃花眼儿包着一包泪,越发显得水灵灵的直欲滴下水来,落在霍宁之眼中却不知怎的就成了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来,甚至连她病中无力的声音也成了另一种软绵绵的邀请。

嗯,要是林娇娇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肯定会大声的告诉,嗯,姐这不叫一种诱惑,也不叫另一种邀请,姐这就是赤果果的诱惑,直白白的邀请啊,亲!

霍宁之用力甩开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林娇娇的病上,再一次重申道,“不行,必须要请大夫!”

林娇娇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霍宁之努力的想扭过头去,不看她那仿佛有魔力的小手,然而,就算不看,他的双脚却还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朝林娇娇走去。

林娇娇见他走到床边,却逡巡着不敢坐下,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扯着他坐了下来,稍稍翘起身体,趴上他膝盖,满足的哼了两声。

霍宁之被她手心的温度烫的一惊,微微提高声音,“七妹妹,你烧的很厉害!”

“没事,发烧死不了人,我头好疼,冷的很,你抱抱我,再帮我揉揉,我就好了——”

“七妹妹——”

林娇娇在他膝盖上蹭了蹭,“我头疼的很,你不要吵我”。

“七妹妹——”

林娇娇伸手在他腿上拧了一把,不满哼唧,“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顺着我,不许再吵我,我眯一会”。

林娇娇闭着眼睛,无力的趴在他腿上,呼吸又热又重,霍宁之又是心焦又是心疼,只听她可怜巴巴的说着“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顺着我,”又实在不忍违逆了她的心意,只能无措的看着,干着急,不对——

他还有七妹妹送他的那颗糖,那颗松子糖,那颗能瞬间让病了十几年的陈述强壮如重生的松子糖,这样的发烧估计舔一口就能治好。

她身上应当也是有的,只她难受成这样也没吃上一口两口,定然是有原因的。

霍宁之捏着她手上的穴道,努力用内力替她驱散她体内的寒气,他不知道那具体的原因是什么,只他却是极不希望她随意拿来用的。

书上记载的神仙鬼怪们过度使用法力,又或是吐出内丹什么的,都会受伤,甚至会死去,何况她一个肉体凡胎的弱女子?

渐渐的,林娇娇不再咕囔着冷,呼吸越来越重,却也越加绵长,这是睡熟了,霍宁之这才小心翼翼取下脖颈上戴着的金锁,打开,里面是一颗澄黄的松子糖。

他拿出松子糖,送到林娇娇嘴边,又停住了,他要怎么让她舔上一口?

他试着将糖贴上她双唇,她的唇却紧紧抿着,根本不会顺着他的心意张开来舔糖。

他注意到她的双唇干燥起皮,忙又将松子糖放回金锁中,想要起身去拿水壶,刚动了动,林娇娇就不满的哼了两声,他只好解下束额,将水壶卷了过来,小心翼翼凑到林娇娇嘴边。

许是渴的狠了,林娇娇这一次倒是配合的很,一发觉水壶靠近,就张开了嘴,霍宁之小心翼翼扶着水壶,不让她一次性喝的太猛,呛着了嗓子。

半晌,林娇娇才停止了吞咽,将头扭到了一边,她半梦半醒的,哼哼唧唧说了声不走,就又沉沉睡了。

霍宁之等她睡稳了,下意识又去探她额头,却发现,她竟然已经退烧了!

他一愣,随即恍然,应当是他刚才将松子糖贴在她唇上,后来又喂她喝了水,有些糖分顺着水进了她嘴里——

想不到竟是如此奇效,刚刚喝下去,转眼就退烧了。

这般好的东西,却是她的眼泪凝化而成,而她每每一哭就会晕过去,也不知道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损害。

霍宁之忧心忡忡,右手近乎本能的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被抚着林娇娇的后背,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烫了手般猛地缩回了手,有些恍然的想了起来,当年,他的父亲也是这般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病重的母亲的后背的。

父亲说,“女儿家心思细腻,即便这般不能为她减轻痛苦,也能让她知晓我正尽我最大的努力想让她减轻痛苦,这样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那时候,太医已经不愿再为母亲开药了,只给了一张温补的药方,委婉的告诉父亲,不要再用苦药针灸什么的折腾母亲了,让她吃好喝好,事事都尽量顺着她的心,让她安心的走完最后的日子。

号称大陈医术第一人的六一居士更是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冷冷告诉父亲准备后事,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母亲。

当时他也是在场的,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双眼通红的祈求六一居士出手,说自己愿意将梅花枪奉给他,甚至是景国公府,所有他有的一切。

六一居士却只给了父亲两个字,“晚了”。

是的,晚了,当时他虽然还小,却也知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真的是如六一居士所说的大罗神仙也难救。

230 病中(三)

所以,父亲在准备将梅花枪奉送给六一居士,求那所谓的破克妻命格的法子时,他阻止道,“母亲已经过世了,父亲还要那样的法子做什么?”

父亲摸摸他的头,红着眼睛道,“宁哥儿,我不想你和安哥儿以后也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年华最盛时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天,那样的痛苦,就让它在我手里结束,我不允许你和安哥儿,你们的子孙后代再次承受”。

那一段日子,父亲的双眼总是通红着的,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泪来,虽然他从来没有见他哭过,甚至是在母亲咽气的那一刻。

他的眼泪似乎早已在心里流干了,悲伤和愧疚早已彻底击垮了他。

父亲毅然的送出了梅花枪,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愧疚和压力,甚至因而盛年早亡,却没有料到他和安之依旧要承受同样的痛苦——

不,到了他们这一代,那“克妻”的烙印更加沉重的刻在他们霍家每个男人脸上,让他们甚至连将心爱的女子娶进门的胆子都没有!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乖巧趴在自己膝头的林娇娇,他心悦她,他疯了一般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她,甚至是拥她进怀,他想要娶她,想的心都发苦发干!

然而,他却只能远远看着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去叫她七妹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那是他的七妹妹,是他发誓要当做亲妹妹看待的人儿!

他听着她说“我很喜欢海承志,也很喜欢舍姐姐,但在我心里,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重要,”却只能装作听不懂,甚至没听到!

他佝偻下身体,虚虚呈环抱之势抱住林娇娇,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哪种痛苦更让人痛彻心肺,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盛年而夭,还是明明找到了心慕的女子,却连提亲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总有一天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

……

林娇娇一夜睡醒,只觉神清气爽,连下床的动作都格外的轻盈。

真是讨厌!

好几年才病了那么一回两回,竟然还这么快就好了!害她连装下柔弱,顺便揩揩霍二哥哥的油的机会都没有!

林娇娇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趴在自己垂涎已久的霍二哥哥的大长腿上,来回摸了好几把,幸福的有点想流口水。

她伸手抹了一把嘴角,嗯,口水这个东西,自己流就好了,还是不要被人家看见的好,显得不庄重。

她幸福的在床上滚了几圈,便抖擞精神起床简单洗漱了一番,开始练字。

嗯,霍小二同学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同学,她是个贪生怕死的弱鸡就算了,但一定要做个有文化有内涵的弱鸡啊!

林娇娇大约练了一个时辰的字,七二和七三敲门进来伺候她梳洗换衣,自从上次林娇娇整过七一后,七一就不太爱往她身边凑,她也不勉强,调了七三上来,将七一打发去管院子里的小丫头,不让她近身伺候了。

七三向来话多,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叽叽喳喳的对她说林延空和凌玉衡、明澄一大早就回京了。

凌玉衡她是知道的,要回去上班,林延空和明澄怎么一大早也回去了?

七一听她问起,摇头道,“四爷早晨遣人来了一趟,说是和明公子回京有事,让姑娘安心在这玩几天,其他事都交给四爷就好”。

嘶,这番话怎么听怎么有猫腻啊!

七三想想又道,“海大人也和凌状元一起回京了,姑娘,要奴婢说,几个大人中,就海大人最和气了,不像其他的大人公子,一看就让人害怕”。

海承志也回去了?

林娇娇挑眉,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按理说,他要请霍宁之帮忙,难道不应该是在这庄子上商量更方便些?还是说,他觉得霍宁之太冷不可攀,决定去找凌玉衡?

“哦?海大人怎么和气了?”

“昨儿海大人见庄子里的花匠一个人搬着一个大大的花坛,撸起袖子就去帮忙搬了,奴婢正巧从旁边过,还听到海大人问那个花匠平日里辛不辛苦,一个月能拿到多少月钱呢!”

林娇娇点头笑笑,嗯,海承志同学向来是个好同学,否则上一辈子也不会终成一代循吏,造福一方人民,留下千古美名。

可惜,上辈子原主没跟海承志做过同学,也没跟舍予有过交往,不知道海承志娶的夫人是谁,只听凌玉衡一次闲谈中提到过一句他的成就。

不过舍予上辈子倒是的确没嫁给陈述的,陈述上辈子一直病病歪歪的,还没大婚就一病而亡,根本没机会娶她。

林娇娇刚梳洗好,舍予就亲自过来请她去花厅用早饭。

林娇娇见她依旧是平日大方端庄的模样,不见焦虑烦躁,形容憔悴,也不见欢喜愉悦,容光焕发,仿佛昨晚那对于古代大家闺秀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林娇娇暗暗佩服她的养气功夫,也不点破,问起今天的行程安排。

舍予抱歉道,“这次是我安排不妥当,一路走来,曲折不断,如今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倒是让妹妹受委屈了”。

林娇娇,“……”

其实我觉得主要怪我们这群人各个都心思叵测,就没有一个是认真来玩的。

林娇娇假惺惺的礼让了几句,舍予就道,“原本是安排一起上山礼佛的,如今大半的人都走了,大家就自由些,一起商量商量吧”。

林娇娇自然点头同意,一夜过去,原本一大群十多个人只剩下了舍予兄妹,黎采,霍宁之和林娇娇,几人也就围着一张桌子坐了,用过饭后,众人一边捧着茶杯喝茶一边商量。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这里能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舍予兄妹是东道主,身份又不及黎采和霍宁之,自然不敢硬做主,霍宁之是个不开口的主,就只剩下黎采和林娇娇两个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最后还是决定去礼佛,正好爬爬山游赏风景。

黎采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上下打量林娇娇,玩味道,“昨晚上还病恹恹的,这睡了一觉的功夫就活蹦乱跳的,还能爬山了,果然是,将门虎女!”

231 前方表妹出没(一)

最后“将门虎女”四字,黎采咬着舌头一字一顿的吐了出来,明明说着将门虎女,却明白无误的表达着他真正的意思乃是“皮糙肉厚”,又或是身强体壮,反正绝对跟她侯门千金的身份不符。

林娇娇,“……”

师父您要是知道我昨天晚上还发烧了,您现在会做何感想?

林娇娇一点都没想着维持住自己“侯府千金”的娇弱形象,十分彪悍的拒绝了轿子,坚持要自己爬上山。

舍予见她不肯坐轿子,只好也陪着她一起爬,好在几个男人都还算体贴,一路都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她们一起,偶尔还扶上一把。

嗯,林娇娇表示,需要特殊照顾的对象主要是舍予,跟她这样“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的绝对没关系。

这一次没有陈谷谷的“清寺”行动,一路上行人很多,像她们这样徒步上山的闺阁女子绝对不在少数,当然,她们应当都是为表现自己的诚心的。

林娇娇这一群几个都是在京城都是身份高又相当知名的,一路上过来见礼的不知凡几,还有几个贴上来一起走的,因着多半都是由家长父兄陪着一起来进香的如花少女们,黎采倒也没觉得厌烦,见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些闲话,偶尔还饶有兴趣的插插话。

倒是舍斯自重身份礼节,不肯轻易与闺阁女子说话,只一直盯着霍宁之不停的说,嗯,林娇娇十分怀疑,要是她不在这,就冲这一点,霍宁之也绝对会掉头就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好不容易进了小相国寺,就由知客僧领着去礼佛,林娇娇还是随大溜的跟着众人一起拜佛,不想刚跪下,就看见霍宁之也在自己身边的蒲团上跪下了。

她不由诧异朝他看去,他却没有看她,面无表情的合十拜了三次,然后朝面前的捐献箱扔了一张银票。

他动作很快,林娇娇没有看清银票的面额,但大陈的银票最小限额是一千两,根据大陈现有的物价来看,至少等同人民币十万块。

靠,心诚也不是这么个心诚法吧?银子这种东西,不好乱扔的!

果然,他刚起身,就有知客僧笑眯眯的过来行礼道,“施主有礼,不知施主是否有心为家人点一盏平安灯?”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

怎么有种霍小二绝对会被宰肥羊的感觉?

林娇娇见霍宁之一点没犹豫的跟着知客僧就走,也不拜佛了,忙跟了上去。

知客僧将两人带到了另一个相对安静的佛堂,一路天花乱坠的介绍了各种花样的平安灯,踏进佛堂那一刻,霍宁之打断他的话,开口,“我要一盏全家的,再点一盏一个人的”。

林娇娇,“……”

那盏一个人的绝壁是给我点的吧,给我点的吧吧吧?

那知客僧十分的有眼色,一看霍宁之这架势就知道是个不喜欢啰嗦的,忙满脸是笑的应了下来,吩咐小沙弥去办。

霍宁之又问道,“要点一辈子的,需要多少香油钱?”

知客僧笑眯眯合十行礼,“佛祖普度众生,施主随缘就好随缘就好”。

霍宁之又伸手去袖中拿银票,这次拿了两张,林娇娇忙瞄了一眼,都是一千两的,嗯,很好,二十万就跟二十块一样这么甩出去了!

小相国寺的大小和尚们今年一年都可以不用打开门做生意了!

就在这时,一道微微沙哑的笑声响起,“嘶,霍二爷什么时候也开始信佛了?还要捐香油钱?”

却是普难。

知客僧见了普难忙弯腰行礼,“见过师叔祖”。

师叔祖?

这厮这么年轻辈分这么大?

林娇娇怀疑的上下打量起普难,普难再次精准的捕捉到她的方向,朝她“看”来,俯身合十,“贫僧见过林七姑娘”。

林娇娇,“……”

从进这个佛堂起,她就没说过话好不好?他是怎么“认”出她的?

林娇娇一肚子想不通的还礼,“普难大师客气了”。

普难摆手示意知客僧离开,亲自接了霍宁之手中的银票,摆了摆,笑了,“两千两,霍二爷还真是大方”。

林娇娇,“……”

就这么摆一摆,就知道银票的面额,兄台,你是怎么做到的?

霍宁之没有接话,普难又问道,“林七姑娘可打算为家人点一盏平安灯?”

“我大嫂每年都点的”。

“平安不嫌多”。

可是我怕你们的肉钱太多,被香客看出来是酒肉和尚就不太好了。

林娇娇沉吟开口,“心诚则灵,我这样无法保证心诚的,这样的事还是让心诚的大嫂来比较好”。

普难低声笑了起来,“还是七姑娘通透”。

他说着毫不客气的将银票藏进了自己的袖子,林娇娇忍不住提醒道,“这银票难道不应该是放进捐献箱里,再登记造册,以免弄错吗?”

“放心,错不了,”普难好脾气的笑着,“我记得上次姑娘来是不愿摇签的,不知道这次愿不愿意了?”

林娇娇想了想,道,“摇吧”。

普难便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林娇娇二人随着他去了上次摇签的佛堂,前面却是排了长长一队人,大多都是巧笑嫣然的少女少妇们。

普难问道,“林七姑娘可着急?”

林娇娇摇头,又反应过来,开口道,“不急,左右我今天也就是在这里耗着了”。

普难又看向霍宁之,“霍将军急不急?”

他这声霍将军一出口,前面排着队的人全都齐刷刷扭头看来,其中,一双少女异口同声的脆脆叫了声表哥。

林娇娇循声看去,却是一对十六七岁的双胞胎,一模一样的身材容貌,一个着鹅黄,一个着浅碧,一个温柔沉静,一个活泼烂漫,交相辉映,直将前后左右的少女少妇们压的黯淡无光。

林娇娇打量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霍宁之面前,盈盈行礼,又清脆脆叫了声表哥。

霍宁之嗯了一声,爱笑的那个眼风一转就看向了林娇娇,笑着就来拉林娇娇的手,“这位姐姐肯定就是林姐姐了吧?”

232 前方表妹出没(二)

林娇娇下意识去看霍宁之的反应,不想却见霍宁之竟鲜见的皱起了眉头,林娇娇顿时反应了过来,擦,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跟老娘耍心眼!

她表哥身边的姑娘为毛就肯定是她林娇娇了,这是在拿她所谓的“闺誉”做文章啊!

林娇娇一反应过来,态度立即就变了,不紧不慢推开她的手,不紧不慢开口,“这位姑娘是?一表三千里,可不是霍二哥每一个表妹都能叫我一声姐姐的”。

这是在讥讽她身份不够了,爱笑的那个笑容一僵,沉静的那个忙打圆场道,“林姑娘说笑了,我们是阮府的,是表哥嫡亲的表妹”。

林娇娇就斜眼看向霍宁之,似笑非笑道,“霍二哥,你这两个嫡亲的表妹莫不是跟你一样不善言辞吧?说到现在,我还愣是没弄明白她们到底是谁”。

她将“嫡亲”二字咬的极重,霍宁之皱眉扫了两人一眼,开口,“这是我外祖府上的四表妹和五表妹,还不快给林姑娘见礼”。

嗯,沉静些的那个是姐姐,活泼些的是妹妹。

林娇娇顿时就笑了,“还是霍二哥有章程,话虽然少,但一说就在点子上”。

阮四阮五二人年纪比林娇娇小,身份又有所不及,林娇娇又占着她们表哥朋友的身份,甫一见面,自是该先给林娇娇见礼,再自报家门的。

阮五就要说话,阮四忙拉着她行了一礼,笑道,“林姑娘见谅,我们乍然见到表哥太过惊喜,失礼失礼”。

林娇娇哼了一声,低头玩手指甲,不理会了,阮五也哼了一声,转头又笑嘻嘻去问霍宁之,“表哥怎么也到小相国寺来了?是来做什么的?”

霍宁之没有答她的话,反问道,“谁陪你们来的?”

阮五撇着嘴不高兴道,“三哥陪我们来的,可他嫌这里人多,不耐烦陪我们在这里等,去别处逛了”。

霍宁之简单嗯了一声,阮五觑了觑他的脸色,没敢再找他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朝林娇娇看来。

她的眼睛大而灵活,只是过分灵活了些,让人一见就觉得不喜,嗯,至少林娇娇是不喜欢的,当然,就算她是个死鱼小眼睛,林娇娇也不会喜欢她。

最讨厌这些一见面就完全不知所谓的开始跟她玩小心眼的小丫头片子们了!

“林姑娘,你是来跟表哥一起来的吗?来摇签?”

林娇娇也学着她的模样笑颜如花,哼哼,眼睛大了不起啊,姑娘我的眼睛比你漂亮一百倍!

“我不是跟你表哥一起来的,是你表哥陪我来的”。

阮五惊讶瞪大眼睛,林娇娇笑的更甜了,“怎么?不信?不信你问你表哥啊!”

阮五的嘴也张大了,阮四忙打圆场道,“这里的签很灵验的,林姑娘和表哥排我们前面吧,我们左右无事,早一点迟一点没关系的”。

霍宁之皱眉开口,“不用”。

林娇娇立即接道,“就是,不用,我们在这里等着好的很,顺便还能跟普难大师谈谈佛法,普难大师,哦?”

普难笑,“林姑娘颇有慧根,贫僧自是乐意与姑娘谈佛论法的”。

林娇娇就得意朝阮五一笑,阮五就要发作,却再一次被阮四拉住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林姑娘和表哥,普难大师谈佛论道了,告辞”。

阮四说着拉着阮五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四周的人看戏看够了,也都纷纷转过头去,也许过后他们出了霍宁之几人的视线,定然是要议论的,但此刻,却是没有一个人敢。

霍宁之在京城向来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前一阵子,因为抓捕前朝余孽的事,让许多人对他趋之若鹜,却也让更多的人对他畏如猛虎。

“佛有万法,林姑娘想谈论哪一法?”

林娇娇,“……”

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当真啊!

林娇娇扫了普难一眼,深沉开口,“佛有万法,却又万法皆空,这个却是令人费解,还请大师解惑”。

嗯,好好解,解不好不给钱!

这样一个大而空的话题要解释起来自然费事又费时,普难也不知道到底清不清楚林娇娇是在故意刁难他,十分尽心又尽责的从佛法起源开始一一铺展开来给她讲解,还没讲到三分之一,就轮到林娇娇了。

林娇娇兴奋道,“轮到我们了!”

终于不用听普难那厮在耳边念经了,话说这厮是不是也当过夫子?怎么这么能讲?

林娇娇照直不打弯就朝姻缘那一桶签去了,她刚伸手碰到签筒,普难同时伸手按住,笑道,“林姑娘,心诚则灵,如果姑娘此时无法做到心诚,还是不要摇的好”。

林娇娇假笑,“大师放心,就算摇错了,我也不会怪罪大师,甚至怪罪贵寺的”。

普难叹了一声,放开手,林娇娇拿起签筒摇了起来,她摇的很慢,越摇越是犹豫,觉得自己简直可笑,竟然真的指望这明显是人制作出来的东西来给自己一些预示,甚至是指引启发,另一方面,却又隐隐害怕自己摇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反倒害得自己担惊受怕。

她越摇越慢,越摇越慢,甚至有种将手中的签筒扔掉,掉头就走的冲动,就在这时,普难忽地冷不丁的一声大喝,“林七姑娘!”

林娇娇一惊,手猛地一滑,一支竹签应声落地,林娇娇忙要去捡,却被普难抢先一步捡了起来,一手执着一手不紧不慢去摸上面的字。

林娇娇见他一副要念出来的模样,忙一把抢了过来,重又塞进签筒,将签筒扔回原地,掉头就跑。

普难低声笑了起来,霍宁之冷冷扫了他一眼,追着林娇娇走了。

阮四阮五抽过签后,一直在旁边等着,见了这一番情景,阮五首先就不平的哼了一声,阮四安抚拍了拍她的手,问道,“大师,不知道那支签上是什么签文,惹得林姑娘如此动怒?”

普难摇头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阮五怒道,“不就是一支签文么?有什么不可说的?你们这些和尚就喜欢装神弄鬼!”

阮四阻止不及,埋怨看了眼阮五,“五妹,不可对大师无礼”。

阮五不耐,“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我倒是没见过哪个大师一头的头发,还是个瞎子的!”

她说着扭头甩手就走,阮四只好抱歉朝普难一礼,“小妹年幼不知礼,还请大师见谅”。

普难依旧好脾气的笑,“见谅见谅,女施主放心”。

阮四待要再说什么,却又觉得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只得又行了一礼,转身去追阮五。

233 前方表妹出没(三)

她们明明是紧跟着霍宁之和林姐姐出来的,不知怎的,竟是一路都没看到他们的影子,阮五愤愤道,“定是那个林娇娇不知羞耻的勾着表哥去了什么僻静地方了!”

阮四叹气,“五妹,这还是在外面,不可混说,你这般说,林姑娘固然会声誉有损,于表哥又有什么好处?”

阮五明知道自己失言,却还是嘴硬道,“本来就是!那个林娇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副狐狸精模样!比她那个祖母还要淫-乱!先是当街就要凌状元娶她,现在又勾着表哥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阮四想不到她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大惊下忙四下看看有没有人,见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低声骂道,“你作死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我们阮府女儿家的闺誉还要不要了?你自己作践自己我不管,你若是敢连累家中姐妹们,看我去不去和祖母说!”

阮五见她抬出了阮老夫人,这才知道怕了,不敢再说,只低声嘀咕道,“我是为你不平!父亲的孝期已经过了,前些天祖母一直在念叨你的亲事,我听着祖母的话头,多半是要将你嫁给表哥的!现在表哥却跟那个林娇娇这般亲密,你不着急?”

阮四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你也知道祖母是想将我嫁去景国公府,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阮五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却是在刺她觊觎霍宁之了,俏脸涨的通红,只她也知道论口舌论手段十个她也比不上一个阮四,不管她怎么闹,最后都会是她倒霉。

从小到大这样的亏,她吃的太多,早就学乖了,她的嘴动了又动,动了又动,却到底没敢口出恶言,恨恨一跺脚跑了。

阮四不紧不慢跟上她的脚步,这还是在小相国寺里,她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让阮五单独在外,否则闯了祸,就算跟她毫无关系,她也得跟着倒霉!

她想到从小到大跟着阮五后面收拾的烂摊子,沉静的脸上添了几丝不耐烦躁之色,自从祖父死后,那个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她的祖父在世时是翰林掌院,清贵清正之名响彻整个大陈,阮府在整个京城都是响当当的,谁见了不礼让三分?

可祖父年纪大了,又心伤姑姑早夭,不多久就跟着姑姑去了。

祖父过世后,父亲和几个叔伯越发的不成器,一个个的只会挥霍祖父的名声家财一房房的抬小妾姨娘,捧戏子进青楼,要不是祖母还稍微能约束几分,这时候只怕她们姐妹出门都没有衣裳穿!

父亲死了,她大是松了口气,可惜她还有几个叔伯,阮府家底日空,又后继无人,眼看着一日日败落,说不定哪天就要卖掉宅子抵债,甚至是卖掉她们这些未出嫁的姐妹们!

她的父亲死了,那些叔伯要是下手,首先肯定是从她们这一房的姐妹下手!

这一切都还没发生,只不过是因为还有祖母在!可是,现在就是祖母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谁又知道祖母还能撑几年?

祖母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一等她们的父孝期满就开始相看她们姐妹的亲事,她在未出嫁的姐妹中居长,祖母最先考虑的就是她的亲事,毫不避讳的和她说,“欣姐儿,家里的一群姐妹们,祖母最喜欢的就是你,如今你大了,祖母自然也想为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只是家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你的父亲叔伯们,这些年不但将家里的家底败光了,将我们府上的名声也败坏的差不多了,除了比我们还差的破落户,根本没有人家愿意跟我们议亲,祖母实在不忍心将你送到那样的人家受人糟蹋,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两个表哥最是合适。

你二表哥现在不在京城,又居幼,断没有你大表哥尚未议亲,他先议亲的道理——”

祖母说着怜惜摸了摸她的头发,“欣姐儿,祖母但凡有一点办法,就绝不会再叫你同你姑姑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嫁去景国公府,可现在,祖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以后,但看你的造化吧,你若是命中有此富贵,自然会化险为夷,做你高高在上的景国公夫人,子孙后代富贵无极,若是没有,也强过陷于泥沼之中,受人践踏”。

她知道祖母说的对,这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摆脱那个烂泥般的家最好的办法。

她原本以为,只要祖母一力做主,叔伯们根本不敢有异议,这件事就落定了,她想不到竟会是景国公府那边出了问题。

怪不得祖母好几次明示暗示表哥,表哥只当自己没听出来,又或是说自己不会娶亲,以免害了好好的姑娘家性命,却原来根子在这,可怜祖母还当真以为表哥是不忍害了她……

……

……

林娇娇离开佛堂后,却是去了后山,霍宁之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他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差,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不作声的陪在她身边。

两人走到半路,黎采从后面追过来了,幸灾乐祸道,“小七儿,听说你抽了一支下下签,气的当场就摔了签筒?”

林娇娇,“……”

林娇娇气的笑了,“你听谁说我抽了一支下下签?”

“所有人都这么说啊,我一路走来,至少听到有三群人都在说这件事,还说你作死的抛弃了凌玉衡,想改嫁给霍小二,抽的签上肯定是写的什么横死洞房什么的,你才气成那样,连佛祖怪罪都不管了,直接扔了签筒”。

林娇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纠结,竟然被人曲解成那样,气的说不出话来。

霍宁之开口,“哪三群人?”

黎采斜睨,“怎的?你知道了是哪三群人,还能去杀人灭口不成?”

霍宁之摇头,“我不无故杀人,不过,若是有充足的理由,龙鳞卫可不报而查抄任何府邸”。

黎采,“……”

充足的理由?

什么叫充足的理由?

诋毁诅咒龙鳞卫指挥使的心上人,这样的理由够不够充足?

234 前方表弟出没

黎采不知怎的鼻尖就开始起汗,霍老二说的应该是抄那三群人的府邸吧?应该跟他礼郡王的府邸没关系吧?为嘛他竟然听出了巨大的威胁感?

黎采顿时觉得这山间的风太凉了些,害得他都有点想感冒了。

霍宁之再次开口,“哪三群人?”

林娇娇见黎采一副当真要一一说给他听的模样,拔高声音打断他,“不要说了,嘴长在人家身上,还能不给人说话不成!我林娇娇一定要比他们所有人都活的长久,然后一个一个的去给他们上坟烧钳子!”

黎采只听说过烧纸钱烧纸扎灵什么的,还没听说过烧钳子,不由奇道,“烧钳子?烧钳子干什么?”

“背后说这么恶毒的话,肯定要吓拔舌地狱,我自然要给鬼差们多烧几个钳子,好方便他们使劲拔!”

黎采,“……”

一个要抄家,一个要拔舌,这俩一个比一个狠啊!

黎采下意识后退半步,离两人远一点,谨慎的换了一个话题,“那你到底抽了支什么签?”

“不知道,我根本就没看,就塞回去了,”林娇娇目光沉沉看向远方,“不管那上面说什么,我都只会听从自己的心意,看那个除了平添烦恼,又或是锦上添花,还有什么用?难道上面说我要横死洞房,我换个人成亲就不会横死洞房了吗?”

黎采极有深意的扫了扫依旧冷着一张脸的霍宁之,笑道,“算了,不说这烦心事了,我们还是爬山赏景吧”。

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只荷包,打开,里面是满满一荷包杏干,递到林娇娇面前,示意她拿一个。

林娇娇拈了一个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咬牙切齿道,“就算我要死,我也要等到洞房过后再死!”

否则不是辜负了霍二哥哥的大长腿好身材?

黎采嗔,“什么死不死的,别听那群人胡说八道,我还指望着你传我的衣钵呢!对了,我上次给你的书,看了多少了?”

两人就一边嚼着杏干一边说起了黎采给林娇娇布置的家庭作业,正说的高兴,迎面有人高兴喊了起来,“表哥表哥!这里这里!”

今天除了“横死洞房”外,绝对要属“表哥”二字最刺林娇娇的耳朵,她几乎是立即就抬起了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华服少年,和阮四阮五有几分神似之处,应当是她们口中的“三哥”无疑了,而他口中的表哥肯定就是霍宁之了。

阮三喊着猴子一般跑到了霍宁之面前,正要行礼,一眼扫见霍宁之身边的林娇娇顿时看痴了去,双眼发光,嘴巴微微长大,腿脚都发软了,结结巴巴道,“这位妹妹——”

霍宁之冷声斥道,“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阮三近乎本能的一手挡住双眼一手抱头,应声蹲了下去,努力将自己团成一团,哀嚎,“表哥,不要啊,我不敢了不敢了!”

林娇娇,“……”

这娃到底是受了霍宁之什么荼毒?

阮三喊了一会,发觉霍宁之没有进一步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站直了身子,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点头哈腰的朝霍宁之直作揖,“好巧好巧,表哥也在这”。

霍宁之皱眉不答,抬脚就要走,阮三忙道,“哎,表哥你别走啊!正好遇到了,我就直接跟你说了,省得我后头又要找你,麻烦!”

他说着又朝霍宁之点头哈腰一作揖,“是这样的,祖母一直在念叨我没个正经差事,我自己也短银子花,手头实在不方便。

表哥你官做的那么大,在皇上面前又得宠,就随意给我安排个差事,不要多大的官,俸禄多事情少就行了,我回去也好跟祖母交代,也是表哥你对祖母的一番孝心不是?”

林娇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坦率”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阮三顿时忘了刚刚霍宁之的警告,色眯眯朝林娇娇看来,“这位妹妹——哎哟——”

却是霍宁之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他踹出了好几丈远,他用的力道很巧,恰恰将他踹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平坦地,阮三会疼会受些伤,却绝不会有危险。

林娇娇一见笑的更欢了,霍宁之将人踹走后,看都没看,只道,“我们走吧”。

林娇娇笑眯眯点头,看向一脸紧张往这边跑过来的少女。

少女穿着干净的灰色粗布衣裳,头发上只插了一支没有任何花色的银簪,皮肤微黑,虽有几分姿色,却明显跟这满山满寺的贵族少女少妇们明显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刚刚阮三跑过来之前,她是站在阮三身边的。

少女紧张又惶恐的向这边跑来,发觉林娇娇一直在盯着她,紧张的站住了脚步,身子微微后倾,嗫嚅了句什么,林娇娇没有听清。

林娇娇笑道,“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刚刚那个公子衣裳是跟当铺借的,吃饭都要死乞白赖的到人家吃白食,且最喜欢拐卖年轻的小姑娘,姑娘还是别同他一处的好”。

她说完,也不管她反应如何,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继续往上爬去。

黎采笑道,“你倒是好心”。

林娇娇笑笑没有接话,她不是什么好心,只是话多,随口说上一句两句,那个农家姑娘能否接受她的好心就不是她关心的范围了。

走出一截距离后,黎采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阮三还在那里哎哟哟的直打滚,那个农家姑娘却已经没了影子,不由笑道,“恭喜恭喜,又成功救了一个即将踏入苦海的弱女子”。

林娇娇也回头看了看,也笑了,不管怎么样,能看到有人免于噩运,总是好的。

经过这一番闹腾,林娇娇的心情反倒好了不少,几人体力都不错,爬上了山顶,简单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的下了山。

舍予兄妹早就在寺里等着了,一行人赶在天黑前回了舍家的庄子。

235 功成

这一天爬下来,就算林娇娇体力好,也累的够呛,早早的就睡了。

林娇娇沉沉的睡着了,霍宁之却趁着夜色再次进了小相国寺,将盘膝打坐的普难拎到了白天摇签的佛堂。

普难一得自由就一边整理自己的僧衣一边抱怨道,“我又不是不肯来,又不是不会走路,干嘛每次非得要将我拎来拎去的?”

霍宁之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瞎子,慢”。

普难,“……”

霍老二,你够了啊!

“七妹妹,今天摇到了什么签?”

林娇娇虽然没看,但普难是拿到了手上的,以这厮的性子,他肯定是看了的。

普难气的笑了,“你刚骂我是瞎子,现在就要我帮你?”

霍宁之依旧面无表情,“你本来就是瞎子,怎么能叫骂你是瞎子?”

普难,“……”

我真是谢谢你帮我认清事实哦!

他知道跟霍宁之纠缠下去,也纠缠不出个道道来,只得认命道,“是支上上签,主必得贵婿”。

至于签文什么的,估计这厮也不感兴趣,说不定都听不懂,他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

“必得贵婿——”

普难听他的声音颇有些茫然若失的样子,顿时来精神了,谑笑道,“怎么?怕你的身份家世够不上‘贵’之一字?”

霍宁之没有理会他的打趣,拿起签筒,顿了顿,开始不紧不慢的摇,他没有林娇娇的犹豫不决,不多会就摇出一支签来,他捡起来看了看,没看懂,交给普难。

普难摸了摸,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支虽然没有林姑娘的签好,却也算得一支上签了,主拨开云雾见青天,枕边人即是意中人,啧,霍二爷,你也不用怕,林姑娘命好,总不至于得了贵婿就是为送掉小命的”。

霍宁之沉默了一会,朝他一抱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普难耳听着他快速远去,绝不可能再回来,才不紧不慢将那支签塞回了签筒,又将签筒塞进了袖中,打开捐献箱,箱子里赫然还有一只签筒。

他将那只签筒拿了出来,放回原位,长叹着晃了晃袖中满是上签的签筒,林姑娘的命自然是极好的,只霍二爷您的命实在不大好,我若是不推你一把,难道真的看你打一辈子光棍,然而成天半夜没事干,摸到我的僧房拎着我满山的跑?

普难想着不由打了个寒噤,霍二爷您还是早点娶了林七姑娘,半夜搂着香喷喷的娘子乖乖睡觉的好,贫僧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啊!

……

……

林娇娇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又准时醒了练字,刚练完字,黎采就在七三“郡王您不能进去”的喊声中兴奋推开门,站在门口喊道,“小七小七,快起来,师父我有大事要告诉你!”

林娇娇,“……”

她起床后习惯第一时间投入到学习中去,所以只是简单的穿上家常旧衣,用一根发带将头发绑起来以免妨碍看书写字。

她见黎采兴致高,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就笑着迎了出去,“师父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一大早的就要跑来告诉我?”

黎采哈地笑了一声,激动用金如意狠狠敲了敲手心,“海承志那小子成功了!”

成功了?是凌玉衡帮的他?昨天霍宁之一整天都跟她在一起,根本没有和海承志或是海承志的小厮什么的接触过,应该不会是霍宁之出的手。

黎采看出了她的疑惑,又哈地笑了一声,“这回我们所有人可都失算了!海承志那小子呆里呆气的,倒是有一股子蛮勇,竟然直接去求皇上赐婚了!”

林娇娇瞪大眼睛,“皇上就同意了?”

皇上虽然是万万人之上,但像延熙帝这般以明君仁君自居的,大多不会强硬做臣子的主,特别是家事,免得落下口舌,在民间的名声不好,说不定还会被那群不怕死的言官当堂血谏什么的,真是想想就糟心!

“怎么可能?听说皇上当场就气的笑了,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小子倒也硬气,什么也不说,就跟御书房门口跪着,跪了一夜后,皇上就将舍阁老请了来,问他怎么处理”。

林娇娇哈地一拍手,“皇上这也太明显了,说是在问舍阁老怎么处理,只怕谁都能看出来皇上自己心里已经想恩准了,海承志本身又是年少俊秀,前途无量,舍阁老又不敢直接说是想要叫舍姐姐做太子妃的,又不能凭空给舍姐姐捏造出一门亲事来,还能怎么说?”

黎采赞成点头,“听说当时皇上还说了一句,这小子虽则心大,但却也心诚可嘉,勇气可嘉,舍阁老自然只有顺水推舟的份”。

林娇娇撇嘴,“只怕皇上原本就是不愿阿述娶舍姐姐的,海承志来了这么一手,正好趁了皇上的心,说不得这次海承志不但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得了皇上的青眼,从此青云直上也说不定”。

黎采哈地用金如意轻轻敲了敲林娇娇的脑门,“为师喜欢的就是小七儿这份通透!”

林娇娇是真的为两人高兴的,激动道,“既然是赐婚,估摸着会很快,我要好好想想给舍姐姐什么添箱,再给海承志送一份大礼!”

黎采立即泼冷水,“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好,海承志那傻小子都能娶到舍大姑娘,别说你连个海承志都比不上!”

林娇娇深沉开口,“师父,你不懂,现在都流行鲜花插牛粪,舍姐姐那边聪明剔透的人儿,结果嫁了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我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估计比舍姐姐好不到哪里去!”

黎采,“……”

黎采叹服朝她一拱手,你厉害,为师甘拜下风!

236 游湖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林娇娇就请黎采去院子里坐一会,快速的梳洗好,和黎采一起去花厅吃早饭。

舍予兄妹和霍宁之已经在等着了,舍予还是平日端庄大方的模样,瞧不出端倪来,舍斯却明显的心情不虞,连对着霍宁之和黎采也摆不出真诚的笑脸来。

林娇娇见着势头不对,也就没有提舍予的亲事,只问今天的行程,舍予笑道,“原本是安排了游湖的,想着昨天大家爬上都累了,好好歇上一歇,只还要看礼郡王、霍将军和妹妹喜欢,若是不喜欢,我们换了就是,也很方便”。

林娇娇就道,“不用换不用换,这时候荷花开的正好,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几只莲蓬吃一吃,游湖好!”

猕猴山的阴面山脚处有一方圆两三里的湖,世人为方便都叫猕猴湖,冬天嫌阴冷了些,夏天来此消暑却是极好的,且一小半的湖面都栽有荷花,一到时候,荷叶漫天,荷花摇曳,风景极佳。

众人吃过饭便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到了猕猴湖。

舍予早命人备好了画舫,众人便都上了船,这时候正是最热的时候,京城中有钱有闲的贵人们常来此避暑,处处都可见雕饰精美的画舫。

几人围着窗边的方桌坐下,一边闲话一边赏玩沿途的风物。

方桌中央摆着一只凤凰栖梧的冰雕,袅袅的散发着凉气,配上穿窗而过的习习湖风沁凉入骨,林娇娇舒服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牙签扎面前果盘中摆放着的冰镇雪梨。

黎采斜了她一眼,见她兀自没有自觉,不悦用金如意将她手中的雪梨敲落,“你还真当你是将门虎女了?昨天刚受寒,不要吃这种冰镇的东西”。

林娇娇假笑,“师父您真是比我大嫂还体贴”。

黎采气的笑了,一伸手将她面前的果盘全部端到自己面前,“那我就再多体贴体贴你!”

林娇娇,“……”

好吧,你狠!

林娇娇只好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舍予、黎采说话。

到了湖中心,舍予问她想不想放了小船下去折几支荷花回去插瓶,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莲蓬。

林娇娇自然欣然同意,霍宁之开口,“我和你们一起去”。

却是不放心林娇娇独自坐那摇摇晃晃的小船了。

舍予轻声笑了起来,“画舫上的小船都小,除了船娘,最多只能坐两个人,若是霍将军也有兴致,不如另坐了一条船,免得逼仄,损了兴致”。

霍宁之点头,黎采开口,“那本王也随霍小二一起去玩玩”。

舍予征询看向舍斯,舍斯一直兴致不高,这时候更是不愉看了舍予一眼,声音有些冷,“我就不去了,小船晃的厉害,我头晕”。

舍予笑笑,也不多说,吩咐婆子去准备,不多会,船就准备好了,林娇娇和舍予上了第一条船,霍宁之二人紧随其后。

林娇娇在大山里长大,后来也没多少闲情逸致游湖划船,这时候既然有机会便也就不打算亏待自己,辜负这大好时光,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就朝船娘伸出手,“让我试试”。

舍予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娇娇已半站起身,一把抢过了船娘手中的桨,豪爽道,“没事的,霍二哥就在旁边看着,就算我真的把船弄翻了,他也能在船翻之前把我们俩拎到他们船上去”。

舍予听她这么说,就笑盈盈看了面无表情的霍宁之一眼,不再阻止。

林娇娇试了几把,发现这船虽然看起来轻便小巧,随着波浪晃啊晃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翻的模样,其实相当稳,除非坐在上面的人大幅度动作,还得是重量级的人,否则轻易不会翻,更不会因为她划船技术菜翻。

发现了这一点,她就彻底放心了,她虽然不介意在这大热天的下水来个自由泳,但这是在古代,这附近的游人又多,她还是十分不想让自己已经不大好的闺誉雪上加霜的。

林娇娇这一放心,就加大力度,使劲划了一桨,然后,船就开始打起转来o(╯□╰)o

黎采哈哈笑了起来,林娇娇瞪了他一眼,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力道,又划了一桨,嗯,继续转圈中。

林娇娇还就不信邪了,又划了一桨——

砰!

她们的船狠狠撞上了黎采和霍宁之的船,舍予吓了一跳,忙一把抓住船棱,几乎同时,霍宁之伸手抓住她们船的侧边,一用力,将还在旋转晃荡的船稳住了。

林娇娇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时候见霍宁之一力将船稳了下来,不由拍了拍小胸口,朝霍宁之甜甜一笑,“多谢霍二哥”。

嗯,小孩子家的一定多表扬,这样他以后干起活来才会更卖力!

霍宁之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目光,林娇娇正要再接再厉,就听不远处一道尖利的声音扯紧了声线讥讽响起,“哟,妹妹这能耐是越来越大了”。

这尖酸刻薄的嗓音腔调,林娇娇不用看也知道是林如柳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她说她“能耐大”绝对不是讽刺她竟然“会”划船了,而绝对是讽刺她会“勾”人了!

她眯了眯眼,循着声音看去,果然见林如柳端坐在一条小船上,挺着她那越发明显的大肚子。

可能是因为到了孕晚期,她身上脸上都长了点肉,看着不再是上次干瘪的僵尸模样,脸色却更差了,蜡黄的颜色绝对比腊还黄,满脸尖酸刻薄的模样看着十分神经质。

总结起来就是,就是还是一脸活不长的样子!

她的对面坐着霍宣之,他起身朝林娇娇几人行礼,脸上神色肃穆,十分紧张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紧张自己的妻子这么大肚子还要坐这样的小船游湖,还是他自己怕水。

舍予这还是第一次在林如柳怀孕后见到她,十分惊讶的扫了扫她,又去看林娇娇。

林娇娇知道她这是在疑惑,林如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见到她们不行礼就算了,还敢这般个林娇娇说话。

林娇娇无声朝她做了个“克妻”的嘴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林如柳被霍宣之给“克”坏了脑子。

237 早产(一)

舍予更疑惑了,克妻还能克坏脑子的?

林如柳见林娇娇指手画脚的打哑语,肯定是在说自己脑子坏了,脸上神色更讥讽了,正要再说,霍宁之冷不丁开口,“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宣之忙道,“柳儿说城里闷热,我带她来消消暑,那边荷叶生的好,船娘,我们去那边瞧瞧”。

林如柳一拍船舷,恶狠狠喊道,“我不走,我就要在这里!”

她喊着又直面着霍宁之喊道,“你为了一个根本不会嫁给你的女人,这般对你的兄长,长嫂,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黎采听到这,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林娇娇一眼瞪过去,黎采无辜回视,“怎么了?我难道不属于天下人之列?跟着天下人一起耻笑一下怎么了?犯法了?”

林娇娇,“……”

师父您老能不能别跟着添乱了?

舍予也忍不住噙上了三分的笑,“林妹妹,我们去那头瞧瞧有没有莲蓬”。

林娇娇也懒得与林如柳多纠缠,将桨还给了船娘。

林如柳却再次拔高声音喊了起来,“怎么?被我撕下挡脸布,就想跑?林娇娇,你不是最胆大妄为的吗?这次没胆子了?”

林娇娇托起下巴,幽幽盯着林如柳高耸的肚子叹了口气,“林如柳,你猜你什么时候能生下孩子?”

你丫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了,我分分钟弄死你!

林如柳骄傲挺了挺肚子,“我肚子里的才是霍家的长子长孙!你就算嫁给了霍宁之,有福气生下孩子,你的孩子也得在我的孩子面前做小伏低,叫我的孩子一声兄长!”

林娇娇眼中凶光一冒,这么一说,她怎么突然有种立即掐死丫的冲动啊!

林如柳却根本没注意到,洋洋自得的笑了起来,黎采见她竟然还一副继续喷粪的架势,冷声开口,“霍老二,你是死的?这样的在我府上,我早让人扔井里了,难不成你还真稀罕她肚子里那霍家的长子长孙不成?”

霍宁之尚未接话,林如柳就尖声叫了起来,“黎采你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的肮脏心思!你跟林娇娇——”

黎采根本没听她说完,冷声道,“杀了她!”

他命令刚下,附近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了一个矫健的黑影,直直朝林如柳飞射而去,手中的刀柄在夏日的骄阳下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霍宣之大惊之下忙一把抱住林如柳,用身体将林如柳整个挡住。

林娇娇尖声喊了起来,“师父,她有孩子!孩子!”

应着她的喊声,那人已经扯开了紧紧抱住林如柳的霍宣之随手扔进了湖里,发出通地一声闷响,闪着光的刀锋直逼林如柳,林如柳终于反应过来了,嘶声喊了起来。

林娇娇拔高声音,“师父!”

黎采冷着脸坐着没动,与他对面而坐的霍宁之动了,就那么轻轻伸手一抓,就抓住了那速度极快,似乎无往而不利的刀锋。

黎采气的笑了,“怎么?霍老二,你还真的稀罕她那所谓的霍家长子长孙?”

“她是霍家的媳妇”。

黎采冷着脸盯了他一会,开口,“退下”。

那个矫捷的身影如来时般无声无息消失在漫天的荷叶中,林娇娇脱力的颓然撑住额头,舍予也不由长吐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兀自疯狂跳动的心脏,嗔道,“世人都道礼郡王风度翩翩,体贴知礼,刚刚郡王却要在弱女子面前动刀子,却是太不体贴了!”

她这句话四两拨千斤的将黎采要杀林如柳换成了开玩笑般的“在弱女子面前动刀子”,给动了杀心的黎采,阻止的林娇娇和霍宁之一个完美的台阶。

黎采神色缓了缓,笑道,“舍大姑娘教训的是,却是本郡王失礼了”。

嘶声尖叫的林如柳喊声一顿,“他是郡王?怎么可能?他不是博采堂的夫子吗?”

舍予厌恶的扫了她一眼,所以,林如柳这是吃定了林妹妹与她是同族,霍宁之是她的小叔,黎采又是个无权无势的夫子,吃定了他们不会拿她怎么样,才这么嚣张的?

她本来就不喜欢林如柳,只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如柳还可以讨厌到这个地步!

霍宁之轻轻跃起,俯身一把抓住在水中挣扎的霍宣之领子,将他扔回船上,他用的力道很巧,船身都没有颠簸,浑身湿透的霍宣之已经回了小船之上。

他不识水性,只这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呛进去了好几口水,面色惨白,扶着船沿痛苦的呕着,咳嗽着。

就在这时,林如柳突然扶着肚子哎吆吆的喊了起来,霍宣之顾不得去呕肚子里的水,忙一把扶住她,焦声问道,“柳儿,你怎么了?”

“疼!好疼!疼啊——”

林娇娇见她这一小会的功夫就疼的面色乍白,面部肌肉直跳,脱口而出,“她不会是要生了吧?她预产期什么时候啊?”

“要生了?”霍宣之一愣,“要生了?怎么办?”

林娇娇无语,大哥,你是孩子他爸,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我怎么知道?

这时,林如柳忽地狠狠一耳光甩到霍宣之脸上,嘶声喊了起来,“你个没用的废物!废物!什么用都没有!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

霍宁之面色猛地沉了下去,舍予看的目瞪口呆,林娇娇也看呆了,在这样一个夫为妻纲,以夫为天的时代,林如柳嫁给霍宣之又是高嫁,她是怎么有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霍宣之耳光,还骂他废物去死的?

更何况从仅有的她和他们夫妻碰面的经历来看,霍宣之一次以自己的病弱之躯为林如柳挡林延平盛怒下的一脚,这一次更是直接去挡刺向林如柳的刀锋,对她不可谓不真心了,她为什么会这般对他?

难道她也认定了他会“克死”她?

霍宣之被打的也有点愣,只一愣过后,他立即紧紧抱住疼的使劲捶打船舷的林如柳,不让她动作过大伤到自己,同时扭头看向霍宁之,哀哀叫了声宁哥儿。

霍宁之抿着唇不开口,显然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气,林娇娇见状忙道,“你叫霍二哥做什么?你快让船娘送你们回大船上啊!找产婆啊!”

238 早产(二)

霍宣之抿了抿唇,脸上露出悲伤难堪之色来,“我们是坐朋友的船来的,妇人生产是不洁凶险之事,他们定然不会再让我们上船”。

随着他的话音,林如柳开始狠命的捶打起他来,狠命的骂他废物。

林娇娇都看不下去了,拔高声音喝道,“林如柳,你给我冷静一点!你快生孩子了不起啊!这天下也不只有你一个女人生孩子!再丢我们林家的脸,别想我管你,你就等着在这猕猴湖里,大庭广众之下生孩子吧!”

林如柳痛骂声一顿,林娇娇一边指挥几条船的船娘都往回划,一边对舍予道,“舍姐姐,我向来最是惧热,一直想买条画舫,消暑游湖什么的也方便些,只一直没寻摸到合意的,舍姐姐的这条画舫倒是十分精巧,不知道能否割爱转让给我?”

古代对于生产这样的事有种现代人无法理解的忌讳,霍宣之那位朋友不让他们上船,舍家的船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他们上。

舍予稍一犹豫,便笑道,“妹妹实在太客气了,我们什么交情?妹妹既然喜欢,姐姐难道还会吝啬?妹妹直接拿去就是,说什么转让银子的,就是侮辱我们姐妹的交情了”。

嗯,舍姐姐就是大气上道!

林娇娇感谢握住她的手,“那就多谢姐姐了,有情后感,姐姐这份心意,我且记着!”

舍予嗔怪的拍了拍她的手,“妹妹这么说岂不是生分了?”

林娇娇哈哈笑了起来,对霍宣之道,“你们在后面慢点走,免得颠着了林如柳,我们先回去准备准备”。

她说着又让船娘再加快速度,舍予开口道,“我们家庄子离这里近,这次因为邀了妹妹和长公主,是请了府里的大夫随行的,待上了画舫,我就遣人去请,再问一问庄子里有没有婆子有经验或是离的近的产婆,一并请过来”。

“那就多谢姐姐了,”林娇娇感谢拍拍她的手,又对霍宁之二人道,“你们男人就不必上去了,特别是你,霍二哥你是带兵的,更不能沾,一会你们先送舍姐姐回庄子,有事我再打发人去叫你们”。

黎采冷笑,“我们不能沾,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倒是能沾了?那对夫妻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你管他们去死!”

可孩子是无辜的!

这次林如柳明显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提前发动了,在古代生产本就危险,何况是这样提前发动的,动不动就是一尸两命,她力所能及之处,总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遇险!

“她总是我的堂姐,又是从我们家嫁出去的”。

“她骂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是她堂妹!”黎采更怒,“你跟我们一起回去,这件事你帮到这已是仁至义尽,再多管闲事,我就,就——”

他“就”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能威胁到林娇娇的,转眼看向霍宁之,霍宁之接口,“你随郡王回去,我留下”。

林娇娇认真看向他,摇头,“不行,我留下,你回去”。

霍宁之忽然伸出手扶了扶她发钗下垂着的珍珠,或许那不是发钗,应该叫步摇,他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没有垂挂物的发钗叫发钗,有,那就得叫步摇。

他对女子的饰物没有多大兴趣,更没有什么研究,每每看到了,也都是视而不见,却意外的总是能记住她乌发上的每一件发饰。

这一支步摇,她应当是第一次戴,至少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戴过,她以前戴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发钗发簪发箍珠花,有种利落又俏皮的美。

她似乎是不喜欢时下女子们喜欢的那种垂垂挂挂的步摇的,今天她戴的也与时下流行的繁复纷杂的步摇不一样,只用极细的一根银线系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

随着她的动作,珍珠在她的发间不停的晃动,晃的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两只船只有一尺之隔,霍宁之长手长脚的,只轻轻一伸手就稳稳的扶住了那颗珍珠,嗯,这样就好了,不要再带着他的心一起乱晃了。

林娇娇被他突然的动作弄的愣住了,呆呆抬眼看向他,啊?

霍宁之低声开口,“放心,这里有我,我会尽全力让她们母子平安”。

他说着收回了手,动作很慢,叫人很容易误认为他是不舍得收回来,林娇娇不自然的晃了晃脑袋,再次声明,“不管怎么样,我要留在这里,林如柳怎么也是我林家的人,我既然遇到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黎采正要开口,林娇娇严肃看向他,“师父,你今天做错事了,不许再说话!”

黎采冷笑,“做错事了?我做错什么了?”

林娇娇认真看向他,“师父,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不忿我受辱,我很感激您的心意”。

黎采听到这脸色方缓了缓,哼了一声。

“可师父您说过,如我们这般身居高位之人,挥挥手都是无数人的身家、荣辱、性命,所以更要仔细谨慎,事事三思后行,常怀公义之心,常怀仁善之心”。

林娇娇语气慎重,“林如柳很可恶,辱及我,更辱及师父,师父您要杀她,我不会阻拦,可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说错话,做错事,杀他又岂是公义之心?仁善之心?”

黎采一时竟是无法反驳,林娇娇眨了眨眼,“更何况,林如柳是霍二哥的嫂子,她要是死了,霍家男人克妻的名头又进一步坐实了,到时候就也有师父您的一份责任!”

黎采狠狠用金如意戳了戳她额头,“反正你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你的霍二哥哥就是!算了,我懒得同你们纠缠,我送舍大姑娘回去,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林娇娇揉了揉被他戳红的额头,朝他甜甜一笑,“就知道师父对小七儿最好啦!”

林娇娇的撒娇手段向来无往而不利,果然这句话一出,黎采的表情又受用了几分,可惜的是,林如柳的惨叫声再次煞风景的响了起来。

黎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受不了的抖了抖,“小七儿,你确定要一直留在这里听她嚎叫?小心晚上做噩梦”。

239 早产(三)

林娇娇朝他眨眨眼,扯开嗓子朝后面喊道,“林如柳!你现在把力气叫完了,待会肯定没力气生孩子!要是孩子一直在肚子里出不来,你就等着一尸两命吧!”

果然,她这一喊,林如柳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黎采哈哈笑了起来,不多会,几人就上了画舫,舍予简单和舍斯解释了几句,又吩咐了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一番,便和黎采、舍斯坐着小船回去了。

林娇娇等他们走了,才将林如柳和霍宣之接上了画舫。

霍宣之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浑身都在发抖,虽然林娇娇觉得这样的天气里就算在湖里再游上个来回也不会冷才是,却还是很体贴的吩咐婆子先带霍宣之去洗澡换衣服。

霍宣之犹豫不动,林娇娇不冷不热道,“我劝你还是去的好,我听说生孩子慢的很,说不准要生上好几天,就是快的至少也得好几个时辰,她这才刚开始疼,还早得很,你难道想一直这样湿着?”

霍宣之不放心的看了林如柳一眼,跟着婆子走了,林娇娇瞪了一眼又想叫唤的林如柳一眼,“你也听到了,至少也得好几个时辰,你最好省着点力气用,能吃就吃点,别到真正生的时候反而没力气了,死了也别怪别人!”

林如柳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咬着唇默默忍受着那一波波的阵痛。

林娇娇翻个白眼,“真是想不通,你原本天天装的一副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模样,现在是怎么能厚着脸皮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个泼妇一样打骂自己的夫君的?还能厚着脸皮跟头猪似的使劲嚎!”

“你——”

林娇娇立即后退两步,指着她,“哎哎,怎么跟你说的,省着点力气省着点力气!”

林如柳只得咬牙切齿的咽下了嘴边的话,任由两个粗壮的婆子扶着她一步一步的上了画舫二层的房间。

林娇娇指了指窗边的方桌,“霍二哥,我们去那边坐坐吧,还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我们也省着点力气用”。

霍宁之跟着她一起在她对面坐下,林娇娇双臂搭上方桌,右胳膊支起托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窗外太阳已经快升到正中,林娇娇这才想起来快到午饭时间了,于是吩咐了等霍宣之出来就开饭,又让取些瓜果来。

舍予办事向来大气,不但画舫,连画舫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船工也一并送给她了。

霍宁之看丫鬟端来的果盘嘶嘶的冒着凉气,开口道,“郡王说不许你吃冰镇的东西”。

林娇娇已经先下手为强的拈了一块雪梨放进嘴里,享受的叹了口气,含糊道,“没事!太热了,也会热伤风”。

霍宁之想着她昨天是因为那颗糖退了烧,定然已经好全了,倒是不必忌这点子冰镇东西,便也就不再劝了。

“你也吃啊!”她说着哈哈笑道,“我现在可是画舫的主子,东道主了!”

霍宁之见她十分有兴致的样子,就也拈了块雪梨放进嘴里,刚放进嘴里,就反应过来了,雪梨,梨,他怎么可以和她分吃一颗梨子?嫌他们之间的缘分不够浅薄吗?

霍宁之一块雪梨放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十分少女心的纠结了。

林娇娇却毫无所觉,一块又一块的往自己嘴里塞梨子,塞的十分痛快,嗯嗯,舍阁老府上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格外的甜啊!

她将一盘水果吃的差不多了,霍宣之才出来了,兀自还带着满身的水汽,这么一来,他那病弱美少年的风姿更明显了。

林娇娇忍不住问道,“霍大爷,你老实跟我说,林如柳是不是真的疯了?不然就你这样一个病病弱弱的美少年,她是怎么狠得下心打下去的?”

霍宣之一愣,随即便涨红了脸,尴尬垂下头去,这么一来,瞧着倒是与霍宁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林娇娇索性双手托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哎,霍宣之,怎么说我也做你的同桌做过一段时间啊,怎么也有几分交情吧?我就是好奇一下,你跟我说,我发誓我绝对不往外说怎么样?或者,我们让霍二哥先回避一下?”

“不,不用,”霍宣之十分局促,满脸通红,“没有,没有什么的”。

林娇娇继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怎么可能没有什么?瞎子也看得出来吧?嗯,其实我个人觉得吧,除了你们霍家那所谓的克妻之说,你论门第,论身份,论学识,甚至论容貌,都能甩出林如柳一大截。

林如柳当初嫁给你也是心甘情愿,嗯,更正,应该是不择手段,有件事,她肯定没跟你说,当初我大嫂是坚决不同意她嫁给你的,她百般苦求不得,就来求我。

实话跟你说,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她,跟她也没什么交情,自然不愿意为了她让大嫂生气伤心,就也拒绝了,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林娇娇说到这,顿了顿,紧紧盯着霍宣之的眼睛,“她说,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霍宣之一愣,随即猛地闭上眼睛垂下头,他这番动作极快,林娇娇却还是看清了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心中越发疑惑,霍宣之,对林如柳,应当是真心的。

林娇娇说着不再盯着霍宣之,扭头看向窗外的粼粼波光,“当时,她跪在我面前,哀声哭着,那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虽然出身寒微,却时时都以大家闺秀的模样要求自己,就是哭也不会让自己哭的太过大声,憋的差点背过气去。

她想要抱我的腿,可是七一不许她碰我,嗯,其实,我也不想叫她碰我,我讨厌我不喜欢的人碰我……”

林娇娇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种特殊的韵律,半真半假的将林如柳为他们这场婚姻做的努力和牺牲说的凄惨无比。

霍宣之虽然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明显在承受着极大的内心痛苦。

240 早产(四)

林娇娇知道这是在画舫上,随时会有丫鬟婆子进出,还有个不定时炸弹林如柳,尽量加快了速度,进行总结,声音温柔的近乎蛊惑。

“她当初为了嫁给你,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不择手段了,可见绝对是真心,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渴望嫁给你,可现在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我看你对她也不错,她又如愿怀上了霍家的长子长孙,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霍宣之猛地伸出双手捂住脸,崩溃失声,“是我,是我没用,跟她没有关系,是我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保护不了她,是我没用,没用,她骂的没错,我是废物废物废物……”

没有保护好她?

林如柳在深闺之中,还是景国公府的后宅之内,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林娇娇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人渣霍元通,随即又恍然,霍元通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是霍宁之亲自动的手,霍宁之办事一向稳妥,总不至于这样的大事都留下后患。

林娇娇忙聚拢心神,微微拉低声线,微哑的声音仿佛是那海风徐徐吹向温暖的港湾,“霍大哥,一味的怪责自己有什么用呢?柳姐姐要的不是你一味的责怪自己,她要的是你挺起胸膛拿起剑,好好保护她”。

“不行不行不行,”霍宣之佝偻下身子,双手捧着额头使劲甩着头,仿佛是想甩掉那看不见的烦恼和伤害,“我不行我不行,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

林娇娇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竟会让霍宣之说出这样的话来?

“霍大哥,不管什么事都有解决的方法,我们不能一味认定了我们解决不了,然后就不去解决,只眼睁睁的看着它像个毒瘤般挡住我们的眼睛,毒害我们的心”。

霍宣之佝偻着身子,右手笼在袖中,不停地上下抖动着,神经质般跟着念叨,“对,对,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要去解决,去解决,我不能害了柳儿一辈子,不能不能——”

“对,霍大哥你这样想就对了,有些事看起来如高山般永不可攀,须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欠缺的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解决问题的勇气和决心”。

“对对,你说的对,我缺的是勇气和决心,我只要杀了他,杀了他,像宁哥儿——”

他说到这猛地抬起头来,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清清楚楚的倒映出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你,你们——”

林娇娇一步不让,紧紧盯着他,“你要杀了谁?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啊,你知道的,霍二哥最是心软了,你要是肯诚心的请求他帮你,他肯定会帮你的,当初不就是他帮你将林如柳娶进门的么?”

霍宣之惨白的脸上满是绝望与痛苦,眼珠僵硬而神经质的四下打量着,有一瞬间,林娇娇几乎以为他是要找根柱子撞一撞,又或是去跳湖,忙给霍宁之使了个眼色。

霍宁之也看出了他精神不对,早已全神戒备,正在这时,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几人右上方响起,那是软底绣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霍宣之下意识抬头看去,一个舍府的丫鬟出现在船舱的楼梯口处,见霍宁之几人都在朝她看,也没有慌张,只微微加快步子下到一层,朝几人团团一礼,最后对霍宣之道,“霍大爷,霍大奶奶说,她很疼,请霍大爷过去”。

霍宣之近乎本能的抬脚往上面走,霍宁之开口,“产房不洁,大哥你不要进去”。

霍宣之扭过头朝他惨然一笑,似乎是在说,“你觉得我现在还在乎什么洁不洁?”接着便加快步子,近乎狼狈的逃上了楼。

林娇娇端起手边的茶杯,猛地将一整杯凉茶灌了进去,长长吐了口浊气,开口,“他对你有很深的戒心”。

否则也不会提到霍宁之就猛地惊醒过来。

霍宁之没有接话,以前他从没有发觉过,现在,自然也就知道了。

林娇娇将果盘中仅剩的几块雪梨不紧不慢吃完,又长长吐了口浊气,问道,“你刚刚应当让人从京城请产婆了吧?”

霍宁之点头,林娇娇叹了一声,“那就好”。

深宅后院之中,有什么能伤害到林如柳,还能让霍宣之只能眼巴巴看着,根本什么都不敢做?

林娇娇不愿想到那个方面,却只能往那个方面想,这样的情况下,用舍府的产婆自然不合适了。

林娇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明澄说的“霍将军雅有重言重信君子之名,怎能容忍内宅之中败坏龌龊至此?”

也许明澄说的根本不是霍宜之的事,而是林如柳?

明澄还说,霍府又要有女眷夭亡,至少有三个,霍府的女眷实在少的可怜,数来数去也不过就是霍元通仅剩的一个老妾,一个林如柳,一个霍宜之,一个霍容之,最多再加上一个林如柳肚子里的孩子,如果那是个女孩儿的话。

明澄却那么明确的说至少有三个,三个,那岂不是霍府的女眷要全军覆没了?

林娇娇觉得自己又控制不住的想往胃里塞东西了,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急切,从方桌中央的攒盒中拈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迟疑开口,“霍二哥,你觉得霍宣之最后那一句,像宁哥儿后面没说完的是什么?”

像宁哥儿一样杀了他!

她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一句,他肯定也是,只,怎么可能?

霍宁之闭了闭眼,涩声开口,“我,当时是割断了他的喉咙,他绝无可能还活着,而且,他的尸体,是我亲眼看着入殓的,我绝不可能认错”。

霍宁之是景国公府的传人,是龙鳞卫的指挥使,总不至于杀一个人都杀不干净,估计他也是要确保万无一失的,否则也不会用割喉这样的法子。

林娇娇经常听说刺中胸口死不了的,但还没有听说过谁被割断了脖子还死不了的,更何况,霍元通是霍宁之的二叔,两人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霍宁之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二叔都认错了。

如果排除霍元通没死的情况,那就只剩下霍宪之了,但如果是霍宪之,霍宣之为什么要说“像宁哥儿——”

还是说,他们都理解错了方向,霍宣之想说的并不是“像宁哥儿一样杀了他?”而是其他的可能?

241 日常一撩

林娇娇头疼的抱着脑袋晃了晃,“算了,不想了,霍二哥,我们先吃饭吧?”

霍宁之嗯了一声,林娇娇扬声叫了七二进来,让她去请霍宣之下来吃饭,再吩咐摆饭。

七二领命去了,很快就回来说,霍宣之说他不饿,不吃了。

嗯,她是霍宣之,这时候也不想下来面对她和霍宁之这两张脸。

林娇娇理解点头,不多会饭菜就陆续摆了上来,原本是为五个人准备的饭菜,现在只有林娇娇和霍宁之享用,显得十分丰盛。

林娇娇心情立即就好了不少,问道,“霍二哥,要不要来点酒?”

她问完又立即想起来霍宁之是个两杯倒,又道,“算了,就我们俩个,还是从简吧”。

她说着摆了摆手,让七二带着舍府的丫鬟婆子都下去吃饭,虽然说舍府的丫鬟婆子们现在已经是她的丫鬟婆子了,但她还是不想一群不认识的人盯着她吃饭。

这么一来,这就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两人第一次单独吃饭了,嗯,从西秦回来的路上,那种旁边站了一圈伺候的人的单独吃饭不算。

林娇娇是从酒桌饭局中练过来的,别说对面坐了个霍宁之,就是坐了个杀人惯犯,只要没有杀她的打算,她都能吃好喝好。

反倒是霍宁之见她神态自然,隐含亲近之意,又添了一层心喜兼心酸,喜的自然是她没有将他当外人,心酸的却是她纵然再不将他当外人,他此生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迎娶她做自己的内人。

他想到明澄那近乎诅咒般的“至少三个”,他们霍家又有多少内眷可以早夭的呢?眼下看来,林如柳最有可能,或许,还要捎带上她肚子里的孩子。

当初,他一力促成霍宣之和林如柳的亲事,不能说是没有私心的,从林如柳进门那一刻,他就期盼着他们能够夫妻和顺,或者,至少也要多活几年,打破霍家男人“克妻”的传言,可惜,事与愿违,林如柳只怕会比任何一个嫁进霍家的女子死的都要快,都要早。

早知如此——

霍宁之强行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伸手为林娇娇盛了碗汤,僵硬将汤放到她手边,硬邦邦道,“喝汤”。

林娇娇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霍宁之更不自然了,扭头看向窗外。

林娇娇竭力忍了笑,端起碗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嗯,好甜”。

霍宁之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甜?”

他记得他盛的是老鹅汤啊!

林娇娇笑容甜美如花,“霍二哥盛的,不管是什么汤,都甜!”

霍宁之,“……”

总感觉这似乎应该是他的台词啊!

林娇娇见他俊朗的脸上又开始慢慢绯色汇聚,笑眯眯又加了一句,“嗯,这好像还是我和霍二哥第一次单独吃饭呢!”

霍宁之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开始烫了起来,羞窘的几乎想找碗汤将自己的脸埋进去。

不想,林娇娇竟又慢悠悠加了一句,“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第一次——”

更多的第一次?

更多的第一次!

更多的第一次更多的第一次更多更多更多……

霍宁之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密密麻麻的都塞满了更多和第一次,他却连这样简单的字眼都理解不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僵硬扭过头呆呆瞪着林娇娇,一双俊秀的眼都被他瞪成了内双,看着,格外的,可口啊!

林娇娇一向觉得自己是自律的人,对一切的红尘诱惑都有着强大的免疫力,嗯,这个红尘诱惑特指各色花样美男子。

可现在,看着面前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脸懵的霍宁之,她却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瞬间掉线,让她都快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那个怪阿姨了!

她忍了忍,甚至重重喘了口气,又往嘴里猛灌了口老鹅汤,这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抱着他,甚至想要亲吻他的冲动,嗯,他那薄而锋利的唇一定和这碗老鹅汤一样甜——

呸呸!

林娇娇赶忙刹住自己的歪心思,要循序渐进,吓跑了霍小哥哥就不好了!

林娇娇又自己动手舀了碗老鹅汤喝了下去,这时候,她已经觉得有点撑了,她犹豫了一会,又舀了第三碗。

第三碗很快也见了底,她一边喝一边在纠结喝完后要不要稍微控制一下自己不能再盛第四碗了,就在这时,七二走了进来。

七二带着一脸吃饱喝足的餍足感,语气轻快,“姑娘,七三刚刚打听了,船上伺候的人说,舍姑娘早就安排好了客人休息的房间,一会姑娘吃过后,可以去二层睡一会”。

林娇娇顺势放下勺子,问道,“霍二哥,你吃过后要不要休息一会?”

霍宁之半天没反应,林娇娇又问了一遍,他像是这才听到了林娇娇在说话,恍然,摇了摇头,又迅速扭过头去看窗外,接下来,林娇娇就再次十分有眼福的亲眼目睹了霍大将军以可见的速度脸红的养眼一幕。

林娇娇十分愉快的欣赏了半晌,这才殷勤开口道,“霍二哥,多吃点,下午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霍宁之局促的回过头来,拿起筷子,意思的吃了两口饭,便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林娇娇也不再劝,吩咐七二唤人来收拾碗筷,便上了画舫二层。

到她的房间,要经过林如柳的房间,她经过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里面林如柳剧烈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哽咽声,以及霍宣之低沉沙哑的安慰声,她心中微动,进了房间后,就低声吩咐七二找个隐蔽的地方偷偷听一听那夫妻俩的对话。

七二欣然领命而去,林娇娇和衣躺上了床,床依窗而设,她拿了个大迎枕将头枕的高高的,窗外的一起便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这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窗外接天荷叶和零星点缀其间的荷花都被晒的发蔫,刚刚时时可见的小船也都没了踪影,这种时候,游人们要么在吃饭,要么就是和她一样吃过睡觉了。

她就这样看着窗外的荷叶,任凭自己的意识逐渐涣散,老师说过,这世上再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吃饭睡觉大,事情越大就越要吃饭睡觉,短短两天之内,她在与霍宁之的关系上迈出了大大的一步,事情够大了吧?

所以,她要好好睡一觉,要是等睡醒了,她还没有后悔自己的冲动……

242 追源(一)

林娇娇一觉睡醒,就看到了窗外西沉的太阳,她呆呆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下从中午睡到了这时候!她没觉得自己今天有多累啊!

她又在床上躺了半晌,这才扬声叫人,进来的是七三。

七三向来话多,一边伺候林娇娇洗漱,一边兴致勃勃的跟她报告林如柳的最新进展,舍家送来的大夫和接生婆早就来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霍宁之请来的大夫和接生婆也来了,舍家的人就很自觉的回去了。

林如柳一会嚷着吃燕窝,一会叫着喝参汤的,舍家的丫鬟婆子们十分好脾气,炖了萝卜汤,哄着她说是参汤。

林如柳疼的糊涂了,竟然没有尝出来,后来霍宁之的人从京城带来了人参燕窝,她们又不嫌麻烦的给炖上了。

七三喋喋说了一大通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抱怨了几句七二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害她无聊死了。

林娇娇,“……”

我看你打听八卦打听的很带劲啊,怎么会无聊死?

“霍将军呢?”

“就在楼下坐着啊!”七二十分愤愤不平,“霍将军也真是好性子!柳姑娘一会要参汤一会要燕窝的,他也不嫌烦,只吩咐去准备,还好霍将军身边的人心细,东西备的很齐,否则这里离京城那么远,要回京城拿,骑马也累死个人!”

林娇娇不置可否挑挑眉,七二见她竟然没有和自己同仇敌忾,更激动了,“柳姑娘还一个劲的嚷着霍将军给她请来的产婆是要害她的,不许那产婆近身,非得要用她自己请的产婆,这山长水长的,谁有那个劲又跑去京城给她请她她那个产婆去?

偏偏霍将军还真的就答应去让人请了!还有霍大爷,也不嫌烦,也不嫌脏,一直在房间里陪着柳姑娘,我听舍府的丫鬟们都在嘀咕说,柳姑娘疼的狠了,就胡乱抓霍大爷,还咬他,霍大爷脸都抓破了!”

林娇娇感兴趣了,这在现代是常事,可在这以夫为天的古代,可不容易!

“走,我们去瞧瞧霍大爷的脸被林如柳抓成什么样了!”

七三立即感到自己找到了组织,忙几下将林娇娇的头发盘好,又挑了一只珍珠发箍固定,再在发髻后簪上两支颤颤欲飞的蝴蝶簪,笑道,“姑娘,我们走吧”。

林娇娇的房间在船的东南方,林如柳则是在最西北角的房间,一条画舫统共也就那么大,林娇娇走了几步就到了,正要敲门,门口的婆子忽地上前一步拦住她,恭声道,“林姑娘止步,这产房污秽之地,却不是姑娘这般未出阁的女儿家能进的”。

“无妨”。

那婆子却十分坚决的再次重申道,“请姑娘止步”。

林娇娇有些不耐了,“退下”。

就在这时,林如柳在房间里喊了起来,“林娇娇,你滚!你休想来看我的笑话!”

林娇娇也不生气,只笑盈盈提醒道,“林如柳,这里可是我家的船,是因为你挺着个大肚子还四处乱跑,乱说话,折腾到要露天席地的生孩子,我才不得不厚着脸皮跟舍姐姐讨了这条船。你要是不想我看你的笑话,该自己滚才是吧?”

屋里的林如柳没了声音,林娇娇又摆手示意那婆子走开,她却屹然不动,垂头躬身,“请姑娘三思”。

几乎同时,霍宁之的声音在楼梯口处响起,“七妹妹”。

林娇娇转身看向他,矮身行礼,“霍二哥”。

“有产婆和大哥在,七妹妹无须担忧”。

林娇娇反应过来了,挑眉,“是你的人?”

“是”。

林娇娇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好,我口渴的很,还是先下去吃点果子”。

林娇娇吩咐七三去命摆果子,和霍宁之下了楼,不多会新鲜的果盘就摆了上来,林娇娇拿了根果蔗,一边啃一边问道,“林如柳情况怎么样了?”

“产婆说很危险”。

林娇娇动作微顿,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是不是跟师父吓她有关?”

霍宁之摇头,摆了摆手,远远侍立的青岁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笑嘻嘻朝林娇娇行了个礼,“林姑娘万福”。

林娇娇笑了,“哟,是你,看你规规矩矩的站那儿,我还以为是青和”。

她说着又拿了根果蔗扔给他,“尝尝,舍阁老府上就是有办法,这果蔗好端端的保存到了夏天,比冬天时还甜了许多”。

青岁笑嘻嘻接了,行礼谢道,“多谢姑娘赏,姑娘,我们将军请来的可是全京城最好的产婆了,只朝大奶奶肚子上摸了摸,就说大奶奶胎位不正,之前又误吃了不好的东西,这一胎是极凶险的。

又说大奶奶月份已足,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动,倒是不影响的,就怕到时候孩子脚或手先出来,又或是孩子根本出不来,那就危险了”。

林娇娇对生孩子的事并不了解,听了这一大番话也只听出了个危险,以及,误吃了不好的东西。

古代人对子嗣极为看重,对孕妇的饮食控制的很严格,霍家这样的世家,嗯,这样的子嗣不丰又娶媳艰难的世家,肯定更为讲究更为小心,定然是有经验丰富的婆子嬷嬷什么的全程跟着的,怎会误吃不好的东西?

可惜,林如柳对锦乡侯府戒心极大,一进霍家就将从锦乡侯府带去的丫鬟婆子全部打发了,不然这时候倒是可以拎两个出来问问。

霍宁之看出她的疑问,开口道,“大嫂怀孕后,我按府中规矩给她配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她十分不喜那两个嬷嬷,没两天就打发了,来与我说,要自己挑合意的”。

而以霍宁之的性格,既是林如柳亲自来和他说,又是这样的后宅私事,他必定不可能强硬的硬做隔房嫂子的主,非要再重新派人给她。

林娇娇秒懂,沉吟道,“霍二哥,你能不能将那产婆请下来,我想问她几句话”。

霍宁之点头,示意青岁去请,不多会,一个五十出头的嬷嬷就跟着青岁一起下来来,垂着头恭敬给霍宁之和林娇娇行礼。

林娇娇摆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伺候的人鱼贯退了出去,林娇娇压低声音问道,“听说你说霍大奶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不干净的东西?”

243 追源(二)

“姑娘恕罪,这个老奴却是看不出来的,老奴在大奶奶进门那天是见过大奶奶的,大奶奶身子十分康健,现在却成了那副模样。

老奴仔细问了大爷大奶奶怀孕以来的孕象,又瞧了大奶奶的气色胎象来看,只能大致推测出大奶奶应当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损了根本”。

林娇娇噢了一声,好吧,只问了几句,瞧了几圈,在没有什么X光超声波的情况下,能判断出这个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你说她胎位不正什么的什么意思?”

“姑娘容禀,这妇人怀胎,孩子在母胎中大多都是头朝下脚朝上,略有不正也没有多大关系,有经验的产婆在妇人生产时会通过推拿等法子来为产妇正胎位。

甚至有那厉害的产婆,在妇人生产之前就开始慢慢为产妇正胎位,只大奶奶腹中胎儿却是头上脚下,端坐于母腹中,再厉害的产婆也没有办法将胎位完全正过来”。

这个林娇娇是听说过的,虽然她一直没大搞清楚为什么小孩子头下脚上会容易生产一点。

霍宁之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孩子在母胎中真的大多是头朝下的?”

他后半句虽然没有问出来,林娇娇和那婆子却都秒懂,一直这样头朝下的不会累吗?又或是会头晕眼花什么的?

林娇娇立即抢答,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调~戏霍宁之的机会,“所以我听说小孩子刚出生时都是有奇高的武学天赋的,他们还生来就会游泳!

只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又不忍心将刚出世的婴儿就拎过去学武,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孩子的这些天赋就慢慢消失了,甚至他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曾经是生来就会游泳的,长大后要游水还得再学一遍”。

她说着振振有词问道,“霍二哥,你就是学武的,是不是所有学武的都是越早学越好,迟了身体就硬了,很难达至化境?”

霍宁之果然被她问住了,喃喃道,“不错——”

那婆子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要开口纠正两个菜鸟的错误,不想微一抬头就扫见了林娇娇忍笑的表情,于是又低下了头,嗯,将军爱上当,上当好了,她老婆子还是不要多事了。

当然,此时忍笑忍的肠子都快打结的林娇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给自己挖了大坑,就等着时机一到,她自觉主动,欲哭无泪的往下跳!

那婆子估摸着林娇娇应当乐过劲了,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将军,以老奴看,大奶奶这次决计没有可能顺利生产,若真的到了危急关头,不知将军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事先与老奴说了,老奴心中也好有个数”。

霍宁之和林娇娇皆是愣住了,林娇娇想不到自己到了古代,竟然还真的碰到了所谓的自古至今的三个最难的选择题之一,保大还是保小!

她下意识就往霍宁之看去,霍宁之本来就发愣,见她看了过来,简直就是发慌了,结结巴巴重复了一遍,“保——大,大人,还是,还是孩子?”

那婆子加重语气,“是,如果大人和孩子都能保住自是最好,只目前看来绝不可能,甚至有可能会一尸两命,老奴见大爷已经完全慌了神,没了主意,还请将军决断”。

霍宁之张了张嘴,却根本没有说出话来,那婆子再次开口,带着那种常在后宅中做主的决断,“将军莫要觉得于心不忍,若不是将军刚开始时没有决断,任由大奶奶辞了我们府上的嬷嬷,去外面请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怎么会让大奶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折腾成这副模样?”

霍宁之哑口无言,林娇娇忍不住辩解道,“那是他长兄的房里事,他一个大男人怎好强硬插手?”

那婆子强硬的语气一顿,声音柔和下来,“林姑娘说的是,所以老奴一直与将军说,我们府上缺了个当家作主的主母,所以一切才会没了章程,才会让大奶奶嚣张至此,平白惹了外人笑话”。

林娇娇挑眉,这番话你别对着我说啊,我平时调~戏调~戏你家霍小二已经是极限了,难道你还想我带着彩礼,请着媒婆到你景国公府去提亲啊?

那婆子明显没有理会林娇娇一挑眉的深层次含义,问道,“那依林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以我之见——”林娇娇没想到她会问到自己身上,喃喃,“以我之见,这件事自然该去问林如柳,她自己的性命,谁也不能代替她做主”。

这样的话,如果是和黎采说,黎采定然会为林娇娇全新的论调而惊叹,与一个对景国公府忠心耿耿的老嬷嬷说——

那嬷嬷蹙了蹙眉,暗叹,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怎么聪慧灵透,也还是心软,魄力不足,不过好在心肠良善,是可造之材,怕就怕像林如柳那样眼光短浅,心胸狭隘,偏偏又恶毒到了根子上去的,再怎么也教不好,只会败坏家风!

她那样的,别说是在堂堂的国公府,就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进门三个月就能被休回娘家,可惜,景国公府噩运连连,到今天,竟是连那样一个女人都要当做宝贝供着!

老嬷嬷想着心头伤感起来,忍不住看了看霍宁之,又偷偷用眼风打量了林娇娇一眼,她这么多年来,什么没见过,一眼就能看出这一对小儿女之间浮动的情愫。

本来她们将军和林七姑娘门当户对,两家又是世交,一个年少有为,一个貌美聪慧,再是登对不过,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现在霍家,她的宁哥儿却被那样一个恶毒的名声拖累着,想要娶到林家的宝贝疙瘩,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受多少相思折磨,这些倒也罢了,怕就怕,最终她的宁哥儿还是不能如愿……

她想到这鼻头酸的几乎落下泪来,她忙扭头看向窗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们府上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再让林姑娘瞧了笑话。

“姑娘说的在理,老奴待会便去问大爷和大奶奶”。

不管林姑娘说的在不在理,顺着她,她自然会高兴一些,她高兴了,应当就会更喜欢将军吧?

244 别怕

林娇娇却不知道自己本着“人权”精神的一番话,竟能引起她这么百转千折的一番心思,又看向霍宁之,“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具体怎样,当然还是要看你们景国公府的意思”。

霍宁之没有接话,只示意那婆子回到产房去,那婆子走后,两人就都沉默下来了,嗯,准确的说,应该是林娇娇沉默下来了,如果不是被点名问及,霍宁之很少会主动开口。

不多会,那婆子又回了楼下,步履急促沉重,明显带着蓬勃的怒气,“将军,大奶奶说要保自己的命!”

林娇娇看了看霍宁之,又垂下眼睫,她能明白那婆子的怒气来自何处,在这将“妇德”看的大于天的古代,没有人,特别是一个重规矩重礼数的老嬷嬷,能容忍这样自私的回答。

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直白的利己主义也会让无数人齿冷不屑。

那婆子重重喘了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努力冷静客观的组织自己的言辞,“老奴听了又问大爷,大奶奶就急了,使劲去拍自己的肚子,说让它去死,她要活着,大爷便道,按大奶奶说的做”。

霍宁之沉默了一会,开口,“听大哥的”。

那婆子两次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行了一礼,又回了二楼。

林娇娇不知道该怎样评价林如柳这般的言行,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她更没有立场去评价,于是,只能沉默。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七三来问什么时候摆饭时,林娇娇才恍然回过神来,命立即摆饭,又问七三林如柳情况怎么样了。

七三撇着嘴道,“还早呢,到现在才开了四指,要开十指,孩子才能生下来,她们都说大奶奶要是再不省着点力气挠大爷,等生孩子时肯定是没有力气的”。

林娇娇不知道四指是个什么样的计量单位,也不好在霍宁之在的时候问的那么仔细,但四比十还是能听明白的,不由有些烦躁,虽然她很讨厌林如柳,却是绝不希望她就这么死掉的!

不多会饭菜就摆了上来,林娇娇和霍宁之都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一些就都放下了筷子。

两人沉默着喝完茶,霍宁之开口道,“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七妹妹还是先回去歇着,有动静,我再遣人去叫七妹妹”。

林娇娇也不想跟霍宁之这般相对无言的坐着,便点了点头,叮嘱他也早些歇着,便往二层走去。

刚上二层,林如柳剧烈的喘息声和勉强压抑着的哽咽声就清晰的传入了耳中,想必她的房里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林娇娇立住脚步,过了一会,就有低沉的声音厉声斥道,“大奶奶,女人生孩子都是要过这一关的!不疼的时候就好好歇着,缓一缓,哭只会浪费力气,不要再哭了!”

林如柳哭声一顿,随即拔高声音尖声喊道,“你给我闭嘴!来人,把这恶毒的老婆子给我扔到河里去喂鱼!”

霍宣之忙低声劝了起来,林娇娇站了一会,到底还是抬脚往自己房间走去,她不想听这种听了就让人无端烦躁的动静,但她更不能就这样和霍宁之在一层相对着坐一夜。

这一夜,伴着林如柳的哭喊撒泼声,林娇娇睡的极不安稳,醒来后只觉比一夜没睡还要疲倦,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几点了,林如柳那边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她又侧耳仔细听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

她一惊,忙扬声喊道,“七三!”

不多会,七三轻快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接着就是推门声,摇曳的烛光顿时洒满了整个房间。

“姑娘醒了?”

林娇娇撑着床坐了起来,“林如柳怎么样了?”

七三迟疑了一会,方道,“据说是危险了,霍大奶奶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孩子在肚子里也没什么动静了,她们说估计着孩子也没力气了,刚才大奶奶又晕过去了,产婆正在想办法让大奶奶醒过来,她们说大奶奶要是不醒,孩子又没力气了,肯定就是一尸两命了”。

林娇娇愣了一会,才听明白她的意思,忙掀开被子,“快,梳洗”。

七三快手快脚的伺候着林娇娇梳洗妥当,林娇娇提起裙子就跑,刚到门口,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回头。

月色很好,却没有惠及站在通道尽头的霍宁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选的,明明四周都是通明一片,他站的那一小块地方却幽冷黑暗,很容易被人误看作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此时,霍宁之就站在那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默默看着她,也不知道他是一直看着这个方向,还是听见动静才看了过来。

林娇娇顿了顿,转身朝他走去,在距离他一米左右处停了下来,矮身行礼,“霍二哥”。

霍宁之哑声开口,“贺嬷嬷说,她们都活不了了”。

林娇娇鼻子猛地一酸,不是为林如柳和她还没出世的孩子注定的命运,而是为霍宁之此时说话的模样。

表面上他看起来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连说话的语气和速度也和平时差不多,却莫名的透出十分的冷清来。

是的,不是冷漠,更不是绝望,只是冷清,决然的,仿佛从此看破红尘的冷清,林娇娇绝对有理由相信,如果真的任由他这般冷清下去,他这辈子约莫是绝对不会娶妻了,更别说顶着林家六位哥哥的压力,去向她提亲了。

林娇娇急切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她想说什么,急切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下意识抓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脱口道,“别怕——”

她话一出口反倒恍然了,是的,别怕,我不是林如柳,就算你不在,就算你力有不及,我也能妥善的保护好自己,甚至就算有个万一,我也不至像林如柳般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伤人伤己,所以,别怕,别怕——

林娇娇抬眼看着霍宁之,力图让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显得真诚又迫切,一边急切的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上下揉搓,原本清甜的声音因着急切而拉的尖细,“真的,别怕,霍二哥,你别怕,别怕……”

245 选择

霍宁之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被烫了般要抽回手,不想林娇娇却抓的极紧,如果他要用蛮力抽回,必定要弄疼她的手,甚至会划破她脸上娇嫩的皮肤,她的脸摸起来真嫩,又软——

霍宁之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刹住了自己不往歪处想,浑身上下都发起烫来,连毛孔都似乎在汩汩的往外冒着热气,他身体向后成弓形似乎是要避开林娇娇。

他贴在林娇娇脸上的手却近乎贪婪的贴着她软嫩的肌肤,那里传来的温暖柔软的气息顺着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丝丝缕缕的传入他体内,磁铁般紧紧吸附着他的手。

他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他该坚决的推开她,就算弄疼了她,也总比害了她好,可他的手却反倒更紧的贴上了她的脸,甚至,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也想要触碰那样的温软……

林娇娇感觉到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越来越凉,甚至开始起了细细的冷汗,忙将他的手放了下来,双手捧着他的手帮他搓着,“霍二哥,要不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霍宁之用尽全身力气,才抽回了自己的手,紧紧缩到背后,连连后退,一直抵到身后的船廊雕花木窗才停了下来。

林娇娇黑线,夜风穿过船廊的雕花木窗吹来,吹起了霍宁之的衣摆,也拂起了林娇娇额角的碎发,她理了理头发,咕囔,“不管你要不要披风,我是要回去穿一件的”。

她说着转身往回走,好吧,虽然明知道霍宁之会这般避她如蛇蝎,是因为他性格如此,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绝对是尊重她,为她好的,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小受伤怎么破?她一张老脸都不要了的说……

林娇娇十分矫情的委屈了,然后就看见七三站在门口,张着嘴瞪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手里还捧着她的披风。

靠,刚刚一激动,忘了七三就跟在她后头了!

林娇娇面无表情的从七三手里拿过披风,自己穿上了,皱眉,“愣着干什么?我想喝水,还饿了”。

七三噢了一声,梦游般走了,林娇娇伸手去系披风上的丝绦,七三那丫头单纯又多话,偏偏是她撞见了,这却是有些麻烦了——

“那个丫鬟,交给我”。

霍宁之干涩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林娇娇抬头怒视,“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霍宁之赶紧摇头,摇头也就算了,偏偏他还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林娇娇更怒了,“怎么?我一跟你说话,你就老往后退?我就那么面目可憎?让你避之唯恐不及?那你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要避就给我避远一点,别在我面前碍眼!”

霍宁之下意识摇头,又觉得不对,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本能的又想往后退,又立即反应过来,忙逼着自己往前,这一退一进之间,差点没摔个大马趴。

林娇娇瞧着他那笨拙又焦急的模样,哈地笑出声来。

“真是个傻子!”她哈哈笑着嘀咕着,“算了算了,我同你个傻子计较什么?”

霍宁之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不远处嘎吱巨响的开门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打断,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就见霍宣之面色惨白,踉踉跄跄的朝他们跑来。

霍宁之上前一步挡住林娇娇,叫了声大哥。

霍宣之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眼睛直勾勾的透过他盯向他身后的林娇娇,喃喃念道,“七妹妹,七妹妹,柳儿说要见七妹妹,七妹妹——”

林娇娇诧异,林如柳这是醒了,竟然想见她?

“大哥——”

霍宣之猛地拔高声音打断他,“柳儿要见七妹妹!我要带她去见柳儿!”

他说着忽地又瘫到在地上,猛力捶着地板,嘶声喊道,“柳儿要死了,要死了!她要见她!你让我带她去见柳儿!”

澄澄的月光下,霍宣之双眼通红,眼泪不停的从双眼中涌出来,哭喊的声音几乎哽咽不成声,声声泣血。

霍宁之沉默不语,林娇娇从他身后走出,和他并肩站着,开口,“我和你去见她”。

她倒要瞧瞧林如柳想和她说些什么!

“七妹妹——”

林娇娇伸出食指嘘了一声,“放心,我就是和她说几句话,我让七三陪我一起进去”。

霍宣之又猛地弹了起来,似是伸手想拉林娇娇,又在霍宁之的目光中猛地缩回手,呐呐,“那我们快去,柳儿,柳儿——”

他说到这又哽住了,这时贺嬷嬷快步走到了跟前,匆匆一礼,冷声道,“大爷不必拉着林姑娘去那污秽之地,大奶奶的意思,老奴已经知晓了,如今小少爷横梗在大奶奶肚子里不出来,再这样下去,只会落得个母子俱丧。

大奶奶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种情形,却是可以用一种特殊的锯子伸进产妇的肚子,将孩子锯为两半,再用产钳将孩子钳出来。

这种锯子虽说是也可能会伤到产妇的子宫,甚至会造成产后大出血,产妇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总是比坐以待毙的好。

大奶奶的意思是不放心霍家的人,要林姑娘这个娘家人来给自己撑腰做保!”

贺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冷,说到这时已经带上了森森寒意,“以老奴看,咱们景国公府上的腌臜事就不要带累林姑娘好端端的姑娘家了,大爷您在这做个决断就是。

只老奴事先说了,这样丧天良的事,就算大爷怪罪,甚至打杀了老奴,老奴也是不肯做的,不过大奶奶约莫也是不放心老奴做的,左右大爷和大奶奶已然连夜从京中请来了可心信任的人了!”

夜风伴着拍打着船身的浪花声吹来,林娇娇只觉寒凉入骨,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猕猴湖果然是避暑胜地,这大夏天的,她还裹着披风都觉得冷!

霍宣之显然也愣住了,半晌才失魂落魄的啊了一声,掉头踉踉跄跄的往回跑去,贺嬷嬷却立在原地没有动。

霍宣之在进产房后,紧紧关上了门,不知道是因为自古至今,产房这样的私密地都是要紧紧关上门的,还是因为,心虚——

246 订情(一)

贺嬷嬷长长吐了口浊气,硬声道,“将军,趁着今天林姑娘在,还请将军做个决断,等大爷和大奶奶回京后,请将军立即将大房分出去,于将军不过是落些骂名,总比将军娶亲后,让夫人和小姐少爷们与这些豺狼之辈们厮混在一起好!”

霍宁之沉默不语,贺嬷嬷似是早就料到了,又扭头看向林娇娇,“林姑娘以为如何?”

林姑娘以为嬷嬷您所言甚是啊!

林娇娇清了清嗓子,“嬷嬷,这样的事,我一个外人却是不好插嘴的,不过林如柳,我一向是不大喜欢的,别说是嫁到景国公府以后,就是之前她陪我一起读书的时候,我都是不愿和她多打交道的,要不是贵府大爷瞧上了她,等我订亲了,我定然是要将她打发回老家的”。

林娇娇嘴上说这样的事不好插嘴,也没有一个字说霍宁之到底该不该将霍宣之夫妇打发出去,态度却十分明确,贺嬷嬷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姑娘是个明白人,早就看清了大奶奶不可深交”。

林娇娇立即开启互捧模式,微微带了两分笑,“嬷嬷您才是心有决断,是非分明,小辈们望尘莫及”。

贺嬷嬷听了脸上的笑又深了两分,林娇娇开口道,“嬷嬷您忙了一夜,肯定也累了,我吩咐丫鬟伺候您洗漱,吃点东西,早些歇着”。

贺嬷嬷忙行了个礼,“姑娘折煞老奴了”。

林娇娇忙避开她的礼,“嬷嬷您太客气了,霍二哥都是要叫您一声嬷嬷的,您的礼,我可不敢受”。

她说着快步走到楼梯口处,正巧看到七三捧着托盘要上来,便道,“七三,你去找两个小丫头来伺候贺嬷嬷洗漱,再煮点软和香甜的东西来”。

七三忙放下了手中的托盘,上楼扶着贺嬷嬷下楼,林娇娇站在楼梯口处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一层仆役暂住的房间里,却依旧静立着不动。

好一会后,一个舍府的丫鬟端着托盘上了楼,见了林娇娇,忙俯身行礼,林娇娇摆手,“这端的是什么?”

“是霍大奶奶要喝的参汤,霍大奶奶吩咐了每两刻钟就要喝一次”。

林娇娇伸出手,那丫鬟忙俯身恭敬将托盘举到额头处,方便她看。

林娇娇揭开盛着参汤的白瓷小瓮盖子,做了个闻的动作,嗤笑一声,又将盖子盖上了,“你送去吧,这可是上好的东西,可一定要伺候着大奶奶都喝下去,别浪费了”。

那丫鬟恭敬应了一声是,端着托盘走了,林娇娇又静静站了一会,回过头去,果然就见霍宁之站在不远处,静默不语的看着她。

林娇娇又紧了紧披风,仰头看向船外,也不管外面还高悬在头顶的月亮,睁着眼就开始讲瞎话,“我瞧着天也亮了,现在事情已经落定了,我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了,霍二哥你送我回舍姐姐家的庄子吧?”

她说着也不管霍宁之答不答应,抬脚就往楼下走,她刚到楼下,七二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落后她三尺距离,不紧不慢跟着她的脚步,嗯,林娇娇表示,七二小姑娘就是贴心啊!

入夜后,画舫就靠了岸,林娇娇下了船,上了马,微微回头,霍宁之也已上了马,就在落后她半匹马的距离处。

她微微一笑,取出袖中的短哨拿在手中,哨子尾部垂着的明珠光芒夺目,“走吧”。

纵马而行大约一刻钟后,就到了山路,林娇娇下了马,将马缰交给七二,交待道,“照看好七七,我和霍二哥说几句话”。

七二最大的优点就是盲从,听了一点也没觉得这深更半夜的自家姑娘和一个男人单独“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妥,听话的接过两人的马缰。

林娇娇提着裙子继续往上走,霍宁之眼也不敢错,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一不小心绊倒了。

林娇娇爬了一截,估摸着七二听不见他们说话了,四下看了看,指着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道,“霍二哥,你去那里坐着”。

霍宁之迟疑看向她,林娇娇却只盯着那块石头,霍宁之只好上前坐下。

林娇娇见他坐下,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开口,“这也有一会了,你有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将你们霍家的大房分出去?”

霍宁之微愣,点头。

林娇娇气的笑了,“点头是什么意思?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什么?”

霍宁之忙解释道,“是想清楚了,要将他们一房分出去,还有宪哥儿和容姐儿,不管这次大嫂能不能活下来”。

林娇娇就欢呼一声,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哈哈笑道,“二哥哥,你真好!林如柳顶着那样的身份,我可不想天天看她恶心我!”

林娇娇这一扑这一番话冲击力甚大,霍宁之一时根本没能想明白其中的深层次含义,双手却已近乎本能的紧紧抱住她,仿佛找到了曾经拥有,却又被他不慎弄丢的宝贝,紧紧的抱着,心满意足,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她现在是你的大嫂,打不得骂不得,她要死了,我还要想方设法的去救她,这也就算了,我可不想以后天天见到她那张讨人厌的脸!二哥哥,你说话要算话!”

最后一句,林娇娇是故意对着霍宁之的脖子说的,霍宁之本能的缩起了脖子,身体再次呈想要远离她的弓形,双手却反倒将她抱的更紧了,让她的身体与自己的身体更深的契合在一起。

“算话——自然算话——”

霍宁之近乎呢喃的话让林娇娇笑的更欢了,她又紧了紧搂着他脖子的胳膊,“那二哥哥你要保证以后都对我这么好,我说的对的时候,你都要听我的话!”

霍宁之只觉自己的身上、脑子里都有一把大火熊熊燃烧着,烧的他浑身上下,连着心肝脾肺肾都在滋滋的冒着热气发着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林娇娇在说什么,只下意识的跟着林娇娇念道,“听话,都听话——”

林娇娇,“……”

大哥,你这么配合,我准备的那一大波晓之以情动之以色怎么找得到用武之地?

林娇娇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能要求霍宁之的了,索性就放心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给霍宁之安安心心的享受他的怀抱,嗯嗯,好久没抱到我家二霍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啊!

247 订情(一)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明明精神大的很,不多会却又觉得困了,她忙狠狠甩了甩头,又伸手去拍自己的脸。

她刚拍了第一下,又想去拍第二下时,霍宁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了?”

林娇娇又甩了甩头,“没事,我有点困”。

“困了就睡一会”。

“不行,我想跟你说会话,”林娇娇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脖子,惬意的享受着他脖子再次飙升的温度,“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林如柳也死了,你就一辈子都不准备娶我了?”

她一觉睡醒了,被林如柳的事一激,思维前所未有的清醒,却还是一见他就脑子发热的一心想亲近他,想嫁给他!

既然想,那就去做好了,左右他也不敢不娶!

霍宁之抱着她的胳膊蓦地收紧,林娇娇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索性也就不等了,后仰着头伸手去捏他脸颊,“霍宁之,我警告你,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到西秦给秦正做贵妃去,总有一天,我也能混成个太后娘娘当当,然后用这个郡那个郡的跟阿述换你到我身边来做贴身大太监!”

霍宁之腾出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心口,闷声开口,“不会”。

林娇娇感受着他胸腔的振动,挣扎着想要露出头来,“不会?什么不会?你说清楚啊!”

“不会有那一天”。

霍宁之说着微微松开手,让林娇娇从他怀里钻出来。

“不会有那一天?”林娇娇挑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为什么不会?”

霍宁之面色肃重,双眸沉静,眸底却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让他的眼瞳深处弥漫出鲜艳的血色来。

他就这样沉静又隐忍的看着林娇娇,林娇娇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最终,霍宁之仿佛再也忍受不住般低吼一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莽撞的近乎生硬的贴上了她的唇——

对!

就是贴!

虽然这时候应当是温馨又或是热烈的,林娇娇还是忍不住想疯狂的吐槽,弄出那么大的阵势来,她还以为他终于胆子大了一会,来个先上车后补票什么的,结果竟然就是要亲她,亲也就算了,还搞的这么不上不下的,大哥,你要亲就亲,要不想亲就滚开,这么贴着,难道是在进行一种你自己定的仪式么?

林娇娇能感觉到他的几乎喷薄出体内的激情和急切,可他就是一动不动的用唇贴着她的唇,除了紧闭的双眼的睫毛在不停的剧烈颤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动弹的地方。

他难不难受,她不知道,她却被他双唇的柔软触觉和唇缝间喷出来而出的热气撩的浑身发痒。

嗯,怎么才能吃到嘴边的小鲜肉又能同时保持住自己青涩无经验的少女形象呢?

林娇娇和他一起保持了大约十秒钟的静止,然后便装作喘不过气来般轻轻吐了口气,同时装作无力般朝霍宁之倒去,因为她并没有调整高度,脸便自然而然朝霍宁之的脸压去,在这一串高难度的动作后,她反应极迅速的装作口干般伸出舌头去舔自己的嘴唇。

霍宁之的唇在触碰到林娇娇舌头的瞬间,终于唤起了隐藏在身体深处的男人本能,精准攫住了林娇娇的舌头,那准头、速度和力度绝对能和他挽落日弓的动作相媲美!

林娇娇在他动作的同时,装作受惊般张开了嘴,霍宁之立即无师自通的舌头带着她的唇舌一起钻进了她口中。

至此,老司机终于十分有技巧又万分隐秘的教会了小菜鸟接吻这个技术活,老司机终于可以放心的享受了。

林娇娇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放空思想,用心去感受属于他们的第一次真正的亲密。

她既已爱上了他,也认定了他,又何必因为那所谓的世俗,所谓的矜持,委屈了自己,委屈了他?

霍宁之一看就是第一次,动作急切生猛,毫无章法,只遵循一个原则,尽一切可能让她与他更亲密,恨不得将她的舌头,她口中的一切都吞吃入肚,同时双臂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抱的更紧,似是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中。

不知怎的,他这番生涩,丝毫说不上温柔缠绵的动作却无端的取悦了她,让她体会到了从所未有的欢喜与激情,让她激动的恨不得狠狠咬上他几口,再来回蹦跶上几圈!

两人忘情的拥抱着彼此,用唇舌攫取着对方的一切,也向对方献祭了自己的一切,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她忘记了绝不会同意自己嫁给霍宁之的锦乡侯府众人,他也忘记了那横亘于他心头的刺!

“将军——”

霍宁之一个激灵,忙放开林娇娇,下意识去探她鼻息,林娇娇没好气一巴掌拍上他的手,将脸埋进他怀里,放心,老娘还没死!你还真当你是死神转世,老娘被你亲一下就亲死了?

她只两个简单的动作,霍宁之却觉心旌摇荡,低下头又想去亲她。

“将军——”

霍宁之定了定神,努力克制住唇齿间的欲-念,勉强镇定问道,“什么事?”

“大奶奶生下了位小姐,刚落地就没了,贺嬷嬷说大奶奶目前一切都好,当是没有大碍的,只是伤了根本,要好生养着”。

霍宁之下意识将林娇娇往怀中揽了揽,“去请大管家来,将城东的那套宅子送给大哥,让大管家与大哥商议,请大哥回京后就带着三弟和二妹搬到城东,若是大哥想要什么,一并与大管家说清楚”。

青和应了一声,没了声息,林娇娇哼了一声,晃了晃兀自还搂着他脖子的胳膊,“我可说清楚了,是自己要与你大哥他们分家的,我只是多问了你一句”。

霍宁之嗯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加了一句,“这是自然”。

林娇娇这才满意的在他心口蹭了蹭,他的心依旧砰砰地跳的飞快,她的唇舌也依旧有着激情余韵的麻痒。

她懒洋洋的在他怀里蹭着,仿佛一只吃满喝足忍不住想要撒撒娇的长毛小猫。

霍宁之被她蹭的浑身发烫,忍不住低头想要亲她,到了跟前却又生生刹住,只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轻轻蹭着。

不想林娇娇竟扬起下巴,在他下巴上啄了啄,她分明只是浅浅一啄,却像在他心头点燃了熊熊大火,霍宁之手臂微动,将她卷到自己唇边,再次迫切吻住她的唇。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急切凶猛,仿佛要将他十九年来储存起来的热情一次燃烧完毕。

长长的一吻结束,林娇娇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肿了,唇齿间全是霍宁之口中那种微涩却醇香的味道,嗯,他来之前肯定刚喝过茶!

林娇娇满足的用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娇娇叫了声二哥哥。

她这一声二哥哥从他耳膜中而入,迅速弥漫遍全身脏腑,霍宁之紧紧抱着她,长长吐了口浊气,才勉强忍住了再次去吻她的冲动。

“现在,你是绝对要娶我了吧?”

248 订情(三)

“娶——”

霍宁之声音干涩,仿佛是从心脏中硬生生挤了出来。

林娇娇捧起他的脸,认真仰视着他,“霍宁之,你听我说,我不会轻易被你克死的,更不怕死!我怕的是你变心,不再喜欢我,甚至后悔娶我,怕的是你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纳妾蓄婢,为了别人,为了别的事,委屈我,甚至无视我!”

霍宁之垂眼看着她,她清亮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影子,干净纯澈,没有一丝杂质,只有他——

霍宁之不知怎的,突然就鼻头发酸,甚至双眼也开始酸涩,他怕林娇娇瞧出异样,忙将她拥入怀中,“不会!我不会委屈你,无视你,永远不会!我发誓!”

我向漫天神明起誓,向皇天后土起誓,向霍家的祖宗英灵起誓,就算我最终还是无法如愿娶你,我也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委屈你,无视你!

至于其他女人,自从他偷偷喜欢上她,就再也没有想过其他女人的可能,不管他能不能如愿娶到她,他都不会多看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半眼,更别提什么纳妾蓄婢了。

林娇娇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兀自不放心道,“那你发誓,娶我后绝对不许纳妾蓄婢,就算我生不了孩子,你们老霍家要断后,也不许!”

嗯,这一点一定要讲清楚,她可接受不了古代人所谓的妻和妾睦的那一套。

霍宁之慎重看着她,举起右手,“好,我发誓,否则就让我霍宁之身败名裂,断子绝孙!”

林娇娇就灿然笑出声来,抬头扒到他脸上啃了一口,“好,那我先盖个章儿!”

她说着又豪放扯开他的衣领,狠狠一口咬上他的锁骨,直到咬的牙齿酸涩才放开他,心满意足的朝他咧着嘴笑,“这里再落个印,盖章落印,你就是我的了!”

霍宁之根本没感觉到疼痛,她软软的唇贴在自己肩膀上,软的仿佛连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化看,他重重点头,跟着呢喃,“是你的”。

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这个章,这个印,也永远有效——

林娇娇笑的更欢了,拿起他脖子上套着的金锁凑到嘴边亲了亲,她在将这个金锁送给他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见到他会欢喜到忍不住连着这块金锁都一起亲了!

她想着又亲了亲那块锁,这才放下,将他的衣领拉回原位,稍稍退后看了看,又扑上前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重重吐了口气,将脸贴上他心口,“霍宁之,我很欢喜”。

“我也很欢喜——”

霍宁之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什么哽住了,声音根本无法发出来,他只好又紧了紧抱住她的双臂,在心中无声的一声又一声叫着,七妹妹七妹妹七妹妹……

两人相互依偎着,不知过了多久,林娇娇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在霍宁之的怀抱中,她总是特别容易犯困。

又不知过了多久,林娇娇被一阵鸟雀啼鸣声唤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霍宁之坚毅的下巴,下巴下修长的脖颈,不时滑动的喉结。

林娇娇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竟然从霍宁之滑动的喉结上都看出了一种别样的性-感来,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过,既然二霍已经是她家的了,林娇娇表示,就没有必要再忍着了!

她当即伸出自己的禄山之爪色眯眯摸向霍宁之的喉结,哟,手感不错嘛!

闭着眼睛的霍宁之猛地睁开眼睛,却僵着身子不敢动,任凭林娇娇动作。

林娇娇上下来回摸了个遍,才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笑道,“将军大人,早上好,不来个早安吻么?”

霍宁之抱着她,这一夜脑子里除了亲她,就是疯狂的想亲她,只见她睡的香甜,不敢扰了她,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能忍得住,重重的往下一低头,不想触碰到的却是她弓起的手背。

“等会儿等会儿!”

林娇娇用手撑着他的唇往上抬,“等会儿,我吃点东西!”

霍宁之依言抬起头,一脸隐忍又自责的看着她,是他不对,竟然忘了这么久了她早该饿了。

林娇娇从荷包中拿出一块杏脯,来回左右在口中嚼了个遍,吐掉,又拿了一块嚼了个遍,再吐掉,这才笑眯眯勾住他的脖子,“来吧”。

霍宁之约莫也看清了她嚼杏脯的目的,想说我也嚼几口吧,林娇娇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贴上他的唇,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轰——”

霍宁之哪里还记得什么杏脯,急切攫住她的唇,凭着生命最初的本能和热情吞噬着她,这一次,他比昨晚更急切,甚至有一次不小心啃破了林娇娇的下唇。

他一惊,刚要离开她问她疼不疼,要不要上药,不想林娇娇却以更大的热情回应了他,像是也被他的热切点燃了似的。

原来,七妹妹喜欢我这样——

霍宁之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转瞬便又沉浸入林娇娇甜软的唇齿中。

长长的一吻结束,林娇娇已是气喘吁吁,双颊通红,惑人心神的桃花眼迷离含波,让人恨不得就此沉醉在她的眼波中从此不醒。

霍宁之看着懒洋洋躺在自己怀中的林娇娇,目光沉沉,闪烁的皆是爱恋又隐忍的光芒。

林娇娇却只顾盯着他微微红肿的嘴唇,真是越看越想狠狠的蹂-躏啊!

然而,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过豪放了,毕竟他们才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说,别把霍小哥哥吓跑了o(╯□╰)o

林娇娇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来,忙摸出袖中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嘴唇,果然比霍宁之的更肿,还破了一小块,擦,这要怎么见人?

霍宁之显然也想到了,忙道,“我有刀创药”。

刀创药——

林娇娇十分无语,抓着他的肩膀将他脖子上的金锁掏了出来,打开,也不将金锁里的松子糖拿出来,直接就舔了一口,然后对着小镜子用舌尖将上唇下唇全部扫了一遍,片刻的功夫红肿破皮就以可见的速度不见了。

于是,一直小狗般吐着舌头的林娇娇又用舌尖将霍宁之的唇迅速扫了一遍,看着他的嘴唇果然也迅速恢复原状,满意的笑了,唔,果然是居家旅行偷-情的必备良品啊!

249 订情(四)

林娇娇将金锁和镜子放回原处,小心理好霍宁之的领子,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记好了啊,不许别的女人脱你的衣服!”

霍宁之想说,有了你,我又怎么会允许别的女人近我的身,不,就算没有你,就算我一辈子只能远远的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也绝不会允许别的女人近我的身,更别说脱我的衣裳了。

然而,

《将军,请受我一撩》249 订情(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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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各自情怀(一)

霍宁之正要仔细清洗,忽地发觉不对劲,猛地扔下獐子,旋身而起,同时一把抱住林娇娇,飞速后退跃到小溪对面,当然,在这之前,他没有忘记将双手狠狠在小溪中摆动了一把,确保没有任何脏东西会蹭到林娇娇身上。

霍宁之抱着林娇娇急速跃起,缓缓落下,林娇娇定了定神,就见小溪对面的不远处,凌玉衡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面色雪也似的煞白,越发衬得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珠子黑幽幽的不见半点光亮。

他的身后,海承志和舍予并肩站着,海承志明显有些发愣,舍予却是面带忧色。

霍宁之揽着林娇娇腰的手并没有放开,浑身紧绷,紧紧盯着对面凌玉衡的动静,林娇娇知道,他和她一样,从凌玉衡静默的姿势和直勾勾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因此丝毫不敢放松。

林娇娇偷偷吐了口气,拍了拍霍宁之揽着她的手,霍宁之顿了顿,却还是顺从松开了。

林娇娇转头嗔了他一眼,“你扔了我的獐子做什么?还不快捡回来!”

霍宁之迟疑了一瞬,听话去捡顺着小溪往下淌的獐子。

林娇娇见他只捡了獐子就要起身,忙喊道,“还有那只腿!我要和舍姐姐一个人吃一个!不能丢!”

霍宁之只好又伸手将那条淌的更远的獐子腿也捡到了手中。

舍予笑道,“妹妹好兴致”。

林娇娇估摸了一下那小溪的宽度,提起裙子,猛地一步跨了过去,朝三人曲了屈膝,哈哈笑道,“哟哟,这新出炉的小夫妻一大早出来散步啊?”

海承志顿时涨红了脸,连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舍予却落落大方一笑,“圣上已为我们赐婚,出来走一走却是不碍的,何况还有凌大人在”。

她说着郑重朝凌玉衡一礼,“说起来,我还没有好生谢谢凌大人,若不是凌大人提点,海大哥约莫是想不到用那样的法子的”。

凌玉衡转了转眼珠,却没有还礼,也没有接话,林娇娇心中暗惊,凌玉衡是看到了什么,竟然失态至此?

凌玉衡是和舍予、海承志一起来的,肯定没来多久,更没有看见她和霍宁之有什么亲密行为,否则舍予定然会提醒,海承志也会因为惊讶而发出声响来。

再者说,自从她和霍宁之来到了这小溪边,就一直一个正正经经的收拾獐子,一个正正经经的看着獐子被收拾,绝对没有什么亲密行为的,凌玉衡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娇娇垂眼,心中戒备顿起,单从上辈子原主误会凌玉衡,凌玉衡能为向她表明自己的清白吃下毒药,后又亲手杀死原主这一点来看,他绝对是个危险的偏执型人格,如果知道她已经和霍宁之这般亲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知道我急急赶回京是做什么去了?”

凌玉衡突然开口,声音黯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林娇娇暗暗戒备,面上却只做不屑之态,“你不是说你没有那么多休假,要回京上差么?”

凌玉衡惨然一笑,物是人非事事休,我纵然为你做再多,再危险的事,也抵不上他给你捉一只獐子!

只这番话,他却根本不敢说出口,甫一见面,他就发现霍宁之和林娇娇之间的气氛不对,像是阻隔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膜终于融化殆尽,那份和谐与亲密,让他触目惊心!

他知道,他一直最担心,最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娇娇儿,他的娇娇儿,真的要放弃他了——

不能慌!

不能慌!

他垂在宽大的袖子中的双手死死捏着,青筋暴起,命令自己立刻冷静下来,不能慌,指责暴怒只会让娇娇儿更厌弃自己。

而且娇娇儿,他的娇娇儿,他知道的,是只能顺毛摸的,不要慌,更不要怕,娇娇儿只是一时受了蒙蔽,受了诱惑,他会教她看清楚的——

凌玉衡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上衙自然是要上的,只不过除上衙外,我还和你四哥一起做了些有趣的事,你想不想听?”

和四哥一起做的有趣的事?林娇娇还是很想听的,只,凌玉衡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妥啊?

凌玉衡垂下头,转身往林子里走,“有趣的事自然要和着好吃的东西一起下肚,我去捡些柴火来”。

他说着加快步子,不多会就消失在林子里,海承志看看凌玉衡消失的背影,看看林娇娇,又看看霍宁之,张嘴正要问什么,舍予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他立即后退一步,紧紧闭上了嘴。

林娇娇挑眉,哟,还挺听话嘛!

舍予笑道,“海大哥,你陪凌大人去拾些柴火”。

海承志嗯了一声,忙忙的去追凌玉衡了。

舍予上前几步,牵起林娇娇的手,笑道,“是我们不好,扰了妹妹的雅兴”。

林娇娇摆手,“哪里,吃东西要人多,才能吃的香,舍姐姐喜不喜欢吃獐子,或者再去打点其他野味?”

“那也好,”舍予说着朝霍宁之笑了笑,“不知道能不能劳动霍将军再去打只兔子来?”

却是明晃晃的要他回避了。

林娇娇见霍宁之没动静,跟了一句,“霍二哥,你帮我们找找吧,没有就算了”。

霍宁之这才嗯了一声,往凌玉衡相反的方向走了。

舍予目送着他走远,这才拉着林娇娇往小溪边走去,“我正想洗个手,倒是正好”。

两人走到溪边,就都蹲下去洗手,舍予一边洗一边慢悠悠道,“昨天,祖父亲自到了别庄来责问我,说我还比不上你眼光好,至少你看中的是凌玉衡,我看中的是连凌玉衡都不如的海承志”。

林娇娇认真开口,“海大哥有他自己的好处,怎能说他不如凌玉衡?”

舍予粲然一笑,“我自是知道的,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看中的永远是那些看得见的东西,谁又会看得见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祖父说,不说其他,就光你串鞋的珠子,每颗都要上百两银子,海承志的俸禄要到哪一年才能够你买珠子串鞋?”

她说着忽地狠狠扯下鞋头串着的南珠,狠狠扔进小溪中,声音冰冷,“他们谁又知道,我从来就不想在鞋子上串这种累赘,只会增加我走路负担的珠子!”

251 各自情怀(二)

林娇娇凉凉开口,“姐姐不想要也不必扔了啊,给我多好,我以后开私塾,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舍予娇嗔点了点她的额头,“妹妹,选夫婿的学问大着哪,你之前挑中凌玉衡,就是我祖父也服气你的眼光的,但如果考虑到他的母亲和妹妹,你的眼光就不怎么样了”。

“所以,姐姐是想说,霍二哥很好很优秀,但如果考虑进霍府的情况,我的眼光就不怎么样了?”

舍予低头看向汩汩流动的溪水,缓缓摇头,“如果是别的人,我定然是要说她眼光不怎么样的,但现在是妹妹,我就不敢确定了”。

她说着自嘲一笑,“不知道怎的,我总有种,妹妹做什么都对的感觉,如果我妄加评论,只会让自己如井底之蛙般可怜又可笑——”

林娇娇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哑然。

舍予苦笑,“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劝妹妹不要去跳火坑,只能说一句,如果妹妹真的决定了,就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林娇娇长长叹了一声,双臂搂住她的肩膀,“舍姐姐,不管他日如何,我都感谢你今天说的这番话——”

她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舍予的额头,又长长叹了口气,直起身来,不知道大哥大嫂他们会不会也和舍姐姐这样善解人意啊!

“对了,舍姐姐,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舍予立即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夸张笑道,“刚开始我也没注意到,不过瞧见凌大人实在神色不对,就仔细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你刚刚蹲在这里看着霍将军笑,笑就算了,可你全身上下似乎连头发丝儿都在跟着一起笑,让人有种你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感觉!海承志那个呆子估计都发觉不对劲了”。

林娇娇一愣,“真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舍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只差没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说你喜欢霍将军了!”

林娇娇下意识摸摸脸,真的有那么明显,她真的已经那般喜欢他了?

还是说,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将对他感情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有时候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如今一放开顾忌,确定下恋爱关系,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势不可挡了?

舍予见她愣住了,想说什么,却又咽下了,低头去看脚边潺潺的小溪,山溪清澈见底,偶尔能见小小的,乌黑的四脚鱼潜伏在溪底的石缝里,一只只近乎透明的青虾呆呆的缓慢移动着。

舍予看着它们,突然就生出一股十分强烈的渴望来,她想捉一只虾子!

不是拿着精美的渔具,让婢仆准备好绣凳食饵,正襟危坐好像在书房中提笔写字般钓虾,而是像她曾见到的庄子上佃农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挽起裤腿,挽起袖子,光着脚丫踩在溪底光滑圆润的卵石上,弯着腰去摸虾!

舍予想到海承志纯澈的近乎憨厚的笑,以后,她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可惜,今天有霍将军和凌状元,她脱了绣鞋下水定然是不合适的,不过——

舍予伸出右手去挽左边的袖子,手刚碰到袖口时,她就顿住了,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第一条就是无论何时都要衣饰整齐,不可失礼于人。

她一顿之后,立即强制着自己收回忍不住想要四下查看的目光,集中注意力去挽自己的袖子,动作郑重肃穆,仿佛她不是在挽自己的袖子,而是在佛堂中合十向佛祖为礼。

终于,她将两只袖子都挽到了手肘处,她低头看了看,不自觉的抿出一个克制的笑来。

好了!

她可以去捉虾了!

舍予小心翼翼将双手浸入溪水中,慢慢深入,溪水沁凉却又微微回温的触感让她的心飞扬起来,果然和她想象中一般美好!

她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双臂小心翼翼在水底移动,双手成合围之势,缓缓移向动作最慢,最呆的那只虾。

逮到!

舍予猛地合起双手!

她感觉到青虾冰滑微硬的壳擦过自己细嫩的掌心,忙将双手合的更紧,猛地将双手抬出了水面。

林娇娇被这番动作唤回心神,扭过头就看见舍予蹲在自己旁边,双手合拢高高举过头顶,双手胳膊上都有水流不断往下淌,她脸上身上也溅了不少水,美丽端庄的脸上鲜见的满是懵懂不解之色。

“怎么了?”

舍予放下双手,甩了甩水,“没事,我看那些虾呆的很,想抓一只,我明明对准了的,没想到竟然没抓住”。

林娇娇立即激动了,“哎,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虾子肯定好吃啊!我们抓一点,带到庄子里让你家厨子给我们做着吃!”

舍予,“……”

我就是想抓个玩玩,你怎么就绕到煮着吃上去了?

林娇娇说着看了看舍予,“你这样徒手抓肯定抓不到的,还是用鱼兜或是渔网之类的,哎,快,出来一个人!”

这深山老林的,霍宁之绝对不会放心她和舍予两个人待在这。

果然,树枝窸窣声起,出来的却不是林娇娇以为的青和、青岁等人,是霍宁之。

林娇娇以为他是打兔子回来了,下意识去看他的手,不想他手中却是空空如也,她立即反应过来了,擦,这货根本就没去!估计是派青和他们去了!

林娇娇略有些心虚,根本不敢去看舍予,装作根本没发觉不对劲的样子问道,“霍二哥,你有没有鱼兜子之类的东西来抓虾子?”

霍宁之道,“你们退后”。

林娇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下意识拉着舍予退到了霍宁之身后,霍宁之上前几步,伸出手,“枪”。

一柄寒光闪闪的银枪嗖地穿过密林,飞速朝霍宁之——的手刺去,霍宁之一把抓住,猛一用力直直插-进流水中。

林娇娇只见一道足有霍宁之那么高的水幕猛地扬起,又猛地落下,碎成一地水晶,落在小溪对面的草地上,随之落下的还有一地蹦跶着的青虾,几只无辜的娃娃鱼,还有一颗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光芒的南珠,应当就是舍予扔下去的那颗。

林娇娇,“……”

你牛逼!

252 前尘今生(一)

霍宁之看着对面蹦跶着的虾子站着没动,嗯,他要是亲自去收拾虾子,肯定会显得更体贴殷勤,可会不会又弄的一手的腥味,让七妹妹嫌弃啊?

霍宁之正犹豫不决,林娇娇欢快跑了过去,蹦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吧嗒一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霍小二,你真棒!”

霍宁之,“……”

他,他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吗?

她说着放开他,欢快跳到河对岸,朝舍予招手,“舍姐姐,快,我们把虾子装起来,送回去烧!我要吃油焖大虾!”

舍予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已经蹲下来,拈起娃娃

鱼的尾巴,拎着它们往溪水里扔的林娇娇,又看了看捂着脸颊呆在原地发傻的霍宁之,她应该是要震惊,甚至不屑鄙夷的,但她不知怎的,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

或许找个机会,她也试试这个?那个呆子会不会吓的一头栽到水里面去?

不过,那个呆子可没有霍将军这样的本事,该选个什么样的机会呢?

舍予轻声笑着,也学着林娇娇一步跨到了小溪对面,动作轻盈而矫捷,仿佛这一跨已经练过了无数遍,仿佛为了达到戴着腰铃,走路铃铛也不会响的目标,腿脚都走肿了的那个相府千金根本不是她。

林娇娇将娃娃鱼全部扔回了溪里,有样学样的伸出手,“袋子”。

不多会,一只布袋便夹着劲风轻柔的落到了她脚边。

林娇娇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直接扔到本姑娘的手里,差评!

林娇娇抖开袋子,兴致勃勃和舍予一起将虾子往里面捡,捡完之后,舍予叫来了一个远远跟着的侍卫送庄子,又和林娇娇一起跨回了对岸。

林娇娇见霍宁之兀自还捂着脸呆立原地,右手紧紧握着他那把仿造的梅花枪,不由哈哈笑着招手去逗他,“喂喂,霍二哥,霍小二,神魂归位了!”

霍宁之原本看着还十分不动声色的脸仿佛终于回过味来般,蓦地涨的通红,连退了好几步,才止住步子。

有舍予在,林娇娇也不好一直逗他,拉着舍予去看哪里适合生火烤獐子,不多会,凌玉衡和海承志抱了一大堆柴火回来,青和也拎了两只兔子收拾好。

几人就生起了火,围着火堆烤兔子和獐子,很快,林娇娇就发现这大夏天跑来玩神马野炊实在是太——

嗯,单一个蠢字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这种愚蠢的行为了。

林娇娇睃了一眼已经恢复常态,言笑自若的凌玉衡,站了起来,对舍予道,“舍姐姐,我们去找点野果子吧”。

就不要在这大夏天的烤火取暖了。

舍予点头站了起来,凌玉衡忽地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林娇娇,“四哥好像有什么急事,昨天匆匆出了京,这是他给你留的信”。

林娇娇接过看了看,发现信没有封口,不由奇怪,是什么事急成这样?

打开看了看,里面却只有几个大字,“急事需回,离凌玉衡远一点”。

林娇娇又将信来回看了几遍,实在摸不透林延空这句“离凌玉衡远一点”是什么意思,她拿着信想了一会,索性直接问道,“四哥让我离你远一点,是什么意思?”

凌玉衡微愣,随即苦笑,“这个我哪里知晓,许是我哪里得罪了四哥而不自知?”

林娇娇紧紧盯着凌玉衡,希望从他的神态动作中寻到一点端倪,但凌玉衡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完美无懈可击,要么,他说的就是实话,要么就是凌玉衡说谎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林娇娇觉得这两者都有可能,从上辈子,他能将锦乡侯府全府覆灭的消息瞒了个密不透风就能看出来他绝对是个说谎高手!

林娇娇看不出门道,又继续问道,“你刚刚说你和四哥一起做了件有趣的事,是什么事?”

凌玉衡意外的好说话,老老实实道,“噢,就是和四哥一起向明公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别再盯着你,盯着林家了,明公子答应了,今天一早就出了京,答应以后再也不回来惹你惊疑难安了”。

林娇娇,“……”

???

!!!

老娘担心的饭都吃不好,时时刻刻都琢磨着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丧尽天良的头等大事,就被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八个大字搞定了?!

林娇娇深吐一口气,声音微冷,“哦?那你不如仔细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凌玉衡咪咪的笑,“我记性还不错,这个自然是记得的,只明公子还提到了霍家的梅花枪,我怕忘了,特意记了下来,嗯,这件事可是只有我知道,娇娇儿是要我记下来的东西,还是要听我是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可是要想好了”。

梅花枪?!

林娇娇迅速扫了霍宁之一眼,果然见他眼神微动,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我都要!”

凌玉衡依旧咪咪的笑,一副好讲话的不得了的样子,“如果娇娇儿已经嫁给我了,自然是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但现在,娇娇儿只能选一样哦”。

当年霍宁之的父亲用霍家的梅花枪向六一居士换取那所谓的治“克妻”的法子,一直秘而不宣,也要求六一居士保密,当然以六一居士那厮的秉性,是绝不可能保密的,但到现在为止,霍家梅花枪流落在外的消息也还没有流传开来。

林娇娇觑着他的模样,知道他绝不会改变主意,左右到底说了什么,她也可以遣人或者写信去问四哥,便道,“那就梅花枪吧”。

凌玉衡眼神立冷,只很快又恢复了笑咪咪的样子,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信封递给林娇娇。

林娇娇转手交给了霍宁之,霍宁之打开,一眼扫过,面色就微微变了。

林娇娇自然不可能将信给他就了事,就算最后事情肯定还是要他自己解决,但她作为他的女盆友兼准未婚妻那是绝对有知情权的。

于是,林娇娇十分坦然的又朝霍宁之伸出了手,“给我瞧瞧”。

霍宁之捉着信纸没动,明显是不想她看的,林娇娇固执的伸着手,“霍二哥?”

霍宁之顿了顿,将信纸递给了她,上面也只有几个字,“梅花枪在西秦皇宫,有空来取”。

林娇娇,“……”

我勒了个去啊!

要是明澄这时候在,她一定一脚将他踹进火堆里去!

林娇娇叠起信纸,还给霍宁之,朝凌玉衡阴测测一笑,“凌状元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253 前尘今生(二)

凌玉衡无辜笑道,“那是明公子的原话,与我何干?”

林娇娇忽地扭头去问海承志,“海承志,你刚刚花了多长时间追上凌玉衡的?”

海承志被问的一愣,愣愣道,“啊,凌大人走的很快,我一直在他后面追,追了足有一刻钟才追上他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海承志更愣,不知道林娇娇为什么要执着这样的问题,“我一直能看到他啊,不然这么大的地方,我怎么找得到他?”

凌玉衡却已经看懂了,她这是在怀疑他见她与霍宁之形态亲密后,设个有去无回的陷阱让霍宁之踩!

虽然,她的怀疑不无道理,但,凌玉衡还是出离愤怒了,他向来冷静少怒,但这时候却只觉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在体内越烧越旺,宛如实质,烤的他全身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林娇娇却已经开始后悔了,就算这封信不是他刚刚写的又如何,她一向同霍宁之亲近,以凌玉衡那样的心思性格,只怕早就提防,类似这样的东西说不定装了一袖子,就准备随时找到机会随时出手。

而就算这份信上,凌玉衡根本没有做手脚,真的是明澄的原话又如何?就凭那“西秦皇宫”四个字也知道前面绝对是个陷阱,还是个霍宁之说不定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去踩的陷阱!

她这般问海承志,除了激怒凌玉衡,引起他的警觉外,别无用处。

不过,话已出口,后悔也没有用,让他知道她在提防他也好,说不定他行事还能稍微收敛点。

林娇娇又换了个话题,“你刚刚说明澄是早上走的?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凌玉衡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口越来越澎湃的怒气,勉强装作玩味道,“我听明公子说,你小时候与他是极要好的,你现在一口一个明澄,却似是完全不在意他的”。

林娇娇也换了一副笑脸,咪咪笑道,“所以,凌状元你是想知道什么呢?我不顾旧情,翻脸无情?那恭喜你,你猜对了!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与他再要好,甚至我都一心想要嫁给他了,一旦他欺骗我,甚至生了害我,害我的家人朋友的心,我就一定会痛恨他,甚至想杀了他,好永绝后患!”

凌玉衡面色发白,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近乎呢喃般道,“娇娇儿,这不公平,不公平,我从未欺骗过你,更不会害你,害大哥大嫂他们,你怎可如此,如此猜忌我,提防我?”

林娇娇冷笑,“你从未欺骗过我?那你的母亲与妹妹那般厌恶我,我怎的从未听你提过一言半语,还跟我说什么你娘与妹妹都是极好相处的,否则我怎会连个丫鬟就不带,就到你家里去给你娘她们送什么点心吃!差点死在她们手里!”

“我——”

林娇娇厉声打断他,“你是想说这个你说不出口,觉得没必要,还是觉得你会慢慢规劝她们,好让她们慢慢改变态度?

凌玉衡,伤害已经造成,就永远无法补救!就像明澄,口口声声说什么永远不会伤害我,但是事实呢?

他明知道六一居士是前朝余孽,嗯,当然他自己说不定也是,偷偷潜伏在我家里,绝对心怀叵测,或者说,就算他们没有坏心,就凭他们的身份,只要身份一暴露,就能让我林家满门抄斩!

结果,他做了什么?他一没有跟我吐露一言半字,让我提高警惕,二没有远离我,好让我远离祸根,不要跟我说他暗地里规劝了六一居士,只是没有用,他自己心中也煎熬那些废话!

伤害也分为作为伤害,和不作为伤害,就因为他的不作为,我,甚至整个林府这么多年来都一直行走在刀尖上,只要他们一个不小心,甚至只要他们一个心情不好,我们就得全家死光光!

你比他也差不了多少!虽然好像你娘她们喜不喜欢我无足轻重,但就因为你提都不提一句,我才会毫无防备的被她们害的九死一生。

这次是我命大活下来了,如果我就那样死了,我锦乡侯府上下就算杀了你全家报仇,我的兄长嫂嫂们也会终生自责,一辈子都不得展颜!”

她越说越激动,大大的桃花眼中泪花晶莹闪烁,她却倔强的不肯让泪水落下来,也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柴火烧的太热,她双颊红的发烫,那片红甚至蔓延到了她脖子上,仿佛她整个人都被怒火包裹着,随时都会爆炸。

霍宁之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叫了声七妹妹。

林娇娇怒火一顿,缓缓坐了下来,垂下头,双手捂住脸,问道,“獐子腿能吃了吗?”

“烫”。

林娇娇抬起头,朝霍宁之伸出手,霍宁之小心翼翼将串着獐子腿的细竹交给她,再次提醒,“烫”。

林娇娇拿着獐子腿,另一手从荷包中拈了颗杏脯塞进嘴里。

一颗杏脯下肚,林娇娇对着獐子腿连连吹气,觉得那烫可以忍受了,这才开始啃。

那边海承志也将手中烤的兔子腿递给舍予,又递了一个给凌玉衡,凌玉衡拿了在手里,却没有吃。

林娇娇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早就饿了,一条獐子腿很快就被她吃下去了,她揉了揉有些撑着了的肚子,这才将心口憋着的一口气随着獐子腿咽了下去。

她长吐了口气,将光秃秃的细竹又给了霍宁之,心平气和开口,“凌玉衡,你信不信人在生死之间会看到自己的余生?”

凌玉衡一愣,愣愣啊了一声。

林娇娇斩金截铁开口,“我看到了!”

海承志听到这,忍不住开口道,“七姑娘,子曰,不语怪力乱神”。

虽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林娇娇还是忍不住甩了个白眼给他,咳了咳,站了起来,转身往小溪下游走。

霍宁之十分自觉地跟了上去,林娇娇走了几步,发现凌玉衡还坐在原地发呆,不由挑眉,“哟,状元郎今天大失水准嘛,怎么这么简单的邀请都没看出来?”

凌玉衡这才恍然回神,忙要站起来,不想却一个踉跄,他手中的兔子腿砸进火堆,火苗猛地窜的老高,他自己也差点一头栽进火堆里,海承志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他。

凌玉衡定了定神,才站稳了,朝海承志一拱手,跟上林娇娇二人。

林娇娇也不说话,走了大约有一刻钟,觉得自己的心情调整的差不多了,才立住脚步,回头静静看着凌玉衡再次问道,“你信不信人在生死之间能看见自己的余生?”

254 前尘今生(三)

凌玉衡迟疑了一会,摇头,“我不知道”。

林娇娇笑了笑,轻轻开口,“那次我被你妹妹推进池子里,足足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根本就没有经历那一场劫难,十五岁及笄后就嫁给了你。

成亲后,你对我很好,你娘和你妹妹惧于我的身份,对我也很好,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怎的,我嫁给你一直没办法怀上孩子,如此过了五年,五年间,谷谷嫁给了明澄。你青云直上,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子,成了皇上面前最得宠的权臣。

你娘自觉腰板硬了,开始和你妹妹一起频频在我面前风言风语,甚至要为你纳妾。

我自己也深觉对你不住,因此亲自写信给五哥,求他来京城为你选个合适的人,主持为你纳妾的事宜。

五哥来了京城,不想你却坚决拒绝了,甚至为了震慑你娘,不顾你娘和你妹妹哭闹,将你妹妹远嫁出京城,不许我再去给你娘请安,也不许她再单独见我”。

林娇娇仰着头,认真看向凌玉衡,“凌玉衡,你觉得,这像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凌玉衡知道事情绝不会像她说出来的这般简单美好,坏的肯定在后头,面色惨白,却还勉强镇定道,“像,自从你出事后,我就一直在暗地里做准备,只等你松口,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立即将小妹远嫁,震慑母亲,如果这还不足以让她乖乖听话,我就寻个由头将她送回老家,绝不会让你进门后受半分委屈”。

林娇娇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你向来是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只可惜,你总是会为了不让我受委屈,欺骗我,不如我继续往下说?”

凌玉衡惨白着脸,点头。

“也许是上天也为你的心意感动了,那之后不久,我竟然有了孩子,我自然是惊喜不已,丝毫不敢大意,院子门都不敢出,乖乖的安心在家养胎。

这般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孩子四个月了,然后有一天,君谦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对我说,我锦乡侯府,我锦乡侯府——”

林娇娇说到这,眼中又开始泛起泪花,她捂住脸,深吸一口气,“他说,我锦乡侯府在一个月前就在一夜之间全府俱亡,是被人下毒,然后一把火烧的精光,正好去风雪城公干的明澄不知下落,谷谷整天以泪洗面。

同时,西秦大军压境,霍二哥被派去前线压阵,还没到风雪城就被内奸一剑刺中心口,生死不知,而八郎却不知怎的到了西秦,众人都说是八郎叛国,毒死了自己亲人——”

林娇娇眼中的泪花化作了热泪静静淌下,她的口气却冷静的近乎淡漠,“君谦说他不信八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多方查探,终于查到是你抓住了明澄,如今你又千方百计的瞒着我,绝对干净不了,然后他就押着我找到了你设在府中的地牢。

你对我好是真的,所以,你那群属下看着他拿着匕首抵着我的脖子,根本就不敢反抗,我们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明澄,那时候明澄已经被你折磨的不成人形,我一看到就崩溃了,拼命想扯开你囚着他的笼子,放他出来。

然后君谦打晕了我,等我醒来,孩子已经没了,而你一直在我耳边解释,你是为我好才会瞒着我,是因为发现明澄有问题,才会囚禁折磨明澄——”

林娇娇说着轻吐一口浊气,“凌玉衡,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不会千方百计的瞒着我,又因为怀疑明澄,直接将他囚禁起来严刑拷打?”

凌玉衡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冰霜冻住了,冻的他连移动脖子都很难,他挣扎了半晌才成功做出了点头的动作,哑声答道,“会,你怀着孩子,那样的事,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而我既然怀疑上了明澄,又急于找出真相,这样就算有一天真的瞒不住你,也可稍作安慰,我,我,做出私下囚禁拷打明澄的事,再正常不过”。

林娇娇又笑了笑,“那你觉得我当时应不应该信你?又该不该信你?”

凌玉衡冠玉般的脸上半丝血色也无,呈一种不祥的青灰色,仿佛他体内的生气都因着林娇娇这两问全部消磨殆尽,“你,你——”

林娇娇代替他说下去,“你是说,在梦中我们既然已经夫妻多年,我当然应该信你,而不是信君谦和明澄,是不是?”

凌玉衡不点头,也不摇头,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林娇娇,漆黑的眼珠中不见一丝光芒。

“梦中你也是这样说的,可惜,我只记得我的大哥大嫂,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还有嫂嫂侄子们,全都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甚至连师兄都被你折磨成那个样子,你猜我做了什么?”

凌玉衡浑身止不住的发着抖,牙齿格格打着颤,“你,你杀了我”。

林娇娇又笑了笑,“差不多,我拿出大婚前四哥偷偷塞给我的毒药,对你说,你要是肯吃下去,我就相信你,你吃下去了”。

凌玉衡惨然一笑,其态如鬼,“我吃下去了,你还是不信我?”

林娇娇静静看着他,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良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对,我还是不信你,那个时候我满心都是悲痛和仇恨,根本无法冷静的思考,而你,也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你在死前,用匕首刺入了我的后颈中——”

她说着摸了摸后颈,自嘲一笑,“我醒来后,将梦中的事来来回回想了无数遍,才发现,我根本就不能仅仅就因为你瞒着我,又抓住明澄拷问就断定你才是那个害我林家的人,就像我不能因为明澄被你折磨的很惨,就断定他就是受害者,甚至连通风报信的君谦,我也不能就一味的认定了他说的就是真话。

所以我将你的话,君谦的话,明澄的话来来回回比对了无数遍,将你们三个众口一词的地方挑出来,其他的一概不信。

然后我发现,我能确定只有三件事,我林家举家覆灭,八郎去了西秦,霍二哥遇刺生死不知,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该要怎么办?”

255 挚爱今生(一)

凌玉衡想笑,却发现自己连脸部肌肉都扯不动,也就放弃努力,惨然答道,“所以,你才会亲近霍宁之,事事依赖于他”。

林娇娇冷笑,“那是自然,整件事中,最倒霉最无辜的除了我林家上下,就是霍二哥,我不信他,不依赖他,难道还傻傻的信你这个总是欺骗我,甚至有可能牵涉到我林家灭门之祸中的人?”

这番话也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凌玉衡,他仿佛突然神魂归位般猛地的上前几步,急切看向林交加,惨白的脸上开始漫起红晕,“可是娇娇儿,那是在梦里,是梦,都是梦,你不能就这样,就这样——”

“梦?凌玉衡,你到现在还觉得那是梦?”林娇娇深吐一口气,“别说梦中的事很多根本就是事实,没有成为事实的,也是因为我一直努力避免。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是梦,我也不想再将梦里的事重复一遍,凌玉衡,我们的婚约在两年前就解了,在经过那样的梦后,我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好聚好散,我不想纠结于前尘,也请你别再纠结于过往”。

时间和事实已经证明凌玉衡与上辈子林家灭门之祸无关,原主欠凌玉衡一份信任,而她,欠凌玉衡一个解释。

她不想去想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而来,这辈子原主会不会还会像上辈子般安然渡过,然后经过重重磨难,你来我往的试探,最后与凌玉衡破镜重圆。

她没有刻意的想要侵占原主的身体,但事实就是如此,对于这样这个前世今生都挚爱原主,并因为她“移情别恋”霍宁之而痛苦的男人,她欠他一份解释,也还自己一份心安。

总有一天,在她彻底确定与霍宁之的感情后,在她彻底确定了凌玉衡的无害后,她会完完全全将所有的事说给他听,告诉他,那个被他宠的天真不知世事的林娇娇也许怀疑他,甚至想要杀了他,但却从未停止过爱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说着坦然牵起霍宁之的手,“我已经找到了我可以一辈子相信依靠的人,也祝你早日另寻美眷”。

她说着牵着霍宁之转身往山下走,凌玉衡下意识追上两步,又颓然住了脚步,膝盖一软,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林娇娇听见动静,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牵着霍宁之继续往山下走,走到转弯处没入深林中后,林娇娇就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瘫倒霍宁之怀中,闷声道,“抱我”。

霍宁之依言抱起她,紧紧将她拥进怀里,纵身跃上了附近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上。

林娇娇紧紧搂着他,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他身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良久,觉得自己沉重的心微微轻松了些,才吐出一口浊气,喃喃开口,“霍二哥,我不是那个梦中的林娇娇,我没有嫁给凌玉衡过”。

“我知道”。

“你知道?”林娇娇讶,“你知道什么?”

霍宁之想说,我知道之前的林娇娇绝对不会像你流出的泪水能起死回生,不会像你几句言语就能哄得大哥说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更不会像你让我一见就喜欢到心坎里去。

最重要的是,你从来不在我面前隐藏自己,我又怎会不知道?

然而,嘴拙的他最终却只认真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不是她”。

林娇娇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无端被他认真的模样,温柔的语气温暖了,抬头捧起他的脸,覆上他的唇。

霍宁之身子一僵,随即就以汹涌的热情含住了她的双唇,急切撬开,攻城略地,贪婪吸吮吞咽她只奉献给他的香甜。

长长一吻结束,林娇娇发白的脸色也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红润,黯淡的双眼也恢复了灿然光辉,她又不舍在霍宁之唇上重重亲了一口,“霍宁之,你真好”。

霍宁之眸色沉沉的盯着她红润糯湿的红唇,控制着自己再次亲上去的欲-望,将她又往怀中扣了扣。

林娇娇搂着他的脖子,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霍宁之,我们以后不要走凌玉衡和梦中的林娇娇的老路,不管是什么事,你都不许骗我,再难再苦的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好”。

“不行,你保证!”林娇娇在怀中蹭着,撒着娇,“你今天还不想让我看那封信呢!你保证!”

霍宁之腾出右手,举起,“我发誓!”

虽然明知道大约不可能,林娇娇却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就算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想要重新娶妻,又或是纳妾蓄婢,你也不许瞒着我,我们可以好聚好散”。

霍宁之刚刚放回她腰间的右臂猛地收紧,“不会”。

林娇娇认真看着他,“我也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但,如果,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不要隐瞒我,就算我们之间发生了变故,我也不希望我们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因为,我是如此的喜欢你,或许我能用此生所有的勇气和毅力做到远离你,却绝对无法忍受与你反目成仇相互伤害!

霍宁之知道她是看到了梦中林娇娇的遭遇才会如此的猜疑,没有安全感,他不知道如何劝慰她,只好紧紧搂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不会,不会,永远不会……

林娇娇就那样依在他怀中一个一个的数,足足听他说满一千个“不会”,才心满意足的仰头轻柔亲了亲他的唇,柔声道,“好啦,够了够了”。

不够,单单几声“不会”又怎的够,我会用一辈子慢慢让你放心——

霍宁之面容沉静,眸色温柔,林娇娇瞧着不知怎的就觉得心头发暖,身体发懒,就想这么一辈子抱着他靠在他怀里直到地老天荒。

“你什么时候要回京城?”

“不急”。

林娇娇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急,不过既然他说不急,她就信了,她微微振作了下精神,“那我们去跑马吧!正好,你指点下我的骑术,我感觉七七在我身边都浪费了”。

嗯嗯,要培养感情,光明正大的耳鬓厮磨擦枪走火神马的,还有什么比得上指点骑术的?

林娇娇想象着他指点着指点着,两人就直接指点到一匹马上了,那狭窄的马鞍,奔跑中的马儿,霍小哥哥强健的手臂,劲瘦的小腰,简直不要太……

林娇娇伸手擦了一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真是想想就要流口水啊!

256 挚爱今生(二)

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也不知道是谁带的路,谁选的方向,林娇娇和霍宁之双人双马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凉,等林娇娇终于如愿以偿坐到霍宁之的马上,窝在他怀里,攀着他的胳膊,时不时仰起头偷偷亲他的下巴一口时,两人已经身处一片杂草没过马膝的荒原中了。

举目望去,青山隐隐,山鸟萧萧,不远处一条小河玉带般将这个地方围裹了起来,方圆十里之内除了他们俩一个人影都没有,嗯,隐在暗处护卫的,以及远远缀在二人身后的七二可以忽略不计。

林娇娇努力克服着体内想就这样挂在霍宁之身上不动弹的惰性,伸出头看了看,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

“京城西五十里,芦花荡,这里曾经是一片水泽,长满芦花,后来被填平用来驻军,后来驻军的地方变动,这里便荒置了”。

林娇娇笑道,“这里好,正好可以用来练练马术,快,我要七七”。

霍宁之抱着她的腰将她稳稳放回七七的马鞍上,林娇娇拉了拉马缰,警告道,“霍二哥,你要好好指导我马术,不许再偷懒!”

霍宁之,“……”

刚刚耍赖又说自己累了,又说自己不想学了,非要和我共骑好偷懒的到底是谁啊?

霍宁之十分好脾气的没有揭穿林娇娇,认真指导她的骑术,林娇娇学的很快,但很明显的,她之前根本就没有经过名师指导过,霍宁之这样的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而出身锦乡侯府,受尽宠爱,哥哥们几乎个个骑**绝的林娇娇显然不会连指导她马术的名师都没有。

霍宁之好像根本没有发觉其中的不妥之处,尽心帮着她一点点改正因为初学时没有名师指点而养成的坏习惯,甚至是错误的习惯,完美的掩住了心底隐隐的担忧。

她说,我不是梦中的林娇娇。

那么,你是谁?会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如果你走了,不见了,我又该到哪里去找你?

林娇娇一直因为没有原主的好骑术而心虚,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请教别人,生怕被人发现端倪,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学的十分认真,一时不能掌握的,也认真记下,等以后有时间慢慢练习。

两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和谐又温馨,待林娇娇觉得累了,已是暮色四垂,她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又踢了踢感觉要抽筋的腿,朝霍宁之伸出双臂,“抱”。

霍宁之双手撑在她腋下,轻松将她抱到自己身前坐着,林娇娇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二哥哥辛苦啦!”

虽然才短短一个下午没有和她亲近,霍宁之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被她这么一亲,哪里还能忍得住,捏住她想要撤离的下巴,俯身攫住她的唇,急切含住。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叩入她口中,而是来回吸吮,舔舐着她丰润的双唇,仿佛那才是世上最绝妙的美味。

他的双手也不再像早晨时乖乖的搂着她,而是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抚慰般在她脊背腰间揉抚流连。

林老司机表示,霍小哥哥摸的她很爽,吻的她也很爽,果然实践出真知,霍小哥哥的吻技在短短一天内就有了质的提升啊!

林娇娇全身从发丝到脚底都在发软发飘,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任他作为,徒弟既然教会了,她这师父只要躺着享受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霍宁之终于离开了她的双唇,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更舒服的躺在自己怀里,林娇娇靠在他心口,细细的喘着气,娇娇的撒着娇,“我脖子都仰酸了”。

嗯,老司机表示,虽然阿姨我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但为了不让你看出端倪来,我也只能豁出一张老脸装嫩撒娇了!

霍宁之听着她娇声跟着自己撒着娇,夹着细细的喘息声,听的他浑身肌肉发紧,心头发酥,直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才好,他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落在她腰间的右手抚上她后颈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林娇娇舒服的哼了一声,懒洋洋道,“霍二哥,我们现在回舍家的庄子还来得及吗?”

霍宁之抬头看了看已经落到山尖下的太阳,“可能要赶会夜路”。

“赶夜路多不安全啊!”林娇娇表示她完全不记得她昨天晚上刚赶过夜路,“啊,对了,我好饿,你一亲我,我都差点忘了!”

霍宁之,“……”

真是要命了!

七妹妹一开口总是能直击他的命门,他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沸腾的欲念了!

霍宁之抽出右手,在空中打了个手势,双手再次撑住林娇娇腋下,轻巧巧将她翻了个个,让她和自己对面而坐,急切的几乎是残暴的咬住了她的唇。

林娇娇下意识圈住他的腰,紧紧贴上他的身体,为了让自己坐的更舒服,她的双腿也跨过了霍宁之的双腿,近乎本能的紧紧缠上。

霍宁之动作猛地一顿,身体骤然紧绷,林娇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霍宁之放下了马。

她抬起头,一双兀自弥漫着情-欲的桃花眼盈盈欲滴,又是娇媚又是可怜。

霍宁之只觉自己的脸都跟着身体一起僵硬了,丢下一句,“我去沐浴换衣,”打马绝尘而去。

林娇娇,“……”

擦,霍小哥哥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们才确定关系一天,亲亲抱抱的就算了,这么快就洗澡进入主题,不太好吧?

她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这大夏天的,虽然今天老天爷很给力,阴花天,还有风,不算很热,但他们又是骑马又时不时来个激情kiss的,很容易出汗,不会是霍宁之在自己身上闻到了味道,想起自己很有可能也是一身臭汗,这才匆匆忙忙跑去洗澡吧?

林娇娇来回将自己闻了一圈,觉得自己虽然出了点汗,但应该还没有达到臭汗的地步,但也许霍小哥哥武功高强,嗅觉也特别灵敏呢?

林娇娇想到很有可能是自己一身臭汗熏跑了霍宁之,捂住脸呻吟了一声,救命啊!虽然说不定以后她在他面前抠脚抠鼻屎都放得开,但现在他们才确定关系一天啊!

“七二七二,快过来!”

林娇娇扬声喊了起来,不行,她也要洗个澡,立刻马上!

257 三挚爱今生(三)

林娇娇吩咐七二先清了个场,就朝霍宁之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到河边,快速的洗了个澡,换了衣裳,全程,七二都十分贴心的撑着披风给她挡着,确保这片荒原上的一只鸟都不会窥见她洗澡。

虽然林娇娇觉得很没有必要,但既然七二坚持,她也就随她了。

洗好澡,林娇娇想着反正也麻烦了,就顺便又洗了个头,嗯,感谢七三小姑娘的细心,每每她们出门,她都恨不得连被子都带上,毛巾衣服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等她洗过头,绞干头发,又梳了个美美的垂柳髻,戴上活泼娇俏的蝴蝶簪,回到他们刚分开的地方时,发现霍宁之竟然还没有回来。

擦,霍宁之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比她洗澡还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明显是对她大家闺秀精致生活的严重鄙视啊!

她堂堂侯府千金洗澡竟然比一个莽夫还快!活的竟然还不如一个莽夫精致!

林娇娇愤愤,招手,“快,出来一个人!”

出来的是青和,他肩膀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见了林娇娇单膝跪下行礼,将包袱铺展开来,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吃的,还有两小壶酒。

林娇娇顿时高兴了,“你从哪弄的?”

“出了这芦花荡,有个小镇,在那里买的”。

林娇娇高兴道,“都坐,我们一起吃”。

七二就拿出锦垫,给了林娇娇一个,自己一个,坦然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将中央的烤鸡一分为二,给了林娇娇一半,自己拿着另一半欢快啃了起来。

青和欲言又止,林娇娇哼,“想问怎么不等你们将军?他一个大老爷们洗个澡要半个时辰还好意思让我等他吃饭?”

她说着直接用手拿起烤鸡,示威的对着青和咬了一口。

青和默了默,恭敬后退两步,一蹬脚,不见了。

七二瞪大眼睛,连烤鸡都忘了啃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对林娇娇道,“姑娘,那个青什么,好厉害!”

林娇娇噢了一声,七二默默想了一会,又道,“姑娘,所以,从今天开始,姑爷就从凌大人变成霍将军了?”

林娇娇一口烤鸡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连连咳嗽起来。

七二忙去拍她的背,因为太过着急,她都忘了先把烤鸡放下了,更不要说记得先擦手了,拍的林娇娇一身的油。

林娇娇没领她的情,没好气的拍开她,“好了好了,别拍了”。

七二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姑爷是不是就真的变成霍将军了?”

林娇娇,“……”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丫头说话的口气,总是让人想用一整只烤鸡塞住她的嘴!

林娇娇正阴测测的谋划着怎么将一整只烤鸡塞到她嘴里去,耳边脚步声响起,美人出浴的霍大将军回来了,身后跟着垂头敛目的青和。

七二起身行礼,手里依旧抓着她的那半只烤鸡,她行礼过后,就后退几步,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见青和还呆呆站在霍宁之身后,不耐招手,“青什么,快走啊,姑娘和姑爷说话,你想偷听?”

青和,“……”

青和十分无语的看了看兀自还抓着烤鸡的七二,又去看霍宁之,见霍宁之面色绯红站在那不动,认命的跟上七二的脚步,林姑娘聪明机变,怎么会找这么愣的丫头做贴身大丫鬟?

两个电灯泡走后,林娇娇惬意欣赏了一会手足无措的霍宁之脸红,然后冷笑,“哟,美人儿终于舍得出浴啦?”

霍宁之刚刚已经从青和口中得知林娇娇嫌他洗澡时间太长,可是不长不行啊,不长他怎么能控制得住心口澎湃如海潮的欲-念,不长他又怎么能彻底洗干净身上的那股子奇怪的味道?

霍宁之心虚的咳了咳,俯身跪坐到她身边,将手中攥着的东西伸到林娇娇面前,摊开掌心,掌心处是一枚血红的玉石,类似狼牙的形状,却又不完全一模一样,玉身呈螺旋状雕刻着繁复古朴的花纹,顶端有一金色的环固定,环身亦雕琢着古朴的花纹。

林娇娇虽不懂玉石,却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样的东西定然是霍家的传家宝或是什么重要的信物。

“这是霍家第一任主母最喜爱的玉坠,之后便成了霍家主母的信物,一代代传了下来,”霍宁之说着,又心虚的加了一句,“我早晨让青丰回去取,他刚找到这里,我等了一会”。

嗯嗯,我是等霍家主母的信物等了这么久,绝对不是洗澡洗到现在!青丰的确是刚刚才将玉佩送到的!

早晨?

那也就是他们刚刚才以吻定情的时候?

林娇娇没想到他竟然当即就让青丰回去取霍家主母的信物,大是感动,哪里还记得他洗澡磨蹭的事,轻轻握住他的手,郑重道,“霍二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我还没有真正成为霍家的主母,等你迎我进门那一天,再送给我”。

霍宁之抽出手,用根本不容她拒绝的郑重,慎重将那枚玉坠套上她的脖子,他想说,不管我到底有没有那个福气迎你进门,这辈子我认定的霍家主母只有你,能配得上这块玉佩的也只有你,我只恨之前自己因着种种顾虑,没有早些将这块玉佩亲手戴上你的脖子,如今,蒙你不弃,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他想说的很多很多,多到也许会让她心烦,他想说的话很长很长,长的可以绵延一辈子,然而,最终他说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你戴着”。

若是换了其他人,林娇娇考虑到自己现在“侯府千金”的身份,或许还要假装矜持一下,但那是霍宁之,随时都担心自己会“克死”她的霍宁之——

林娇娇静静看着他将玉石小心翼翼戴上自己脖子,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落下一吻,认真开口,“放心,我会好生戴着,也绝不会辱没这块玉佩,辜负你的心意”。

我不会辱没这块玉佩所代表的身份,做好你霍家的主母,更不会辜负你的心意,以我最大的热情,最多的爱来回应你的感情,做好你的妻子。

霍宁之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脆弱了,明明林娇娇只是说了一句话,二十三个字,却无端让他鼻头发酸,眼眶发烫,让他直想就这么在这片草木苍茫,暮色薄凉中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霍宁之保持着单膝跪坐在林娇娇面前的姿势,牵起她的右手,双手捧起,将脸埋在她手心,他何其有幸,才能得到她的垂青,如果上天真的要降罪于霍家,请降罪于他,只为此刻的幸福,他愿意承受所有的惩罚!

林娇娇就势单膝跪到他面前,头靠上他左肩,左手缓缓抚着他的后背,她想,纵使日月苍茫,年岁苍苍,终她一生,她也不会忘记他们此刻的相偎相依,这一刻,她真的感受到了传说中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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