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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请接招》


第一章 她回来了【求收藏,求支持!】

木瑜此刻站在这座印刻在记忆深处的院落,心中感慨万千,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如雀跃于屋脊——

五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当初她不过十岁左右,便只留下三言两语只身离开木宅,慕名前往清风楼学武,如今归来,却不曾想到这座馨院还是老样子。

然而她变了很多......

她不再是终日眼神空洞的闺房小姐了,现在的她,像一只充满灵气的山间小兽,美目顾盼之间,十足地清灵可人,让人见了便很容易被她身上灵动的气质所吸引。

木瑜瞧着自己多年未见的丫鬟小挽呆愣愣地盯着她,不由莞尔。

“宁师兄,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小挽说。”瞧着小挽讷讷不语,木瑜对身后的一个眉眼英俊、沉稳的男子道。

“师妹,那我就在外面等你。”男子眸中闪过一抹温柔,朝着眼前俏丽的女子微微颔首。

终于,小挽禁不住双眸含泪:“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木瑜拿去头上的斗篷,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笑道:“是呀,小挽,我回来了,你……”木瑜盯着她手中的笤帚。

小挽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说道:“小姐,自从你突然走了,奴婢每日都会过来打扫,奴婢现在暂时照顾夫人那里……”

木瑜笑了笑:“好啦,既然我回来了,你也该回馨院这里了。”

小挽擦擦泪:“小姐,虽然我跟您的时候不长,但您处处照顾我,还老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我想死您了!”

“傻丫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肉麻!”木瑜笑骂道。

接着,木瑜又小心翼翼地问:“对了,我爹和娘都还好吧?”

“老爷还是每天忙着生意,夫人她、她每日都在观音菩萨前祈祷您早日回来呢……”

木瑜听得猛然心酸,道:“我先去见爹娘。”

木瑜疾步走出院落,见宁浩在院门口徘徊,遂道:“宁师兄,我们去前院拜见爹娘吧。”

这话说得歧义,宁浩却不辩驳,甚而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如沐春风。

木瑜刚说完便发觉自己话说得......歧义了些,补充道:“劳烦师兄......”宁浩当即摆手。

“走吧。”他走在前头,空气中微微有些暧昧的氛围。

到了前院,小厮们看见他们突然进了木府,惊吓之余大喊捉贼。

众人团团围住。

木瑜一身劲装,因着一双明亮的双眼和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洒脱之余不失俏丽,

而宁浩一身月白长衫,飘逸洒脱,不失稳重。

“我是你们的大小姐!”木瑜自告身份。眼前这阵势,仿佛面临大敌,木瑜瞬间有种被当做外人的感觉。

当然木瑜也不怨他们,毕竟自己离家在先,而且这五年自己变化太多,他们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望了一圈,木瑜没发现熟悉的面孔,估计自家家业这两年有所扩展,那些“老人”也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吧,所以,这些家丁应该是新来不久......

木瑜盘算着当前的情况......

这时,长廊那头拐角处来了一个老头,嗯,不能叫老头,对自家老爹叫老头是不尊敬的行为,咳!该叫爹。

当然,自家老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的,他身前还有个家丁,一看就是他自告奋勇去了。

木瑜抿了抿唇。

“爹!”这声音很清脆啊,可是那老头,哦不对,是爹......为啥吓得脚下被绊了一下似的,神情也那么的......惊惶呢?

她也没说错什么啊。

木瑜心中忐忑得慌。

“爹!”木瑜不信邪地再叫了一回,这回那老头没被吓着了,而是两眼睁的大大的,像见鬼了似的......

木瑜突然间感到心酸,泪流满面。

“嘭”地一声,跪地不起。

围观的家丁们都吓傻了,一个个难以置信。

木府的小姐回来了?!

众人将目光转移到老头身上,只见他猛地跑过来,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就是哭喊——

“瑜儿!瑜儿!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木瑜被他这一吼给吓得......眼泪都没法收回去了。

“爹......”

“瑜儿,快,去见你娘,你娘想你啊想疯了!”

木瑜又是一阵心痛。

宁浩双眸微红,看着他们父女俩一步步走了。

家丁们也都散了。

“哎!”反应过来的他才发现人都跑了,自个儿站那儿发了一阵呆。

怎么说他自己也是孤儿,见到眼前温情的一面,着实是羡慕不已。

木瑜跟着老爹木正清的步子来到了沁心院。

沁心院还是老样子,庭院里种着一颗大槐树,此时正值初春,槐花都结了花苞,很快便会开花。

老爹兴奋得边走边擦擦眼泪,眼底的庆幸和激动木瑜也看在眼里。

这五年以来,木瑜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知道要受到什么苦呢!

刚一进入正堂,木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檀香。

满室烟雾缭绕,檀香尤为浓烈。正中央跪坐着一个瘦削的妇人,她一身质朴的灰衣,长发盘成简单的发髻,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木瑜和老爹瞧着她的背影,蓦然一阵心酸,泪水再次控制不住地流淌。

“瑜儿,进去,进去。”老爹微微颤抖着双手催促着她,自个儿转身之际也是禁不住泪流。

木瑜悄无声息地踏了进去。

浓香让她不适,不禁打了个喷嚏。

木瑜揉揉鼻子,微微皱了眉头,娘每天呆在这种地方,身体禁受得住吗?

那妇人正专心地念叨着,听见身后少女的喷嚏声,觉得陌生,下意识转身一瞧,双眸猛然定住。

木瑜浅浅一笑:“娘!”

妇人激动得站起身,却因为跪坐得久了,站起来的时候摇摇晃晃。

木瑜瞬时便到了她身旁扶住:“娘,慢点。”

这会儿离的近了看得真切,木夫人激动得不能自己,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抚着自家女儿的脸蛋,呢喃:“瑜儿,真的是你,瑜儿,你回来了?”

木瑜吸了吸鼻子,不住地点头:“嗯!娘,是我,我回来了,娘,对不起......”

“孩子,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木夫人拥住自家女儿,又哭又笑。

堂屋外,木老爷偷偷地抹眼泪。

宁浩走过来,抱拳道:“木老爷!”

木正清忙擦去眼泪,正色道:“哦,你是瑜儿的朋友?”

宁浩笑着瞥了眼木正清略红眼睛,说:“木老爷,木瑜是在下的师妹,五年前,木瑜投身清风楼。”

“哦,你是瑜儿的师兄啊,那......”木正清正想问问清风楼的来历,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没问出口。

清风楼的来历,想必瑜儿会亲自说出来的。

“老夫还有事情要忙,就......”

“老爷!老爷!不好啦!”

正在这时,管家木宏匆匆跑进来。

这木宏虽然一向胆小怕事,但平素很是稳重的,现在这副样子,莫非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木正清低声呵斥:“什么事?小点声儿!”

木宏看了眼自家老爷身旁陌生的年轻面孔,于是上前附在木正清耳旁说了几句。

木正清的脸色也因此大变。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第二章 东林码头的危机(一)

木正清看了眼正堂,再对着宁浩抱拳:“年轻人,老夫有事先走一步,失礼失礼!”

宁浩摇头笑道:“无妨,伯父请放心。”

木正清背着双手便往沁心院门口去,随口道:“随我来!”

木老爷同管家出去了,宁浩一个人抱着剑守在门口。

出了木宅,木正清忙问:“除了张青虎和几个小喽啰,可还有其他人?”

管家擦了把额上的汗珠,说:“没有,就他们几个人。”

“哦?”木正清脚步稍稍停顿,迟疑了会儿。

他本打算亲自前往东林码头,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茶叶被扣,难道只是张青虎纯粹来捣乱,还是冯怀的授意?

“你没有亲自去看看?”木正清停下步子。

“回老爷,我就、就看了一眼,张青虎确实在那,而且也就几个人!”

“只有几个人?只有几个人,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人对付不了?”木正清气得语气粗重了许多。

“老、老爷,张青虎,您也是知道的,他功夫不浅,我们实在近不得他的身......”

木正清恨不得踹他一脚:“废物!”

说罢加快步子转而奔向冯府:“走,跟我去冯府!”

木宏脸色为难,犹豫道:“老爷......”

“什么事?”

此刻接近正午,街上人群稀疏,春寒料峭。

“老爷,我刚从冯府回来,冯怀他拒不见客。”

木正清皱起了眉头,略略思索了会儿,说:“这样,你先回木宅,调些人去东林,我先去跟他谈判。”

“哎,好,我去去就回。”木宏往来时路线跑回去。

木宏年纪大了,跑回木宅的时候气喘吁吁,家丁们见了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好奇地看着他。

好不容易气顺了,木宏哑着嗓子喊:“都别干了,大家排好队,跟我去东林!”说完,又喘上了。

大家听这口气,像是要打架似的,不由隐隐兴奋。

木宅与冯府是死对头,平常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相互间谁也不让,这些年来打过不少架,要说大阵仗也是半年都有好几次,而因为这个,木宅的人差不多都有着股血性,随时在适当点爆发出来。

虽然他们木府很少能够打得过冯府......

冯府比他们势大,常常借着莫名奇妙的缘由欺压木府的人,但木府上上下下团结一致,因此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实力。

而且,冯府在东渐国是臭名昭著,木府则不同,虽然名气不大,但在这东林城是十分受欢迎的。

东林城因东林码头而得名,坐落在东渐国最东端。

东林码头在东林城最西边,码头周围长满了高大笔直的树木,林子中间开垦了一条沙石小路,平常专供人送货接货,与其他地方的人接触,才不至于太过闭塞。

当然,这么好的一块地方自然很多人垂涎,有实力者才有资格管理这地方。

原先,冯府是东林城势力最大的一方,他们长年累月占据这里,虽然商会一致决定碍于冯府势大,格外分出半年的时间由他们掌管,但是近些年,木府在商会的暗中扶持下逐渐壮大,因而木府硬是从中分得了一杯羹,而在商会以及木府的极力争取下,木府也同样获得了半年的管理时间。

现在,今年上半年,正是轮到木府来管理。

但冯府的人太不安分,时常想方设法来骚扰送货进度,就比如现在。

木府主要经营茶叶和青盐。

冯府则是暗中销出罂粟这类的东西,只不过木府一直忍让罢了。

踏进林子,一派鸟语花香,生机盎然,不少送货的人都随地休息,林子里人和鸟儿相处得也算和谐。

路旁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但与平常相比,人还是少了很多。

究其原因,左右不过张青虎这些人的到来。

林路尽头,一群人拼凑了张大桌子摆在码头处,喝酒吃肉划拳,一点不顾及旁人的眼光,毫无形象可言,木正清远远瞧见了,嘴角抽搐。

张青虎是冯怀的亲侄子,冯怀没有儿子,张青虎的亲爹因为染了重病早就死了,只留下张青虎和他亲娘在冯府过活。

所以,冯怀待张青虎如同亲儿子。

码头上,张青虎坐在桌前脸色阴沉。

他一双虎目忽地从桌上酒水转射向西面缓缓而来的木正清,嘴角勾起一抹笑,将一碗酒饮尽。

木正清有所感应,抬头瞬间四目相对,一股淡淡的杀意在张青虎眸中涌动。

他重重放下酒碗,一桌子的人猛然一震。

而这桌子的对面,坐着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商会的几个长老!

木正清惊诧不已,暗自思忖:木宏不是说没有其他人么?怎么这些商会的长老也在这里?

他扫了眼所有人,欣慰地发现商会会长并未在此列。

商会会长是资历最久、最德高望重的,他对这位会长也是抱有一丝投靠心理,毕竟在这东林城,木府相对于冯府还是差了一截。

这些年来还是多亏了那位会长的暗中相持。

木正清抿紧唇,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地走向码头。

张青虎猛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桌面慢慢地有了一丝裂痕,惊得众位商会长老战战兢兢,不知他是何意。

“木正清那个老家伙,终于来了!”他笑得狂妄,狠戾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座众人。

所有人都望向西边林路。

木正清已然走到尽头处,他虽然年过四十,但站在那儿气势丝毫不减,身上有种令人心生膜拜的魅力。

他背负着双手,虽然心中疑惑愤怒,但面上却是十分镇定,虽然只身一人,但丝毫不怯场。

“张青虎,你这是干什么?”

张青虎见他一人前来,大笑了数声,这笑声里的得意、猖狂令得木正清皱紧了眉头。

“木正清,你的货老子要了!不服就来比划比划!”

木正清脸上显现薄怒,这等仗势欺人的举动何曾出现过?他惊怒交加,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

木府前院的动静惊动了沁心院。

木瑜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便又被前院的动静吸引,而自家娘亲更是担心不已地往外望,与她之前心平气和地念经模样相差甚远。

守在门口的风羽也是有点好奇。

“娘,这是怎么了?”

木夫人叹口气:“定时冯府又来找咱们麻烦来了,你爹该不会又去......唉,他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冯府来找麻烦?娘,我去前面看看。”

“哎,去吧,看看就回来。”

木瑜擦了擦脸,走出来,瞥见门边的宁浩,不好意思地笑道:“师兄,让你久等了,真是抱歉。”

宁浩摆了摆手,指着前院说:“前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我们家遇上麻烦了,我去看看。”

“我也去。”

前院,管家木宏点好了人数便一刻也不耽误地带着人去东林码头,木瑜和风羽从沁心院出来的时候正瞧见他们疾步从木宅出去。

木瑜追了上去。

“小姐您怎么也跟来了?快回去吧。”

家丁们个个豪情壮志的样子,好像上战场似的。

木瑜问道:“宏叔,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木宏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吓得街上的行人躲到边上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瞧,看这阵仗,他们也便明白:木府和冯府又要干架了!

木宏豪气万分:“去东林!”

第三章 东林码头的危机(二)

木瑜惊讶:“宏叔是说东林码头吗?”

“是呀小姐,东林码头轮到咱们木府管理,可是冯府总是来找麻烦,我们不得不带人去压下他们的嚣张气焰!”木宏毫不在意地一股脑说出来,说完还满脸激昂慷慨。

“咳!这么说,您是要去东林......木宏叔叔,您带我去吧?我可是学了一身的功夫回来,到时候一定能够助你们把冯府来闹事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小姐!”木宏吓得忙打断她,“这种事情您怎么能掺合,您不能去啊,到时候不是您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而是您名声受损,得不偿失啊!”木宏劝道。

“我......”

木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宁浩拉住衣袖。

“瑜儿,你不能去。”宁浩面色温和,但语气不容反驳,像个循循善诱的大哥哥一样,他觉得,木瑜这是纯粹脑门一热加上爱凑热闹的性子指使的,所以习惯之下就出声阻止了。

木瑜顿觉心头一闷,她这位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管着她了,什么事情都要听他的,烦都要烦死了,这回她回来,她这位师兄说什么也要跟着,当她是三岁小孩啊?

木瑜有点不耐烦地甩开袖子,叉着腰作出凶狠的样子:“师兄!你不许阻止我,这是我们家的事情!”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

宁浩眉目微微一颤,因这句话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小师妹这是在嫌他多管闲事?拉着她袖子的双手自然松开。

木瑜转身一甩长发,跑到木宏身边央求。

宁浩很快便回复自然,也是啊,他一个外人,不要多管闲事,可是,心中苦涩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木瑜可怜兮兮地央求道:“木宏叔叔,您就让我去吧,去看看而已,我保证就看看,不动手!”

木宏作为木府的管家,虽然地位不算低,但木瑜也是他的小主子,小主子发话,他也不能过分阻拦是不是?

所以......

“唉,小姐啊,不是老奴故意阻拦你,您也看见了,待会儿要发生什么样的危险我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我怕您受到什么无辜的伤害,不让您去也是老奴的一片苦心,但您坚持要去我也就没有办法,您看您也这么大了自己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所以不管我答不答应,您都可以去。”

木瑜听得一愣一愣的,宏叔这谨慎的劲儿还是没变啊!

“哎呀,放心吧宏叔,我有功夫傍身,没问题的,您真的真的尽管放心就行了。”

木宏将信将疑,随后还是忍不住继续嘱咐:“即便您有功夫傍身,但是待会儿您还是要注意......”

木瑜听了一路的唠叨。

被落在后面的宁浩,想了想之后还是赶快跟了上去。

他想,不管怎么样,小师妹需要他保护!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东林。

不少人将装满了货物的车子停在了林子里歇息。

初春,嫩芽滋生,树枝开始发芽,叽叽喳喳的鸟儿丝毫不怯人,林子里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

林路尽头,木瑜远远地便瞧见老爹被树木阻隔了身影,影影绰绰的,还有码头上一桌子的人只露出了四五个人头。

“宏叔,我看见我爹了!”木瑜抿了抿唇。

仿佛感受到木瑜的心情,宁浩心底也有一丝紧张,他快步走了几下,紧紧挨着木瑜身后。

“唉,咱们木府不容易啊,每次冯府来找事,都是老爷亲自出面,因而每次都能化解干戈,可是这一次那张青虎把商会的人给请来,恐怕......”后面的话木宏说不出来了,心中愤怒的同时,还有些无可奈何。

话中的幸酸让木瑜觉得,似乎冯府经常来闹事是一件多么习以为常的事情。

木瑜什么话都没说,加快了步子。

她要帮爹分担这些麻烦的事情!

尽头处,木正清正与张青虎谈判。

“你这句话,如果放在以前,我还会仔细考虑考虑,但现在嘛,哼哼,你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张青虎睁大了一双凶恶的眼睛。

木正清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因为这话而惊怒交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面打断了他们之间水火不容的场面——

“爹!”

木瑜超先来到木正清身旁,木宏的人紧接着气势汹汹地跟来。

张青虎早就看见了木瑜和木宏等人,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睁大双眼将木瑜上上下下大量了个遍,露出了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淫笑道:“哟!这姑娘真不错,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女儿?”

张青虎垂涎的目光太过放肆直接,木瑜嫌恶万分,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盯着她猛瞧呢!

跟她接触最多的也就数师兄了,而师兄每次都是用一种很温和很舒适的目光看着她......

下意识地,她回眸看了一眼风羽,意外地瞧见他眸中的冷光,是对着张青虎的。

仿佛因为他的目光给了她动力,木瑜怒言:“看什么看?小心本小姐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张青虎被木瑜满脸的嫌恶模样给激怒了,自从他张青虎到这东林城,就没有姑娘敢这么对他。

“有意思,够辣!木老儿,你家姑娘不错,这样吧,你拿她来换这些茶叶怎么样?”

木正清气得双目圆瞪,拿他的女儿去换那些茶叶?当他是蠢猪?!

虽说这些茶叶确实珍贵,是东林城独一无二的,可是......

这样侮辱他女儿,还无耻地打他女儿的主意,木正清忍无可忍!

“张青虎,别以为仗着自己是冯怀的侄子就能为所欲为,老夫今天不把你们赶走,老夫就不姓木!木宏!”

“老爷我在!”木宏早就火冒三丈了,正摩拳擦掌着呢。

木正清卯足了气力,大声道:“打!”

木正清拉着木瑜躲到了一边,任由木宏带头气呼呼地冲了上去。

而张青虎见情况不妙,也带着一群人和木宏他们对打了起来。

“小师妹,站我身后。”宁浩并不打算掺合,只是将木瑜揽在了身后。

可木瑜哪会怕这个,硬是拒绝了宁浩。

宁浩再次受挫,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以前呆在楼里的时候,小师妹并不是这样的。

木瑜见张青虎打得最狠,便咬牙切齿地闪身到他身前,骂道:“色鬼,看招!”

说罢,一个右勾拳使了出去,却被张青虎一只手给攥住。

木瑜使劲挣开,连续左右手出击,但张青虎却牢牢防御住了。

木瑜眼珠子一转,左手虚晃一招,右腿紧接着朝他肚子踹去,然而再次被拦下,虽然被张青虎拦下,但他显然并不能支撑得住,往后急急退了好几步。

木瑜见此,趁机一个旋身,连续几招飞腿。

张青虎终于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最终吐了几口血,跌坐在地面上。

木瑜稍稍得意了一把,正要上前再补上几下,却听到身后风羽的喊声——

“师妹小心!”

木瑜机敏地转身便是一脚,将身后偷袭她的人打倒在地,那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木瑜冷哼一声,正要继续。

张青虎危急关头顾不得什么了,喊道:“等等!你们要是敢动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们的!”

木瑜在和木宏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冯府的一些事情,故而对他的威胁很是不屑。

张青虎见搬出自己舅舅也不行,于是急道:“我告诉你这个小丫头,我们家投靠了东渐国的常胜将军,他三天后便会到达这里上任,你要是敢把我打死,你们木府就等着灭亡吧!”

木瑜眨了眨眼睛。

张青虎以为她怕了,暗中松了一口气。

哪知——

木瑜:“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搞笑!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啊,东渐国的皇帝是我家亲戚。”

张青虎:“......”

木瑜一脚就要踹上去——

“等会儿,瑜儿!”木正清听到了他那句话,不得不深思。

张青虎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那么说的,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反常了。

“都给我停下来!!!”木正清扯着嗓子喊了声。

顿时,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一般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木正清这里。

木正清赶忙走进混乱的场面,站到张青虎面前。

“你刚说你们家投靠了东渐国的常胜将军?三天后......”

“对!三天后他就会来东林城,皇帝陛下已经任命他全权管理这里!”

“胡说!我怎么没有听到消息?”木正清揪着他的衣领问。

“哼,你们木府就知道买卖,消息不通也不足为奇。”张青虎得意地拉回衣领。

木正清再次抓住他的衣领,问道:“我问你,那将军姓甚名谁?”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位还没上任的将军就被他们冯府给买通了,那将来木府可就......

木正清一时之间有些懊恼。

都怪他,全身心投入到生意当中去,却忽略了身处的环境。

可是,东林城不是一直没有人管么?

张青虎得意的神情让木瑜咬牙切齿。

“封煜!”

第四章 远道而来的客人(一)

“封煜?你是说那位战胜西平国定国大将军莫璟先的封煜?!”木瑜惊讶极了,嘴巴张得几乎能够塞得下一只鸡蛋。

她惊讶的是,没想到东渐国皇帝会派这么个声名远播的人来这疙瘩地儿管理,更没想到的是,封煜竟会收下冯家的贿赂?

她可是听闻封煜铁面无私,战无不胜,武功高强......

他怎么会收下冯家的贿赂?

木瑜心里被震得七荤八素。

她鬼使神差地拔出背上的软剑,指向满脸得意的张青虎:“说!封煜真的收了你们的钱?!”

张青虎收起高扬的下巴,眼神狠戾却不敢发作:“当然,我张青虎什么时候说假话了?”说着,狞笑一声。

木瑜仿佛受了刺激般,无法接受封煜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毁于此。

她气红了脸,怒气冲冲地收起软剑,甩着一头长发离去。

“瑜儿!”木正清不放心地喊了声。

宁浩快步跟了上去,“师妹,你怎么了?”

木瑜:“没什么,就是有点心烦。”

走了没一会儿,木瑜终于站定,随着宁浩慢慢地走着:“宁师兄,亏我还一直仰慕封将军,没想到他竟也是俗人一个,我对他真是失望!”

宁浩听到她赌气般的话,失笑道:“师妹,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做好自己不就好了?”

“不是,你不懂,师兄,我是......”木瑜一着急,结巴了。

“好好好,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呢是把他当做英雄看待,可是现在这位英雄身上有了俗人的毛病,和你心中的形象有些差别,所以你心里就不舒服,对吧?”

木瑜撅起嘴巴:“是啊,还是师兄你了解我。”说罢,又扬起嘴角笑得十分灿烂。

宁浩因这抹灿烂的笑容温柔笑开,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刮了下少女的鼻梁,后者调皮地吐了吐粉舌。

“师兄,师妹我已经长大了哦,你可不能再这样对我了。”

木瑜心中因为他亲昵的动作莫名有些尴尬,于是加快了步子,走在了前头。

宁浩以为木瑜是害羞,嘴角的笑容越发温柔。

......

东林码头对面的山后头密林中,木瑜同宁浩俩人隐身在两颗枝繁叶茂的树上。他俩在树上呆了半天时间了,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偶尔闯入几只小兽似乎察觉到这片诡异的气氛以及草丛里对于它们来说显而易见的陷阱便逃之夭夭了。

木瑜喝了几口水,稍稍缓解了下口渴,转眸瞥见不远处一动不动如同猎豹伺机等候猎物的宁浩:“师兄,他会不会今天不来了呀?”

宁浩望了她一眼,眼眸中是自然而然的柔和,与刚才冷酷的模样相差甚大,木瑜却是不甚在意。

“师妹,累的话就下去歇歇吧,我来守着。”他双手抓紧了身体两边的树枝,使劲眨了眨晦涩的眼,仍是坚持着。

两人一大早便设好了陷阱守在这里,就等着今天远道而来的封煜。封煜的到来对于他们是个威胁,因为冯家已经收买了他,今后不管怎样他们木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因而为了家族的利益着想,他们不得不挺身而出。

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木瑜打算先来个“礼”,这礼自然就是银子这方面的了,既然冯家可以用金钱收买他,那么木府也可以,但凡事有个限度,木府终究是不敌冯家的,如果对方贪得无厌的话,那么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其实,木瑜虽然做了两手准备,但她还是相信拳头最硬的道理,如果对方真的是那种人的话,木瑜一定当场给他一拳,再将他打得哭爹喊娘,给他一顿教训,让他清醒清醒!

此时已然过了午时,阳光被密林遮挡在上方,似乎鸟兽们也都午憩去了,树林里显得分外寂静。

木瑜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了。

忽而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唤,将木瑜从困盹中唤醒。

“师妹,师妹,快醒醒!”

宁浩从树上跃下,拉起木瑜。

木瑜满脸的懵然转瞬消失,抓着宁浩的手臂,眸子睁大:“封煜来了吗?”

宁浩印这一抓而心思微微晃荡,点了下头。

木瑜陡然来了精神,她轻轻往树上一跃,果然看见前方山岗上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着一身墨色便装骑在一匹血红色骏马上,他身后的队伍手握长矛和钢刀警惕地观察四周。

原本安静的山岗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到来而热闹起来,马儿凭着动物的本能察觉到周边的异动,不住地躁动。山岗上几只老虎早已经注意到陌生人类的来临,躲藏在暗处蓄势待发。

木瑜捏紧了手上的弓箭,从身后箭囊中拿出一支箭搭上弓,“咯咯”响动在他们这一片相对安静的树林里令人毛骨悚然。

弓箭在手蓄势,木瑜的眉眼间不自觉地增添了些英勇的气势,暗红色的劲装在她窈窕的身体上更显力量,还有一丝桀骜的味道。

宁浩不自觉地盯着她,移不开眼。

“师兄,我去将他引来,你藏身树上,伺机行动!”木瑜利落干净地说完,便将弓箭扔给他,自己握着一把软剑便奔往前面山岗去。

“师妹......”宁浩想要说什么,却是没能说出口,木瑜几个跳跃间已是离开了这里。

宁浩心中暗暗担心,原本他是想说让他去的......

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跃上树,拿出十二分的注意力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只见,那道暗红色的窈窕身影已经闯进了老虎的地盘,山岗上一阵风乱吹,嫩绿的草丛东倒西歪,木瑜眼尖地瞧见左侧身旁一只隐藏在树丛后面的花斑虎。

这时,正一边赶路一边警惕着的封煜眼神一晃,透过树丛,他不仅清楚地瞧见前方急速悄然赶来的木瑜,也瞧见了右侧前方的花斑虎。

深邃双眸微微一眯,却是盯着前方的那道暗红色身影。

木瑜的目标只有前方骑在骏马上气势非凡的封煜,全然忽略了那只老虎,只想着只要将封煜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引来,那老虎也用不着花费力气去对付了。

然而,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了,花斑虎不甘心地跳了出来,横在中间。

也许是见木瑜孤身一人好对付,花斑虎紧接着便转头瞪向了木瑜。

“吼——!”

第五章 远道而来的客人(二)

璀璨的阳光下,虎眸呈现透亮的晶黄色,巨大的身躯颤动,木瑜从它半张着的大嘴里瞧见了锋利的虎牙,浑浊的涎水沿着最中间的一颗缓缓滴落,洇湿了小片土地。

木瑜吓得缓慢而紧张地后退,试图转移花斑虎对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花斑虎步步紧逼。

一人一虎,一退一进,距离在拉近。

就在花斑虎距离木瑜不到两丈远的时候,花斑虎骤然屈下前躯。

木瑜惊得直往后退,头一回面对凶猛的野兽,她还是有些慌乱的,而对面不远处驾着血红色骏马的人黑眸中也闪过一抹紧张。

他的一双黑眸微微瞪着,瞳孔深处将那道娇小的暗红身影紧紧盯住,情况不容他做过多的思考,脑中的一根弦猛地绷紧、断掉。

身体率先作出反应——他瞄准了那只花斑虎,眼眸涌动着怒火,右臂积聚了饱满的力量,将手中长矛狠狠一掷!

“噗嗤......”

“吼!!!”

木瑜木然地立在原地看着花斑虎嘶声怒吼、滚地抽搐,鲜血汩汩流淌浸湿泥土花草。

远处隐身在树林间的宁浩怔怔地放下了还未射出的箭,松下一口气之余,不禁懊恼不已,若非自己没能坚持阻止小师妹,也不会碰到这样的麻烦,让自己最最心疼的小师妹去冒险!

花斑虎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木瑜有惊无险。惊险过后便是由衷的感激。

她顾不得什么,便低着头抱拳感谢道:“您就是封将军吧!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木瑜定不忘救命之恩!”

“一桩小事,不足提。”――谁知,不期然入耳一道醇厚稳重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并非中年人老头子这类人的。木瑜下意识好奇地抬了眸子。

便撞进一方幽潭中,那方幽潭随之微微荡漾,一圈一圈又一圈,吸引着她想要去探究,她自然而然沉醉其中,尽管这潭水中深不见底,甚至有些压迫。

忽然一股排斥的力道将她推拒了出去,木瑜才得以回魂。

她眨巴眼睛,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漏了一小段记忆,是怎么回事?

她娇憨地微微皱起精致的眉头,歪着头想了想。

“木姑娘,如果没事的话,是否可以让一让?”封煜很耐心地提醒她。

这对于他来说,对一位姑娘这般温柔可是十分罕见的,要知道,即便是对东渐国的华芝公主,他也没这么有耐心。

木瑜从沉醉中醒来。

身后的花斑虎已经没了动静,身前的人紧紧盯着她,封煜身后的队伍却是目不斜视。

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木瑜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了自己的目标。

她伸出双臂,拦住对方的去路。

“封将军,我、我有一事相问,请你下马!”木瑜语气很坚定,为了自己家族,她必须得和他谈判。

还有,封煜是她敬佩的人,她不相信封煜会接收贿赂。

封煜见她鼓着腮帮子,杏眼圆睁,觉得可爱至极,也不恼,轻笑着下了马,他身后的士兵们都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各自的眼睛。

但,他们不相信也得相信!

事实就摆在眼前——封煜不仅下了马,还心情不错地下了马,尽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熟悉他的士兵们都能够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轻快。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问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他摆出感兴趣的样子。

木瑜也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封将军,我叫木瑜。”这么近的距离,木瑜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和若有似无的威严,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些许压力。

她努力地抬头,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是阳刚的、棱角分明,五官粗犷而不失美感,尤其是一双摄人的深邃黑眸和剑眉,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很建康,很耐看,蕴含着说不出来的魅力。

“嗯。”他轻轻点头,颔首盯着她头顶上的发辫。

“我是东林城木家的女儿,我听说您要来这里上任,所以、所以......”她咬着下唇,犹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满是探究和怀疑、犹豫。

封煜不动声色,耐心询问:“所以你代表木家向我寻求庇护?”

“额?”木瑜讶然抬头看他的眼睛,“你怎么......那你答应吗?”她的眼睛里满是渴求。

封煜被这股渴求吸引:“好,我答应你,我会保护你们木家的。”

他慰以她一笑,他的笑容十分迷人,然而木瑜没有心思再次沉迷,她又道:“那、那冯家......冯家与木家是死对头,你既要保护冯家,又要保护木家?”她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会怎么做?

封煜皱着眉:“我什么时候说要保护冯家?”

木瑜以为他忽悠她呢:“你明明收了冯家的贿赂!”她越发愤怒:“你敷衍我?”

封煜觉得一口锅被迫背在了自己身上,辩解道:“木姑娘,我并未收冯家的贿赂,我也并未敷衍你。”

她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而他将近三十的年纪,他突然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跟这位单纯的小姑娘较劲。

他原本可以不去理会她的。

既然话已挑明,他也不便多留,便重新上了马。

在他的命令下,队伍又重新出发了。

一阵烟尘扬起,木瑜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不决,她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呢?

第六章 远道而来的客人(三)

东林码头,两拨人在守着。冯怀一早便带着张青虎和冯家的家丁在此守候着封煜的到来,而木瑜和宁浩俩人比他们还要早地渡过东林码头,直接堵到码头对面的树林里去了,因而当封煜到达码头对岸的时候,木瑜同宁浩就跟在封煜队伍的后面。

同样待在码头迎接封煜的木正清首先发现了他们,不觉惊疑不定起来——瑜儿和她师兄难道已经与封煜有过交涉了?那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将军到底是怎么个态度呢?瑜儿的模样看着有点垂头丧气的感觉......

“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到船上去,先把封煜将军载过来。”冯怀当即指挥自家家仆登上船。

木正清同样不示弱,再怎么着,就算他们木家不去做巴结这样的事情,但礼数还是要有的。他亲自上了船,带着船夫去迎接这位东林城首位掌权者。

湖泊宽广,水流倒是不缓不急。木正清一身白衣立在船头,双手负在身后,倒有几分洒脱高雅的味道,木家的船只开动了以后,冯家的船还未解缆。冯怀急得忍不住骂了几句,那解缆的家丁却更紧张得手抖,心里直嘀咕着这缆绳系得太过复杂。好不容易解开了几个人抢着上了船,等船身稳当了,再抬眼一瞧,木正清已然到了江中了。

冯怀气得直跳脚,口里骂骂咧咧地不停——“这、这,饭桶!都是饭桶!”张青虎见状摸了把鼻子,笑着劝道:“舅舅,这谁去渡还不是一样嘛,木家愿意去就让他们去呗,您看那木老儿,都到江心了......”

张青虎说着,往那江心指了指,冯怀满脸怒容地转过头瞪着张青虎,嘴唇上方横肉上的一小撮山羊胡子抖了几抖。

张青虎吓得缩回伸出去的手臂,忙打着哈哈:“呵呵......舅。”

木正清很快便到达彼岸。东林码头对面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湖岸上青青绿草长势甚为茂盛,近处的山峦影影绰绰,引人遐想。

木家的船夫将船儿停靠岸边,扶着木正清登上了岸。

木正清笑意满怀,刚登上岸便朝着距离岸边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封煜抱拳表示敬意:“久闻封将军大名,木某不曾想有朝一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封煜下了马,一身布衣掩不住魁梧的身形和卓尔不群的气质,眉间儒雅又不失霸气:“想必您就是木家家主吧,本将军蒙受皇帝陛下托付来此,今后在这东林城要待上不少时日了!”

“哈哈哈,我们东林城欢迎将军的大驾!请登船!”木正清豪爽一笑。

“木家主也请!”封煜更为豪爽地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船。余下众位士兵自有船只来载。

封煜刚登上船,冯家的船也到了,然而冯家注定无功而返。

木正清同封煜两人刚回到码头,冯怀便迎上来道:“封将军哪,老朽冯怀,恭候您许久了,您一路颠簸身体劳累,不如就请移步到我府上,等晚些时候老朽亲自为您准备一桌酒宴,您看......”

封煜打断了他的话,说:“到你府上就不必了,本将军暂且就住在客栈吧,至于酒宴......我看就不必了,本将军粗茶淡饭惯了,不习惯山珍佳肴,就免了吧。”

“可是将军,老朽已经准备了许久呀......”冯怀不死心地跟上来,然而他跟不上封煜的步子。

这个时候,木正清吩咐自家船夫将还留在对岸上的士兵们给载过来。

木瑜和宁浩两人顺便也跟着回来,她一下船,木正清就问:“瑜儿,你见过封煜了?你和他说了什么?”

木瑜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摇摇头,说:“爹,我就问他是不是接受冯家的贿赂了,他说没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木瑜微微抿唇,小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木正清也摸不清楚封煜的意思,刚才见他对冯怀态度不冷不热,对自己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唉。

“静观其变吧。虽然我木家比不上冯家,但也许事情并不像张青虎说的那样呢?”他敛眉微思。

“嗯,我看封将军并不是那种贪财的人,我有点相信他的话......”木瑜低下头,对老爹说的话表示赞同。

......

封煜的到来,东林城的百姓并没有多少了解的。除去木家和冯家以外,也就商会的人知道罢了。

东林城唯一的城门外,商会会长亲自带着商会的所有人等候封煜,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另外几大家族,原本木家也是同他们一块儿,但由于木家正管理着东林码头,负责首位管理者的渡河,所以也便直接到码头去迎接了。

这会儿,封煜坐在码头上歇息了片刻,等候着他的属下们。冯怀一直不离其左右,十分殷勤地端茶送水。木正清就指挥自家船夫渡人。

木瑜和宁浩待在码头上远远地瞧着封煜的侧影。封煜坐得很端正,侧脸更为硬朗,胸前被衣物布料包裹着的肌肉凸显,相对于腰腹部较为宽阔。冯怀的殷勤相待,他也只是淡淡地回应,既不热情也不推辞。

木瑜托着下巴,撅着嘴巴,皱着眉头,说:“宁师兄,封将军真让人难以捉摸......”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摸清楚他的性子,瑜儿,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宁浩微笑着道。

等到整支队伍全部被渡过来之后,封煜立刻便起身,重新驾驭着血红色宝马带领队伍往东林城前进。

前面的羊肠小道只够一人一骑行走,木瑜便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利落而轻快地上了马,马儿像是助威似的,忽然悠长地嘶叫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踢踏”落地。

封煜拉着缰绳,“驾!”地一声低呵,马儿便沿着前方唯一一条石子小路奔腾。身后的骑兵们见状,都加快动作跨上马匹,也跟着自己的主子踏上了小路。

冯怀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雄武的英姿随着飞起的灰尘扬长而去,他心中发愁,同时有些庆幸。

这些人都不是善类,不好招惹,但他们终究都只是武将,若论脑子,还得他冯怀占据优势,所以他有自信能够掌控这些“无脑”的武人。

想到此,他冷笑不已,好似这些人真的已经被他所掌控了。

而他身旁的张青虎却被这气势给震得呆住,他瞪着牛一般的眼睛,张嘴道:“舅......他,他们看起来真厉害啊,封煜不愧是横扫西平的大将!”张青虎羡慕得两眼发光。

冯怀两撇山羊胡子抽搐了几下,瞪着张青虎的双眼中隐隐不满。

张青虎忙收住话头:“嘿嘿,舅舅您怎么了?”

冯怀不同他计较,只说:“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完一甩袖子准备离开码头。

张青虎同冯家船夫和家丁交代了几句便跟了上去。

第七章 远道而来的客人(四)

商会会长廖远山带领着商会的一批长老适时地出现在东林城城门口,一阵近似到了跟前的马蹄声毫不客气地窜入长老们的耳膜,地面上隐约震动声响,隔了好一会儿,远处尘土飞扬,一骑踏着尘霾往这边赶来,他身后的队伍更似仿若千军万马一般气势非凡。

若是到了战场上,这支队伍的气势也能震慑住敌人,更遑论这是在一个偏远小城当中了,而且还是个主要经营商业的小城。

其实,这样一个富得流油的小城也不是没有人觊觎,只不过东林城地势占据了很大的优势,而且城墙十分坚固,再加上各家防范严密,家仆训练有素,任凭什么人觊觎,都是十分困难的。就好比前两年,一群土匪妄想抢夺码头,他们几家与这些土匪争斗,最终还是这些乌合之众败退,随后几次袭击,都被打退,最终土匪头子被杀才罢休。

百姓们也都是知晓的,那土匪头子的尸体就被挂在城头上七天七夜,随后这件事也就被传开了,附近藏匿的各路土匪也就没有再敢打码头的主意的了。

最重要的是,东林码头的湖泊宽广,若是没有船只载渡,外来人是根本不可能渡过的。

当初木瑜带着宁浩回来的时候,即便她如何软磨硬泡,再三表明自己是良民,也没人渡他们,幸好有好几位伯伯认出她,才放她进来的。

由此可见,东林城对于外来人防守之严密。

瞧见前方一批人挡住了城门,封煜只好慢下马儿。

“请问您是封将军吗?”廖远山拱着手大声询问,他心里早已清楚这个身形魁梧的年轻将军便是封煜。

封煜听到自己的名字,知道这人定又是这东林城的什么人物,见他挡着路,也不能直接闯过去,于是下了马,同样拱手抱拳回礼道:“在下便是封煜,请问阁下是谁?”封煜很是彬彬有礼,不像一般的武人。

这就让廖远山感到微微诧异,在他想来,那些武人定然是行貌粗鲁无礼,只要给些好处,便会被冲昏了头脑,任人宰割才是,却不想面前这位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竟就是传说中的封煜?!

“老夫便是东林商会会长,敝姓廖。我听闻封将军不远千里而来,十分激动,所以便在此等候,廖某早已备好一桌宴席,为封将军接风洗尘,希望封将军不要嫌弃啊。”廖远山说得很是恳切,这些话让封煜找不到推辞的理由,于是——

“原来是廖会长。”封煜再次朝他拱手,心里想着措辞,稍稍沉吟了会儿,只好说:“本将军的确千里迢迢,不过这些对我来说早已习惯,本将军谢过廖会长的好意,至于宴席......”他望了一眼身后的士兵,果然见他们一个个面露期待的模样。

封煜轻笑道:“既然廖会长已经准备了,那本将军也就不辜负你的一番好心了。”

……

封煜带领着众位士兵下榻在一家客栈内,便重新整装,在商会会长廖远山亲自引领下来到廖宅。

正值午时,廖宅内早已备好了好多张酒席,其中置于室内一桌最为丰盛精致,有两个丫鬟守着,其余设在外面,大致摆设了十来桌,这十来桌上的菜肴还未齐全,有小厮丫鬟轮流上菜、摆盘。

廖府的管家正满头大汗地一面忙着招呼厨房,一面看着上菜的小厮丫鬟。几个婆子围坐在厨房门边整理蔬菜瓜果,连平日里习惯聊上几句家常的空闲都没有,时不时抬眼看看厨房和管家,手上的动作就又快了。厨房上方烟雾奔腾,直往上跑去,融入云层当中消失不见。

“快快!要又快又稳当!”管家不断地催促,同时眼珠子也时刻灵活地转动着,防止有人偷吃或偷拿。

这时刻,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厮在端着盘子快速走过管家身边的时候,他急速回头看了管家一眼,一只手便颤抖着伸向了盘子里的糕点。

“欸?!干什么呢你?你小子给我过来!”管家眼尖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当即呵止道。

就在管家呵斥这名小厮之时,一个小少年从厨房侧面跑出来,径直绕过厨房这边管家的视线以内,往前院去了。

管家没注意到,背着那名小少年的方向训斥偷拿糕点的小厮,那小厮瞧见了,伸着头往管家身后望,管家当即拎着他耳朵:“你小子,还不知悔改?”

“廖管家,疼疼疼啊!”随着这声尖叫,那小少年成功脱离管家的视线范围。

却说,这名小少年是廖远山的小儿子,名唤廖玉轩,今年八岁,最是调皮捣蛋,反而他的姐姐廖玉蓉却是个沉静娴雅的性格,生得温婉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是因为这小家伙得知了封煜的到来,所以他准备亲自迎接这位让他十分崇拜的人。

他满心欢喜地跑出来,却被家丁阻拦,正僵持着,廖远山终于引着封煜到了廖宅。

小家伙望见自家爹爹带着个气度不凡、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以及身后一群人往家里来,心中欢喜雀跃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们看!爹爹回来啦!”小家伙手一指,拦着他的家丁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小家伙使出吃奶的劲儿挣脱了他,跑到了廖远山跟前,喊了声:“爹爹!”

再转头,见一位有如一座山一般气势的人立在自己前方,不由咽了口唾沫,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他,却只能够到他的大腿。

他小口一张,童音迸跳:“大哥哥大哥哥,你是不是封将军?”

封煜不得已弯下腰垂下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人儿,忽然不忍心再迈出步子了,他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是,那你叫什么名字?”

廖远山歉意地抱拳笑:“封将军,小儿不知礼数,冒犯了。”

说着,瞪了一眼小家伙,小家伙有点害怕地缩回了双手,耷拉着稚嫩的双肩垂着头站在那儿。

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封煜如是想。

他蹲下身,拉着他嫩嫩的小手,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小家伙抬起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大哥哥,我能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

“嗯!我叫廖玉轩。”

“小家伙,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家伙抬头看了眼廖远山,附在封煜耳边悄声说:“我爹爹不让我乱跑,所以我就想趁他不在偷跑出来。”说完,拉着封煜的大手晃了晃。

第八章 反客为主(一)

封煜一把抱起小家伙,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小家伙,你爹爹不让你乱跑是怕你遇到坏人,你这么小,出来必须要让人跟着,知道吗?”

小家伙低头对着手指,“嗯”了声。

廖远山呵呵一笑。

廖宅门口,家丁们分开路来迎接这位客人,廖远山便引着封煜进了廖宅。

廖宅中院,管家最后清点了下桌盘的数目,让丫鬟小厮们按规矩站好,抬头看了眼天色,抹了把额上的汗,才稍稍松了口气。正要坐下来歇息会儿,前院的小厮就来说:“客人到了!封将军来了!”

管家刚坐下就站了起来,赶往前院。

绕过一株梅,便见一群人说说笑笑往这边来,其中最前面的就是自家老爷,还有一位气势不凡的年轻人,身后就是商会长老们,最后是一群武夫打扮的人。

管家没敢仔细打量,急匆匆上前来,对着廖远山说:“老爷,都准备好了。”

廖远山点头:“嗯,好,这位便是封将军,封将军是客人,要好好招待。”

“欸,是。”管家抬头,瞧见封煜胸口的小少年,惊得瞪大了眼,心里琢磨着小少年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嚯,小少爷是偷跑出去的。

众人到了中院,廖远山便将封煜引进内屋,那里,几个丫鬟正守着一桌精致的宴席。

“封将军,请坐这。”廖远山站在首位,指着身旁的座位道。

封煜端正地坐了下来,廖远山抬起的双臂往下压,对着众位长老道:“各位长老也都坐吧。”

众人一一落座。

丫鬟们给众人斟上酒。

廖远山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来,他这一站,这桌所有长老也都跟着站起来,外面的众位士兵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只听他道:“封将军,还有外面众位将士,老夫代表东林城的百姓,欢迎你们的到来!”说罢,仰脖饮尽杯中的酒。

封煜也端着酒杯站起来,这时,外面的众位将士“哗啦”一下全都跟着起身,封煜笑道:“多谢廖会长!”说完同样一饮而尽,外面众位士兵也都端起酒杯饮尽。

封煜满意地看了一眼外面整齐的动作。

廖远山道:“封将军请坐。”

封煜一坐下来,所有人也都跟着坐下来。

一个丫鬟上来用公筷夹菜给封煜,廖远山道:“封将军行路劳累,想必肚中早已饥饿,请用。”

随着这一主桌开动,外面的十几桌宴席也开始了,大家连话都顾不上说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菜。

廖远山让丫鬟找了个高点的凳子,让封煜怀里的小家伙坐在上面,好让封煜方便,小家伙便坐在凳子上,指挥着丫鬟给他夹菜。

封煜看他吃的百无聊赖,逗他道:“小家伙,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丫鬟拿着帕子擦了擦小家伙嘴角的油渍,小家伙歪着头想了会儿,说:“嗯......姐姐说的,姐姐说您是个大英雄,还说,还说,她要嫁给你呢!”

封煜听了,哭笑不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见他童言无忌,遂没再问下去。

宴至半酣,廖远山便吩咐一个丫鬟去了后院。过了会儿,外面众位士兵便瞧见一个蒙着面纱的窈窕女子从后院款步而来,那女子一身桃色衣衫,裙摆处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挂着香囊和荷包,双手抱着古筝。

众人远远地瞧见她来,似乎能够闻到她身上沁人的馨香,若不是面前还有美食做了另一番滋味的诱惑,大抵这些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士们就要扑上去了。

各个都尽量睁大眼睛,不想遗漏这突来的美景,吃喝的动静不免小了不少。

封煜听觉分外灵敏,他抬眼看了看身旁微笑着的廖远山。廖远山看出他的疑惑,不禁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灰白色的毛,眉目间颇显几分得意之色,说:“封将军,老夫有个女儿,生得不仅美貌,而且聪慧,通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并且她仰慕您已久,今日闻听您到我这里,几番让丫鬟打听,您看,玉蓉执意为您献上一曲,不知您可有雅兴听上一听?”

封煜不好推辞,说:“那就洗耳恭听了。”

廖远山招了招手,那少女便朝着这里走来,走到屋檐下就停住了。这时,有个丫鬟搬了个小凳子并一张矮桌放在她身边,那少女轻轻坐了下去,将手上的古筝放在了矮桌上。

那少女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柳叶片儿似的眼,楚楚动人,额前无发,只有一串银链和眉心的桃花相伴,一头乌发很讲究地全都梳到脑后,衬得纤长身姿越发飘逸。

一坐下来,少女便低垂着眉目,只有指间略略颤抖的动作泄露了她此刻微妙的心绪。

想必她也是很紧张的,封煜暗想,心跳不免快了些许。

也许是这醉人的酒,也许是这院子里繁盛的花草,也许......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分外敏锐地聆听着犹似流淌在耳畔的筝声,他似乎透过少女白色的面纱听见了她心底的羞涩和期待,透过她一双纤纤玉指窥见了她的紧张和激动。

他凝视着院中娇艳盛开的梅花,仿佛看见了那日自己和众位将士的浴血奋战,看到了满目的厮杀和血腥......手上的力气越来越不受控制,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直到——“咔嚓”,酒杯化成了碎石,他才猛然惊醒。

宴会的气氛忽然间寂静了下来,封煜红着眼睛盯着手心里的碎屑,眼中有一丝迷惘。

廖玉蓉呆呆地看着他红红的眼,突然害怕自责起来,她弹的筝难道让他很不舒服吗?

封煜站起来,充满歉意地说:“廖小姐,本将军听你的筝想起了昔日的战场,所以才会情绪失控,抱歉!”

廖远山笑着说没事,一旁的小家伙也被吓到了似的盯着封煜不说话,众长老也都面面相觑。

廖玉蓉觉得是自己的筝声勾起了封煜的记忆,所以心怀愧疚,弹了一曲便离开了。

众人又吃喝起来。

廖远山突然同桌上众长老对视一眼,众长老点了点头。廖远山斟酌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封将军,想必您来之前也了解过,东林城是个人人经营的地方,而我又是东林城商会会长,所以但凡东林城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差不多都由经由我手,老夫扪心自问对东林城的所有事务都非常熟悉,老夫今日就代表东林城的百姓想请问封将军,您对于治理我们东林城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第九章 反客为主(二)

众长老不知何时全都放下手中的酒箸,各个睁大了眼睛盯着封煜的一举一动,仿佛封煜对他们来说是个莫大的威胁,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

商会的未来与存亡,全在他们面前这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人身上。

封煜一口饮尽杯中的残酒,拿着空杯子在手指间把玩,抬眼时扫过所有人的表情,不觉恍然。

先前他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接风洗尘宴而已,没想到他们这么迫不及待,也罢,既然他们这么直截了当,那他也不做木头人。

”廖会长,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些,东林城的百姓主要从事经营这方面,东林码头是东林城的重要枢纽,而成立悠久的商会是管理这些经济脉络的最大组织,这些......我是十分尊重的,皇帝陛下派我来,我就要担负起属于我的责任。”说着,封煜从怀中拿出一样物件——绣帕包裹着的郡城令!

郡城令,一块小小的金制令牌,代表一个郡城最高统治。

简单点说,就是东渐国皇帝已经将这块地方划分给了封煜,封煜已被封为郡王!

这也不奇怪,封煜作为战胜西平的主要武力,被封为一个郡王不足为奇,只不过,被派遣到距离皇城如此遥远的地方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封煜站了起来,屋外的一个随从也站了起来,那随从身上却背着个包袱,他得到封煜的示意,来到主桌,将背上的包袱放了下来,随即展开,一个狭长的精美木盒子便呈现在众人眼中。

所有人屏息,看着封煜的动作,只见他将那木盒子打开,拿出一个卷起来的黄纸,他铺展开黄纸,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圣旨?是圣旨!”廖远山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连声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紧接着,所有长老都跪了下来,呼喊着远在皇城的皇帝陛下,呼喊着“万岁”,外面的兵将们听见动静也都双手抱拳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丫鬟小厮们也都跪伏下来。

圣旨在,如同皇帝陛下在,没人敢怠慢。

封煜手捧圣旨同样跪了下来,只不过他面朝众人而拜,手上捧着的东西让他虔诚得仿佛是面对自己的信仰。

的确,他一切所得都是皇帝陛下赐予他的,他的生命,连同他的一颗衷心,都是皇帝陛下的!

然而......那双深沉而虔诚的眼眸在扫过面前所有人,扫过这座庭院,甚至,这座庭院的外面——整个东林城,都让他心生几分陌生,几分感怀,几分悲伤的感觉,他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是寂寞,无人理解的寂寞,是......难言的伤痛。

他满怀虔诚的心在权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他死去的那些同袍啊,那些渴望着能够回家供养父母妻儿的将士们,那些日夜思念着亲人的人啊,都没有了,在他眼前就这么消失......当满世界只剩下鲜红的血,只剩下奋战厮杀的熟悉身影,只剩下自己浓烈的喘息、兵戈相向的清脆声响和将士们凄厉绝望的哀嚎,他的心里,只有杀戮。

唯有杀戮,才能止住杀戮,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现在,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功勋,未曾想十年已过。

思绪回笼,他收回圣旨——

站在所有人面前,掷地有声:“我会尊重你们的规矩,我也会做好自己的本分,承担起治理一方的责任,当然要做到这些也需要你们各位的相助!”

所有人都从这些话中挑不出毛病来,封煜是以理服人,廖远山嘴唇无声张了张,却终究没吐出一个音节,旋即一副服从的姿态,所有人也便跟着附和。

其实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封煜再不做停留,收回自己的东西,带领着将士们大步离开廖宅。

剩下廖远山同众长老面面相觑。

廖远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院门庭内,伸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好奇而略显害怕地瞧着中院的情况,小脑袋上方,一对柳叶儿似的双眸紧紧盯着离去的人影,盯了好一会儿,才揭去自己面上的白纱,露出一筹莫展的美丽面容。

“姐姐,封大哥哥生了好大的气,是爹爹说错了话,惹大哥哥生气的,我好害怕,所以就跑了出来......”廖玉轩皱着小眉头对着上面的人说。

廖玉蓉蹙着眉,默然不语。

封煜刚出廖宅,便瞧见廖宅门口的几家暗哨,他俊眉一沉,便继续走。

路过的百姓有不少好奇的,都驻足观看,对于封煜带着他的士兵这么匆忙地走出廖宅都有着相近的猜测,无非是廖会长与这位新到任的官志不同道不合,亦或者是某些方面谈崩了。

那些暗哨们见封煜出来了,都赶回去传消息,其中就有冯家的。

冯怀听了消息后,对此感到爽快,同时又有点困惑,因为封煜的行事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

一旁的张青虎见冯怀一副思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舅舅,您想什么呢?”

冯怀搓了搓山羊胡子,嘶了口气,说:“青虎,你说这封煜到底想干嘛?才来不到一天,就把人给得罪光了,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张青虎摸索着下巴,说:“呵!舅舅,我看他八成是想真的掌控咱东林城!”

“你是说......他想自个儿一人当老大,占最大地盘?”

“是啊,这不明摆着呢吗!”

“你说的好像是有道理。”冯怀阴沉的眼瞥了张青虎一眼,又笑说:“没想到你这四肢发达的粗人看得这么明白。”

张青虎受了夸赞,笑得合不拢嘴,说:“舅舅,我先去做事去了。”说完,准备回码头。

冯怀冷嗤一声。

张青虎出了冯府,在去码头的路上碰见了木瑜和宁浩两人。

张青虎嘴里叼着根嫩草,瞧了瞧迎面走来的木瑜,“呸”的一声吐出了草叶儿,拦着木瑜说:“小娘们,这么久没回来,回来就带个小白脸,嘿嘿,真厉害。”

“你!”木瑜不知道怎么反驳,转头见宁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也学着宁浩的样子,视而不见。

“我话还没说完呢,别走啊!”

“你还想找打?!”

第十章 宁浩的开导

宁浩拔出随身的佩剑,一截寒光在早春眼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迫得张青虎抬手遮住。

张青虎再次睁眼,两人早已走远,不由冷哼一声。

回到木宅之时,木瑜望见不远处封煜带领着三五百人浩浩荡荡地走过去,引来许多街上行人的围观。木瑜老远地便能感受到封煜浑身散发的不快,想必是见了什么人惹恼了他。她路上听闻封煜被廖会长邀请到了宅上,看这情形,莫非双方发生了不愉快......

直到当晚木正清回来,收到从廖宅传出来的消息,与此同时,木瑜也收到了一份并不陌生的信件,上面署名廖玉蓉。廖玉蓉她当然记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两家之间的亲厚向来不错,只不过这几年木瑜与家中不辞而别才疏于联系,这会儿她回来,收到对方的关心也实属正常。

信的内容开始是问候之类,然而到了后面却提及了封煜。

木瑜仅仅捏着信纸,一时间有些茫然。她干脆直接拿着信件去沁心院找老爹。

木正清这会儿正在书房,拿着一封信陷入沉思。

“爹,我有件事想请教爹爹。”木瑜悄无声息地站在书桌前。

木正清抬了头,望见女儿纠结的样子,瞥见她手中捏着的粉红信笺,心下有些猜测,之前木瑜来的路上,小厮们的问候声已经惊扰了沉思中的木正清,他已知晓女儿的到来。

“瑜儿,什么事?”

“玉蓉给了我封信,信上说......让我提醒爹爹要与商会乘坐一条船,爹,女儿不知她话里话外什么意思,所以来请教您。”木瑜有些不自在,廖玉蓉明显是话里有话,但她却不明白,心里怪她没有说清楚,同时也好奇究竟有什么事情。

木正清倒没什么,廖玉蓉的这些话应该是廖远山叫她这么说的。

“嗯。”木正清搓了搓手上的信纸,沉吟了会儿,说:“瑜儿,你也知道了,封将军被皇上封为郡王,这东林城也由城变成了郡,将来封煜就是这个郡城的王,一切都由他说了算,商会是怕他独揽大权,将全部利益占为己有,所有才会有了冲突,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木瑜这才明白过来。

东林一向无主,如今突然来了个主人,难免会有些利益上的争夺与冲突。封煜自从到了这里便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因此大家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试探。

“可是,封煜毕竟是受命于皇上,我们......”木瑜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瑜儿,咱们东林山高皇帝远,而且封煜名为郡王,其实并无实权,你想想,会有多少人真的当他是郡王?”木正清指出关键点。

木瑜皱了皱眉,心下升起一丝不忍:“原来是这样,皇上将他封为郡王,却没有给他多少兵力,那三五百人根本就太少了呀......”

木瑜有估算过,封煜带来的兵力也就不到五百人,其余的她倒不清楚了。

“那您是站在商会这边吗?”木瑜紧张地问,封煜是她所崇敬的人,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木正清知道女儿的心思,无奈道:“目前是这样,但为父定会坚守本心,不会做出有违仁义之事!”

木瑜走出父亲的书房,觉得心口有些抑郁。

木家上下一直处于忙碌状态,不管是小厮还是管事的,都习惯了行路匆忙,遇见木瑜都只是匆匆地退让礼,木瑜却呆呆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宁浩跟了她许久,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拦在她身前。

“瑜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宁浩一贯温柔的语气在木瑜听来那样让她动容,她委屈地扁嘴,眼泪无声地流淌:“宁师兄......”她咬住下唇,抑制自己突如其来的难过。

宁浩轻抚她的双肩,怜惜道:“瑜儿,告诉师兄好不好?”

木瑜望着面前平静的池塘,托着腮坐在了石墩上,将实情告诉了自己一直信赖的如同哥哥一般的宁浩:“廖叔叔忌惮封将军的郡王身份,想要保全商会,可是封将军似乎并不愿意合作,我爹也站在廖叔叔这边,封将军他孤立无援,我想帮他也帮不到了......”

木瑜忽然自责起来:“我先前还求救于封将军,他竟然什么都不问就承诺下来,而现在形势有变,我却能做什么呢?”

宁浩怜惜地看着将所有事情怪到自己身上的人,蹲下来与她并肩,柔声安慰:“瑜儿,你没有必要怪到自己身上,这些都与你无关,你也只是担忧家里,封将军势单力薄是封将军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也别怪我说得难听,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封煜现在被忌惮排挤,是他自己时运不济,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渡过这些难关的,你也要相信他才对呀,难道瑜师妹你这样崇拜他的人都对他没有信心吗?”

“才不是!封将军他那么厉害,我相信他!”木瑜擦了擦不知何时干涸的眼泪,义愤填膺地道。

“你爹这么做是情理之中,他就应该这么做的,他没有错,谁都没有错,你要记住。”宁浩盯着她的双眼,将她眼中未干的泪水与坚定看得清清楚楚。

“是呀,谁都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是老天。”木瑜愤愤地说着,往下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瑜儿,即便是这样,若你想帮他,咱们也可以帮他。”

木瑜双目一亮:“真的吗?可是......可是爹他......”

“只要咱们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木伯伯也阻止不了我们。”

木瑜的心结终于解开,眼前豁然开朗般,双眸重新焕发了光彩:“嗯,宁师兄,多谢你开导我。”她真诚地看着他,感谢他。

“那我现在就给玉蓉回信,就说爹爹会站在廖叔叔那一边的。”

“等你回了信,咱们就去找封将军商量商量。”

春光微暖,清澈见底的池塘底下,一条条小鱼苗欢快地游荡其间。

第十一章 脸红就是喜欢人家哦!

福星客栈前,木瑜和宁浩两人通过门口守卫的通报后走了进去,在士兵的指引下,来到了封煜所住的房间。

“木姑娘,你找本将军有事?”封煜即便现在成为郡王,但一时半会儿还很难改口,他独自坐在临窗的位置,往下看可以直接欣赏到福星客栈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视线再抬高些,便可以望见远处影影绰绰的绵延山川,静静地矗立、斜躺在旷远的土地上。

木瑜和宁浩坐在士兵搬来的长凳上,正面对着那道打开了的窗口,也同样可以看到远处朦胧的景色。

木瑜略怀歉意,起身抱拳道:“郡王,先前对您有所误解,木瑜给您道歉。”

封煜摆摆手,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寂寥之色,与远处的山色似融为一体,木瑜眼眸呆滞,望着他的侧影。

“都是误解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他似乎不想提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木瑜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才打开话题:“郡王,您了解东林城的现状吗?”她打算先试探封煜对东林城现况的了解程度。

封煜似乎有些动容,转眸看了一眼木瑜,摇头道:“不太了解,木姑娘要说与我听吗?”

他的话让本就沉静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落寞,语气沉缓似没有生气,但磁性的声音还是让木瑜心中微悸,他的寂寥与落寞无端让人心疼。老虎被驱逐出了山林,成为孤独的无家可归者,时刻面临着荒野动物的打压。

木瑜热血涌上心头,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封将军,我敬重您的英勇,所以我愿意帮您。”

“你觉得你能帮我什么呢?”封煜冷笑。

宁浩见两人的谈话有冷场的趋势,忙站起来抱拳道:“郡王,我们已知您与商会的冲突,商会根基牢固,由来已久,而您势单力薄初来乍到,您占不到几分便宜......”

封煜猛然起身,站在窗口前,背对着他们,颓然道:“不劳你们费心,封某什么都不想要。”

木瑜惊异:“郡王......”

“郡王当真什么都不想要?”宁浩也是惊讶。

封煜转身,却是对着木瑜:“木姑娘,虽然封某只有几百人的兵力,但保护你们木家还是可以的。”

木瑜沉默,她知道封煜一直记得那个承诺,她不知道那个承诺对于封煜意味着什么,但听到他如此坚定的话语,木瑜的心微微震撼。

“那个可以不算数吗?”木瑜近乎羞愧地抬起眸子,逼迫自己直视他。

“不可以。”封煜并不做解释,但仍然很坚定。

“为什么?”木瑜想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何坚持着那个所谓的承诺。

封煜深沉的双眸变得锐利起来,他的呼吸微微紧张。

“封某既然做出承诺,就必须执行。请你回去告诉你爹和商会的那些人,封某无意争夺一切与东林城有关的利益。”说完,他捏起面前桌子上墨迹早已干了的黄纸,“这是我的保证。”

木瑜上前接过来,看着上面力透纸背的字迹,没有华丽,只有厚重,实实在在一笔一划,暗藏锋锐。

“这是真的?”

木正清看着面前书桌上的纸张,看着纸张上遒劲的字迹,惊讶之余怀疑地看了又看,然而木瑜脸上严肃的神情不似作假,一旁的宁浩也点了点头,神色同样严肃。

木正清眯着眼,沉吟半晌。

“这样,我得去找你廖叔叔商量商量。”

木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心上仍是闷闷的。

初春的寒意终于过去了,迎来了一年一度桃花盛开的日子。

东林城粉红遍地,郊外陆陆续续地集满了游玩的百姓,木瑜也在其中,一时间红飞翠舞,车马喧嚣。

木瑜因为从小与廖玉蓉走得亲近,所以两人的关系格外地好,这次郊游,也是因着廖玉蓉的邀请,木瑜也才起了兴致。

三三两两的游人漫步在桃树下,欣赏着满目的粉红。

“姐姐,姐姐,你看封大哥哥也来啦!”廖玉轩牵着廖玉蓉的小手挣扎着要挣开,小身子往不远处的一道人影靠近。

廖玉蓉心下一悸,手上不由松了些,廖玉轩便挣脱了,跑去那道人影跟前喊着“大哥哥”,颇为亲厚的样子。

木瑜也被那道身影给吸引了过去。一个多半月不见,封煜清瘦了些,在桃花的掩映下,一身白衫的他显得儒雅了许多。

也许是这些日子锋芒尽敛,封煜的气质更为深沉。

自从封煜主动放弃东林的一切利益之后,廖会长便带头为封煜建了郡王府,安顿了封煜和他不到五百的士兵。东林城有史以来的第一座郡王府木瑜是参观过的,宴会那天,封煜喝得酩酊大醉,还是她和宁浩两人扶着他回房。

“皇上,皇上......”她记得那天他喝醉了在她耳畔的呢喃,他一直念叨着“皇上”,木瑜清楚地感受到他心底里的悲愤不平。

“拜见郡王。”木瑜微微躬身朝他行礼,因为娘亲的再三要求,木瑜今日换了身粉色的裙装,看起来更为的娇俏可人,与平日里的一身红色不同。

封煜眯了眯眼,望着身前略显娇羞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似的:“木姑娘,不必多礼。”

木瑜便顺着这道浑厚的声音抬眸,望进幽深的眼眸,像漩涡一般,吸引着她。

不远处伫立在原地的廖玉蓉微微咬了咬唇瓣,垂着头走过来,同样见了礼。

“郡王,别来无恙。”她微微福身。

“别来无恙廖小姐。”封煜同样回了一句。

廖玉蓉心跳如鼓,手足无措,脸颊涨红,想抬头却不敢,鼓着勇气抬眸的一刹那,瞥见自家小弟正亲昵地拉着封煜的大手,微微皱了眉头。

她看着两只极不相称的手牵在一块儿,心中有股酸涩的味道。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思,她一张白嫩的脸越加燥红,眉头皱得更厉害。

木瑜见她紧张的样子,笑道:“玉蓉,封将军又不吃人,不要紧张呀!”

封煜也注意到廖玉蓉紧张的样子,望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被廖玉轩这个机灵的小家伙抢了话:“姐姐,你为什么见到大哥哥会脸红呀,书上说女子见到男子脸红就是喜欢人家哦!”小家伙的声音十分清脆,在廖玉蓉听来,如在耳畔。

第十二章 欺压与反欺压

小家伙的童言无忌,在廖玉蓉听来如雷轰顶。耳畔陡然乍起一道惊雷,惊醒浑然不知所以的她。

廖玉蓉脸庞涨红得更甚,木瑜惊讶地瞧着她,用目光向她求证,却见她突然捂着脸跑了。

“玉蓉......”她这反应,莫非玉蓉真的喜欢上郡王了?木瑜不禁抬眼看封煜,见他皱着眉头望着廖玉蓉的背影,木瑜忽然间缓了口气,又担心廖玉蓉一个人,于是连忙追了上去。

小家伙做错了事般往封煜身边凑了凑。

木瑜追上廖玉蓉,见她正站在一株桃树下喘着气,脸庞仍是红彤彤的,越过前面长满了嫩草的空地,双目呆滞地望着河水里肆意嬉戏的鸳鸯,又不禁遐想起来。

“玉蓉。”木瑜走到她身前,轻轻喊她。

廖玉蓉羞红着脸低下头:“瑜儿妹妹,我......”

木瑜宽慰道:“玉蓉,郡王那样出众的人任谁家姑娘都会喜欢的,你也别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喜欢他。”木瑜本是出于安慰,却没想到当说出“喜欢”两个字眼的时候,自己的心跳也控制不住地加快了,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是的吗?瑜儿妹妹你也.......”

木瑜迟疑了,但还是红着脸点点头。

“郡王他......”

“放心吧,郡王也许心里暗暗高兴呢!”

“是吗......”

“嗯。”木瑜的回应若有若无了。

忽然一阵吵闹声从山脚下传过来,隐约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还有狗吠声。木瑜借着地势较高,眺望那边的吵闹争执情景,只见两顶差不多的轿子停在那儿,轿子前面围着一群家仆,另一边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妇,那妇人怀里抱着仍在犟褓中的孩子,男子手上牵着一个粉衣小女孩。

“那是冯家的轿子。”廖玉蓉一眼认出那两顶轿子。

两边在争吵,但很显然冯家人多,尤其是冯家出头的一名打扮华丽的妇人,那冯家的妇人身旁就是张青虎,后面的轿子里似有个妇人在探头探脑。

“冯家一定是在仗势欺人,咱们去阻止!”木瑜一眼看出名堂来,脚下使了轻功,轻轻一沾地便又跑到几步之外,廖玉蓉想跟上却有心无力,只好小跑着。

到了那山脚下,木瑜也看清了情况。

冯家那名华丽妇人鄙夷地道:“小贱蹄子自己不长眼,还赖上我们冯家,我看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她双手叉腰,眼冒凶光,指着那被男子牵着的粉衣小女孩恶狠狠道。

木瑜定睛望去,只见那粉衣小女孩满身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泪水,那瘦小的身子被擦破了两道印子,一个在胳膊上,鲜血浸湿了粗布衣料,另一个是在小腿上,小腿战栗着,虽然被布条暂时包裹着,但还是有血不停地流出来,小女孩身旁一只大黑狗一直朝着那冯家妇人叫唤。

那牵着小女孩的男子长得壮硕,双眸严厉地望向这名冯家妇人,道:“你们冯家明明看见我女儿在路上,这车夫却视而不见,难道不该负责任吗?”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那冯家妇人自然不会灭自己的威风,如果冯家车夫赔偿了这贱民,那今后冯家的威严放哪儿?当下她给了身旁张青虎一个眼神,张青虎会意,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家仆。

家仆得了指示,都朝着这家人聚拢过来,这阵势明显是要用武啊。

围观的百姓也见怪不怪了,吓得各自噤声,不敢言语,也有的不愿看到这家人悲惨下场的摇首而去,但很多人留下来选择看热闹。

木瑜早看得怒火不止,当下就要阻止。

却被身后一只手按住,“我来吧。”这声音是封煜,木瑜瞬间放松下来,回头一看,见封煜带着廖玉轩也赶来这里了。

五六个家仆将这一家四口围拢起来,擂起拳头,摩拳擦掌,那一家四口的男子面色阴沉,粉衣小女孩吓得直发抖,那妇人紧紧地往自家夫君身边靠近,大黑狗“汪汪汪'地叫个不停,衷心地护在主人身前,而冯家那妇人和张青虎则是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慢着!”封煜终于走出来。

那冯家妇人听见了声音抬头,忽然笑起来:“哟,这不是咱们东林郡的第一任郡王嘛?怎么郡王爷也来游玩?”那语气似在拉家常一般,面上含笑,眼中却满是不屑,在场的谁不知封煜是个有名无实的郡王?

封煜却丝毫不理会:“放了他们!”他指着那被围在中间的一家四口。

围观的百姓们看热闹看得双眼放光。

谁知,那妇人却不为封煜的气势所动,仍旧笑道:“郡王是和民妇说话吗?民妇实在听不懂郡王说的是什么?”妇人斜斜往身旁马车上倚。

木瑜气得站出来,道:“冯家的婆子,你一个老太婆当众仗势欺人还笑呵呵的,要是我早就找个地洞钻进去了,我说冯家都是这么些道德败坏无耻无德仗势欺人的东西吗?”

冯家妇人气得指着木瑜:“你是谁家的贱蹄子?敢来这里掺合?”

“贱蹄子是你吧!一口一个贱蹄子,你娘教你的?我掺合是看你恶人当道需要整治整治!”

“你说谁是贱蹄子?啊?你说谁呢?你个贱蹄子敢骂我老娘不想活了是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青虎过来抓住她!”那妇人连珠炮似的倒出一串话,卷起袖子就要走过来拉木瑜,却没注意到张青虎变了的脸色。

“青虎你死了?我说话没听见啊?”那妇人见他不动,催促道。

张青虎赶忙拉住自己的亲娘,急着道:“娘,你不是她的对手!”

“什么?老娘不是她对手?!”妇人的声音尖锐起来,撸起袖子双手叉腰,面上凶光闪烁。

张青虎附在她耳旁说了句话,那妇人立刻愣住。

“你就是木家的那个木瑜?”妇人尖声叫着木瑜的名字,木瑜只觉得自己的名字被玷污了,翻了个白眼。

木瑜以为那妇人还要怎样,没想到她“呸”地吐了口痰,挥了挥手“咱们走!”临走时,恶狠狠地瞪着木瑜,似要千刀万剐一般,蕴藏着浓烈的杀意。

木瑜打了个哆嗦。

那妇人和张青虎急匆匆上了马车,就要往回走,木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那急速行驶的马车飞身踏了上去。

木瑜制住马车夫,马车被迫停了下来。木瑜一手掐着那妇人的脖子,威胁道:“把那一家的赔偿费交出来!”

身旁一个之前探头探脑的妇人吓得拿出一个钱袋子,木瑜从里面拿出一锭银子,便从马车上跃下,返身而回。

第十三章 相亲而来的表哥

木瑜将那一锭银子交给那家的妇人,妇人呆呆地看了她会儿才回神,弯下身子就要行跪拜大礼,木瑜眼尖手快地扶住她:“小事一桩,用不着这么大礼。”

妇人身旁的男子抱拳道:“这些对于恩人来说是小事一桩,可是对于我们穷苦百姓却是大事,恩人,请受我一拜!”

木瑜愣了愣,他说的在理,虽然这些对于木瑜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不同的。

木瑜还是扶起他,谁料,这男子力气颇大,木瑜暗中使了巧劲也没扶住他,他还是弯腰鞠了一躬,很是郑重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木瑜却没有心思在这上面,见那小女孩的胳膊和小腿上血迹斑斑,提醒道:“这些都不重要,你还是赶紧带着你的孩子去医馆看看吧。”

那男子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家孩子的伤势比较严重,三五下抱起那粉衣小女孩就往山脚下跑去,那妇人道了谢也跟了上去。剩下那只大黑狗也哈赤哈赤地快速跟上了自家主人。

这时候,廖玉蓉赶了过来,见这里人都散了,不由有些懊恼,羡慕地看着木瑜。见封煜带着自家小弟也在这里,俏脸腾然红透。

这里闹了一场,山脚下的桃花花瓣洒落了一地,遍地粉红,衬托得佳人更美,木瑜与廖玉蓉相视而笑,都看见了各自眼里娇美的少女身影。

当晚回了木家,木瑜就被自家老爹叫到书房去。

木瑜边走边想着,定然是白日里与冯家的事情惊动了他老人家,所以才被叫来问话的吧。

果然,木瑜一进去,木正清便问:“瑜儿,我听说今日在桃林,你遇着了冯家的人?”木正清神色莫辨,也不知是赞同她这样的做法还是不赞同,是惩罚她还是奖赏一番呢?

木瑜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如实说道:“是,那冯家......”木瑜正要一股脑儿地全抖落出来,却被自家老爹打断:“你做得很好,那个冯家的凶婆子的确该治治,仗着自己是冯怀的亲姐姐就为非作歹,到处欺压良善,你治了她是给她个教训,不过......”

自家老爹话音一转,木瑜心中一“咯噔”,赶忙抬头挺胸竖起耳朵,等着老爹发话。

“她这种人很难悔改,你要小心她报复,今后行事也要小心谨慎,出去办事都要带个人在身边,不要太莽撞!”

木瑜几乎是立刻就答应:“好的,爹,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说着,抱了个拳,十分严肃的样子。

木正清被逗得笑起来:“你这孩子,这么淘气,但爹说的话很要紧,你千万记得。”

“爹,我记得了,您就放心吧。”

“嗯,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去吧。”

“好嘞!”

木瑜刚出书房,就被母亲的丫鬟叫去。

刚进门,见娘亲正在绣着什么,木瑜好奇地凑过去看:“娘。”

木夫人抬起脸,脸上淡淡地擦了脂粉,与之前大不相同,自从木瑜回来,木夫人的心结就算彻底打开了,已经不再整天呆在佛堂里念经,只是偶尔空闲了才会念念经什么的,平常时候就在屋子里刺绣,她满眼慈爱地看着木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道:“瑜儿啊,你也十六了吧。”

木瑜坐下来,拉着娘亲的手,回道:“是呀娘,怎么了呀?”

“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木夫人忽然道。

木瑜一惊,嫁人?她还真没想过。

她这个年龄的确是该嫁人了,可是......嫁人......她觉得好遥远。

“娘,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守着家里,和您在一起。”

“你这孩子,尽说胡话,你呀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家里的,迟早要嫁出去的......”木夫人的话隐藏着无奈而坦然的心态。女儿长大了,情理之中会有心上人,一旦有了心上人,那还能留得住吗?木瑜虽然开窍迟,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她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会出现在她面前,从自己的手中接过她,将她带走,到时候,木瑜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娘,我说真的,我真的不嫁人。”木瑜垂着头,瞧见自家娘亲手里的大红色布料,这些是嫁衣?娘亲在给她做嫁衣?

木瑜猛然抬头,握着木夫人的手道:“娘,您这是在给我做嫁衣?”

木夫人点头,拿起嫁人展开来就要给木瑜试一试。

木瑜吓得起身,拒绝道:“娘!”

“瑜儿......”

一旁的丫鬟插话进来道:“小姐,夫人亲自给您织的布,图案也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木瑜心中感动,但对于婚嫁之事,她一点准备都没有,随即道:“娘,女儿还没有喜欢的人呢,女儿不着急嫁人。”

“瑜儿,明日你表哥来咱们家做客,你好好打扮,也许你会喜欢呢?”木夫人满含期待。

木瑜呆呆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木瑜便在小挽的催促下起了床,先洗了脸漱了口,然后开始抹上胭脂和腮红,梳了个新巧的发髻,带上了新近流行的发饰,穿上了裙装,才出来迎接那位远方的表哥。

那位表哥似乎赶了比较远的路,木瑜等了会儿才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个人。

那人十分瘦削,一身书卷气,手执纸扇,显得彬彬有礼,上来施礼道:“见过木伯父木婶婶。”

木正清和木夫人热情地回礼。

到木瑜跟前的时候,那表哥竟然呆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木瑜瞧。

“这位是......瑜表妹?”

木瑜尴尬地笑了笑:“是,你是韦航表哥吧?”

“是,是,正是!”这表哥如狼似虎地盯着木瑜,就差没有流口水了,若不是自家老爹和娘亲在场,估计这人就得扑上来了,木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远离这人才是。

木正清和木夫人却全然没有看见这人的这幅样子似的,仍是热情地介绍着。

“这就是小女木瑜。”

这表哥身后跟着一个猴子似的小厮,一看就很机灵,走过木瑜身边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木瑜,眼珠子乱转,木瑜很是嫌恶,却只能忍着,总不能当场翻脸吧?

第十四章 见面礼光荣牺牲了

东林城的百姓谁都知道东林冯家、木家是最顶尖的商贾之家,他们家财万贯,很多人都愿意攀交,甚至有些小家族自愿归附于他们。

东林城占地颇为广大,生意做得异常兴隆,也有不少周边小城镇与这里有交易往来,其中要数秋水镇、三元镇、锦溪镇和潭村这四大村镇最为繁荣,交易往来较多,发展得也较快较好。

而木瑜这位相亲而来的表哥就是来自这四大村镇之一的三元镇。韦家在三元镇算得上顶尖的,韦航也长年与木家合作,提供物产与物资。今次这韦航特意来木家,也是因为听说了木瑜回来的事情,于是便托其母亲捎来封信,信中吐露两家结亲之事,因此木夫人才有意让韦航与木瑜见面。

几人坐在花厅里叙旧。

丫鬟们准备了茶水糕点,守在一边小心地服侍着。

自家老爹与娘亲坐在内厅面对着正门,韦航是客人,坐在左边第一个空位,木瑜与他面对面。小挽也与那猴子似的小厮面对面站着。

木瑜自打见了这韦航,便不愿再多说话,只是冷眼看着,而韦航只管盯着木瑜看,不知其在盘算着什么。

木正清道:“韦航侄儿,听说你母亲染了风寒,现在如何了?”

“回木伯伯的话,我母亲已经看了大夫抓了药,好得差不多了。”韦航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站起来拱手,诚惶诚恐的模样。平日里韦航来这里结交生意,也很难与这位木家的主人见上一面的,今日得以离得如此近,而且大有亲上加亲的趋势,就更是欣喜若狂了,恨不得立刻成为他女婿,好接手这如此大的家产,而且有木瑜这样的美人作伴,那想必自己的人生定然也是步步高升了啊!

即便这韦航低着头,显得很是恭敬的样子,木瑜还是能够看出他眼里的贪婪,既然自己都能够发现,那么就算他再怎么隐藏,也瞒不过自家老爹这种拥有火眼金睛一样的人精喽。木瑜无声冷笑。

“那就好,人年纪越大越怕得病,得了病就怕拖延,那些个补药虽然看似没什么大的用处,但天天喝不间断地喝,其实益处大着呢!”木夫人接过话来。

又客气地笑道:“韦航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见过你表妹呢?”这是要将两人硬捆绑在一起了。

小时候的事情,木瑜才懒得去想。

谁知,提起小时候,韦航就跟吃了过量补药似的,脸庞涨得通红,那极为瘦削的身体仿佛再激动一点就要咽气倒下,只见他颇为激动地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时候我与木瑜表妹是第一次见着,我那时候就惊为天人,没想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瑜表妹出落得越来越出色了,我对木瑜表妹真是一见如故,一见......咳咳咳咳咳、咳咳,一见倾心哪!”这人说到激情处,还咳嗽起来了,那瘦弱的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样,木瑜怀疑他再说一句就真的要晕死过去了。

“额......”自家娘亲也是一脸担忧,眼睛瞪得老大,生怕他一下子呜呼哀哉.......那啥,两只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忽起忽伏、一上一下,最终,这激情万分的纸人终于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木瑜也跟着自家娘亲呼一口气。

哎,幸好他没晕死过去。

木正清却像个雕像一动未动,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眼神呆滞,似乎......神游天地外去了?

老爹,难道你跟女儿意见相同,也没看上这位纸人似的表哥?木瑜心中揣测。

自家娘亲忽然又说:“韦航啊,这是婶婶给你的见面礼,一副被普恩寺慈恩大师开了光的玉扳指,能祛邪避灾的,你拿去吧,小小玩意,见笑了。”

说是小玩意,其实这块玉扳指本身就价值不菲,更别提被高僧慈恩大师开过光的,那可不得了。

木夫人身边的丫鬟立刻会意,接过玉扳指送去韦航面前。

韦航立即接过来,道了谢,便戴到了中指上。谁知,这韦航太瘦,中指根本戴不上,又换个食指,还是不行,只好戴到拇指上去,木瑜瞧见他一双手长得颇为奇怪,拇指比平常人还粗上几分,又短上几分,又粗又短,然而其余四指却又长又细,奇哉怪也。戴到了拇指上,却被紧紧勒住,韦航使了劲往外拔,身后猴子样的小厮也过来帮忙拉着他的胳膊,结果这“猴子”力气大得出奇,不仅将韦航瘦弱的身子给从椅子上“拔”下去,也将那玉扳指给拔了出来,玉扳指“咔嚓”一声,掉落在地上,砸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得,见面礼光荣牺牲了。

韦航吓得不知所措,干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呀!少爷,少爷你怎么了?”那小厮吓得连忙蹲下身来检查韦航的呼吸,借着小厮身体的遮掩,韦航睁开一只眼,往花厅外面瞟去。小厮立刻会意,突然大哭起来:“少爷呀!你怎么了呀!少爷啊,你快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啊少爷......”

木夫人吓得一愣,木正清连忙叫人。

木家家丁进来,在木正清的指示下,立即将这位纸人用担架抬去医馆,免得贻误了病情。

那小厮一路哭喊一路跟着担架走,大半个身子几乎要摊在担架上了,搂着那韦航的脖子叫喊着,将韦航勒得呼吸不畅,脸涨得通红却不能言语。

花厅里,只有木瑜同老爹和娘亲大眼瞪小眼,这相亲还把人给相晕过去了?

“咳咳。”木正清打破沉寂得近乎诡异的氛围,“我去看看。”便走出花厅,消失了。

木瑜也要告辞了,“娘,我先退了。”

木夫人呆呆地望着桌椅角落处那破碎的玉扳指。

直到丫鬟来这里收拾的时候,发现四杯茶水都是满满的几乎一下没动过,也只有木正清的那一杯少了点。

当丫鬟捡起桌椅角落处玉扳指的碎片时,还小心地过问了一下木夫人,木夫人尴尬地挥了挥手,“扔了吧。”

......茶还没凉呢。

第十五章 走了一个,来了一个

与“纸片”相亲也不过是木瑜以来比较有趣的一个小插曲而已,那人自从上次当场晕过去就再也没来过。木瑜也很快将这件事情忘了。

这是三月中旬的事情。

如今的木瑜俨然过上了逍遥的日子。每日里不是练练功夫就是教人练练功夫,不是绣花就是写字,不是看看好友廖玉蓉就是拜访郡王,不是在码头帮忙整理清点货物就是在自家商铺巡查监视,不是......

宁浩自愿在码头上做些简单的清点工作,但工钱却是双倍的。宁浩作为木家的客人,却愿意主动做事,不计劳苦,这是木正清较为欣赏的一点。木家的人也有嫉妒羡慕的,但也只是嫉妒羡慕罢了,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的,比不得。

三月暮春,明媚的春光缠绵又缠绵,还是抵不过一场突来的东风,喜雨降临,一夜之间,人间芳菲零落,遍地落花残红。

这一日细雨纷纷,宁浩默默收拾好了包袱,先来木瑜这里辞行。

小挽撑着伞开了院子,见是宁浩,便往屋里喊:“小姐,宁公子来找您了!”

过了会儿,木瑜从屋里出来。

“宁师兄,你这是要走了吗?”木瑜闲来无事,又值落雨,只好在屋子里跟着小挽学刺绣。

宁浩点了点头,油纸伞下的温润脸庞没有了平日里的笑容,唯有依依不舍和难以言明的情愫。

“你先等等,我拿样东西给你。”木瑜说着,便往回跑。

过了会儿,手里攥着一个青色物什又匆匆地返回,“呐,这个送给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一点点心意......”木瑜很不好意思地交给他。

宁浩摊开手掌心,接过那青色的小物件,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枚锦囊,一股沁人的花香扑鼻而来。

“宁师兄,这世间但凡美好的事物都是易逝的,就如你手中的残花,我将它们一一捡来制成香囊,虽然这样做不能让它们永远留下来,但是我尽量延长它们的香气,清风楼里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可能一直留下来,你总会离开我的,所以那些所谓的“折柳送别”就不要了吧,记住啊,我木瑜最不喜欢哭着给人送行了,你也别想我哭......总之,你保重。”木瑜眼里满满涌上了点点泪花,摇摇欲坠,心中梗塞。

小挽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极力忍耐的模样,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小姐,宁公子还会再来看您的。”

木瑜忙点头:“嗯,宁师兄,你会再来看我吗?”

宁浩终于舒展笑颜,满眼温柔地轻抚木瑜的发丝,在这片白墙黑瓦下、清风细雨中,留下最后一句话:“会的,瑜儿,你也要保重啊。”

转身,一把伞,一个人,白墙黑瓦,清风细雨,泥泞小路,路边野草,身后那道依依不舍的含泪眼眸,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

宁师兄......

真的走了。

“唉呀!真是情深意重啊!妙啊妙啊!”

忽然一道极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头顶上冒出,主仆俩猛然抬头望去,只见屋檐上正蹲着个人,这人撑着把破伞,穿着身破衣,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庞,看起来像个乞丐糟老头子,声音却出奇地年轻、洪亮。

小挽立即抱住自家小姐的胳膊。

木瑜收起所有思绪,竖起眼眉,喝问:“你是谁?怎么蹲在我家屋顶?”

这乞丐行为古怪,蹲在人家屋顶上偷看,木瑜和宁浩自认为武功不差,却半点儿未曾发觉这人的到来,这人穿着外貌又破又乱,然笑得极为随心畅快,可不就奇?

这人仿若山野间的灵兽,自有灵性而不为凡人躯壳、凡情俗礼所缚,一举一动浑然自成,不事雕琢,话语也是随心,当真是奇人。

木瑜这般想,可若换成旁人,可还会有如此想法?

定然是将他当做乞丐,胡乱打发出去罢了。

他嘿嘿笑着,道:“你又不认识我,我凭什么告诉你?”说完,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臂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雨滴。

小挽也不再害怕了,惊奇地观察着他,自己却不知早已被这“奇人”给牢牢吸住目光了。

木瑜很是耐心地问:“你不告诉我你是谁,那我怎么认识你?”她将手中的红伞往上举了举,方便看到屋檐上的人。

“也是哦,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就说。”这家伙还会讨价还价,撅着嘴巴的样子倒像个孩童似的。

木瑜以退为进,说道:“我是木瑜,独木成林的木,瑕不掩瑜的瑜,你呢?”

他隐藏在浓密黑发下的双眼炯炯有神:“哦,原来你就是木瑜啊,我还以为,以为你是木头的木,小鱼的鱼呢......”这句话在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小小声地嘀咕着。

木瑜没听得清,竖起耳朵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随即,却见他站了起来,纵身往下轻轻一跃,落下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轻得与细雨落下的声音融为一体,轻得被风声立刻遮盖了过去,轻得仿若幻觉。

细雨连绵不断,落在排列得整齐的屋舍顶上,落在屋舍下撑开了的画有鲤鱼嬉戏彩色水墨画的油纸伞上,天色青白,略显灰暗。

尘世间的寂静能够到几时?

一刹那?一弹指?或是轮回......喧闹、寂静,喧闹、寂静,喧闹、寂静地重复着,如俗世的轮回,绝望之隙希望冉冉,生生不灭。

一刹那的一刹那,一弹指的一弹指,闪过无数念头,一念起,诸佛生我,一念灭,我生诸佛。

“我啊,你要知道吗?”他歪着头,用自己澄澈的眸子望着她,好奇而又茫然。

“嗯。”木瑜点头,认真地道。

他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翻白眼,做个鬼脸:“不说不说就不说,你猜呀!哈哈哈哈哈......”

木瑜扶额,再想问他却发现他不见了,无端从她面前消失,只有一把伞,遗落在这里。

绿叶做的伞面,青竹做的伞骨。

“咦?小姐,那个乞丐怎么突然不见了?他的伞还在这里!”小挽终于回过神来了,咋咋呼呼地叫嚷着,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怪事让她惊魂未定。

木瑜也同样疑惑。

第十六章 撕心裂肺之痛

一场春雨匆匆地来,又悄然离去,及至夜幕来临,天清地朗,地面坑坑洼洼的积水在温柔缱绻的月色光照下反射出一缕缕光束,那些光束极为纯净,不染丝毫尘埃。

天上星光月色浅淡,地上积水反射,一时明亮如昼,恍如凡尘幻境。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一道窄巷里避开地面的积水一蹦一跳地朝着郡王府去,走到尽头,没了墙壁的阻挡,月光下的人影清晰可辨,俨然便是白日里那个“奇人”。

这奇人双眸炯亮,在黑夜里更甚。

他翻了郡王府的高墙,沿着墙壁走到砖瓦覆盖着的屋顶之上,朝着内院正房摸去,望见一间屋子还亮着烛火,便跃下屋脊,黑影倒映在墙壁上。

里边的人正执着本书发呆,瞥见人影便立时喝道:“是谁?!”

那道人影做出摆手的样子,就在门外耍起来,一会儿学猴子,一会儿学大熊,一会儿学狼,似在表演给里边的人观看,有意挑逗。

封煜起先谨慎疑惑,不过很快便猜到了什么,原先紧锁的眉心便舒展开来,嘴角笑意慢慢延伸,尽兴欣赏观看。

直到差不多了,封煜起身开了门,果然见到预料中的人面孔。

“师弟,你怎么也来了?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封煜掩不住心里眼里表露的喜悦,惊喜万分地看着面前的人。

然而,一提起师父,这人立马焉了下去,两只肩膀垮拉着,扁嘴委屈万分:“师哥,师父他死了。”说着,眼泪如泉涌般。

“什么?进来,你说清楚!师父到底、到底怎么啦?”封煜粗鲁地将他拉进房中,掩上房门,屏蔽外界一切声响。

寂静的夜晚似乎不那么寂静了。

他抽抽噎噎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模模糊糊露出自己大半个脸庞,依稀可见是个十六七岁少年人的容貌,只见他哽咽地诉说:“师哥,你听我说,那日师父让我上山采了好多种草药,都是我不认识的,还有些要去镇上买的,可是镇上买不到,我就去城里,可是城里的草药好贵呀,我的银子不够,老板死活不答应,我就只好去偷,拿到手之后我赶回去,却发现师父中了奇毒,已经来不及了......师哥,师父躺在那儿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就很伤心,我问师父为什么中了毒,师父没说,师父说起你,师父说想你了,师父他抓着我的手让我找你,我找你,可是师父没救了,师父死了.......”

“师父,师父.......”他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拳头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人在生挖他的心。

封煜心中悲痛的几欲窒息,他剧烈地喘息着,目眦欲裂,双眸通红,泪水滚滚落下,他说不出话来,心中那股剧痛憋得他一拳捣在坚硬冷漠的墙壁上,墙壁瞬时开了个大洞,外面一股清风顺着洞口钻进来,直扑他的脸和脖颈,然而那额头与脖颈上狰狞的青筋却愈发凸显。

“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他怒吼,跑出屋外,站在那温柔的月光下,接受着清风的全身洗礼,然而心中那股剧痛却漫身袭来,让他既绝望又无力。

脑海中奔涌而来关于自己与师父的全部记忆,一幕幕如在眼前重演,却让他的心痛如刀割,两腮又麻又痛,喉咙间像噎了块大石,这些逼着他不得不张嘴发出一声粗重的吼叫,如野兽般,撕心裂肺,不管不顾地回荡在整座郡王府每一个角落,吼声落幕,继而便是无声的悲痛。

他紧紧地闭起眼眸,复又睁开,拳头倏然紧握,用尽全身力气。

一切嘎然而止。

无声亦无泪。

记忆中那道清风明月般的老者身影永远地铭刻进了他的心中。

不知过了何时,夜幕又恢复了寂静安然。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师哥。”还是那少年先开了口,他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忍不得如此这般的氛围,他露出了额头,以及一双澄澈如山间小兽般的眸子,眸子中正荡漾着丝丝悒郁。师父的离去已有好一段时间了,他不是忘记了师父,而是不愿一直沉浸在师父离去而带来的痛苦中。

师父一生活在寂静中,也在寂静中死去,他不喜与人争,却喜欢和天斗,师父心肠慈悲心胸宽阔无人能及,救人无数却也孤独终生,只有他们两人是师父唯一的依靠,是师父唯一的亲人。

只可惜师父临死之际,却没能如愿见到师哥最后一面,想必师哥也是极为痛苦的。

见师哥呆滞着双眸,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对面,少年犹豫了许久还是劝慰道:“师哥,师父曾经说过,人生无常,但是,但是如果我们拥有一颗平常心,就能......就能战胜无常!师父也常常教导我们男子汉要勇于面对生死......”少年温润的声音在这种寂然的气氛下显得那么地突兀,语声越来越没有底气,直到再也说不出来。

师父教了无数种道理,可却没有一种道理是教人冷静面对亲人的离去......

亲者离去,如何冷静?

大概这世上只有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才会如此吧。

这一坐便一直坐到了天明。

封煜费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对面躺在席上呼呼大睡的少年。

“锦年。”他喊,嗓音嘶哑干涩,面部肌肉僵硬。

对面的少年仍呼呼地,叫不醒。

封煜便不再叫了,从床榻上拿来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自己出了屋子。

刚洗漱完,就有家仆来报:“郡王爷,木小姐来了。”

才说完,木瑜便到了跟前。

“郡王爷,早啊,咱们今日还去山后练拳吗?”

相处越久,木瑜越发现封煜的出众品格和大将风采,景仰之情愈来愈深厚,因而时常便来拜访。

“郡王爷,您的气色不对呀,您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木瑜刚说完一句便发现他脸色十分憔悴,眼眶泛红,眼底泛青。

“无碍,只是有点累罢了,今日就不去了吧。”声音是不同往日的嘶哑,眼神黯淡。

木瑜忙摆手:“那是自然,郡王爷好好休息吧,木瑜告辞了。”说罢,一抱拳。

第十七章 遗物不见了

“师哥。”

木瑜前脚刚走,屋里的少年便睡醒了,也可以说是被吵醒的。

此时天已大亮,屋外残春未消,枝头残花犹存,清晨的空气微微湿润,微凉的清风在其间涌动。

“你醒了。”封煜回眸,嘶哑着嗓子道。他既是在陈述面前这样的一个简单的事实,也是在回应他。

少年身上依旧脏兮兮的,迎着东方即将出世的晨曦高扬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阵欢快的鸟鸣从园中树枝上响起。

“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封煜又问。

少年伸了个懒腰便恢复了精气神,眸子炯亮,鸟窝似的乱发随便抓了抓就算是梳头了,身上破旧的衣裳也未曾换过,却没有臭味。

“师哥,你这里看起来不错呀,可是这也太沉闷了吧,我昨晚逛了一圈,你这里虽然看起来美,但像我做的那些鸟笼,小鸟住的舒服,时间长了就不会飞了,害我白白养着它们。”少年一开口就说一堆,顺便发了个牢骚,点评一下自家师哥住的地方,临了翻个白眼,表示自己不喜欢这里。

封煜就喜欢他这样直率的性子,弯了弯嘴角。

又说:“锦年,你若是住得不习惯我可以给你重新找个宅子,但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必须详细地告诉我,你还记得师父中毒的过程吗?”

少年见封煜再次提及师父,炯亮的双眸忽地暗下来,歪着头想了想,说:“师父前一日留下一封信说出去见个人,晚上就回来,让我不要等,到了那天晚上我等啊等,师父却没回来,我就睡了,第二天师父还没回来,我正要去找,就见师父回来了,师父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回来就写了好些药材让我去找,好多我不认识的,就去镇上药铺去问,镇上的药铺都没有,我又去城里,师父给我的药材里面城里的药铺有几味,可是要好多银子,我没有,老板死活不给我,我好说歹说他都不给,还说我是乞丐,让人给轰出去了。”少年垂着头,回忆着那天的事情。

“等我回来,师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让我去找你,可是你不在呀,师父还说,对了!师父留了东西给你。”少年说着说着,又忆起了很多。

“是什么?”封煜忙问。

少年说着,又开始摸索自己身上,然而,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几根草叶就再没什么了。

少年自己也是急了,摸索了半天还没找到,最后干脆脱了自己的上衣,翻来覆去地去翻里面的夹层,这回连一根草叶子都没有了。

封煜愕然,微怒道:“锦年,师父留给我的东西你都弄丢了?”

“我,师哥,我,你先别生气,我再找找,再找找,应该带在身上的呀,怎么没有呢,奇怪,怎么没有......遭了!”

“什么?”封煜惊问,某种不详的预感突然降临,他屏住呼吸等待少年的下文。

“师哥,我来这里的时候,码头的那些人都没有载我过来的,我就只好、只好趁着他们不注意游水过来了,所以、所以,可能,大概,也许......”少年不敢往下说了。

封煜惊怔,瞪着少年。

少年最怕他这种眼神了,脚底升起一股凉气直达心脏,害怕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缩着肩膀,小心地道:“师哥,对不起。”

封煜心力交瘁,扶额摇头道:“罢了,是我对不起师父,不关你的事。”

所有痛苦都让他来承担吧,是他没能陪伴在师父身边,是他非要建功立业,是他以自己的将士换来这功成名就,却落得被皇帝猜忌、奸臣排挤的下场,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怪不了别人。

锦年却慌了,他澄澈的眸子溢满了泪水,垂着头暗暗恼恨自己。

他跪下,跪在他面前,说:“师哥,是我的错,你罚我吧,打我骂我都行。”

说着,自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你做什么?这不关你的事,如果我能够回去看看师父,师父也不会遭到这样的毒手!”他同样跪下,指天发誓:“我封煜发誓,不把毒害师父的凶手找到,为师父报仇,我封煜愿受天打雷劈之苦!”

“师哥!”少年怔怔地望着他坚定的脸庞,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憔悴成这模样,曾经拥有开朗笑容的师哥如今却如此阴郁颓废,师哥他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师哥,你别这样,仇家我们一定会找到,也一定会报仇,只是你现在......师哥,你是不是过得不顺心,这里不好吗?”少年只知道封煜过得不太好,却并不能够理解世俗的勾心斗角。

封煜摇头,满心的痛苦压抑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闭起眼眸,无力道:“让我静一静吧。”

......

木瑜同往常一样,每日午时便会到码头这里查看,午时一般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只有一些人留下来看守。木瑜从管事的手里接过册子,一一对照着盘点看是否有误或损余。

东林城盛产粗盐、茶叶,木家便是主要经营这两种,除此之外便是丝绸,丝绸虽然产量不多,但也销得广泛,况且东林城的丝织技术也是较为发达的。

但木家相对于冯家来说,确实差了些许。东林城注重经商,因而最为推崇商业,冯家独占鳌头,所以这也意味着冯家可以在这东林城横着走,而能够牵制住冯家的也就木家了,当然,木家也需要借助商会的势力,虽然冯家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商会的存在,但商会真心实意为了百姓的利益做事,也赢得了广泛的好评。

因而,张青虎可以凭借冯家当家人冯怀的名义来欺压商会的长老,冯怀的姐姐也就是那个凶婆子也可以无视封煜这样有名无实备受朝堂排挤之臣子的人了。

木瑜认真地对照着册子和货物,无一罅漏,直到清点完毕才歇了会儿,趁着现在还未开工,便随意躺在躺椅上休憩了。

不知过了几时,木瑜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鼻息之间一阵瘙痒,难耐之下猛地打了个喷嚏。

“啊啾!”

刚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张放大到模糊的脸。

“你干嘛?”

第十八章 遗物失而复返

“你干嘛?”木瑜跳起来,几乎是反射性地做出防备姿势。

锦年嘴角挂着顽皮的笑意,摆弄着自己肩上的几缕稻草样的乱发,朝着木瑜吐了吐舌头,才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么吗,我是来告诉你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说着,澄澈的眼眸又黯淡下来。

今日一见,这少年又给了木瑜别样的感觉,上次少年一张脸都被遮住了大半,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现在少年似乎洗过澡了,变得干净了很多,也露出了那张清秀脱俗的脸庞来,给了木瑜较上一次而言更加好的印象了。

“你尽管说吧。”木瑜很是爽快。

“真的?”

“嗯,当然喽。”木瑜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因为这少年给她的感觉比较好罢了,也算是结交个朋友。

“这里是你管的?”他指了指脚下。

“目前是......再过三个月就不是了。”

“那就是说现在是你管的?”

“也不是我管的,是我们家管的。”

“哦,那你也能管?”

“是啊。”

“我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掉进湖里了,你有办法帮我找到吗?”

“很难,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吧,你掉了什么东西?”

“一个方木盒,檀木做的。”

“好,那我......叫人来帮你打捞,你先等等。”

“嗯。”他的眼眸恢复炯亮,直勾勾地盯着木瑜,仿佛木瑜就是来拯救他的,又添上一句:“谢谢你。”

木瑜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便叫来留守的人,登船开始打捞,起先有三个人下水,剩余的便在船上等待着轮流下去。这些人都是精通水性的,平常就呆在码头上,靠水吃饭,当然也熟悉水。

木瑜同锦年站在码头边上观察着水面。湖里的水也不算很清澈,总之一眼望不到底,也别想着能够通过看就能找到那木盒。

“对了,上次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你叫我锦年吧。”面对同为少年人的木瑜,锦年忽然间有些羞涩。

“锦年,好听的名字,你轻功是不是很棒啊?”

“还行吧,比师哥好那么一点点。”锦年很是谦虚,但他说到自己比师哥好时,脸上的表情却是骄傲的,看来他说的不假。

当然,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轻功的确厉害,木瑜自认为自己还算不错,就连宁师兄临走都没能察觉。

“我也是习武之人,你的轻功真厉害。”木瑜朝他抱拳,笑着道。

他却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后脑勺。

随即,两人便将注意力再度转移到湖水中。

然而,下去第一拨人却无果而返,接着,再下第二拨,不多时,上工的人都来了。

大家望见湖面上有人跳进水里找东西,都好奇地来问。

“木小姐,您这是在找什么吗?”

“是呀,你们先等会再搬货吧。”

“好嘞!”

等了会儿,第二拨人上来,仍是无果。

就有人主动帮忙下湖去找,他们都是些水性好的,木瑜也就答应了。

终于,等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人拿着一个木盒子浮上了水面。

“找到了!找到了!”

锦年惊喜万分,激动得差点跳进湖里,幸好木瑜及时拉住他。

“木瑜,你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救星!救星!”锦年却激动得一把抱住木瑜在原地转圈。

木瑜晕头转向,而仍在湖里没来得及上船的、呆在船上浑身湿淋淋的、留在岸上的都惊得呆住了。

“喂!锦年!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听、到、没、有?啊啊啊!”

就在锦年抱着她转圈木瑜使劲挣扎之际,锦年没能掌控好力度将木瑜当了飞镖扔了出去,而且还是扔到了水面上!

“嘭!”的一声,木瑜掉进了湖里。

“啊!我跟你没完!”木瑜挣扎着浮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大呼道。

这家伙“恩将仇报”!还笑嘻嘻地站在旁边,木瑜咬牙瞪着他。

“不许看!”

木瑜掉进了水里,结果不用说,是被家丁救了上来,确切来说,是被一根船橹救了上来,浑身湿淋淋的,幸好有披风为她遮挡,要不然木瑜真的要气死。

木瑜打着哆嗦,风一吹,简直不要太冷。

“啊啾!”

“原来你不会游水......”这家伙托着下巴良久,终于得出了这样一个严肃的结论。

木瑜无语地白他一眼。

女子当然不会游水,女子不可能学游水的吧,女子若要学游水,那么问题来了,谁应该教她们呢?

经过这件事,木瑜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学会游水!她木瑜不用谁教,没有人当面指导她照样可以学会游水!

“我会学会游水的!”木瑜严肃着脸。

“谁教你?”

“不用谁来教,我只管听人家说技巧就可以了。”

“不可能吧,我当年学游水的时候可是师父亲自教的,师父说水里面可危险了,必须要有人在旁边看着,否则一不小心你就一命呼呜被淹死了。”这家伙笑得很灿烂。

“嘁,那是你笨!”木瑜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虽然他并不笨。

“哎呀呀,好了啦,对不起啦,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木瑜你就原谅我吧,我送你回去换衣裳吧?”

“不行。”木瑜一口拒绝。

“为什么呀?”

“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等衣裳干了再说。”

“为什么不行?”锦年单纯得很,问起问题来也是不依不饶的。

“哎呀就是不行。”木瑜不想再跟他废话。

可他就是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偏要问:“到底为什么不行呢?”

“......”

木瑜再看他,却发现他在自言自语。

木瑜不管他,自己一个人走到另一处阳光较好的地方解开身上包裹着的披风,任由炙热的阳光洒到她身上。

而锦年却没有耐心,也等不得了,他得尽快回去把这个珍贵的木盒交给师哥,虽然,也许这个小木盒进了水,但是它能找回来就算万幸了。

他忙不迭地赶回郡王府,直到来到封煜的房间。

“师哥,我有个好消息,师父留给你的木盒子找回来了!”

少年欣喜的声音透过门户直接传达进里面。

第十九章 女子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师哥,我找到师父给你的遗物了!”少年欣喜若狂地拍打着屋门,鸿亮的声音直达里面。

屋门几乎是立刻便开了,封煜憔悴苍白的脸色迸发光芒。

“师哥,给!”

封煜接着,将小方木盒托在手心里。

“师哥......”锦年还想再说些什么,眼眸中露出期待的神色。

“进来吧。”

封煜将湿润的小木盒放在桌子中央,一言不发地细细观察,锦年看了看自家师哥,再盯着盒子,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木盒子而已,外表质朴无华,实在没什么看头,上面的雕花也是普普通通,估计随便一家饰品铺子都会有这么一个小木盒。然而,这盒子是有点不一样,开口处似乎被封了一层蜡,又被水浸泡这么几个时辰,几乎没有进水。

封煜观赏良久,终于舍得打开盒子,锦年是他极为亲密的师弟,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就没甚顾忌。

封口处的确封了蜡,封煜用指甲将它刮开,开口处有个小机关,封煜很轻松就能将它打开。

“啪嗒。”机关被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个锦囊,在暗沉的檀木里静静地躺着,没有湖水的浸染,所以仍保持着它原本玄色的面貌,很普通很常见。

但封煜却觉得它价值连城。

师父不会留下没有意义的东西。

锦年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有些期待地盯着那件小小的锦袋。

不过根据师父的习惯,他已然猜测到锦囊里会有什么样的东西,最有可能的就是来自于师父的叮嘱。

果然,是个小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

韬光养晦,等待良机。

封煜却皱起眉头来,师父留给他的话就是这八个字?

他缓缓地折叠纸条,隔绝了身旁伸着脖子的少年炯亮的视线。

“师父就留了这几个字吗?”少年迷惑不解,他瞧了眼封煜憔悴的脸色,忽然道:“师哥,你要一直待在东林城吗?

待在东林城?

封煜怎会没有想过,难道他征战四方只是想得到这些吗?

做个闲职的郡王,度过一生?

他不甘也不愿。

一生虽然短暂,但他愿意用自己有限的生命成就不朽的功业!

少年澄澈的眼眸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锦年,师父不在了,你将来有何打算?”

少年忽然又沉默了,垂首不语。

“你可愿跟着我?”

“当然好,可是跟着你做什么?”

“也许会上战场厮杀,你怕吗?”

“杀人?我不要,我怕血。”

“那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没关系,以后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暂时住在这里吧。”

......

木瑜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衣裳差不多干了才跑回家换了身新的,之后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近些天来,天气越来越热了,四月初这天,廖玉蓉登门来访。

两人在木瑜院子里的凉亭里乘凉,各自随身丫鬟在旁守候着。不过,由于季节变换,小挽的活也就多了一份,夏日天气炎热,所以要多准备些帕子和香囊,还有些挂饰等等。

木瑜边学边做,帮着小挽编织流苏、如意结,绣花,与廖玉蓉时不时地说些闲话打发无聊,廖玉蓉就在石桌上借用木瑜的笔墨纸砚画画写字。

石桌上摆放着几盘时鲜水果,一壶茶水,亭子建在水面上,边上有高大的柳树遮掩,水里的鱼儿在荷塘里尽情嬉闹游玩。

“瑜妹妹,我听说你母亲在忙着给你选夫婿呢。”廖玉蓉捂着嘴笑道。

“......是嘛,随她老人家折腾,反正我是不嫁人的。”木瑜眼皮都不抬,心里却有些打鼓,原来自家娘亲近些日子忙里忙外的是在张罗着给她选夫婿啊!

“那可不行,咱们已经十六,满十六的女孩子必须得嫁人,即便不嫁人,也得有亲事。”木瑜不想提这个,廖玉蓉却很在乎这些。

“那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亲事了?难不成郡王已经同意娶你了?”木瑜瞧了她一眼,故意这么说。

果然,玉蓉听到封煜便立刻通红了两腮,娇嗔道:“胡说什么呀,我是说咱们到了成亲的年纪,又没说郡王......”

“好啦,我开玩笑,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呀?”

“什么?”

“你爹给你挑了夫婿了没?我觉得吧,你应该跟你爹表明你的心意,万一你爹看上别的女婿了,那就不好说了,千万别不好意思,虽然咱们是姑娘家,可是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廖玉蓉被她这番话说得羞涩难当,低着头不言语,心中却有些震撼,她与木瑜不同,木瑜性子直爽,心直口快,可她却是个婉柔的性子,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见她半晌不说话,木瑜便不说了。

她也知道玉蓉的性格,乖巧温顺,但生性犹豫迟疑,对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去做,因而过于保守被动,按照她的性格来说的话,将来极有可能听从她爹的安排。

那么暗恋之事也就无疾而终了。

这样一想,木瑜忽然有种庆幸的感觉。

她微微皱眉,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为什么?

“顺其自然便好,若是有缘,那我感天谢地,若是无缘无分,只有断了这念头为好。”她停下笔,目光迷离地望着荷塘里嬉戏的鱼儿。

木瑜听着她的话,竟有些感伤在里头,不觉心神荡漾,回过神来却一头雾水,干脆甩甩头,用心编织着手上的如意结,不说话了。

暖风吹拂来吹拂去,绕着池塘、亭子来来去去。

她忽然叹息一声:“如果我母亲也在就好了。”

廖玉蓉的母亲在生完廖玉轩之后,得了一场大病离去了,缺少娘亲的疼爱是她最大的心结。

“廖叔叔很疼爱你的,我爹整天呆在书房,要么就是离开个把月到外面谈生意,几天见不到一面。”木瑜转移话题,试图安慰她。

“木伯伯外出还未归?”廖玉蓉也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是啊,我爹已经出去大约有十三天了吧,不过也该回来了。”虽然这样说,但木瑜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老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二十章 小挽送信

那日与廖玉蓉的一番对话之后,木瑜便起了撮合两人的心思,毕竟,如若光靠所谓的“天意”,也许玉蓉这辈子都不会同封煜有所交集。

是以,木瑜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两人能够单独相处的办法。上回两人相约郊外游玩观赏桃花偶然遇见了同样出来游玩的封煜,所以木瑜就从中得到了启发。

何不将两人都给约出来?

然后自己再找个借口离开,可不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水到渠成呢......

至于跟来的丫鬟随从什么的,也顺便打发他们走。

这便是计划了。

想到也做到,木瑜即刻展开空白的信笺,表明邀约的意思,随后叫来小挽送出去。

“小姐,这两封信笺,一个送给廖小姐,一个送给郡王府?”

小挽看着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件,怕自己弄混,于是再次问了一遍木瑜。

木瑜伸了个懒腰,看也没看,说:“嗯,你只管送去就好了。”小挽虽然不大认得字,但她也不笨,基本的人名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木瑜并不怎样担心,小挽只不过是谨慎些罢了。

小挽小心地将两份信件放在袖袋里,出了木宅,合计着廖宅离得近,就先去了廖宅。

走过街道、穿过巷子,廖宅就在眼前。

小挽同守门的家丁解释了一番,那家丁叫来管家,管家认得小挽,头一点放她进去了。管家引着小挽穿庭过院,一路走到后院,正遇见从里面出来的婆子,小挽说明自己的来意,那婆子便从管家手里接过小挽,引着小挽直接进了内院廖玉蓉住的屋子。

婆子进去说:“小姐,木府的丫鬟送信来了。”

此刻廖玉蓉正画着画,听见木府的人来送信,忙道:“快让她进来。”

婆子出来,道:“小姐让你进去说话。”

小挽进了屋子,廖玉蓉的丫鬟已经备好了茶。

玉蓉客气地笑道:“小挽,难得你来一回,喝口茶再说吧。”

小挽却不敢多做停留,谨慎小心地站着,恭恭敬敬地从袖袋里拿出信封,双手交给廖玉蓉,口齿伶俐:“廖小姐,这是我家小姐让我交给您的。”

廖玉蓉只得接过来,却只是收下信封,随意地放在桌案上,道:“我随后就看,你走了这些路,就坐下来歇歇喝杯茶吧。”

小挽见廖玉蓉对待下人这么体贴和善,有心想应承,可是还有封信没有送出去,因此没有那喝茶的心思,便说:“回廖小姐,奴婢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了。”

廖玉蓉平常在家就闷得慌,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人,却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不禁叹道:“我这里说得好听了是清静,说得难听了平时就跟......唉,好不容易来个人,却不能留下来说说话。”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得重了,恐小挽误会,忙拉着小挽的手说:“我这话就是发发牢骚,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有事在身,我怎会拦你呢。司青,送送小挽。”

这司青便是廖玉蓉的贴身丫鬟,听到小姐叫自己,忙走过来。

“小挽姑娘,这边请吧。”

小挽跟着丫鬟司青一路畅通无碍地出了廖宅。

剩下一封信是要送到郡王府的。

依着路,小挽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门口有兵士在把守着。

小挽犹豫着不敢上前。

正犹豫着,却见门里走出来个清秀的少年,少年头顶上歪歪扭扭地扎着小辫子,前面的刘海张牙舞爪,厚厚的一层遮住了整个额头和眉毛,只露出一双星子般的眼睛。

锦年闲来无事出来逛逛,却见郡王府门口站着个丫鬟,乍一看之下还有些熟悉。小挽也觉得这少年有些熟悉,她记性好,一眼便认出来。

“欸,你不是木瑜身边的丫鬟吗,怎么在这儿?”却是锦年先出声。

小挽小心地望着他,那日的印象还停留在记忆里,面前这位奇人竟然会出现在郡王府?

回答也透着几分小心:“......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是我师哥的地方,我就住这里了。”

师哥?

小挽一愣,那这么说,他口中所谓的师哥就是郡王了?

再瞧瞧这少年,小挽眉头一皱,郡王同这位少年是师兄弟的关系?怎么看怎么不像......

见小挽用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锦年嘴一撇,“怎么,你不信?”

小挽很老实地摇摇头。

少年不干了,双手叉腰:“欸我说你,你这个小丫头怎么慧眼不识人呢?”

小挽吓得一缩肩膀。

锦年却较真起来了,一副小挽不信就不罢休的模样,问那守门的兵士:“嘿!你告诉这个小丫头我是谁?”

那守门的兵士很是严肃地大声道:“回主子,您是郡王的师弟!”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锦年笑得眯起炯亮双眸,欢喜道:“怎么样小丫头,这下信了吧?”

小挽当然相信。

她拿出那封信来,递到锦年面前,委托道:“原来您就是郡王的师弟,不知您可否帮奴婢一个忙?”

瞧她十分严肃端正的样子,锦年却不好意思起来,咧开嘴角道:“当然可以,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把这封信送给师哥吧?”

少年一只手摩挲着后脑勺,一只手叉着腰际,在阳光下笑得尤为灿烂,那一口白牙险些晃闪了小挽的眼。

“是,小姐交代我要送到郡王手上。”

少年一把接过信,看着封面上署名木瑜字样,随即道:“行,交给我了,你去吧,顺便替我跟木瑜打声招呼啊。”

小挽暗暗松口气,应道:“您放心,小挽一定带到。”

说完,转身便走。

锦年却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信。

摇了摇头,他又进了郡王府。

此刻,封煜正在书房专心致志地研究兵书。

“师哥!师哥!”

锦年人还没到书房,便喊了起来,他在山上呆惯了,习惯大老远地就喊人。

封煜被他打断,只好从兵书上抬了头,看了半天,研究了这么长时间也的确是心身俱疲,正好放松一下,锦年这么大声地喊,看来是有事情。

“师哥!”声音到了近前,却见锦年手里捏着一封信。

“师哥,木瑜的丫鬟来送信给你了。”

第二十一章 木瑜装病

“师哥!师哥!”

人未到,声先至。

锦年刚要拍门,门里的封煜已经从里开了门,正对上少年炯亮的双眸。

一低头,望见他手上拿着的信件,自己的大名正被写在上头。

“师哥,木瑜的丫鬟来给你送信了!”

封煜接过来,捏在手里,作势要重新关上门,却被锦年用双臂挡住。

封煜疑惑道:“怎么了?”

少年对这封信很是好奇,赖着不肯走,自己也要看:“师哥,我能一块看看吗?”

封煜嘴角微微一抽。

这小子刚下山,对什么都好奇,以前一起在山上生活的时候也是无论什么东西师兄弟一起分享的,现在......封煜不愿意了。

“咳,锦年。”自从知道了师父的噩耗之后,封煜这些天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韬光养晦,发奋苦读,认真思索,同时也领悟了很多,虽然脸色还是很憔悴,但双眸重新焕发了光彩,不再整日悲苦。

望着少年琉璃似的大眼,封煜有点不忍心拒绝,但不能不拒绝,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不能分享的,何况信件这一类东西属于隐私呢。

当然,锦年初来乍到,对于一些东西还不懂,他得耐心地教他,于是将信举到他面前,循循善诱:“你看,木姑娘送给我的信是有信封的,这就表明她是不想除我之外的其他任何人看的,除非......”嗯,除非收信之人自愿。封煜说到这儿,有点难为情,这样说可不就是显得太有距离感了不是?

但这事不能心软,“除非我同意你看,但我现在不同意你看。”

“......”锦年委屈地扁嘴,大眼里很是不情愿。

“可是我想知道木瑜和你说了什么......”

“......等我看完再说好不好?”封煜扶额,觉得自己是在哄孩子。

最终,锦年还是没能如愿。他只能透过窗棂望见自家师哥望着信笺出神,似乎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

锦年挠了挠自个儿的一头乱发,百思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机灵如他最终决定,从这一刻起时刻观察师哥的一举一动,他还就不信了,即便看不到信上的内容,他也可以知道木瑜写了什么!

木瑜这几天很忙。

自家经营的盐行、绸缎庄子、钱庄、茶行都要她去过问一下,最重要的当然是码头了,虽然码头有木宏在,但偌大的码头,木宏一个人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木瑜就得帮忙。好在几个管事的倒也聪明,木瑜仔细核对之后并未发现有什么错误,这也就让她放心了。

唉,老爹怎么还不回来呢?

木瑜做的主要就是盘点账目和观察伙计干活的情况,有时候严格起来还会一一清点人数,万一有偷奸耍滑的就得惩罚,有惩罚也就有奖赏,做得好的就得奖赏,这样干活才会更有动力。而木瑜也做到了奖罚分明这一点,木宏在旁边看着也挺欣慰,自家小姐真是太能干了。

当然,这能干的前提就是朝五晚九、日月颠倒。

直到到了约定的日子,木瑜终于歇了下来。

这一天,木瑜跟木宏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小挽一同前往南山。

南山底下有一条小溪,小溪边上正有两道人影在等候着,这两人就是廖玉蓉和司青。因为家中闷得慌,因此廖玉蓉早早便准备了前来这里等候。

正值四月初旬,山上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山茶和杜鹃,红、黄、蓝、绿、白、紫等各种颜色漫山遍野,鲜嫩繁复的花瓣争妍斗胜,层层叠叠,一丛紧挨着一丛,在热烈的阳光照耀下更显唯美动人,盛况非常。

清风拂面,花香怡人。

廖玉蓉着一身杏色裙装,将一头鬓发挽在脑后,几缕长发留在胸前随风飘扬,娇嫩的脸庞上一双柳叶儿似的双眸微微眯着,琼鼻不断地嗅着随风而来的花香,不觉沉浸于其中。

美人堪比百花娇。

司青提着竹篮,望着自家小姐,竟看得痴了。

话说木瑜因为一心想着要为自己的好友谋幸福,所以对于游玩之事,并没有很热心,一路上走走停停地,中间还歇了会儿,有意让廖玉蓉和封煜两人多相处一会儿。

小挽也隐约明白自家小姐的用意。

见自家小姐流了许多汗水,便适时地递上小水壶。

待木瑜喝完,趁机道:“小姐,依奴婢看,小姐今天就不要去了吧,好不容易告个假,不如在家歇息,这天越来越热了。”

木瑜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小挽觉得可以说得通,于是再接再厉:“小姐,要不你就回去休息,小挽就去南山与廖小姐解释清楚,让她不要等了......”

“那怎么行?”木瑜一口拒绝,玉蓉走了,那封煜怎么办?

“小姐,奴婢的意思是,既然郡王同廖小姐已经到了,那您大可不必亲自去。”小挽眨了眨眼睛。

木瑜当即会意:“没想到啊......”木瑜笑着指着她,没想到自己没告诉她,她倒是自个儿猜到了。

“小姐,奴婢......”

木瑜停了步子,“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啊小挽。”

小挽顿时有种被信任的感觉,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主仆俩身后赶上来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封煜和锦年。

锦年当先一步,赶上木瑜主仆俩。

“木瑜!”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木瑜一惊,转身一瞧,锦年怎么来了?

又望见锦年身后的封煜,暗道一声糟糕,他怎么比她还慢?

这可不行啊。

计划有变......

木瑜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

“哎哟哎哟哎哟!我头好疼啊......小挽,我头晕还疼,我不想走了。”木瑜立马装出生病的样子,捂着太阳穴直喊头疼。

而小挽也很聪明地配合自家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锦年这时候也到了近前,见木瑜难受不已,担心却不知所措。

直到封煜也到了。

封煜一身淡青色长袍,衬托得身材更为匀称、高大,气质更为沉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面色痛苦的木瑜。

“木姑娘,你还好吗?”

木瑜嘴角一抽抽,她这个样子......

“郡王爷,我、我突然身体不舒服,头又晕又疼,恐怕不能再去陪您游玩了,要不您自己......我还约了玉蓉也来,可是您看我这样实在不行,您看您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和玉蓉解释一下......”

“这还不简单,我去替你说!”还没说完,旁边的锦年立即自告奋勇。

第二十二章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还不简单,我替你去说!”一旁的木瑜立即自告奋勇。

“不行!”木瑜当即否定。

若是让他去同玉蓉说,那么木瑜的整个计划也就起不到半点作用,到时候关键的两个人连面都见不着,那算什么?

锦年撇撇嘴,视线转向路边的一丛狗尾巴草,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被自家师哥拒绝,现在自己好心一回却又被拒绝,他的自尊心有点受挫了。

木瑜坚定地看着封煜,一副你不同意我便不罢休的模样。

倒教封煜不太好意思拒绝了,“好,木姑娘不舒服的话就请先回去吧,我替你跑一趟。”

出乎意料,封煜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听见自家师哥要去,锦年闲来无事也想走去边走边看风景,于是心中再次升起一丝希望:“师哥,我陪你去吧?”

“也好,那咱们就一起......”

两人自顾说着,自顾往前继续走着。

木瑜一愣,这情况不对呀,她是要两人单独相处的呀!

而且,玉蓉的丫鬟肯定也跟来了,现在锦年也要跟去,那他们两人还算不算单独相处?

不成,不成,实在不成!

依照玉蓉那腼腆的性子,她是断然不会表达出自己的爱意的,她得帮人帮到底啊......

“小挽。”木瑜站直了身子。

“啊?”小挽收回视线,应道。

木瑜严肃道:“看来实际情况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状况百出,咱们必须做出进一步的行动,以确保两人单独相处。”她一只胳膊环着胸口,一只手支撑着下巴。

“嗯!”

“咱们得跟上去。”

“好嘞。”

主仆俩疾步往前走。

“郡王!等等我们!”

那两人走路跟飞一样,木瑜不得不喊一声。

锦年止步,回头惊喜道:“木瑜!你头不疼了啊?”

封煜也只得停下步子。

主仆俩终于追上两人了。

木瑜点点头:“现在天气特别好,还有这么好的景色,加上有你们在,我舍不得就这么离去,再说,我休息了会儿已经好多了......”

小挽也附和着点点头。

主仆俩一唱一和,倒是不得不让人相信。

四人到了南山,木瑜远远地便望见玉蓉带着丫鬟司青在湖边等着。周围到处都是野草野花,清香怡人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鸟儿在半空飞来飞去,时不时地能够听到几声嘹亮悦耳的鸟啼回荡在天地间。

一朵一朵的云儿在璀璨阳光的照耀下清晰得仿若近在眼前,湛蓝的天空澄澈无暇,让人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玉蓉站在那花海中,蓝天下,在热风的吹拂中衣衫裙摆晃荡飘扬,如云的长发也飞舞起来,纤细身姿盈盈而立,仿若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儿,身旁的司青便是仙女手提竹篮的侍儿。

这一副柔美中不失阳刚的画如神来之笔,天上的画神之作也不过如此。

木瑜呆在原地静静地观赏着,竟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了,生怕自己惊扰了这画中之人。

然而,司青却先看到了木瑜等四人。

“小姐小姐,木姑娘来了,不止木姑娘,就连郡王也来了。”司青连忙提醒身旁的自家小姐。

廖玉蓉又惊又喜,回身一瞧,可不就是木瑜和郡王吗?

小挽就不用说了,她是认得的。

只是,还有个邋邋遢遢的少年,莫非是封煜近期收来的小厮?

可是,看他们的有说有笑的样子倒不像是主仆关系了......

“见过郡王。”玉蓉规规矩矩地行礼。

“廖小姐不用多礼。”封煜淡淡地回应道,虚扶了一把。

再次抬首,廖玉蓉两腮已然泛红,羞涩不已,也只是低垂着眼帘,不敢看对面的人。

“师哥,她是谁呀?”锦年最喜欢结交陌生的朋友,同时对什么事情都好奇得很,见到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小姑娘,连忙问道。

一声“师哥”颠覆了廖玉蓉的认知,她这才仔细看了眼锦年,未曾想这不出众的少年竟然是封煜的师弟?

确实,锦年外表看起来邋邋遢遢,衣裳破破烂烂,封煜准备给他的新衣裳他也放着不穿,整日里晃荡来晃荡去,如同风一般地自由自在,在别人看来是不够出众,但他其实灵性非常,尤其一双欲露未露的炯亮双眸,摄人心魂。

“她是廖会长的千金。”封煜这样介绍道。

锦年抓了抓后脑勺,一脸茫然:“哦,你是廖千金。”

木瑜赶紧纠正:“不是,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唤作玉蓉。”

“嗯......”锦年有些为难了,到底该听谁的呢?好像两个人说的都是对的。

廖玉蓉见此,笑道:“你唤我玉蓉就可以了,还不知你如何称呼呢?”

锦年嘿嘿一笑,腼腆起来:“我,我叫锦年。”说完,两只耳朵倏忽红透了。

木瑜瞧见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锦年嗔怪地瞪她,道:“木瑜你笑什么?”

木瑜忙摇头,止住笑。

“这南山多是些花花草草,景色很美,不如我们一起就随便逛逛吧?”木瑜提议道。

现在,因为实际情况有变,木瑜打算将计就计,她正准备给两人个单独相处的时机呢。

小挽见机拉着司青往一边去了,剩下木瑜和锦年。

“锦年,咱们到那边看看花吧?”木瑜不容他分说,立即拉着他往花海那边走去。

如此,便只剩下了封煜和廖玉蓉。

木瑜回头,朝着玉蓉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了。

这一幕被锦年看见了,怪道:“木瑜你眼睛怎么了?”

“啊?没事......好像进了东西了。”木瑜又眨了眨眼睛。

“我帮你吹吹。”锦年拉着她胳膊,嘟起嘴巴凑近来。

木瑜一脸黑线,挡住他的动作:“没事啦,已经没有了。”

然而锦年这家伙就是热心肠,以为木瑜不好意思,非要给她吹吹:“欸,你别动啊木瑜,以前师哥眼睛里进了东西都是我给他吹的......”

听到这句,木瑜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锦年也给封煜吹过,现在又要给自己吹......那,这之间,好像......木瑜忽然不想拒绝了。

这是什么想法?

木瑜惊得甩甩头,她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不行!”木瑜使劲推开锦年。

第二十三章 小挽和司青不见了!

“不行!”木瑜使劲推开锦年。

锦年一个趔趄,差点被绊倒,退开好几步远,站定了身形之后缩着下巴委委屈屈地拿着一对大眼瞅着木瑜。

木瑜心虚还有点愧疚,略带歉意道:“......锦年,你没事吧?抱歉啊。”说罢,脸庞微微羞红。

这边的动静正被封煜看见,忙走过来询问。

“锦年,木姑娘,发生了何事?”

“没事!”

“没事!”

两人相对一望,竟很有默契地异口同声。

“......”封煜剑眉微皱,方才他明明看见自家师弟缠着木瑜却被木瑜给推开,怎么这两人又都装作没事的样子,还这么地有默契......

“既然没事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到“你们”这俩字,封煜心中闪过一丝丝微妙的情绪,但也只是一闪而逝而已。

说完,回到之前湖畔。

廖玉蓉也对他们俩之间好奇,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问道:“郡王,木瑜和你师弟这是怎么了?”她虽然羞涩,但心上人就在眼前,而且将来两人若是有机会......所以现在得相互了解才行啊,如果连话都不敢说,那还谈什么将来呢?

“锦年有些淘气罢了。”封煜却将之前的事看在眼里了,他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娇美女子。

廖玉蓉再次垂首,轻轻应道:“这样啊......”

其实锦年虽然看起来似乎大大咧咧的,实际上他比谁都细心,察觉到木瑜不同以往的情绪,很是体贴地不再追究。

只是......

锦年心里最在乎的其实是木瑜单独写给自家师哥的那封信,便问道:“木瑜,上回你单独写信给我师哥却没有给我,到底有什么事啊?”他好像已经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正眨巴着大眼好奇地问。

“额......”那封信是木瑜为了撮合封煜与玉蓉才写的,所以不好就这么说出来,可惜这封信被锦年这么好奇心十分强烈的锦年给看见了,那就......有点不太好糊弄过去了。

“你也知道了啊,就是约郡王出来游玩啊。”木瑜边放眼欣赏着眼前的花海,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可锦年不仅好奇心强,还很聪明,总觉得这里面不太寻常,他的直觉极为灵敏,只见他忽然神秘兮兮地拉着木瑜的袖子,小声道:“不对,我看应该不止这些吧?”说着,自个儿捂着嘴偷笑起来。

木瑜眼珠子转了转,装作没听见。

“嘿嘿嘿......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这家伙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背过身去,有意让木瑜主动说出来。

木瑜微微一笑:“你猜到了什么?”

“嘿嘿,你先猜猜我猜到了什么。”锦年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噗嗤。”这家伙好逗,以为自己会上当吗?

“你先猜猜我会不会猜你猜到了什么。”

“应该......会吧。”

木瑜不给他说话的余地,紧跟着道:“既然你觉得我会猜你猜到了什么,那你觉得我能不能猜到你猜到了什么?”木瑜直视他的双眸,语气很平却也很快。

果然,这家伙想来拿话绕她却被她给绕晕了,他眼珠子从上转到下、从左转到右,愣是被绕住了,抓着乱糟糟的头发,道:“什么?”

其实这句话不难理解,关键是这家伙心里着急,又被木瑜误导了,所以才会思绪暂时混乱起来。

木瑜再次一笑:“你都猜不到我能不能猜到你猜到了什么,还让我先猜你猜到了什么吗?”

少年站在这四月明媚温暖的阳光下、一片花海前,瞧着面前的少女娇嫩的红唇一张一合,却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一时之间......茫然了。

他举起双手一抓头侧的碎发,嘴巴一张:“我、不、猜、了!”

木瑜哈哈一笑,“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还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写信给你了?”

少年后怕不已,猛地摇了摇头。

“一言为定!”木瑜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锦年神情纠结万分地同木瑜的手掌拍了一下。

“锦年啊,这里景色这么美,何必在这儿浪费口舌,不如咱们一块儿看看风景?”木瑜再次道。

这家伙就喜欢追问,木瑜怕他待会儿又要问,于是便提议欣赏欣赏这里的风景,到时候心灵被美好的风景洗涤一遍,那就什么烦恼都会忘掉的吧......

当然,这里的风景的确很美,而木瑜也确确实实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多多欣赏这里的美景。

“好啊。”锦年皱着脸答应一声,放眼一瞧,脸上的纠结也慢慢地似被融化了一般。

“哇!这里好美啊,比我们那里山上的景色还美呢,不对,这里没有大山,只有小丘陵,这里和那里是不一样的,不可同日而语。”他赞叹一番又对比一番,纠结一番又释怀一番,这情绪起起伏伏变化无常有如天气。

咦,说到这天气......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温暖明媚,天上的云层随着渐起渐伏的风在天上游荡来游荡去。

不远处的湖畔,封煜正同玉蓉似乎有说有笑的样子,两人并肩走着,一对佳人在这如此美妙的景色之中说说笑笑、和谐相处,想必已经渐渐地对对方有所了解了吧......唉,他们两人好事将近咯。

木瑜却低低一叹。

“木瑜,你的丫鬟小挽还有玉蓉的丫鬟哪儿去了?怎么看不到她们?”正在木瑜陷入莫名的情绪中时,身旁东张西望的锦年忽然出声道。

“啊?”木瑜回神。

这里是一大片的平地,鲜少山丘岭壑,也只有远处的一丛灌木林还算处于高地,四面望去一目了然,除了他俩和那边的一对佳人,竟然无端消失了两个人?

木瑜爬上一座小山丘,站在那上面举目四望,确实不见了那两人!

小挽和司青不见了。

木瑜心中有点慌。

她跳下小山丘,只能和同样疑惑的锦年商量:“他们俩怎么不见了,奇怪......”

锦年也又惊又疑。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木瑜着急不已,下意识地便是求助其他两人。

两人急急跑去湖畔,打断了正说笑着的一对璧人。

“郡王,玉蓉,小挽和司青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密林深处有人家

“郡王,玉蓉,小挽和司青不见了!”

见两人面色煞白,神情严肃,封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查看四周,果然不见了另外两人!

廖玉蓉也猛然从自家的欣喜中转到目前这问题上来,司青是她的贴身丫鬟,她怎能不担心?

木瑜提议道:“要不......咱们四个人分头去找?”人丢了当然得找。

封煜抿唇稍作思索,摇头道:“不行,这里是荒郊野外,你与玉蓉还是女子,怎么能分开找人?”还是封煜思虑周全些。

“也是......”木瑜看了一眼玉蓉,又想到自己,其实......其实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是可以的吧,毕竟自己有功夫傍身,可是玉蓉就不能一个人了。

“我记得他们俩去了灌木林那边......”这时,玉蓉提醒道。

锦年一听,立马抬脚往灌木林那边去,随后木瑜、封煜和廖玉蓉三人也都跟了去。

灌木林处于西南方位,那里全是一从一从比人还高出一些的灌木,里面杂草丛生,偶尔还能看见里面有小动物跑来跑去的,走到这里,山势趋高,一座规模不小的山丘矗立在前面。

四人绕过这座山丘,来到了灌木林里面。

这些灌木枝杈繁多杂乱,顶上有绿叶覆盖着,正值生长期,长势甚为茂盛,可惜杂草太多,很难供人行走在其间。

幸好木瑜今日穿的是一套白色劲装,走起路来不是太难,为难的是玉蓉,她习惯穿着裙装,走在这杂草丛里颇为艰难,封煜便伸出援手拉了她一把,而锦年则是紧跟着木瑜的步伐,他倒是不惧这些。

这里多有十分细小的飞虫,在半空中成群结队飞来飞去,还有不时从草叶子里冒出来的虫子,木瑜看见了一脚踩死,甲壳虫黑乎乎圆溜溜的身躯被踩扁进泥土中,不知是六根还是八根的脚疯狂挣扎、动弹着,眼看着就要翻身得脱魔爪,后面紧跟着的锦年便两手拨开两旁斜伸而出的枝叶一脚再次踩了上去,可怜的小甲虫再次陷进泥土里,这回不知是六根还是八根的脚不再挣扎、动弹了。

四人刚走进来,差不多适应了这里,便张口呼喊着小挽和司青。

木瑜喊小挽,玉蓉喊司青。

锦年也帮着喊两个丢失的人。

只有封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确保几人安然无恙。

只是......

木瑜和玉蓉喊了半天没有人应声,越往里走越觉得前面的路途像是无穷无尽似的,怎么也走不到头。

就这样,他们一边走一边喊,一边走一边找,直到终于走出了灌木林,依然没见着一个人影,其间还遇到了几只小兔子。

而灌木林尽头处,却是一方横断而成的陡坡,陡坡一路往下直到下方地面皆有林木和野草。

封煜站在陡坡上,望着下方的一丛野草出神。

他自己率先往陡坡去,走到那侧边的一丛野草前,观察了一番,只见这里的草丛歪七扭八,泥土上很明显有人的鞋子滑下去的摩擦痕迹。

很显然了,这里有人走过。

木瑜见他发现了什么,问道:“怎么样?”

“他们很可能走过这条路,我们继续往前走。”

“嗯!”三人一齐点头。

于是便下了坡,进入到下方森林里去。

这里的林木枝繁叶茂,犹如一把把绿色的大伞一般紧密地一个挨着一个地遮盖在头顶上方,将阳光遮挡住,因而脚底下的小草便是低矮的体型,一丛丛柔软坚韧得不可思议,就连脚底下的泥土也湿润柔软,木瑜双脚踩在上面,觉得很舒服,与大自然更觉得亲近了很多。

树林里栖息着很多鸟儿,见有陌生人闯进来却无动于衷,想来这里几乎是没人来过的,或者也不曾有过人类伤害它们。

前面,是一条天然开辟出来的小路,这里树木稀疏了很多,阳光便有了机会渗漏进来,只有一个树干上满满缠绕着藤条的参天巨树独自生长在这儿,孤独地吸收着天然的养分,因而茁壮如此。

林间寂然如脱离了红尘俗世,幽幽芳草兀自盛开着,自在地生长。

却是在那颗参天巨树盘根错节冒土而出的树根上,有着一小块鲜红的血迹。

木瑜一眼便瞧见那特别的地方。

“这里有血......小挽和司青一定来过这里。”木瑜的眉头紧紧皱着,看这情形,莫非她俩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是人还是猛兽?

“这是司青的簪子!”而在树干的另一边,玉蓉在草丛里发现了司青的发簪。

看到簪子还有血迹,玉蓉担心得快哭出来。

“一定是司青受伤了......”玉蓉拿着那根不起眼的簪子呢喃道。

越是担忧得紧,就越是害怕自己害怕的事情会发生在那个人身上,担心你的人一定会往最坏处想,而不是往好处想,这是人之常情,他们即便不想你受伤害,可还是控制不住。

木瑜也很担心:“我怎么觉得是我们家小挽受伤流血了......”她眉头紧皱,心绪复杂,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封煜却在另一边观察着地上的草丛。

他发现脚底下的草丛有一连串的两只脚趾的脚印,地上的泥土表层有被翻过的痕迹。

锦年好奇地走过来,一眼便看出:“这是山猪的脚印。”

沿着脚印一直往前,发现是通往前面的树林,那边树林依然茂盛,杂草依然比较多。

“她们往那边去了。”

于是四人又继续往前走。

幽深繁茂的密林中,到处都有小虫子小动物,几乎没见到大型野兽,兴许很快便会遇到,当然在这样的地方遇到大型野兽的几率很大。

木瑜当然是希望尽量避免,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失踪的小挽和司青,免得越拖时间越长,那情况可就岌岌可危了!

四人越往里走,视野越模糊。

然而前面不远处,视线豁然开朗了起来,树林变得稀疏,到处都有砍伐的痕迹,还有个大树被从根部砍了下来,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那树干经过风吹雨打,还长出了几根新的枝桠,绿色的树叶点缀其上,又是新绿初长成。

很显然,这附近一定是有人居住的。

第二十五章 独立于世俗之外的古村落

这里的树木有被砍伐过的痕迹,说明这附近是有人烟的。

除却杳渺幽深的森林,莫非深处还有人家?

“别动!”

就在一行四人穿过这片稀疏的林木之后,木瑜待要继续往前走,却被身后的锦年拉住。

“怎么啦?”木瑜便只好立在原地不动,回头问他,见他神色有些紧张。

后面的封煜和廖玉蓉也都奇怪地看着锦年。

“小心脚下的陷阱。”

“什么!”木瑜一惊,忙往后退了退。

这里有陷进?那更说明附近是有人住的了。

只见距离木瑜双脚约莫一尺的地方泥土是被新翻过的,虽然上面覆盖着大片野草,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木瑜有惊无险,长吁道:“啊,吓死我了,幸好幸好!”

“木瑜,还是让我带头吧,如果遇到陷进你可是看不出来的,我却能。”锦年提议道。

“嗯,也好,就由你带头。”木瑜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四个人便由锦年带头,一路往深处行去。

行了不多时,前方人烟杳然,隐隐约约有屋舍排列,周围的树木也越走越稀疏了。

果然,这里是有人家的。

“未曾想这种山林深处竟然有人居住。”封煜忍不住叹道。

这里有人居住,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个小村落,这个村落远远地看着颇为古老、安宁,可能是被俗世遗忘了的,也可能就是这个村落的人自己搬过来有意与世隔绝的。

如今的天下改朝换代已有几十年,天下四国分鼎,分别是木瑜所在的东渐国、西方的西平国、南方的南国以及北方的北国,其中当然是木瑜所在的东渐国最为强大,依次便是北国、南国和西平。西平最弱,如今也被封煜带兵攻破,西平皇帝领着一群皇族、重臣上吊自杀,剩下的都逃亡去了,不知所踪。

而封煜也只是负责攻破皇都城,剩下屠戮之事都被号称“冷面王爷”的永王给做了。至于其余人的死活和下落,封煜也无从知晓。

据说,几百年前的天下是为东渐国皇族的祖先一脉流传下来的,只不过后来国朝被外族入侵,常年征战,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热,于是也起来造了反,国家危难关头却没有仁人志士站出来,各个心怀野心欲要分得一方土地,大多冷眼旁观准备渔翁得利坐享其成。最终,经过将近百年的征战与混乱,天下涌出了四个号称正统的国家――东渐国、西平国、南国和北国。由于东渐国拥有被世人认可的正统皇族血脉,所以就被大多数百姓拥趸,因此东渐国经过休养生息,历经三代皇帝的励精图治终于日益繁荣,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可谓是根基牢固、国运昌盛,也因此,这一代皇帝甫一登基便计划西征,而且还制定了攻伐天下的策略,誓必秉承祖宗的遗愿,完成一统天下之壮举。

然而,这一位皇帝虽然雄心壮志、胸怀大略,但不免失于自负,对于权力的把控也是极为着紧,登基以来便牢牢地将皇权集中于皇帝一人身上,但凡有违抗皇命的,便大发龙威,群臣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多置一词,但奇的是也有谏臣直言敢谏却备受皇帝重视,有人当面指责皇帝后宫争风吃醋乌烟瘴气却受到皇帝褒奖,可见这位皇帝其实并非专断独行。

国家在他手中国运愈来愈昌隆,因而大臣们也都老老实实,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生活富足,这位皇帝尤其为人称道。

当然,大臣们也都喜欢在皇帝面前争宠,虽然表面上和谐融洽,实则暗地里你掐我一下我踹你一脚,互相排挤,甚至有结党营私共谋互利的,而封煜虽然攻破西平且受到皇帝赏识,但奈何被有心人排挤,才沦落到在这东林郡做了个小小的有名无实的郡王。

时也命也,太玄乎了!

看到这遗落与世俗之外的小村落,封煜心里感慨万千。

“也许她们走到这座村子里来了......”木瑜揣测道。

一想到很有这种可能性,木瑜当即便要进村。

“先等等!”封煜往前走了几步,阻止了木瑜的冲动。

“这地方极为偏僻,我们也算是外人,贸然进村子恐怕不太妥。”

“要不这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装成迷路,再打探一下小挽和司青的下落。”木瑜道。

见三个人都迟疑不定地看着她,木瑜再次道:“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你们立马冲出来就是了,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封煜伸出一只手在木瑜的右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才答应道:“嗯,你小心点,发现不对劲就喊。”

木瑜直视他,瞧见他一双深沉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担心,重重地点头,保证道:“嗯。”

玉蓉和锦年也都道:“小心点。”

木瑜便抬起脚往村子里去。

这里地处极为偏僻,村子里静寂得很,走得近了,才听见有狗吠声和鸡鸭的叫声,以及小孩子欢快的笑语。

听到这些声音,木瑜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放松了下来,她甩掉之前不安的心思,换了一种心态走进了村子。

刚一进去,便看见那大路中央一群人围在那儿,都是老人,旁边有小孩子围绕着转来转去地嬉闹,很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小孩子们首先发现了木瑜这个外来人。

“你们看!快看快看!”

顿时,一群人都转过头来盯着木瑜,好奇地打量着木瑜。

木瑜也不怕被他们打量,同样也在打量着他们。他们的穿着有种古朴的味道,衣裳样式已经过时了,同现在流行的大不一样,现在流行的衣裳都是很精致,比较紧身,但他们的衣裳看起来很宽松肥大,但也有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身上穿的衣袖都是紧紧地束起来的,显得很是矫健利落,想必是为了方便劳动。

他们一个个像是木雕似的直勾勾盯着木瑜,木瑜便笑了笑表示友好地打声招呼:“额......各位好啊。”

谁料,并没有人理会她,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甚至小孩子们还害怕地往自家大人身上凑了凑......

第二十六章 村落里的“诅咒”

木瑜表示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然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没有理会她的。

他们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看着她,仿佛是在看着一头怪物。

木瑜也只得再接再厉,上前道:“你们好,我路过这里,额......迷路了,我有两个朋友她们不见了,所以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有没有看见过她们呢?”

这话一说,这些老人孩子全都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摇头,其中有个年长的老婆婆笑眯眯地问:“姑娘,你是来自外面?”说着,指了指周围的树林。

木瑜点头道:“是呀。”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都面面相觑,激动地说着什么,他们似乎对于外人能够找到这里而感到惊奇和激动。

木瑜有点不知所措,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婆婆也很激动的样子,拄着树枝做的拐杖过来拉住木瑜的手说:“你真是外面来的?哎哟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人发现我们了!”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两行泪来,惊得木瑜更加不知所措、疑惑万分了。

“姑娘啊你是我们陵牧村的恩人啊,你是我们大家的恩人啊!恩人啊!姑娘,不,你是仙姑,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仙姑啊!请受我老婆子一拜!”

什么?

木瑜愣住了,什么什么救星?什么什么仙姑?

“不不,婆婆您请起来,请起来......”木瑜赶忙将老婆婆弯下去的瘦弱身躯扶起来,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老婆婆拜她,她要是一不小心受了这一拜,那可不折寿啊?何况还没搞清楚到底什么事情呢怎么能胡乱受人家跪拜大礼?

“婆婆,您别拜了,我可不是什么仙姑呀,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您先说说您为什么要拜我吧,还有恩人是怎么回事啊?”木瑜坚持着不让她拜。

这时,有人站出来,也要拜她,紧跟着所有这些老人作势都要拜,木瑜吓得忙说:“不能拜不能拜!”

见木瑜这么坚持,那老婆婆也转过身去,恢复了情绪,朝着众人喝道:“听恩人的!”

瞬时,这些人都不拜了。

木瑜松了口气。

这时,老婆婆才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下衣襟,娓娓道来往事。

“仙姑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个村子是受了诅咒的!”老婆婆的语气神神秘秘。

木瑜听了,头皮一麻,“诅咒?什么诅咒?”

“当年天下大乱,到处都有杀人,我们村子一向太平,可是来了一拨兵将,他们来这里招壮丁,我们村子的年轻男人各个热血沸腾,不顾我们女人的阻拦,全都去当兵了,只留下老人小孩和妇人,后来,后来就再也没回来,之后为了躲避战乱,我们剩下的人把村子搬到了这里,原来的地方被夷为废墟,种上了树,我们就一直这样生活了下来,从来没有人出去,直到有一天,村里有一拨年轻人耐不住寂寞,非要出去看看,结果......”

“结果怎么了?”木瑜听得入迷了。

“结果过了几天,有人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他们的尸骨......那真是惨不忍睹啊!后来就再也没人敢出去了!”

“那这与诅咒有什么关系?”木瑜又疑惑了。

“有,一定是有的,那些年轻人他们死得蹊跷啊,他们不是被野兽杀了的,他们,他们,他们是受了诅咒!”

身后的村民们也都附和着,而小孩子们则是害怕地紧紧缩着身子躲在人群后面。

“是呀,那不是野兽咬死的啊!”

“野兽咬死的人绝不是那个样子的,那简直太凄惨了!”

“呜......爷、奶,我好怕......”

老婆婆又说:“而且咱们这座山上是没有老虎豺狼啊之类的,都被村里的壮小伙子打死了!”

木瑜抿唇,咬了咬下唇:“那真是奇怪了......”她没经历过那种事情,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感受不到村里人的那种敬畏的心情。

“那现在村子里还有男丁吗?”木瑜问道

“有!他们都去打猎了,就在南边那座山上!”

木瑜往南方望去,只见一座座山林连绵不断,虽然山势低矮,但林木颇为茂密,想来山野小动物很容易隐藏其中。

“他们每天都会去上山打猎,天黑之前回来,这座山他们很熟悉,绝没有一只豺狼虎豹!”老婆婆解释道。

“仙姑......”

“婆婆,我实话跟您说吧,其实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诅咒,很有可能当年的那些人遇到了什么你们没见过的猛兽。”木瑜很严肃很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可是......”老婆婆还想再说什么,却止住了话头。

“婆婆,还有各位伯伯婶婶,我知道你们为了躲避战乱才会隐居在这里,但诅咒什么的,我是不可能相信的,而且现在已经没有了战乱,咱们东渐国正值盛世,咱们皇帝陛下也是勤政爱民,如果你们想出去看看,我相信外面的百姓一定会非常欢迎你们的!”

“什么?仙姑你说的是东渐国?”

“是啊。”

“现在是东渐国,那大庆国呢?”老婆婆紧紧抓住木瑜的衣袖,睁大了一双浑浊的双眼问道。

“大庆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天下早已经改朝换代了,咱们所在的地方是东渐国,还有其他三个国家,其中西平国已经被咱们东渐国给灭掉了,就只剩下北国和南国。”木瑜忙给他们普及这些常识。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听着木瑜的解释。

他们从未出去过,所以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已经与世隔绝了好多年,而且思想上也比较迷信,不怎么开化。

“那仙姑......”老婆婆又要问。

“婆婆,我叫木瑜,您叫我木姑娘就好了。”木瑜立即打断她,可不能让老婆婆给叫习惯了,万一叫习惯了,那就很难改口了。

“我们真的可以出去吗?”老婆婆很是紧张地抓着拐杖问道,语气含有热切的期待以及忐忑、紧张。

说到出去,其实他们是很愿意的,毕竟在这里躲藏了一辈子了,不能出去就只能抱憾终生。

显然,这所谓的“诅咒”禁锢了他们的思想。

其实很多人都会被莫名奇妙的、所谓的“诅咒”禁锢思想,从而禁锢了人生当中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因此,打破这种禁锢,人生才会有更丰富更精彩的可能。

木瑜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第二十七章 爽快地答应了!

木瑜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只要你们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

村民们听此都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可以走出这片幽深密林,可以打破那流传下来的所谓的“诅咒”。

其实哪有什么诅咒啊,不过是人心对外面未知世界的恐惧在作祟罢了,不消除这种恐惧,他们就一天都不敢走出去。

“恩人,是你救了我们啊,是你救了我们啊,我们村子的诅咒只有外面的人找到这里才会解除啊,这是真的,真的呀!我们大家终于可以走出去了!”

村民们这样认为,木瑜也没有办法。

不过,想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木瑜便不再纠结这些了,她道:“婆婆,你们看没看见过我的两个朋友,她们一个叫小挽,一个叫司青。”

老婆婆连连摇头:“没有,没看见,我们这里除了本村的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外人进来,也只有恩人......”

“那就麻烦了!”听老婆婆这么一说,木瑜更紧张着急了。

若是她俩走到这里还好,但没有走到这里,那......那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就在这时,封煜同玉蓉和锦年也来了。

“木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封煜当先赶到,便打量着对面的一群老弱孩童,边询问木瑜。

他们三人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着这里,发现木瑜似乎被那老婆婆以及身后的一群人缠住的样子,又见那老婆婆和这群老人十分激动,担心木瑜说了什么惹恼了他们,便跑过来了。

木瑜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把自己得知的消息重新告诉他们:“小挽和司青没来过这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们俩,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得抓紧!”木瑜严肃道。

“嗯!”三人重重点头,天色向晚,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在这深山老林里耽误的时间越久,她们俩的危险就越大,实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恩人,恩人,老身有办法能找到你的两个朋友。”

四人正要离开,那老婆婆忙叫住木瑜。

四人闻言停下步子,转身瞧见老婆婆在村民的帮助下拄着拐杖上前来道:“恩人哪,你们不要太担心,我们发动村子里的男丁一起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这一带陷阱太多了,你们对这里又不熟悉,而且天也快黑了,万一你们不小心掉进陷阱里,那可就太麻烦了,你们听我的吧。”

木瑜疑惑:“婆婆,村子里的男丁都去打猎了,您如何发动他们帮我们一起去找人呢?”

老婆婆一拍拐杖头:“这还不简单?”说着,转身往后朝着一个小男孩喊道:“小石头!快去咱家把奶屋子里的烟筒拿出来!”

听到烟筒这个词儿,四人便猜到这老婆婆家里是有传递信号这一类的物件了,既然这样,那敢情好啊。

那小男孩很快便拿出一个类似于火折子的东西交到老婆婆的手上,那老婆婆便一拉一扯,只见火光一闪,那烟筒里面忽然有个东西直腾腾窜上天去了!“嘭!”地在半空中炸开了一团烟雾,声音还挺响。

“这就好了,你们且等着,村里出去打猎的男丁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们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一块找,那还不简单?”

“也是......”木瑜心下稍稍安然,拜谢道:“木瑜多谢婆婆,婆婆才是我们的恩人呢!”有了婆婆的劝慰和帮忙,木瑜也才安心一点,不过这也并不能保证她俩就安然无事了,先前他们在那颗巨树下发现血迹和司青的簪子,恐怕事情并不太如愿。

过不多时,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狗吠声,这狗吠声不同于一般的狗吠,而是多了些霸道、野性的味道。

见木瑜等人好奇地观望周围,老婆婆笑呵呵地解释道:“他们快回来了,莫急莫急!”

话音落了不多久,那似乎来自四面八方的隐隐约约的猎犬吠声变得清晰可闻,透过林木间隙,木瑜瞧见了一道道雄壮高大的身影牵着高大的猎犬奔跑而来,那些男子大多都是些青年壮丁,各个身着劲装,手持长矛,看起来英武不凡。

他们动作矫健,健步如飞,转眼便到了跟前,这么一瞧,不下五十人。

那些猎犬闻到了陌生的气息,全都警惕地拿着狗眼盯着木瑜等四人,狗眼中的机警警惕犹如发现了猎物一般让人生畏。

好在这群壮汉都是这些猎犬的主人,很能控制好猎犬。

其中一个领头的壮年汉子走过来边惊奇地盯着木瑜他们四人看,边问那老婆婆道:“婆婆,有野兽袭村了?还是这些人......”他指着木瑜他们,同那些猎犬一样满脸警惕。

老婆婆拄着拐杖忙上前来:“不是不是,这几位是在林子里迷了路,无意中发现了咱们村子,他们有两位朋友不见了,你们可要帮他们找找啊!”

那壮汉这才收回打量与警惕的目光:“原来是这样。”又道:“好,我们现在就帮你们找!”那语气颇为爽快,仿佛是在跟朋友说话、答应朋友的请求给朋友办事一样。

那老婆婆笑着点头:“哎,这就对了。”

木瑜十分感激,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

玉蓉也弯腰福了一礼:“多谢这位大哥。”

面对两位娇美少女的感激,那壮汉颇为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紧接着同他身后的众位壮丁道:“你们都听见了?咱们现在立刻出发,找人!”

“汪!”所有猎犬也都兴奋地叫唤着。

“欸等等!”木瑜连忙喊住他们。

他们说走就走,一刻也不耽误,也不问找什么人,风风火火地来又要风风火火地走。

“姑娘,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要找的是两位姑娘,她们......”

“嗨!用不着说这些!”木瑜还没说完,就被那汉子打断,“这地方常年不见外面的人进来,要找你们的人很容易,不管是谁,只要是个人我们只管带回来就是!”

“额......”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行,那我们就一块去找吧。”说着,木瑜便抬脚要跟着他们。

第二十八章 找回

“那行,那我们就一块去找吧。”说着,木瑜抬脚就要跟着他们。

那壮年汉子奇道:“怎么,你们也要跟着去?”

“是,有什么不妥吗?”

“你们就别跟着了吧,这座山没有谁比我们更熟悉的了,你们尽管放心,人我一定给你们找到,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去早回。”

“......那,那她们俩就拜托你们了。”

玉蓉也走到那汉子前,道:“这位大叔,若是你们找到她们,一定告诉司青我来找她了。”她姣美的面容泫然欲泣,走了这么久的崎岖山路,到了这么个偏僻而危险的地方,再加上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找不着了,她早已精疲力竭,能够撑到现在着实是因为那股子隐藏在骨子里的坚韧以及同伴的鼓励。

面前的小姑娘盈盈立在他身前,柔弱的身躯,姣美的身段,任谁见了都会怜惜几分,那壮汉腼腆地笑道:“一定,一定,一定找到,把你的话带给她。”

廖玉蓉这才放下心来,福身一礼,道:“那玉蓉便在此谢过了。”

那汉子便带人前往他们来时的路寻人去了。

此时,夕阳也已落山,。鸟儿们也都叽叽喳喳地回归树林,扑打着双翅赶回巢穴,沿途留下一声比一声悦耳的鸣叫,山林陡然间热闹起来。远处天际原先铺展着的大片大片晚霞此时也渐渐地被晚风吹散,失去了夕阳的照耀与衬托,霞光渐渐消散,天空又恢复湛蓝,夜幕悄然而至。

那些老人们对木瑜他们四人十分客气,一个个地争着抢着邀请他们去自家,村民们杀了自家养着的鸡鸭等,又去水里捕捞了新鲜的鱼虾等来招待他们,显得十分地热情好客。大家聚在一块儿听木瑜他们四人谈论着现在的天下,大到庙堂政事,小到家长里短,无所不谈也无所不听,大家都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已久。

村子里的妇人都习惯呆在家中做做家务、缝缝针线、带带孩子,个顶个的烹饪好手。这里民风质朴,邻里和睦、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是几个大字,但他们心中自有道德约束。

黑夜来临,不知是谁点亮了油灯,大家便在油灯下聊天,每个人都很兴奋很热情,他们平常的这个时候本应该睡下了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因着木瑜等人的到来,村民们尤其地精神,甚至神采奕奕。

有人找到他们了,并且打破了“诅咒”,他们可以没有顾忌地走出深山老林,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了,虽然外面早已改朝换代、日换星移。

战争让他们害怕,让他们畏惧,让他们被困于所谓的“诅咒”当中,可如今,“诅咒”被揭露被打破,战乱已经消歇下来,他们也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这位就是东林郡的郡王。”木瑜正介绍着封煜。

“原来您是郡王啊!”大家一听,全都愣住了,随即便要行跪拜礼。

封煜当即阻止他们:“不过是个名称而已,大家不要拘礼,自在些就好。”

大家闻言都说郡王平易近人,不住地夸赞他。

其实,封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独立于世俗之外的百姓们是因为战乱才被迫至此,最大的根源就是因为战乱,而他曾经率兵攻打西平,若说没有错杀一个百姓那就是有昧良心了,因而封煜心中是充满着愧疚的,不止这些,那些死去的兵将们,他们也是因为战争而死在沙场的,他们那些无辜的妻子儿女们从此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亲人,众所周知,一个寻常百姓的家中如果失去一个男丁,得有多么大的损失啊!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东渐国不去攻打他们,他们也会来攻打东渐国,四国鼎力,总会有土地资源以及各种利益上的争夺,四国都为了更好地发展更好地繁荣更为长久地生存下去而互相争夺互相打压互相攻伐。

封煜出神良久,最终只能无奈一叹。

望望屋子外面,树干上、草丛里,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只只萤火虫,荧光浅浅,月色笼罩着整座森林,将一点点的荧光也笼罩起一层层淡淡的光辉,黑夜带来安详与寂静。

......

“汪汪汪!”

“汪汪汪!”

猎犬的吠声忽然从山林的某处传来,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夜出昼伏的小动物们都竖起了耳朵,听到这一声声听惯了的吠声全都惊得飞奔起来,在丛林间带起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约是村里的男丁们回来了。

四人正同村民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忽然听到外面的动静,都激动地跑出屋子,循着那远处的吠声与火把的光亮前往迎接他们。

村民们也都好奇地跟着赶出来,举目观望。

猎犬的吠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越渐清晰,他们终于回来了。

“小姐!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吗?”

就在木瑜发愣之际,小挽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紧接着一道身着嫩绿色的衣裙的人影跑出来,不是小挽是谁?

木瑜忙迎上去,“小挽,小挽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一刻的喜悦是无法表达的,木瑜激动地一把抱住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小挽被自己小姐这么猛地一抱住,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犹豫了一下便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回抱住自家小姐,然而还没碰触到自家小姐又陡然将她放开,轻抚她的双肩哭着道:“小挽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以为你被野兽吃掉了......”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随着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小挽忙擦了擦自家小姐脸庞的泪水,安慰道:“小姐,我没事,不过司青她......”说着,望了望身后不远处躺在担架上的人。

木瑜转眸一瞧,玉蓉在担架旁早已泣不成声。

担架很明显是临时做成的简易担架,司青正躺在上面,她的一条小腿被布条包扎得严严实实,衣裤上面还有血迹。

“司青她......”

“小姐,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嗯,好。”

众人又随着担架回了村子里。

第二十九章 心动

油灯悄悄地燃烧着,灯火如豆,散落在山野深处的一户户人家,四野寂静,偏有一家颇显热闹。

猎犬被喂饱之后早已蜷缩在窝里酣睡,它们没有心事,倒下便睡,喊了便醒。然而主人们全都心事重重。

今日对于陵牧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陵牧村作为隐逸多年的古村落,今日无意中闯进了外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么今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会找到这里,并愿意与他们交流,他们也可以与外界沟通来往,不再与世隔绝了。

司青伤得比较严重,因为掉进陷阱里而被竹尖刺伤,据小挽说,她俩在灌木林里追逐一只小兔子,一直追到这片山林里来,结果小兔子不见了,碰见了一只山猪,她俩边跑边与山猪搏斗,直到最后两人与那只山猪一起掉进了陷进里,山猪被竹尖刺穿了肚皮,司青也受了伤。

她俩等了半天仍是不见有人出现,直到天色将晚,才有一拨猎人来寻,这才被救。

“小姐,你有没有什么事啊?都怪奴婢贪玩,否则咱们这会儿该躺在家里了......”小挽很后悔自己一时的贪玩,如果不是她为了捉住那只小兔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连累司青受伤,连累大家替她们担忧、奔波。

木瑜替她整理了下稍微凌乱的衣襟和发髻,轻抚着她的背部,宽慰道:“小挽,这不关你的事,如果不是我约大家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是我不好,都怪我,别哭了好不好?”

小挽忙止住泪,泪眼婆娑地摇头:“小姐,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

木瑜伸出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唇瓣,阻止她再说下去。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现在重要的是要把司青的伤给治好。”说着,看向旁边那间被门帘遮挡住的屋子。

现在他们暂时住在老婆婆家,老婆婆家里只有一个成年男丁,也就是她的儿子,另外还有儿媳和孙子。

村民们替他们请来村子里略懂些医术的山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伯伯,圆圆胖胖的身材,颇有些隐士高人的气质。廖玉蓉正在屋子里陪伴着司青,同她说说话,不让她睡着。而老婆婆的儿媳还在厨房忙活着熬药。

村民们不方便继续留在这儿,都各回各家睡去了。

封煜和锦年被热情的村民们给邀请去了家里歇息。

等待良久,那山医终于出来了,他两只手上沾有血迹,出来之后便到屋外打了井水洗手。

再次回来,被木瑜拦住询问情况。

“那姑娘伤到了筋脉,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暂时不能走路。”山医一脸可惜地摇头说道。

“好,我知道了,多谢您。”

山医再次进去。

木瑜借着掀开来的门帘看到司青躺在那儿哭泣,玉蓉在安慰她。

木瑜紧紧咬住下唇。

不一会儿,山医同玉蓉一块儿出来了。

“姑娘,老朽已经给她敷上了草药,再加上每日两次服用汤药,内外兼济,我相信很快就有效果,两个多月之后受伤的筋脉重新长好,也就差不多能走了。”老大夫抚了抚胡须说道。

“不过......伤好之后不宜做过于剧烈的动作。”山医说得尽量委婉。

“有劳您了。”玉蓉回道。

那山医摇摇头,再次叮嘱了一番,走了。

屋外,一颗颗树木隐匿在杳杳夜色中,寂静深沉。

......

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鸡鸣已一声接着一声地响,木瑜还睡得迷迷糊糊。

“小姐,小姐,郡王来找您了!”

木瑜被叫醒,只得爬起来。她就这么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穿着不甚整齐地走出屋子。

屋外的封煜乍一见到她这般模样,险些被吓着,不过看见她另一番模样倒有种别样的感觉,于是目光不自主地盯了好一会儿。

木瑜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勉强睁开了一双眼眸,打着哈欠问面前的人:“郡王,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找我什么事?”这声音也与往日的清脆中带点丝丝的沙哑不同,而是有着稍微浓重的鼻音,沙哑更甚,因而听起来有种糯糯的感觉。说完,木瑜眯缝着双眼瞧着他。

封煜却是精力充沛,一副十分精神的样子,见她这模样,倒觉得很是可爱可亲,于是眸子里也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与温柔:“今日你不打算回去?”

“回去,哦,是啊,回去......”她嘴里咕哝着,鹅蛋脸上满是娇憨的神色,又打了个哈欠。

封煜顿了半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晨曦与微风相伴着轻拂着她额前与腮旁的发丝,脸庞上因为睡眠而留下粉红的痕迹,少女的娇憨与美好尽皆展露在他眼前。

他心中微动,如一滴雨珠滴入平静无波的水面,声如珠玉,一圈圈地荡漾着,融于其中。

“怎么啦?”木瑜等得快要睡着了,却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不知是何意。

封煜猛然回神,惊觉自己刚刚望着面前少女出神,竟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收回视线,整理了下思绪:“哦,没什么,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额,郡王你现在就要走吗?”木瑜清醒了几分。

“是,不过我想等你们一起。”

“噢,这样啊,可是司青腿受伤了,走不了。”

“我们可以先回去,再找人来接她。”

“嗯,也对,那我先准备准备......”

“我不急。”

木瑜再也睡不着了,没有什么比回去更高兴更要紧的事情了,即便周公也不能阻止她。

她回了屋子,收拾了一番。

老婆婆一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木瑜同小挽一块儿填饱了肚子,都是些山货,很新鲜也很可口,木瑜多吃了些,那婆婆见了,忙准备了家里储备着的好多山货出来,让木瑜带着回去。

木瑜收下了,道了谢。

锦年也才刚睡醒,过来这里瞧见他俩要走,忙说:“木瑜,师哥,你们走了怎么也不带上我呀?”

封煜却说:“你留下照顾廖小姐他们主仆俩,我和木瑜先回去,回去之后让人来带你们一块儿回去。”

锦年挠了挠头,“哦,那你们快点啊,别忘了我们......”

木瑜:“不会的,怎么着也不会忘了!”

那老婆婆正领着一家人拄着拐杖一颤一颤地走过来,拉住木瑜道:“姑娘啊,老婆子我估计你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唉,只可惜啊我在这里生活了快一辈子了,要说出去......也不大可能,多的不说了,望你找个好人家快快乐乐地一辈子!”

“婆婆,您若是想出去我们可以帮您,这样,等我回来,我一定带您出去!”

“真的?你还会来?我能、能出去?”婆婆的两只干枯却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攥着木瑜的手腕。

“是......一定。”

“好,那我儿子孙子和儿媳,还有村子里的人......”老婆婆望了望身后正探头探脑的孙子和儿媳。

“都可以出去的,您尽管放心,我们会回来带你们出去的。”

“那好,那好......”说着,望了一眼身旁的封煜,封煜毕竟是郡王,既然郡王都没否定,那么就是真的了。

而且,老婆婆担心的不是能不能走出森林去到外面,而是担心村民们出去了之后能不能适应下来。

这里一有一点点动静,家家户户都会很快知晓,村民们听说木瑜和封煜要走,都放下家里的杂务来送他们。

第三十章 爹被土匪抓走了!

这里的清晨尤为清静,空气中满是林木枝叶特有的清新味道以及泥土花草淡淡的馨香。鸟儿们站在树梢上欢歌吟唱;大公鸡扑棱着双翅昂首挺胸“咕咕”地叫唤;大黄狗伸长了四肢躯干抖擞着身子,蚂蚁们成群结队地从窝里涌上地面,循着食物的香气寻找吃食......

木头建造的屋舍一座紧挨着一座,有序地排列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从村落后方延伸而来。

村子里的人几乎全都来了。

每个人都目送着他俩,眼神中有期待和羡慕,还有渴求,而小孩子们都好奇地躲在大人身后看着。

木瑜一个个望过去,每经过一张脸庞就会听到一声“保重”。

“多谢大家!谢谢!”木瑜朝着他们躬身一鞠。

“大家再见,后会有期!”说罢,挥了挥双手转身便同封煜往林中走去。

“欸等等!等等我!”

木瑜同封煜正要离开,忽然从五间木屋之外的一间屋子跑出来一个人,身上背着包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这人便是昨日那个领头的中年大叔,只见他急匆匆的跑来,笑着道:“这位姑娘,还有郡王爷,你们要走可得带上我呀,这一带虽然没有猛兽,但山猪经常出没,还有蛇啊虫子啊,你们遇上了也不好对付,不如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怎么样?“大叔搓搓双手,期待地看着他俩。

封煜道:“也好,那就幸苦您跑一趟了。”

木瑜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在众人的目送之下,他们出发了。

沿着来时的崎岖山路,一路踩着低矮草丛与干燥泥土,那猎人大叔领着封煜和木瑜两人一直往前。与来时的心情不同,这回木瑜可以边走边欣赏周边的风景。盘踞在路旁的怪石上长满了青苔与藓类,一只小蜗牛正慢慢地在石头上面爬行,草虫喓喓,往来于丛林间跳跃,鸟儿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里的热闹不同于尘世中的喧闹,这里的热闹能够让人消除心中的烦恼,带给人平和的感觉,这里的热闹是一种宁静的热闹,宁静但不寂寞。

“大叔贵姓啊?”木瑜忽然问道。

“我啊,我姓钟。”大叔回眸一笑。

“大叔准备去哪儿呀?”

大叔回头瞧见木瑜笑盈盈的模样,讪笑道:“不知道!”

这声不知道不是不耐烦的拒绝,而是真的不知道,他第一次出去心中只有期待和激动,哪里管得了那许多?总之,只管出去看看新天地就很满足了!

“要不大叔就去我们家做客吧?”木瑜邀请道。

大叔忙摆手,摇头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大叔,我爹热情好客,很喜欢招待人。”

说起自己的老爹,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木瑜心中忽然紧张起来。

封煜走在最后面,一路上跟着木瑜的脚步,听着木瑜时不时地同那位大叔聊聊天,见木瑜忽然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垂着头想着心事,不由将视线从周围的景色中转移到她身上。

木瑜在想,说不定自己一回去就能见着老爹了呢?于是放宽了心重新加快了脚步。

封煜见她似乎想什么想通了的样子,于是摇了摇头,迫使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回周围的花花草草上去。

如此走着走着,绕过了曾经见过的参天巨树,再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到了那片灌木林。

出了灌木林,就是南山。

三人下了南山,就由封煜带路,沿着小路往东林城的方向去。

东林城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集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香车宝马、纨绔子弟、大家闺秀聚集在一块儿,到处都有商贩和店铺,到处都有热闹。

大叔自从进了城中,便被眼前的花花世界给吸引住了,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都让他目不暇接,当然,也有城中的百姓觉得他新鲜的,都围着他看,对着他指指点点,大叔全未注意到,但木瑜和封煜注意到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叔都不在意,那他们俩何必在意呢?

出了集市,封煜便回郡王府。

木瑜带着大叔到达木宅。

守门的小厮一见着自家小姐回来了,忙跑进去通报。

木瑜看着那小厮愈来愈远的背影,心中奇怪,于是问另一个小厮,那小厮便道:“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出事了!”

“什么?爹出什么事了?”木瑜抓住那小厮的衣襟问。

小厮涨红着脸说不出来,木瑜干脆一把放开他,疾步往里去,身后的大叔也跟了进去。

木瑜一路到了沁心院,见那小厮正跟娘亲说着什么。木瑜一进来,娘亲立刻望向她这边,那小厮也跟着回头,娘亲朝着小厮摆摆手,那小厮就退下去了。

“娘!发生什么事了?爹出什么事了?”木瑜一进来便着急地问。

木夫人作势要敞开怀抱的动作硬生生给顿住了,她似乎彻夜未眠,眼底一圈青黑,脸色十分难看。

“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娘还以为你也被匪盗抓去了!”木夫人见着木瑜立刻崩溃了,不顾还有个陌生人在场,一把抱住木瑜,眼泪瞬间啪啪直掉。

木瑜可算明白了,听娘这话,莫非自家老爹被土匪给抓走了?

怪不得爹迟迟未归呢!

木瑜心中一“咯噔”,惊得语无伦次:“什么......娘,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爹、爹被土匪抓去了?!”

说完又笑了:“嗤——娘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被土匪抓去了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木瑜心里七上八下,“怦怦”乱跳。

“你瞧,你瞧这个。”木夫人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那张纸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然而那上面的字迹很清楚。

“黑风寨.....一千万两......黄金......七日之内......。”木瑜紧紧捏着纸,紧急皱着眉头。

木瑜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身后的大叔虽然不认得字,但他也感受到了木瑜的愤怒程度,知道木瑜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听到了木瑜读出来的字句,他明白,木瑜的爹被土匪抓走作为要挟并索要一千万两黄金!

第三十一章 空寂幽冷

自家老爹已有半月有余未归,今日木瑜刚一回来就收到老爹被绑架勒索的消息,真个让木瑜措手不及!

木正清是家中的主心骨,主心骨被绑票,那么也就只有木瑜能主事了,但木瑜回来也就一个多月,才刚触及自家的生意,只能说略懂些皮毛而已。如今家里能管事的也就木宏了,可是木宏是个谨慎胆小的性子,让他来主事的话......定然是乖乖地筹备一千万两黄金交到那群土匪手上,不过木正清能否平安回来那就难说了。

木瑜急得焦头烂额。

一千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木家账房内,木瑜正和账房清点账目,而看管商铺和码头的事也就交给木宏一人了。

账房总管和九个账房先生正清点木家年后至今的账目,因事发突然,账房只能停下手头上的事务临时进行盘算清点。木家的生意因为发展越渐壮大,所以账房先生的数量也不知不觉地增多了,从当初的一两个到现在的十个,可以想见木家生意之庞大。

账房一刻不停地清算盘点,算盘拨得“哗哗”响,汗珠子“唰唰”地掉落却顾不得擦拭,一本本账本一页页地翻过去,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以及记录、标注等让木瑜看一眼就觉得头大......幸好家里不缺账房先生。

虽然如此,盘算清点这四个多月的账目也花费了一个下午加一个傍晚的时间,直到戌时一刻左右、天色将黑未黑之际,账房总管终于将最后总账本交给了木瑜。

木瑜刚吃了晚饭便在帐房门口踱步,越想越是着急,越想越是忧心,直到账房总管王先生拿着本账本推门而出,木瑜才忐忑万分地接过来,拿在手里却半晌不敢翻开来看。

账房先生们劳累了这么长时间早已身心俱疲,都出去吃晚饭了。木瑜便独自一人坐在账房内,眉头紧皱盯着面前的账本。

那几个大红色毛笔写出来的数字让木瑜越看越揪心越看越心凉......这不到半年的收入也不过才五十万两黄金,加上木家的全部积蓄也就五百多万两黄金,与一千万两可差得太远了......

况且现在市面上常用的是白银,兑换黄金的话要到地方官署去换才行,因为没有官署标记而使用黄金是违反东渐国律法的。东林城没有这种官署,封煜也并没有权利建立这样的官署。木瑜只能选择用差不多四天的时间到最近的忻州商署兑换。

木瑜心中有股绝望无力的情绪在激荡,她木然地盯着账本,好似这样盯着它便能够变出一千万两黄金出来,然而事实上不能,现实如此冷血残忍。

难道自家老爹真的要丧命土匪手中吗?

难道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老爹为什么会被土匪盯上?

土匪为什么要开出如此天价?

如果说这些土匪早已盯上了木家,那么就该对木家有所了解才对,如果土匪真的只是想要钱财,那么就不该开出如此天价,毕竟木家是拿不出这么多的,虽然木家在东林城数一数二,但东林城毕竟太偏僻太狭小了。

想了半天纠结了半天,木瑜快崩溃了,她得找人帮忙,目前来说,也就商会与封煜能够帮到她了。

她步出账房,发现天幕又低又黑,没有半颗星子,冷风呼啸。账房们自从出去了就没再回来,也没人回来告假休息什么的......木瑜摇摇头,她哪管得了他们那些人?

当务之急是找人商量对策。

夜晚的天气陡然转凉,她本想着回馨院换件厚实点的衣裳,却猛地想起小挽还在陵牧村,于是便罢了。宅院里按时点上了灯笼,然而空无一人,显得比往日更为清静。

到了沁心院,却发现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主屋亮着,里面隐隐传出自家娘亲哀泣的声音,伴有丫鬟婆子的安慰声,冷风阵阵吹过,院子里的灯笼动了动。

满院清冷。

木瑜快步走进主屋,掀开门帘。

娘亲正黯然伤神,眼底青黑,脸上泪痕还未干,丫鬟和婆子面无表情地在一旁守着,时不时安慰一两声。

“瑜儿,你来了啊,坐吧......”木夫人梗咽难言,手上的帕子已是湿嗒嗒的了。

木瑜见这一幕,心痛心焦哽咽万分却硬生生憋在心底,她如何不想大哭一场呢?可是大哭一场之后呢?爹爹会有谁去救?木家会有谁来救?

她不能自乱阵脚,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娘,女儿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您别哭了......”虽然这样说还是没用,但她还是忍不住不说。

木夫人挥挥手,屏退丫鬟和婆子。

“瑜儿,一千万两黄金,我们木家是拿不出来的......”

“我知道。”木瑜垂着眼,低低道。

而且就算拿出来,也不能保证那些土匪就真的守信用。

“娘您放宽心,我现在就去找郡王,还有廖叔叔。”木瑜抬首,握紧了娘亲的手腕道。

“你廖叔叔白天已经来过了......”木夫人哀哀地道。

“那,怎么样?”不用问木瑜也知道什么结果,但木瑜还是怀着一丝希冀。

“他们也没办法......”木夫人心力交瘁,昏昏欲睡了。

“娘,我先扶您到床上去吧。”

......

木瑜刚踏出木宅,便听见身后有人赶上来呼喊她。

“大叔,你怎么也出来了?”

大叔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木、木小姐,我在你们家白吃白住的什么忙也帮不上,你爹又被......我看你姑娘家一个人就出门了,怕你出事,所以就跟上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要去郡王府找郡王。”

“那我......”

“大叔您不用担心我,我学过功夫的,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您回去早点歇息吧。”

“可是......”

“大叔真的不用。”

“要不我还是送送你吧?”

“嗯,这样也行。”

出了木宅,木瑜便往郡王府行去。

她现在满心无力,走路也轻飘飘的,心神恍惚。

不知不觉走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门前黑魆魆一片空无一人,木瑜站定。

大叔道:“木小姐,不如我们明天再来吧,你看郡王已经睡下了。”

第三十二章 无意的靠近

郡王府门前空冷冷黑魆魆,此时已值深夜,守门的兵士们早把门给锁上了,万籁俱寂不闻人声。木瑜同钟大叔两人立在阶下,凉风拂面。

两人不得已只好返回。木瑜怀着沉重的心事从郡王府门口一步步地往回走,清亮的夜风一阵阵地,刮得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越过树梢,木瑜抬首往天上望去,只见那一轮弦月明灭着泠泠冷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吱——吱呀——”

两人身后,郡王府的大门从里而外被人打开,那声音伴着悠长乏味的声调,在静寂的深夜里显得那样地刺耳、尖锐。

木瑜猛地回头,见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是封煜。她回转身子,背着冷月瞧着那人,那人也看向她,身子明显一愣。

木瑜满腹的心事与委屈、难过忽然一下奔涌到心头,怎么也止不住,她颤抖着双唇,静静地立在清冷的风中,盯着那人。

泪水落下的时候无声无息。

她已经很久没有流泪过了,自从下定决心离家学武之后,木瑜也不过流过一次而已,那一次木瑜也不愿提起,都是习武过程中的苦累罢了......但今天,得知爹出去一趟被土匪绑架但她却无能为力之时,她再一次忍不住流泪。

宁师兄走了,廖叔叔也明确表示帮不上忙,她只能求助于封煜,因为封煜说过,会保木家。他当初来的时候、木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封煜答应过,后来他也这样说过。虽然木家未曾给过他好处,但他就是答应了下来。

所以,木家现在有难了,木瑜来找他。

少女站在清冷的街上,无声落泪。

封煜本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打算出府走走,没想到竟看见木瑜和那位中年大叔就在自己府门前不远处。他微微一愣,站定,却半晌不见她说什么话,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

他疑惑,朝着她走近了几步,惊愕地发现她在哭泣。

他心中一紧,又走近了几步,两人相距一步远。

他稍稍垂头,借着迷蒙的月光从上而下凝视着她哭泣的脸庞。

站在一旁的大叔见面前这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立默默无言,忽然觉得自己着实多余,于是也不敢打扰他们,自己悄悄地走开了。

木瑜终于止住泪水。

她抬起眼眸,直视面前的人,心中苦涩:“郡王,我求您帮帮我吧......”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哽咽,忍不住又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忙咽下未说完的话,紧紧地闭着唇瓣。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封煜这才忍不住问道。

“我爹、我爹被土匪绑架了......他们要一千万两黄金,我们家哪里拿得出来啊......”木瑜摇头苦笑,既无奈又绝望。

封煜闻言也紧紧皱着眉头,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啊......木瑜又忍不住泪水涟涟,封煜想要安慰她,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负在身后的手掌倏地紧握,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

“这么晚了,不如你跟我回去,我们细细商量。”封煜费力地吐出唇齿间萦绕许久的话语。

木瑜穿得很少,天这么冷,他看到她颤抖的身子立在风中不禁心生怜惜。

“好。”听到“细细商量”,木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便跟着他进了郡王府,一路直到书房。

书房布置得简洁干净,让人看了很舒服。

“给。”

面前递过来一只帕子,木瑜抬起一双婆娑泪眼,怔怔地接到手中,缓缓地擦拭着。

封煜将她安置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他则是坐在书桌后面。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十分专注地凝视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木瑜擦干净了眼泪,坐在椅子上,这才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她勉力压下心中的焦虑,启唇道:“我带着大叔刚回家,就听娘说爹被土匪劫走了,土匪给了娘一封信......他们自称黑风寨,还索要一千万两黄金,让我们七日之内拿出来,否则就杀了我爹......”

封煜琢磨了良久,沉肃道:“你觉得......土匪是否了解你家的情况?”

“应该有了解吧。”

“那你觉得土匪更想要一千万两黄金还是你爹的性命?”

“当然是一千万两黄金。”

“那你再想想,土匪开出这么高的价,但你既拿不出来也不能救你爹的性命......土匪岂不是落空了?”

“......什么意思?”木瑜被绕住了。

封煜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依我看,这件事要么是有人恶作剧,要不就是你爹真的被绑架了,但这绑架......恐怕另有图谋。”

木瑜沉默。

气氛几近凝固。

良久,木瑜道:“如果是恶作剧,谁会弄出这种恶作剧?”

“也许......是你爹?”

“不可能的,爹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木瑜下意识地否定,爹怎么可能弄出这种恶作剧?

“除了你爹和你还有你娘,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他要去哪儿谈生意吧?”

“还有宏叔。”

“难道是木宏?”

“不可能是宏叔!”木瑜摇头。

“没别人了吗?”

“没有了。”

又是沉默。

“那就只能是另一种可能,你爹真的被黑风寨绑架了。”封煜严肃道。

“黑风寨......东林郡附近有这种称号的土匪窝吗?”

封煜摇头,他也刚来东林,不是很清楚这里。

“也许廖会长清楚。这样吧,我们明日去拜访廖宅?”

“嗯。”

沉默。

木瑜起身,“郡王,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先告辞......”

“慢着。”封煜也起身,拦在她身前,道:“夜这么深了,不如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

“多谢郡王的好意,我不太方便住这里。”木瑜谢绝了封煜的挽留,忙出了书房,往郡王府大门外走去,却发现门已经上了锁。

夜里按理来说本该有侍卫值班守夜的,但今夜,封煜让他们睡觉去了。

木瑜只得返回去,却见封煜正立在书房外面的廊檐下。

“郡王......”木瑜十分不解。

“跟我来。”封煜什么都没说就让木瑜跟着他走,他自己一个人却好似很笃定一样头也不回地就往后院走去。

木瑜无奈,只得跟着他。

后院的一处厢房内,正点着灯。

“我已经吩咐了人给你安排好了房间。”

“......”

木瑜嗔目结舌,封煜竟然这么霸道的吗?

“额,那个,大叔呢?”木瑜这也才想起来大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

封煜皱眉,“他已经回去了。”不知什么原因,听到她这么关心那位大叔,他竟然有些不悦......

面前的人在月色下别有一番美感,朦朦胧胧的月光让她的脸庞和身姿亦远亦近,引得他想要触碰......他禁不住咽了咽喉头。

“郡王,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

他陡然惊醒,留下两个字后匆匆地离去。

“......”

第三十三章 如果我有办法能救你爹呢?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木瑜回了家里洗漱换衣,之后便同封煜一起前往廖宅拜访廖远山。

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就出来引着他俩进到廖宅大厅。

大厅上,廖远山正在训斥两个婆子。因为发现廖玉蓉彻夜未归的事情,廖远山火冒三丈,将服侍廖玉蓉的两个婆子找过来一顿臭骂。首先发现廖玉蓉彻夜未归的是廖玉轩,他去找自家姐姐的时候发现姐姐和贴身丫鬟都不在,桌案上只有一封信件,那封信是木瑜写给玉蓉的。

直到刚刚家里小厮来通报木瑜与郡王来访,廖远山这才暂停对这两个婆子的训斥,匆匆往迎。

到了前院,廖远山远远地望见封煜以及他身后的木瑜。

他躬身一礼:“拜见郡王。”

“请起。”封煜并不十分在意这些礼节,淡淡道。

廖远山直起身子,用着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封煜身后的木瑜,想问自己女儿却碍于封煜在场。

“郡王这边请。”

廖远山引着封煜与木瑜两人到了自家厅堂。

三人按主客依次落座。

“瑜儿,你可知道玉蓉彻夜未归?”廖远山已是话带微怒了。

木瑜忙解释道:“廖叔叔,我前日邀请玉蓉还有郡王到南山一游,我的丫鬟小挽和玉蓉的丫鬟司青误入南山的一片深林,迷了路,我和玉蓉、郡王还有他的师弟四个人一起找他们,结果误入了一座避世的村落,那里的村民非常热情好客,是他们帮我们找到了小挽和司青,不过司青腿伤得比较严重,所以只能留在那儿了,我昨日晚上赶回来就听说我爹的事情......我很抱歉,今早才来跟您解释。”说着,木瑜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听到这样的缘由,廖远山这才放下了心来,不过自家女儿还待在陌生的村落里,还是让他很担心:“原来如此。你爹的遭遇我也深感同情......不过玉蓉待在那里你能确保她的平安?”他拍了几下手掌下的椅子扶手,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没事的,廖叔叔您尽管放心,郡王的师弟和我的丫鬟也都留在那里照顾他们主仆俩。”

“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你说那座村子在山林里避世,那你们还能再找到?”

“能的,我知道路线。”

“我会派人与你一同前去,你什么时候回去?”

木瑜本来计划着一回来就派人去接他们的,可是现在自家老爹出了事情,她怕没那么多时间......

对了,还有大叔在呢!

“我们暂时没法回去,不过有位村民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我想那位大叔也许可以帮上忙......”

“嗯,那也可以,只要玉蓉能够平安回来就好。”

“是......廖叔叔,今日我们来,其实还有件事情......”

廖远山一愣,还是道:“瑜儿,有话就直说吧。”

“我爹被黑风寨的人绑走了,您昨日也听说了,那您听没听说过黑风寨这号土匪窝?”

“这黑风寨我倒是有所耳闻,黑风寨专干抢家劫舍的勾当,而且也专门在忻州一带活动,距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你爹也许是在回程的路上被盯上了吧。听说他们有三位头领,一个黑面黑须,手持大刀;一个白面无须,手拿铁扇;还有一个瘦小如猴,手脚极为灵活。这三人官府都捉拿不得,行事极为隐蔽,听说训练有素......忻州兵马都曾栽在他们手中。”

“难道我爹真的没救了吗?”木瑜心中更加绝望了。

廖远山叹口气,道:“瑜儿,你廖叔叔我也帮不上忙啊。”

一直沉默的封煜忽然道:“廖会长,你知道这伙人总共多少人吗?”

“听说过千。不过也说不准,谁知道呢,谁也没见过这些人,神出鬼没的,见过的都成了地下亡魂了。”廖远山摇首叹道。

“唉,想当年我们东林城也有过几拨土匪,倒都是些附近的村民生起来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浪,都被几家家丁打跑了,有的还杀了人,被挂在了城门上,以后就再没人敢来东林城抢东西闹事没想到现在......唉!”

廖远山回忆着往事,又与现在的对比,感慨不已,又说:“瑜儿,其实叔叔已经派了人前往忻州一带打听这件事了,相信会有结果的,你也有点信心,你爹福大命大,希望他能渡过这一劫吧。”

“多谢廖叔叔。”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感谢我,我与你爹是多年的好友,他有难,我怎么会袖手旁观,之所以说帮不上忙,其实是我力量微薄。”

“廖叔叔肯帮忙就已经是大恩了。”

廖远山摆摆手。

“不知郡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见封煜沉吟不语,廖远山便问道,其实他也希望封煜能够有办法对付那些土匪,毕竟封煜曾经是率领三军攻打下一个国的,以他的谋略与作战能力,很可能会有办法。

不料,封煜却摇摇头,“他们神出鬼没,我也没有好办法。”

廖远山有些失望。

“廖叔叔,我打算变卖家产,兴许可以凑足钱救我爹。”

廖远山惊道:“万万不可,这些家产是你爹一点一滴创办发展起来的,怎么能说买就买,而且时间紧迫,短短七日之内就要变卖掉,那不是吃了大亏吗?”

“我爹的性命比这些金贵多了,我意已决,廖叔叔不要再劝了。我想请廖叔叔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

“我想请廖叔叔替我联系买家,后天就在拍卖场拍卖。”

“这......唉,好吧,钱财身外之物,还可以重新来过。”廖远山无奈道,“这样,等我联系好了就派人通知你。”

“那便有劳您了。”

“廖叔叔,我这就回去跟那位大叔说,玉蓉会平安回来的。”

“好,有你这保证我就放心了。”

“廖叔叔,木瑜告辞。”木瑜一刻也不想再耽误了。

封煜也站起来告辞。

廖远山起身,“郡王,请。”

出了廖宅,封煜便问道:“木姑娘,你真的要变卖家产?”

“是啊,不变卖家产,我爹就真的会丧命。”

封煜站定,道:“如果,我有办法能救你爹呢?”

第三十四章 到达忻州

“真的有办法吗?”木瑜激动得紧紧抓住封煜的衣袖,直觉告诉她,封煜是真的有办法,方才封煜说没办法,莫非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么?

封煜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她被暖热的微风吹拂的发丝,满眼温柔:“有。你可以不用变卖你爹幸幸苦苦攒起来的家产,不过我们必须要去忻州一趟,找到那群土匪当面谈判。”

木瑜忙收回自己的手,脸庞浮上一丝热意,“就我们两个人吗?”

“嗯。”

“可是万一他们看不到黄金......”

“木姑娘,你听我说,即便你能短时间内变卖掉家产,那也不够一千万两黄金,倒不如咱们深入虎穴,前去一会。”

“可是,他们行踪诡秘,我们找不到那群土匪。”

封煜见能够说通她,心下稍稍松弛,慢慢道:“木姑娘,我会找出他们的巢穴的,相信我,嗯?”

“好,我相信你,那咱们......”

“咱们今晚就出发,你先回去收拾好行李,今晚酉时三刻在木宅等我,别跟你娘说,省得她担心,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我等你。”

两人到了前面街角分开。木瑜回了木宅,见大叔正在门口观望,见木瑜回来忙迎上来道:“木姑娘,你终于回来了?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见大叔这样关心自己,木瑜有些不好意思:“大叔,多谢您费心了,我暂时没什么好办法......”木瑜欲言又止。

“那......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大叔双眸里满是同情的光芒。

“大叔,接下来的几天我可能离开一段时间,所以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你说。”

“廖叔叔急着找玉蓉,所以您看您能不能帮忙给廖宅的人带路呢?”

“带路,倒是不成问题,木姑娘,你呀......你要去哪里呀?”大叔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木瑜不语。

“你不会是要以身犯险吧?你想去找土匪和你爹?”

木瑜咬了咬唇,点头。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能去找土匪呢?你这不是狼入虎穴吗?!”大叔大惊不已。

“大叔,我......”

“就算你会点功夫,那也招架不住那么多土匪啊?”

“我......”

“你既要去怎么地也得多带几个人,你看我怎么样?”

“......”

木瑜不知该怎么回答,便说:“郡王只让我同他一起。”

“这么说是郡王的主意,郡王难道能够保证土匪会放了你爹?”

木瑜摇摇头,她也不知道郡王到底有什么办法。

不过大叔另有事情可以做,木瑜忙提醒道:“大叔,你还要帮忙带路呢,就别去了吧......”大叔要去的话,万一发生了危险,那不就是白白失去性命吗?

“行吧,那你娘那边......”

“大叔,求您别跟我娘说。”

“好。”

木瑜回了馨院,开始收拾行李,既然是去找土匪的,那就得“轻装上阵”,她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胭脂香粉什么的,另外还有银子......

午后,木瑜来到沁心院。

娘亲今日没吃一口饭,饭桌上也只有木瑜一个人。木瑜担心娘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来看看她,而且此去忻州,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所以木瑜也怕自己会丧命在土匪手中。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丫鬟婆子都守在外面。

木夫人正和衣侧身躺在床榻上。

木瑜轻轻地走到里间,坐在床边,道:“娘,这些天女儿要去亲戚家筹集银两,不能在您身边照顾您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要好好保重,爹回来也会很高兴的,娘,我走了......”

木瑜说完便起身。

“瑜儿!”木夫人忽然翻了个身,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因为没吃饭而头晕眼花了一阵,只好躺着。

“娘,您有什么话?”木瑜忙回转身子,重新坐回床畔。

“瑜儿......早去早回啊。”

“我会的,您放心吧,娘,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木夫人看了木瑜一会儿,见自家女儿眼眸中坚强的神色,暗中觉得羞愧,她还不如自己女儿坚强呢.......

“好,好,娘这就起来吃。”

木瑜将外面的丫鬟婆子唤进来服侍娘亲。

看看时辰已差不多了,她便背着行李出了木宅。

刚出木宅,便看到封煜牵着两匹骏马在木宅门前附近等着,木瑜忙跑过去,接过封煜手里的牵绳,将行李绑在了马背上。

两人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外去。

木宅门口,大叔怔怔地望着渐渐远去的一对背影,叹着气摇了摇头。过不多久,一群家丁到木宅前来。大叔问了几句,两方确定,便带着他们一同往南山方向去了。

木瑜和封煜驾着马儿到了码头边,见着木宏。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木宏忙停下手上的事情。

木瑜下了马,道:“宏叔,我要去筹集黄金,您只管管理好码头这边就行了,切莫让冯家来闹事。”

“小姐,您能去哪里......”木宏正待要说,但碍于码头上的工人没敢说出来,万一他们也知道了木正清被土匪抓去的事情,那岂不是要出大事啊?

木瑜摇摇头,她不想让木宏知道后担心。

木宏作为下人,也不好追问,于是只好点头道:“小姐,您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看好码头。”

“嗯,那我就放心了。”木瑜勉强露出一笑,笑容苍白。

等两只船将他们两人两马一同送去对岸之后,两人沿着山林中的崎岖小路一路驾着马直到附近的小镇子。

天色向晚,夕阳落山。

两人在一家客栈将就了一宿,便迎着还未完全露脸的朝阳出发了,直到天黑之前寻个住处再歇下。

如此过了两昼两夜,两人终于来到忻州地界。

忻州是一个地方州府,各个方面都比较完善,百姓在其辖区生活倒也安逸自在,不过每年都有较为沉重的赋税罢了。赋税繁重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东渐国的皇帝欲要发动战争,因为国库的充实才是战争后方最有力的保障。

忻州物产丰饶,地大物博,一眼望去全是富态之征,与东林小郡城相比着实是云泥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这么一看,木瑜倒觉得皇帝将东林城赐给封煜怎么像是流放呢......

第三十五章 愿意配合

忻州坐落于一片丰饶的平原之上,河流纵横交错,贯穿其中,三面环山,呈合抱之势。

平原上,木瑜坐在马背上,远远地望去,只见一条护城河紧紧围绕着忻州城墙,城墙以巨石堆砌打造而成,高高矗立,危不可攀,将州城内外严密屏绝。

“忻州城竟如此森严庄重,我们东林城真是没法比啊。”木瑜感慨而道。

“走吧,驾!”封煜未发一语,马鞭一甩,驾着马儿朝着紧闭的城门而去。

木瑜见状也紧紧跟上。

两匹马儿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如鱼得水。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渐渐逼近那道紧闭的城门。

落日下,孤城紧闭,清风消歇,人马俱到。

城楼上,守卫的将领见着有人前来,往下大喊道:“来者何人?!”

“我乃东林郡郡王,前来办一件公事!”

疾风骤至,将封煜背后长发掀起,于风中狂舞,他的呼喊也随之消散了些许,但那将领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寂静的旷野也只剩下他们的对喊声。

那将领从城楼下疾步走下来,少时,城门从里而外隆然大开,两队兵士披甲执戟列队涌出,守在城门两侧,从队列中间大步走出一人,只见其虎背熊腰,留有长髯,身长约莫八尺。那人一出来,便隔着护城河重重抱拳:“末将张显早已仰慕封将军美名,不想今日得见,封将军已为一郡之王!”

说罢,大喝一声:“开城门!”

木瑜往那城楼上看去,只见一条长长的吊桥从上而下不急不缓地落下,最终与他们脚下的河岸对接。封煜率先驱着马儿上了吊桥,木瑜稍稍一愣之后便也跟上。

两人两马到得城门近下,便翻身下马。

那将领一见着封煜单膝跪拜:“见过郡王!”

封煜单手将他扶起,淡然道:“有劳将军了。”

“末将在您面前哪敢称得上将军,您才是......”

“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正事要紧。”

“噢,您请!”

封煜牵着马儿进了城门,木瑜也便跟着。

两人牵着各自的马儿进了城门,便沿着两旁高耸的墙壁一路往前,过了甬道,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前面是两排小商铺,商铺前人来人往,还有不少摊贩以及小客栈夹在其中,可谓兴盛。

一条大路直通东西,旁侧另有各种各样复杂交错的小道街巷等。两人牵着马儿沿着大路一直走,沿途路过各式各样的摊子和店铺、小桥流水、弱小妇孺、七尺壮汉、垂髫老者,各色人等不均......这里是城东,越往里去街市上越是热闹繁华,喧嚷繁华等让人耳不得歇、目不暇接。大街小巷人潮攒动摩肩接踵往来不绝,木瑜同封煜是人群中鲜有的牵着马儿到处行走的人,有了马儿的助力,倒是没有被拥挤得不堪。

两人打听到忻州州府所在之处,便穿过人潮驾着马儿朝着目标所在地而去,渐而人群变得稀少了许多,两人更是加快了速度。

不知不觉,夕阳早已落山,夜色徐徐来至。街市上却仍然热闹如白日,甚至有更胜的趋势,灯笼被高高挂起,火烛被点燃,一时间灯火通明,及至戌时二刻左右,两人两马终于抵达州府府衙。

两人刚下马,就有门仆来问,封煜表明自己的身份,那门仆立马进去通报。州府大人的府门前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四根檐柱支撑着门前阶上的屋檐,门上“忻州府”三个金色大字的牌匾即便在夜色下也颇为显耀,透过花草树木,木瑜可以看见府衙内檐下走廊里走来走去的仆人。

过不多时,却是那门仆引着一个穿戴着官服的中年人出门来,那中年人唇上有髭,小眼睛,中等身材,行步间可见其为人大气豪爽。

他一走出来,木瑜便猜到这人便就是忻州州府大人了。

“忻州州府王参拜见郡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民女木瑜拜见州府大人!”

王参刚一开口,木瑜紧跟着便是一拜。

封煜道:“免礼。”

“郡王大驾光临,王参甚为荣幸,郡王请到里面。”

那门仆接过封煜和木瑜手中牵着的马儿,牵去马厩。

木瑜便跟着封煜在王参的带领下进了府衙后院。后院花园中,一群孩童正兴致勃勃地看杂耍,一旁的小厮丫鬟们都守在一旁,也与那几个孩童一起观赏杂耍。花园中有假山以及各种花木草树,还有各种盆景盆栽,端的是花香怡人、清气满园,其乐融融。

王参领着封煜和木瑜绕过门廊和厅堂,却是到了书房。

书房外清清静静无人打扰,与花园那边简直是一个白一个黑——两个极端。

进了书房,王参便抱拳道:“不知郡王驾到,有何要事?”他神情严肃,俨然一副办公事的态度。

封煜也抱拳道:“有劳。我今日前来确有要事,我身边这位姑娘是东林郡木家的小姐,她爹前不久到外地谈生意却被土匪劫去,那土匪甚为猖狂,竟要求七日之内筹备一千万两黄金与他们,否则这位姑娘的爹爹就得丧命,而那群土匪就是活跃于忻州一带、行踪极为诡秘、忻州官军曾败于其手中的黑风寨。”

“黑风寨?嘶!”王参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背着双手慢慢踱步。

木瑜道:“大人,我爹他无缘无故就被土匪劫去要害他性命,可怜他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岂能落得如此遭遇?求大人救救我爹!”说着,她便要跪下。

王参一见,忙扶起她:“姑娘请起,请起!”继而叹了口气道:“想来姑娘也知道,黑风寨行踪诡秘、训练有素,我州府官兵都不是他们对手,况且他们的三个头领更是神出鬼没、武功奇特,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帮你啊。”

封煜道:“王大人,若我有办法能够引出那群土匪,你可愿配合于我?”他话语平淡,却极有自信,仿佛运筹帷幄。

王参见封煜一派淡然镇定,知他已有策略,便立刻道:“既然郡王已有办法,那么老夫愿意配合,希望早日捉拿匪盗,给忻州城的百姓和这位姑娘一个交代!”

第三十六章 计策

得到州府大人王参的相助,木瑜也稍稍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因而在连赶了两日两夜的路程之后,今夜的她倒是在这州府厢房内睡得极为安稳。

隔日便早早起床找封煜商量此事。

封煜此刻正在享用早饭。州府府衙的早食颇为清淡精致,木瑜也很是喜欢。

“郡王,您说说您到底有什么办法引出黑风寨吧?”木瑜坐在对面,一手托着香腮,迫不及待道。

封煜喝了一口羹,看着她道:“其实并没有多么复杂,我的计划就是在这忻州城内大肆宣传忻州城官兵不日便捉拿黑风寨匪贼的消息,最好让全城百姓都知道,这样,黑风寨就也会知道,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到时候我们假戏真做,我相信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木瑜听完,纠结着说:“可是我爹还在他们手中,我怕......他们会翻脸。”少女一张脸皱巴巴的,嘴巴嘟着,水润的大眼如同星子般勾得他移不开眼。

封煜放下勺子,嘴角弯了个弧度,伸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的发:“他们暂时不会对你爹怎么样的,你爹对他们来说充其量不过是个战利品之一,而且我们是以忻州州府的名义发兵捉拿他们的。”木瑜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掌,却没有躲开,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们彼此间多了几分熟悉。

“也是......那我先去准备一些纸张什么的,到时候去城中张贴宣传!”封煜的一句话点醒木瑜,让她不再惧怕,反而多了些对抗的勇气。

“好,去吧。”

木瑜寻到前院,找了个小厮要了些纸笔,便全部抱来厢院,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忻州州府不日便发兵围剿黑风寨,势必活捉三贼,砍下头挂在城门上”这三行大字,接着又是一张、再一张......如此反复,直到封煜用完了早点。

不多时,王参来请封煜到书房议事。王参询问封煜的办法,封煜便将“大肆宣扬”这一计策说出,王参立即着笔写出一应告示等,一连写了十几张,唤来家中仆人嘱咐一张张贴到府门外,其余张贴到州城各处。

家丁们将告示拿出去张贴之际,木瑜已经写好了大约百十来张,她抱着一叠厚厚的纸便出了府衙,见府衙墙上已然张贴了一张带有官印的告示。

木瑜沿着通往街市的路走去,又见到一两张同样的告示,不觉心中抑郁纠结一挥而散,她满怀期待地走到街市中给来来往往的人发放手中的纸张。

木瑜站在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因为拿着一沓黄纸而显得有些另类,大家都好奇地停下来接过她手上的纸张,见上面写着“忻州州府不日便发兵围剿黑风寨”的字样,大家瞬时哄闹成一团。隔了这么多年,州府一直没法剿灭这群行事嚣张猖狂且诡秘的土匪窝,今日,州府大人又要决定发兵围剿黑风寨了,怎能不让州府的百姓们激动?殊不知州府城中有多少百姓曾遭到他们的威胁与杀害,不日就能得以报仇,怎不大快人心?

但也有人唏嘘,州府上一次围剿败回,百姓当中不乏怨声载道者,不知这一回州府到底有多少把握能够剿灭黑风寨呢?

眼见着这里势头极好,木瑜借力对着众人道:“各位请听我一言!大家都知道黑风寨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土匪,他们骚扰周边的小城镇,混进忻州城内扰乱忻州城秩序,残害百姓,所以大家都害怕他们!不过今日,州府大人已经下了令,不日发兵围剿黑风寨!还有啊,州府大人说了,他要活捉黑风寨三个首领,砍了他们的狗头,将它们一一挂在城门上示众!”

众人听了,无不欢呼拍手称赞,也有少数人对此并不抱有信心。

木瑜见势态良好,又趁机将剩余的纸发了。

而在王参书房内,封煜正对着桌案上一张地图纸沉思。这张地图便是忻州城以及周围地势的详细地图。忻州城三面环山,且山势复杂,不利于行军作战,因而那黑风寨才显得行踪诡秘,如此看来,他们对周边的山势是比较熟悉的,虽然州府官兵足有两千人,但人数并非作战胜利的决定性条件,所以,这就需要制定一个比较详尽的作战策略了。

东城门是防守最为严密的城门,其余三座城门却因为靠山而没有过于加强防备措施,当然,由于忻州与外界往来频繁,所以一般通往皇城之路的西城门是各州府百姓们往来于此的必经之路,这道城门极易混进不明来历的人,守城士兵们再如何盘查严格,也阻挡不了别有用心之人啊。况且,有些轻功极高之人,想要攀上城墙翻进来也并非难事。

那些土匪一旦在城中掀起事端便逃出城门躲进山中,从而使得追捕延缓,这也是官兵们力所不能及之处。

王参对此也是无计可施,今日得遇封煜这等名将,他是如获至宝啊,如若能够解决匪患,那对谁都是有极大好处的。说不定到时候得到皇上嘉奖,自己脸上也有光不是?

“郡王,消息已经扩散出去了,我料定不出明日他们必会得知此事,到时候咱们就发兵守在三道城门外,看他们如何逃脱!”见封煜盯着地图许久未发一语,王参说出自己的想法。

封煜这才回神,道:“如若我们在山中与他们周旋,势必无功而返,不如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嗯,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们进翁。”

“王大人,即刻多派些兵去守着城门吧,表面功夫还是要到位的,另外准备好大网和弓箭这些必要的武器,还有,即刻施行宵禁。”

“是,下官这就去办。”

王参出了书房,便即刻叫来州府官兵的四位将领,这四位将领每人领五百余人,加上守卫三座城门的五十余人以及东城门由张显领着的五十余人,忻州官兵共有两千一百余人。其中能够随时调动的也就是两千余人。如此多的人数几乎是黑风寨的一倍有余,如果黑风寨被困城中,那么擒拿他们也就易如反掌了,这样剿灭的机会也就大了很多,不过最为棘手的是那三个头领。

第三十七章 行动

另外,西城门外由两座山峰之间开辟出了一条可直通皇城的官路,每日都有百姓往来。其余通向山中深处的各条小路都是有人进出的,大多是一些上山砍樵的樵夫之类。

“陈强。”

“在!”四人中,一高瘦将领出列。

“我命你即刻率五百骑兵前往南城门,听到号令立刻关闭城门、捉拿匪贼。”

“是!”陈强小跑着前往。

“张双。”

“在。”

“我命你率五百骑兵前往北城门,听到号令立刻关闭城门、捉拿匪贼。”

“得令!”说罢,也自去了。

“徐春,赵林。”

“在!”

“你们两人就率兵留守城中,另挑选弓箭手、准备大网随时听我号令。”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是!”

布置完了任务,王参心中甚是期待,这几年以来,他们与黑风寨屡战屡败,现在有了封煜的助力,也使他信心大增。其实他能够看得出来,封煜是为了他身边的那位姑娘才会来这忻州城......如果能借此机会一举剿灭黑风寨,实乃大功一件啊!

他想了想,又往外唤道:“来人!”

外头兵士进来,“在!”

“传令下去,从今晚开始,实行宵禁,戌时三刻之后所有人不得外出,要求各家各户紧闭门窗!”

“遵命!”

安排好一切,王参才略觉胜算在握,忻州城虽然不大,但就是因此擒拿匪贼才更容易些,况且有封煜坐镇,到时候那三个贼首即便想逃也很难哪。

却说,王参派了两位将领各带五百骑兵守卫南北两道城门,而至关重要的西城门却无人把守。

西城门这里,百姓们随意进出,人潮涌动,城墙上正张贴着王参的告示,也有许多人聚集在一块儿看告示的,聚集着的多是不识字的,对着那张告示一字一字地辨认,也有读过书的老先生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唉别挤别挤......”

人群外围,一个身形瘦小、头戴草帽的汉子正扒着前面的人伸着脖子看那告示,听到那老先生念完了之后,一只胳膊抱在胸前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快步走到几步之外的一座茶楼二楼临栏而坐,很快,看看夕阳有落山的趋势,忙下了茶楼,径直往城外走去,只见其步态极为灵活,穿梭于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直到消失于城外。

州府府衙厢院,木瑜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根树枝逗弄笼中青白黄绿色的鹦鹉,石桌上,放着一壶凉茶和一只杯子,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不过,木瑜玩了会儿鹦鹉便叹口气放下了手上的树枝。因为心中记挂着爹爹的安危,木瑜坐立不安。她叹着气站了起来,走到树下,抬首望着满树的枝繁叶茂。

两只白嫩的手掌轻轻地合起,闭上双眸,她在心中祈祷着爹爹平安无事。也许这样能让她心安一些吧。

封煜刚踏进厢院,便瞧见这一幕。

少女一身火红的劲装,衬得白嫩清俊的脸颊更为娇美动人,红唇呢喃着,水润的眼眸闭着,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阴影,鹅蛋脸微仰,身姿挺拔、凹凸有致......

封煜一动不动地欣赏着眼前这幅美景,他双眸深沉,仿佛要将这幅美景镌刻进心中。

良久,少女放下双手,睁开双眸,瞧见封煜正立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一股热流忽然从心底升到胸口、脸上。她双眸水润,呆呆地盯着他,她红唇微张,愣愣地轻颤,她羞涩却大胆地注视着他,有几分不知所措、几分羞怯退缩、几分渴望期盼,如此复杂的反应呈现在她的一张脸上,让他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跳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得他生出一种缥缈的感觉,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仿佛踏入了仙境......

恍惚迷离,流连忘返,不知归路。

木瑜凝视着眼前人,渐而心中泛滥开一股股丝丝麻麻的感觉,让她手足无措,脸颊泛红,如她身上的衣裳颜色一般火红亮丽,激发出所有的激情与悸动。

凝眸良久,封煜走到石桌前,垂眸望着笼中的彩色鹦鹉,嘴角漾开一丝笑意:“木姑娘,这只鹦鹉是哪里来的?”

“是州府大人的夫人送给我的。”木瑜脸庞上带着些羞怯的笑意。

两人相对无言,静静地,沉默着。

而在城外山中的一座寨子里,那身形瘦小的汉子正坐在椅子上端着一只大茶碗往嘴里灌茶,直到差不多了,那瘦小的汉子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对着堂上一个黑面壮汉道:“大哥,俺去看过了,那王参真的要发兵来剿我们了!还到处张贴告示说要活捉咱们,要把咱仨的头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

“他奶奶的!狗娘养的王参,我呸!就他那些跟没吃饱饭似的小胳膊小腿儿的兵,老子一个顶仨!”那壮汉闻言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嘴怒骂不已。

那瘦小的汉子忙也站起来应道:“是呀!大哥,这个王参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怕是他的官不想当了!”

“白衣鬼呢?”那黑面壮汉又道。

“没看见。”瘦小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说:“白衣鬼整天神神秘秘的,估计又男扮女装去诓骗漂亮小姑娘去了。”说完,嗤笑一声。

壮汉也是不满地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随他去,他爱怎么怎么,别死在女人肚皮上就好。”

瘦小汉子摇摇头。

“大哥,咱们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今晚咱们带着弟兄们去偷袭忻州城,还是老规矩,你带着两百弟兄,我带三百,白衣鬼还在外面,你赶紧通知他,让他回来!今晚顺便抓几个王参府里的人,让那老小子瞧瞧想要活捉咱们的下场是什么?”

“好嘞大哥,我这就去通知兄弟们!”

那瘦小汉子去了,壮汉怒气未消,忽地一把将面前桌子掀翻,茶碗碎了一地。

忻州城今晚的夜来得特别地慢,木瑜坐在窗前一遍遍地数着花盆里的叶子,数了不知道几次,窗外的夜色才徐徐降临。抬头仰望,夜空中正挂着一轮光华夺目的月亮,照耀着人间大地。

正当她百无聊赖之际,厢院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厮正急急忙忙地跑到旁边封煜的房间,禀告道:“郡王爷,发现黑风寨的人了!”

第三十八章 捉拿

黑风寨的人出现了......

此时刚至戌时。

西城门已是乱作一团。先是一个黑面凶恶大汉手拿大刀带着几百个小喽啰推挤、挥砍着赶路归来的百姓们,接着涌进城中街市上见着人就杀、见着东西就抢,百姓们四散奔逃,各自躲避,还有些小孩子等跑得慢的,被后面追赶上来的小喽啰一刀砍倒,鲜血淋漓。很快,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市上人去楼空、门窗紧闭,那些小喽啰们便挨家挨户地撞门砸门。

“往里去!”那黑面恶汉大喝一声,带着几百小喽啰又往深处去。

紧跟着,城门外又窜进来两拨人,一个领头的是那瘦小汉子,一个是个不男不女的白衣人,两拨人分别往两侧街道里奔去。

而此时,街上已经没有百姓了,家家户户紧锁门窗躲进屋里,任外面喧扰骚乱。

三拨人便顺着街道往城中去。

半刻钟过后,州府上方忽然炸响一道惊雷般的声响,烟火冲天。

守在南北城门的一千将领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并留下几十人守着,其余人驾着马奔向城中去。

此时,州府府衙五里地外,两拨人隐藏在窄巷、屋顶等,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各个都屏住呼吸......

“踏踏踏......”

脚步声靠近了。

两边屋顶上,徐春与赵林一人分据一边,正专注地盯着下面的情况,直到瞧见底下当先一个黑乎乎一团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范围内,两人对视一眼,头一点,藏在屋顶上的箭手们“唰唰唰”地将箭射出,被射中者不下百十余人,还有的躲到屋檐下或躲到后面去,

继而,屋顶上的将士们呼地一声从屋顶跳下,紧接着,隐藏在周围的官兵们呼啦一下全都涌出来,总共一千余人,与匪贼们打起来。

那黑面壮汉大吃一惊,往旁边躲过去,见屋顶、周围都有伏兵,惊慌失措之余却只能硬着头皮对战。

“他奶奶的!狗日的王参!敢坑老子!”那黑面壮汉骂了几句,便杀了进去。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走另外两条路的瘦小汉子和白衣人抄小路往这边来,与黑面恶汉合为一处,与州府官兵对打。

三个匪首杀得最多,两位将领与他们激战,勉力支撑。黑面壮汉刀势凶猛,白衣人铁扇坚固,瘦小汉子身法灵活,包围他们的两位将领同几个小兵很快趋于下乘......

“哒哒哒......”

就在两位将领快支撑不住之时,南北两处的援兵终于感到,陈强、张双两人领着两支骑兵赶过来,杀进去,与匪贼们交战。陈强、张双则是与徐春和赵林两人共同将三个匪首围堵在街道上。

骑兵赶来,那些小喽啰们多有不敌的,被杀于马下,官兵们很快占据上风,将小喽啰们围在一处。几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们一并困住。至此,也只剩三个匪首还未捉拿得住。

这三个匪首见势不妙,欲要施展轻功飞上屋顶逃跑,陈强和张双见状立刻追着白衣人而去,徐春和赵林两人则是追着瘦小汉子而去。

这时,王参和封煜疾步赶至这里,见那黑面壮汉逃跑,封煜飞身追了上去。

王参见匪贼们已被捉拿,命人将这些人全部捆绑起来,带去府衙大牢看守。

却说,封煜追上了黑面大汉,那大汉回头见有个人紧紧追着他,破口大骂不已,眼看着即将被追上,大汉寻着前头一块空地,停了下来,道:“你也是王参养的狗,奶奶的!老子怎么没见过你?”

封煜也停了下来,却是双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

“小子!你聋了还是哑了?老子问你话呢?报上名来,让你死了还有我惦记你,哈哈哈哈哈......我看你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说罢,黑面大汉拿着大刀扑上来,而封煜未持一刀一剑,双手负于身后闪身躲避他猛烈的攻势。

那大汉左砍右搠不得沾其身,几番下来已是额头冒汗、气喘如牛,心中无名火冒涌,越是急躁,越是慌乱。

封煜轻蔑一笑,寻了个破绽将他漏洞百出的粗浅刀法一举击破,那大汉被擒住双臂,大刀落地。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黑面大汉气喘如牛地喊着饶命,却被封煜一把拎着,施展轻功往回去,见那道街巷已经无人,便直接往州府府衙内去。

王参在府衙大堂内正等得焦急,闻声瞧见府衙大门口出现封煜的身影,又见他手上拎着个人,认出那匪首,不由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笑道:“郡王爷真是武功盖世、有勇有谋,天下无人能比啊......”

王参喜得不住地赞美封煜,封煜却面无表情。

那黑面大汉见着了府衙,听见了王参的声音,大呼小叫地嚷嚷:“狗日的王参,老子落到你手里算老子倒霉,老子......”

封煜一个手刀将黑面大汉击晕,省得他再吵吵。

木瑜从厢远出来,见大堂上封煜已经抓着个人,忙跑进来问道:“郡王爷,王大人,这人就是匪首?”

王参道:“木姑娘,这人就是三个匪首之一的黑面煞,另外两个我的四位将领已经去追捕了,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

木瑜急问:“那我爹呢?”又对着封煜问道:“郡王爷,您看见我爹了吗?”

“木姑娘,别着急,等另外两个匪首抓到了,我们问出黑风寨的老巢,就能找到你爹了。”

“嗯。”

等了约莫半刻钟,四人提着两颗人头回来了。

“报大人,两个匪首极力反抗,已被我等杀死,这是他们的头。”

王参道:“嗯,做的很好,你们就把这两颗头拿去挂在西城门上示众。”

“是!”

王参看了一眼木瑜,朝着封煜抱拳道:“郡王爷,匪首和那些小喽啰都被我们擒获,那我们就趁势捣毁匪窝,尽早释放那些被劫掳的无辜百姓吧?”

“嗯。”

“来人!”

“在!”

“将这匪首拉下去捆住手脚单独收押,再带两个小喽啰出来,为我们指路!”

“遵命!”

第三十九章 醒悟

忻州城终于恢复了安宁。

忻州城北外,一大群人点着火把进了山林中。

四个官兵押着两个小喽啰在最前头指路,木瑜同封煜、王参三人在后面跟着,再后面,就是两位将领和一千官兵。

捉拿住了山贼头领,这些小喽啰格外地听话。

脚下的整片山坡都长满了树木杂草,一行人跟着小喽啰们的脚步一直走到山坡的另一面,翻过了山坡,底下是一片山谷。

山谷内极为寂静,一大群人的脚步声在其间回荡着,犹如千军万马般,头顶有大鸟飞过,翱翔而去,月光清幽幽,湖水如鉴,绿油油的水草在湖面上随风摇摆,点点星光倒映在水面上,如同在湖底撒下了无数颗宝石。

出了山谷,前方是便是山道了。

高低起伏的山峦在月色下朦朦胧胧,众人沿着崎岖的山道,越过山沟里的积水,踏着坚硬的山石一直往前,火把吓跑了夜行的小动物。

“大家脚步放缓,不要扰了山上的猛兽。”那走在前头被押着的小喽啰道。

闻言,王参便让众人都小心些。

大家继续前行。

前方,山势越来越高,贫瘠的山石上稀稀疏疏地长着怪木野草,一棵藤树扎根在山岩中,向着湖中弯曲着苍老遒劲的枝干,而山的另一面,却在坡底连着一座古老的石拱桥,坡下是一片狭长的湖泊,夹在两边大山之下,蜿蜒延伸向远方。

湖泊两旁长满了一尺多高的野草,古老的石拱桥两侧栏杆早已经腐烂脱落。桥上已有一连串的足迹,有人类的,也有野兽的。

众人慢慢下了坡,踏上石桥,石桥尽头,便是一方古旧的凉亭。

先过桥的便在凉亭里暂作休息等待后面的人,直到所有人都过了桥,那小喽啰一指前面的绕着山脚开凿出来的石阶山路,道:“沿着这条石阶往上去,到了这座山的另一面,就是我们的寨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他们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已经很累了,再要爬上那么高的山,真要累煞人了。他们也很惊奇这里的地势以及黑风寨的位置,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环境清雅的地方,怎么会有山贼?

听到官兵们的纷纷议论,其中一个小喽啰便说:“那里曾经是一座隐逸的古刹,只不过之后不知怎么被人一把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剩下了些残垣断壁,我们老大就以此为基础建了黑风寨。”

“还真会选地方。”

“这么好的地方让你们这些山贼土匪住真是太可惜了!”

“古刹变贼窝,怕是土地神也发怒了。”

“唉,可惜可惜啊!”

王参也累了,便命众人在此歇息。

王参叫来拿两个小喽啰,问道:“山上还有多少人?”

“回大人,山上还有不到五十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还有一些被掳掠来的百姓。”

“哦,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木正清的人也被劫来了?”

“木,木正清?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的不记得有这个人。”

“是嘛,真的?”

“小的敢保证,小的记性好,您不信可以上去看看。”

王参看向不远处的木瑜,见她正立在栏杆边同封煜说着什么,又见她走过来。

“王大人,小女子一刻也不想耽误了,我现在就上去把我爹救出来。”木瑜拱了拱手,说着便要上去。

王参在后面斟酌了会儿说辞,道:“额,木姑娘啊,这个小喽啰说,你爹并不在黑风寨......”

木瑜蓦地回身,惊道:“什么?!”

她抓着那山贼,那山贼忙点点头。

“怎么可能......我爹没被抓来,那我爹去哪里了?”

这时,封煜也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郡王爷,木姑娘的爹爹并不在黑风寨啊。”

“什么......”封煜惊道。

“我不信,我上去看看。”

封煜忙跟上去,“木姑娘,我与你一同去。”

两人上了山腰处,果然见到一座寨子,木瑜二话不说便踢开了寨门,直接闯入,里面的小喽啰见了,吓得躲起来,木瑜揪住一个问:“你们绑来的人都关在哪?”

“都、都关在后面的柴房。”

两人便按照那人指的方向去了寨子后面,果然见到一间间的柴房,木瑜一间间地砸门,一个一个地辨认,直到最后一间,却仍然不见木正清。

“爹真的不在这里......那他会在哪儿啊?”木瑜急得慌乱无措,在原地乱转。

“木姑娘,我们中计了,我们必须尽快回东林郡......”

木瑜陡然间醒悟,瞬时便明白了什么。

“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等等,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封煜道。

木瑜双眼泛红,“我没事。”

那些人得了自由,全都逃出寨子,见到下面有一拨官兵,忙跑到跟前千恩万谢。

木瑜和封煜也下来。

王参见状,知道木瑜没能找到她爹,便安慰道:“木姑娘,也许那是谁的恶作剧罢了,也许你爹现已在家中睡觉呢!”

木瑜摇头,抱拳道:“王大人,民女多谢您的相助,告辞。”

“额,噢,慢走慢走,不送......”

“王大人,告辞!”

“好嘞,慢走啊!”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回了忻州城,连夜重新买了两匹马赶往东城门去。

那守城将领张显千方百计想要留下封煜,却无奈收回。

两人两匹马奔腾在夜色中......

两天两夜之后,木瑜和封煜终于赶到了东林码头,这中间他们也歇息过,因而并不是很劳累。

码头这里,却是空无一人,那些担子上的货物还散落在甲板上没装进去,马车上的货卸到一半却扔在那儿无人看管。

木瑜心里直打鼓,一般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码头都是不可能停工的,就算木家和冯家打起来,也会很快就会运转起来,如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码头绝不会停工的。

两人自己坐船连带着两匹马儿渡到了对岸。

一靠岸,两人便骑上马儿朝着东林城而去。

而此时,东林城木家商铺,两大群人正围拢在街道中央,木宏领着一干木家管事和员工与对面的冯怀、张青虎等木家的人对峙着。

“冯怀,把老爷请出来!我木宏今日要是见不到老爷,你就休想动我们木家商铺!”

第四十章 兰花被糟蹋了

“快把我家老爷交出来,否则休想踏入木家商铺一步!”

木宏这边,所有木家的员工伙计都聚集在此,而冯怀、张青虎两人却带着冯家所有家丁前来闹事,人数上少了很多,木正清不在,木家这边的气势也比人低了不少,木宏的话听起来也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呵呵......”冯怀卷了卷衣袖,将手上的一份文书也折叠了起来,盯着木宏以及他身后捍卫着的木家商铺冷笑,一双阴狠的眼眸中满是势在必得之色,“木宏,你休要胡搅蛮缠,木正清明明是落在了黑风寨手上,你却说是我绑架了他,哈哈哈,真是笑话......没有证据就是栽赃污蔑!”

“你怎么知道我家老爷被黑风寨的人绑去了?明明是你设计把我家老爷藏起来了!还有你手上的合同都是假的,我家小姐断不可能将木家所有家产卖与你!”

冯怀冷笑:“木宏,你这个做下人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夫可以理解,实话跟你说吧,你家小姐那日临走前已经决定将木家家产全部拍卖掉,廖会长就是证人,我们之间公平买卖交易,怎么能是假的呢?呵呵......”

“不可能!”

“青虎。”

“在,舅舅。”

“还不动手撵人?”

“好嘞。”

张青虎带着人上前一步,大声道:“所有人,给我把这些木家的人都撵走!”

“慢着!”

就在这时,锦年与廖玉蓉带着人过来了。

锦年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正是廖玉蓉告知他的。

木瑜是他俩的好友,他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嗯?”冯怀皱眉,瞧着两人冷声笑道:“两个小兔崽子。”

锦年听觉敏锐,听到“小兔崽子”这几个字,立刻双手叉腰,横眉怒目,欺身上前,一字一句逼得冯怀连连后退:“嘿!你个老不死的老家伙,你说谁是小兔崽子?你说谁呢你啊?啊?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我师父都没这么叫过我,你个老东西算老几啊?啊?小爷我虽然年纪小了点,可是这不代表爷好欺负啊?啊?是吧,你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

锦年这一顿骂下来不带喘气儿的,自从上次有幸被木瑜拿话给绕晕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偷偷地苦练口才,直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可惜虽然流利了不少,但却没怎么注意,将一嘴的唾沫星子全喷到冯怀的老脸上。

冯怀紧紧咬住牙冠,从上到下一抹老脸,气得身体发颤、头顶冒青烟。

“你......”本想骂一句小兔崽子的,可是立刻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心头的怒气不得发作,一时间老脸涨成猪肝色。

“你什么你?!你赶紧给我滚!要不然小爷我不客气了!”说罢,扬了扬拳头。对付这种人,打不得,骂却是能骂的。世上不乏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之人,只要你骂的比他们好听,他们骂不过你,也会拿你没法子,骂他们,还算是轻的。

锦年一人横在木家与冯家两方之间,愣是将冯怀给“欺压”得没法反抗。

廖玉蓉在旁见到这一幕,“噗嗤”笑个不停。

木瑜和封煜两人快要到木家商铺这里时,听闻这边的动静,也听到了冯怀与木宏以及锦年之间的对话,不禁沉吟起来。

木瑜在想,她当时走的时候很是匆忙,还没来得及告知廖远山,按理说,自己既然不在,那么他是没有权利也不应该擅自拍卖木家家产才对,怎么冯怀却有拍卖合同?还有,她听木宏说,自家老爹是被冯怀绑去了......

两人站在屋顶上,看着下面的一幕。

“木姑娘,事到如今,我觉得我们只有去冯宅搜寻你爹了,只有这样,才能化解这次危机,你觉得呢?”

“我爹十有八九是被冯怀给绑架了,然后他再散布谣言说是黑风寨的人给劫走了,让我们去对付山贼强盗,真是用心险恶!郡王爷,谢您再次相陪!”

“用不着多礼,我只是不愿东林郡被冯怀掌控罢了。”

木瑜点了点头,踏着脚下的屋瓦,直接往冯家的方向而去,封煜见此也便跟上。

冯家坐落在东林城最东边的位置,两人很快便寻到了地方,直接踏着屋脊,找到了冯家的管家。

冯家管家是个瘦瘦高高的老头,两撇山羊胡子,两只眼睛冒着贼光,一瞧就不是好东西。

木瑜悄悄将他挟持到后花园的一处地方,威胁道:“说,我爹被你们关在哪儿?”

那管家眼珠子乱转,求饶道:“哎哟,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快放了我吧......”

木瑜拿出一把刀子,搁在他脖子上:“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那管家语带哭腔:“我真的不知道啊,都是老爷让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快说,别废话!”

“我、我不能说啊,说了老爷会杀了我的,我不能说......”

“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别别别,好好好,我说我说,是、是老爷做的,老爷让我在半路上埋伏,绑了木正清,啊对了......木正清还好好的,他没死,不要杀我......”

说了这么多,却没说到老爹在哪儿,木瑜简直要抓狂,忍不住吼道:“你他娘的,快说我爹在哪儿?!”

“在后院柴房里!”

木瑜长吁了口气,将冯家管家劈晕,扔在花园里。

两人对视一眼,往后院走去。

刚到后院,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尖细的妇人声音,可不就是冯家的老太婆吗?

两人只好停住,躲在墙根后头,看看那老太婆干啥。

“你们这两个贱丫头,我没给你们吃饭啊?抬件东西都磨磨蹭蹭的,再这么着,明日都给我发卖了!”

之后是一道略显浑厚的妇人声音,听起来很小心翼翼,仿佛怕那老太婆发怒,“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反正时候还早着呢,不急,媳妇给您炖了鸡汤,要不您尝尝吧?”

那老太婆才缓了口气,说:“哼,这还差不多。”又对着那两丫鬟:“还不麻利点!”

这老太婆尖细的嗓音实在刺耳难听得很,木瑜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却不小心碰到了窗棂上放置的一盆兰花。

随即“嘭”的一声响,在脚底炸开,后院顿时静了下来。

木瑜十分抱歉地看了眼身后的封煜,嘴角抽搐,暗暗骂道,好好的这冯家摆什么兰花啊?真是糟践了这么高贵典雅的花啊!

“媳妇,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看看是哪个贱皮子碰坏了花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是,娘。”

第四十一章 救出

木瑜从窗棂的间隙望见那冯家老太婆的媳妇穿着一身淡藕色衣裳往这边走来,这年轻妇人木瑜之前是见过的,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却是这老太婆的儿媳,不过想想也对,像他们这对母子,也只有这样的“受气包”愿意嫁过来了。

“怎么办?”木瑜轻声问身后紧贴着她的封煜,她倒不是怕冯家的老太婆,而是被发现会很麻烦,她怕麻烦,谁不怕麻烦?

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两人身高又有些差距,封煜没听清,于是弯了腰,低下头伏在她耳边,滚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腮旁和耳朵里:“什么?”

木瑜顿时一阵轻颤,心中一紧,身体也跟着紧绷着,却不想封煜的一只手伸到她的腰际,拇指在她腰上的软肉上来回轻轻地摩挲:“没事,别怕。”

木瑜瞬间酥麻了半片身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从来没有成熟男子对她做出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她心中不免紧张、不免羞涩,她也不清楚封煜这样的行为到底是在揩油呢还是正常的动作......她在心中揣测他的用意、他的心思,以及自己何以会有如此奇妙的感觉。

当老太婆的媳妇横穿过长廊,沿着长廊下的几层石阶下来的时候,往这边一瞧,正瞧见紧紧相贴的一对男女。

男的英武俊美,女的清灵秀气。

一对璧人以如此亲昵的姿势呈现在她面前,妇人羞得两腮绯红,咽了口口水,却是摇了摇头。

又朝着内院的老太婆大声说:“娘,没人,是一对偷情的野猫瞎闹着玩呢!”

什么?野、野猫?!

那妇人说着,促狭地对着他俩笑了笑,竟然反身回去了!

这妇人如此心底善良,却嫁给了张青虎,真是糟蹋良家妇女啊!

木瑜甚至对她生出了同情心。

不过,被人说成是野猫就够尴尬的了,还被说成......木瑜的脸颊绯红如火,她立马往前移动了下身子,可是前面就是窗棂,很容易被发现,只好又往后移动了一下,这一下就又碰到了封煜的身子。

封煜闷哼一声。

木瑜吓得忙转身,看他哪里被撞了,不想......

“啊......”这一惊吓的音节还未发出声,便被封煜给捂住了嘴巴,木瑜张着小嘴瞪着水润清莹的眼眸呆呆愣愣地盯着他深沉的眼波......

木瑜刹那间便觉得,封煜的眼睛里有风起云涌的苍穹,而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敦厚的土地,这一刻,云层里密密麻麻的闪电突然从天而降,击中了她这块无边无尽的土地,还不止一处。

那边,那老太婆尖锐讨人厌的嗓音又响起来了:“真的没人?你看清楚了?我再去看看!”老太婆显然不相信,因为在她看来,这媳妇就喜欢假慈悲,暗地里背着她包庇了不少丫鬟小厮。

那媳妇忙拉住老太婆:“娘,咱去喝鸡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这妇人知道这老太婆就爱喝鸡汤,于是拿鸡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别拉着我!”老太婆一甩袖子,自个儿往那边去。

然而,她走到这边一看,除了被打破的花盆,什么都没有了,更别提人啊野猫了。

而此时,木瑜和封煜正绕过那座院子,直接踏着屋顶来到了柴房。

柴房一排排的有好几间,不止用作对方柴薪,还有其他什么杂物,木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东林郡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多盖几间柴房留作备用。

只不过,其中有一间是有两个家丁守着的,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藏着重要的东西或......人。

木瑜怒气冲冲,自己老爹这几日以来难道都是被关在这肮脏狭小的柴房里的吗!

柴房门口守着的这俩家丁,连续好多天都站在这儿一刻不离的,有时候主子不在,他们也会偷懒,比如喝喝小酒,吃点肉什么的。

这不,今日冯怀和张青虎都不在,他们就坐在门口喝酒。

正喝得兴起,屋檐上却悬挂着一颗倒着的人头,那人头吐出舌头、翻着白眼,好似吊死鬼,那两人又喝得醉醺醺的,不免有些看走眼,一人拎着酒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口中道:“你,后面,鬼......”说罢,白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另一人往后一看,也看到了一个形容可怕的“鬼”,“扑通”一声,也晕过去了。

这“鬼”其实是木瑜做的鬼脸。

见这俩人晕了,木瑜同封煜两人便从屋顶上跳下来。

木瑜从一人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将柴房的门给打开。

里面很是昏暗,地面上满是尘土,墙角处堆满了柴火,木正清正躺在那上面,双手双脚被捆住,嘴里还塞着块破布团子。

木瑜上前,将木正清嘴里的东西拿掉。木正清悠悠转醒。

“瑜、瑜儿?你怎么来了?还有郡王爷......”

看着木正清明显瘦了些许的样子,木瑜一阵气愤、一阵难过,“爹,我来救你了。”

“啊,那冯怀,冯怀呢?”

“爹,没事,冯怀他不知道,咱们现在就走。”

“好好,好!”

木瑜扶着木正清,直接从正门出去,封煜也跟着。

她倒要看看有谁敢跳出来阻拦,看看冯家的人脸皮有多厚!

到了后院,却只撞见了几个丫鬟和小厮,那些丫鬟小厮们一见他们两人扶着木正清从自家后院出来,吓得大呼小叫的,直到将冯老太婆和她媳妇给叫出来。

那冯老太婆一见木正清被从自家家里给发现了,心虚了几分,装作不知情道:“你们怎么在我家里?”她扯着嗓子叫喊着,脸上一副惊讶的样子,仿佛自己真的不知道木正清在自己家里一样。而她身旁的年轻妇人却蹙着眉头看着他们仨人,显然,她才是不知情的。

这一声简直要戳破木瑜的耳膜,冯家老太婆的嗓门本就大,这会儿一拉扯,简直听不下去。

“老太婆你别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们木家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你等着吧!”木瑜不愿同这种人废话,直接扶着木正清朝大门外去。

出了冯家大门,木瑜便将这几日的情况说与木正清听,木正清听完后,也是愤怒不已:“没想到冯怀狠毒到如此地步,咱们快去阻止他,不能让他得逞!”

第四十二章 “拷问”与对质

木正清说着,便欲迈开两腿来往自家商铺赶去,却因为被长时间捆缚而虚浮无力没走几步就差点跌了一跤。

“哎哟!”

“爹!您慢点,我扶着您。”

“哎,好。”

说罢,木瑜边扶着木正清边同封煜往木家商铺那边去。

三人抄了近路、循着几条巷道拐过弯,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冯怀以及木家所有伙计管事等聚集着的木家商铺所在位置。

三人刚到,冯怀一双阴狠的三角眼便“唰”地扫射过来,惊见木正清被木瑜和封煜两人拥着赶来这里,登时瞳孔紧缩,眼眶睁大,惊疑不定,登时又是眼珠子一转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边走过来边笑道:“木兄!木兄怎会在此!你不是被黑风寨的土匪......”

木瑜冷眼看着他做戏,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戏如人生,没有剧本”啊!木正清也同样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冯怀身后的冯家众人以及木家众人也都惊讶地看着冯怀身前的木正清以及木瑜和封煜三人。

木瑜和封煜怎会在一块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木正清怎么出现了?

一系列的疑问围绕着他们的脑海盘桓不去,一连串出奇的事件忽然呈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未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呸!”木正清冷冷呵斥一声,道:“冯怀!你心狠手辣欲夺我家产,好让你们冯家霸占东林郡,还将我绑架却假传黑风寨的土匪把我劫走的消息,现如今又趁我不在撵我的伙计、占我的商铺,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木正清声色俱厉,虽然接连五六日以来吃不饱睡不好让他说话之时显得中气不足,但他字字句句直戳冯怀的恶毒心思,任谁听了都觉得愤慨非常!

木家的管事、伙计们各个都横眉怒目,大有与对面冯家家丁大干一场的势头,冯家家主如此卑鄙手段,当真令人痛恨!打他一顿都不足以解除木家人的心头之恨。以往木家与冯家虽然经常干架、互相看不顺眼,可还从未曾有哪一方做出这等事情来,至多不过是在买卖经营等方面上动点手脚罢了,却还做不出这等让人倾家荡产、与黑风寨那等土匪相抗的事情吧?

“呵呵......木兄严重了,我,我不过是与你闹着玩而已,你看,你这不也没什么事吗,还有你家千金......嗨,那是她愚笨,没有识破我的小把戏,本来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女儿却当真了,呵呵......”

木瑜:“......”

“一派胡言!冯怀,我问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你将我关在你家柴房五六日,那地方腌臜不堪,每日里仅有一顿饭食充饥,你说你是同我开玩笑?你又假称我被黑风寨的人掳走,我女儿着急、担心之下与郡王爷连夜匆匆赶去忻州寻求忻州州府王大人的帮忙,幸好捉拿住了黑风寨的三个匪首,否则我女儿还有郡王爷还不知道会不会安然无恙地返回!再者,你眼下又强行撵走我商铺内的伙计,耽搁我家生意不说,还要霸占我木家的商铺,你说这是在开玩笑?冯怀!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之间的这笔帐该怎么算?!”

木正清字字珠玑理据分明,丝毫不为他的狡辩所动,如此蹩脚的理由他木正清以及木家所有人是脑子浑沌了才会相信他吧!

他犯下如此罪行却还在为自己狡辩,手段如此狠毒残忍、心地如此歹毒无情,怎堪站在他木正清面前这般理直气壮?!

以前,如若有人说他木正清的对手就是冯怀,木正清还会自谦那么一两下,但是现在,冯怀他不配!

冯怀被木正清的一番激烈言辞骂得狗血喷头,一句也反驳不得,他满面羞惭支支吾吾冷汗直冒,良久之后突然上前“噗通”一下跪在木正清面前,双手拉着木正清的衣裤哭天喊地悲怆道:“木兄啊!冯兄我是一时糊涂啊!我错了啊,我我我,我是个罪人啊......”说着,左手抡起一个巴掌往自己左脸上“啪”的就是一下,接着右手正要再来另一边之时,他突然迅捷地从左边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几乎是瞬间便拔掉刀鞘,锋锐无比的刀光在阳光下一闪——

“哐铛——”一声清脆至极,匕首跌落到了路旁的石块上,又滑落至石块旁边的杂草丛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只露出一小片光芒。

木瑜吁了口气,庆幸自己反应快,否则自家老爹真不知道会怎样......

这把匕首是冯怀平常用来防身用的,今日因为要面对木家商铺的这些伙计,怕他们对自己不利,所以才带在身上,之后因为没想到木正清以及木瑜和封煜三人突然出现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才会突生这种极端的想法......

如此一来,却正好坐正了自己使用阴谋诡计和狠毒手段的事实真相!

“你......”木正清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冯怀竟会蠢到如此地步当众杀人。

他这是诡计败露走投无路了?

要知道,东林城虽然注重商业的发展,但同时也极为重视个人的道德准则与伦理纲常,因此,一旦一个人因为做了某种卑鄙的勾当,那么他就会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而冯家之人往常因为家风败坏、行为不端等常常为人诟病,但碍于没有证据,所以人人都敢怒而不敢言,今日冯怀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已是有违道德......

按例,应当交由商会处置。

但现在,东林城已易为东林郡,商会的权利在封煜这位郡王面前不值一提,所以,应当是由封煜来处置的。

冯怀被木瑜一脚踢开几丈远躺在地上,那在一旁冷眼旁观已久的张青虎见此立马走上前将他扶起来。

“舅舅,你怎么样?”

冯怀勉强站起身狠狠地瞪着木正清以及他身旁的木瑜,刚要开口说什么却是一口的血从牙缝里渗出来,他的眼神如同地狱的恶鬼,指着木正清道:“木正清,我不甘啊!”

说完,晕了过去。

“舅舅!舅舅你怎么了啊?”张青虎见状悲喊一声,将身后冯家众人都给吸引了过来,众人立刻要将冯怀抬回冯宅去。

就在这时,廖远山在管家的带领下从西边匆匆赶来。他先是望见眼前这一幕,又瞧见木瑜和木正清以及封煜,最后望见自家女儿也在此,匆匆一瞥之后,立即便是明白了现场的状况。

“木兄啊,你终于出现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冯怀他要我擅自拍卖你的产业并予他,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他朝着木正清抱拳以示歉意和愧疚,又不住地摇头表示自己的无可奈何之情。

木正清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表态。

“木兄,你可得相信我啊,我廖远山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冯怀你也看到了,他心狠手辣要置你于死地,我也是孤立难援,我答应冯怀将你的家产拍卖给他也是权宜之计啊!”

木正清凝眸沉思,显然是在思考他话中的真实性可靠性有几分,而木瑜与其余木家的人也同样在思索。

冯家那边,张青虎正要趁着廖远山同木正清对质之际悄然溜走,却被木家的人团团围住......

第四十三章 收拾

“廖会长,木某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是被形势所迫,木某能够理解。”木正清却是拱手而道,言语之间已是多了些疏离。

所谓“患难生死见真情”,木家被冯家如此迫害,所幸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如果木瑜出了事、如果木家产业被夺,如果再进一步,那么很有可能会酿成一番惨祸啊!廖远山在冯怀的威逼利诱之下做出这种选择,已经是与冯家坐上了同一艘船......

不过,木家的崛起中也有廖远山的功劳,廖远山曾经帮助过木家,木正清永不会忘。

“我......唉!”廖远山欲言又止,此时的情形,多说无益。

那边,木宏忽然大喝一声:“你们想走必须得经过我们的同意,你以为木家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吗?!”

紧跟着便有人呼应——“对!今天你们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休想离开!”

“不许走!”

“说得对,大家伙不要让张青虎溜了!这厮欺负我们木家最多,咱们今日何不趁机打他一顿解解气!”

“好!都不许走!”

不知是谁大喝道:“大家一块上!”

木家众人一呼而上,相拥着上前与冯家众人对打起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尤为激烈,呼喝声、大骂声、还有棍棒的闷响,有哀嚎声......

张青虎被众多人包围走不脱,想反抗却无心无力,想逃跑却无门无路,他眼神慌乱地大喊着木家包围圈之外的冯家众家丁,但那些家丁们见情况有变,很多人都偷偷溜走,只有剩下的还算衷心的留下来与木家众人打成一团。而张青虎却被踢倒在地被众人围殴,惨叫声不绝。

廖远山见此看了封煜一眼,而封煜对此不闻不问,他指着那混乱得不成样子的一幕的手臂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木家的人有了这样好的机会怎会不好好把握?一个个地早已卯足了劲儿,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自己曾经受过来自冯家的欺辱尽数还回去,以解心头之恨。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从人群底下忽然钻出来一个人,这人便是冯怀。原来他之前假装晕倒,现在又趁机逃走。此时他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衣襟凌乱,嘴角的血迹还残留未干,如同半死不活的狗一样急吼吼地往外爬,边爬边回头看......他如今阴谋败露,在东林城已无立足之地,他又当众杀人,罪上加罪。

他爬啊爬,直到爬到墙角处,却望见一步之外多出一双脚,他惊恐地抬头往上看去,看到了锦年那张戏谑的笑脸。少年纯真的笑容呈现在他清秀的脸庞上是那样地夺目,可在冯怀看来却是如此地邪恶。

锦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脚下匍匐着的人,笑道:“啧啧啧,你这老头真是自作孽呀,你迫害木大叔和木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我听说木瑜和我师哥为了你的一封信可是跑去忻州去了,我师哥因此把黑风寨都给灭了,嗯,这里面是我师哥的功劳最大......我师哥倒是做了一件大善事,而你呢,你干了什么?”

趁着锦年自顾自说话的空档,冯怀像蚂蚁半路遇到石块一样想绕过去,却被锦年一脚踩住。

“小兔崽子,你放开老夫......啊疼疼疼!”

而另一边,张青虎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抱住头,在众人的踢打下一动不动,约莫过了两刻钟,众人终于打累了,渐渐停歇下来,张青虎仍然一动不动。

冯怀被锦年一只手拎着往木正清面前去,锦年将他一把扔在地上,朝着封煜道:“师哥,你看怎么处置他?”

封煜垂眸看着地上有如老狗一般的冯怀,道:“先带去郡王府看守。”

“让他去郡王府?我不要看到他!”锦年十分嫌恶地摇头。

“暂时而已,你不想看见他可以不见。”

“好吧。”锦年白眼一翻很是无奈地再次拎着冯怀往郡王府去。

这边,廖玉蓉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爹和木正清,她知道廖远山在冯怀的威逼利诱之下屈服了,她有心想为自己的爹爹辩解两句,可是事实是那样,她也左右为难......

张青虎这边,众人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人上前将他翻过来,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

木家众人到底不忍心将他打死,几个人见他抬去医馆以免他就这么一命呜呼。

木宏来到木正清面前,激动得含泪跪下道:“老爷,您终于出现了,老奴一心一意守护着木家,却遭到冯怀的抢占,幸好今日您回来,否则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呀!”

木正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地上的木宏扶起来,拉着他的手宽慰道:“木宏啊,虽然你平时看起来胆小得很,没想到危急关头还是你最忠厚,我果然没看错你。”

“老爷对我不薄,我理应如此啊。”

“我会记住你的这份功劳,一万两黄金少不了你的。”

“额,老爷,这太......”

木正清摆手,眯着眼笑道:“勿要推脱,这些是你应得的!”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这边正说着,却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处墙角,露出一颗小丫鬟的头来,这小丫鬟刚看了一场戏,现在这场戏已近尾声,便立刻撇了此处往巷道深处去,走拐右绕的最终却是到了冯宅。

她疾步进了冯宅,直接来到内院的一间屋子,刚一进去,她便喊道:“不好啦!老太太,家主被抓走了,少爷也被木家的人打死了。”

“啊?!”冯老太婆猛地站起身,她瞪大了一双浑浊的老眼,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消化着突然而来的消息。

“我的青虎......”一句话未说完,就要晕过去,她身后服侍着的丫鬟忙扶着她。

刚站稳了,突然往外跑去,众丫鬟婆子忙跟上去。

“老夫人,您要去哪儿啊?”

“老夫人,您慢点啊!”

“老夫人,等等我们!”

木家商铺这边,木正清安排了所有管事重新营业,便回了木家去,毕竟木夫人还对这一切不知情。

木家,护院的家丁一见着木正清、木瑜以及封煜等人朝家来,便火速往里通报,不一会儿,木夫人便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出来了。

第四十四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木夫人的眉间凝锁着一片浓密的愁云,在见到木正清和木瑜之时一下子崩裂散去,木家上方这几日以来一直笼罩着的黑云也慢慢地消失。

“老爷......”木夫人立在门槛上,呢喃着。暖热的熏风轻抚着她的发鬓和衣袂,抚平那张经过了大半辈子岁月风霜洗礼后的脸庞上的褶皱,微笑如花般于其上无声无息地绽开,那般生动。

木正清微微眯着双眸,一头黑白夹杂的长发稍有些蓬乱,脸上身上已是清瘦不同往日,他顿住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夫人,望见她脸上的憔悴与转悲为喜,两人相视无言。

木瑜看着自家爹娘相望无言,不禁心中酸涩,她闷声道:“爹,咱们进去吧。”

“哎,走。”

木正清上了台阶,跨过阶面,直到门槛,木夫人喜极而泣:“老爷啊,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回来就好......”已是泣不成声。

进了宅院,木夫人亲自服侍着木正清去了内院洗澡换衣。木瑜便带着封煜、锦年到了前厅坐下来喝茶歇息。木瑜同封煜两人这六日以来一直在奔波劳累中度过,直到现在才得以休息,两人脸上疲惫之色甚浓。

锦年也看得出来两人很累,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品着茶,不出声。

厅前的石阶上满是落花,静寂安然地躺着,长空落日,云霞漫天如火,略微低矮的院墙一角,两只暖黄色的猫儿一站一坐在墙头上,向着院墙外头、对着远空温柔地叫唤着......风忽起忽止。

这边安然静好,冯老太太这里却是火急火燎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她好似吃了大补丸腿脚异常敏捷起来匆匆赶至木家商铺这边,却发现现场正有个伙计打扫,地上隐隐约约有一小块被尘土覆灭的血迹,忙转身进了铺子里,扯着嗓子嚷嚷道:“我儿子在哪儿?还我儿子来!”她如同疯狗一般的声音吓得铺子内的掌柜和伙计一个哆嗦,那掌柜的忙笑着道:“这位夫人,您莫非就是冯老太太吧,实不相瞒,令公子已经被送去医馆救治了,不过您放心,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不会有危险的,呵呵。”

掌柜的十分客气,反倒教冯老太太说不出来什么话了,一听自己儿子呆在医馆里头,忙出了铺子往医馆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就是春来医馆。

此时,春来医馆。张青虎的伤势惊动了坐镇于此的闻大夫,话说这闻大夫已值知命之年,素来妙手回春,今日遇上张青虎这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的病人,也算是比较严重的了。

只见一张小榻上,张青虎全身被剥光,只留下一条短裤遮住重要部位,闻大夫独自在里间为他敷药疗伤。

被抬进来的时候,张青虎是昏迷的,可是现在因为敷药的缘故,身体的疼痛终于使他醒了过来。不过,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喊疼了,趴在那儿直哼哼。

“青虎!青虎!我的儿啊,你在哪儿啊?”

就在这时,冯老太太带着婆子进来了,她一进来便大声嚷嚷,医馆内的几位大夫都被其惊扰,几个负责抓药的药童和打杂的小厮忙过来劝阻。

“老太太您找谁啊?”

“老太太这里是医馆,请不要大声吵闹。”

冯老太太急得掉眼泪,哭着道:“我找我的儿啊,青虎,青虎!”

其中一个药童道:“老太太,您是找刚才那个被抬进来的人吗?闻老先生正在里面给他治伤呢!”

可怜的冯老太太一听,忙奔去里间,却被药童阻拦:“您不能进去......”药童的力气终是敌不过老太太,没能阻拦住,被冯老太太闯了进去。

冯老太太直接掀开门帘,瞧见里面的情形,见他儿子趴在那儿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不由悲从中来,趴在他儿子身上大哭起来,她这一趴不要紧,要紧的是张青虎疼得洗牙咧嘴,终于大声喊了出来——“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冯老太太被这一声叫喊惊得跳起来,忙止住哭喊,不敢置信地道:“青虎?青虎你没死?你没死?”

张青虎终于清醒了过来,虽然是被疼上加疼的疼痛给刺激清醒了,但他确实是清醒了,他也没有死掉,但依然有气无力:“娘,我没死,谁告诉你我死了......娘,我疼啊,疼死了......”他嚎啕大哭起来,虚着声儿。

“儿啊,我的儿啊......”冯老太太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大夫,拉住大夫的衣角,跪在地上道:“大夫啊,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闻大夫何尝不想救他呢,只要是个病人,他都会救的,只是刚刚他明明正救人呢,却被她给打断了......

于是,闻大夫摇了摇头,道:“老夫人,你不让开我怎么救他?”

“噢对!大夫,快救快救!”

闻大夫又说:“老夫人,你先出去等着吧,你这样在旁边看着有碍疗伤,况且病人也需要安静。”

“啊,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冯老太太便依依不舍地出去了,在外头候着,跟着的婆子立马上来安慰。

稍后,冯老太太的儿媳也来了,她一进来便泪流满面:“娘,青虎他怎么样了?”

冯老太太一向狠戾的眼眸在听到说张青虎被打死了之后一下子萎靡了下来,忽然间变得绝望空洞,但刚刚见了活着的张青虎,她一对眼珠子又有了生气,那双眼珠子冷冷地盯视着显得很是着急的儿媳,审视了一番之后,最终她开口,嗓音嘶哑难听:“青虎没事。”

“真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夫人捂着胸口不住地嘟囔着,方才她听小丫鬟的话以为张青虎被人打死了,没想到他又活得好好的,真是虚惊一场。

夕阳残晖斜照着东林郡的每一寸土地,薄暮冥冥,月色杳杳,将那所剩无几的白昼驱赶殆尽,迎来新的天地光景。

转眼月已皎洁如许,木家上下也已灯火通明。

花厅里,摆了一大桌子的宴席。木正清和木夫人、木瑜、封煜、锦年以及木宏等都坐在席上。

木正清早已收拾了一番,又与之前不大相同,他命丫鬟将所有酒杯斟满,自己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来朝着封煜道:“郡王爷,您对我们木家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恐怕我们木家难以渡过此难关,从今以后,您就是我木家的大恩人,在此我敬您一杯!”

第四十五章 现实问题

封煜同样举杯道:“恩人不敢当。”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位置的木瑜,见少女满面笑容,又紧跟着道:“木瑜与我算是好朋友,她有难,我应当相助。”

木正清笑着看了一眼木瑜,见木瑜点了点头,道:“哦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没想到瑜儿结交了如此一位重情重义的好汉哪!”他略顿了一顿,继续道:“不管怎么说,郡王爷帮了我们木家的大忙,我们木家是不会忘的,我作为家主,更不会忘!”说完,一干而尽。

封煜也举杯饮尽。

木夫人笑着对众人道:“大家都别客气,别拘束,尽管敞开了肚皮吃,我们木家不缺这点粮食饭菜的!”

木瑜也附和了一句。

于是众人也都饮尽了杯中的酒,接着,丫鬟们又开始斟酒。

等到众人举着筷子夹菜之时,却发现盘碟中的菜基本上每一个都被动过了,一双筷子如同旋风一般在碗碟盘子之间扫荡,众人随着筷子移动的轨迹看向它的主人,发现这人正是锦年。

坐在锦年身侧的封煜见此,只好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这家伙却无动于衷,封煜嘴角微微抽搐。

众人举着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个人扫荡桌上的美食,那下筷子的速度简直快如闪电,碟中的佳肴很快一点点地减少......

封煜定睛凝眸,瞅准了一个时机,举着手中的筷子一戳、一夹——“噔!”,终于,龙卷风停歇了。锦年这才从桌上的美味佳肴中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愣愣地瞧着同样愣愣地瞧着他的众人。

“嗝~!”

木正清笑道:“额,小兄弟看来很喜欢我们木家的饭菜啊,如果不嫌弃,木家随时欢迎......”

锦年一听,双眸亮得惊人,“真的吗?木伯伯,那我以后天天来你们家吃饭!”

木正清爽朗一笑,道:“好,可以可以。”

“......”

众人将视线转向盘子碟子中,发现最多的一碟也就剩了一半......

转眼六日的时间已过。

这六日以来,木瑜一直待在家中帮忙打理生意,木家也恢复了一切生产和经营,伙计们也不知为什么更加团结一心、勤劳肯干,上下都很融洽和睦,而冯家却是越发萧条起来,自从冯怀的罪证被做实,他所犯下的罪行也被公开,东林城的百姓本就厌恶冯家的行事风格,此番冯怀坐下这等事,已是为百姓们深恶痛绝,冯家的商铺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管事、伙计等都无精打采,大多到木家寻求谋生来了......张青虎的伤势也慢慢好转,冯老太太整天大骂发脾气,冯家上下全都胆战心惊,生怕受了什么莫名奇妙的惩罚。

张夫人在两个人的暴脾气中度日如年,但她生生忍受了下来,从未对外人说过一句家中的不好。

廖家那边,因为廖远山的一个错误决定,廖玉蓉一直没有露面,她写了封信托人送来,信中颇有羞愧之意......

这日,木瑜因为心中记挂着陵牧村的村民,所以今日她约了锦年和封煜,打算再去一趟陵牧村并将村民们给接出来。

而那位随他们一块出来的大叔如今在木家商铺做了学徒,每月都有工钱可拿,基本上可以养家糊口。

三人到达陵牧村的时候,已值日暮。

远远地,他们便看见婆婆坐在自家屋前,木瑜大声地招呼着,婆婆发现了他们,站了起来。

待到三人进了村,婆婆也拄着拐杖到了村口。不知何时,村里的百姓们全都出来了。

婆婆显得十分激动,拉住木瑜的手说个不停:“姑娘啊,你真的回来了,哎哟,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姑娘,你们是来接我们出去的?”

“是呀婆婆,我们来接你们出去了。”握着婆婆的手,木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温暖的感觉,让她心中升起一阵暖流。

陵牧村怎么说也有一百多个村民,木瑜和封煜、锦年两人在来之前已经为他们想好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了,那就是郡王府。

郡王府当初在建造之时特意建成了东林郡最大最气派的一个建筑,但只有封煜和三百多个将士住在里面,再多容纳一百多个村民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这也是封煜提出来的办法。再有就是他们的谋生手段,木瑜的想法是自己给出一个建议,然后让陵牧村村民自己决定。当然,木瑜的建议就是到木家商铺干活。

“木姑娘,我们什么都不会啊,怎么能去你们木家商铺干活呢?”

“木姑娘啊,我能做什么?”

“木姑娘,我们就不拖累你了。”

村民们围在一起,对木瑜的建议不以为然。

“大家先安静,听我说啊,虽然你们大家很多东西不会,但是都可以学习的,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都是学习了才会的,大家也不要退缩,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们也都很向往,那些东西都不难的,只要你们想学,什么都会学成,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的摇了摇头,有的则是很期待地看着木瑜。

婆婆颤颤巍巍地拉着木瑜地手道:“姑娘啊,你看我岁数......还能学什么?”她满脸紧张失落。

木瑜道:“婆婆,您什么都不用学,您只管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好了,我们木家养得起您的......”

“哎哟这怎么能行?姑娘啊,那我不是拖累你了嘛,这可不行,姑娘,唉,要不我还是不出去了吧,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凑这热闹......”

“婆婆......”

“你别劝我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要是我光顾着自己享受,那不是太自私了嘛,你不用劝我,我知道我就这命啊。”

婆婆这么一说,村里的老人们全都兴致缺缺,期待的双眸失去了光彩,变得空落落的,都摇头说不再出去了......

而那些比较年轻的妇人却是最为兴奋的,她们的眼睛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木瑜知道,她们是最想出去的。

其次便是小孩子。小孩子们一听说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既害怕又好奇,既舍不得又很激动。

再次就是年轻的男丁们,他们大多较为知足,这样的生活让他们觉得很安定,不是特别愿意出去,因为出去就得从头再来,就得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得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

第四十六章 街市偶遇

“好,既然是这样,那你们有谁愿意和我们出去的?”木瑜这么问道。

年轻的妇人们聚在一块儿热烈地讨论了会儿,终于全都走过来说:“姑娘,我们愿意跟你走!”

那些男丁们见了,都来劝说,不让她们走。但这些妇人们一说要走,她们的孩子也都跟着也要走。那些汉子见了,都劝阻不迭,可惜妇人们却一反温柔的性子,很是坚定地宣布自己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去。

“欸,怎么能这样呢,你个娘们家家的,往外跑叫啥呀?”

“我的婆娘哎,别走啊,家里还要你们照顾呢,你走了,咱家里怎么办呀?”

“芸芸,别走,咱们俩就快成亲了啊,你不能丢下我啊......”

“要走咱们一起走......”

“相公啊,咱孩子得见见世面,一辈子窝在这里能有啥出息啊?要不你也走吧,反正家里都没什么人了,公公婆婆都不在了。”

商量了一阵,最终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木瑜望了望,看样子他们也都商量得差不多了,于是木瑜道:“大家商量好了吗?谁愿意跟我们一块儿走?”

“我!”打头一个年轻娇俏的妇人先站过来。

接着是一连串的几个年轻妇人,然后便是小孩子、大姑娘还有年轻的汉子......

木瑜数了数,总共大约有五六十个人呢。

“还有人吗?”半晌,没人回应,木瑜道:“如果你们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我,我们木家会为你们提供一切方便!”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木瑜和封煜、锦年三人今晚上暂时住在陵牧村,也给那些要出去的村民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直到第二日,天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他们这五十多个人出发了。

婆婆来送他们的时候,木瑜拉住婆婆的手说:“婆婆,您不愿意出去住,其实也可以出去玩玩啊走走啊,我可以带您到东林郡逛一逛的。”

“唉。”婆婆摇摇头,“实话跟你说吧,我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不想走那么远的路,等我身子骨好点了,再说吧。”

“婆婆,您自己多多保重,不要累着了,就送到这儿吧,再见,婆婆。”

“哎,慢走啊。”

“嗯,您回去吧。”

就这样,木瑜和封煜、锦年三人将这些村民带了出来,进了东林郡之后,直接带着他们到了郡王府。

那些小孩子们开始还怕生,但是相处久了,他们就对锦年这样的大哥哥很亲近,刚到郡王府就一起缠着锦年带着他们出去玩。而锦年似乎也比较喜欢小孩子,很乐意带着他们出去逛去了。封煜便命人将陵牧村的村民们逐个安排妥当,并送给他们粮食被褥等用品。

封煜刚忙完,门外就有侍卫来报,说忻州城州府大人有信来到。信使被迎进大厅中,呈上一封信件。封煜拆开来看了。那信使说:“郡王爷,我家大人说,不日圣旨便会抵达东林郡,让您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封煜应了句,又对着自己的侍卫道:“带这位信使前去歇息,备些好茶。”

信使却说:“禀郡王爷,小人还有任务在身,耽误不得。”

“那就让我的侍卫送送你吧。”

“多谢,告辞。”

封煜将那封信札重新展开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晌,才悠悠一叹,仿佛是松了口气,又仿佛是紧张。

他将信札捏在手心里,背着双手走到窗前,见窗外花园中一派生机勃勃,阳光透过树梢洒进屋子里,雀儿立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唤,像是在等待、呼唤着另一半。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

未曾想,剿灭了黑风寨竟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机遇。这些日子以来,他如何不想着回到皇帝身边为皇帝分忧排难?亦或是征战四方,为东渐国打下更多江山?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刚开始他立了战功,被封为大将军,接着又被排挤,被分配到这东林郡,现在又因为剿灭山贼有功,又要被皇帝召回了?他心潮澎湃不能自抑。

......

木瑜闲着无事,便主动和锦年带着一群小孩子到街上去玩,这些孩子们自小在山林里生活玩耍,没有见过小城镇独有的热闹繁华,而且孩子们天性对什么都存有好奇心,因而一时之间对这里感到特别的新鲜。

走着走着,他们便来到了木家打理着的几条街道,坊市比以前更为热闹了,客人越来越多,伙计们越来越卖力,管事的也把工钱给提了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木瑜一边带着孩子们来这里玩,一边询问了下这几日自家坊市的情况。

路过木家的药铺这里,木瑜遇着了一个熟人,这人便是张青虎的媳妇。

木瑜一直都记得她,也记得那日被她叫做野猫时候的情景,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嗨,你也在这里啊,你买药啊?”

李秀秀胳膊上挎着个小提篮,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木瑜看得出来,她的气色明显比上一次还要憔悴,整个人都消瘦了些。

“你是......”她显然也认出木瑜来了。

木瑜抿唇笑着点了下头。

她垂着头,璀璨的阳光照耀在她低垂着的面容上,将本就苍白如雪的脸渲染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的光晕,让她好似站在阳光背后的阴影当中。半晌,才听她叹息似的呢喃道:“青虎伤还没好全,现在又病了,整日里说胡话......”

木瑜笑容凝固冷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只见她又抬眸,让一张圆润的眼眸暴露在阳光下,木瑜看得十分清楚,连她浅褐色的瞳仁里的自己也看得十分清晰,她说:“我不怪你们,青虎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都知道。”她终于抬起脸,眸中坚定之色浓重,她忽然伸出右手轻轻地抚着小腹,木瑜才发现她小腹已是凸起了些。

木瑜愣住,她敢肯定,她也就见过她一次而已,两人之间互相并不认识,莫非她已知晓了木瑜的身份?可是,面前的人看起来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妇人......

木瑜愣怔了,不知该作何回答,却是这女子又道:“我常来木家的商铺,见过那些伙计喊你小姐,想必你一定就是木家的小姐了吧。”她语气肯定,从容不迫。

木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女子如此聪慧温婉,却委身于张青虎那样的人,真是可惜了......

“你是个好人,希望你过得快乐一点。”木瑜憋了半晌,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

“嗯。”她的眼神却丝毫不怯,直直望进木瑜的瞳孔深处。

木瑜发了呆,等到回神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转过身,她望见她的背影,那样地娇小、单薄,却足以让木瑜感到震撼。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怯生生地拉住木瑜的衣角,稚嫩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滚进木瑜的耳朵里,“姐姐,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第四十七章 圣旨到!

“噢,好。”

木瑜在想,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这个聪慧温婉的女子选择了这条人生道路?难道是爱情吗?可是爱情......她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能够为了张青虎做到这种地步呢?她不懂......

人潮涌动间,她娇小的背影早已消失了,泯然于众人当中。

木瑜叹了口气,任由脏兮兮的小手拉着她。前面不远处,锦年正带着一群孩子在等着她呢,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少年双手枕在脑后,迎着阳光眯眼笑道:“木瑜,那人你认识啊?”

“啊,不认识。”木瑜摇头,又点头,“不过......现在应该算是认识了吧。”

“你这一会儿不认识的,一会儿又认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锦年朝着天翻了个白眼。

小孩子们也都仰着头好奇地等待着答案。

倒是教木瑜不好意思了,她抿了抿唇,斟酌了下词句:“就是刚刚认识。”

“哦,那你们说了什么?”锦年睁大了一双清冽的眸子,摄人心魄。

“哎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也没什么啦,就是随便聊聊,她是冯家的儿媳。”

“她?是冯家的人?”锦年惊奇不已,“我怎么觉着不像,我从来没见过......”

“哎呀走啦走啦,你没见过人家人家可是见过你呢,别管了,咱们继续玩......”

“你说清楚她怎么会见过我呢,为啥我没见过她......”

木瑜拉着锦年便往更热闹的集市里去,他们的声音被热闹的集市所掩盖,他们的身影被身后的一群孩童簇拥着,越来越远......

集市的尽头,那娇小而坚强的身影忽然转过身来,远远地望着身后拥挤的人群,她静静地凝望着,忽地,笑了笑。

月色渐渐变得明朗的时候,锦年才带着一群疲惫的孩童回到郡王府。刚一回去,就被人叫到封煜的书房。

锦年一屁股摊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师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封煜看着他,说:“忻州州府送了封信给我说,我剿匪有功,皇上的圣旨很快就要来了,很可能我会被皇上召回......”

“啥?”锦年陡然间来了精神,“皇上要召回你?”

“只是很有可能,我是这样猜想的,不过皇上的意思谁能猜透呢......”

“那,那就是说,师哥你又要去战场上打仗了?”

“如果皇上召回我的话,基本上就是这样......”

“你要是去了战场,那我也得跟着,那就见不到木瑜了......唉。”锦年小声嘟囔着,愁苦着一张脸。

“怎么,你喜欢木瑜?”封煜很罕见地用着玩笑似的口吻说道。

“额?哎,师哥,你说什么呢?什么我喜欢木瑜,木瑜可是我的好朋友,咱们走了,可就见不到她了。”

封煜沉默了下来,眼眸深沉。

......

锦年愁眉苦脸地跟在木瑜身后,唉声叹气。

木瑜刚出了裁缝铺,锦年就又叹了口气,听得木瑜心里发愁,她皱了皱眉,微微撅着嘴巴对着身后的人道:“喂,锦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发愁呢?”

“也没啥,就是师哥要被皇上召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就要分别了......木瑜,我舍不得你。”他可怜兮兮地睁着大眼睛望着木瑜,那双眼睛里沾染了水汽,看起来多了一番朦胧的美感。

木瑜不客气地拍掉他抓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忽视他湿漉漉的眸子,道:“走就走呗,我可不会舍不得你。”

锦年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哇,木瑜你好狠心,咱们也算是好朋友吧,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我好伤心......”他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木瑜学着他的样子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说,你真的很幼稚。”

“我......你......我幼稚?”锦年疑惑地指着自己。

等到木瑜歇下来之后,两人到了茶楼上坐下来。

“你说郡王爷要被皇上召回去了?”木瑜喝了口茶。

“是啊,师哥说圣旨很快就到了。”锦年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绵延的山峦。

“那你们......还会回来吗?”木瑜捧着杯子的双手微微颤抖,但她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道。

“不知道,师哥说,很有可能会去打仗。”

木瑜垂下眼皮,半晌才道:“哦。”

气氛忽然沉静了。

“到时候我给你们饯行。”木瑜忽然笑着道。

“饯行,是什么?”

“就是送行。”

“噢,那好啊。”

......

果然,第二日,圣旨真的来了。

来的共有三个人、三匹马,其中一个领头的是个太监,矮胖身材,面目十分白净,身后跟着两个御卫,御卫就是专门呆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的侍卫。

那太监一看身份就不一般,气场威严自不一般,他一到达郡王府便宣布——圣旨到!

一连三声!

此时封煜还在书房内钻研书中的道理,此时锦年还跟在木瑜身后巡查木家坊市内的商铺。圣旨一到,郡王府门前的守卫们全都放下手上的兵器行跪拜大礼。那公公双手捧着圣旨直接进了郡王府,一路上畅通无阻,喊声遍布整个郡王府,惊动了书房内的封煜。

封煜听见外面的动静,匆忙迎出来,走到游廊处,只见一个面目庄严的公公正手捧圣旨迎面走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冷硬面孔的侍卫。

封煜当即跪在路中央,叩拜道:“微臣拜见皇上!”见圣旨如见皇上。

那公公认出了封煜,便停下步子,展开圣旨来,宣读道:“东林郡郡王接旨!——朕近日听闻忻州匪患被除一事,深感欣慰,此造福一方、大兴社稷之举实为仁勇,朕特以此褒奖。封爱卿实乃国之栋梁,仁而爱民,勇而善战。着即封为镇国大将军,率二十万精兵前往讨伐北方蛮国,赐青麟剑一副,玉盔甲一身,黄金十万两,拨粮草共五十万担......钦此!”

公公尖细的嗓音抑扬顿挫,极为有力地回荡在庭院上方,青白的天空沉沉蕴酿着什么似的,极是寂静,天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下来,凉爽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乌云早已密布。

“臣接旨!”

“轰隆隆——”雷声骤然响彻云霄,滚滚绵延在半空中,忽地,一声倾天之力的巨响从远处天际炸开,好似一把开天巨斧将那天空劈裂,紧接着,那片浓密的云层之中朝向大地劈下一道银白色的闪电,那道闪电分叉开支,犹如一条条银龙游荡在天地之间。天地浩荡。

封煜在跪在游廊下,在狂风中接下了那道圣旨。

第四十八章 不一般的锦年

“宫中太监来东林郡传旨”一事几乎传遍了全郡。木瑜隔天按例巡查木家坊市内的商铺的时候,听到木家的伙计在说这件事,那伙计也是听酒楼里的客人说的,说昨日傍晚亲眼看见一个身后跟着两个高手的太监驾着骏马一路奔往郡王府,还说,路过的百姓有听到“圣旨到”这三个尖细万分的字眼,前后一对,那可不就是宫里来了太监了么?

木瑜听伙计讲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日锦年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没想到这么快......她心里空空的,很不是滋味。封煜要离开这里了吗?

她竟然有点舍不得呢。

要不要跟他告个别?或者说几句应该说的话呢?

这样的想法陡然冒出来就无法遏制地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木瑜心里直打鼓,仿佛是在说,去吧,去告个别吧,只是告个别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们好好干,别偷懒......”

话还未说完,就被外面的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打断——“木瑜!木瑜!你在哪儿啊?”

木瑜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走出铺子,来到门边站定,见锦年正站在街道上双手作出喇叭状呼唤她的名字,于是招了招手,应了声:“呆子!我在这儿呢!”

锦年很是激动地跑过来,同木瑜面对面站在廊庑下,双手叉腰,仍然是他那副独有的洒脱不羁的姿态,抢先道:“哎,木瑜,我找你半天了......”他的情绪不是很高昂,反而带着点急迫和不安。

“找我什么事?”木瑜却显得很镇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内心是有多么躁动。

“我和师哥要走了......”少年撅着嘴巴,不情愿的样子。

果真是这样......

“去哪儿?”

“去皇城啊,见皇上。”

“那一路顺风吧。”

少年惊讶地瞪着她,不敢相信——“啥?就这个?”

“不然呢?”

“唉,好吧,算你狠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少年又双手枕在脑后,仰着头,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盯着木瑜。

“什么时候走?”木瑜一直保持着镇定,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不舍和难过。

“三天后,师哥说三天后就走,到时候你得记得来送送我们啊?”

“一定。”

木瑜问道:“陵牧村的村民住在郡王府还好吗?”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你们走了,那他们怎么办?”

“暂时住那儿吧,反正没人住。”

“你师哥同意吗?”

“这话可是师哥说的......”

“哎,木瑜,你别老想着别人啊,还有我呢。”锦年很不满地嘟起嘴巴,指着自己。

“你呀?你......只要今后别站在人家屋顶上就好。”木瑜开了个玩笑,她怎会忘记当初初次见面时屋顶上独特的少年呢?更不会忘记那个细雨绵绵的日子......宁浩师兄那天离开了。

“提这个干嘛......”少年却腼腆地低下了头、红了脸。

已是初夏的天气了,天上的暖阳势头越来越盛。衣着破烂、天真烂漫的少年与一身红衣、身姿曼妙、清灵秀美的少女站在街市旁边铺子前的廊庑下,隔着栏杆与帘幌望着熙熙往往的热闹街市,街市上满是人头攒动,满是吆喝声与喧闹声......

“走,咱们去逛街。”木瑜拉着锦年的衣袖就要往外去。

少年收回破破烂烂的衣袖,“我不......”

“别说不去,我给你买套衣裳。”木瑜显得很有兴致。

“我不要......”

“你再说一句,我就不理你了。”木瑜说完,转身就走。

“哎好吧好吧,我答应你还不行吗?”锦年忙跟了上去。

“其实我觉得吧,我这身还行啊。”

“你还说呢,就你这身破烂还行?行个鬼啊......你看这家成衣铺子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木瑜指着面前这家“张氏成衣铺”道。

锦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随便你吧。”

木瑜拉着他进了铺子。刚进去,就迎上来个年纪不大、打扮亮丽的妇人,妇人热情道:“哎哟欢迎两位,姑娘要什么样的衣裳啊?”这妇人直接忽略掉了木瑜身旁的锦年。

木瑜有些尴尬道:“给这位公子挑一套吧。”

“额,原来是公子要买衣裳的呀,我真是看走了眼,客官这边请。”这妇人便扭着腰儿往铺子里边去。

木瑜使了个眼神,示意锦年跟着进去。

“我?”

“嗯,快去呀。”

“你跟我一块儿......”

木瑜一瞪眼,“又不是我要买。”

“好吧。”

木瑜眼看着锦年跟着那老板娘进了里边去,那老板娘拿出一套月白色的长袍往锦年身上比对了一下,接着跟锦年说了什么,接着锦年就拿着这套衣裳继续往里边走,然后不知从哪里拉出来一道帘幕......等了会儿,里面的人还没出来,那老板娘好似催促了一番,锦年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先是露出一颗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和清亮澄澈的眼眸,接着是上身、全身......

“哎哟哎哟哎哟!我地老天爷呀,世上竟有这样俊俏的公子呀!我今儿头一回见着了......”

老板娘夸张的声音传到木瑜这边来,木瑜疑惑地往那边望了一眼,这一望真是不得了,只见一个天真烂漫、极为清俊的少年立在那儿,还冲着木瑜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木瑜呆了一瞬。

那老板娘还嫌不够似的,走过来对着呆住了的木瑜说个不停:“姑娘啊,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眼光倒是毒辣,这么一个清俊惹人爱的人儿,我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遇见过呢,你看,我给他打理了一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你再看,这一身衣裳正合身呢,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是量身定做的!我看见他怎么就像看见了天上的景致呢......”

“姑娘?姑娘?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一只手在木瑜眼前晃了晃,木瑜忙回过神:“啊?”又惊觉自己好似刚才看着锦年出神了,不禁瞟了一眼,正见他还在冲着自己笑呢,那笑容似乎更为腼腆含羞了......

木瑜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好清醒清醒,她怎么就、就对着锦年发呆呢真是......这个邋遢鬼、幼稚鬼,没想到这么一打扮会这么地不一般......

为了打破这种莫名奇妙的尴尬气氛,木瑜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就这套了!”

第四十九章 临行道别

自初见那日以来,锦年在木瑜的映像中一直是率直天真、洒脱不羁的形象,可现在,眼前这位清俊无比的少年除了锦年还能有谁?

他头顶上的一头乱发被整整齐齐有模有样地全部梳到脑后,露出了光洁如玉的额头和一双炯亮的大眼,再加上一身极其符合他本身气质的月白色宽大长袍,让他简直就如同放荡形骸的神仙一般......

木瑜当即买下了这套衣裳——“就这套了!老板娘,多少银子?”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不知是因为做成了一笔生意还是因为发现了一位俊俏公子......

“不多,不多,姑娘,你看这套衣裳从来没有哪位公子穿得这么合身,要不这么着,我今日就特别为你们打个折,原价二十两,打个八折,那就是十六两,你看怎么样?”

木瑜当然乐意,笑道:“好啊,给。”

“我给你们包起来吧......”

“不,就穿着这身出去。”

“也好,也让咱们东林城的男人女人们瞧瞧,真是太俊啦......”

两人出了铺子,老板娘的声音落在身后,迎面便是热闹的街市和来往的人群。

锦年却是很不自在地东拉西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似身上爬了蚂蚁。

“别瞎扯,这不挺好的吗?”

锦年忽然将那张脸凑过来,问道:“真的吗?我穿这身真的好看?”他的神情很是认真,若是木瑜说了违心的话,他就能立刻揭穿似的,而他的那双摄人的眼睛给人一种真的能够看穿一切的错觉。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木瑜感到有些不自在,脸上稍热:“嗯......很好看,你穿这身很.....额,就是还不错啦!”木瑜走在前头。

锦年跟上来,一只手抓住木瑜的袖子,道:“那你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额。”木瑜站定,瞧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修长黑黝的大手,抿了抿唇,复又抬首迎上他饱含期待的目光,点了下头。

“你说话......”

“看着比较顺眼罢。”木瑜抬头迎着些微炙热的阳光眯了眯眼。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心底真正的想法就是说不出口,其实她很喜欢他这一身的......

“嘿嘿......”少年十分高兴地自个儿笑了起来,连路都忘了走,落在木瑜身后不住地傻笑。

“你喜欢的话,那我就穿给你一个人看,你要是不在,我就收起来。”他又跟上来道,语气竟然含有些微的落寞。

“随你。”

而木瑜并未注意到,她在想着得找个机会同郡王爷道个别,只同他一人的道别。

时光易逝,白驹过隙,转眼便只剩了一天的日子。

封煜明日就会带着那三百多个将士出发了。

木瑜今日一早便怀着“道别”的心事前去郡王府。

然而郡王府门前却挤满了很多百姓,他们手里大多提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一大堆东林城特有的产物。

木瑜瞬时明白,这是因为封煜平时多帮扶贫苦百姓,所以才在快要出发之时得到这么多的不舍和礼物。东林城的百姓最重恩情的,他们但凡得到一点小恩,就会牢牢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报答。

木瑜却有些失落,看样子封煜今日很忙了,那她还要不要“道别”呢?

还是......算了吧......

想罢,她慢慢地往回走。

......

封煜的士兵们已经聚集在东林码头了,他们全都身着便装以便行路。皇城距离东林城大约有二千多里的路程,晓行夜赶也得一旬的时间呢,若是正常赶路,就得三旬吧......这也得亏有马儿的助力。

而木家已为他们备好了良马。

木正清带着一些财主们乡绅们也来了,木瑜赶到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坐上了船渡往对岸去。岸上还剩下一小半的人,封煜和锦年也在此列。

锦年第一个看见了木瑜,兴奋地朝着她挥手,木瑜加快了步子。

“木瑜!快来啊!我等你呢!”

然而木瑜的视线却全在锦年身边的那人身上,他神色清冷,好像在往木瑜这边看又好像不是,若即若离。

木瑜心里着急,跑到甲板上。

“木瑜,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锦年很兴奋地拉着木瑜,他仍穿着前几日的那套衣裳,头发虽然有些乱,但整体上还是不错的。

“木姑娘,承蒙你这些日子关照我师弟,多谢。”封煜忽然出声道,他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来喜怒哀乐,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但木瑜看得清楚,他的笑是不达眼底的。

木瑜不明其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冷淡,道:“锦年是我的朋友,我关心他是应该的。”

“哦?那木姑娘觉得我们俩算是朋友吗?”

“当然。”

“既然这样,那木姑娘是不是有点偏心了?”

“啊?偏心?”

封煜看着锦年身上的那套月白色长袍,似笑非笑道:“我师弟的这身衣裳是你送给他的吧?”

这么一说,木瑜立刻明白了,“那个啊,我是看锦年穿得太破了,所以就给他换了身新的,挺好看的。”说着,尴尬地笑了笑。

封煜也笑:“原来如此。”这回笑意直达眼底。

一旁被冷落的锦年终于有了机会插话道:“师哥,你干嘛问这些啊?”他总觉得今日的师哥有点反常,向来师哥都是冷淡寡言的,这可不像是他啊......

却见封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锦年微微低了头摸了摸鼻尖,笑得很灿烂:“小鱼鱼,不用送了,再见!”

木瑜:“......”小鱼鱼?

“你这家伙,别给我乱起外号,难听死了!”木瑜抡起粉拳作势要打他。

“哈哈哈哈哈哈......”锦年笑得前仰后合。

木瑜翻了个白眼,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也着实奇怪,别人的离别场景都是“无语凝噎”的,怎么到了他这儿还嬉闹起来了?

不过如此木瑜便也不再那么失落了,反而心情开朗了起来,她道:“好啦,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木瑜抿唇微笑道,她想尽量给封煜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印象。

锦年已经跑到了船上,站在船头上很激动地同木瑜招手:“小鱼鱼!我走啦!不要想我哦!”他很是夸张地“手舞足蹈”、张嘴大喊,简直嘶声力竭。

木瑜被他逗得笑着同他摆摆手。

木正清道:“郡王爷,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被皇上召回,老夫替您高兴啊,不过,我们大家都希望您能再回来,我们舍不得您哪!”

众人都附和地点了点头,每一道眼神中都含着期待。

封煜道:“此次离开,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有机会再回来,诸位......”他抱拳朝着众人,“保重!”他一一扫过这些人,当视线转向木瑜的时候,眼眸微动,闪烁了一下。

“封将军,保重!”木瑜也抱拳,她说“封将军”,而非“郡王”,在她心里,他一直是个威武不凡、为国为民的将军。

“保重!”

众人都抱拳回礼。

封煜转身,上了船。

此时江面风平浪静,几艘大船飘在那大江上,上面载满了人和马儿,还有一些行李物资。

“小鱼鱼!我走啦!再见,再见,再见!”

船越来越远了,锦年使劲儿地挥舞着双臂,他的声音随着江面上的大风消减了许多,好似在耳边,又好似在远处。

木瑜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第五十章 此去任逍遥

郡王和锦年走了已有半旬了。

这些日子以来,木瑜多是在自家商铺巡查监督,没了锦年时常来找她说话,她的日子过得平淡了许多,也寂寞了许多。

不过,这段寂寞的时光有了廖玉蓉的书信,木瑜也不觉得太过寂寞。自打那件事之后,廖玉蓉便很少与木瑜有交流,两人对那件事都心知肚明。但她们之间的友谊毕竟从小就有的,所以时间一长,那些计较也就淡了,慢慢地,两人又重新恢复了往来。

这日,木瑜正打算前往自家的商铺巡查。

烈阳笼罩着整片大地,微风轻拂着路边的野草野花,绿意磅礴。

今日的木瑜穿了身藕荷色的丝质裙装,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挽在脑后,迤逦拖至腰间,平底的布鞋包裹着一双莲足,一顿一行间隐约露出一小截如玉的脚腕,煞是引人注目。

行过一条大路,走进窄巷,木瑜这才发觉到不对劲——身后有人!

是谁?

木瑜蓦然往后一看——没人?

下意识地她急速后掠,果然,眼前已是多了道神出鬼没的身影。

这人默不作声地出现在自己跟前,一双眸子冷冽而异于常人,杀气蓬勃,一身劲装,一出手便招招致命!

木瑜反应也极快,几乎是在他出手的瞬间后退至一个安全范围,随即施展攻击,因着在这东林郡,木瑜没有随身带剑,只得使用拳脚,而对方却双手持着锋利的暗器——木瑜干脆缩短与那人的距离。

她的近身攻击还是很出色的。

她身法极快,一眨眼之间已到了那人眼前,木瑜闪电出手,擒住他,将他牢牢困住。

“说!你是谁派来的?”木瑜下意识地便猜测是冯家买通杀手来杀她。

“敢问这位姑娘,你认识一个叫木瑜的姑娘吗?”

“我就是,你想怎么样?”

“我是清风楼的人。”

木瑜一愣,将他放开。

他抱拳道:“木瑜姑娘,恕在下多有冒犯,我刚才听人喊你的名字,所以就打了个招呼,万望别见怪!”

“呵呵,你这人真有意思,与我打招呼就是这样的?哎,我想你一定是个武痴吧?”

“姑娘聪明,我常莫武在清风楼中确实被人称为“武痴”。”

“呵!”木瑜冷笑,还真是武痴......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派你来的?”

“楼主大人。”

楼主?对于清风楼的楼主,对木瑜来说,甚至对于清风楼大多数的人来说,都只存在于众口相传中。

“找我?”木瑜不敢想象,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楼主大人派人来找自己?这……恕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对,姑娘没有听错,姑娘当年被选拔进入清风楼之后参加的比赛曾与另外十四人共同拔得头筹,位列第十四,所以楼主对这十五人尤为重视,奈何姑娘现在闲居家乡,楼主只好派我前来请姑娘了。”那人如松般立在那儿,语气生硬,目光没有多大的波澜,正如他所说,好似在他眼中,只有武学才能够让他动容。

木瑜却因他的一番话陷入沉思。

的确,她当初进入清风楼之后参加的那次比赛成绩名列第十四名,而宁浩师兄正排在她前头,这么说,宁浩师兄也是被楼主大人召集才回去的?但楼主聚集他们这些人想要做什么呢?还有,当初宁浩离开的时候应该是知道楼主要召集他们这些人吧,那为什么宁浩师兄什么都没说就一个人走了?

“这位师兄,我想知道,楼主召集我们是一起召集的还是单独召回?”

“这个就要另当别论了,楼主召集你们,会给你们安排一些特别的任务,有的任务需要多人去完成,而有的任务,只需要一个或者两个。”

“那……宁浩师兄呢?他也被楼主安排了特别的任务?”

“对。”

木瑜沉吟了会儿,才道:“那我是单独的任务还是同其他人一起?”

“木姑娘到了皇城不就知道了?”他好像不愿透露太多。

木瑜知道,清风楼的大本营在皇城的一处庄院里,当年她学武也是去的皇城大本营。

“身为清风楼的弟子,我愿意听楼主大人的,请容我收拾一番再动身。”木瑜深吸一口气,当即下了决心。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小小的东林郡,也不愿像其他女子一样嫁人,然后碌碌无为一生,她也想像男人一样做出一番事业和成就......

“姑娘就先回去和你爹娘道个别吧,我就在码头上等你。”

“好,多谢师兄!”木瑜抱拳。

木瑜当即掉回头往木宅去。

爹现在应该在书房听管事的汇报情况,娘是一直都呆在沁心院的。

她匆忙奔回家,直接去往沁心院,先去和木夫人道别。

木夫人正同婆子坐在花廊下面乘凉、绣东西、编织流苏等这类小玩意,一见木瑜过来,笑道:“瑜儿啊,你怎么不去坊市看看,到这儿来了?”

木瑜看了眼旁边的三个婆子,犹豫着道:“娘,女儿要和您说一件重要的事......”

三个婆子面面相觑,知道该避一避,于是连忙动身。

木夫人肃了神色,问道:“瑜儿啊,你不会又要离开娘了吧?”

“额......”没想到被娘给一下子猜中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女莫若母?

木瑜咧了咧嘴角,咬了下唇瓣,道:“娘,您真是料事如神。”说着,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自家娘亲身旁,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木夫人。

“哎,你这孩子,你怎么又要走?上哪儿去啊?你这么大的人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往外跑?”木夫人很生气,眉眼间都是失望。

“不是,娘,是清风楼的人来找我,我必须得回去一趟,等女儿完成了楼主交代的任务,女儿立刻就回来,绝不会耽误嫁人!”

木夫人怀疑地盯了她好半晌,问:“什么任务?危险不危险?”

“女儿还不知道呢,等到了清风楼才能知道,不过楼主应该不会害我的......”

木夫人满是不舍,紧紧拉住木瑜的双手:“瑜儿,我的好瑜儿,娘怎么舍得你走啊,娘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说着,已是热泪盈眶。

“娘,女儿会回来的......您别这么难过。”木瑜低了头。

“你这回走了,一定要给家里捎信,不然娘什么都不清楚,娘担心啊......”

“我会的,我一定会捎信回来。”

“唉,好,什么时候走啊?和你爹说了没有?”

“等女儿和爹道了别就动身。”

“那快去和你爹说说吧,娘这里没事。”

“娘,那我先去了。”

“去吧。”

木瑜去了老爹所在的书房,见里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出来,估计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便走了进去。

“哎,瑜儿,什么事?”木正清刚从案上的表册中抬头,便瞧见自家女儿的身影,这会儿木瑜应该是在商铺内吧,怎么......

“爹,女儿要和你辞别。”木瑜也是很纠结。

“什么?”木正清一愣,“瑜儿,你又要上哪儿去?”

管事的全都离开了,外面清风浮荡,送来阵阵花香,但木瑜却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她解释道:“爹,清风楼派人来找我了,女儿必须得回去去完成楼主交给我的任务,等完成了任务,女儿立刻就回来,女儿保证!”

“你......”木正清反而无话可说,可是再怎么着他也舍不得女儿就这么走。

“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这么快......”木正清倒吸一口气,“瑜儿,你......和你娘说了没有?”

“刚才同娘亲说过了,爹,恕女儿不孝。”

木正清摆手,扭过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走就走吧。”

“爹......”木瑜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两行泪水还是憋不住地顺着脸庞流淌下来。

“女儿......告辞!”

......

木瑜站在码头上,遥望着东林郡的一切,自从她回来,这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冯家现在因为家主的一败涂地和日渐颓废已经走上了衰败,而张青虎一病不起,冯家老太太日夜照料。木家却是走上了兴盛,似乎在这东林郡已经没人能够阻止了。

此外,木家与廖家的来往也渐渐好转,这都多亏了木瑜和廖玉蓉关系的坚韧,否则估计木家和廖家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吧......

这小小的东林郡、短短的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都让木瑜难忘,东林郡的模样也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

“木姑娘,咱们登船吧。”

“好。”

船儿开动了,波浪涛涛,顺着江面上的大风朝着天边去。远处的天际线与江水融为一线,朝阳灿烂,朝着江面洒下一束束温暖明亮的光线,一行白鹭迎着朝阳飞上云端,任江风恣意。

此去任逍遥。

第五十一章 进宫面圣

华州,皇城。

五月中旬这一天,当夜幕悄然来至之时,两队骑兵顶着瓢泼大雨急速赶至华州城门,整支队伍全身上下都披着蓑笠。华州城门大开。

马蹄踩着路上的小水沟溅起一簇簇水花,“踢踏”声交错不绝,回荡在华州城的街道上空。漆黑的夜色下,两个领头人的面貌在遮雨草帽下看得不甚真切,只隐隐露出鼻子至下颚的部分。长长的队伍最终全都进了城。城门在他们身后紧紧关闭。

及至骑兵队伍到达华州州府,那两个领头的一个面容极为白净的中年人伸出一只胳膊来示意停下,旁边那人便也跟着停下。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倏然消失。

华州府府门忽然从里而外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他身后紧跟着一个矮瘦的中年人和一个身穿盔甲的壮汉。中年男子接过下人手中的伞,自己下了石阶,走到骑兵队伍跟前,道:“王公公,封将军,你们两位今晚在此安歇一宿,明日再进皇城吧?”

王公公面色不变,乜斜着一双眼睛道:“胡大人,天子有言,不可迟缓,皇上还等着召见封将军呢,咱可不能歇。”他说话抑扬顿挫,半分威势,半分客套。

“噢!既然如此,那胡某就不留您了,王公公,封将军,好走!”

“那咱身后的这些人就暂且留在你这儿,你也知道皇上曾经下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带超过一百人进入皇城。”

“是是是,胡某明白,胡某一定招待好封将军的兵!”

“那就有劳胡大人了。”

“告辞!”封煜一抱拳。

随即,王公公、封煜和锦年三人驾着马儿重新奔向漆黑的夜色中。

亥时一刻左右,三人三马终于抵达皇城。

皇城坐落于华州城的中心地带,城门以金玉打造,辉煌无比,也坚韧无比,从未有人能够擅闯进去。

进了皇城,氛围陡然一变,相比于外面,这里更加安静,然而这种安静是一种压抑的安静,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雨势稍减。三人下了马,只身前往皇宫而去。皇宫绵延几百里,大小宫殿宫室庭苑楼阁殿宇等不计其数,其中住着的宫女太监等已达上万人,除此之外的宫嫔妃子等足有千百人。

这一代皇帝名为皇甫坚,十四岁被立为太子,二十岁即位改年号为元和,至今在位已有十二年。

王公公率先走到宫门前,掏出令牌给那值守宫门的禁军统领瞧,那统领见了封煜双眼露出一抹灿光,抱拳道:“恭喜将军!”又恭请王公公进了宫门。

封煜走过他身前时,也抱拳回了礼。

三人沿着宫门之后悠长的甬道往宫里去,再左拐,又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走到尽头,才瞧见一座紧闭的宫苑,门前栽种了一颗树,绕过那宫苑门前,再往里去,沿途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座小石狮子镇守。最后,才到了一座景色甚佳的花园和池塘,踏上鹅卵石路,绕过了花园,再往前走,面前才出现了一座浩大的宫殿。

到了此时,雨已停了。

那座宫殿紧闭。再往前去,又有一座宫殿,与之前那座相差不多,其中灯火通明,殿门半掩,阒然无声,只有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坐在廊庑下打盹。

王公公上去,拿着那灯笼,将那小太监给拍醒了。小太监一见到王公公,便喊了声“干爹”。王公公小声问道:“皇上在里边?”

“在呢,皇上这会儿还在批奏折。”小太监唯唯诺诺,十分瘦小。

“守着,别瞌睡了。”

王公公往后同封煜和锦年打了声招呼,他自己率先进了殿里面。

进了殿,跪在那桌案前,头也未抬便道:“皇上,奴才已将封将军带回来了。”

“嗯,让他进来。”

这是皇上的声音,浑厚清朗,话中气势和威严不可名状。

王公公起身,站在一旁,大声朝着殿外喊道:“皇上有旨,宣镇国大将军封煜进殿!”

尖细的嗓音传到了外头,封煜看着锦年道:“小年,你在外面等着我,别乱跑。”

“哎,知道知道,这一路上憋死我了,连话都不能说。”锦年扁了扁嘴,很是委屈。

“如果我半个时辰还未出来,你就让王公公替你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我明日必然去接你一起......”

“师哥,你今晚不出来了?咋,你要跟皇上说什么呀......”

“皇上命我攻打北国,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我可能......”

正说着,殿内的王公公又催促了。

“记住别乱跑就行了,嗯?”

“好地,去吧去吧。”锦年漫不经心地应道,摆摆手。

封煜整了整仪容,踏进了殿内。

“微臣参见皇上!”封煜一进去,便垂着眼眸,直到走到书桌前,隐隐望见皇上的一只拿着毛笔的手,才停下来参礼。

“封爱卿免礼。”

封煜这才稍稍抬起头,正对上皇甫坚的视线。

皇甫坚相貌俊朗不凡,气势更是威严不可言说,那双好似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眸几乎无人敢与其对视,然而封煜却是例外,他定定地注视着这位极有野心的君王。

良久,君臣各自收回了窥视的目光,皇甫坚朗声笑道:“封爱卿,别来无恙。”他搁下手上的毫笔,宽厚的双肩往后微微仰了仰,两只胳膊分开,随意地搁放在桌案上,微微眯着眼睛,对着一旁的王公公道:“赐座。”

......

锦年和那小太监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颇觉没意思。忽而听到几声“咕咕”的叫唤,锦年摸着自个儿肚子,转头对那畏畏缩缩的小太监道:“你有吃的没?”

小太监摇摇头。

锦年又看着他道:“真的没有?”

小太监又摇摇头。

“那你怎么不饿?”

小太监摇摇头,又点点头,“奴才已用过晚膳。”

“晚膳?什么东西,能吃吗?”

“......”

小太监弱弱地与他对视,一眨眼、再一眨眼......

“奴才可以告诉你御膳房在哪儿,你去找我二叔,我二叔是御厨。”

御膳房?二叔?御厨?好像、好像御膳房就是厨房,御厨就是厨子?小太监的二叔是厨子!

“那你快告诉我。”

于是,小太监附在锦年耳边说了一遍。

“噢~我知道了!”锦年激动得立马起身。

第五十二章 我是乞丐?

“御膳房?”

锦年一只手托着下巴仰头看面前殿宇上硕大的牌匾,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灯笼在凉凉的晚风中忽闪着。此时的御膳房因着皇帝还未就寝仍在运转着,透过半开着的门,锦年可以看到里面正打着瞌睡的胖子。

胖子的体积不是一般的大,脑满肥肠,五官被迫挤在一块儿,算不得丑。按照小顺子的描述,这个大胖子应该就是小顺子的二叔了。锦年琢磨着。

于是他上了石阶,将手中的灯笼放在门口,推开了殿门。

“吱——呀——”

大胖子睡得浅,醒了,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进来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瞧,胖子陡然站起身,质问道:“你谁啊?”说着,拿起放在手边的菜刀举到脑袋那么高,一双圆眼睛满是警惕。

“小顺子让我来的!”眼看着菜刀就要挥舞着砍过来,锦年忙说出小顺子,并用双手挡在身前,紧紧闭着眼睛。

胖子顿了顿,才堪堪放下手上的菜刀,嘴里嘀咕着“我怎么没见过你”。

锦年见他放下菜刀,才放松了身体,正要将双手放下来,眼前这大胖子陡然又是高举菜刀,冷不丁喝问道:“你来干什么?”

锦年吓得又是举起双手护着脑袋,良久见对面的人没有动静,于是悄悄地透过手指缝偷看,见对面的人正对着他上下打量。

“胖大叔,小顺子让我来拿吃的......”

胖大叔停下打量的动作,将手上的菜刀重新放回到案板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打了个哈欠,肥胖的身躯移开,露出身后摆满了各色各式美食的长桌,道:“要哪个?拿去吧。”

锦年呆立在原地,愣愣地死盯着一盘又一盘,目不暇接。

“哈哈哈这么多好吃的!”他兴奋地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挨个瞧了个遍,嘴里的口水止不住地流出来,被锦年用袖子这么一擦,就没了。

锦年看着面前精致无比的菜肴,忍不住顺手就要拿一个尝尝。

“哎哎哎,不许乱动!”胖子站在对面盯着他,警告道。

“噢......”锦年很不情愿地收回了手。

“你要吃哪个赶紧拿了走。”胖子催促道。

锦年撇了撇嘴,视线在面前几个盘子中间扫来扫去,拿不定主意。

“李御厨,公主要的芙蓉酥、荷叶红枣羹都准备好了吗?”

就在这时,门口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锦年朝外一看,瞧见一个宫装少女,这少女脸上一派严肃,似乎不太好亲近的样子。

那宫装少女也瞧见了锦年,见他一身破破烂烂,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呢,不由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李御厨,御膳房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让这种闲杂人等进来,若是让皇上和皇后吃了什么坏了肚子,你可知道什么后果?”宫装少女冷嘲热讽了一句,眼睛里全是高人一等的傲气。

大胖子一听,忙呵斥道:“听到没?还不快拿了东西走?”

锦年端着个盘子,一只手拿着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口齿不清地道:“小爷我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我......”

“快走快走!”还不等他说完,胖御厨已经将他毫不留情地往外推。

经过门口的时候,那宫装少女忙皱起眉头嫌弃万分地避让开。

锦年被推出了殿外,差点跌倒。

“......吃人太甚......”锦年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随后就这么端着一叠糕点站在门廊下吃了起来。

稍后,那宫装少女提着个食盒走出来,见锦年站在门廊下吃得狼吞虎咽,不由冷嗤一声:“哪里来的臭乞丐!”

说着,便提着食盒快步走了。

锦年一愣,瞪着那少女的背影,久久才回神,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后,指着自己问道:“我是乞丐?”

锦年拿了块糕点往嘴里塞,放下了手上的盘子,随即怒气冲冲地卷起袖子,悄悄跟上了那宫装少女的足迹。

那侍女出了御膳房,七拐八扭地绕过一座颇为可观的假山,假山后面有一潭活水,两座巨大的石狮子蹲在潭水边张着大嘴从两腮旁吐出两股泉水,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幽深的宫苑里显得极为动听。

那侍女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宫灯踩着潭水边上的石头绕到对面的花园去,花园另一边,方是一座宫殿,宫殿里亮着灯。

锦年见她要到花园后的那座宫殿里去,赶忙加快了脚步,跑到那侍女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喂......”

“啊!”

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手上提着的灯笼和食盒俱掉到了地上,灯笼摔得变了形,食盒里面的吃食差不多都滚了出来。

“你是......那个臭乞丐!你跟我干什么?”侍女惊而气怒,瞪着一双细长刻薄的眼睛,一只手手指着锦年。

锦年原本是来讨说法的,没成想自己吓到了人,想要解释却被那侍女推搡了一下,一个踉跄之后还未站稳,那侍女伸出双手就又来推,锦年下意识地便挡了下来。

“你还我的东西来!还我的东西来!”侍女见食盒里的吃食散落一地,气愤之下追着锦年打,锦年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动武,只好尽力挡着。

“来人哪!抓贼啊!这里有贼啊!快来人啊!”侍女张口大喊,尖细的嗓音极具穿透力。

“我不是贼!别喊了!”锦年边护着自己不被那宫女打,边为自己辩解,可奈何这宫女根本不听他的,他越辩解,她喊得反而越发卖力。

两人已从潭水便闹到了假山后面。正在这时,几乎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愈来愈靠近了,锦年暗暗觉得不妙,想溜之大吉的时候,却已经晚了——花园那边的宫殿门口跑来了一队护卫,假山左右两边又闻声赶来了几个小太监和宫女,一齐将他俩人围在那假山后面。

那队护卫的头领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形削瘦,面庞白净,但说出的话却很有气势,登时揪住锦年喝问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胆敢擅闯后宫!”

锦年被人团团围住,头一回被人这般严厉地质问,眨了眨眼睛,见揪住自己的人剑眉星目,眉宇间正气昂昂凛然不可冒犯,不由怔住了。

“你偷了什么东西?赶快交出来,否则我绝不饶你!”

这位护卫头领姓胡名铮,正是华州州府胡泉林的独子,去年春天弱冠之后便被皇帝任命为带刀护卫统领,主要护卫后宫的安全和秩序,他从小性格耿介,不流于世俗,因而被皇甫坚看中并委任他此职务。

第五十三章 我不是贼

他的这声喝问犹如雷声贯耳,惊得锦年刹那回魂,道:“我不是贼,我师哥......”

“他就是贼!他不光到御膳房偷吃,还跟着我抢我的食盒!”一旁的宫女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刻上来“指证”,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两只眼睛忿恨地剜着他。

锦年吃惊万分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瞧着那说谎都不脸红的宫女,简直无言可对。他惊奇地盯着那宫女瞧,好奇她为何说谎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你......你怎么能......”

“堂堂男子汉敢作敢当,你既然偷了东西为何不敢承认?!”胡铮再次质问道。

锦年还要再解释,胡铮却将他两只手臂掰到身后牢牢擒住,锦年顿时一脸郁闷。若不是师父教导过他,遇事冷静为上上策,动武乃下下策,否则他早就逃了,还用得着受这等气?

远处,隐约传来三道鼓声沉闷厚重的回响。

“你要带我去哪儿?”锦年被紧紧缚住双手。

胡铮抬首望向一个地方,听着远处悠扬的鼓声,迟疑了会儿,说:“现在已是三更天了,你就跟我......”

“哟!胡统领,刚听杏儿说,你抓了贼,本宫正要去乾兴殿伺候皇上,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这小贼长得什么模样,竟会胆大包天跑到这后宫里来偷东西。”

正说着,一道柔媚的女子声音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胡铮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位约莫花信之年的宫装女子正款步而来,她眼如水波、身姿丰盈、肌肤赛雪。身上披着一件海棠红长袖纱衣,里面却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缟色丝质内衫,一头如云堆积的乌发全部挽在头顶,上面只斜斜插着两支朱砂色玛瑙流苏珠钗。美艳中不失雅致,放荡中不失端庄,笑语中似绵里藏针,嗔怒时似含羞带怨。

这样的一个妩媚娇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那胡铮却是低眉垂目,一点儿不敢逾礼,恭敬地见礼:“见过歆妃娘娘。”又说道:“禀歆妃娘娘,这小子是否偷了御膳房、抢了公主的吃食末将不敢随意定论,但他擅闯后宫必然受到惩罚,末将不敢怠慢。”

“胡统领真是尽职尽责,得了,这热闹也没什么看头,本宫就先走一步了。”见他这样没趣,说得又这般客套死板,便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说着,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带着身后的一众侍女们前往乾兴殿去了。

锦年看得眼睛发直,那一双遮掩在厚实刘海后面的清亮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歆妃婀娜多姿的背影,哪里还舍得移开眼?

“喂!”

却是胡铮丝毫不为其所动,眼中一派清明,见锦年年少且见识浅,料想他已被歆妃的外表所迷惑,因而拍了他一下。

“啊?”锦年转过头来,在这短短的一瞬,胡铮清楚地瞥见他厚实刘海背后那双比他还要清明的眼眸,不禁微微一愣。

“好看吗?”不知怎么的,胡铮竟脱口而出这么一句稍带一丝戏谑的话语,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但锦年的回答却让他感到诧异——“好看,不过没有木瑜好看。”

他说“好看”,证明刚才那个女人的魅力在他眼中与在其他人眼中是一样的,可是他小小年纪却没有丝毫迷恋,更谈不上生出淫邪之心了,他又说比不上木瑜,那么这位叫做木瑜的姑娘究竟是有多美呢?这两方面都让他感到好奇。

“你倒是与常人不同。”胡铮盯着他良久,最终道。

一旁一直守着的宫女却等不及了,说:“胡统领,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弄翻了公主的食盒,耽误了公主的夜宵时间?到时候公主问起来我可不会担这责任!”

胡铮此时却对她的话生了疑心,也不对,胡铮从头到底都没有偏信谁,他只是公事公办,对于这宫女的话胡铮也只是淡淡而对:“雪茹姑娘,你所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这位小兄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贼,况且人不可貌相,若是雪茹姑娘对这位小兄弟有什么误解,我们当场说清楚,也好免去不少麻烦,我看雪茹姑娘也不像是个爱找麻烦的人。”

“呵!原来你这坏心眼的丫头叫雪茹!”锦年一只手指着她,就像雪茹刚才指着他那样。

雪茹却只是狠狠白了他一眼,继而问胡铮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放过这个乞丐了?”

“雪茹姑娘,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没必要......”

雪茹却不再听他的了,将地上的吃食和灯笼捡起来,临走前扬声道:“你且等着,我去叫我家公主来,有你们好看的!”

胡铮目送着她的背影,却是面无表情。

锦年着急了,说道:“胡......大哥!那坏丫头去告诉公主了,公主哎,她是公主身边的丫鬟?”

“嗯。”

锦年被他一派镇定的态度搞得乱了:“你没听到吗?她说去找公主?那咱们怎么办?”他说话的同时望了一望周围,见周围的太监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了,不由摸了摸后脑勺。

“凉拌。”胡铮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眼。

“凉、凉拌?我说大哥哎,你到底有没有......难道你有办法对付那个公主?”

胡铮这才转眸看了眼锦年,笑道:“小兄弟,我念你第一回进宫不懂规矩,就免你受罚了,你自去吧。”

“啊?”锦年又是一愣,继而笑得张大了嘴巴,伸出胳膊一揽胡铮的肩膀,笑道:“哈哈!没想到你这么有人情味!我锦年不会忘记你的,再见!”说罢,招了招手。

“小贼!给本公主站住!!!”

锦年正要开溜,不料一道惊天动地的咆哮突然闯进耳朵里,紧接着,一道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影以迅雷之势蹿到了锦年身前。

锦年招手的姿势定格在原地,笑容瞬间僵硬。

瞧着眼前石化了的少年,兰芝笑了笑,那张涂满了脂粉秾丽鲜艳得好似彩色馒头般的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一身粉红的衣裙勉强包裹住她那肥硕变形的身材,她将手中最后一块酥饼嚼完了咽进肚子里后,双手插着肥大的腰身,鼓足了气劲,张开那张被肥肉挤压得甚至比樱桃还要小的嘴巴道:“是不是你抢本公主的夜宵?!”

第五十四章 说你是肥婆!

兰芝这一声如同狮吼般的尖锐咆哮将锦年给震得石化在原地。自从到了御膳房之后,锦年便接连受到了嘲讽、污蔑、质问和咆哮,他长这么大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

“公主,就是他,千万别让这个臭乞丐跑了!”雪茹跟在后边气喘吁吁地跑来,还不忘将矛头狠狠指向锦年。

兰芝公主咬牙切齿,火爆的脾气陡一上来,控制不住地捏起拳头就往锦年脸上挥去。

“我打死你!”

然而,兰芝刚一举起胖胳膊,锦年也正要有所动作,就被一旁早已防备着的胡铮给拦住了。胡铮剑眉微竖,眼眸锋利如刀,对着兰芝道:“公主,微臣可以作证,这位小兄弟并非有意弄翻你的食盒,耽误你夜宵,可否容他解释?”他对上这位看起来十分刁蛮的公主,丝毫不怯,自始至终一派镇定。

又对着一旁愣着的锦年道:“小兄弟,还不赶快与公主解释?”

“啥?要我跟这个肥婆解释,小爷不干!”锦年的脾气也是上来了,他来去如风,自由自在惯了,乍一入了宫,无意中惹出这么些麻烦事儿来,还要处处被一些虚无的东西牵制,怎能受得了?

胡铮闻言,皱了眉头,在他看来,锦年只要好好地同兰芝解释一番,再道个歉,兰芝也不会过分追究的,到时候自己再放他一马,那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似乎这位小兄弟不太合作啊......

兰芝听了,瞪大了圆眼睛,双手叉腰,吼道:“臭小子!你说谁是肥婆?!”

锦年也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了,也双手叉着腰,扯起清亮的嗓子就是一吼:“说你是肥婆!肥婆!肥婆!肥、婆!!!”

“啊啊啊啊——!”兰芝痛苦地捂住耳朵,胖脸涨红,气急败坏地大喊着,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肥了,也从没人敢在她面前说她肥之类的话,而她虽然心底里也十分厌恶自己肥胖得过分的身材,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吃,只有一直不停地吃才能让她感到心安,感到一丁点快乐。

而锦年的话好似魔音绕耳,简直让她心神崩溃,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胖脸来,瞧见那么多双神色各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立即止住了眼泪,深吸一口气,板起脸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雪茹瞧见自家公主不同往日,想说点什么,瞥见胡铮投过来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却也只好闭了嘴,悻悻地跟在自家公主屁股后头。

朦胧的月光下,兰芝肥胖变形的身体渐渐地消失在突然沉寂下来的寥寥夜色中。

胡铮却一叹。

“唉,小兄弟,你别看兰芝表面上刁蛮,其实啊她心地善良,而且非常柔软,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锦年瞥了他一眼,瞧见他瘦削却很是精神的侧脸,道:“那你不是一般人?”

胡铮裂了咧唇瓣:“算了,说了也没意思,不过,小兄弟,你叫锦年对吧,我呢,你也听到了,我姓胡,单名一个铮字。”

“咋?你要跟我交朋友?”锦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满脸诧异道。

“怎么,不可以吗?还是你看不上我这个朋友?”胡铮微笑着说道。

“不是。”锦年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你看你,好歹也是个后宫护卫统领吧,小爷我只是一个流浪在外的浪子,谈不上什么朋友!”

“哈哈哈......”胡铮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从你嘴里说出这话,我倒觉得稀奇了,行,不着急,随你心意!对了!我还没问你是怎么进宫的呢!”

“我师哥被皇上召进了宫,皇上让他去打北国,我就只能一个人呆着咯。”锦年摊开了双手,无奈道。

“哦?”胡铮面露沉思,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你、你师哥莫非就是封煜封将军?”

“是啊,怎么了?嘿,你不会也崇拜我师哥吧?”锦年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胡铮抬眼看了看天色,道:“锦年兄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再聊吧?”

“好啊,我正愁今晚没地方睡觉呢!”锦年呲着牙笑说。

“哈哈哈,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胡铮很是高兴地揽着刚认识的新朋友,领着自己的护卫队,往另一个方向去。

......

第五十五章 楼主大人

这座院子清幽空寂。

庭院里栽种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留得方圆几丈荫凉之地。

树下一方圆桌,围绕着几座矮墩。一个带着面具、披着宽大袍子的男子正在棋盘上与自己博弈。今日风和日丽。

那男子分明端正地坐在那儿,却让木瑜觉得莫名的孤寂之感,或许是此时此景渲染的缘故吧。

“禀楼主大人,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常莫武单膝着地,对着那男子恭敬道。

那面具男子闻言,执起一颗棋子落了下来,恰在此刻,那棋子正正好好落在了它该落的地方,男子面具下宽阔的唇瓣稍稍上扬,开口的声音满是威严:“你先下去,让我与这位姑娘好好谈一谈。”

“是。”常莫武抱拳,离去。

留下木瑜一个人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那儿,悄悄地观察着那面具男子,听他说话,似乎正值壮年。只见那面具男子侧过身子来,将一只手放在大腿上,另一只手臂撑着桌子,一双锐利得好似苍鹰一般的眼眸透过脸上的暗金色面具静静地打量着木瑜。

等了许久,久到木瑜已经神游天外去了的时候,那男子才冷不防开口出声:“木瑜?”他慢条斯理地咀嚼了一遍,笑了起来:“你应该不是寺庙佛刹内和尚敲打的木鱼吧?”

“......”木瑜嘴角一抽,没想到楼主大人看起来挺神秘高冷的,竟一开口就是说笑,木瑜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他。

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

“回楼主大人,弟子的名字意思是独木成林,瑕不掩瑜,不是寺庙里的和尚敲的木鱼。”

“我倒觉得和尚敲的木鱼也不错,寺庙里的和尚早晚敲打木鱼,念经参佛,目的也是为了使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勿要被世俗尘念所扰,你说木鱼的作用岂不是很大?”

“......也是,楼主大人说的对。”

面具男子自嘲一笑:“呵呵呵......名字不过是个外物,不纠结也罢,纠结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何况,一旦身灭,我们的精神便也消失了,那些所谓的意识啊心灵啊,统统消散,再也不会出现了,你我的存在皆是偶然啊。”他的语气中满是落寞和苍凉,仿佛看透了一切生生死死浮浮沉沉、荣枯盛衰。

木瑜听了,由内而外生出一种悲凉、无力与绝望感,甚至连呼吸都让她觉得费力和奢侈。

她脑中一紧,绷着面部,道:“楼主大人,我觉得吧,人虽然终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其所、流芳百世,但有的人死得默默无闻,毫无价值,甚至遗臭万年,唯有尽力地活着,努力地发挥我们自身的能力和天赋,做出一番成就,让现世甚至后世的百姓记住我们、赞美我们,那就是用行动证明了我们存在的价值了啊。”

面具男子沉吟半晌,道:“你说得很对,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但还有更好的。”

“还有什么比做出成就让百姓赞扬更有价值的事情吗?”

“当然有。常人在世,总想着成就一番功名扬名立万,但还有一种人,他们不求功名利禄却做下了大功业。”

“您说的是......”

“他们超尘脱俗,德行高尚,不为凡尘所缚,虽死犹生。”面具男子站起身来,边踱步缓行边道。

木瑜抱拳:“弟子受教。”

暖风乍起,庭院里的梧桐树叶随风晃荡,满院的绿意,清新怡人。

虽然这些树叶无法永存于世,荏苒的光阴会将它们送入轮回之中,生生灭灭循环往复,它们也将会以不同的方式和载体存在。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生命体的消亡而停留,它主宰一切生命的消亡与生长,洗涤一切障碍物与迷惑人心的污垢,将真实抑或荒诞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间是公平的,也是残酷的,它容不得弄虚作假。

流芳百世疑惑遗臭万年,都是时间给予的见证。

“木瑜姑娘,我接下来交代给你的任务,你要听清楚,我不会再重复第二回,希望你能够凭你的本事做好它!”

“楼主大人请讲。”

......

第五十六章 封哥哥,别走呀!

商谈了将近一夜,封煜终于在远方地平线露出鱼肚白之时走出了乾兴殿门。

今日却意外地一大早便落了雨,铅色的云铺满了苍穹,一丝半点儿的风也无,天色阴沉悒郁,细小却绵密的雨水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直到朝阳初升,细密的小雨才完全停了下来。

封煜出了乾兴殿,守在外面一夜的小顺子立刻便醒了,他不解地望着地面上湿润的痕迹,明明昨晚还算温凉的气候,怎么这会儿就变天了?

封煜站在他身边等了好一会儿,见他醒了,问道:“同我一块儿来的少年呢?”

小顺子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说:“......他昨夜肚子饿,去了御膳房,之后就没再回来。”

“没回来?”封煜皱起剑眉,他也是几乎一夜未睡眼底泛黑,眉宇间显见疲倦之色。

封煜听了,忙往后宫御膳房方向走去。

而此时,一处偏僻的宫苑内,锦年正躺在一张布置得很是周全的软榻上呼呼大睡,他四仰八叉躺在那儿,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嘴巴张的大大的,昼日的白光通过紧闭着的窗户照射进来。宫苑里,花圃盛开,静谧安好。

而对面的屋子内,胡铮早已穿戴完毕,手上拿着一把长剑,正准备出门去巡逻。他瞧着对面锦年睡得酣然,不忍心叫醒他,可是又想到,万一他的师哥,也就是封将军发现他不见了到处寻他可怎生是好?

于是,在他再三的考虑下,还是选择叫醒锦年——他走到那张软榻前,见少年一副酣然大睡毫无防范之心的样子,不由得摇头一笑。

如此憨厚爽直的少年,真是让人心生好感啊。

“喂!锦年兄弟,该起床了!”

......

御膳房,胖御厨正哈欠连天地准备早膳。一般准备完了早膳,他便会到御膳房后院偷懒睡上个两三个时辰,等到睡醒了也就到了做午膳的时候了。

御膳房外,一群小太监在等候着自家主子的早膳,便在这不长不短的等待的时间里,各种八卦琐事也就被不知道那张嘴里传开了,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充斥着只有妇人们脸上才会出现的对于八卦逸闻独有的兴奋、好奇之色。

封煜刚到御膳房,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刚要踏上石阶进去寻找锦年的行踪,却正正好好听见了某道尖细的声音说——“哟,咱昨夜里听雪茹说,后宫闯进了小蟊贼,偷吃御膳房的东西,还打翻了公主的食盒,害得公主吃不上夜宵啦!”说话的是个脸上抹着厚厚一层脂粉、嘴上抹了艳红唇脂,手上捏着帕子的中年太监。

“真是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公主的脾气谁都清楚,那是一个火爆!只要招惹她不高兴了,立刻跟皇上面前告状,谁敢惹她这个小魔头哟!”

“哎?那小蟊贼最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着,当然是被咱们英俊的铮哥哥给逮着了!”

“哎哟我的亲娘哎,还铮哥哥,你也不害臊!”

虽然某些小太监的话语简直不堪入耳,但封煜还是冒着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危险靠近了那道声音的来源。

“咳咳咳!敢问这位公公,你所说的小蟊贼是不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十五六岁少年?”

那浓妆艳抹的太监一转头,瞧见一个高大英武俊美不凡的男子立在一边儿,便捏着兰花指娇羞万分地偷眼看封煜,故意放柔了嗓音:“哎呦喂~,这位、这位风度翩翩俊美无比的公子~,你是谁~?问这小蟊贼干嘛?”

封煜暗暗忍住呕吐的冲动,面不改色道:“不瞒你说,他正是我的师弟。”

“你是?”旁边另一个太监问道。

“镇国大将军封煜。”

“啊~你就是镇国大将军!封将军?!”那娇羞万分的公公忽然尖叫着跳起来,眼见着就要扑过来,双眼冒着饿狼般的绿光,吓得封煜闪身后退。

“人家仰慕你好久了~!封将军!——哎哟!”这太监原本一张涂脂抹粉的白花花脸庞直接对着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封煜扶额,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这......“独一无二”的场景。

“哎呦,疼呀~真是疼死我了哟~好疼~!”那太监趴在那儿直哼哼,似乎摔得不轻,愣是不起来,还偷偷地抬起眼来看封煜,却见封煜退开好几步远,立马更可劲儿地哼哼,那嗓音还故意捏着,掐得细细的,听得就连一旁的其他太监都嫌弃地直皱眉头。

最终,还是有一位看不过去了,好心将他拉起来却被甩开――“人家不要你抚~!”

封煜无奈,若不是为了探听锦年的消息,他立刻就会转头走人,可是……看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人,他认了!

不过是暂时牺牲一下美色而已,封煜忍了――他面无表情地上前俯身拎着那太监的脖子,就如同拎着一只鸡。封煜暗暗告诫自己,那是一只鸡!不是不男不女的太监!

然而,那太监却在起身的时候,软软地往封煜怀里倒去,那如同喝了满嘴鲜血的大嘴唇嘬着凑上来……

“唔?”

那太监觉着不对劲,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正跟封煜的手心较劲儿呢。

封煜收回手掌,往后退了一大步,面色古怪道:“公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额,封将军问那小蟊贼?他昨夜被铮……胡统领带走了,你去找他吧~”说着,朝封煜使劲儿抛媚眼。

得到了该得到的消息,封煜再也不做停留,快步离去。

“哎!封哥哥~别走呀~”这太监依依不舍地看着封煜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师哥!师哥!”

封煜刚走到一座宫苑的门口,便听见这条长路的尽头,从另一边拐过来两道人影,后面还跟着两队护卫。

锦年双手高举摇晃、咋咋呼呼地喊着,而他身旁那人却举止端庄、姿态优雅,、面带微笑,与锦年恰成反比。

“师哥!你终于出来啦!”锦年率先跑到封煜跟前来,兴奋不已。

等到后头的胡铮带着护卫队伍也赶上来,锦年忙揽着胡铮的肩膀,朗声道:“师哥,我刚交了个朋友,他叫胡铮!”

第五十七章 将军府重见故人

锦年笑得开怀,将自己不是特别高大的身躯往旁边削瘦单薄的男子跟前凑,好似揽着自家好兄弟。

封煜看了眼面前陌生的面孔,剑眉星目,虽然瘦削,但他眉宇之间正气凛然,正星目灼灼地与自己对视。

“这位是?”

胡铮听言,立马巧力推开锦年,激动万分却不失礼节:“在下胡铮!”他笑不拢嘴,继续道:“在下仰慕封将军已久,做梦都想着能见一见封将军的英姿,封将军打下西平,实乃千古功业,必将不朽!”

锦年在一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听着胡铮的话,咧开了嘴角,嘀咕了句“肉麻”。

封煜扶了他一下,淡淡道:“不必如此见外,大家都是为了东渐国尽心尽力,千古功业暂且不论,况且打下西平都是皇上的功劳,我怎可僭越独揽?”

“可是封将军......”

“承蒙你昨夜照顾我师弟,封某在此谢过。”封煜抱拳,继而转眸对着锦年问道:“小年,我听说你昨夜偷了御膳房,还打翻了公主殿下的食盒,是否有此事?”他语气陡然变得严厉,面容沉肃了下来,“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走的吗?”

“师哥,怎么你也不相信我?我肚子实在太饿了,就去御膳房拿吃的,绝没有偷,小顺子可以给我作证!”

一旁的胡铮也为锦年解释:“封将军,锦年他昨夜都跟我说了实情,他确实没有偷。”

“小年......”封煜伸出手来想要说什么,却被锦年躲开。

“哼,师哥,别人不相信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不相信我!”他满眼失望和愤怒,抬脚便直往前走,然而皇宫内道路交错复杂,他走得十分茫然,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欲要躲开封煜。

“小年,前面是后宫,你不能进去!”封煜跟上来拉住了他。

锦年立在宫门前,咬着牙,怒气冲冲,一言不发,他抬眸望着宫门深处,双拳紧握。

“跟我走。”封煜道。

出了皇宫,两人之间的气氛依然沉默。

两人牵着马儿,在皇城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听着路边摊贩的吆喝声,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大人的呵斥声、谈笑声、讨价还价声......路旁的各种铺子小店都已经开张了,街道上涌现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人潮攒动。

这些百姓不同于东林郡的百姓,身居于皇城中的百姓大多非富即贵,各个打扮得赛神仙,穿金戴银,好不晃眼,也有的行事低调的,拿着把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名家真迹、价值不菲的扇子慢悠悠地散着步,也有的奢侈铺张的,坐在华丽精美的马车上透过车帘伸着头往外看,露出一张白皙美丽的脸蛋,这就是大家闺秀了。

但更多的是一些年少的公子哥,骑着装饰华美的高头大马游街,还有的挺着大肚子,迈着外八字,身上脖子上套着金银饰品的商贾,带着几个小厮闲逛。

当然,还有一些达官贵人的车轿行驶过去,赶着进宫议事。因为即将要讨伐南北两国,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

胡泉林就在此列。

他正坐在轿子上赶着进宫去呢,时不时地掀开旁边的车帘子往外看。外面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每当看到这种属于人世的热闹,他便心中安逸。

百姓们生活得好,他便也好。

忽然瞥见前面路旁牵着马屁的俩人,正是封煜和锦年,他连忙叫前面驾车的轿夫停下来,隔着马车车厢对着外面的人喊道:“封将军!”

然而集市里人声沸腾,他一个人的声音立刻被掩盖了过去,后面还有行人和马车呢。他只好让车夫继续走。

离开了集市,封煜便牵着马儿,带着锦年往一处府邸走去。

那座府邸并不壮观宏伟,但气息古朴厚重,大门上面一块三尺见宽六尺长的牌匾,其上雕刻有龙飞凤舞的“将军府”三个鎏金大字,却极是华丽大气。

“师哥,这里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嗯。”封煜淡淡应道,他负手而立,抬眸凝视许久,恍如隔世。

他一步步跨上石阶,立在朱红色大门前,良久,大门忽然从里而外被人推开,露出一道他甚为熟悉的身影——这人堪堪壮年,眉眼深刻,身材壮硕,正极兴奋地望着他,那双深刻的眉眼中仿佛跳出来一个手舞足蹈的小人儿,热情地招呼他。

“大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周洪......”封煜望着眼前的人,脱口而出道。

第五十八章 周县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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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看相风波

“陈有全。”封煜起身,面带一丝和善的微笑:“我看你是因为常年纵欲过度掏空了身子,瞧你肥肉堆积了满身,也只是外强中干而已,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暴病身亡。”

“你......”陈有全打量了一眼封煜,对于他的话又气愤又难以辩驳,然而碍于这人很可能不平凡的身份,愣是涨红了脸没敢反驳。

见陈有全涨红了脸想要辩驳的模样,周洪忙往封煜身边靠了靠,“大将军”。他压低了声音,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陈有全还是听到了。

大将军......

能让周洪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尊称一声大将军......陈有全猛地心惊,如五雷轰顶一般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手指着封煜道:“你你你......”

周洪背着手斥道:“你什么你?还不快拜见镇国大将军。”

之前陈有全使手段将皇上赏赐给他的东西差不多都收入囊中,周洪心中就已经憋着一口气,那些东西虽然他不是特别看重,但家中有老母赡养,而他自己也曾负伤在身,不仅需要银子养家,还需要银子看大夫,且周围的邻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个个都避毒虫似的远离他们家,导致他老母亲这些日子以来郁结于心,哪里过得如意?

“额,是是是,下官拜见镇国大将军!”陈有全胆颤心惊地行了一礼,后背直发凉,他哪里能够想到赫赫有名的封煜会来到他这个地方呢?

封煜沉默。

周洪知道该是自己上场了,于是对着陈有全低垂的头颅冷声道:“陈有全,大将军今日来,是为了替我讨回公道。”

这话一出,陈有全抖索了下身子,然而又想到自己背后的人,忽然不那么紧张了,总之不管面前的人怎么处置他,他都将事情推给背后之人好了......于是,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跪了下来:“大将军啊,大将军你听下官解释啊,下官都是被逼的啊,您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欺负您的人啊......”陈有全使出自己浑身解数,哭喊着替自个儿申冤,两行眼泪好似大海里的水一样绵绵不绝。

陈有全心想,不管怎么着,先将事情挑明了,也许不会怪罪到自己身上,这两边都不好得罪啊!虽说封煜的权势比不上永王,但封煜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若是他发火了把自己就地正法了怎么办?而且,自己刚刚在后堂干的那些事情,封煜应该也算是“耳闻目睹”了,如果他上告皇上,那自己这官还能当得成吗?

周洪:“被谁所逼?”

陈有全:“是.......是......我不能说。”他仍在做最后的挣扎,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无论如何都再不敢往下说。

周洪:“你什么都不说,还妄想躲过?”

“我我......我......”陈有全冷汗直冒,一阵轻风穿堂而过,让得他脊背直发凉,“我真的不能说啊......”他慌了,说出来的结果他就算再怎么蠢笨,也知道只有死路一条——永王的狠辣无情远近闻名,简直让人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陈有全怎敢违抗他的命令透露半个字?

周洪当然知道陈有全忌惮的那人是谁,见他这样守口如瓶也不再逼迫了,只说:“你克扣了皇上赏赐给我的东西呢?拿来!”

陈有全听了,心中一喜,看来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于是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说:“在书房暗室。”

......

......

锦年对华州这繁华大都市极为感兴趣,在逛了一圈将军府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循着嘈杂的人声来到最为热闹的街市上。

一路走来,什么旅馆、饼铺、酒楼、寺庙、妓院、卖字画的、卖书的、药材铺、金银瓷器铺子、算卦看相的、卖家具的、卖伞的、卖花的等等应有尽有,让得从小就生在山林中的锦年惊奇得合不拢嘴。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里有最好吃的烧饼嘞!香喷喷的烧饼嘞!”

“本店专卖古玩字画,有识者赏之,概不赊账!”

“路过的那位客官,您可是要住店?小店住一晚只要五两银子......”

“大爷,来玩啊,别走嘛~”

“老夫乃神算子第二百五十代真传弟子,眼瞎心不瞎,每人每算只要十两银子......这位小兄弟,你要测字还是看相?”

面前一高瘦老头戴着半只眼罩杵在面前,锦年惊得一个趔趄,疑惑道:“看相?”

那算命老头当即接话:“小兄弟看相的话,请这边来坐,老夫替你好好看上一看。”

“啥?我没说要看相啊?”锦年愣了愣。

“小兄弟明明说要看相,怎的却要反悔?”

“我......哎算了算了,看相就看相吧。”

第六十章 看相风波(二)

算命摊子摆在一颗大柳树下,此时正值初夏,柳树尤为茂盛。

摊子上一半放着文房四宝,一半摆放着一些玉石佩件等小玩意儿。

算命先生睁着一只眼睛端详了半晌,盯得锦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算命先生忽然收回了目光,满脸可惜地直摇头。

锦年心中一咯噔,难道自己的面相有什么问题吗?

“咋的啦?”锦年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结结实实的都是肉,没啥问题啊。

算命先生又摇了摇头。

“你倒是说话啊,我这面相怎么啦?”

“小兄弟,恕老朽直言,你印堂发黑,且有黑气缠绕,恐祸不久矣。”

锦年腾然变色:“啥?我活不久了?”

算命先生悠然点头:“可以这么说。”

算命的越是不急不躁的态度,锦年越是着急,这可怎么得了,自己要活不久了。

锦年激动得立马握住算命先生的双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苍老的面孔却有一双白皙的手掌,“老先生,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啊!!!”

算命先生嘴角微微上扬,却装作为难的样子:“唉,不是老朽不帮你,而是你祸难临头,凶多吉少啊,不如这样,我这里有先祖留传下来的白玉一块,你佩戴在身上,多少能够护佑你......”

锦年接过来,看了看,觉得也没啥出奇的,但算命先生说是好的那便是好的吧,于是笑呵呵地戴在脖子上,握住算命老先生的手掌真诚道:“老先生,咱们萍水相逢你就送我这样的大礼,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就这样吧,咱们后会有期!”

算命的愣怔在原地,眼睁睁瞧着锦年戴着自己的那块玉石大步走在大街上,丝毫没有要付银子的觉悟,立马追上去,拉住锦年的衣袖不放手,咧开嘴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你还没给银子呢?”

“给银子......”锦年疑惑,“给多少?”

“每人每算十两银子,加上你脖子上的玉,总共三十两。”

锦年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堪称破烂的衣裳,摸了摸下巴,笑道:“老先生,你看我像是有银子的人嘛?”

算命的却说:“我不管你有没有银子,只要你做了我的生意,就得给银子!三十两,不能赊!”

“你这人真奇怪......”

“我告诉你,你别想赖账!”算命的揪住锦年的衣角,朝着周围的摊贩喊道,“大家都来看看啊!这里有个赖账不给的小子,我好心好意给他看个相,还拿走我的一块玉,他却一分钱不给!大家评评理啊......”

周围的路人听见了都好奇地走过来,将他们俩围在路中央指指点点。

“你......”锦年不擅长辩驳,况且被这么多人围着,陡然让他想到昨夜在皇宫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羞愤交加,双拳握得紧紧的......

锦年正要有所动作,忽听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和呵斥声。

“快让开!怕死的都给我让开!”

只见右边街道上冲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人长相倒是不错,但一脸凶神恶煞地驱赶着街上的百姓,他身后正有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透过车帘,锦年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着的一个人。

因为锦年被人围城一大圈,马车队伍行驶得太快来不及停下来,那为首开路的人死死勒住缰绳,让得坐下马儿前蹄高高扬起,连带着上半身都倾斜成一个极陡的弧度,险些儿踏过人群。

围观的百姓们惊得全部退散开,独独留下锦年一人站在那路中央,就连一直拽住他不放的算命先生也不知道躲去了哪儿。

“小子,快让开!活得不耐烦了??!”为首那人刚稳住马身,旋即瞧见面前站着的少年,不禁大声道。

锦年先是愣了愣,随之叉腰站在那路中央,指着那人道:“你说让小爷让开小爷就让开了?路是你家铺的?我偏不让!!!”

那人被气笑了,这路就是他家,不,他家王爷铺的——“大胆刁民!挡永王的路,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锦年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道:“你咋知道小爷我活不久了?!”

那人气结,干脆不再废话了,驭着马儿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赶前来。

锦年却不怕,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鞭子就要往他身上甩过来,锦年一个旋身躲过了。

那人迅疾再出一鞭子,锦年又是轻轻松松地躲过了,他朝着那人做了个鬼脸,很是得意。

那人突然又含怒一击,锦年正得意着,堪堪躲了过去。

这边正玩得不亦乐乎,坐在车轿里的人却忍不了了,见轿子迟迟不动,他眼神一寒,飞身而出。

外面围观的百姓只看得到从车轿中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影已经到了锦年身前。

而锦年也未来得及反应......

那道掠影冷沉着一张俊美得甚至有些妖异的脸,伸出手掌,直取锦年的脖颈。

便在此刻,从旁边茶楼上方跃下一道曼妙身姿,仍是一身火红的劲装,将她那完美的身段包裹。

锦年立刻认出来,她是木瑜。

那道掠影还未触及到锦年的颈项,木瑜已经带着锦年躲避了魔掌,退得远远的。

两边站定。

“王爷......”为首开路的那人上前来,满脸羞愧和忿怒。

被称为王爷的人正是远近闻名的永王——皇甫峻。

却见皇甫峻嘴角微微一扬,眉头一挑,盯着锦年以及他身旁的木瑜,说道:“难怪你这么个野小子也有如此胆量阻我车马,原来是有一位如此美貌的女子作为同党,莫非你是西平国的残党余孽?”声音很是低沉沙哑。

然而,锦年却将注意力都放在木瑜身上,他拉着木瑜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小鱼鱼,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好无聊,还碰见了好多坏人,他们都欺负我,对了,小鱼鱼,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

第六十一章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自从出了周县县衙,周洪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按照他对大将军的了解,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陈有全。

一定还留有后招,周洪暗想。

不过,摸了摸胸前的包袱,里面沉甸甸的银子让得他心里极为满足,有了这么多银子,将来自己不在老母亲身边......

不行啊,自己老母亲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好自己?想到这里,周洪的眉头倏地紧紧皱起来,望着封煜欲言又止,然而他想了半天仍是觉得不妥,如果他留下来照顾老母亲,那么即便大将军不会责怪他,那么自己那个一心为儿子着想、渴望自己儿子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老母亲呢?还有自己少年时期便怀抱着的一腔热血......该如何面对、如何抉择?

想罢,他摇摇头,放弃了。

封煜却忽然出声道:“周洪,皇上让我六月出征,我估摸着八月初才能够到达北方边境。”

“还有半月时间准备......”

“另外,我奉命率兵出征北国,皇上恐南国来袭,并遣永王皇甫峻牵制南国兵力,毕竟北人强悍,南人文弱,若是将主要兵力去攻南国,又恐抵挡不住北国,到时候兵临城下不是趋于弱势?”

“大将军,末将忽然想到,若是咱们佯装去攻南国,北国趁机来犯,那咱们不就可以里应外合,前后夹击,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如果南北联盟,那咱们不就成了螳螂了么?”

“可是南北相距遥远......”

“没有什么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只有你想不到的。虽然,皇上多次派遣使者远去南国,南国一直以来都自称保持中立,但绝对的危机面前,再怎么软弱的人都会动心,要么被比自己强大的国家灭掉,要么分得一杯羹还有可能赢得一席生存之地,你说南国皇帝会如何选择?”

“似乎,中立已经维持不了他们的生存了......”

“对。北国对这片大陆虎视眈眈,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如若空有强盛的实力却不能够把握时机,难道要等着敌人拿着刀找上门来才知道要反抗吗?”

“大将军说的是,皇上也真是深谋远虑啊。”

两人边走边交谈,不知不觉到了将军府。

封煜领着周洪刚一推开将军府的大门,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定睛一瞧,正见锦年和一道让他熟悉的身影倚在游廊栏杆上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禁身子一僵。

“师哥回来了。”锦年打了声招呼,扳过木瑜的身子,笑道:“师哥,你看她是谁?”

木瑜转过脸来,越过院子里盛开着的花圃,朝着门口廊下立着的那道高大身影笑了笑,抱拳道:“封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封煜略有些僵硬的身子动了动,直步来到游廊下、木瑜面前,神情不似往常那样淡然,反而显得有点激动,然而说出的话却有点......生疏——

“木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额,我......”木瑜很是尴尬,听这话意思,莫非封将军不欢迎她?

第六十二章 滚蛋!!!

自从封煜和周洪走后,陈有全一直在回忆着当天的一切细节。

那日在周洪临走前,陈有全拉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周将军啊,那位是?”

望着与之前态度反差极大的陈有全,周洪微微一笑:“镇国大将军听说没?”

周洪惦着包袱内沉甸甸的银子,轻嘲一声,走了,徒留陈有全一人站在大堂上惊得呆若木鸡。

镇国大将军他怎会不清楚?皇上不久之前就下了敕书封了封煜为镇国大将军,封煜的威名他当然也听闻过......然而他却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下面见了远近闻名的封大将军,虽然他早有预料,但这一见面着实为他的气势所折服,然而他陈有全毕竟站在了永王这一边,永王明里暗里都是与封煜对立的,这些朝臣们都知晓。

依照现有的朝堂局势来看,朝臣们共分为两派。当今皇上最为器重两人:一是丞相王涛,二是他异母同父的弟弟,即永王皇甫峻。王涛是个刚登上宰相位置不到五年的老臣,永王被封王已有十二年,两人都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几乎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封煜就是立了战功之后被两方争相拉拢的人,然而因为封煜看不惯永王残暴无情的作风,同时也看不惯王涛道貌岸然的做派,因而只能于这两派势力的夹缝中生存。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同封煜一样的清流,最后无不死于非命。

只有封煜活了下来。

不仅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几乎无可匹敌,也是因为皇帝皇甫坚的庇护。

试问东渐国在这种开疆扩土的非常时期,如皇甫坚这样知人善任的国君难道会放任不管吗?

陈有全自然看不清这样的局势,他不过是东渐国整个朝政当中的一个小小的的蠹虫,对于东渐国虽没什么大的危害,但对他管辖下的百姓却造成了不小的害处。

永王曾对他说过,凡是涉及到封煜的事情,无论大小一律上告,因此封煜刚走不久,他便骑着马亲自往永王府去,却被家奴告知永王不在府中,只得等着。晚间,永王脸色不善地回来了,他的随从元吉听家奴说周县县令到府中有要事相告,便与永王说了此事,然而永王心绪烦躁,陈有全只得等到永王用过晚膳。天黑之时,正当陈有全犹豫着要不要拿一点桌上的果蔬垫垫肚子时,永王终于来到了侧厅。

陈有全激动得立马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道:“下官陈有全见过永王殿下......”

皇甫峻满脸的疲惫之色,依在靠椅上悠悠然品着茶,闻言不耐烦道:“说重点。”

陈有全噎了噎,换了个开场白:“回永王殿下,镇国大将军今日到了周县县衙。”说话间,他不自觉地瞥了眼桌上的水果,尔后瞧见永王冷酷的眼神,只得垂下了头,苦着脸忍着饿。

“封煜?”皇甫峻来了兴趣,狭长的狐狸眼闪着精光,有些瘆人。

陈有全暗自打了个哆嗦,苦巴巴地说:“回永王殿下,镇国大将军为了给周洪讨回公道,才来找下官算账的,下官的钱库都被搜刮了一遍......”

“行了行了行了,就这个?”

“......是。”

“下去吧,下回检点有用的说。”元吉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陈有全等了这半天,又饿着肚子,双眼冒着金星,却得了这么个结果,于是道:“殿下您当初不是让我事无巨细都要说的嘛......”

永王的一双入鬓长眉陡然聚拢,不耐烦地怒喝一声:“滚蛋!!!”

第六十三章 军营(一)

室内,阳光满地,封煜穿戴好衣裳,整理了几下衣襟,想着今日该前去驻扎在华州城外的军营慰问一番了。

在皇甫坚下旨不久后,远在西平驻扎镇守的边关军队便立刻赶回大半,与华州城外的赤焰军主力汇合。

赤焰军,近三万人,自去年秋末冬初封煜率领着赤焰军全部人马班师回朝之后,便被皇甫坚分割为两股,其中一小半被派遣到西平随军镇守,另外一大半便被留在华州城外镇守皇城,交由华州州府胡泉林调遣。

胡泉林虽然与丞相王涛走得近,但他为人外圆内方,不入俗流,这一点皇甫坚比谁都清楚,当然胡泉林自己也琢磨得透了。

周洪从来时路过的早市上买了些早饭带了过来,封煜便胡乱填饱了肚子,重新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出门,却瞧见一辆深色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外。

在马车夫的搀扶下,从马车车厢内出来个人,正是胡泉林。

胡泉林一向很低调朴实,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马车和仅仅一个赶车的车夫就是见证。他下了马车便大阔步走过来,用着读书人之间惯例使用的见礼姿势,拱手垂腰,拦在封煜以及封煜身后跟着的周洪面前,道:“胡某不请自来,请大将军勿要怪罪。”

“胡大人真是多礼,快快请起。”封煜扶起他,疑惑道:“不知胡大人一早便车马劳顿到我这将军府是为何事?”

“噢,胡某并无什么劳烦将军的事情,胡某今早刚一睁开眼来就猜测将军今日很有可能去那城外军营探望一番,所以胡某就不请自来邀将军一同前往,不知胡某猜得对否?”

“对极,胡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既然这样,那我就忝列座位了。”封煜并不推辞,说完便转身对周洪轻声道:“你骑马跟随吧。”

“是,大将军。”

封煜便舍弃了马儿,坐上了胡泉林的马车,马车虽然颠簸,但比较起骑马来还是舒适许多。车厢内很是宽敞,原本只有一个座位,后来又增设一张矮凳。胡泉林便将主位相让,却被封煜拒绝:“胡大人的位置,我怎敢夺了去?”胡泉林只好依旧。周洪驭着身下的马儿在一旁相护。

出了皇城,马车便直奔华州城外而去。

车夫特意挑了个清静的路线,一路上倒是安安静静的,封煜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倒是胡泉林盯着封煜的侧影暗暗沉吟着什么。

今日的阳光格外耀目,一缕又一缕的微风在阳光下四处逃窜,街市上闹嚷嚷热烘烘的,喧闹的声音隔着街都能听见。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出了华州城城门,将身后的喧闹声和嘈杂声远远地抛在后面。

赤焰军就驻扎在距离城门不到十里的军营。

此时的军营内,军士们都光着膀子在训练场上集训,在前头指挥的是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将领,虽然他的口号喊得十分卖力,然而下面的军士们全都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重头再来一遍!!!”看到这种情况,那中年将领气得大喝一声。

第六十四章 军营(二)

胡泉林上前道:“陈将军,其他几位将军呢?怎么没来?”陈信忠道:“其他几位将军忙于公务,随后便到。”回罢,对着胡泉林使了个眼色,随即低下了头去。

胡泉林会意,回头望了一眼封煜,道:“大将军,趁着这会儿,不如就让陈将军带着您先参观一下军营,您看可否?”

封煜并不推辞,随意道:“也好。”

陈信忠这才悄然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邀请封煜:“大将军,这边请。”却是靠近校场的方向,而营房就在反方向。

陈信忠领着封煜慢慢地走,边走边说。胡泉林却留在原地,盯着封煜的背影走远了,才匆忙往反方向走去。

陈信忠在前头自顾自说着,封煜忽然往后一望,望见空地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大将军?”陈信忠突地回头,脸上带着疑问。

“什么?”封煜亦是疑惑。

“大将军,下官是想问,您近些日子以来还好吧?”

“哦,嗯。”封煜再次回头一望,问道:“胡大人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陈信忠随口就回:“胡大人应当是往营房去了。”

“嗯?”封煜站定,神色莫名地望着他。

陈信忠一愣,心里有块石头往下直坠,脸色发白,急道:“这,我......不是,下官......下官是猜测,猜测!”

“哦?”

“胡大人与那几位将军向来交好,应当是提前去问候了。”

“哦,这么说,本将军也想看看胡大人与几位将军的交情有多好。”说着,转身便走。

“啊?”陈信忠一愣,忙反应过来,拦在封煜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大将军,末将仰慕您已久,末将、末将私心想与大将军单独相处!”

这话听得封煜嘴角一抽,心底升起一股极致的别扭,好一会儿,才冷冷道:“陈将军,起来吧,本将军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岂料,陈信忠却又说:“大将军,末将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句句真心!”

封煜扶额,道:“陈将军,你为了拖住我,竟不惜说出这等肉麻的话,真不知你为何护着那几人。”

陈信忠抬了头,起身道:“原来大将军早已知晓,末将惭愧。”

“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就是了,你又何须替他们担这些?”

“末将毕竟曾经和他们同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何忍心?”陈信忠无奈摇头,“战场上吃了那么多苦,他们贪恋这些荣华也是本性所使。”

封煜不禁赞叹道:“想不到你是个如此讲义气的人,我封煜真是三生有幸,能够认识你。”

“大将军谬赞,末将不敢!”陈信忠再次低了头,不敢直视面前的人。

封煜笑道:“你也无须过谦,像你这等重义气、勤恳踏实的人,理应受到重用,陈信忠听令!”

陈信忠一个激灵,“末将在。”

“从今日起,你便跟随我左右,随时听我调遣。”

陈信忠头也不抬,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末将遵命。”

“带我去营房!”

“遵命!”

......

第六十五章 逃出皇宫的公主

木瑜在客栈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再去找封煜商量,就算死缠烂打,她也要争取能够随军去往北疆。

然而到了将军府却发现府门紧锁。因为很快就要出发,所以封煜并未买仆役使唤,将军府只有他和锦年两个人,而这种时候,锦年已是独自出外玩去了,所以木瑜便落了空。

闲来无事,木瑜只好独自去往皇城街市上凑凑热闹。

皇城的街市自然与其他地方不同,能在这里住着的非富即贵,基本上见不着贫民百姓;一排排的商铺整齐有序,装饰华美,木瑜一路走来,都没见着街上路边的小摊贩,就连伙计也很少出来的,多半是在忙活;街上倒是宽敞,停着一辆赛一辆奢华的马车;剩下的或是独自逛街散步或是带着奴仆购置东西的,反而只有木瑜一个大姑娘穿着红衣独自走在大街上,幸好佩剑被她留在客栈内,否则指不定要让多少人侧目而视了。

木瑜瞧着自己这一身红艳艳的实在太过耀眼,在路过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稍稍沉吟了一下便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有伙计热情地招呼,询问了下就照着木瑜的身材拿来一套近于鸦青色的便服。木瑜到了试衣房里试了试,照着铜镜发现穿着还挺苗条的,主要是这套衣裳比较紧身,无意中将木瑜的身材给勾勒了出来,木瑜想了想,便穿着这套新衣裳走了出来。

伙计瞧见她出来,笑道:“姑娘穿这身真是别有一番美啊,小的在这铺子里怎么说也呆了两三年......”

“这套衣裳多少银子?”木瑜直接打断了伙计的话。

“客官,这套衣裳三十两。”

“......”真贵!虽然木瑜曾经在距离皇城外不远的清风楼呆了整整五年,但这五年里她一心学武,别的事情都不甚在意,另外,皇城也并非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必须持有东渐国给居住在皇城的百姓们发放的令牌才能够进城,不过,有一类人就可以不用令牌,那就是东渐国的大小官员以及皇宫内的人,说白了就是官家的人无须这些繁琐桎梏。

至于木瑜能够进来也是因为有清风楼楼主给她的令牌。若要追究令牌的来源,想必就不需要了,毕竟是楼主大人,如果连出入的令牌都没有,就没必要混下去了。

木瑜出来的时候,是肩上挎着小布包出来的,里面装着她那套红裙,另外,头上还多了一顶遮阳帽子。

出了成衣铺子,木瑜继续往前走,一眼望去,前面的车马似乎少了许多,也僻静了许多,人群大多聚集在身后的酒楼、珠宝铺子等。

刚要收回目光,木瑜却瞧见两道不寻常的身影,一胖一瘦,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鬼鬼祟祟地在茶楼拐角处拉拉扯扯,木瑜顿时起了好奇之心,看她俩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

茶楼旁边是药铺,木瑜就走到药铺门口,借着廊柱的遮掩,偷听她们在说什么。

“公主,奴婢劝您还是回去吧,万一皇上发现了.........”这个是瘦姑娘说的话。

“雪茹,你别说了,本公主心意已决!”这个就是胖姑娘说的话了。

刚听了两句,木瑜就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丫鬟,可是......公主怎么会跑出宫了?

“奴婢求您了,回去吧......”那丫鬟跪在地上,死死地拉着胖公主的衣角,胖公主却一脸决绝,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一把抢过丫鬟手里的包袱,转身就走。

丫鬟急得哭了,死命抓着胖公主的衣裙,“公主,公主......”

胖公主咬着细细的贝齿伸手一拽,将自己的裙角从丫鬟手里拉回来一点,想来胖公主力气不够,愣是没一下子就拉回来,两个人拉着胖公主的衣裙僵持不下。

木瑜瞬间笑了,这一笑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那边僵持着的两人俱都往她这里看,瞧见一个同她们俩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捂着嘴巴偷笑呢。

木瑜忙止住笑,心想这公主发现外人知晓了她的秘密会怎么做呢?

胖公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木瑜,趁着这点功夫,那丫鬟越发抓紧了手里的裙角,然后站起了身子,同样望着木瑜,胖公主毫无所觉似的,盯着木瑜,忽然伸出一根圆润的手指指过来,道:“你,给本......本小姐过来!”

她的声音如空谷鸟鸣,如涓涓清泉,却故作凶狠,颇有娇蛮的味道,木瑜当即便有些好奇这胖公主要干嘛,于是顺从地走了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胖公主模样有些狼狈,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细皮嫩肉,不过身上的衣裳就有些凌乱了,裙裤都被拉下来一截。

胖公主睁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倒竖蛾眉,鼓着腮帮子,狠狠地道:“你都听见了什么?”那样子,好像木瑜说出了什么,胖公主就要立即下令除掉她似的,不过嘛,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胖公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木瑜微笑道:“公主是要去哪里呢?也许我可以帮忙。”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和公主这么说话!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公主,还不跪下来见礼?!”丫鬟忽然厉声呵斥,犹如变脸一般,刚刚还哭哭啼啼的,这会儿又凶狠了起来。

木瑜却不在意,连瞧都不瞧她一眼,视若无睹地一直盯着公主的反应。

胖公主皱着小巧的蛾眉,咕哝了一会儿,竟道:“你真的会帮我吗?”

身旁的丫鬟一惊,忙推了推胖公主,急道:“公主,您别听她的,万一她害您怎么办......”

胖公主早就不耐烦了,后悔带着这丫鬟出来,便发了狠话:“雪茹,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本公主做什么决定还需要你来同意?你要是怕父皇怪罪于你,我可以用自己的人头做担保,你要是活不了,我就跟着你一起,可以吗?”

丫鬟雪茹见胖公主真的生气了,只得咽下不满,听她说要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她,立刻乖乖地垂着头不言语了。

胖公主又想问什么,却被木瑜拉着走到一个窄巷子,说:“小点声音,这地方毕竟是皇城。”

胖公主悄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出去?”

“别着急,你先说说你想去哪里吧?”

第六十六章 我可以帮你,但......

木瑜新换上的鸦青色便服以及头上带着的遮阳草帽让得她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像是走江湖的侠士之流,虽则脸庞稍显稚嫩,但有了遮阳草帽的伪装,看起来倒是增添了一丝丝神秘。

瞧着面前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光是外在的一切就与自己截然不同,胖公主华芝面上显然露出了一副最本能的对于陌生事物的好奇之色,而华芝本人却对于自己这种细微的想法毫无知觉,因为对她来说,目前更要紧的事是找到镇国大将军,求他带着自己一起去往北国边疆,这样的话,以后就能够有更多的机会与他单独相处了......

“带我去找镇国大将军,你能做到吗?”终于,这么思量了一小会儿,华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既然已经出来了,若是再折回去,不是更加遗憾?

一旁的宫女雪茹自从被胖公主训斥了一番,再也不敢唱反调了,低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木瑜却是瞳孔微缩,呆了一瞬,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你找他做甚?”

胖公主闻言动了动精巧的蛾眉,思量着该不该和盘托出,若是告诉她实情......其实也没甚坏处,顶多多了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而这个人,哦不,这个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普通人,最起码......唔,看她这身打扮,莫非是江湖侠士?按她的认知来想,江湖侠士一般都对朝廷有所不满,若是她知晓了,应该不屑于与朝廷有所牵连吧,那就更不会向任何朝廷内的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嗯,应该是这么回事吧。华芝用她仅有的经验揣度出了这些,到最后总算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侠值得信任!

瞧着胖公主深锁眉头闭口不言的模样,木瑜知道她是不想说太多了,“公主不愿说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帮你......”

木瑜刚开口,胖公主就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跟随镇国大将军去打仗,不是,去......去......”她结结巴巴地,望着身旁低垂着头的雪茹,期望她那副伶牙俐齿能帮帮自己,然而终究是落空了,雪茹依旧低着头。

“唉呀!就是陪他去打仗啦!”胖公主纠结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比较合适的言语。

“噗——”木瑜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胖公主怎的这般有趣......不过,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木瑜忙定了定神,胖公主也要陪着封煜上战场?这可不是儿戏,战场从来不是供人玩乐的地方,堂堂一个千金之躯竟舍弃了那么舒适的金笼子,执意要往那不毛之地去?究竟是为何?莫非是寻找刺激?

华芝大声地说完,胖脸上竟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哦,木瑜总算是明白了,这位胖公主原来是恋慕着征战的将军,所以才会有此决心,可是,战场上危险得很,她的身份又是公主,怎好去?

木瑜之所以要去,也是仗着自己有功夫傍身,可是这位公主呢?在战场上,敌人的大刀是认不得所谓的身份的。

唉,这就让木瑜感到难为情了,自己刚才满口答应了她,可是现在又想着反悔......确实不太好啊。

木瑜想了想,还是说:“公主,在下想先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还想着要去战场,那我也无话可说。”

木瑜这话里的称呼很是随意,胖公主也不追究,只是微微竖起了蛾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回道:“你说。”

“想必公主也应该清楚,战场是个十分危险的所在,而且那里环境十分恶劣,几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试想一下,若是你到了战场上,你不会害怕吗?不会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吗?”

“唔......”胖公主纠结了起来,一对蛾眉挤到了一块儿,用自己的胖手指头戳了戳肥厚的下巴,边想边说:“危险,是有的啦,吃不饱穿不暖......应该不会吧,封煜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封煜穿什么我就穿什么,总之封煜一定会保护我的,因为我可是父皇最最疼爱的华芝公主!”她说着,胖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神采,下巴昂得高高的,使得那里的肥肉不再堆积得那么明显,只是露出的一截脖颈实在粗短得很。

木瑜皮笑肉不笑,没有任何反驳,只是继续问道:“公主这一冲动地离开皇宫,没有想过皇上的心情吗?还有,公主身份高贵,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到了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平白辱没了公主的名声可怎生是好?

“你是担心我的名声受损?这不打紧,只要没人知道我是公主,那就没问题。至于我父皇......”华芝显然犯了难,她自己心里清楚,父皇这一关是如何也过不了的,父皇怎会容她一个公主到那种地方?旋即,华芝冷哼了一声,十足娇憨地说:“父皇太固执啦,本公主虽然是女儿身,但本公主自小也学了几招功夫,才不会轻易就出什么事呢!”

“可是......”木瑜仍是表现得很为难的模样。

“没有可是!”华芝娇蛮地喝断木瑜的疑虑,随即就说道:“本公主看你也是女儿身,你不也独自闯荡江湖嘛,再说了,我又不会和敌人拼死,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因你贵为公主。”木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烦不烦那?我不当公主总行了吧?我不当公主了!我不管,我要去战场......我.........”

“嘘!小声!”木瑜惊得捂住她的嘴巴。

胖公主激动得“手舞足蹈”,挣扎不休,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涨红了一张胖脸气喘吁吁个不停。

“公主,你若是再这样大声张扬,恐怕皇上的人立刻就找到你了。”木瑜心里也有点发慌,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无意中被自己给兜揽下来了。

“那你实话告诉我,到底行不行?”华芝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她双手叉腰,恶狠狠地问道。

木瑜深吸一口气,说:“好,公主,既然你这么想去战场,我帮你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我立刻就走。”

第六十七章 暗香楼

“真的?只要我答应你的一个条件,你就帮我?”胖公主胖脸上的激动之色终于消了下去,恢复平静。

“当然,我木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其实这个条件很简单,只要日后皇上追责你逃出来这件事的时候不把我说出来就可以。”

“就这个吗......”这个条件却是出乎了华芝的意料,原以为木瑜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没想到......

“好,我答应你,我保证不说出关于你的一个字!”华芝手握成拳,高举在头顶上方,宣誓一般庄重。

木瑜满意地笑了,道:“公主真是爽快,木瑜还不知公主如何称呼?”如果公主真的跟随在封煜的身边,那么自己.....会不会有机会呢?

胖公主用胖手指头戳了戳下巴,撅着樱桃小嘴,想了会儿,咕哝着道:“本公主已经出了皇宫,就不能再叫华芝,改个名儿吧,唔......”大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移向木瑜,欣喜道:“你就叫我灵芝,怎么样?”

“嗯,好,灵芝......”胖公主倒是不见外,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意思,忽然拉着木瑜的衣袖,胖脸上笑意盈盈的,显得很喜庆:“木瑜姑娘,你带我去找封将军吧。”

倒是让得怀有一丝私心的木瑜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扯开嘴角,道:“公主请跟我来。”

于是,木瑜便任由胖公主拉着衣袖,往窄巷子外面走去,一旁自从被华芝训斥过之后一直默默不语的雪茹见此也跟了上去。

出了窄巷子,木瑜便闻到旁边茶楼上点心的香味,似乎是刚出锅笼,香气扑鼻,此刻巳时差不多快过去了。

“哇,好香,好香啊,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香!”胖公主一个劲儿地嗅着,恨不得把所有的香味都嗅入鼻孔里。

“这是那里的茶点香味。”木瑜伸出一只手来,指着身旁的茶楼,暗自咽了下口水,才发现口中干涩。

“我们去吃些茶点再走吧?”胖公主双眸亮晶晶光灿灿。

木瑜又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就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道声音:“嗯。”

胖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木瑜往茶楼里去了,木瑜还未细看茶楼的名字就被拉了进去,刚进去就有伙计迎上来,询问道:“欢迎两位客官,两位是想在一楼热闹些,还是在二楼清静些?”伙计倒是个精明人。

木瑜随意一瞥一楼,见一楼的确坐了不少人,但远没有达到热闹的地步,大多数人都只是窃窃私语,而二楼......木瑜往大堂中央的一座木制楼梯往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但上面并没有任何声音传下来,想必这里的隔音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二楼,清静些。”胖公主回了一句。

伙计又问:“两位客官需要点什么?这是咱们茶楼的清单。”

灵芝接了过来,看到上面各式各样的茶和点心,随手挑了几样顺眼的,说:“就这些。”然后扔给木瑜,木瑜接过来,也没仔细看,随意挑了一壶碧茶和一碟红豆酥。

“两位客官请跟我来。”伙计收回单子,率先朝着楼梯口而去。

灵芝和木瑜以及身后的雪茹便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相比,自是不一样的,中间一道宽敞的长廊,挂着一排排整齐的红灯笼,灯笼小巧而精美,里头散发出一簇簇的荧光,显得分外地迷人,长廊两边的墙壁密不透风,然而透过窗纸,明显可以窥见里面明净宽敞,隐隐有人影晃动,这些都是有了客人的,再往里去,直到伙计停在一间包间前,木瑜也才停下来观赏的目光。

木瑜望了望,发现包间门上标记了一个无人的标识,还有一个大大的烫金的“一十二”字样,伙计拿出包间的钥匙,将这间给打开。刚推开门,木瑜眼前瞬时一亮,别看长廊里有些幽暗,但这包间里却是明净异常,而且其间的摆设都让人觉得奢华工致。

伙计开了门,收了钥匙,便回转过身来对着灵芝和木瑜笑道:“两位请进去稍等片刻,待会儿会有伙计送来点心。”

灵芝摆摆手:“嗯,知道了,你退下吧。”她这随意的一句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俨然显露出浑然天成的尊贵。

“小的告退。”

三个人走近包间,其实,严格说起来,这样宽敞明净的包间已经相当于客房了,想必这里得消费不少银子吧......

当然,木瑜不怕付不了银子......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撇了眼一旁兴致勃勃的公主。

“公主,我带的银子不多的。”木瑜小声道。

当初从家里离开的时候,老爹木正清给了她不少银子,至少有一千两这么多,不过在这么一个堪称“销金窟”的所在,这点银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吧。这么一想,木瑜捏紧了腰上的荷包......

咳!谁让她穷呢。

灵芝回眸看了木瑜一眼,然后大喇喇地一屁股摊在屋子里仅有的两张贵妃椅的其中一张,随口便道:“你没有银子,本公主可有的是。”

额,那这意思......就是不用木瑜花费了?

“哎,明白了。”木瑜立即应道。

然后,木瑜就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公主撂在身旁的包袱,那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吧,毕竟这么大的包袱......

“木瑜,你也来坐啊。”灵芝见她那么站着,就指着对面的贵妃椅让她坐下来。

“噢。”木瑜很是顺从地坐到了灵芝的对面,忽然一道不舒服的眸光刺来,木瑜下意识地抬眼一瞧,灵芝身后站着的雪茹正拿眼剜着她呢。

“咳咳。”木瑜不自在地咳了咳,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的山水景色。

不得不说,这茶楼的位置真好,环境清幽雅致,随意往窗外一瞧,就能够看见远处绵延的山峦和弯弯曲曲的河流,让人看了心旷神怡,所有的烦恼都渐渐淡忘,再加上好茶,好友,以及可口的点心,恐怕称得上是超凡脱俗了!

“咚咚咚”——就在这时,包间外传来敲门声,声音不大,但木瑜听得清楚,这定然就是伙计送茶和点心来了。

对面的灵芝似乎很疲惫,已经昏昏欲睡了,即便是伙计敲门她也没睁开眼睛,而她身后站着的雪茹见此立刻转过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那意思是要让木瑜去开门。

木瑜扯了扯嘴角,起身去开门,果然是伙计送了茶和点心。

第六十八章 自然是记得的

“几位客官慢用。”

“哎,有劳。”

伙计放下了茶盘以及食盒便退出去了,掩好了门,木瑜先将茶盘里的两壶茶和两只杯子摆开来,这茶盘也颇为讲究,乃是颜色深沉的紫红色,触手坚实,至于材质......木瑜却是认不出来,不过茶杯嘛,外围雕刻了一圈的精美花纹,边口倒是光滑圆润,上面小小的茶盖,顶上一个水滴状的凸起,整体形状像是个莲蓬。

两壶茶放在茶盘的中央位置,为了分辨出两壶茶各是谁的,木瑜只得打开壶口,刚一打开,一股热气窜了上来,木瑜凑近闻了闻这个,再闻一闻另一个,嗯,味道确实不一样,虽然对于木瑜来说,两壶茶的味道都比较淡......然而,还是分不出来啊。

抬眼看了看公主,木瑜发现她似乎已经睡着了?额,应该是过于疲倦了吧。

两壶茶先放着,木瑜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总共五碟,自己的那份红豆酥很好认,上面镶嵌了几颗红豆,余下的就都是公主的了。

点心摆放好了,木瑜再一抬眼,发现胖公主已经睁开了眼,遂道:“公主,伙计将茶点都送来了。”

灵芝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肥胖的身体,看到桌子上摆满了她刚要伸手拿点心,却连忙收了回去,道:“雪茹,你去要些清水过来。”

雪茹当即听懂了,说:“公主别急,奴婢这就下去要。”

胖公主拿出香帕擦了擦脸,这会儿才彻底清醒了,忽然“咦”的一声,面上满是惊讶之色,道:“这些点心怎会和御膳房里的一模一样?”

“啊?”木瑜拿着红豆酥的手刚要往嘴里送,就听见胖公主这么惊呼了一句,顿时停了下来,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忍不住放进了嘴里。

胖公主撅起樱唇,睁大了眼睛,忽然站起身子,说:“不行,我要问问这家茶楼的老板是谁。”

“......”

木瑜惊得连忙站起身劝阻她:“别,公主,您现在是在宫外,万一闹出点事来就不好了。”

灵芝这才恍然,倏地止住了迈出的脚步,思量着道:“是喔,我这么去问不好......”想着想着,突然将视线转移到正塞了满嘴红豆酥的木瑜,于是命令道:“你帮本公主去问问。”

“啊?”木瑜又是一惊,张大了嘴巴,掉出了点点红豆酥碎渣,吓得木瑜忙起身抖了抖衣裳前襟和宽宽的长裤,直到咽下了满嘴的红豆酥,才回道:“公主,还是别问了吧,你说过咱们吃完就走的啊。”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胖公主颐指气使道。

“......”好吧,木瑜承认,自己是招惹到了一个活祖宗。

“好吧,我去。”木瑜叹了口气,临走前,不忘拿几块红豆酥搁在手里,准备边走边吃。

木瑜出了包间,在楼梯口遇到了提着一壶水和一个小木盆的雪茹,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雪茹很是不满地冷哼一声,嘀咕了句“骗吃骗喝”,木瑜却浑然不在意。

到了大堂上,见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呆滞无神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是石像呢!

几个伙计在忙活着收茶盘、茶杯和盘碟,擦桌子,木瑜上前问其中一位,道:“伙计,你们这里管事的在不在?”

那伙计转过脸来,眼珠子转了一转,反问道:“客官可是对我们茶楼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是,就是......就是有点事情想与你们管事当面问一问。”

“哦,我们管事兴许在忙着呢吧,要不这样,您坐这里稍等一会儿,我给您传个话?”

“嗯,可以。”

伙计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往后厨方向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此时茶楼大堂倒显得有点冷清,木瑜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

阳光正从窗格子里洒进来,一格一格地倒映在木瑜脚下的地面上,木瑜随意地将遮阳帽子往上抬了一抬。这一幕恰巧被刚走进来的皇甫峻瞧见了,皇甫峻一眼就认出木瑜就是那日在街上胆敢同他过招的红衣女子,嘴角立刻就扬了一扬,冷笑了一声。

随后而来的元吉也认了出来,遂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拿了她?”

皇甫峻以眼尾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那岂不是不好玩了?”

“......”主子这是变了性子?

“跟着本王。”察觉到元吉一脸蒙,皇甫峻竟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元吉暗道:“怪不得主子今儿刚得了消息就匆匆地赶来,原来是为了好玩......”这一点元吉还是怎么想怎么想不通,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女子也能让堂堂冷心冷情的永王起了这么浓的兴趣?

唉,世道真是变了。

却见皇甫峻径直走到木瑜对面,然后不顾桌椅上的脏污就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正发呆的木瑜瞧。

木瑜猛地回过神来,惊见对面坐着一个绝美的.....男子,额,这不是那日在街上出现的那个什么永王么?

木瑜不得不离开桌椅,准备行礼,却听对面的绝美男子低沉沙哑的嗓子传过来:“免礼。”

木瑜霎时抬了头,正与皇甫峻对视,瞧见他似笑非笑的潋滟双眸,那一双眸子好似瞧着心上人一般含情脉脉,然而在木瑜看来,却觉得无端发冷,忍不住微微抖索了下身子,竟是顺从地不再行礼了,就那么站着。

这些小动作都落在了皇甫峻眼里,突然一下子失了兴趣,皱了皱眉头,但他仍是不死心地问了句:“这位姑娘,莫非你还记得......我?”

木瑜觉得这愚蠢的问题从绝美男子口中说出来甚是怪异,这永王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当她是西平余孽了,怎么这会儿像是故人重逢一般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木瑜像看傻瓜一样看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如果他想捉拿自己,那应该是领着兵将前来,可是他似乎只带了个奴仆。

纠结了会儿,木瑜还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自然记得。”

第六十九章 棋子

虽然不知道永王是个什么用意,但木瑜还是应了句:“自然是记得的。前几日我的朋友在北街不小心冲撞了王爷的车轿,他性情鲁莽,只管横冲直撞......”

“好了好了。”听木瑜越说越有维护自己这边的意思,皇甫峻不禁面上冷了几分,照她这么说下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况且那一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称他们为西平余孽......

幸好木瑜和锦年俩人跑得快,否则一旦百姓们真的当他们俩是西平余孽,那往后的日子还能出来见人么?

此刻正有一束光打在木瑜的半边额头上,半明半灭的看不真切,皇甫峻不由眯了眯凤眼,盯着木瑜微撅着的唇瓣,往上,是她水润的眸子,正略带着点委屈地把他瞧着,忽而一句话扯开了这话题:“木姑娘似乎并非皇城人氏吧?”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元吉暗中调查了之后告诉他的话,说木瑜来历不明......

来历不明?好个来历不明!若非有人刻意掩护,怎会来历不明?到如今,在这皇城里,鲜少有人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历不明。

木瑜听这话,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嘴角扬了扬,说:“王爷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好了,我木瑜一不偷二不抢,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别人怎么说!”

皇甫峻面色骤然一冷,一旁站着的元吉闻言面庞暗暗抽搐,想着自家主子估摸着又得发怒了,然而——

好一会儿,皇甫峻才冷笑一声,开口道:“真是胆大包天,好歹皇城也是归我管着的,你这么跟我说话,到底是有什么倚仗?莫非只凭一个镇国大将军?”说着话时,皇甫峻稍稍歪着头盯视着满脸正色的木瑜,见她一本正经好似被审问一般的决绝模样,倒是让得他自己莫名感到一点心虚,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接着又道:“在这皇城里,但凡一丁点风吹草动,本王都是知道的。”他用右手手指敲击了几下硬木桌面,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污渍。

木瑜刚想问什么,倏而闭了嘴,也是,皇城毕竟是皇城,既然如此,那么......兰芝公主的事,他也知道了?所以他来这里的目的是?

听说永王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胎的弟弟,那么兰芝公主应该唤他一声王叔吧。

“王爷,您是堂堂的王爷,我一介小民怎么敢违逆您呢,即便是镇国大将军,也不敢和您对着来。”木瑜浅浅笑道。

突然被拍了个马屁,即便是从小就听惯了恭维之语的皇甫峻,竟也不免愉悦得无声笑了笑,身子往后靠了靠,随意扫视一圈,发现大堂上的客人不知何时离去了,空荡荡的大堂上只有自己和木瑜以及元吉三人。

“说的不错。”皇甫峻嘴角带笑,赏赐了这么一句话。

看得出来永王挺高兴的,木瑜便有点担心还在楼上呆着的兰芝公主,万一她等急了怎生是好?

“王爷,听说您即将与镇国大将军一道出征,您去的是南国?”

“嗯,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渐国。”

“哦。”木瑜边说边使劲儿点点头,“那......您不应该特别忙碌吗?怎么还有空在这里陪小民聊天?”

闻言,皇甫峻突地冷笑道:“呵呵。我来这里,自然是有要事,我听说姑娘是封煜身边的人,所以有一事指望着姑娘帮忙一二,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什么?”

永王忽然住口不语,卖起了关子,木瑜倒是不适应了。

“你可懂功高盖主这四个字?”皇甫峻前倾了身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功高盖主......”这四个字木瑜当然懂得,她自小便跟着娘亲学习认字,之后到了清风楼,并不是一味地学武,空下的时间大家都会到清风楼专门的夫子那里去上课。

“您的意思是说,封将军有功高盖主的势头?”

“对。”

“那您想让我怎么做?”

“监视他,一旦他有什么异常的动作,你就得告诉我。”

木瑜也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往后靠了靠,半眯着眼眸,轻声道:“凭什么?就凭您是王爷?再说了,我一介小民如何跟去,您这不是说笑么?”

“你若是同意,本王就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让你跟着去,你若要问凭什么,呵呵,你说的没错,就凭我是王爷,现在,我命令你去!”皇甫峻一手搁在自然张开着的双腿上,一手放在硬木桌面上,凤眼射出犀利的眸光,直直盯视着对面的女子。

木瑜眼眸忽闪,跟着封煜前去北疆,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可是这过程却同自己想的不一样......而且还多了一个监视的担子。这和自己主动争取来的是大不一样的,弄不好,自己就会成为永王的一枚放在封煜身边的棋子。

棋子?

棋子.......

“王爷,容我考虑考虑如何?”

“当然可以。”皇甫峻站起了身子,正色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要保密,否则的话你应该知道会怎么样。”

木瑜也立了起来,抱拳道:“这我当然会保密,慢走不送。”

皇甫峻最后盯了木瑜一眼,转而奔向二楼木梯而去,身后元吉紧紧跟着。

这时,瞧见了主仆二人上了二楼,那隐藏在角落的伙计和掌柜的才抹了抹汗珠子,匆匆忙忙出来。那掌柜的做礼道:“让客官久等了,实在抱歉,不知贵客有何事吩咐小的?”

木瑜皱着眉头想着,兴许是永王的出现才让这掌柜的不敢贸然露面,于是也不做深究,客气地抱拳,说:“掌柜的......”刚一开口才想起来,先前永王并未离开,而是抬脚上了二楼,不用想也是去寻兰芝公主去了,那这还有必要再问了么?

若是那兰芝公主指望不上了,那是该听从永王的呢还是自己想办法?

木瑜“唉”的一叹气,这么着急做甚么?最妥当的办法不是应该自己主动争取再去另寻他法吗?能不能跟着关键得看封煜同不同意,跟这儿纠缠个什么劲儿?

想罢,木瑜再不做停留,转身溜了。

“客官您要说什么?客官......”眼见着客人话还没说一句呢就走了,掌柜的追到门口,也没叫回来客人,直觉奇怪,猛地记起来永王还在二楼没走呢,急急回到大堂,吩咐了伙计几句,随即直奔二楼去了。

第七十章 闹市追逃

出了暗香阁楼,正值日中。

木瑜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前头一里之外便是闹市,闹市多是些小摊小贩聚集地,为了添些人气,所以他们被允许进来摆摊。左观右望之下,木瑜择了个简易搭建的面摊坐下来,要了一碗牛肉面。

面摊只有五张小木桌,每张小木桌有四条长凳,木瑜坐下之前,已是有了四五个客人了。面摊老板的锅灶就搁在这条长街靠边的位置,墙角下堆了一堆的煤炭,那炭火也是烧得极旺,红通通的直往上蹿,大锅里煮了滚烫的沸水,咕哝咕哝地冒泡。

木瑜坐在边儿上,抬起头,眼睛一瞥,就望见面摊的老板左手从桌子底下抓了一大把早先抻出来的面条,放进右手拿着的大漏勺里,任漏勺连带着面在沸水里煮着,随后又在一旁案桌上切了几块熟牛肉备好,那案桌上另外还备好了几样调料和配菜,案桌尽头,放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大木桶。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那老板从案桌地下拿出几个大碗出来,一个个摆开来,共有五个,接着又将沸水中的面捞出来,用筷子一下下地分到各个碗里,随后,跨步到桌案尽头,将那大木桶揭开,霎那间一股浓郁的骨汤味道散发开来......

“咕~”木瑜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吃饱喝足之后,木瑜依依不舍地走出了面摊,往前去,仍是人来往去的模样。

木瑜思忖了一番,决定趁着这个时候再去叨扰封煜一番,否则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呢......正想着心事,前头似乎忽然闹了起来,隐隐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站住!”

这声音靠得近了,木瑜方听得出是锦年那家伙的,踮着脚尖张望了一下,正撞上锦年急切的神情。

见他这般急切,莫非是遭了贼手?嗯......皇城既是归永王管着的,又这么严密,怎还会有小偷混进来?

且去瞧个明白吧。

那被锦年追着的人想必也是个轻功厉害的,一刹时便到了木瑜这边,木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轻轻一跃,与一身褐布短衫长裤,头戴斗笠的壮汉相对。急于逃跑的壮汉见有人拦路,眼神一冷,腰间闪电般拔出短刃,出手就是对准木瑜的脖子,木瑜处于低位,见此忙后倾腰身,避开了去,于众人留下的空地之中中稳定了身体之后,回头一瞧发现那壮汉竟一直往前跑去了,无人阻拦。

锦年“嗖”地一声同木瑜擦身而过,风一般地紧追不舍,木瑜见此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也不做停留,立即也追了上去。

那人身法极快,几下就冲出了闹市,径直奔进了木瑜才去过的暗香楼,而锦年略略一顿,也追了进去,却不见了那壮汉身影,扫了眼大堂,竟发现没有一人。伙计见来了人,忙走过来招呼:“客官您往里边请。”

木瑜这时也追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

锦年没有回答,抓住伙计的衣领问:“爷问你,刚才进来的人哪儿去了?”

伙计一副惊恐的表情:“客官,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木瑜劝阻道:“锦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到底什么事啊?”

锦年回头瞥了木瑜一眼,随即又问了一遍:“刚才进来的人哪儿去了?!”

“额,没看到啊,小的没看到有人进来啊,您别是看错了吧......”

锦年泄气地跺了跺脚,瞧见一道木梯通向上面二楼,于是推开伙计,往木梯奔去,伙计一见,急得叫唤,掌柜的问声跑了出来,正见一个年轻小子急吼吼地踩着木梯一边往上一边叫着:“你给大爷滚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哎哟,客官,您要找谁啊?我是这里的掌柜的......”

木瑜也说道:“锦年,你先冷静冷静。”

锦年听到“掌柜的”几个字,顿住了脚步,返身打量了一番,才说:“你看见有人跑进来了没有?”

掌柜的摇摇头,盯着锦年,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奇了怪了,一眨眼就没了......”锦年万分懊恼。

“锦年,是不是那人偷了你的荷包?”虽然这么问,但木瑜却并不认为那人是只是偷了荷包那么简单的,否则那个之前眼里的杀气和不简单的功夫就无法解释了。

少年浓浓的眉毛纠结到了一块儿,“没有!不过......”

木瑜又劝说:“他很可能已经跑掉了,你也没必要再追下去,咱们先出去再说,好吗?”

“好吧。”锦年无奈地一摊手。

掌柜的和伙计好声好气地将他们俩人送了出去。

“锦年,能和我说说吗?”木瑜觉得,这里面一定不同寻常。

“就是......咳咳......”刚说了两个字,锦年便不自在起来。

木瑜笑了笑,“怎么了你这是?我发现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呢......”

“我一时好奇......就去了,去了......”

“哪儿啊?”

“......去了燕春楼,只是好奇,好奇!”

“你去那儿做甚么?......喔!不是,我是想问,你追那个人做甚么?”

少年面上禁不住的愤怒,眼眶红红的,“你不知道,那个人我以前是见过的......”他的声音渐渐地有些嘶哑。

木瑜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做过什么事情让得锦年如此激动......

怕他情绪失控,木瑜岔开话题:“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好。”

两人避开闹市,寻了一处无人的河边,伴着微风和荡漾的水波,坐下来慢慢谈说。

锦年眼神迷茫地望着水面,以及远处的山峦。

“那个时候师父还在世,我和师父住在山谷,谁知突然有一天师父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回来之后,就一直咳血。师父说他中了剧毒,无药可救,我不相信,师父就说了一串草药的名字,还让我去找师兄,那个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急着去外面的药铺抓药就没听他后面说的那些话......没想到,药铺里的那些药材都特别贵,老板不卖给我。回去之后,师父的身体已经凉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完全陷入了回忆当中,似呢喃一般娓娓道来往事。

“那你先前追的那个人就是仇人吗?”

第七十一章 竟有此事?

“不是。我和师父住的地方叫做玉坤山,我们的屋子建在一片山谷里,师父嗜武,我和师兄两人每天都跟着师父学武......”锦年说到这里,轻吸了口气,仰起脸,抑制着翻涌的心潮,那双极其明亮澄澈的双眸终于不再那么模糊了。“玉坤山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可是师父死后,山谷里就来了一位客人,他自称探亲迷了路,我那时忙于给师父守丧,就没多想,让他住下了,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就去师父生前的房间里偷东西,被我发现了,可还是被他逃了。”

“所以你追他是问他要回他拿走的东西?”木瑜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脚边枯树干上新生的枝叶。

锦年站起了身,望着河面,眼波迷离。“我不知道他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但我那天晚上借着月色真真切切看到了他拿了一样东西。”

木瑜也跟着他站了起来,蹙紧了眉头,道:“他不仅偷了你师父的东西,还跟着你到了这儿来,恰好被你撞见了。”

锦年愣了愣,回望她朝他投过来的寻求验证般的目光,稍作思索了会儿,醒悟道:“是呀!按你这么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他竟然一路跟着我到了东林?”锦年面上惊疑不已。

随即摩挲着自个儿较为尖瘦的下巴呢喃着:“那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木瑜瞧着他一副苦恼的模样,劝道:“锦年,我看那个人的功夫不在你我之下,可却没有同我们纠缠的意思......也许他是另有意图,所以我倒是不担心你的安危,这样吧,如果他有什么动作,你立马通知我一声,我会帮你的,还有你师兄......”

“别!别跟师兄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师兄分心,我知道对于他来说,为东渐国战得天下才是他的使命。”锦年叹了叹气。

木瑜清楚地瞧见了锦年眼底的落寞,迟疑着说道:“其实......我相信,封将军的心里不止有天下,还有你和你师父......”木瑜故意说得慢些,边说边观察着锦年的神色,见他犹然悲戚,不自觉地小声补了句:“封将军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也许吧。”锦年笑了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衣袖眨眼间掠过两边眼角,忽地扯开一抹灿烂的笑容,说:“行了,没事了,说了这么多,我有点渴了。将军府里好清冷,小鱼鱼你陪陪我吧。”

木瑜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瞬,张了张唇瓣,“啊?”

......

......

将军府门前停了一顶轿子,簇新的,前头有两个马夫牵着两匹棕褐色的马。走近了瞧,木瑜和锦年瞧见马车上还坐着个赶车的车夫,这车夫是个中年汉子,见一对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年轻男女用着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其中一个拥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眸子直瞅着他的少年问道:“你在等这府里的人?”边说边指着身后的将军府邸。

车夫用一只细小的眼睛里仅有的那一点眼白觑着少年,傲然道:“当然是,嘿!这里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府邸,小人有幸被胡大人选派给镇国大将军做马车夫。哎,你这个野小子是哪里来的?这是你该问的?”

锦年也用眼白瞧着马车夫,指着身后的府邸,仰着头颅道:“我就是这里来的。”

“哟!胡说八道,别跟我这儿瞎搅和,滚一边儿去,等会儿镇国大将军出来了......”

正说着,木瑜瞥见身后大门里率先走出一个人,正是封煜,他身后正跟着两个怪模怪样、身材发福的侍卫装扮的人。

“小年!”封煜一看见锦年,便唤了一声,走下门前的石阶来。

锦年回身,指着马车夫道:“师哥,他是你的马车夫?”

“是,有何问题?”

马车夫一见,吓得忙滚下地来,“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讨饶:“小人有眼无珠,请公子原谅小人吧。”

锦年望了一眼,撇了撇嘴,嘀咕道:“无趣。”

木瑜见此,对着那吓得磕头的人说:“公子原谅你了,你可以起来说话。”

封煜走过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马车夫抬了头,额头冒汗,颤抖着道:“大、大将军,小人有眼无珠,不认得您的师弟,求大将军饶了小人!”

封煜将他扶起来,和气道:“呵呵,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马车夫抖索着道:“小人......亲眼看见过小人的同行因为冒犯了官老爷,被他家家丁直接打死在路边。”

封煜惊异了下,皱着眉头,道:“有这等事?”

马车夫点头如捣蒜,那双眼中的恐惧给人一种仿佛他口中所说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一般的感觉。

封煜脸色沉了沉。

车夫见此,大着胆子如倒豆子一般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个,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小人路经丞相府后门,就看见两个人抬着一个大麻袋子,那大麻袋子还有血滴出来呢!”车夫一双细长的小眼睛瞪得滚圆,好似瞧见了恶鬼般。

“大将军,咱们老百姓都说丞相大人是个难得的为国为民的好官,谁知道......”

“放肆!竟敢当着大将军的面议论当今丞相!你是不想活了?!”

封煜身后,侍卫装束的吴志听此顿时忍不住了,大吼一声之后,拔出腰上的长剑就要刺过去,幸亏封煜及时制止了他。

封煜冷眼扫过去,盯着吴志,一字一句道:“混账,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你竟敢擅自行动!”

即便在五月明艳的阳光下,面对封煜冰冷的目光,吴志也觉得寒如冰窖,顿时醒悟到自己现下的处境,他早已不再是在军营中能够呼风唤雨的将军了,而是镇国大将军封煜手下的一名小将。

“吴志,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吴志背后直冒冷汗,当即跪地道:“末将逾礼,请大将军责罚!”

那车夫已被眼前这已经拔出的剑吓得魂飞胆丧,瞪着眼睛抖索着身子冒着冷汗,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再也不敢说话了。

“滚回去,把将军府的院子打扫一遍,不得有一丝灰尘!”

第七十二章 意外、惊喜和刺激......

吴志低眉顺眼地,恭敬道:“末将遵命。”

唉,虽说如今被封煜降了职,听其吩咐,但好歹自己曾经也还是将军,现在去做那仆人才会做的粗活,着实是......有辱自己的形象啊!

但不得不从啊......

于是,吴志只能压抑着满心的羞辱,转身回了将军府。

且不说吴志如何打扫庭院,这吓得趴在地上的马车夫已是虚汗淋漓,他一时愤怒,竟然口不择言,当众抖露了这许多暗地里的龌龊事。

只听封大将军俯下身来,在他头顶冷声道:“这等杀头的大罪,你还是少说为妙,俗话说出口成祸,在我将军府做事,就更得小心为上,本将军可没有多少闲工夫在意你的死活,明白吗?”

封煜本没有必要同他说这些话的,若是让别人来处置,恐怕这个人立刻就会被赶出将军府,更有甚者,抓住他污蔑丞相的罪名,就不光是被赶出去的结果了。

“小人知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多谢大人开恩......”马车夫头都不敢抬,一个劲儿地朝着封煜磕头,然而封煜却已错开了身子,转而对着正一脸冷漠的锦年道:“小年,皇城是非多,你还是呆在将军府得好,莫要再出去乱逛了。”

锦年翻了个白眼:“师哥,将军府空荡荡的,没人陪我玩,很没意思,还不如出去凑凑热闹。”说着,用自己那一双无辜而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封煜。

封煜却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木瑜。

木瑜当即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是有事情要求封煜的......

于是上前一步:“封将军,我......”

欲言又止。

锦年突然拉着封煜的一只胳膊,委委屈屈可怜巴巴:“师哥,你变了,以前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严厉......师父一走,你就,你就......呜呜呜......”说罢,低下头呜呜咽咽地,好不凄惨的样子。

封煜面上有些动容。

木瑜:“......”锦年这样做好像有效果!

于是,木瑜也拼命挤出几滴眼泪,怯怯地拉住封煜的另一只衣袖,抬起一双水润的眸子,咬着下唇瓣,软软道:“封将军,我......我是真心真意,想跟您一块去的,您就带上我吧......封将军......”

封煜面色动容——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这俩人,演的哪一出?

不过,看到木瑜那一双闪烁着光泽的泪眼,封煜的内心深处忽然一下子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木瑜抬眸的间隙,瞧见封煜呆呆的样子,疑惑了起来,轻轻晃了晃封煜的衣袖,“封将军?”

封煜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扯回自己的衣袖,面色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呼吸有点慌乱:“木姑娘,你......”

木瑜茫然地盯着封煜眼底罕见的慌乱,心里泛起一丝甜,感觉怪怪的......

“师哥,师哥,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啊师哥......咦,师哥,你这是什么表情?”锦年终于从封煜怀中抬起头,一副发现热闹似的兴奋神色,盯住封煜面上的不自然直瞧。

“够了!你们,你们两个,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到时候,可别后悔!”

封煜撂下一句话,就一脚踏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子,进去了。

锦年着急地喊着:“师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能不能带上我呀?”

马车里传来一声低喝:“走!”

锦年不依不挠地追问:“师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师哥.......师哥,你要去哪儿啊?”

然而,马车夫连停都不敢停,一直往前。

马车后面,跟着那两个侍卫中剩下的一个。

木瑜却因封煜的话呆立在原地,这么说,她是被允许随军出征了?

“就这样?”

锦年双臂抱在胸前,淡然地瞧了她一眼,说:“小鱼鱼,是不是很意外?”

谁知木瑜一蹦三尺高,兴奋地搂住锦年,欢喜道:“何止是意外,简直是意外和惊喜!真真刺激得很哪!”

......

因着锦年的再三请求,木瑜被留在了将军府。

所以,今夜木瑜是在将军府中。

望着窗外的杳杳月色,木瑜心中漫上惆怅。

封将军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先前木瑜可是为此忧心得睡不着觉啊。

而且,永王还以此来要挟自己......

不过,她现在已是不怕永王的威胁了!

封将军已经答应了。

然而......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木瑜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永王会不会想到这一点呢?

不过,永王没有这么蠢吧,如果他也想到这一点,那么他会拿什么来要挟自己?

嗯......反正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来历不明”,她自己倒是不怕的。

若是永王再找上自己,就直接拒绝了吧。

这么一想,木瑜心里也就轻松了许多。

夜已深,罢了罢了,想这许多也没用,还是睡吧。

木瑜刚躺下,就瞥见窗外一道人影闪过,吓得她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口,却不见那道人影。

木瑜被勾起了好奇心,走到窗前......

突然伸出一颗头来......

“啊——唔”木瑜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要叫出声来,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的木瑜狠狠地瞪着那人影,却才发现竟是永王!

“嘘,别出声。”永王一身便服,倒是显得他身姿爽利。

“你,你......”木瑜被吓得不轻,这将军府是比较空旷的,她一个人住在这一个单独的院子里,真的是有点儿刺激。

好不容易喘上气儿了,木瑜才定了神,有气无力地问道:“王爷,您怎么,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这是要吓死人的节奏啊!

皇甫峻冷哼一声:“你不让本王进去坐坐?”

“额......这,不太好吧,王爷您半夜闯进一个女子的闺阁,这真的不好啊,您就在这里说吧,有什么事您吩咐,小的一定尽力办到。”

“是么?呵呵......你考虑得如何了?”

果然......

木瑜第一个反应是装傻:“啥?你说考虑什么呀?”

皇甫峻冷峻的眉眼瞬时沉了下来,冷凉的目光让木瑜觉得自己好似个死人......

“额哈哈,不是,您别误会,我是一时忘了,我这个人吧,记性不太好,我.....噢,您是说那件事啊,那件事,对了,我明天正有事要找您呢,现在正好就直说了吧,其实今天封将军已经答应我随他出征去了,所以您说的那件事,我是不会再考虑了,哈哈......”说到最后,木瑜紧张得干笑了两声。

皇甫峻的脸色也不再那么阴沉了,反而笑容满面。

这就让木瑜有点摸不透了。

“也好,本王也知道你是不会轻易答应的,要不这样吧,我听说你是东林郡木家的人,木家嘛,家主木正清,是你爹吧?还有你娘......”

木瑜惊愕万分,登时怒目而视:“皇甫峻,你想怎样?”

第七十三章觉 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说呢?”皇甫峻勾起唇角冷笑道,因为木瑜的直呼其名而微微皱了皱眉头,细长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那笑容里的阴鸷,让木瑜觉得他是个无所不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的人,木瑜惹得起么?

惹不起!

怒气被压制着,在心头处叫嚣,木瑜深感无力、无助,甚至有点恐慌,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个霸道的王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木瑜实在是控制不住,双眸中含着怒气,与他对视着。与其说是对视,倒不如说是对峙。

木瑜咬紧了下唇,须臾之间,眼眶已是红红的了。

然而,皇甫峻却丝毫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半点儿怜惜之色都没有显露出来,仍是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盯着木瑜,盯着木瑜眼底的水雾。

他的眼底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缩,收回了目光。

“木姑娘。”他的语气是不可一世的,继而又冷哼道:“时间可不多了,哼,你别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摆脱本王,本王有的是手段让你乖乖听话。”

木瑜沉着脸,暗暗咬牙,盯着窗子的木框边,张嘴道:“王爷。”

“你想让我给你当个耳目去监视封将军的一举一动,是吗?”

“不错。”

“可是,我该如何传信给你呢?”

皇甫峻笑了起来:“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自会有接应的人找你,你只要放聪明点就可以了。”

“明白。”木瑜低垂着一张脸,声音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哈哈!”却是皇甫峻大笑了两声,声音渐行渐远。

木瑜再次抬头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暗夜里,是如此地寂静。

“呼......”

木瑜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神情恍惚。

因为距离出征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封煜这几日都没呆在将军府,将军府寂寥得很。

锦年一大早就来叫醒木瑜,木瑜只得起来,洗漱,穿衣,出门去。

天还早着呢,街市上却已热闹了起来,尤其是卖早点的摊子和铺子。

木瑜和锦年两人逛进了一家早点铺子,和伙计要了一笼菜、肉包子和两碗玉米粥。

木瑜忽然压低了声儿说了句:“锦年,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几天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们?”

锦年刚塞了一整只肉包子进嘴里,闻言诧异地“嗯”了声。

“我们每次一出将军府,我就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你没有感觉到吗?”

锦年大口咀嚼着,没功夫说话,睁着大眼睛身子一歪,往外面瞧了几眼,“咕”咽了下嘴里的食物,道:“没有啊。”

木瑜眼珠子转了转。

“我想到个办法,能找出那个跟踪我们的人。”

“哦。”

锦年的心思显然不在木瑜的话上面,而是低着头吃包子。

木瑜也不客气,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等到两人吃得盘碟空空,才意犹未尽地付了银子,走出早点铺子。

木瑜悄悄拉住锦年,不动声色地暗示:“待会儿你先跟着我走,其他的照常一样就行了。”

“咋......嗯,随你吧。”锦年摊开两掌,“反正我也没啥事。”

木瑜点了点头,随即寻了个方向迈步。

此时的街市上人开始多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人潮涌动了。

木瑜和锦年两人穿梭在人群中,一边假装逛街,一边注意着身后的情况,倒是锦年频频往后看。

木瑜忙提醒他。

“呆子,你这样不是暴露了嘛,别回头看。”

“嗯,也对啊。”

锦年这才恍然道。

走了半天街了,木瑜也是忍不住,装作对街边一个摊铺感兴趣的样子,驻足了下来,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后,只觉得隐约有道身影也停了下来......

“锦年,过来,靠近点,看到了吗?你身后右手位置的一个摊铺,那里站着一个穿着浅褐色的男人,就是他。”

锦年回头望过去,作势就要撸起袖子走过去。

“你干嘛去?”

“揍他啊。”

“......”木瑜吓得忙拉住他,“你傻啊,先不急。”

不料,头顶上忽然有一道年老粗噶的声音响起:“姑娘,你究竟买不买东西啊?”

木瑜抬头,瞧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老妪的脸。

“呵呵......”木瑜干笑了几声,说:“额,不买不买。”

说罢,也不管老妪的脸色如何,拉住锦年继续往前走。

两人身后,那穿着浅褐色短衣短裤的男子又跟了上来......

“怎么办?”锦年拽了拽木瑜的袖子。

“不晓得。”木瑜咬了咬唇瓣。

“啥?”

“要不,我们先带他到偏僻的地方,然后......”木瑜做了个手势。

锦年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狠?”

“那你想咋办?”

“把他敲晕了,带回将军府审问。”

木瑜朝他一笑:“好办法。”

“呀!这位莫不是锦年兄弟?好久不见哪!”

两人正说着,突然迎面一个人抱拳大声道。

锦年定睛一瞧,这人可不就是周洪嘛!

“是啊,我记得你叫周洪。”

两人不得不停下来寒暄几句。

“锦年兄弟,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周洪显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就连声音也是如洪钟般响亮。

“额......”锦年挠了挠头。

“随便逛逛。”一旁的木瑜道。

“对,就是随便逛逛,逛逛罢了。”

“噢!这位姑娘是?”周洪好像这才注意到锦年身旁的木瑜,目光顿时暧昧起来了,瞧着这一对少男少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倒让木瑜很是尴尬,这人不会是想歪了吧。

“她是木瑜,我最好的朋友。”

“噢......”这一声被周洪给拉长了,继而笑开了,好似自家娶了媳妇一般:“朋友,朋友,真是不错的朋友!”

木瑜禁不住周洪暧昧的眼光,刹时脸上浮上了一层热浪,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木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更热了。

反而是锦年,一副憨憨的模样,丝毫没有扭捏和不自然。

这就让木瑜更是羞愧难当了。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周洪笑得很是暧昧地走掉了。

锦年抓了抓乱发,嘀咕了句:“怎么感觉怪怪的。”

木瑜的头更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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