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宠妻手札 - xp1024.com
《将军宠妻手札》


1.楔子

不论什么时节,京城总显得比别处繁华些,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太过干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今年入了夏就没有下过雨,幸好城中有贯穿东西的惠通河,生活倒也不太受影响。

惠通河流经过闹市之处原先只有一座石桥,两年前元宵天子巡游,见桥下花灯如星,桥上文人学子竞相比诗猜谜,龙心大悦随口起了个名叫大夫桥。紧接着工部就报批了修缮计划,将此桥改建成三丈余宽的七孔桥。经天子御笔一挥,墨客们更爱在此地流连,夜里还常常有人摩挲刻在桥头的三个大字,就图在科考里沾个吉祥如意。

当然此处景致也是相当不错。走得累了,下了桥就往巷子里的烟波楼去,打发一日也不觉得烦闷。

烟波楼可是京城里头一等的吃喝玩乐之处。

三层挑顶拔高的木楼,足足占了半条烟波巷。一楼是四面敞开的大堂,任你吃茶水喝小酒摸牌儿日日都满座,厨下光是各地大厨就有二十多位。只要客人喊得出名字,无论是京城地道特产、江南精致小菜还是西北馒头大面应有尽有。

二楼则是用精致屏风半掩的小隔间,很适合那些自恃身份或者喜爱清静的人家。但只要走上楼,便要额外交五两纹银。虽然那楼梯里既没有遮拦也没有人守着,规矩却是京城里无人不知的。

三楼据说只有十八套客房,且每一间都是正正对着烟波湖的。烟波湖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儿,只要进了烟波巷人人都能远望上一眼。但要欣赏那早晨烟锁池塘,傍晚红日坠湖的景象却只有烟波楼才是最佳去处。

因此寻常人家说起来,在烟波楼里请客便是极有面子的事。

但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运气好些,赶集买个菜儿都可能遇到官老爷下朝的轿子,去城南布庄里扯个好布料也能窥见粉/嫩嫩的娇小姐。富贵人家当然数京城最多,是以烟波楼生意才长盛不衰。

人来人往的多了,这烟波楼渐渐也成了许多流传的秘密、谣言、八卦甚至绯闻的发源地。及至后来,许多人家心思活络的小厮丫鬟都舍得在这里买一碗茶几个点心,只盼着听些新鲜有趣的事儿回去。[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若能哄得主人家高兴,随便打赏点什么也是稳赚不赔。

日至隅中,烟波楼就渐渐热闹起来。有下朝的轿子从门前晃过,也有出来替少爷小姐买吃食的小丫鬟来去匆匆。惯常爱听消息的几个熟面孔也早早占了西南角落里的几张桌,一边热情地说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一边试探别人是否先听了什么风声。

听客们来来去去,前头那个说书的人却多年不变,正是被许多人围在角落里的廖先生。廖先生乃南方人,原先也是入京赶考的正经学子。然而一如京城深似海,埋头苦读了许多年尚未能更进一步,却连家中嗷嗷待哺的小儿都到了开蒙的年纪。

廖先生一介文人,每日里即便不与同行应酬也有笔墨纸砚的支出,收入来源却全靠小娘子支撑。一朝小娘子患了急病,家中竟无半斛余米。据说廖先生就这样大彻大悟,扔了案头的四书五经,开始拿着小板凳到路边说书。后来声名渐起,才在烟波楼里有了一群固定的听众。唯有身上仍是书生的打扮,一袭已然起毛边的青色长衫,头顶着油腻的方巾,手上挥了挥不论什么节气都要晃一晃的折扇。

“老廖,快说罢!”今日/他来得比往日迟了半刻钟,甫一进门就被人推到他往常坐的位子上。

老廖也不推辞,坐下来端起香茶饮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问:“诸位可知凉国公府上的乔大小姐?”

“知道知道。”几人急哄哄的应了,都知道他喜欢最爱吊人胃口,往往先说半天城中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只等大伙儿欲离开了,才说些“秘闻”引得人继续听下去。

凉国公府有什么好说的?只怕是前几日把另外几家的前庭后院都说完了,今天拿了这家来凑数。

“诺,听说今日定下亲事了。”

“是么,翻过年都十七了吧!许的是哪路巷子人家?”同座的人刚开始答得心不在焉,等反应过来便瞪大了眼,刚抿到嘴里的茶水也顾不得烫咽了下去:“等等,乔大小姐?订亲?”

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像有十只青蛙同时在呱呱地叫。

乔家这个女儿啊,从十二岁起便有好事者猜最终花落谁家。这么多年磕磕绊绊,之前传出过几家相称的公子早都成亲生子了。虽说京城中也有不少娇女订了亲被留到十八岁才出阁,可那毕竟是订了亲的。何况十八岁又是一个大坎,过了这年纪可算是老姑娘了,想找个头婚的不容易。

可惜一年又一年过去,凉国公府里硬是没动静,可急坏了不少人。要知道这大姑娘不议亲,可压着下面三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也没得相看人家。

“你这消息可当真?”一片吵闹中有个尖锐的声音突出重围,也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许的是哪家公子?”

老廖虽然多话,但也从不口出狂言。从他口中流出来的消息,十有八/九也是能被证实的。否则这么多年下来,哪里还能在这里混得住?因此他并不回应那人的质疑,只是又喝了一口茶,故作高深地问:“如今城里年纪相当的也不多,大家不妨猜猜。”

果然有人小声议论着张家李家赵家王家,只是挑来挑去,却想不出一个家世才貌都合适的。又有人相互比较着谁说得在理,不时就辩得面红耳赤。

眼看小伙计就要飞奔过来赶人,有沉得住气的人没好气地朝老廖道:“你快说罢,别祸害了我们。”

老廖当然深谙吊人胃口火候的重要性,忙清了清嗓子道:“是小北马道巷的杜家——老爷子是左领军卫上将军,许的是三房独子季延公子。”

“这这这……”也太差了吧。

凉国公家女儿不少,出过府亮过相的个个都如花似玉。唯独这丧母、貌丑、有疾,听闻还脾气乖戾的大小姐难免让人叹息。按说这样的高门贵女,结亲便只在皇子世子里挑。前年便有风声太后欲将她指给大皇子,后来却不了了之。去年又传闻信国公夫人要找媒人提亲,却至今没得到城中哪位名媒的证实。

“我瞧赵夫人这些年行事还算妥帖大方,怎地在大小姐的婚事上如此草率?”冷不防听到这个消息,廖先生很快被抛之脑后。座中不少人三五个围成小圈子,各自讨论着。赵夫人便是如今的凉国公夫人赵氏,正是为了与前头那个顾氏区别才有人如此称呼。早些年大小姐未定亲便有人说赵氏对顾夫人的女儿不上心,不料如今订了亲,说起来却是更难看了。

虽然乔家这两代男儿都没有惊才绝艳之辈,但府门毕竟还挂着三代不削爵的凉国公匾额,便是选个正经三品将军也是顶不相配的下嫁,何况只是三品将军家中赋闲在家的小孙儿。

“听说大小姐十岁以前都住在别院里,回了府因为性格太过,连丫鬟都不敢到她院里去。也许正是如此,才要找个身强力壮的镇住她?”

杜家以带兵练武起家,府中个个端得都是身形魁梧、声如洪钟,满了年岁马上送入军营。即使资质平庸的,也能混到武骑尉养家糊口。杜季延于武学上或许是天赋异禀,自小身形拔得比旁人高一截,十八般武器到了手都能耍一通。然而正因如此,那手臂上结实的肉块几乎有小姑娘大腿粗。偏生那冷着的脸似乎能刮出冰霜来,寻常娇养的小姑娘恐怕看一眼就要被吓破胆了。如今又是太平盛世,朝堂上武官惯常是没什么用武之地的。除了低娶那些攀附门楣之辈,哪有舍得真正将掌上明珠嫁过去的。

这个时候,季延公子武状元的身份也不值一提。

“既貌比无盐又是个半瞎子,连脾性都这般恶劣的话可真不好说人家了。”有熟知这些传闻的在细细分析,也有平日不太关注的,在旁边磕着瓜子随意搭了一句:“指不定杜家都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总比再过两年尚无人问津强些吧!”

他话音刚落,左右便有人怒目而视,却到底说不出太多辩驳的话。

毕竟没多少人见过乔大小姐的真面目。

但想想顾夫人当年是何等才貌,京城中但凡有点声名的年轻才俊无不趋之若鹜,却连那府门都踏不进去。凉国公亦算长相不俗,乔大小姐怎么能长成貌比无盐的模样?

“我倒是听说,这门亲事并不是赵夫人订下的。”另一边也有人咯嘣咯嘣咬着东西,含含糊糊掩饰着自己要说的话。

“哦?难不成是凉国公亲自去说的?”离他坐得近些的朋友听见了,倾前身子颇感兴趣。却见那人依然摇摇头,只一双眼遥望着禁卫森严的城中之城。

其意不言自明。

2.零一

凉国公府第四进院门深处挂着“云歇”两字牌匾,字迹娟秀气韵流畅。(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云歇内一明两暗三间房舍,回廊外花团锦簇,倒像是有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今年的日头格外毒辣,尚才六月已经让人觉得闷了整整一夏。到了这片绿荫下日头总算被遮掩了几分,比起外头便格外凉快。起居室几案就地而设,两女子相对而坐似在对弈。纵横棋盘上黑白子林立,显然已经下了不少时候。只是右方的少女举止稍有些古怪,头弯得低低的,那白嫩的脸蛋儿几乎要贴到棋盘上去了。

内院里少有嘈杂,“云歇”里更是向来安静。因此那“喵喵”两声传来,落在两人耳中也是分外清晰。

“今日算来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不若今日先到这里罢,咱们明日再续?”小奶猫的叫声仿佛轻羽挠过心尖,少女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嗒”地一声轻响落了子,蓦然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对面的人。

少女看模样约莫有十五六岁,头顶尚梳着懒懒散散的双髻丫,身上穿着及地花月裙,虽显娇小却玲珑有致,妩媚中带着稚气。白皙的脸儿几乎一个巴掌就能遮住,她笑起来时眉眼稍稍弯起,透着毫无侵略感的美,乍然望去便让人难以别开眼。这样轻轻柔柔的嗓音说开来,断然让人难以拒绝。

然而对面坐着的却是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早已经习惯她一言一行。听得她这么说,面上故作为难的神色道:“方才小姐不是决意下完这一盘?”

“唉哟,好柳初,你就当我方才胡说啦!你看看时辰,咱们歇一歇该用午膳了吧?”少女用手撑着几案站起来,提着裙子作势要扑过去撒娇。

柳初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棋子绕过来扶住她,埋怨道:“好好好,只听得小猫儿哼一声你的心就飞走了。也不注意着万一摔出个好歹,奴婢们可怎生是好?”话音刚落,就看到扶着的小人儿眉眼弯起笑得十分舒畅,显然已经拿捏住了自己的性子。

柳初好不容易绷起的脸也只得松下来,默默扶着她走出回廊,来到小院子里。

原先院子里只有几棵高大挺拔的树,虽然翠绿亮眼却太过冷肃。(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后来杏初特意寻了些紫藤插种,又在院子中间虚搭了个架子,才养了这么一面花墙。

夏日里花墙下自成凉荫,柳初一出门就看到了那只乳黄色的小猫。少女却眯着眼四处张望了一阵,拍了拍手还发出“喵”的一声,才引得那懒洋洋蜷缩在花叶间的小猫儿走过来,舔了舔她的手心。

“小猫儿昨晚去哪里啦?留着小鱼干,又找不到你……”少女抱着小猫儿蹭了蹭,笑得一脸满足。

柳初遮了遮眼,觉得头顶的阳光太过刺目。她虽多半时间都陪在小姐身边,却也见过不少京城贵女的气派――远的不说,府里其他几个姑娘哪个不是出门七八个人伺候,衣裙一个月不重样儿的?就是逗小猫儿,人家也是央了国公爷重金买进来,还额外拨了个丫鬟专门逗猫喂猫,摸一下毛也有人抱着以防小姐们伤了手。

哪个像大小姐这么随意,捡了只不知哪里走来的流浪猫就高高兴兴地养着,洗沐喂食都亲自动手,还被挠过许多次。就这样还养得磕磕绊绊成日不见踪影,倒像是它才是这院里的大主子。

若只看这一幕,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深居在“云歇”的是凉国公府嫡长女乔瑷。

要论起出身,国公府大小姐走到京城哪一处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更勿论乔瑷的母亲顾子菡娘家门第极高,其祖父是为官五十载的相国,父亲顾清又是君子伴读、少年状元,大乾王朝最年轻的大学士。即便是与凉国公府结了姻,在当年许多人看来也是顾家娇女下嫁的。

谁料成亲不足两年,顾夫人诞下的女儿方才周岁,佳人便香消玉殒。接着便是顾丞相忽患急病离世,顾大学士丁忧带着小儿子回乡,至今没有起复。

当年的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时过境迁,如今京城里早就没有姓顾的高门大户。凉国公新纳了夫人,又有伶牙俐齿的儿女承欢膝下,这个大女儿愈发没有了存在感。

乔瑷小时候身体弱,有精通玄学的名士说她命薄压不住凉国公府的贵气,便送到别院里住了十年。回来后府中的人都发现大小姐眼神不太好,稍远些的东西便看不利索,凉国公夫人也不太敢做主带她出门。后来她索性自个儿挑了庭院最深处的几间屋子,安安静静地住在里面。

外人不知晓家事,以前跟在身边的老嬷嬷想要打抱不平也被乔瑷按了下来。她整日里读书对弈逗猫自得其乐,随着年岁渐长倒是让柳初急得团团转。

乔瑷逗着猫儿你一爪我一爪玩得正高兴,忽然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微微侧头收起了笑容。

柳初也已经看清正走进来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乔瑷身边,敛裙屈膝施礼喊道:“二小姐!”

她向来提防着来这里的每一个人,提高音量正是为了提醒乔瑷,却不知她听觉远比常人敏捷。虽看不清五官,但只瞧一眼那衣摆的颜色便知来人是谁。

国公府二小姐乔珂正是身姿娉婷的豆蔻年华,走起路来一袭桃粉色纹纱裙摇曳生姿,头上梳着发髻如惊鸟展翅,花蝶金簪翩翩欲舞。虽是比乔瑷年幼,装扮上却慎重许多,即便在家中也是轻描眉眼淡扫胭脂。

“哟,大姐这是在做什么?”乔珂看似心情颇好,身边不像以前那般成群的丫鬟跟随,只有贴身大丫鬟双福手里亲自抱着两匹花丝罗。她望着乔瑷逗的那只猫儿,皮毛倒是与她屋里养的相似,只是抬爪间可见乌黑,显然是个野的。

“耍猫呀,妹妹要不要一起玩?”乔瑷虽然没有笑,但是柔美姣好的五官让她看起来一点也不严肃,软软的声音也没有威慑力。

当然,她似乎自小也没有碰到过需要在弟弟妹妹面前展示长姐威信的场合――她甚少离开云歇,几个姨娘的孩子除了年节问安也轻易不到这里来。倒是府中二小姐,也就是现任国公夫人的长女乔珂,近年时不时都要在她面前转悠几圈。

乔珂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气得绞紧了手中丝帕。她有百十样簪钗首饰罗裙衣裳,走到哪儿不是或羡慕或嫉妒的众所瞩目,到了这儿却仿佛是作给了瞎子看。

只恨她怎么不是全瞎了才好。

府里父亲不太管事,她又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就是说一不二的。前几年那些姨娘手下庶出的玩意儿也有想争宠的,如今哪个敢在她面前抬头?随着年岁渐长,母亲不时带着她参加各家花宴酒会,自是风头无二。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无意中发现许多夫人小姐明明与她交好,却总在独处时故作不经意地打探乔瑷的消息。

“文才美貌,顾氏独占其二……”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乔瑷一定会继承顾子菡的容貌,不知道那些人若是看了她平日里这幅野丫头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不了,母亲让我给姐姐送些料子过来……”乔珂想起方才在屏风外听到的事儿,心中又兴奋起来。再看这个竟然伸着袖子给野猫抓着玩的姐姐,越发觉得她是在院子里困久了,像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有劳妹妹了,代我谢谢夫人。”乔瑷刚从猫口中抢救回衣带,转眼裙摆又被扯住了,百忙之中应道。

乔珂恨恨地使了个眼神,双福便端着脸将东西扔给柳初。同是大丫鬟,双福抬着下巴的气势瞧着却比一般官家千金还强。可惜那一对主子却无动于衷,不知是不敢触其锋芒还是根本没把人放在心上。

乔珂转过身,咬牙想象着她得知消息时哭求无门的样子,才觉得心底淤积许久的闷气都舒了出来,抿唇笑着摇晃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小姐,她究竟是过来做什么的?”直到她走出了院子,柳初方才不解地问。管送每月的份例物资都有专门的丫鬟负责,不用想也知道送东西不过是她一个蹩脚的籍口。再说以往她过来少不了口出恶言含沙射影,哪有这么安分的时候。

乔瑷也觉得事出反常,但她多半精力都在与小猫儿搏斗了,只伸手摸了摸送过来的料子,“咦”了一声道:“这是江南的斜纹锦编绫?”

柳初也皱起了眉头。这府里不管有多少稀罕东西,送得到小姐这里的也只得寻常锦缎。斜纹锦编绫虽不是御赐贡品,却也是有价无市之物了。按着夫人的习性,决没有送到大小姐这里的。

“等杏初回来,让她去打听打听。”乔瑷收回捏在猫尾巴上的手,想起前两回得了夫人送来的东西接踵而来的事,方才欢乐的表情也染上几分无奈。

便是她再想寻清静,只怕也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3.零二

“小姐?”内间里烛影跳跃,柳初刚刚睡实又猛然醒来。[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侧耳倾听片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便轻手轻脚地翻下身,准备进去吹熄烛火。

她记起睡前小姐曾说了自己吹烛,看来是忘记了。然而走进去一瞧,那特意请工匠加宽了尺寸的雕花大床却仍旧整整齐齐,哪里有人睡过的样子。柳初心下一慌,猛地抬头视线划过另一边,看到书桌前端坐着的娇小身影才松了口气。

这张书案看来有些奇特,模样十分圆润。桌面也不是京城里常见的各式木料,却是一整面内外明澈的琉璃。底下拇指粗的彩色小道蜿蜒曲折,或是三两互通,或是忽而断了出口,竟像是个迷宫。此刻内中有一粒漆黑发亮的圆玉,乔瑷右手平放在右上角,偶尔按一下,圆玉便滴溜溜地转起来。

顾夫人娘家与当今高皇后有些亲戚干系,高皇后顾念旧情,几乎每年都要招小姐入宫一两趟。因着这点殊荣,小姐虽然在府中不得重视,但却没人敢真正欺负了她去。

而这个琉璃书案不知是哪个藩国进贡来的,听说当时几个公主都争相想要。那年正是风调雨顺,陛下龙心大悦亲自提议在元宵作诗猜谜,请了王公侯各家小姐,又另外找了几样物件一并作为彩头。

柳初当日只在宫外候着,事情经过并不太清楚。后来才得知小姐本意不愿相争,只取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谁知陛下原先写下的纸条里,琉璃书案也并不是头等的奖赏,却正好落在了小姐手上。

这个东西确实有趣,但乔瑷并不常赏玩,因为往往玩起来都难以罢手。看来今晚竟是玩得入了迷,忘记时辰了。

“小姐?”柳初怕惊着她,咳嗽了一声才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嗯。”乔瑷应了一声,却没有抬起头。静默片刻见柳初尚站在原地,又道:“你自去歇着,不用理我。”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咬字清晰,听起来毫无异常。然而柳初比她年长许多,更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能觉察出不同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但她看着乔瑷眼底隐隐的泪光,半晌也只能嘱咐道:“明日还要早起去平永寺的法事会,小姐睡晚了可起不来。”

顾夫人早逝,外祖返乡丁忧一去不回,如今小姐的嫁娶大事上还有谁说得上话?今日上午着了杏初去院外打听,费了好大功夫才得知小姐的亲事怕是有了眉目,对象却是不甚如人意。

难怪二小姐笑得那般得意。

府里至今没有知会小姐,怕是先与国公爷商议的,也不知道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老太太又让人来说三日后要在府里设宴请少爷小姐们尽去,难免让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柳初回了外间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屋内的烛火也灭了。只是这一夜辗转反侧,哪里又能睡好了。

自大乾王朝建立迁都定城至今已经有两百多载,平永寺的年代却远不止于此。它矗立在平永山腰上,因殿中和尚解签十分灵验,远近闻名。乔瑷年幼时住的别院就在平永山脚下,她时常散心时就到平永山上来,因而对平永寺亦是十分熟悉。

此时平永寺内檀香缭绕,诵经声层层回荡,乔瑷跪在蒲团上,忽然想到昨日的流言。既然拿到前厅里议论,这个流言怕至少也有七八分真实性了。如此机缘巧合,她坚持请人给母亲做了十年法事,难道今年竟成了最后一次?

她自知生为女儿身就免不了有这一遭,只是身边没有一个偏帮自己的人,乍然听到消息不免惶恐。昨日辗转难免也是想起母亲,也不强求那个良人不论出身高低贵贱,只盼能够珍视自己才好。

乔家祖坟并祠堂呈列的牌位每年都由老太太在清明前请人择了日子祭扫,因此生母忌日向来便是乔瑷自己主持的。年幼时继母赵氏也曾提过要安排人帮她,只是后来见凉国公都不曾记得这日子,那句话终究便成了客套话而已。

法事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乔瑷跪得双膝发麻,又将往日抄写的经书放在殿内供奉,添上三千两香油钱。

带头做法事的大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生死业缘,果报自受。令慈亦有贤善成就,无须受苦海之灾,已去往极乐之土。女施主也该忘却前尘了。”

乔瑷以前来寺里烧香都只见过大殿里的小和尚,他们只当是个虔诚的香客,素来很少搭话。今日做法事换了个大和尚,原先也没有太在意,忽然听得他这么说才微微一怔。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并非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母亲去世时她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任是天资再聪颖也记不得什么。只是她自幼与父亲疏离,继母刻意将她拘在小院子里放养,更没有半分情分。既没有宠爱她的长辈,也没有交心的密友,惟有将所有的孺慕之情投射在早逝的母亲身上。

当年她将小女儿取名为“瑷”,想必是视若珍宝的吧!

老和尚双目平和地看着她,乔瑷别过眼,又见香客络绎不绝,索性与主持作别。

平永山极高,清晨过来时还带着山间特有的寒意。从寺门往下遥望,近处是重峦叠嶂有姹紫嫣红点缀在一片翠绿间,令人心旷神怡。远处可见城中一角,也是红墙绿瓦高低起伏,观之荡气回肠。不过如今日头高照,露水也全然蒸干了,倒是一声声蝉鸣虫响把人拉回盛夏的现实。

山路狭窄,家里的马车停在山脚下。乔瑷不愿坐在轿子里,与杏初搀扶着一步步由石阶走下去,待两人再坐上马车已经是香汗淋漓。

似乎这样疲累,才能令她将老和尚的话抛之脑后。乔瑷缓了口气,掀了帘子一角道:“今儿先往城南去。”

如今她心绪不宁,并不想太快回去。

赶车的是凉国公府里专门驱车养马的粗使下人,一个五十多岁的黝黑汉子。他抓着缰绳正欲赶路,闻言眉头一皱道:“如今府里事儿多,夫人特意吩咐要早些请小姐回去的……”

虽见不着外边那人的表情,但单从他的回话中便可窥见不满。

平永寺在外城西北方,有两条道可通往城内,只是一东一南相距颇远。凉国公府在偏东边,向来是走往东边的道,若是往城南去却要绕许多路了。

乔瑷神情淡淡的尚未出声,杏初却眉头一挑,甩开马车前边的帘子怒瞪了他一眼,硬邦邦道:“往南边儿去,再多说一句仔细你的舌头!”

莫说只是府中一个车夫,就是顶有脸面的管事也没有这样在小姐面前驳嘴的。乔瑷向来不太计较这些事,但这马车后还跟着好几个护卫和家丁。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府内府外更是都认定小姐是个好拿捏的主子了。

车外的汉子一愣,张嘴无声的骂了一句,却不敢再说什么,扬鞭赶着马车往前走了。

乔瑷身边只得两个柳初和杏初两个贴身使唤的丫鬟,虽然看起来稍显寒碜,但平时院子内外的粗活另外有人做了,也足够料理她身边的事务。更重要的是三人都乐在其中,乔瑷不喜随意添人进来,柳初和杏初也从不因为大丫鬟的身份想要清闲,事事亲力亲为。

乔瑷原先更倚重柳初照顾,但一眨眼柳初今年已经过了双十,年初更是赏了钱让她成婚,只是她苦求着不肯走才仍旧留在身边。不过想着她日后迟早要生娃操持小家,乔瑷渐渐便更多使唤杏初。如今瞧她年纪虽小,对外人脾性却比柳初还硬气,心中也甚感安慰。索性靠在车壁合上眼,任由她看顾去了。

因为昨夜睡得晚起得早,此时在马车缓和的颠簸中竟然也生出一丝睡意来。杏初望着窗外许久,见马车确实往城南的道上走才将帘子拉好,又往乔瑷后脑勺垫了个软枕。

马车内没有一丝风,热得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马车哒哒摇晃着往前走了许久,乔瑷在一次大晃动中撞上车壁清醒过来。感觉到脸上额头满是汗,她才直起身子道:“给我拧个帕子……”

“大胆,这是凉国公府的车驾,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外边乍然响起的质问和马儿尖锐的嘶鸣声掩盖,原本尚算平稳的马车骤然狂奔起来。两人相看一眼,还来不及稳住身体询问情况,便听见重物轰然落地声。马车随即失去平衡,倒转着继续往前冲,人也不由自主往前坠去。

乔瑷蓦然睁大了眼,然而任凭脑子转得再快,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口中逸出难以抑制的尖叫,只急促喊了一声护住头,准备迎接落地的痛楚。

4.零三

然而意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发生。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翻转的马车突然缓下了速度,片刻后晃了晃彻底停了下来。乔瑷被甩得跌落在角落里,杏初随即扑过来与她抱成一团。

沉闷的短兵交接声传来,报了名号尚且动起手来,显然对方即便不是冲着凉国公府来的也不是什么善茬了。乔瑷神经尚未松懈下来又提起了心,她定了定神,正想往外看看怎么回事,才发现杏初死死捂着她的耳朵将她按在怀中。

“小姐,还是莫看了……”马车虽然几经周折终于稳住,帘子却依然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外头的形势。越是看不见,狭小的空间里越是盈满紧张感,隐隐地仿佛还能闻见血腥味。

两人如今都在靠近马车前门的右侧角落里,帘布有一边被压在车下,乔瑷手颤抖了下,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有拉开缝儿。她给杏初使了个眼色,杏初却是猛地摇头劝她。

乔瑷抿了抿唇,固执地要从帘布下边掀起一角来。杏初正要再劝,又想起如今外头虽然见了血,不过隔得远了模模糊糊的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吓人,这才改了主意与她一起将被压住的帘子掀起一边来。

回城南的路比城东的宽敞许多,但乔瑷出入惯了,一眼就看出此时马车刚刚驶入背靠着惠通河的小树林里。

惠通河乃是大乾高祖刚入京时修建的,由昌平白浮引水而来,至文明门外向东。每年秋天行船漕运至此,百船千帆聚泊,好不热闹。因此惠通河向来备受帝君重视,日常巡察维护必不可少。这个小树林虽然僻静,却也不是荒无人烟之地,今日竟有歹徒在此地伏击,不得不说对方实在胆大包天。

林中路旁一处空旷之地俨然成了较量场,乔瑷眯起眼竭尽所能看去,只见到三个黑布蒙脸的男子正与乔府护卫及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战成一团。

拉车的马已经倒毙在一旁,车夫也伏在地上面无人色,但看他犹自不时挣扎应当是暂时性命无碍。再看场上打斗的形势,虽是乔府这边人手更多,且有人侠义助拳,但那几个蒙脸男子显然训练有素,身手凌厉,以少对多竟然不显下风。[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再仔细看去,陌生男子竟是独自缠住了两位蒙脸人交手。蒙脸人用的武器是一模一样的长刀,那陌生男子却是赤手空拳。差了这么一着,他虽左腾右挪不曾受伤却也难以反击对方。但只这么一看便知,他的身手是几人当中最好的。

再看乔府的几个护卫家丁,被蒙脸人一把长刀追得四处逃窜,左支右绌,差点就往马车这边跑来。这时候又是那陌生男子腾出手来挡一挡,并不让人过来。

乔瑷只稍看了会儿就挪回角落,若有所思。自从老凉国公辞世,凉国公府的地位在勋贵之家中确实大不如前。如今的凉国公虽然承袭了国公之位,却已有十几年未在朝上谋过实职。然而她虽不问家事,却也隐约知道这些年凉国公府在赵氏的操持下十分风光,无论是府中各种用度还是对外见礼都丝毫不见手紧。

府中少爷小姐们出行,向来都有府里养着的护卫随行。何况两年前陛下开恩给京中各王公赐下护卫队,凉国公府也得了八个。

要不是这一番意外,乔瑷倒也没想到府里的“护卫”竟是这样的草包。

“小姐,要不咱们先从后头走去报官?”杏初也看清了当下形势,悄悄在她耳边问道。看来拦截她们的匪徒一共有三人,此时都被缠住了没空理会她们。

“别急,先在这儿等一等。”乔瑷也轻声道,只是神情没有之前的慌张。她伸出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又把刚才翻滚间褶皱的衣摆抚平了,再看不出方才的狼狈。

杏初狐疑地看着她,但知道小姐向来思虑周全,因此毫不怀疑她的决断,只依然张开手臂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倚在她前面。

乔瑷说的“很快”果然没有耽搁太久。等了大约半刻钟,就听到整齐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就把小树林包围了起来。有人在高声呼喊喝令,还有比刚才更激烈的刀剑撞击声。不过因为乔瑷刻意放空思绪,这一切也只是隐隐约约没有意义的声响。

“小乔妹妹。”直到一个清晰的声音在马车前响起,乔瑷才应了一声,下意识搭着杏初的手坐直身子。

“马车已经毁坏了,你能自行下来吗?”外面的声音温和而不急不缓,又饱含关切,如暖风沐浴人心。

马车前框磕在了地上,却是比正常的马车低了许多。站在马车前方的男子正要挥手让身后的内侍上前检查,便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钻了出来,然后一手揭起车帘,一手伸进去让人把靠着走了下来。

乔瑷甫一落地就行了个大礼,垂首恭声道:“见过大殿下。”

方才的一场刀戎相见似乎只是错觉,大皇子杨熙背手站在马车前不过丈余的地方,身后跟着面色肃然地侍卫。他身穿一件牙白色蜀锦上衣,腰间绑着墨色蝠纹锦带,虽是一身常服,自小在皇宫里浸淫出来的清贵隽永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过此时神色却见有些紧张,双目紧紧锁在她身上,似乎终于看她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双腿打着抖儿站在一旁,领着二三十个着装整齐的士兵伫立原地。由此可见大皇子并非只有谦和之名,在属下面前却是颇有威严。

不过在乔瑷面前,他总是温柔随和的,见她拘谨行礼面上也略带几分无奈:“小乔妹妹,你太见外了,快些起来!”

随杨熙前来的官员乃京中军巡判官刘大人,听得大皇子这般称呼对方,额上的汗更是流水般滴下来,甚至不敢抬手擦一擦。不过仔细想来,两人关系如此亲近也该是情理之中。如今母仪天下的高皇后正是顾子菡的表姐,算起来乔大小姐就该称呼为表姨母。

二十年前高家远不及如今风光,高皇后十余岁就被姨母顾夫人接入顾府照看。她与后来嫁入凉国公府的顾夫人姐妹情深,并称京城双姝。而大皇子虽是前皇后所出,但前皇后殡天时其尚年幼,后来也是在高皇后殿中抚养的。

满京城都知道自从顾家失了势,乔大小姐是个不受宠的。但她既得大皇子看顾,凉国公府又怎敢怠慢?刘大人百思不得其解,再悄悄看去,只觉得这位大小姐无论容貌规矩都是无可挑剔的,又哪有传说中貌丑又跋扈的样子?

大皇子叫的亲切,但谁也不知道乔瑷心中是极不喜这个称呼的。

乔瑷听得大皇子开了口才抬起头来,眼神似乎失了准头,落在他身上却始终没有眼神交汇。今日既是为了祭拜亡母,去的又是清静之地,她并未让杏初多作打扮。一袭简洁的鸦青色直裾稍显暗沉,冷静的样子也让她少了在云歇玩闹时的稚气。

只是这样的鸦青色却衬得人更显娇柔,束腰带虚勒着的细腰不盈一握,加之因为惊吓而苍白的脸色,让人恨不得揉入怀中好生抚慰。

她任由杏初扶着,脸上浮现感激的笑:“礼不可废。何况今日情况凶险,还要谢过大殿下的救命之恩……”

“我正巧与刘大人在城中商议,听到此地异动才赶来。先前却是这位……”杨熙并不居功,眼神稍稍从她身上转开落在先前与蒙脸人过招的男子身上,道:“杜公子出手相助,才为你们拖延了时间。”

乔瑷先前便是知晓此地距离内城很近才放下心来。如今陛下治安严谨,最多一刻钟肯定有援手赶来,只是她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大皇子。听他这么说,又随他的指引微微躬身道:“谢谢杜公子出手相救。”

“乔小姐多礼了。”低沉浑厚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声线不似寻常男子的清朗,却意外的让乔瑷觉得听得耳尖都酥麻起来。只是对方站得不够近,她抬首时眼光掠过也只远远看到一片水绿色的衣角。

杨熙始终带着浅笑,唯有从乔瑷口中喊出“杜公子”三字时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不过瞬息间又恢复如常。

一场法事差点又惹出祸事,马车彻底毁坏了,幸好最终是有惊无险。然而大皇子亲自带兵围敌却让人趁乱跑了,未免面上无光。乔瑷一介弱女子,虽是当场要求刘大人彻查,最后还是先乘了大皇子请人安排的软轿回来。

凉国公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消息,刚进了门就有赵夫人亲自带人在门外迎着,远远见着轿子就围拢过来。

这番形势,往常只有每年从宫中回来才能看到。

5.零四

“夫人。(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乔瑷索性下了轿,那头有眼尖的管家拿着红封上前领轿夫出去,赵氏拭着泪把她搂入怀中。

府里少爷们都在学院里上课,她身后跟着乔珂、乔瑛等人,又有各自带着的丫鬟嬷嬷,连带原本在外院伺候的下人,总数怕有四五十人。

这么黑压压一群人,要说是给她做面子也太过了。

乔瑷与她向来不曾这么亲密,举着手微微挣开。赵氏改作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回来了就好!都怪我不曾与你同去……”

乔珂闻言眼神如刀般刮过来,但或许是早就得了提醒,竟然紧紧抿着嘴什么也没说。乔瑷只当看不见她的眼神,漠然地任由她们在面前扮演着相亲相爱的家人。

那头乔瑛却走到赵氏身边,柔柔地说:“夫人不必自责,今日老太太可是亲口嘱咐了你看顾宴席里要准备的东西,想必大姐能理解的。大姐虽受了一番惊吓,但能得贵人相助,也无碍清白……”

“住口!”赵氏先前听着她的宽慰就趁机收了泪势,但听到“清白”两字眼皮直跳,怒喝一声打断了乔瑛的话,勉强露出笑容道:“虽瞧着你还好好的,却不知内里有没有受伤?我已经着人去喊了路大夫……”

“夫人。”乔瑷身子忽然软了许多,半个人靠在杏初肩上,咳了几声朝乔瑛道:“这个妹妹是哪个姨娘名下的?我瞧着眼生得很。如今我身子不适,改日要是无法到祖母面前请安,还请这位妹妹代我解释一二。”

话音刚落,赵氏和乔瑛脸色都难看起来。

凉国公乔通旭风流俊俏,除了前后两任夫人尚有三个妾室四个通房,以及外头无数的莺莺燕燕。[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些年下来府里原本只有三子三女,这个乔瑛却是去年刚从外头认回来的。

赵氏稳握后院大权,几个庶出的子女都被拿捏得没有脾性,更别提区区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便宜丫头了。乔瑛虽是由乔通旭带着进了国公府的门,却至今没有入谱,更没有在常年不出院子的老太太面前亮过相。

乔瑷把话搁在这里,乔瑛见不着老太太,赵氏更不可能给她安排,这是在拐着弯儿让她难堪了。

不过这时候杏初的脸色却比她们两个还要慌张了,托住乔瑷垂下的头大喊道:“小姐你要撑住,路大夫就快要来了……”

院子里顿时乱了套,最后还是赵氏的贴身大丫环双喜和杏初一起把乔瑷抱入房中。原先就在赶来的路大夫果然派上了用场,把脉过后直言是身体底子太过虚弱又受了惊吓,只要好生将养着也不难治。

赵氏还想再留下自己身边两个得力丫环看顾,却被刚醒过来的乔瑷拒绝了。因为路大夫亲口说要静养,一行人只得憋着气离开。

“只是去一趟平永寺,怎么就弄成这样?”柳初抹着眼泪给乔瑷换上舒服柔软的里衣,又将枕子垫高了,坐在床边仍旧不敢置信小姐的马车白天大道里走着竟也有匪徒作恶。

“这不是平安回来了?”

“那是得亏了大殿下出现及时,要是来慢一步……”

“也不算及时,如果不是有人先挡一挡,你只怕就见不到我完整地回来了。”乔瑷想起那一幕,唇角虽然还带着笑,眼底却划过一丝疲惫。

柳初这才知道她们遇上的情况比她听到的还要凶险,怔怔地望着自家小姐,半晌才哽咽道:“要不……要不小姐给舅老爷写信……”

顾清当年携家带口离开京城时,乔瑷唯一的舅舅顾子桓才八岁。她虽不知道顾家祖宅在何处,凉国公府却从未搬离。倏忽十几年过去,乔瑷也收到过几封书信,外祖和舅舅对她都颇为关切。尤其是舅舅也过了弱冠之年,才学俱佳,乡试府试都有所斩获,似乎仍旧要走科考之路。

柳初想着如今距离会试不过两个月,都说顾氏男儿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如果舅老爷取个好名气,说不得还能为小姐撑腰。

“胡说什么呢!”乔瑷失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先歇会儿,午膳就晚些无妨。”

“奴婢去厨房里做些莲叶羹,小姐睡醒了正好能用上。”柳初早知她万事自有主意,方才脱口说要找舅老爷也不过是实在没有了办法,又哪里真寄了这个盼头。

杏初站在院子里摘了一枝花儿抛着玩,柳初路过时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心大的,还是被吓傻了?”

杏初手一顿,花就落在了地上。柳初未注意到她的失态,又道:“听说大殿下和刘大人赶到之前有壮士出手相助,你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咱们得给小姐提个醒儿让国公爷备礼相谢才是。”

“呃,”杏初左右环顾后才凑到她耳边道:“我远远看了一眼,似乎就是昨日打听来的杜大人……”

“杜大人?”柳初全心都放在照顾小姐的起居上,想了半天也不知这个姓杜的是哪家大人,便道:“一会儿你去小姐跟前说就是了。”

“就是杜季延杜大人!”

“哦。”柳初抬脚正要走,忽而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正是传说中要给小姐指婚的对象?

国公府小姐就在外城近郊里差点出了意外,于公于私都不算小事,何况大皇子和军巡判官还一起碰上了现场。乔瑷虽然离开了,这一片树林里却依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任何线索?”杨熙盯着地上回话的人,脸上虽不见怒容却也让人打了个哆嗦。半晌,他转了转手中青玉戒指,淡淡道:“再去搜查一遍,从这里到平永寺,不要漏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手下人诺诺领命而去,杨熙也沿着车辙的痕迹走了一段,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方人数少,身手好,服饰装束看不出特别之处,还费心遮掩了容貌,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仅是为了谋财。

“杜大人过来了。”内侍在旁轻声提醒,杨熙蓦然抬起头,正看到杜季延揖手行礼,似要辞别。

“杜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杨熙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问道。

杜季延这半年虽然自外委把总卸任后暂时尚未官职,却也是当年殿试武状元,两人其实是打过照面的。贞乐帝膝下只有四子,以杨熙居长,又是前皇后所出,身份自然尊贵。他十六岁起被贞乐帝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对朝堂众臣都十分熟悉。当年会武宴上他就坐在贞乐帝旁,杜季延又是少年状元,宴中少不得有人多追捧。

但任其如何风光,他都认定这人想要走到他面前来都须在官场上一步步往上爬。直到那日,他在御书房窥见父皇草拟的圣旨。

他还以为这些年总算能揣摩些君心,父皇对乔瑷是有几分不同的。

虽然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一直找不出佐证来。就像这次父皇悄悄拟了赐婚的圣旨,便是王府里几个郡主都没有这等殊荣。然而真要说另眼相看,要许的却是这等人家。

“在下久未归京,上午去城外拜见一位老朋友,返途正巧经过这里。”杜季延听得他问话没有丝毫被怀疑的不悦,仔仔细细地说了事由。

杨熙也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有此一问,只觉得眼前这人没有一处合眼缘的。要说得直白些,便是与这等鲁莽粗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听说如今城里还有许多小姑娘都爱围看这样的粗人,还美其言曰有气概。

“去吧。”他挥挥手,像是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举手抬足间依然是那个最亲和有礼的皇长子。

杜季延颔首离去,直到走出了官兵一行的视线才稍稍驻足,复又缓缓前行。

大乾王朝虽也颇重嫡庶之分,但帝君在立嗣一事上却主张能者而居。到了贞乐帝,因膝下几个皇子年纪相差颇大,至今东宫无主,唯有年过二十的会在宫外赐下府邸。不过眼看贞乐帝已近天命之年,这事儿在朝堂上难免被频频议起。

如今几个皇子中,除了已过弱冠的皇长子杨熙在宫外另有府邸,其余三个都尚居宫中。二皇子杨沅刚刚年满十九,听闻料估所官员已经察址及掌估工料之数,定能赶在明年完工。可见当今陛下完全一视同仁,恐怕尚要皇子们入了朝才能分出高低来。

虽说要力求公正,但即便要这样硬生生拔平到一个起/点,年长的总也占了先机。尤其皇长子敏而好学,礼贤下士,这些年但凡经手的事务无有不妥当的。陛下心中显然也十分满意,年中便交予军巡督察一事。

军巡督察虽然品级不高,却担负着整个京城的日常戒备,处理事务过程中更免不了与文武百官打交道,实在是一个锤炼人的职务。何况现下太平盛世,五万城防军每日在城中操/练,莫说外敌,城中宵小都几乎绝迹,只要行事妥善就难出大错。

6.零五

袭击一事一时半会儿没有进展,消息却渐渐在城中传了开来。(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杨熙拿着手牌入了宫,来到御书房外只见到石公公正垂首站在门外。

石公公是贞乐帝贴身内侍,有一张极和善的脸,宫里宫外跟人说话都是笑呵呵的。而他偏生长得胖,腰圆身肥,笑起来时肉挤在一起倒把眯成缝儿的眼睛都挡住了。

“石公公。”杨熙走过去喊了一声,把正站着打瞌睡的石公公吓了一跳。

“大殿下,您来啦?”石公公刚张开眼就笑了起来,声音里溢满惊喜:“您是找陛下的吧?快快,陛下这会儿还未用晚膳呢!您快去劝一劝。”

贞乐帝十分喜爱孩子,几个皇子公主常被带在身边教导,求见时往往只要通报一声,鲜有被拒之门外的。正巧陛下沉迷政事,石公公不敢擅自打扰,如今完全寄希望予大皇子身上。

杨熙听闻父皇还未用膳也皱起了眉头,点了点头便看见石公公小跑着推门进去,很快便有人传他进去。

御书房于杨熙而言并不陌生,然而这时候刚踏入去便觉得光线实在暗了些。抬首望去才发现外头的红烛都没有点燃,唯一的光源就是书案左右两侧琉璃宫灯,贞乐帝杨鸣恭还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杨熙目光微微从书案左右两侧半尺高的奏折上滑过,瞬息的停顿后躬身行礼,轻声唤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坐下吧。”贞乐帝随口应道,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搁下狼毫,抬起头来。

他身上仍穿着绛纱朝服,腰束金玉大带,骤然看过来尚带着平日在朝堂之上方展现的威仪。又过了会儿似乎看清面前坐着的是长子,严肃紧绷的脸才慢慢舒展开,露出一点点笑意。

贞乐帝如今不过四十有六,双鬓却掺杂着许多白发。因为时常皱着眉,眉心和眼角已经勾出浅浅的细纹。

他征询的目光看过来,杨熙却忽然觉得自己寻的事由实在不值一提,沉默了会儿道:“父皇日理万机,但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石公公已经侍立在身后,不失时机地奉上一盏茶。

贞乐帝啜了一口热茶,不以为意道:“不过是批些折子罢。”他捏了捏双目之间应堂下方的部位,见房中已经点了宫灯,又道:“什么时辰了?熙儿就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皇上,已经戌时三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石公公倾前身子,面带愧色地在贞乐帝耳边说。

“戌时三刻?”贞乐帝果然愣了下,分明是太入神完全忘了时间。刚才两口热茶入肚,才觉得腹部隐隐有空泛饥饿感。

石公公“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差点儿老泪纵横:“奴才已经问了三次传膳,只是陛下并没有理会……”

岂止是没有理会,第一次只“嗯”了一声,后两回直接让他滚出去了。

贞乐帝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做起事情来时常是没什么能惊扰他的,并不介意道:“跪着做什么,朕也没有怪你。快去看看膳房里有什么,在外头摆个桌子便是。”

石公公爬起来飞奔出去,杨熙又劝道:“天下之大足有数百州,大小事儿都要往宫中递。这些折子似活水永没有停的一刻,父皇也不必操心过急,总该先歇歇的。”

贞乐帝眉心又拢起,非但没有因为他这番贴心的话感到宽慰,反而皱起眉头,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你既知大乾有数百州,亦该知道这百州以内有万万之民。军/情延误少顷可能耽搁战事,旱、涝、匪、疫疏忽半日便可能毁一州一城,哪个等得?”

杨熙自小知道他在政事上极为严苛,已经甚少鲁莽劝他,这时听他训话也完全在意料之中,因此只垂首听着,并无半分不耐。

贞乐帝站起身,又道:“更重要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朕偶尔也想松懈一两日,但后来发现越是休憩越是懒散。日日赏花逗鸟听曲儿,久了怕是再不愿到御书房里来。”

杨熙落后两步跟在身后,那一个个字落入耳中,才知道天下人敬仰的帝王竟也有身不由己。

“说吧,什么事令你入夜了还来找朕?”

石公公做事妥帖,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御书房外吃食已经预备好了。等他们出来就有手脚利落的小太监提着食盒一溜烟儿摆开,看来是一直在御膳房里热着的。

“儿臣想到已有半月不曾聆听父皇教诲,一时意起才发现已经入了宫。”除了石公公,身后的宫女太监都被遣了下去。杨熙亲手盛了汤端到贞乐帝面前,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道:“今日儿臣与刘大人巡查时发现南城外有打斗声,却是撞到有宵小之徒拦了凉国公府的马车。幸好去得及时,小乔妹妹只受了些惊吓。”

“小乔”这个名儿正是贞乐帝喊起来的,因此杨熙在他面前说起来也十分自然。

“凉国公府?”贞乐帝接连喝了好几口汤才将银碗放下,可见是饿得狠了。

“对,听说小乔妹妹去平永寺为顾夫人做法事,马车正好从惠通河边的大道回来。”

“凶手呢?”

“儿臣惭愧,尚未将人捉拿归案。”杨熙在宫外独住四年,御膳房里送来的东西又完全是按着贞乐帝的口味做的,他吃了两口,只觉得实在寡淡,已经难以适应了。

一番试探完全无功而返,杨熙在夜色中踏出宫门,回望灯火阑珊的皇城一眼,乘着轿子慢慢走远了。而御书房外,晚膳已经撤了下去,贞乐帝让人取了酒,却依旧静看着月色。

过了不知多久,他斟满一杯酒,又慢慢倒在地上,液/体连带着酒香渗入泥土中。一切安静得仿佛都融入了黑夜,就连石公公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石公公,你看如今大乾子民的日子过得如何?”

石公公略一思索,低声道:“奴才嘴笨,只知道服侍陛下起居。不过常常听诸位大人们说,如今天下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都是陛下勤政爱民的功劳。”

“要说你嘴笨,依朕看宫里可没有比你会说话的了。”贞乐帝哈哈一笑,坐在这个位子上,每日不知能听到多少阿谀奉承的话。他向来不爱听,然而“勤政爱民、国泰民安”八个字当真是对一个帝王最大的褒扬了。

“不过丰衣足食只怕未必了。”贞乐帝站起身,手指在圆桌上划了个圈,缓缓道:“近年来多地接连大旱,地里的庄稼还能一样?但朕留意了许久,未见有一封折子提起过。”

“那陛下……”怎么知道几个字被吞入肚子里,石公公犹豫道:“也许各地情况不大一样,何况陛下一直注重水利……”

石公公在心里反思了一通,最近日子过得太松懈,差点就说出质疑陛下判断的话来。

“近年来惠通河的水位连续下降,今年大约只有三年前的一半了。”只是他话虽未说完,贞乐帝也能觉察一二来。

“那便让巡使去各地察看一番?”石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陛下甚少在朝堂和御书房以外的地方提起政事,想必是已经思虑许久了。

贞乐帝沉默了许久,再出声却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杜厚家的小孙子如何?”

杜厚不过是三品武职,早些年因为年纪已经休致在家了。石公公成日里接触的除了皇亲国戚多是二品以上大人,对这个杜将军委实不太认得。不过自从上回在御书房里伺候陛下写那卷圣旨,他回头就让人探了消息,现在被问起来已是如数家珍。

“杜将军虽是武官,他那小孙子却是陛下亲点的状元,也是懂些诗书的。依奴才看,杜公子年纪不大,又是文武双全,假以时日必能大有作为!”石公公也隐隐想到陛下这么问的缘由,自然对杜季延大加赞赏。

“但朕想来想去,又觉得年纪小怕是未定性。万一跟着大人们染上好喝花酒的风流性子……”烟柳之地贞乐帝素来是厌恶的,大乾更有律法严禁朝廷命官踏足。然而这股风气由来已久,官员们相互包庇,更有被查封了院子还改作到游船上去的,可谓屡禁不绝。

纵使石公公做了贞乐帝几十年的“知心人”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思虑得如此细微长远,呆了呆下意识道:“杜大人家风严谨……”

然而家风再严谨,也管不住儿孙在外面怎么过日子的。石公公绞尽脑汁,忽然想起那消息里亦有关于杜将军几个儿子的,眼神一亮道:“听说杜将军三个儿子院里都只有原配夫人,而且个个都是惧内的。”

贞乐帝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心里的念头坚定了几分。但再将那小女孩和杜季延放在一起比一比,又琢磨出几分不满:“不过杜厚有三个儿子,又都在一个府内,这些关系应付起来可不简单。”

“跟旁的府第比起来,三个却也不算多的。”石公公已经摸透了陛下在这件事上的心思,笑道:“何况叔伯姑舅总是隔一层的,杜公子还是家中独子呢!”

贞乐帝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杜家人个个长得身材魁梧,不知道小乔儿瞧着是否顺眼。”

“奴才瞧着却也不差,身体底子约莫也比整日读书的文士好一些。”石公公擦了擦汗,心道为了杜公子那日玉阶下搭的一把手,自己倒是倾尽全力了。

然而还未等贞乐帝有所动作,宫墙外竟然已经流言四起。这场流言不知最早从哪里传出,却在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都说凉国公府大小姐从平永寺回来的路上遭劫,清白被毁。

7.零六

乔瑷的“昏迷”虽说是因为不欲再与赵氏等人虚与委蛇,但这一路上也确实受了惊吓。[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又因自小身体底子不太好,吃了路大夫的药似乎也不太见效,到夜里反而更觉咽干舌燥,咳嗽不止。

柳初和杏初轮流守在床边,生怕她引发起高热。这么熬了几个时辰,到了下半夜总算见她的咳嗽消停些,人也沉沉睡去。

乔瑷再次醒来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压低了嗓子说话。

“我刚从外面听了传言就想过来看看,却不知小姐已经病倒了。”那是一个沉稳而略有沙哑的中年妇人的声音,虽是刻意轻声说话,到底不似年轻的丫鬟们能完全收敛住。

“既然小姐身子不舒坦,这些事儿也别在她跟前提起了。”不知道屋里的人应了什么,中年妇人啐了一口道:“哪个缺了德的编排这种事儿,就该烂掉舌头,让雷劈了才好。”

轻微的杯盏碰撞后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中年妇人要离开了。

乔瑷忙坐起来,大声道:“柳初,是刘嬷嬷来了吗?快让她进来说话。”

“哎,小姐醒来了!”柳初原本以为小姐该要中午才能醒来了,这才让刘氏先回去。这时冷不防听到小姐的话,忙喊住了刘嬷嬷。

话刚说完,就见刘嬷嬷一阵风似的跑回来,见到裹着小被单呆坐在床头的乔瑷差点要掉下眼泪来。

可怜的小小姐,明明拘在后院里清静得像个尼姑庵,偏生还有人那些没心肝的逮着机会就想往她身上泼脏水。要是小姐在世,见了不知有多伤心?

“刘嬷嬷。”乔瑷觉得嗓子如有火烧火燎,但看到许久未见的刘氏还是露出一个笑脸。

“小小姐!”刘嬷嬷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刘氏是顾夫人的奶娘,后来又跟着她出嫁来到凉国公府。她刚回府时赵氏也指派了许多丫鬟,后来出了一桩祸事才被刘嬷嬷都退了回去。

乔瑷出生时又小又轻,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顾夫人放心不下,日夜都亲自抱着搂着,请来的奶娘也没有用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直到顾夫人去世,乔瑷又开始吃米糊,后面便是刘嬷嬷手把手带大的。直到乔瑷长到十三岁,不忍五十多岁的刘氏尚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才做主把她放出府荣养。

两人已经数月未见,刘氏搂着她上下细看,又捏了捏乔瑷的手臂,只觉得眼里看的手里捏的都只有一把骨架子。

“小小姐,莫非是府里的菜色不好,还是你每日只喝水不成?”刘氏的儿子是个孝顺的,把她接回去之后也不干活儿,这几年倒是又白又胖了许多。反观小姐,连以往脸颊的两块肉都见不着了。

“刘嬷嬷你想多啦,他们就是再不待见我,难道还敢克扣我的吃食不成?”乔瑷被她沉重的语气逗笑,哈哈笑着缩在她怀里蹭了蹭。刘氏是她身边唯一一个常常与她谈起母亲的人,又是自幼照顾着她长大,导致刘氏明明该是她外祖母的年纪,却总让她愿意歪腻着。

刘氏见她露齿大笑,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乔瑷小时虽然也有先生到府里来教过女学,但毕竟日常没有人在旁管束,因而许多行为都十分随意。

当然她在外人面前少有情绪波动,行为更是规矩得府中老少都挑不出一分错处。唯有在云歇内才松懈些,在比她年长的刘氏和柳初面前显出小女孩的娇俏来。

“刚才你和柳初说的我都听到了,也不知道如今谁还要将我视作眼中钉传些……”很快乔瑷又想起刚才听到的事,笑容顿时消失了。

刘氏在外头还交待柳初别说漏了嘴,没想到小小姐已经听到了,便咬牙道:“那些人也只敢背地里掐头去尾地乱说,想来是见不得光的。刘大人已经亲口说了匪徒连府里的马车都没有近身,又哪会与您有碍?再有造谣的便要当作同伙抓起来。”

她轻拍着乔瑷的背部安慰她,但听到小小姐这么说又恐怕这件事背后还有指使,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

其实乔瑷刚醒来时刘氏已经准备离开了,她压根没有听到什么话,不过是知道了她们准备瞒着自己才故意诈一诈。如今连着丫鬟的话前后一推敲,已经不难猜出外面传的是什么话。

那天她看到赵氏领着人到门口就觉得奇怪,乔瑛那句话更是突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笑了笑,既然知道了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也不太放在心上,让柳初端了水进来梳洗。到底还不太精神,早膳后又喝了药,病恹恹地坐在榻上与刘氏说话。

因刘氏也已经半年没有进府,便给她说了自己院里最近多了一只小猫,其余更多时候则是听她一脸自豪的说起自家儿孙。直至近了午时,刘嬷嬷便开口说要赶回去给小孙子做午饭了。

乔瑷倒是想留她一起用午饭,但想到自己没什么胃口也就不愿意耽搁了她回家。唤杏初拿了她的妆匣过来,挑挑拣拣拿了五六个带铃铛的小银镯、两对小耳坠和一对实心大金镯子塞到她手中。

刘氏连连摆手,不太高兴道:“我不过是想进来看看小小姐,您这样不是折杀我么?”

乔瑷开始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仍旧笑道:“刘嬷嬷可别想多了。这些银镯子也不值几个钱,你拿回去给孩子把玩罢。耳坠子是托您送给两位嫂媳妇的,搁我这里也用不上。”

她知道刘氏有两个儿子,如今都有不错的营生,媳妇儿也是老实勤快的人家,成亲时还托人给她送了不少干货。

其实她心中想得更长远些。虽则这次传了风声也未必就真配了人家,但左右也躲不过两年。刘嬷嬷年纪渐大,以后可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来看她。刘家如今并不差吃用,但天有不测风云,给些物件她傍身自己也安心些。

“那我收下这两样便是,你快些将金镯子收起来。”刘氏将金手镯推了回来,将其余东西塞入怀中。她不是没眼力的人,那种实心金镯子沉甸甸的,花式也十分简单,富贵人家都不会真拿来戴,而是用来压箱底的。看着不占地方,但这么一对金镯子至少能换两三百两银子。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刘嬷嬷难道也要推却吗?”乔瑷执着她的手当场将金镯子套入她手腕中,又道:“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就当是我替我娘孝敬你的吧!”

乳母虽然未必都能得主子家的脸面,但像刘氏这样照顾着两代人长大的,说一句“孝敬”也不为过。

刘氏听得含泪收下了,然而看着手里的东西,难免又想起挂念了许久的事儿。她探出帷帐外瞧了瞧,柳初和杏初守在门口,这屋里是断然没有外人的,这才凑到乔瑷耳边轻声问:“夫人可曾说过小姐的嫁妆什么时候还给你打理?”

小姐当年嫁过来时,抬过来的妆礼从城东绕到城西,说是十里红妆都丝毫不夸张。顾家人丁单薄,又向来宠爱小姐,几乎将半数家产都陪嫁了。何况除了顾老爷和相国大人给的嫁妆,还有老爷数十个学生送了添妆,皇上和皇后赐下的一并物品。商铺银票自不必说,单是金钗银环就装了一大箱,玉石摆件、珊瑚屏风、名家书画数不胜数。

小姐心思玲珑又能干,在世时无论是商铺对账还是书画保存都井井有条。可怜小姐早早去世了,顾家也再没有直系的留在京中。那些账本刘氏也曾管过一段时间,只是她毕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小小姐又还是个娃娃,只得交给国公爷代为做主,只等过了些再交给小小姐。

谁知国公爷对这些事情根本不上心,娶了新夫人进门就交了过去。刘嬷嬷前些年还曾厚着脸皮去提过,都被以小小姐还年幼拖了下来。如今一眨眼小小姐已经过了及笄礼,也该是名正言顺了。

乔瑷摇了摇头。

刘嬷嬷一看急得站起来:“那怎么能行?”

这般推三阻四的,说不是有所图谋都没人能信。小小姐在府里虽说不缺衣短食,但爹不像爹又没了娘,始终是差了个疼她的人。刘嬷嬷这些年沉得住气,也不过是想到小小姐有这些嫁妆傍身,却是比凉国公府的名声还管用。要说句不客气的,除了那块牌匾,只怕搜罗了府里的东西都不及那份嫁妆多。

“刘嬷嬷莫急,我心中自有主意。”乔瑷拉着她的手,也轻声道:“我虽然不在乎她待我如何,但也断不会让母亲留下的东西被她昧了去。”

刘氏看了看她,终究是叹了口气。两人相处了十几年,小小姐确实也是聪慧的,只是没什么机会使出来罢。话已至此,又怕呆久了更不舍得,接着便告退出来。

柳初正要去厨房里取些稀饭,顺路相送。走了一半路,刘氏便催她去厨房里,不愿她绕远路耽搁了小小姐的事情。她在凉国公府里也曾住了几年,哪里就不记得出去的路了。

柳初一想也是如此,便放心看着她往西角门里走去。然而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小段路,再等她从厨房里出来才发现出事了。

8.零七

刘氏好不容易从伤感中回过神来,想起家里的小孙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手中的金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耀眼。她虽然也想收起来,但摸来摸去竟然觉得放在身上哪一处都是不太妥当的,索性就戴在手上,等到了家里再取下来。

她一路出来都十分顺畅,偏偏快要到西角门时遇上了几个行色匆匆相貌清秀的丫鬟。原本双方也就是错身而过,没想到人还没过去,那边有个小丫头一眼扫在她身上却尖叫起来。

“是她,是她偷了!”

柳初从厨房里取了东西出来时一行人已经拖着刘氏走到乔珂住的小院子里,不过也因此才听到吵闹声。发现竟是刘氏被拉扯在中间,忙放下东西上前道:“这位嬷嬷是我们小姐请入府的客人,几位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客人,分明是个偷儿!贱妇,等二小姐发落了还要送你去官府里!”回话的是打头一个穿着浅褐对襟衣衫的丫鬟,柳初只记得她是二小姐身边的,却不记得名字了。她手背一片通红,恐怕是刘氏刚才反抗时打的,自然气极了。

柳初是知道小姐对刘氏有多看重的,脸色变了变道:“想必你们是误会了,这是刘妈妈得了咱们大小姐的赏赐。我刚才亲自将她送到外边的,根本没有踏进二小姐的院子……”

“赏赐?”那个丫鬟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冷笑道:“有什么话儿到了小姐跟前再说,现在可是人赃俱获!一会儿等她交待出来,指不定你也是同伙。”

“这肯定是个误会,大家不如先将嬷嬷放开,等我回禀了小姐过来……”

这些丫鬟却没耐心再听她说话,推开她就走进二小姐院子里头。乔珂性子并不怎么好,但凡有从外面或者赵氏那里受了气的,看到哪个不顺眼的都不免带到院子来“审理”一番。这些丫鬟们就指望着这个老妪解了她的气,自己或许能侥幸免了皮肉之苦。她们都甚少与云歇的人打交道,只想着便是大小姐,难道还能强过有夫人撑腰的二小姐?

柳初也想跟进去,可是门口守着的丫鬟根本不允许。她气得跺脚,只盼着二小姐还认得刘妈妈,看到人就给放了。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然而等她和杏初扶着乔瑷过来时,正好看到有人猛力将刘氏推到地上。

乔瑷其实看不太清那几个人的表情,只看着刘嬷嬷倒下的模糊轮廓。她脚下动了动,却赶不及上前拦住了,眼睁睁看着刘妈妈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她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更加沉静,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脑子里的困意,慢慢走了进去。

院子里站了六七个丫鬟,两个守在门边,其余四人都纠缠在这里了。杏初推开尚围在旁的人,将刘氏扶了起来才发现她额头磕破了皮,眼睛也紧闭着,气若游丝。

推人的正是乔珂贴身大丫鬟双福。双福与双喜是赵氏在乔珂几岁时就买来当作心腹丫鬟培养的,连赐的名都有些相似。如今双喜还跟在赵氏身边学些管教人的手段,双福已经被派到乔珂身边呆了几年。

真正讲究的人家,不单论少爷小姐的教养,亦常有人以下人的行为揣摩主子家规矩的。赵氏与王公侯府的夫人小姐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走到哪儿心底都觉得并不太受看重。当然这个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有许多原因,比如赵氏毕竟是个继室,出身本来就不高;二则她乃是家中庶女,并未得到很好的教养;三是她自身行事失了大方,又有顾夫人珠玉在前,难免让人蹉叹。

赵氏并未仔细想过这些原因,但长久的相处下来她发现竟连自己带来的丫鬟都不如旁人,粗手粗脚甚至闹出许多小笑话。她有了这样惨痛的经历,当然不想让女儿再吃亏。因此双喜双福着实也是精养大的,不但跟着学各种琴棋书画礼仪,而且只听乔珂使唤解闷,半点粗活儿也不沾手。

这等排场恐怕比赵氏自己出阁前还好。双福也早就知道自己与旁的丫头不同,以后是要跟着小姐出嫁的。若是再能得了未来另一个主子的欢心,注定也不只是做丫鬟的命。

看到乔瑷出现,双福眼神闪了闪,然后强作镇定的挺直了腰。底下的小丫鬟们不知情,乔珂每回去云歇可都带着双福的。说起来二小姐从来没吃过亏,然而使出来的手段说出来的话都像石沉大海,私底下不知拿了多少东西泄愤。再有夫人不时提点的话,双福渐渐琢磨出夫人是不愿明里与大小姐闹僵的。

她狠狠刮了一眼那几个小丫头,又看向刘氏,只恨自己太冲动了。她不过是听小姐的话出来审偷儿,发现她们抓的人是刘氏就知道不妙,谁知道老太婆就冲了过来挠她,而她不过是顺手想把她推开……

她眼角余光注视着乔瑷,想要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她的态度。然而乔瑷仍旧端着毫无波澜的一张脸,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抱着刘嬷嬷拭去血珠,又掐了掐人中,然后吩咐人去请大夫。

“不是说人已经拿回来了吗,吵什么吵?”外边太热,乔珂原本不愿离开起居室,这时候听到吵闹声,哐地一声砸了手中的茶盏走出来,冷声道:“剁了手再交给夫人……”

话未说完她就发现了院子奇怪的气氛,才发现乔瑷竟然也在:“哟,稀客,大姐到我这儿来有何贵干?”

乔瑷站起身来:“听说妹妹屋里丢了东西?”

柳初生怕小姐两人在这里势单力薄,在外头随意拦了个小厮跑去请大夫,这时候正揽着刘氏,杏初则紧跟在乔瑷身后。

“没错。”乔珂屋里的衣裳首饰都是有赵氏拨来的人专门看管,不过也另有一个小匣子放在床头。平日里这个小匣子都是她自己看管的,里面多是一些不曾镶嵌的金钗玉簪,唯有那一对金镯子特别厚重。因此今日上午无意中打开来,只消一眼她就发现东西不见了。

两只金镯子算不得什么,但就在她床头的东西竟然都被人摸走可是大事。乔珂砸了一通东西,把几个入得了屋的丫鬟都掌了嘴,然而也没有一个承认的。正要去母亲那里找了人来打板子,双福却劝她再将院子里的人找齐了来好好问话,说不定不用夫人出面也能找回来。

后来果然很快有人回话找到了镯子,却是个婆子偷的。既然不是自己人下手,乔珂也懒得理会,只吩咐了双福出来处理。因而听到乔瑷问起,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既然是你屋里丢了东西,怎的却打了刘嬷嬷?”

乔珂这才看到被挡住的刘氏,皱眉看向双福。她是知道刘嬷嬷的,以前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乔瑷身边,后来出府还得了老太太的赏赐,是凉国公府派了轿子将她抬回家的。

双福忙跪下,哭哭啼啼道:“小姐,奴婢冤枉啊!是刘嬷嬷疯了般上来就拉扯,还把奴婢的手都划伤了!您瞧奴婢被打成这样,哪里还有一点脸面?不过是心急了才把她推开!”

她在府中代表着赵氏和二小姐的脸面,素来也没有人敢不恭谨的。像这般与人动起手来,又不得不跪着认错已经是极大的屈辱了。

乔珂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她见到刘氏手上的镯子就知道丫鬟坏了事,可自己身边的人她断然不愿让别人,尤其是她向来厌恶的大姐教训的。

她正想说既然请了大夫过来,再让双福给刘氏道个歉送回家就把这件事揭过了,忽然听到乔瑷道:“掌嘴。”

杏初明明是个十三四岁还没有完全长高,力气却十分大,而一直蹦直身子站在后面蓄势待发。乔瑷话音刚落,她就冲到双福面前啪啪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两巴掌,然后迅速回到乔瑷身边。

“你这话儿,可敢再说一遍?”

“放肆!”乔珂习惯了她软绵绵的样子,没想到她话不说两句就动手打人,顿时又惊又怒:“我院里的丫鬟见识短浅,哪里知道大姐赏人如此大方?何况这是父亲让人特意给请人打的,正巧我这里的又丢了……”

乔瑷这时才轻轻望了她一眼,道:“妹妹既然连自己的丫鬟都管教不好,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出出头。杏初,去掌嘴。”

杏初一声不吭上前,乔珂尖叫一声挡在双福前面。

此时她维护的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她在府里一直跟乔瑷较劲的地位,和在乔瑷面前的尊严。

杏初动作缓了缓,乔珂便大声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拉开她!”

刚才懵懵站在一旁的三个丫鬟都跑过来。

杏初是不敢碰乔珂的,那些丫鬟得了话却不太客气,把乔瑷捉着手臂就要拉开她。

“住手!”正当柳初看得一肚子火时,赵氏已经走到了院门口。见到这么多人乱哄哄挤在一块,尤其竟然有人对乔瑷动手,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9.零八

“娘!”乔珂腰一下子挺直了,见到亲娘差点委屈得眼泪都落了,连称呼也是平日里撒娇才有的亲昵。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胡闹!”赵氏黑着脸甩开她的手,急急走到乔瑷身边:“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亲自出来了?珂姐儿太胡闹了,你可别与她置气。”

乔珂满眼难以置信,双福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杏初不动声色,柳初怀里的刘嬷嬷却悠悠醒转了。

乔瑷又笑了笑,道:“夫人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赵氏没有出声。有人跑出去请大夫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乔珂院里的事情,不过后来才知道乔瑷也来了,她急匆匆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我虽不知先前的事儿,珂姐儿这般对你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我少不得要多罚她一些。”赵氏顶着乔珂怨愤的脸拉起乔瑷的手,柔声道:“这里日头大,咱们先进屋里去,你再细细给我说,我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乔瑷随着她的手动了动,却是走了几步弯下腰去看刘氏。

刘氏也未想到自己在相爷府和国公府里混了一辈子,到老成了自由身却反而被小丫头片子给欺负了。不过想到手上脸上都被自己挠破的贱丫头,她倒也没觉得太憋屈。

她当初敢在小小姐手上留了个疤,如今总算找到机会在她脸上还回来。

“小小姐,我得回去给黑娃儿做饭了。”她高兴起来,咧着嘴说。

“好。您放心,没有人欺负得了我。”乔瑷亲手帮她将歪掉的银发重新拢起簪好,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柳初道:“你先带刘嬷嬷去看大夫,再将她送回家里去。”

柳初连声应好,只恨自己先前为了省一点时间没有将刘嬷嬷送出去,否则也不会有这一茬飞来横祸。

“大夫就快到府里了,刘嬷嬷便先等一等,看完了再坐府里的马车回去不迟。”赵氏在乔瑷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后牙槽咯吱一声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关切。

“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不等乔瑷说话,刘氏自己拒绝了,把着柳初的手慢慢离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夫人既然说要帮我主持公道,我原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既然刘嬷嬷是受害者,我也只能留下来看一看了。”乔瑷目送刘嬷嬷远去,对赵氏也笑得十分和气。

赵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今天的乔瑷有点不一样。

既然要处置,赵氏少不得要查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乔瑷不屑开口,仍由杏初扶着站在一旁,却也不曾听从赵氏的话避到内室去。

她不开口,乔珂依旧忿忿不平,赵氏面子上也挂不住,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回话。这个丫鬟正是在角门口撞上刘氏的其中一个,也是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的。

主子出了差错自然是下人遭殃。小丫鬟心思也活络,口口声声都想把乔珂摘出去,只说她们有眼无珠认错人犯了错,小姐却是毫不知情的。

赵氏其实已经知道刘氏被拦下的前一半儿,但听到乔瑷想让丫鬟教训双福反而被乔珂拦下时,眉毛还是狠狠地跳了跳。

她一脚踹翻了回话的丫鬟,走到双福面前扬起手就耳括子刮过去。再怎么看重的丫鬟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做出这等落人话柄的话也让赵氏异常恼怒。说到底她只想要她们能给女儿助力,可不是做错了事还让乔珂出来维护。

赵氏素来好浓妆,长长的指甲每隔几日都染成不同的色儿。这一巴掌不但把双福打得头都偏了一边,尾指还在脸颊上留下一串细长的血珠。

双福何曾受过这样的罚,被打得头晕连哭都不敢哭。乔珂也冷眼看着不作声,丝毫没有了方才的主仆情深。

“双喜,去取了我的鞭子来,今日里哪个碰了刘嬷嬷的,各赏一百鞭。”赵氏打人时其实甚少动手,她手中有牛皮条做的鞭子,每隔半月都要亲自上油,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将人抽得皮开肉绽。

“夫人饶命!”乔珂院里的人都是赵氏亲自□□过的,哪有不知道她的手段的,霎时间跪了一地。

赵氏按了按手心,眼神带着阴冷扫过她们:“记得今儿个你们冒犯的是大小姐。”

乔瑷闻言终于又笑了起来。原先刘嬷嬷离开之前她就不太舒坦,后来因为担心柳初和杏初带着话也压不住人不得已才走了过来。方才又在日头下站了许久,如今不但脑袋一片空白,而且还隐隐觉得反胃。

赵氏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她,看她终于露出笑意,沉着的心终于松了些许。

不过是几个丫鬟,而且还是没什么眼色的丫鬟,就是真打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乔珂。”她面色严肃地喊过女儿,厉声道:“这事虽与你无关,但你管教下人不严,从今天起禁足半个月,抄写孝经三十遍。”

“凭什么!”乔珂大声质问,然而看到赵氏的眼神,竟然也慢慢低下了头。

父亲素来是不管家的,虽然对她不甚严厉,但在母亲面前向来也不会维护她。更重要的是她深知府中的一切都掌握在母亲手中,倘若惹得母亲真的发了狠,于她丝毫没有好处。今日失了的面子,她总有一日要找回来。

想通了的乔珂一言不发,踩着重重的步子进了屋。因为双福以及底下一干丫鬟都在受罚,并无人敢跟上去。

“大小姐,你看这样可行?”赵氏没有多看女儿一眼,回首带着笑脸征询乔瑷的意见。那头双喜已经双手捧着一个红木底托走过来。

乔瑷磕了磕舌根,试图压下翻滚而上的呕吐的欲/望,第一次后悔没有在身边养出一个足够威严和分量的人。

否则哪里需要亲自过来。

她没有做声,赵氏越发认定她心底是满意的,又柔声道:“一会儿要在院子里教训这些丫鬟,大小姐不如先回了屋里去,也免她们乱喊惊了你。”

乔瑷缓过气来,看了一眼这些恨不得生咬了她的丫鬟,对赵氏道:“夫人怎生处置下人我是不干涉的,不过身为长姐,我觉着二妹妹那里的处罚却不太妥当。”

赵氏温柔端庄的笑容凝结了,声音也带着不易觉察的生硬:“大小姐若是不满意,便让她再禁足一个月。”

不久后有乞巧节,是每年城里各家适龄姑娘都出门竞相展示的机会。乔珂明年就要及笄,这样的时机不多了。

乔瑷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误会了。二妹妹不敬我,夫人自己私下教导便成了。不过若连带着身边的丫鬟说话都像市井流氓,传出去可不太体面。”

赵氏脸色忽红忽青地变了变,眼底的恼怒之色再难以掩饰。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先说她没有把女儿教好,又说不太体面,亏得这句话只有她们两人听见,否则传了出去不得说二小姐德行有亏?

赵氏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珂姐儿说了什么话?”

“那种话儿,便是鹦鹉学舌也不敢随便学了去――夫人还是亲自问问二妹妹罢。”乔瑷转过身,道:“不过我想既然犯的是口业,去抄些佛经怕是比孝经有用。”

赵氏抖了抖眼皮没有接话。

“对了,我瞧这些丫鬟身子骨都薄得很。真要一百鞭打下去,只怕没几个能出去了。夫人既然也信佛,不如就悠着点,分几次再罚就是了。”乔瑷也不太在意她的反应,继续道:“不过今日倒真有一件事儿要夫人做主。”

这些丫鬟既不能打死了,还要分几次罚,这恨意便要落在行罚的人身上。赵氏狠狠掐了一把手心才觉得心平气静下来:“大小姐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

“这个丫鬟长得不错,今日犯了大错,料想二妹妹以后也不太重用了。我那里却正缺人手,夫人要是同意,便想讨要了来。”乔瑷指着双福,倒真的直说了。

以往一年里多少次要给她屋里拨人,从来也没见过她同意,如今开了这个口,又早将后话都堵满了。区区一个乔珂“不重用”的丫鬟,赵氏哪里能不同意。不过她点的是双福确实出乎意料。

也许是还不解气,想要放到院子里去折磨?便是这样也不怕,好歹有个人在她院子里,久了总能摸清她的性子传些消息出来。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见赵氏同意了,乔珂也点了点头:“那就等夫人罚完了,养好了伤再送到云歇来吧!”

双福睁大眼,泪珠儿沿着脸颊直往下掉,竟也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只是方才挨了赵氏一下,她也不敢再说话,更不敢求着留下来。

赵氏以前倒没见过乔瑷是这般不客气的,讨了人竟然还要养好了伤才送过去。不过想着前些日子铺子里的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看她把着杏初的手渐渐走远,猛地挥起鞭子抽到离她最近的丫鬟身上,引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10.零九

乔瑷和杏初慢慢走回云歇就躺下了,柳初取来的粥再没有用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虽是好不容易熬过了昨晚,或许又是刚刚受了暑气,睡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好转,反而大汗淋漓面色潮红。

路大夫开的方子看来是不起作用了。

而在前院里,赵氏正打听出乔珂竟然当着乔瑷的面口不择言地骂人,气得指着她的额头数落了一顿,又加罚了一百遍佛经,让人去给大小姐回话。

没想到那个丫鬟还没走远,杏初就赶了过来,直言要去请了杏林堂的大夫回来。

乔瑷既然不在跟前,赵氏便没有那个好脸色了:“杏林堂?国公爷快要回府了,你自去回禀罢。”

杏林堂就开在京城闹市中,里头虽有七八个大夫,却不是每家都能将人请上门的。那里坐镇的老大夫都是曾做过御医的,年轻的不是前者的徒弟,就是各地来的有名气的名医。

每日天还未亮杏林堂门前就被来求医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然而要这些大夫们出手,除了银子还要看是否有大夫有兴趣接下差事。至于这个兴趣怎么算,便全然看各个大夫的心情和眼缘了。

杏初原也没有指望她派人去,不过是报备一声防着有人用这件事大做文章。然而她尚来不及说自己去请并不劳动府中人手,外头就有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

“夫人,夫人……”跑进来的小厮叫乔南,是府中家奴,因为长相清秀人也机灵一直在凉国公身前侍候跑腿。见他这般失态,赵氏还未降下的火气蹭地又起来了:“什么事?”

凉国公辰时出了门就至今未回府,这个乔南可是向来不离身边的。

乔南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然而却实在是太激动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国公爷让你焚香沐浴准备接圣旨!”

“圣旨?”赵氏一呆,准备趁机发作的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完全没想到带来的是这样的消息。眼看乔南不住点头,她这才回过神来,朝双喜道:“快,快回房里去!”

当今陛下并非那等好大喜功之辈。他虽然赏罚分明但也向来主张勤俭,据说登基后后宫妃嫔公主等人的用度都只有以前的一半,朝堂上也多有口头嘉奖而少有金银田地之物。[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因此这些年来,连各家谈论起接旨的事儿都少了。

若是街头巷尾议论起来,国公府也是高不可攀的,但赵氏嫁入十几年也未曾有幸见过圣旨。以前府里收藏的不曾特地展给她看过,亲自接旨今日更是头一遭了。

乔南再理顺了气时赵氏一行人已经走远,他传了话自要再回去国公爷身边侍候。看到杏初时倒是停下来匆匆多说了一句:“大小姐也要去接旨的,你快些回去伺候!”

大小姐的院子已经另有人回去通知,乔南不过顺口提醒。杏初正巧是错开了,闻言一愣,小姐如今的状态连床榻都离不开,怎么接得了旨?

凉国公是先得了消息回府里来通知众人,幸好府里人手充足,倒也很快准备好了。然而直到传旨的公公到了,又等了许久,才看到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乔瑷过来。

接旨的前厅杏初等人是不能踏进的,只得远远放了手。传旨的赵公公面上倒还带着笑,等几人都准备妥当了,才肃着脸展开黄绢宣读了圣旨。

乔瑷如今的状态正像是几天几夜没有歇息,似乎一闭眼就能睡过去。偏偏还脑仁生痛,像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打。她掐着手心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至于传旨公公念的话儿,十个字里面也听不清一个。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凉国公……品貌出众……择良辰完婚。”

她隐隐知道有大事发生,但此时什么也想不清楚,双目无神地看着凉国公接过圣旨,与传旨公公寒暄。

凉国公往公公手里塞了一个成色不错的玉佩,道:“小女伤寒未愈,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莫见怪。”

传旨公公点了点头,想起石公公提点他要对大小姐客气点儿,又瞧了眼一脸病容尚未起身的乔瑷,带着笑走了。

凉国公目送着赵公公走到厅外,转头也看向大女儿。府里几个孩子他向来一视同仁,但乔瑷又在外头住了几年,更是与他格外生分。如今在这等场合里失了分寸,少不得要说教几句。然而等他仔细一看,乔瑷白皙的小脸如今尽是潮红,额头还覆着细密的汗珠。

“她这是怎么了?”凉国公心知她不对劲,但他实在没有过照顾人的经验。别说寻常妻妾下人病着时被隔着不许见他以防过了病气,就是老太太有恙也不让他凑前去,真当个眼珠子护着的。

赵氏十分厌恶,但凉国公问话却又不能不答,勉强道:“昨日路大夫就说是受了惊吓,怕是还未全好呢!”

凉国公神情惊讶:“竟是如此严重,你可有让人妥善照顾?路大夫治个寻常风寒也要大半个月,恐怕医术欠佳。不如再去外头请个名医。”

他皱着眉头,言辞恳切,看起来分明是个担忧女儿病情的好父亲。然而赵氏与他相处了十几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德行,便也虚虚应了:“国公爷说得对,一会儿我就让人换个大夫请。不过俗话里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事也急不来,还得大小姐静下心来慢慢养着才行。”

凉国公其人,正合了“凉薄”两字。看似对什么都关心的样子——就如他此刻会满心关怀乔瑷的情况,可也仅仅是口头上的关怀。赵氏刚嫁过来时是亲身体会过的,前一刻对你嘘寒问暖的人,出了门就直奔烟花柳巷去了。他这么对着府里的每一个人,赵氏也早就有了应对之道。

凉国公颇觉有理地点点头,赵氏不落痕迹的把责任推给乔瑷不静心养病,两人心里都舒坦了。乔瑷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就听了这么一出,也并不意外。

“多谢父亲挂念,女儿确实身体不适。若父亲没什么吩咐,女儿就先回去了。”

“去吧。”凉国公手里还捧着圣旨,慈爱地看着女儿走出去,由丫鬟搀扶着回去了。

赵氏原先因为接旨而激动的心情早就没有了。她虽知陛下与凉国公透了口风,也以为顶多是口谕而已,哪想到竟然为此下了圣旨。不过此间只剩他们两人,她也不得不做出高兴的样子:“陛下亲自赐婚,这可算大喜事了。如今大小姐婚事已定,国公爷也可以放下心了。”

凉国公接了旨是实实在在的高兴,然而想到对方的身份不免又不喜:“也不曾想陛下行事如此迅速……”

“大小姐正是合适的年龄,国公爷就别多想了。”赵氏与他相携走出来,似乎知道他心中所虑,柔声劝慰他。

“言之有理。”凉国公带着她去老太太那里回话,路上又嘱咐她:“府里许久不曾办过喜事,就劳夫人多操心了。如今虽不知对方家底,但嫁妆之事也要多多准备才是。”

赵氏低头应是,眉头却不自觉的一直紧皱着。

圣旨一事并没有藏着掖着,很快凉国公府里的人大多都知道了,上下一派喜气。人便是这么奇怪,虽然私底下也有人看低未来姑爷的身份,或是往日里帮着自家主子对乔瑷是视若劲敌的,但约莫只要是一桩婚事便值得他们高兴起来。

不过恰逢此时二小姐被禁足,这样的议论倒是热闹了许多。

一处偏院里,张姨娘正遣开丫鬟关着门与乔珉说话。

凉国公府里房屋不少,但赵氏按着许多规矩,几个妾室都只住在小院子里。除了乔瑷和赵氏所出的乔珂乔璠,其余庶出的儿女都各自跟在生母身边。乔珉与乔珂同年,如今已经是十四岁,却还只能住在张姨娘院子里的偏房。

张姨娘长相不太出色,圆盘儿脸,身材也比较丰腴。自从生下儿子,她已经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十几年,除了赵氏时不时要教些规矩,怕连凉国公都不记得这么个人了。乔珉因为常受乔珂欺负,长得又与生母有三分相似,看起来便有些木讷。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眼看张姨娘翻遍箱匣连小银锭儿都找了出来,乔珉忙拉住她。

后院每人的例钱都是夫人管着发放的,又没有格外的赏赐,张姨娘母子这些年并不好过。幸好两人都是沉闷的性子,不管好坏都就着发放的衣食,也没有太多花销。即便这样,这些年也攒不下多少银子。平日张姨娘都得将这些东西藏得密实,今日却忽然翻了出来。

张姨娘将零散的首饰一股脑儿包起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悄声说:“你拿这些东西去朱玉阁融了,请银匠做一副牡丹头面来。还差什么点缀的,再去买些添上。”

整副的头面向来是添在嫁妆中的,乔珉想到刚从外头听来的消息,不禁道:“姨娘便是要给大小姐添妆,也不必硬做出一套来。”

这可是他们所有的私钱了,姨娘总说要留着给他进学用的。这些年姨娘便是给他多添置新衣,自己也是不舍得,总说自己连院子都出不去,不花这份钱。

张姨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自去找人办了这事罢,小心些别让夫人打听了去。这是姨娘惦记许久的事,也没有动用你进学的钱,至于原因,以后得空再给你解释。”

11.一十

乔瑷以往并不真认为自己弱不禁风,很多时候反而是喜欢到处走走玩玩的。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以前住在别院里虽然冷清,但好歹平永山还有一片不错的风景。回了府之后上下都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出门也要各种报备前呼后拥,她渐渐便歇了这些心思。

记得幼时曾有大夫说过她虽然身体底子虚寒,但脉象却燥浮于表,是极难调理的,尤其每年春秋换季之时更易染病。经过这么多年的验证,乔瑷倒是信了他的话。

这个夏天她还未曾生过病,因此自平永寺回来后的种种不适也坦然接受了。

总惦记着还要病这么一回的。

不过这次病情似乎格外来势汹汹。勉强起来接了旨,回到屋里她直接就睡了过去。起初是伴着高热毫无知觉的酣然大睡,把床边的两个丫鬟都吓坏了。后来便睡得不□□稳,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敷在额头,有人搂着她喂水。

还有一个个浮光掠影般的梦。

梦中她还随刘嬷嬷在别院里住,院子上下统共才十来人,不过人人都对她极好。厨房的大娘给她做切得极薄极薄的牛肉干,守门的大叔用木块给她雕出惟妙惟肖的小兔子,柳初也总由着她爬树捕蝶。而最讨厌的日子就是元宵,那时候她好不容易熬完回府过年受拘束的日子,又要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

小小的她还没有马车高,也不能由人牵着,要走一段极长的路才能看到“表姨母”。然而表姨母说想见她,又总是没空理会她,总在一场场觥筹交错的晚宴后才拉着她的手哭。

她不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乖乖站在那里,每回总要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哭。她想把哭泣的人拉走,但没等她穿行而去,相拥而哭的场景变成了眼花缭乱的歌舞。她总算离皇后娘娘远些了,只是前面的案桌太高,几乎把她视线全遮住了。她垂头坐在那里,忽然有一张笑眯眯的胖脸出现在面前,牵着她的手要带她去外边玩。

她知道外边有极漂亮的花,但进来时领路的宫女匆匆忙忙根本来不及停下来看,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反正这张胖脸也是每年都能见到的熟面孔。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接下来的画面不太清晰,只能约莫感觉到外边果然是比较好玩的。有人将她抱在怀里,给她带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小玩意,还将她举得高高的指着远方灯火说是她娘亲的家。

“怎么就哭了呢。”柳初换了个帕子,忽然发现小姐眼角有泪珠落下来,心疼得低声呢喃。

“乔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身体底子略差,又遇上一些事儿,这才一起发了出来。”帘子外的程太医已经把完脉,铺平了纸挥毫写下药方交给凉国公:“按这张药方一日三次,每次由两碗水煎成半碗,连服三天。高热退下后也许还要卧床两日,每日吃些燕窝、虫草等调养,人参、鹿茸等物却是万不可吃的。”

凉国公忙接过来:“辛苦程太医了。”

程太医忙道不敢,收拾着药匣道:“微臣奉皇后娘娘之命为乔姑娘诊治,乃是分内职责而已。”

传旨的公公也是个有心的,收下了国公爷的玉佩,回去复命时见陛下心情不错就顺口提了一句乔大小姐病重的事。正巧当时皇后娘娘正与陛下在一块儿,闻言十分忧心,马上派了擅长治风寒的程太医过来。

既是皇后娘娘指派的太医,这等恩宠凉国公和夫人就不得不亲自作陪。如今既有了新药方,凉国公便交与自己的小厮乔南,让他赶快拿了药交去厨房煎好了送过来。

一行人走了出去,乔瑷却依然在梦海中沉浮。

梦中的女孩也长大了。她回了府,变得文静而内敛。因为眼睛总看不清,大夫禁止她再看书,每日大把的空闲时间只能坐在窗前发呆。刘嬷嬷离开了让她更沉默,幸好新带回来的杏初十分机灵,时常能给她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入宫的日子由元宵变成了乞巧节,皇后娘娘拉着她的手哭念母亲的场景也变成了皱着眉头哀叹老天对她太苛刻,没有了母亲竟还带有眼疾,可怜她以后的路子不好走。

那天皇后娘娘邀了许多名门贵女,从此以后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或庆幸。十岁的她恍然大悟,于是故意踩错了步子,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瞎子。高家的女孩笑得最欢,与小公主左右挽着皇后的手,说以后让皇后娘娘给她做主,哪家郎君也不敢说半个不好。

乔瑷只觉得仿佛被人扼住喉咙一般难受,梦里的女孩却仍旧若无其事地坐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听明白。幸好那次以后她就没有再去过宫宴,听说拟名单的时候就被礼官建议划了去,省得她御前失仪惹了不快。

屋里有人小声说话,乔瑷渐渐意识到自己仍然陷在梦境中。她奋力想要睁开眼,想要握住柳初的手,然而哪怕用尽了力气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唯有右手的无名指动了动。

“小姐该是快要醒来了。”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大拇指轻轻用力帮她按摩着手心。

“能醒来倒好,再不醒过来只能将药汁灌下去了。”

听到柳初和杏初的声音初觉安心,然而冷不防说要灌药,吓得乔瑷一个哆嗦,眼睛蓦然睁开了。

柳初做事细致性格温柔,即便她不爱喝药也只想着法子哄她。杏初在这件事上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无论怎么求饶只端着药碗不动如山。等到药汤快凉了,更要联合柳初按住她强凑到嘴边压着她喝下去。

药汁总是一样苦,但自己喝总比被强灌体面些,还能从杏初那里争取一些条件。

“小姐!”柳初也没想到刚看到手动了一下小姐就醒了过来,惊喜地凑到她面前:“小姐醒来啦,可要吃点什么?”

杏初已经转身去倒了水过来,试了试水温后托着她坐起来:“程太医特意叮嘱要多喝些水,刚才小姐睡着了,现在先润润喉再喝药吧。”

乔瑷张了张嘴,果然觉得喉咙干哑,便就着杏初的手把水喝下去。再望一眼搁在矮几里的黑漆漆的药汁,顿时觉得喉中被什么堵住了。这样的药她最熟悉不过了,喝到最后还要啃一口的渣。

柳初也是不忍,小姐之前连着喝了两日,却一点也不见好。但程太医可是宫里请来的,说不定就能药到病除呢,因此也眼巴巴看着她。

“我喝药,但是你得再去给我买一套竹简书回来。”乔瑷认命,何况她如今还浑身都软着,自己也知道这回病情比较严重,不喝药是挨不过去的了。

她眼神略差,看寻常的书籍总要把书本凑到眼前。偏偏大夫都说这样只会让眼疾愈发严重,后来大家都禁着不让她看了。好歹杏初是个机灵的,在外面的书肆里寻到一种刻在竹简上的杂书。

竹简虽然笨重些,但刻着的字却不必用眼去看,用手摩挲着“读”书有一段时间也成了乔瑷很大的乐趣。初时她并不习惯,一张竹简都能读上一天。偏偏这些竹简书内容都很有趣,大多是一些简短的游记、奇闻异事或者笑谈,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也导致她的速度进步飞快。

也不知什么人有这等闲情逸致。不过乔瑷是恨不得对方能再多多努力,才不必像现在,一个月催杏初去多少回都是无功而返。

“当然,小姐就算不说我也要再去书肆里看看。”杏初被她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想了想距离上一次拿书简回来也有四十多天:“我已经嘱咐书肆的老板,只要有这样的书简都给我留下来,小姐就放心吧!”

乔瑷点点头,也不多话,捧着碗仰头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柳初可不曾看过她在喝药一事上如此干脆利落,赶紧递了她喜欢的酸枣糕干过去:“原来小姐也有这个劲头儿,寻思着以前都是逗我玩儿呢!”

乔瑷眯着眼笑。之前一通似梦似醒可真不好受,直到现在心里还是压抑着的。小时候那一幕她不曾记得是否发生过,但十岁那年的事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原来人也是本能就会权衡利弊的动物,到了宫中她总是竖起盔甲保护自己,假装什么也不在意。而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她才能肆无忌惮的表达喜欢或者讨厌。

这么一想竟然就舍不得看到她们为难的样子了。

然而再怎么深明大义,药汁下肚还是苦不堪言。乔瑷连嚼了两块酸枣糕还是觉得唇齿间全是苦味儿,干脆让杏初扶着她起来漱口。

高热仍旧未完全退下去,喝完了药还得用浸过冰水的帕子继续敷着额头,乔瑷只得又躺了回去。柳初端着接的水往院子里去,乔瑷还要等她回来一起问些事儿,谁知紧接着就听见她惊恐的尖叫声。

12.一一

程太医再回到宫中时天已经擦黑,尚来不及歇一口气就被守在太医院外的小公公领着去回话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帝后向来相处和谐,今日更是整个宫中都透着轻松祥和的气息。程太医随着领路的公公穿过亭台楼阁,才发现此时帝后已经移至延福宫。翠微亭上琴音悠扬,远远可见两人相对而坐。

两人走近石阶,只见石公公垂眉在一旁守着。领路的小公公正是他手下打杂的,连忙躬身上前回禀领了人过来。石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也在旁候着。

程太医捻了捻长须,低头望着鞋面。如今是贞乐二十一年,而他自壮年入宫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多年。贞乐帝于政事上的英明决断天下人有目皆睹,在生活上也向来自律严明。如今后宫中只有一后四妃四嫔,且在十几年前就下令不再从民间选秀。妃嫔相处融洽,并无互相倾轧,帝后更是相敬如宾。

既有母仪天下之高位,又能享帝君之宠,高皇后亦是命有此福了。

一曲终了,石公公猛然就清醒过来,一边点了身边的公公去吩咐传膳,一边招手领着程太医急急上前去。时机不太凑巧,只能瞧着上面人心情都不错,在传膳前这个小空挡里回话了。

“启禀皇上、娘娘,程太医来回话了。”

翠微亭的石桌上,贞乐帝亲自给高皇后斟了茶。石公公怕惊扰了他们,小声在亭外回话。

贞乐帝背对着他们尚未说话,高皇后就颇感意外道:“回来了?快进来说说,乔姑娘如今如何了?”

程太医一步踏进翠微亭里跪下:“乔姑娘乃是体虚、久郁心结之症,恰又受了惊吓,中了暑气,这才发作得厉害。”

“这么说来已无大碍了?”高皇后闻言欣喜。

程太医顿了一下:“微臣惭愧,乔姑娘如今还高烧未退,人也尚在昏睡中。不过只要坚持服药,至多三五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好,好。”高皇后连叹两声,朝贞乐帝道:“我自知道那丫头病了就心神不宁,这会儿总算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小病小症总是难免的,你太过操心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贞乐帝难得舒展开眉头笑了笑,端起茶碗吹了吹:“传膳吧,入夜这里可就凉了。”

高皇后颔首,瞧着仍跪在地上的程太医道:“你还记得来回话,也算有心了。石公公,领他去拿赏银。”

高皇后身边伺候的人也在下头守着,程太医还有些莫名,石公公闻言就带人退了出去。

“陛下别怪我多事,实在看到她就想起子菡妹妹,凉国公又是不管事的,我不能不多关心一点。”翠微亭中又只余下两人,高皇后眉宇间也染上轻愁:“如今你将她许给那等人家,我真是想起来就……就心疼。他日姑姑姑父知晓了,我还不知有何颜面见他们。”

高皇后当年既能被选入宫,除了受顾清教导多年才学出众,相貌也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她比贞乐帝小了十一岁,如今尚才三十有五,兼又保养得宜,精致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她身穿朱红绣金重瓣碧霞罗绫裙,云鬓里插着缠丝赤金斜凤簪,便是坐在石凳上也是仪态端庄,生生散出一种高贵冷清来。

“杜季延怎么说也是个武状元,虽说门第不够高,但嫁过去也委屈不了她的。”贞乐帝神情间有些疲累,见她还欲再说,又道:“那小子救过驾,又是三番两次求到我面前,朕既然许了,就断不能再改口。”

高皇后这才不再说什么,但神情间依然郁郁不欢,没有了方才抚琴时的兴致。

贞乐帝叹了口气:“你要是真不放心,到时候给她添两件嫁妆,杜家如何能不善待她?”

高皇后恍然大悟,终于又露出一丝笑容来:“陛下说得在理,看来我得趁早去库房里找找了。”

贞乐帝拍拍她的手:“这就对了。你愿意替她做主,到时候让凉国公府里先拟了嫁妆单子看看,便当是帮她母亲掌眼了。”

凉国公府此刻却是一片慌乱。

尖叫声响起时凉国公与赵氏正送了程太医往回走,听到声音都被吓了一跳。

赵氏眼角余光悄悄注意着凉国公,见他也蹙起眉头才仿若不经意道:“大小姐院里的丫鬟也太不稳重了。这两日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她们夜里偷懒看顾不周才让大小姐染了风寒,如今又如此冒冒失失……”

凉国公一琢磨,似乎确有道理。何况只这么两个人,平时怕也是使唤不开的。他略寻思了一下,道:“正好她也要准备出阁的事了,你便去买几个年纪小些好调/教的,先送到她院里去。如果使着顺手,也能陪嫁出去。”

赵氏脚步一滞,笑道:“外面新买的哪里懂规矩,她又年幼面薄,怕是调/教不好。不如就从前院里选几个听话的,送过去就能用了。”

府里的人口其实不少,前院里原本就多出来几个人是乔瑷院里的名额,还有那些被凉国公受用过的通房,只要没有生养就依然干着下人的活儿。现在可谓是僧多粥少,每个月发放例钱的时候赵氏都想骂人,哪里还愿意从外面买回来。

凉国公却不知怎么地想起大女儿似乎不太喜欢用府里的丫鬟,难得在这事上坚持了一下:“她向来不喜别人进她的院子,还是买些干净老实的,她瞧着或许顺眼。”

赵氏心道平日哪处不是这么分过去的人,倒是她分外娇贵了,不由低声道:“如今府里人手不少了,何况也不是腾不出几个丫鬟给她……”

凉国公停下来,诧异地望着她:“买四五个相貌标致的也不过百十两银子,我瞧珂儿头上一根簪子也远远不止。府里你要是觉得人多了,发卖一些出去就是了。”

赵氏黑着脸不再做声。她倒是从不知道凉国公竟然还会留意女儿的衣衫首饰,并且还清楚它们作价几何。大小姐倒是整日一身素得像在守孝,莫非他一直看在眼里,却是故意不说?

但此时她怎么也不敢说自己一双儿女的许多花销都没有走府里的账。她出嫁时不过是作为填房,嫡母根本没有给她做面子。除了明面上抬过来的几箱嫁妆,压箱底连带几个姐妹姨娘的添头也只有几百两银子。

至于府里虽说是她在执掌中馈,打租收税、商铺钱款也是另有账房先生核对的,实在没什么能动用的地方。何况如今府里头进项有限,凉国公府祖上的良田已经变卖过半,商铺也所剩不多。府里一大家子吃吃喝喝,扣除支出每年只怕还没有千两盈余。

这些事没有人比赵氏更清楚了。凉国公从不理杂事,向来只知道去账房里取钱,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国公家的小姐陪嫁至少有五千两才算过得去,璠儿也不能只得了府里一个空壳子……

两人心思各异地走往云歇,进了去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好几个赶来的丫鬟面色煞白,内屋里还传出一片哭声。

“怎么回事?”凉国公只当乔瑷病情有什么变故,厉声喝问外头的丫鬟,想想又大步往内走去。

赵氏慢了一步,眼神一闪,停下来沉声问:“谁允许你们进大小姐的院子来?”

进来的两个丫鬟身形较粗壮,平日都是在外头做些扫洒庭院或者伺弄花草之类的活儿,力气胆子都比较大。这时相视一眼,指了指门外角落道:“不知什么人扔了一只剥了皮的死猫过来,大小姐起来解手正巧遇见了。柳初姐姐在院子里喊人,奴婢们恐有什么意外才进来的。”

赵氏下意识往那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连退两步,声音中也带着惊惶:“谁干的?”

他们先前进来时并未左右张望,因此没有看见那一摊猩红的血。乳黄色的小猫只有头连着薄薄的一层皮摊在地上,不远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唯有从四个爪子中能看出大约是一只猫。

赵氏别过头捂住嘴,只觉胃中有腥气上涌的感觉,赶紧也跟进了内室。

乔瑷此时已经醒了过来,然而气色却比方才昏睡时更差了,面无血色,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帷帐,显然是被吓得失了神。凉国公正在问话,柳初一边哭一边说,看起来也吓得不轻。

“国公爷和夫人离开后小姐就醒了,奴婢们喂她喝了程太医开的药下去,小姐说要解手,奴婢便陪着她过去西间。谁知刚走到门边,就看到了那东西。小姐当场便吓得倒在奴婢身上……”

净房就在西间,正是从起居室里出来拐那个弯进去便是。国公府这么大,对方独独将死猫弄得如此面目可怖扔到那里,绝无可能是无心的恶作剧。

云歇里平日人不多,丫鬟下人也从来没有随意进来的。唯独今日先是与乔珂起了争执,后来又到前厅接旨,这两个时间院里都没人。还有因为程太医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来看病,也陆续有几人来探望。

凉国公听完,在乔瑷耳边连喊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寒着脸出去看了一回,怒声朝赵氏道:“把今日到过这个院子的人都叫过来!”

13.一二

今日乔瑷染病,又有皇后娘娘遣了太医来诊治,除了乔珂因着禁足的理由没有来,府中其他多数女眷竟都是来过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云歇几个人中只有杏初看上去还算冷静,赵氏便让她将名单上的人核对了一遍,然后才一一着人去通知她们。这儿毕竟地方小施展不开,乔瑷也正是需要静养,所以最后还是把人领到了前院的小厅里。

这个小厅时常也用作家宴,陈设皆静雅简洁。不过此时却在凉国公的示意下点得灯火通明,烛光下人影憧憧,皆静立肃语,平添几分森严。

凉国公十分恼怒,连晚膳都顾不上,亲自坐在首位看着各院里的人被领过来。主子们倒还收拾得好好的被带到厅里来,丫鬟小厮们却不拘在做些什么都被立即押了过来,此时被晾在院子里两股战战。

如此正是赵氏提议的两头分开问话。

“国公爷,人都来齐了。”乔南今日是一直在凉国公身边听使唤的,自然被认为是没有嫌疑的。

凉国公抬眼一扫,乔琐乔瑛张姨娘周姨娘竟然都在。她们在过来的时候显然也各显神通打听过了,这时候磨磨蹭蹭没有一个愿意走到前头来。

“你们都怕些什么?”凉国公心烦气躁,猛地用力重重拍了下桌案,道:“只管把自己今日的行踪说一遍,我还能冤枉你们不成?”

乔琐和张姨娘闻言都站定了些,周姨娘秀眉微微蹙起,乔瑛却是一脸不情愿。

“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先说,但若有半句谎言,便莫怪我不讲情面了。”凉国公看她们神情正常了些,才缓下声音提醒,示意一旁的乔南将她们一会儿说的话记下来。

“爹,我就是听说大姐身子不适,才带着青莲过去探望嘛!”见他面色缓和了些,乔瑛眼中满是委屈,刚才几人走进来时她就是挤在最前面的,此时要是退后倒是要让人看笑话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她今年才刚满十二,身形尚是单薄,但眉眼一动就有几分天然的娇媚:“但她们素来不爱跟我玩,今天大姐屋里的人太多,我也只在外头待了一会儿。”

乔瑛的生母是一位大人养在外头的角妓。凉国公与那位大人颇有些交情,因而时常结伴聆其小唱,颇爱其声。后来那位大人被家里夫人管束,干脆就将人托给他看顾。那段时间凉国公常宿在其处,才有珠胎暗结。那角妓不知因着什么理由一直将女儿养在自己身边,直到犯了重病才将实情告诉凉国公。

乔瑛原先自小跟在生母身边,很懂得看人脸色撒娇,有时候看起来两人感情比与府里几个还好。只是一朝走进国公府,院里赵氏指派看顾她的嬷嬷又强压着要她改去原先“轻浮”的作风,学着使些“国公府小姐”的做派。岂不知回了府国公爷也不怎么管她,气焰越是嚣张越是觉得处处受气,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四小姐是什么时候去到云歇的?”凉国公不欲再说话,身旁的乔南便代为开口。

乔瑛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周姨娘勾起嘴角嗤笑一声:“四小姐既然占了先头的位置就赶紧说吧,别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三个侧室中周姨娘是最年轻相貌最好的,黛眉如远山,细柳腰肢,梨颊还印着浅浅的涡旋。虽然至今无所出,凉国公却还时常去她院里歇着。因她没有子嗣,赵氏也懒得搭理,性子倒还有保留着几分泼劲。

乔瑛整日里被赵氏压得死死的,前日去迎乔瑷时便被寻着理由掌了嘴,与几个姨娘却是甚少打交道的。如今听得周姨娘故意讽刺她,顿时也眉头一竖,呛声道:“大姐院里有人进了去,凭什么就怀疑到我身上?没凭没据的,这是在审我了吗?”

周姨娘美眸闪了闪,不做声。

“你往常抱怨夫人对你管教太严苛,我还当了真。不过今日来看,你进府这么久,规矩却还学得不够。”凉国公唯爱玩文人风雅,时常也是不理府中“俗事”的。偏这两日接连出了意外,自觉已经身心疲惫,闻言只坐直身子慢慢开了口:“既然你不想说,就先到里面歇着去。琐姐儿,你来说。”

乔琐乃是孙姨娘所出,其一母同胞的弟弟乔瓅年仅四岁,是凉国公最小的孩子。她自小也在孙姨娘身边教养,模样十分标致,衣物却远不如乔珂的光鲜。性格沉稳,不骄不躁,文静娴淑。虽比乔珂还小一岁,平日里对二姐却是多有容让。因时常带着乔瓅,凉国公倒也把她的行为看在眼里。

乔瑛没料到纵是父亲在也没人愿意听她多说一句,心中又悔又气,但那头已经有丫鬟将她领往侧旁的隔间。乔琐倒是乖巧,上前一步细声开始说自己去云歇的经过:“女儿和姨娘在院子里听说大姐又发了高热,都十分担心。姨娘还亲手做了白虎汤托我带过去……”

院子外的下人则有赵氏亲自过问,也有双喜在旁做了记录。然而最后一番合计下来,所有主仆之间的陈词都没有出入,一些细节也与他们所见的一致。

凉国公打开两个册子,上头详详细细都写着各自什么时间去探望,拿了什么东西过去,又在什么时间离开,并无纰漏之处。他详细翻了翻,看起来倒似是松了口气:“我想也不至于就是府里人做的。不过今日人多口杂,指不定便是有外院的人混了进来。”

赵氏一听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约莫开始时是真的恼怒,然而查着就没什么耐心了,或者说心中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事儿极有可能是府里人做的。

“国公爷说得对。如今也忙了一晚上,国公爷不妨先去歇着?明日再将进出过府的人都找出来,定能给大小姐一个交代的。”

赵氏素来是他身边的解语花,三言两语就给了台阶下。这时候倒也庆幸女儿被自己拘在院子里,甭管那乔瑷病成什么样,总之都跟她们母女无关了。

“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柳初喂乔瑷喝了一碗稀饭,一边听着杏初从前院里带回来的消息,不敢置信地问。

杏初“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国公爷也说了,明天会继续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让小姐放心。”

柳初鼓着脸不做声,难怪国公爷做了几十年国公爷也没有在皇上面前领到什么差事。要是府衙里的官老爷个个都像他这样查案,京城里怕是年年都要六月飘雪了。

乔瑷笑了笑,这两日脸颊又清瘦了些。她白天里睡得太多,这时候睡、坐都不舒坦,正靠着轩窗。对于丫鬟们讨论的问题却似是不太在意:“查不查也没关系,不过是背后使点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今日把人查了出来,顶多也是在院子里关几日,抄几页书,有什么意思?”

“那也是欺人太甚了!小姐何曾得罪过他们,要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对付你?”柳初仍是忿忿不平,这哪是小手段?若是胆子小的,真能被吓疯了去。如今那画面在她脑海里怎么也赶不走,怕是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你瞧着那花色真的像是小猫儿吗?难怪这两日都没见着它,原来是被人逮住了。”乔瑷却想起柳初说的另一件事,那小猫儿以往可机灵了,跑起来她就从来追不上,丈余高的墙头眨眼间就跳了下来。谁知如今却说被人砍了头剥了皮,还专门扔进她院子里来恶心她。

“也未必就是了。这个毛色的猫也不罕见,小猫儿那么机灵,又不近生人,哪能这么容易被捉了去。”柳初干巴巴地安慰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只怪自己一时嘴快。

“不管是不是,做了这事的人终归是要后悔的。”

柳初被弄糊涂了,她还真以为小姐不打算管这件事了:“小姐不是说……”

乔瑷摇头不语。如今把那人找出来可吃不了什么苦头。不过那人既然逃过了这一劫,又特意找了她喜欢的小猫儿来,接下来肯定还会生出事来。她便要等着对方狗急跳墙了,做出什么恶事来才能一次让他翻不了身。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虽说凉国公和赵氏都作出不愿声张的姿态,但哪又管得住府里百十张嘴。街头巷角更有那些好打听的,零零碎碎串着许多事儿,再加上诸多猜测,倒编成了一个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因城中忽然生出的关于乔瑷的流言,惠通河畔的遇袭案也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毕竟是太平盛世里的天子脚下,出了这等事且迟迟不能将凶手捉拿归案,一时之间城中难免人人自危。甚至有传言那是穷凶恶极的采花大盗,专门喜欢挑十四五岁的少女下手。那日正是被乔大小姐丑陋的容貌吓着了才仓皇离开,刘大人这才能将人救回来。

案子一日不破,杨熙也是面上无光。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方人数不多,也没有连续作案,现场除了乱七八糟的脚印,连纸屑都没有留下半片。只能一边让人留意那处的动静,一边让人乔装到城里医馆逐家搜查,想着被杜季延打伤的人也许会去求医。

然而还不等这两处搜出什么结果来,第三天一大早就接到线报,有三个黑衣男子陈尸郊外,面容却都被划烂了。

14.一三

“且说张老汉赶着马车回来,却见到树底下躺着三个黑衣大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他心中惊骇,就连马儿一时都走不动了。然而等了许久,对面的人竟也毫无动静。张老汉觉得不对劲儿,再擦擦眼睛看过去,个个咽喉还冒着血珠子呢!”

烟波楼里仍旧是座无虚席,廖先生喝了一口茶,瞟了一眼席下的食客继续说郊外新出的的命案。

这件事显然没有乔大小姐的亲事吸人眼球,何况一早就有官府贴了榜,许多人也懒得在这里听他卖弄,气氛便冷淡了许多。不过仍免不了有人暗地里议论军巡判官办事不力,也有人好奇取这三人性命的是何方侠士,如今只得三具尸体官府那里又该如何结案。

二楼雅间里,杨熙靠窗而坐,楼下议论尽入耳中。他举着茶盏的手青筋浮现,阴沉的面色是往日在人前从不曾显露过的。他今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到烟波楼里坐一坐,身边只跟着一个书童装扮的门客,名叫郑钟鸿。这人虽然年近弱冠,却长着神似十四五岁少年的脸,因此时常都扮成小厮的模样跟在他近前。

“殿下?”

杨熙回过神来,缓缓将茶盏搁下,忽然开口道:“平日里听你时常旁征博引,可见你于读书一道也有功底。那你可知顾清顾大人?”

郑钟鸿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十分活络。他初时于朝政之事并不精通,却总能在别人商议时旁听之后迅速给出条分缕析的决断。冷不防听主子这么问,也只略略吃惊便道:“顾先生名满天下,读书人哪有不知的?”

这话倒也半点不夸张。顾清当年可是太子伴读,据说天下诗书无有不涉猎的。且他并无少年天才的傲气,勤快好学,但凡读书都做批注。当年高中状元之后京城中白纸价格足足涨了三倍,便是天下学子都去抄印流传出来的有其批注的书。

然而殿下先前明明是找了刑部的人来询问案情进展,却忽然问起顾先生……

郑钟鸿略一思忖就了悟此番该有隐情,但主子既然不说,也只能默立一侧。

杨熙两手交叉搭在后脑勺,望着远处的烟波湖,许久才道:“派个人去凉国公府给乔大姑娘传话,就说凶手……不,还是我亲自去吧。(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天下学子皆出顾门,难怪走了十几年还让人放心不下。

乔珂的院子原先也起了个名□□菱阁,后来约莫是要别于乔瑷便命人卸了下来。不过赵氏在她出生那年请人移了两株手指粗细的石榴,却也让二小姐的院子格外与众不同。

赵氏虽一时恨其不争,但到底也没有真将她院子里的丫鬟打伤了。双福已经定了要送到云歇去,原先只在双福之下的两个大丫鬟被减了例钱,也不再作为贴身丫鬟使唤。双福腾出的位子,就由赵氏从自己身边精挑细选了一个叫青桐的补上。

青桐与双福不一样,是从粗使丫鬟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做事利索,说话又惯会看人眼色。赵氏觉着自己的女儿太不长心眼,正是需要一个靠谱的丫鬟在身边帮衬着。

青桐进来时,乔珂刚把院子里的小丫鬟都赶了出来。昨日赵氏罚过她之后就接连出了两件事,至今倒真是没有抽得出空来看过她。乔珂因此更是生生气了一晚,早上进来给她梳洗的又不是用惯的人,更觉得粗手粗脚。青桐还未走近她,就被一个玉石镇纸砸在脚尖前一两寸的地方,飞起的玉屑正落在鞋面上。

“你就是青桐?”赵氏先前已经遣了人过来通知给她新派了个大丫鬟的事,乔珂上下审视着这个其貌不扬、身材干瘪的丫鬟,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滚吧,长得这么丑是故意要恶心我吗?”

青桐慌忙跪下:“小姐息怒,夫人原是要亲自过来的,只是大小姐那边事情较多,才让奴婢来听您使唤。”

“大小姐大小姐,看来整个府里的奴才都不够她使唤,只留这么一个丑八怪给我?”乔珂闻言更气,一下子从围子床上跳下来,踹开足承。

她才是父母疼爱的嫡出国公府小姐,乔瑷不过是个受不了福的扫把星,就该永远住在山脚下那个破院子里!凭什么母亲时时都警告不许她去招惹,只要她出了院子就要上赶着讨好!顾家再怎么高门大户,再怎么荣宠无双,如今还不是只剩个年久失修的破宅子?

以往外人在她身上打听,她都轻描淡写地应付了过去。然而这一次赵氏的处置硬生生把她心底十几年的怨恨都激了起来――不论在外面怎么风光,在母亲面前似乎她永远也越不过这个大姐。

不过是一个奴才,若是旁的院子的人,别说只是磕着了,就是打残了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半句。乔珂越想越气,胸脯激烈地起伏,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凝结成霜。

青桐对此似乎毫不知晓,等她出够了气,才低眉顺眼道:“大小姐院里出了点事,夫人一直赶着处理。听说大小姐这回吓得不轻……”

乔珂眼神一动,显出些兴味来:“什么事?”

青桐趁机上前将昨晚的事情加油添醋地说了,末了低声道:“大小姐毕竟快要嫁人了。只要出了阁,这府里夫人还不是紧着您?”

“凭什么要她嫁了人,母亲才紧着我?”乔珂原本因乔瑷院子里的事幸灾乐祸的脸又沉下来,冷笑道:“要不是母亲顾忌名声,何苦这样维护她?”

她这时候倒是门儿清了。

填房虽也是正室,但真要计较起来跟原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听说京中有那些原配夫人子女刁难继母的,便是要时时将生母的牌位请出来,让继母行那妾礼。且大乾王朝也有律法规定,继室苛待原配子女的,最轻的处罚也要到贤长者身边受教三十日。赵氏又好面子,就怕外面有人说她半分不好。然而偏生是那般刻薄的性子,难免就是阳奉阴违两套规矩了。

乔珂既然把这话都说了出来,青桐这时候无论说些什么都能被说成是编排主子,因此只低头支吾着。恰这时屋外传来了小丫鬟的通报声,原来是乔琐过来看她了。

乔珂此时尚且看什么都觉得碍眼,下意识里觉得她也是来看热闹的,便要让人将她轰出去。然而再一想,她在乔瑷那里吃了亏,难道还怕乔琐这个贱/人不成?平日里她鹌鹑般的模样也是极碍眼的,正好让她打发打发时间。

于是挥手让青桐小心梳了惊鸿髻,额眉间贴上扇面染,慢悠悠挑了玳瑁梳篦、如意玉簪插上,才懒懒倚坐在矮案上。

乔琐终于被放进来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脸上却依然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似乎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等待而有半点的不耐烦。

“二姐姐早。”屋里并无丫鬟,乔琐罗裙轻移在矮案前站定,却不敢俯视乔珂。她微微弯下腰,眼神极快地掠过,轻轻吸了一口气。

浅浅的檀香味传来,冷清的气氛中多了一点热意。

这间屋子乔琐曾经来过许多次,然而每次来都能发现不同的模样。黑檀木围子床上的山架形围子已经从上个月的月季换成海棠,十二扇金漆点翠珐琅围屏描金各式折枝花卉是她从未见过的。案子上倒是空了许多,听闻是昨天二姐又砸了一通,然而只那一面浮雕菱花画像镜就是她攒许久银子也买不下来的。

按赵氏的规矩,府里姨娘每月二两银子,庶出的少爷小姐们因为年幼更是只有一两。每年四套衣裳鞋袜,换季添置两套,年节或又有额外的,但怎么算也只得十来套。再分冬夏,每次出门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幸好她一直不发胖,小心些洗换,在府里时就穿些旧衣。

这些烦恼,姐妹几个当中恐怕是她才有的。二姐自不必说,整个国公府都被夫人握在手中,两人的衣食住用比起来简直是小姐和丫鬟的区别。大姐呢,手中还有前夫人留下的家底,听说连出府的老嬷嬷也舍得打赏几两重的金镯子。至于乔瑛,她又是不屑于去比较的。

乔珂抠着右手的凤仙甲,连眼神也没有给她半分。

乔琐仍旧不以为意,声音低得似是怕惊吓了她:“大姐得了陛下赐亲,咱们府里许多年也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二姐要送些什么,也好早些准备……”

“赐亲?”乔珂蓦然站起来。其实事情发生至今也不过半日,她连闺房都没有踏出过,不知道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以前有院子许多丫鬟争先恐后为她打听趣事儿,她的消息向来是灵通的,因此惊讶中是带着不悦的。

“是啊!”乔琐在她眼神下瑟缩了一下:“是父亲和夫人领着她接的旨,后来便有太医来府里为她诊治。说起来程太医果然不同凡响,喝了一碗药高热马上就退了下去……”

乔琐仍旧轻声细语,乔珂面色已经黑得能挤出墨汁来。

15.一四

乔瑷当天半夜就退了热,但因为心系小猫儿,一晚上竟是似真似幻半梦半醒,柳初来帮她梳洗时便觉得她精神不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柳初挽起外层的帷帐,从高盘面架上拧了绸巾给她。

乔瑷背靠在床头将温热的绸巾敷在眼窝上,打了个哈欠道:“不睡了。省得睡过头又颠倒了,今夜睡不好。”

柳初一想正是,便问:“小姐早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乔瑷一晃头,绸巾滑落了下来,闷声道:“你先等一等……”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杏初在外头恭声喊了一句“夫人”,然后便见到赵氏从围屏外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双喜和另两个眼生的丫鬟,手里都提着长形黄花梨食盒。

赵氏隔着透明的纱帐见她额前还敷着绸巾,上前担忧地道:“清晨便听双喜说高热退了,莫非这会儿又有反复不成?”说罢,就要探出手去试她的额头。

“是已经大好了。”乔瑷将绸巾取下来坐直了,道:“劳夫人操心了。”

赵氏伸出的手落在半空,最后只得改扶住她的肩,故作抱怨道:“咱们原是最亲不过的一家人,你说得如此生疏,我倒是要伤心了。”

乔瑷浅浅一笑。

赵氏如此作风,在她看来也实在算不得精明之人。她若是有心笼络,便要当年趁着她还小好好对待,说不定倒还真能培养出几分感情来。反之若是真要打压她,也该雷厉风行做出些手段来。当年分明想将她发配得远远的,偏又只敢在背后克扣好东西,或者在自己亲女儿背后说些浑话,明地里却还要做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可惜她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就能把前事都忘了?这样做只怕是徒让她自己不痛快了。

不过赵氏习惯了她闷葫芦的性子,只招手让丫鬟们将带来的食盒摆了开来,又柔声道:“昨日程太医说你正是需要温养之物,我琢磨着去库房里寻了些官燕与牛乳一并炖了,再适合你不过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两个小丫鬟将食盒打开,双喜亲自将里头的红漆盘放入托盘中,端到赵氏身边。红漆盘内嵌着一个形状小巧的白玉炖盅,正盛放着刚炖好的官燕,丝丝晶莹剔透。乔瑷看不太真切,见双喜又开了另一个食盒,里面却是乳白色的牛乳。赵氏将牛乳倒入官燕中搅了搅,挑起一勺竟是要亲手喂她。

乔瑷忙下了地,道:“我这几日病糊涂了,还没洗漱呢!”

赵氏只得放下来,让柳初端了水到屏风外服侍她。幸好也没有等太久,乔瑷一会儿就转了回来,额前的发帘还沾着水雾,看着果然精神许多。

明明是刚刚病愈又脂粉未施,脸上白嫩的肌肤却透着润红。头发也未经过太精细的打理,只在头顶挽了个髻,其余都柔软垂下,舒散开来透着桂花胰子的香气。二八年华尚在阁中,一般人家就是说婚总也落了下乘,然而她却表现得格外自在。

其实这个年纪的女子身段是最佳的,比豆蔻女孩更柔软起伏,正如卯辰时分将开未开的花儿,又如夏日方出水的芙蓉。低眉垂首时只见其秀丽,然而抬头看人时眼眸一动就不知能勾走多少魂儿。外人只道乔家大小姐样貌不过泛泛,却不知其极肖其母。这样的姿色,别说小小眼疾,就是个瞎子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愿意娶回家。

不过如今……倒是便宜了杜家那粗鲁小儿。

赵氏尚未出嫁前根本没有机会与顾子菡相处,然而她七窍玲珑的名声却时有耳闻。但她这个女儿总没有顾相那样的人物教导,应该是远不及其母的吧。

两人相对而坐,赵氏使了个眼色双喜便带着两个丫鬟出去。乔瑷见状也不好留下柳初,也打发她出去了。

原本清甜丝滑的燕窝中加入了牛乳,总觉得带着一股腥气,乔瑷其实不太爱喝。不过好歹想着对身体有益,也拿着调羹慢慢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等那白玉炖盅见了底,乔瑷搁下调羹,赵氏才叹了口气:“一眨眼你也到了出阁的时候。当年初见你,还是那么一个小小粉嫩的人儿……”

乔瑷垂着眼,也想起昨天那道听得不甚分明的圣旨。不知陛下是以什么标准给她择了这门亲事,但既然圣旨已经到了家中,此事再无他论。她并未听过杜家声名,也无法断言这门亲事好坏。然而想想不理家事的父亲和恨不得她能青灯伴古佛的继母,真不知谁还能给她做这个主。

赵氏已经说完了一段往事,瞧她却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道:“你如今身体还虚弱,但进宫谢恩一事也不能拖延。现下已经是第二日……”

“那便明日去吧。”乔瑷忽然想起那日烧得迷糊时的梦境,那个什么时候看过去都是眯着眼笑的公公,像极了陛下身边的石公公。这些年她虽还偶尔被召入宫中,却都是陪在皇后寝宫,几乎从未面圣。

“你身体可吃得消?”赵氏极其关心:“程太医都亲自下了诊断,即便你告病也不太要紧。”

“没关系的。”乔瑷不知道她为何想阻止自己入宫,然而赵氏的想法是她向来就难以理解的。往常她懒得与继母起争执也会顺着她的意思,不过这次的谢恩是万不能不去的。

或许从此之后,皇后娘娘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敌视就会消失了吧。

她既然去意已决,赵氏面色怏怏,还是强打起精神来:“那明日可要早些起来梳妆了。”相比入宫,杜家已经要请人上门议亲这事更是迫在眉睫。

“其实今日过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你商议。”赵氏顾不得生硬地转了个话题:“这事原也不该是说与你听。但是咱们家虽说有国公的门楣,到底也比不得其他王公……你父亲在外没有兄弟扶持,你外祖家又远在千里之外,如今你的终身大事,我却没有一个能商量的。”

原配子女的身份原就比她高一层,这样的亲事多半该由国公爷和岳舅家做决断。如今陛下指了人家,剩下要商议的无非就是陪嫁礼。既然顾家没有人,这事也该是她与国公爷说了算。若不是前些日子又有人提起原夫人的嫁妆,赵氏是千万个不愿意过来与乔瑷“商量”的。

乔瑷侧耳倾听。赵氏这话说得不假,京城中真正的王公之家满打满算也不足十家,其中礼王和穆王是陛下的亲叔父和亲弟弟,也各自有政绩在身,身份自然是最尊贵的。略逊一等的是平西侯等王侯,至于信国公和凉国公,无论是前人荫萌还是后辈能耐都是远远不及的。

何况国公府已经传至第三代,无论下一位承袭国公府的是哪个弟弟,都是要削一等的。而另外几家都正是盛宠当时,又有国舅家扶摇直上,指不定都盼着这个空出来的位子呢!

“你是府里头一个出嫁的姑娘,我和你父亲琢磨着怎么都是要让你风光出阁的。然而你父亲既没有实职,对钱财之道又不精通。我日常里听其他夫人说起,才知道咱们府里一年所得,还不及穆王府半个月。”赵氏也是认定乔瑷对这个父亲并不亲近,这番话怎么也传不回凉国公耳中,因此只差明着哭诉府里没有田地财物,凉国公又是个不会挣钱的废物,而且花钱还大手大脚。

赵氏拭了拭泪,继续道:“幸好我早早就想着要为你们姐妹几个攒着嫁妆,这几年减了府中上下的开销,才在账面上攒下些银子。但这么些年,拢共也只得五千两——这笔银子定是先紧着你用的,过得两年珂姐儿出阁,便再想法子罢。”

这话说得,真是把自己都感动了。乔瑷瞧她眼角发红,那哭泪竟不似是作假。

可惜府中上下削减的开支,全都减在她和几房姨娘的身上了。她自己和一双儿女的衣食住行,可不见比穆王府里的人差了半分。就像这一盏燕窝,她亲自送了过来,还特意强调是去库房里好不容易寻来的。殊不知杏初最善打听消息,当初因为乔珂初潮之后厨房日日都是燕窝花胶轮换着专往她屋里送,还忿忿不平了许久。

“夫人这话说得。”乔瑷也不抬头,倒像是因为与父母谈及婚事而羞涩的寻常女孩,连声音也是轻的:“这些事自然是夫人和父亲做主的。”

赵氏点点头:“在外人眼中,我与你终究隔了一层,这才想要细细与你解释……”她拍拍乔瑷的手,又特意压低了声音:“不过最终还是要看看杜家送过来的聘礼。虽说想要你嫁得风光,却也怕太过倒是折了杜家的面子,伤了和气日后倒是教让你难做了。”

“夫人考虑的极是。府里能出多少银子,只与杜家相称就好。不过我母亲当年留给我的那些却是不碍事的。”

赵氏心一紧,一早上兜兜转转几个弯,看来都白说了。

偏生在此时,又有人传话来:“夫人,大殿下来府里了!”

16.一五

“国公爷呢?”赵氏气得甩了甩袖子。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国公爷……国公爷那边也已经通报了。”来传话的小厮暗怪自己倒霉,被推了这个事儿,但也不敢隐瞒:“原是在四小姐的院子里。”

乔瑛孤身进府,也没有哪个姨娘愿意带在身边――毕竟年纪大了养不熟,差不多一两年又要找人家,那一点例钱肯定是不够花的。赵氏也懒得理会,便指派了一个嬷嬷带着她在几个姨娘旁边挑了个院子住。

那个地方离正堂是最远的。此时虽是气难顺,赵氏也不敢耽搁,略整理了妆容就往正堂走去。她今日穿了一件茶色杭绸对襟纱衫,外头披着芙蓉满开的月牙色绫裙,本想在乔瑷面前显出素淡来,怎知就有贵客临门。幸好虽然颜色寡淡,但质地都是上好的,这才不坚持去换了。

大皇子这般突兀来访实在罕见。赵氏有些忐忑,却见正堂里头坐着的除了大皇子杨熙,还有一个也不眼生的中年男子。

正是她方才在乔瑷面前说过许多遍的穆王府的方管事。

穆王年近而立,长得一表人才,又深受陛下重用,是京城中最显赫的勋贵。不过自从几年前穆王妃出了意外,王府中女主人的位置悬空至今。他一心放在前王妃留下的一对双生子身上,从来不耐烦应付杂事,王府内外都是由这个方管事负责。而穆王素来眼高于顶,与凉国公府并没什么私交。今日方管事到来,实在是出乎意料。

“妾身见过殿下。”赵氏急忙上前拜见大皇子,又道:“不知殿下亲至有何要事?国公爷正巧……”大皇子如今可是军巡督察,平日要召见哪个大人都是让人战战兢兢的。凉国公虽长年无功但也不曾有过,这已经是赵氏最满意的地方了。

“不妨事。”杨熙礼节性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赫然发现竟是泛着青白色的春笋寒。这才略带诧异地微微尝了一口,笑意熙然:“不过是听闻小乔妹妹病了,并无公务。”

赵氏陪笑着将乔瑷的情况仔细与他说了,又转向一旁的方管事道:“方管事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茶水粗淡,请先将就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因为穆王妃出事,穆王一度将王府的下人都换了个遍,方管事也是那时候来到穆王府的。他全名叫什么没有人知晓,似乎交往的无论老少,只要知根底的都是称呼他为方管事。

或许是仆似主人,方管事也常年都是神情严肃的,不过他却能将王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无可挑剔。

“夫人言重了。”方管事与大皇子几乎是同时到的,两人在府门前就遇上了。本来是过来递个话的事,反而不好就这么离开了。这时候见大皇子回避着话题,便道:“昨日王爷晚归,在路上制伏了一个夜贼,却审出他曾受人指使混入凉国公府。因此王爷才令我过来通告一声。”

他此时若是支支吾吾反倒要惹得大皇子生疑,索性就将事情前后说了出来。

赵氏听得悚然一惊,忙道:“可问出他混入凉国公府为何事?”

方管事心底轻叹,他倒是想多少在大皇子面前掩饰一下,但主人家既然大大咧咧地问了,想必也不在乎他费这个心。因而表情略一踌躇道:“听其提起似乎是要吓一吓府中哪位姑娘,其余事情却不清楚了。”

杨熙侧头欣赏着对面的书画,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毫无耳闻。凉国公府的装饰品皆是不俗,墙面上挂着的字画乃是名家真迹,博古架放着是七八样大小不一的摆件,可说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只是瞧着多少有些眼熟。陛下如今身体力行举国推行俭朴,屋里的东西看着不打眼,也瞒不过从国库里打滚着长大的皇子。

赵氏被方管事的话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瞧了大皇子一眼,见他根本没有留意这边,才对方管事道:“多谢你们家王爷了,国公爷正为这件事忧心呢!”

方管事略略点头,赵氏悄悄指了个小厮跟着去将人领回来。私自审问犯人原是不允许的,不过谁让对方倒霉撞到穆王手里去呢!这事对赵氏来说也是意外收获,倒是忽略了方管事原先说的“受人指使”这几个字了。

“小乔妹妹可好些了?”方管事向杨熙告罪先行离去,杨熙便收回了目光。他以前也曾几次到凉国公府里来,与赵氏也说得上话。

“谢大殿下关心,大小姐已经无大碍了,刚刚还与我说明日要进宫里去呢!”赵氏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只觉得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出身荣极自不必说,长相学识也俱是一等一的。以往见他常把小乔妹妹挂在嘴边,还曾想过他迟早要把人收到府里去。

不过如今先想来,他若真有意乔瑷也不至于被下嫁到杜家。陛下如今对他十分重用,高皇后所出的小皇子又还年幼,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要入主东宫了。听说他府里至今只有两个侧妃,实在是佳婿人选。

这个念头也只一划而过,赵氏也心知这个位子朝中上下多少有闺女的大人都盯着,哪里就轮得到凉国公府了。除非……真能入了大殿下的眼。

杨熙浓眉一扬,才想到乔瑷是要入宫谢恩的,那件事倒还有更适合的时机来说。见赵氏正要吩咐人将乔瑷请出来,忙阻止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小乔妹妹正需多休息,就不要打扰她了。”

赵氏哪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得讪讪住了口。

当凉国公匆匆从后院赶过来时,赵氏已经将客人都送出了门。倒也怪不得大皇子失礼,实在是凉国公一日里十有八九个时辰都不在府里,他今日不询问凉国公的去向便是不想让赵氏落了面子。

赵氏面色看起来确实不太痛快,尤其是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怯生生的乔瑛。昨晚她才因为出言不逊受了训斥,没想到这么快就学乖了。

凉国公也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乔瑛身上,语气充满怜惜地解释道:“昨日行事急躁,我原就不该怀疑她们的,难免让她们伤了心。尤其是瑛儿缺了母亲,又没人在身边教导。”

他原就是这样多情的人。这个女儿也不知受了谁的点拨,只要在他跟前哭诉一二,说几句软话,很容易就能让他将昨晚的事抹过去――反正对他也不痛不痒的。

他嘴上说得再好听,最后也得交到她教养。赵氏嘴角一撇,还没寻思好理由,正巧看到堂下有人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路过。

方管事虽特意通知了他们过去领人,但想来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因此她虽然遣了小厮同去,但最终仍由穆王府将人押送过来。穆王手握精兵,除了面对家中一双儿子极为宠溺,其他时间皆是冷厉无情。那年轻男子显然已经在穆王手下吃了不少苦头,走路都不稳当,又有佩着长刀的卫兵在旁,真是满身狼狈。

赵氏嫌恶地皱起眉头,朝凉国公道:“正是有事要与你说――穆王爷方才遣人来传话,抓了个曾经混入咱们府中的贼人。”她下巴朝着那人轻点了点:“如今人送了过来,就交由国公爷处理了。”

“等一等。”凉国公闻言发声喊住他们。

那人原本是要被带到柴房关起来再留待审问的,但凉国公既然出了声,押送的人也就停了下来。负责押送的卫兵身高五尺,身材魁梧,一看便是营帐中冷硬如铁的汉子。

他朝凉国公施礼后,呈上一个小巧的妆匣道:“这是穆王妃给贵府大小姐的添妆,还请国公爷转交。”

外男原就进不得庭院,想必穆王原本就是嘱咐他将东西转交给主人的。凉国公心下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想起什么总算及时打住,转而笑道:“穆王有心了,我便代瑷儿先谢过。”

那卫兵又行了个礼,由府里的小厮送了出去。

这个妆匣只有巴掌大小,绿松色底漆,盖顶为圆弧形。喜上眉梢的图案周身环绕,看起来十分喜庆。四面四角都嵌着榴红色宝石,唯有盖钮并扣都是银质的。

刚见对方离开了视线,凉国公就收回目光转了转手中精致玲珑的匣子,纳闷道:“莫非那个穆王妃果然回来了?还是穆王终于选了要再娶一个?”

但这两件事无论哪个属真,恐怕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定不至于毫无声息。

赵氏原本就拢起眉心的脸更是皱了起来,穆王妃给乔瑷的添妆?京城中谁不知穆王妃早在三年前就落下悬崖死骨无存了,只有穆王才会魔怔一样到处找人。甚至连衣冠墓都不设一个,也不怕人家九泉之下做了孤坟野鬼。

17.一六

不过顺着这件事,倒是想起乔瑷和穆王府确实是有过交集的――去年穆王府的宝贝双生子走失了,乔瑷还将人领到府里来 ,后来才让人去通知差点把京城掘地三尺的穆王。[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以穆王对一双儿子的重视程度,会趁此机会重谢也不奇怪。只是偏生要以死人的名义送添妆,就不怕别人家里觉得膈应?赵氏心中虽这么想,但也忍不住想要知道财大气粗的穆王送的究竟是什么。

“妾身也未曾听闻穆王妃的传闻,想来该是穆王以王妃的名义送的。”赵氏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凉国公已经十分随意地将匣子打开。穆王想来并不担心有人抢夺,银锁只虚扣着。里边放着两只白玉手钏,底下压着银票。

这些添妆往后都是新娘子的私产,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都动用不得,便是私底下去翻看都失了大方。赵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酸酸地道:“还是大小姐有福气,难得逛一次街都能撞上小王爷,平白得了一份厚礼。”

凉国公经此提醒才想起那件事儿,心中倒是不以为然:“也未必是因为那事,何况当时穆王也送了谢礼过来。不过是一份添妆,送去瑷儿房中罢。”

他幼时国公府比现在热闹得多,身上多少也还留着世家子弟的倨傲。何况平生第一回嫁女儿,心底倒也未觉得穆王送一份添妆有什么了不得的,只当穆王平日虽不太易处,到底也是礼数周全的。而赵氏好不容易按捺下想要查看银票的欲/望,心想他这么大方,倒恨不得把王府的账本统统给他去做。然而她主持中馈十多年,账本的事情又哪是能说得一干二净的?到底是不敢撕破了脸。

乔瑛得知客人俱已离开,心中难免失望。凉国公方才虽是安慰了她一番,但到底没给任何实质的承诺。再看那人一脸血污,吓得立即失了兴趣,紧跟在赵氏后头也离去了。凉国公哪知道她们弯弯道道的心思,顺手将匣子摆好,颇有兴致地下令将人带到一处厢房中。

凉国公府没有合适招待犯人的地方,就是丫鬟小厮犯了错,要么关在柴房要么就直接发卖或者杖毙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杀了一只猫儿……”等凉国公让人泡了热茶,扫净桌椅上的灰尘坐下来打算审问时,田小五已经跪得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了。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他长得就是一副獐头鼠脑的模样,手臂细长,是个混迹于市井的惯偷。然而穆王的名声京中何人不知,更是偷盗之辈头一个要敬而远之的对象。天知道他不过是喝了几口小酒,直到天亮被冷水泼醒才知道自己撞到了穆王手里。

他这些年做过的所有大大小小不法之事已经在穆王府里招认过一回,哪里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因此凉国公甫一开口,他就赶紧说了出来。凉国公并没有听得前因后果,还饶有兴趣地想问出他的目的。然而毕竟刚刚才与乔瑛“冰释前嫌”,对于“猫儿”两字尚且十分敏/感。一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就问:“什么猫儿?”

“一只乳黄色皮毛的猫儿,有人送了我一两银子,将它抓来杀了。”田小五被打得混身生痛,说得像竹筒倒豆子般利索。只恨不得早些说完了早些被关押到大牢里去,也省得受穆王府的私刑。

凉国公刚接受了“不是自己人下手”的事实,冷不防又听到他招认,忽然又觉得不安:“你可知收取的是何人的银钱?”

“她说她是四小姐的丫鬟――”

凉国公只觉得后颈一凉,连身边的乔南都觉得厢房内猛然清凉了几分。姐妹这般互相倾轧,不但传出去是家丑,就是宗族也会管一管的。

凉国公蹙起眉头,正要震怒命人将四小姐带过来对簿,又想起乔瑛今晨泪眼婆娑叫屈的样子。她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小姐,如何想得出来这般下作的手段?既然要勾结外头的人,又怎么会将身份告诉他人?他想到这里倒是“灵机一动”,只让人将三小姐和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叫过来――乔珂那边正是换了人,也不必去问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田小五盯着十几个妙龄女子,除了呼痛就是一副垂涎的表情。再问他见过的是哪一个丫鬟,却支支吾吾指了两次皆不准确――凉国公还特意将府里年龄相仿的丫鬟都带了过来。

“哼,满口胡言,企图败坏国公府名誉――阿南,将他送到衙门去,记得禀明他的罪状!”凉国公拂手而去,不愿再在此地多留片刻。

“不,那个人明明是这么说的……啊轻一点……我后来从别人手里买了毛色一样的猫……”拉着他走的人动作粗鲁,田小五一路惨叫一边试图辩解。“败坏国公府名誉”听起来就是个不轻的罪名,比摸件东西杀只猫儿严重多了。

不过这些辩解也只能在公堂之上再说了。

虽说此事被证明与乔瑛并不相关,凉国公心里到底是是不痛快起来。都说穆王英明神武,却连个小贼都审不好?不过是信口雌黄就将人送上门来,要不是有昨日的前车之鉴,岂不是要他错怪自己的亲女儿?

这么一折腾,他心情不爽快,连出门的兴致都没有了。回到正堂又见到那个小妆匣,索性让人去约好的大人家里告罪,又令人去买了一只猫儿,抱着往乔瑷那里去。

夏日里后院一路花团锦簇,凉国公想到几个女儿,心中也是感慨。不出几年她们都要陆续离开国公府,成为别人家的主母,怎能不让人分外怜惜?

云歇总是静悄悄的,凉国公进去时怀里的猫叫了两声,倒是把乔瑷引了出来。

“来,瑷儿,你瞧瞧这只猫儿乖不乖?”凉国公忙将手中的猫儿递过去。他素来不爱这些娇弱的小东西,不过先是乔珂要养,后来又听说那只吓人的猫儿是时常陪着乔瑷玩的,略一打听才知道京中已然有此风气。

“父亲怎么来了?”这些年凉国公踏足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乔瑷心中着实意外。再看他手中举着爪子在动的小东西,原来是一只玳瑁□□儿。皮毛纤长油亮,猫脸既扁又圆,额宽耳小,两只眼儿泛着琥珀色的幽光,尾巴蓬松粗大。这正是行商号称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名猫。虽然漂亮,然而她却更喜欢那只从墙上跳下来找她玩的小家伙。

见她只站着不动,凉国公又将猫往前送了送,赞不绝口:“喜欢吗?我看它的毛色是最漂亮的,也不挠人,脾性倒是与你相似了。”

乔瑷摇了摇头,笑道:“虽然瞧着漂亮,但我可养不来这样娇贵的家伙……父亲不如送给二妹,也好跟她的猫儿做个伴。”

皮毛漂亮又不挠人……偏偏她最爱的是灵动也会挠人的野猫儿。

凉国公有些失望,但见她连碰都不碰一下,只当她像自己一样不喜欢这些东西,还纳闷道:“琐儿还说你最爱养猫儿,看来确实不太了解你。”

自己的礼没送出去,他只得将猫儿搁在一边,掏出穆王府送来的妆匣给她:“穆王早早收了陛下赐亲的消息,以穆王妃的名义给你送了添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自己收着罢。”

乔瑷接过来,也没有回避他打开看了看就随意合上。

“我瞧那对手钏成色一般,瞧那穆王也小气得很。”

“这并非出自穆王府,应当是穆王妃当初的陪嫁,特意挑出来给我的。”乔瑷本不欲解释,但终究是觉得他这样轻视的语气糟蹋了穆王妃的一片心意。

穆王妃娘家姓方,出身不高,也是生母早逝。听起来身世与乔瑷有些相似,但两人在府中处境毕竟是千差万别。乔瑷虽是被刻意忽视,但有高皇后这一层关系,赵氏也不敢太苛待她。即使是在别院里住,衣食略次一等却没有短缺的。不似别家小姐备受娇宠,却也不曾真正受苦。

穆王妃的父亲却确确实实是宠妾灭妻的,听闻家中后院也是混乱不堪,不受宠的女儿都当是丫鬟使唤。穆王妃就在后母的手底下过了十几年,临到出阁的年纪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家里发放到庙里去清修了。

官宦人家把女儿发放到庙里,那是犯了极大的事儿才有的。得亏当初方家家主只是个京中小官,才没有人针对他特意去追查。穆王妃清修的那座庙离平永山不远,乔瑷也是因此才在别院里与她结识成为闺中密友。

不过这些都无法与凉国公解释。

当年穆王上门求娶时,穆王妃已经年过双十,任谁都以为她会在寺庙里清修一生了。也是穆王这样强势的人,才让方家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不得不将人低调接回,风光嫁出。

这样的情形下,穆王妃哪里有多少拿得出手的嫁妆。当时乔瑷已经十二岁,在她出嫁前一晚悄悄去看她,还瞧着她的首饰盒子发呆。

乔瑷将小妆匣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这个并不是当初那个,恐怕是穆王为了独占王妃的东西,找人仿造了一个给她。

18.一七

上朝的大人们四更出门,乔瑷要入宫谢恩,虽比不得他们早,却也是要五更就乘着轿子走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杏初将乔瑷喊醒了,仔细梳妆后待得赵氏那边有人来喊,才跟着出门。

此时路上还是冷清的,两顶轿子一前一后也说不上话。得亏了现在是夏天,这个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不用点灯笼也勉强能看清路面了。

不知是不是冲撞了血腥的猫尸,柳初一直食欲不振,人也怏怏的,乔瑷便仍让她在府中歇着,只带了杏初在身旁。然而走到宫门外,杏初也是不能一起入内的,又有人上前登记入宫,然后才让她们换了轿子往西门进去。到了这时候,就是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如此沉闷地走了半个时辰,轿子才终于落地。

凉国公府早早就递了请,此时在皇后殿门外等着的竟然是高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刚见她们下了轿,就小步走上前来。

“乔姑娘可算到了,皇后娘娘自起来梳了妆,就一直盼着您呢!”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长相既不艳俗也不狐媚,她先盈盈施了一礼才开口道。

乔瑷只得推说是路上耽搁了时间。幸好从这儿走到正后宫只余半刻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待远远见到那身着金线凤尾裙的女子,便跟在赵氏身旁跪安。

高皇后站起来,金线凤尾裙摇曳拖地,由浅及深足有十二样色,犹如凤凰展屏:“小乔儿好不容易进来陪我一会,何须这样大礼?快起来让姨母看看!”

高皇后贴身跟着的老嬷嬷忙上前要将人搀扶起来,赵氏口中仍谢过赐婚的恩典,这才顺势起来。

高皇后挽着乔瑷的手,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道:“又清瘦了……正巧我这里还有尚食宫送来的两盒燕窝,你一会儿带回去仔细补补。”

“谢皇后娘娘。”乔瑷甚少与人这般亲密,强忍着任她摸着手,软声道:“其实这些日子长胖不少,只是不在脸上显出来。”

“傻孩子。”高皇后让人给赵氏赐坐,又拉着乔瑷坐在自己身边,眉梢上扬显出一抹喜意:“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要丰腴些才好。(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乔瑷微扬着唇角,低头不语。

“只是这般人家,终究是委屈你了。陛下向来金口玉言,我也没能为你的事尽一份力……听说武将脾气乖戾又暴躁,你凡事须多忍让……”

难道大乾的武将,竟都像是没有理性的动物?她们口中如此轻视人家,岂不知那边城里都靠着这样一群人防御外敌?

她这般天马行空地垂头想着,高皇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喝了口茶后问道:“你外祖可曾有书信与你?”

“没有。”乔瑷摇摇头,心知即使有书信能送到自己手上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传阅,因此也不太惦记着。

高皇后叹了口气,心疼道:“倒是苦了你。但你订亲乃是大事,无论如何都要通知姑父的。不如你亲自修书让人送去,也是名正言顺。”

两人说了会儿话,高皇后便让人摆了早膳。提着食盒的宫女鱼贯而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很快就把长桌子铺满。

“来,都是些你爱吃的。”直到上菜告一段落,高皇后才起了筷子,将鹌子水晶烩夹了一块到乔瑷碗中。赵氏以往虽也曾承旨入宫,但往往被领与外命妇一块,此刻见高皇后待她全无往日的疏冷,心中暗骂乔珂果然是个没眼色的。

明明与高小姐交好,还特意与她说皇后并不喜乔瑷。也不知是她木讷,还是高家小姐故意误导了她。

用过早膳,高皇后便命身后一个小宫女带着乔瑷到外面走走——既然原先递请入宫为的就是乔瑷的婚事,自然难免要与名义上的国公府夫人商议一二,却要把未婚嫁的女孩支使开了。

皇宫的御花园非比寻常,天下奇珍异朵都收归其中。乔瑷虽然爱花,这时候却绷紧了心弦丝毫没有赏花的兴趣。她许久未关心过云歇以外的东西,此时心事重重看着眼前姹紫嫣红都觉得晃眼。然而皇后派来的小宫女亦步亦趋跟着,索性停下脚步站着出神。

皇后想要外祖回京,最不济也想从她这里得到消息。她要外祖回来做什么?如今天下河清海晏,外祖年岁不轻,十几年都过去了,朝中也早就没有合适的位置。除非……

高皇后所出的小皇子才十一岁,与正是意气风发的大皇子相比确实处于劣势。但小皇子自有高国舅相助,与娘家人相比,皇后又怎么可能更相信外祖?

“陛下万安!”

她正觉得有什么关键的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还在懊恼没有理清楚,就看到跟着的小宫女跪了一地。不远处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信步走来,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矮矮胖胖的笑脸公公。

“陛下万安!”乔瑷忙也跪下来,俯首行礼。她既无封号也无诰命,面圣时必须行叩首大礼。

然而她只弯了弯腰,就被托着双臂站了起来。向下的视线瞥见一抹金边黄绸,乔瑷抬眼一看,竟是贞乐帝亲自扶着她的手。

“免礼。”陛下一身拢袍让人陡觉压力,眼神透出来的笑容却十分亲切。

“谢陛下。”乔瑷挺直了腰,微微垂首站定。似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将她打量一番,若是女性长辈更免不了拉着手捏一把,仿佛都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今日是与凉国公夫人同来的?”幸好这道视线没有打量太久,语气也是轻松自在的:“抬起头来说话,不必拘礼。”

“是的。”

乔瑷又将脸抬高半分,却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道:“石头,你瞧小乔儿比秋白和子菡如何?”

秋白正是顾清的字。顾清比贞乐帝年长三岁,年少就被选入宫中伴读,两人关系匪浅,贞乐帝向来是直呼其字的。

在后边笑得像花儿的石公公又被陛下点了名,忙上前一步道:“顾大人学富五车,丰神俊美,乃人中俊杰。子菡姑娘又最是花容月貌,蕙质兰心。乔姑娘乃是顾大人的外孙女,更是子菡姑娘的女儿,只是自幼失慈,见陛下龙颜难免拘谨些。”

贞乐帝若有所思,这才令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带来的石公公等人。

乔瑷心中倒没有面圣的紧张,甚至对着这张面孔还感觉稍微有些熟悉。不过即使陛下当真曾让石公公带着她去玩,那也是她尚不曾记事的时候了。

“当年朕站在这里曾与你外祖说,一眨眼孩子们就大了。没想到十五年倏忽又过,如今子菡的孩子也长大了。”贞乐帝走近她,右手放在她头顶摸了摸:“朕原想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却又怕它非但不能给你带来荣宠,反而招致祸事。”

乔瑷惊讶,但想到陛下用这般熟稔的口吻说话,此时心中所思多半是故人。因此也无需出声,只静静听着他继续道:“杜家小子三番五次求朕赐婚,对你倒也一片拳拳之心。你也莫要害怕,日后在杜家有什么不舒心的尽管与朕说。”

他说到这里,乔瑷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倒是贞乐帝瞧她乖巧娇小的站在那里,忍不住又道:“上次遇险不过是意外,你也别太介怀,以后不会再有了。”

以后不会再有?乔瑷猛然抬头,还未想好要不要问,眼角余光就看见色彩斑斓的凤尾裙晃动着走来。

赵氏紧跟在高皇后身后很快就带着她告退,她也没有机会再与陛下单独说上话。依旧是原先来迎接的大宫女把她们送出殿外,然后又乘着来时的轿子离开。

杨熙是要列位上朝的,下朝后打着找小皇妹叙旧的幌子就留在宫中,还愁不知道乔瑷什么时候出来就望见了她。只是瞧见与她同行的赵氏,想了想才让内侍以福安公主的名义给她送了一盒点心。

“福安公主?”乔瑷挑高轿帘接过来,略一沉吟道:“好的,代我谢过你家主子。”

如今只有两位公主住在皇宫内,一个是高皇后的福康公主,另一个则是容妃娘娘的福安公主。福安公主年纪小些,乔瑷以往进宫时她还是个走路不太稳当的小娃娃。不过一晃多年,她们之间的情分恐怕还不足以让她追到殿外就为了这么一盒东西?乔瑷在手上掂了掂,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取出一张叠成长条塞在盒缝里信笺。

出宫走的还是西门,杏初仍站在那里等着。乔瑷虽然添了许多疑虑,但心中总算也也放下了一件事。她招手让杏初也到轿里来,将点心递给她:“先吃了垫垫吧!”

这时候外边的集市都开张了,回去的路上便热闹许多。赵氏早就吩咐了家丁到前面开路,倒也冲撞不了。然而经过烟波楼时,却还是出了点意外。

19.一八

轿子走到夫子桥时停了下来,杏初正欲出去问话,被乔瑷按了下来。(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外面的声音不小,侧耳倾听,原来是穆王和高家小姐在前面的烟波楼吃茶,两位府里的家丁把路都围了一半。

赵氏虽然不乐意,但也没什么本钱与这两位相争,只得憋着气令轿夫绕路。因两人分乘两顶轿子,到了府上也只令丫鬟来传话先去处理庶务,分别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今儿可见着皇后娘娘了?”柳初在云歇外张望,见到两人的身影就迎了上来。小姐既然在府里没有依靠,她还是指望皇后娘娘能够在夫人面前为小姐说几句话,想必府中不日筹备嫁妆时也要掂量一二。

“见着了。”乔瑷哪能不明白她心中主意。但她既比平常早起了一个时辰,又跪拜站立了许久,早就觉得疲乏了。抬起小脸儿笑了笑,还不曾说什么解释,柳初就心疼的托着她的手腕到榻上:“小姐先歇一会儿,可曾用过早膳?”

乔瑷顺着半靠在榻上,点了点头:“我倒是用过了,你去给杏初取些吃的。”

柳初应声出去,乔瑷从袖口取出先前内侍从食盒里捎带的纸条,展平又看了一遍才团成一团扔入茶杯中。她自小便知道旁人口中对她十分关照的“姨母”并不喜欢她,索性就如她所愿作出愚笨的模样。却不曾想到,这些年越发少入宫,皇后娘娘还是把她记挂在心。那日在母亲忌日遇险,竟然是她的手笔?

难怪那日见对方身手不凡训练有素,刘大人在诸般压力下也查不出来。想到大皇子传的讯和陛下的话中有话,恐怕也不全然是查不出来,不过是欲盖弥彰相互掩盖罢。

只是再多想些,她如今爹不疼娘不在,凉国公府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可惜少有人与她提起旧事,想得脑瓜子疼了也想不出高皇后这么恨她的理由。

“小姐,小姐!”正思索间,柳初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杜家公子带了媒人来送帖问卜了!”一不留神没有看到脚下的承足,差点绊了一跤。

乔瑷难得听到她失了分寸咋咋呼呼,正要起身调侃几句就听见她说的话,一直以来刻意的忽略和表面的平静猛然被戳破,一时怔忪在原地。(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自学诗书知礼,学针黹女红知艺,自她十四岁踏入听婚之龄,十五及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打听她的婚事。或是盼着她得遇良人,或是……想要她快快离开这个家。

柳初稳住身子,瞧见她不动如山的模样,不由道:“小姐不去前院里看一看?”

“不看了。”乔瑷按住噗通噗通直跳的心,又生怕看这一眼反倒徒生烦恼:“不如自在些过完剩下的日子,好坏也拖不了一年半载。”

旁人家选婿问帖占卜不过是初步考察,看亲不满意还能作和,到了她这里不过是走过场。

“呸呸呸!”柳初忙捂住她的嘴:“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好好的婚事,就该欢欢喜喜筹备才是,怎么听小姐说得这么丧气。

她想了想,又小声悄悄问:“小姐莫非是……不喜欢?”

闺中女儿大体都是偏爱温文尔雅又有才学的儿郎,也难怪乎柳初作此猜想。她初时听陛下给小姐赐亲的对象是武将,也是许久心绪难平。只是事已至此,却不敢再让小姐有如此想法,略带心酸地劝道:“小姐该往好处里想一想。武将原就不比那些公子哥儿花花肠子,小姐性子容貌又都是一等一的,还怕姑爷将来见了不把你捧在手心?”

乔瑷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就你话多,我什么时候说过话了?以后可要仔细着,旁人听了可不以为我对陛下圣意不满?”

与云歇主人的忐忑不同,前厅里的气氛就热闹多了。赵氏确实是刚回府就招了几个掌柜查账,但紧接着凉国公就命人来请,原来是杜家的人上门议亲了。此时距离两家收到圣旨也不过三天时间。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杜家的速度吓了一跳。

“杜大人,请。”赵氏来到时,凉国公正起身给杜将军让茶。虽说凉国公位高一等,但杜家来的竟是年近古稀的杜厚杜老爷子。这位可是当年与老凉国公同朝议政过的,此时亲自前来可谓诚意十足了。

“请。”杜老爷子蓄着长胡子,头发花白但身体仍十分硬朗,虽是坐着面对凉国公也丝毫不输气势。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自始自终都是笑呵呵的。

这样的场合,赵氏也只能坐在一旁做陪。她悄悄看去,下首坐着的年轻男子身形似其祖父一样高大,身穿一件水绿色单罗纱绸衫,腰间绑着白色宝相花纹绅带,并不是武人的日常装扮。这副模样一看就是特意收拾过的,粗看起来也算整齐。然而看其五官,却是额深鼻高,长相粗粝配上锐利看不到底的眼神,总要让人心里打个颤儿。

他侧旁则坐着一位戴盖头,身着紫色褙子的中年妇人,那是上等媒人王家娘子。她说媒的功夫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且多是为官家做媒。想来杜家能攀上这一门亲事定是欢呼雀跃的,这才做足了面子。想到这里,赵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唯有再看到杜家公子冷厉的脸才好受些。任是哪个女子嫁了这样的人,也受不住他这般又冷又恶的模样吧!

等凉国公与杜老爷子寒暄过一轮,王家娘子才打了个千儿笑眯眯道:“国公府里和杜将军家素来是有来往的,又有天子美意,这是我见过最般配不过的人家了。”

凉国公端起茶碗,揭开闻了闻茶香。他素来只爱谈诗论书听曲儿,要不是陛下有旨,哪里想得到嫡出长女竟然要托付给这样的粗人。

“杜公子年少成名,凉国公想必也知道的,大乾最年轻的武状元。”王家娘子似乎感觉不到他的敷衍,声音中洋溢着能感染人的喜意,从袖口里掏出红色龙凤帖递过去:“今年方廿有一,与乔大姑娘正正是良配。”

凉国公将龙凤帖压在手中,指了指厅外道:“既是问帖,怎又有这些东西?”

赵氏这才注意到到厅侧一角摆放着大花银方胜装裹的珠翠首饰、金器、缎匹等物,那架势竟比得上小户人家正式下聘的了。

“小婿初次上门,这是带给乔姑娘玩儿解闷的。”王家娘子笑吟吟没有出声,杜季延站起来上前回话,锐利的眼神倒叫凉国公不太自在地皱起了眉头。

虽是心中不喜,但这话也没什么能挑理的。现下定亲的年轻人都喜欢彼此留个信物,又是明路里抬进来的,不是私相授受就好。只是初次上门就赠礼,又要以翁婿相称,还是让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杜老爷子倒是爽朗大笑:“哈哈,我这孙儿自从接了旨就茶饭不思四处倒弄,还要凉国公多多担待才是。”

凉国公无奈,翻开庚帖却见不单是草帖,连年甲月日吉时生及下聘的房奁、金银首饰、产业、田土等都写全了。

“这是……”婚俗讲究六礼,凉国公当年也是亲身体会过一遍的,方才因为杜老爷子的话而得意洋洋的心情骤然回落。

王家娘子最善观人面色,忙从旁道:“姻缘天定,他们既有天子作媒,还有什么不妥贴的?”心中倒也埋怨从没见过杜家公子这样性子急的,恐怕是恨不得纳采请期迎亲都一道办了。

几人俱是不明杜家行事如此匆忙,杜季延却早早想到接下来的七月不宜议亲甚至相关的事,何况至少还要预留半年时间筹备。如果不精细着计划,恐怕还要来年过了春才能迎亲。

这是他极不愿意接受的。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愈是靠近愈是渴望,做梦都是她香软柔情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傻乐什么呢?”好不容易哄得凉国公高兴了,杜老爷子正要骂他年轻不经事,没想到回头竟是看到向来像块石头的孙子翘着嘴角心情大好的样子。

杜老爷子膝下有三子,各个成家立业虽没有大作为,心底也是满足的。如今一把年纪更是玄孙都有许多个,自当是安逸度日。三房中唯有小儿子只得季延一根独苗,习武勤奋最得他欢心,又得了状元门第,多年来一直盼着他再有长进。谁知几年下来,成家立业没有一个沾了边。好不容易祖坟冒烟得了皇上赐婚,见他也不排斥,这才亲自张罗起来。

“回去让大伯母求个好日子,孙儿娶个媳妇陪你过年。”凉国公总算没有拿着庚帖再说什么事儿,杜季延已经在心里想着要添哪些聘礼,院子卧房又要如何翻新,总要将东西都收拾成她喜欢的样子。

这般直白,倒让杜老爷子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20.一九

既然换了帖,少不得还要给老太太报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正巧前一次老太太要设宴却因为乔瑷犯病停了,当天去佛堂里回了话,第二日索性就重新操办起来。

老太太眼光毒辣,每一回见面都要把人从头至脚细细审视。妆容太重就失了少年灵气,太轻则是没得规矩。金环玉钗多了实在眼皮子浅,但若少了便是王府没有以往体面。眼看明年乔珂也要及笄,赵氏怎么也不愿老太太在她身上说半句不好的。因此刚用了早膳,就亲自过来给乔珂掌眼打扮。

“娘,大姐真的与杜家订了亲?”这几日一直被拘在院子里,这些事儿都是青桐去外面打听了回来说的,总是少了一层真实感。如今好不容易赵氏来了,乔珂也一反常态不与她执拗,拉着袖子上前问道。

“她的去处与你有什么相关?”青桐正在给她盘发,赵氏在一旁端坐着细细审视。听了她的话,手中茶杯不轻不重在桌上磕了一下,淡淡道:“晚上到了老太太跟前,你们都乖觉些。如果能得了老太太的赏,我便将莲花玉雕也给了你。”

赵氏手上有一个一茎荷叶托着莲花的翡翠玉雕,乔珂自小爱把玩。长大些更知道它价值连城,多少回想要了过来也只换来训斥。如今赵氏以这个为诱饵,果然听得睁大了眼。

“真的?”乔珂一时心下跃然,但想到老太太像是橘子皮的老脸和瘆人的眼神,又不满咕哝道:“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好的……”

赵氏虽则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自己娇养出来的,伸出食指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老太太可是先帝敕封的诰命夫人,她只要出来说句话,说亲的人家也能往上拔一拔。”

自从得知乔瑷的婚事有了定数,她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自己女儿的。实际上这些年她已经观察过许多适龄的青年男子,但圈出来几个总是下不定主意。(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对方的门楣稍高,或是已经考取了功名的,少不得还要自家姑娘显露点才艺,或者有贵人牵线才行。

乔珂拧眉道:“连大姐亲事也不见她提过半句……”

赵氏气得差点翻了茶碗,正好青桐已经放下手中玉梳,赶紧挥了挥手让她出去,冷声道:“她是没娘的,你做什么要与她比?”

乔珂愕然。以往母亲对她千般宠爱,也总让她别往大姐的院子去,更不要与她争吵,有时难免让她心中不忿。然而这时听母亲的语气,却完全不似以往……

“前些年京中可有不少人家盯着顾家的消息,后来不也纷纷结亲了?只等她嫁入杜家,你就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嫡女。我既坐在这里,必会让你比她风光百倍。”

她说得这样直白,乔珂也笑起来,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娇声道:“也对,前些时候端阳节,孙家姑娘见着我身上的妆花缎都问是从哪里买的。至于纹纱,怕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孙家姑娘的父亲正是三品文官。

赵氏冷笑不语。哪怕不论家世高低,刚出阁的姑娘小姐可不都得在公婆妯娌手上吃点苦头?再要年长些,少不得还有夫君后头宅院的花红柳绿。

杜老爷子身下就有三房,又以乔瑷要嫁的三房最人少势薄。杜老爷子当年也就是泥腿子出身,不过是赶上入军役又在先帝登基时立了功,才有了今日官职。他将发妻孩子接上京时,前头两个儿子都成了亲,一个娶的是农户村姑,另一个更是商贾之女。小儿子倒是娶了礼部外郎的小女儿,可惜也是个病秧子。

嫁人呀,有时候还真是看命。想当年凉国公继室这个位子,可不是家中嫡姐不愿意才落在她身上?左说乔家子嗣单薄无人扶持,右说凉国公府中只得个空架子,风光不了几年。但看她如今持着这个家的门面,再有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京城中来往的哪家还记得先头的人?

这些年管着顾氏的嫁妆,她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的。凉国公虽然风流,府里的事却从不作声。老太太常年吃斋念佛,早就免了晨昏定省,不过是逢年过节才出来吃饭。

正是日子过得如此舒心,她这脸才至今连一丝皱纹都找不到。杜家两个媳妇可都是性子泼辣彪悍的,乔瑷进了门就要伺候常年犯病的婆婆,又有两个如狼似虎的伯母,那娇花一样的人可不得蔫了?

“你近来可还曾与高家小姐往来?”

“月初还曾去高府听戏。原本是约了这几日一起喝茶的,但我如今拘在这里却是去不成了。”乔珂正细细瞧描好的眉,听到她的问话自然又不无埋怨。

“你虽然出不去,不妨将她邀到家中来。”赵氏在一旁出主意。自打那日见了皇后,她心中也有一两分不安定,就怕真有人查起顾氏的旧物来。偏偏正面打听不了,便想着从高秀菁口中探听一二。

乔珂眼前一亮:“那母亲可得替我好好招待。”

她屋里虽然好东西不少,但恐怕还难有让高小姐另眼相看的。毕竟高家如今可是皇亲,多少人上赶着往高府送稀罕玩意。

“当然,你只管将人请来就是。”赵氏应下了,想了想又道:“双福已经能起来了,今日就让她到云歇去。”

乔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这些日子思量,以前也有些想差了,养出那么个狐媚子。等你大姐出阁,就把双福也陪嫁过去吧。你也不用惦念,但凡伺候你的事,青桐都能做得比她好。”赵氏瞧着乔珂收拾得差不多,喊了青桐进来侍候,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老太太难得出一回佛堂,前厅后厨她都得盯紧实了。

虽已是六月下旬,京城里天气还着实热。杏初不但将份例里送来的冰搁在乔瑷屋里,还把凉席都用融化的冰水擦拭过,又一直在床边打着凉扇。等到乔瑷睡熟了,才放下罗纱帐退出来。

“我最近瞧着你伺候小姐倒比我还仔细多了。”柳初搬了个小圆墩坐在院子里绣帕子,看她出来颇有些吃味地说。

“真的?”杏初站到她身旁,弯腰看她绣的彩蝶翩翩欲舞,口中道:“我以前瞧过二小姐房里的姐姐伺候她睡觉的架势,只觉得我怕是连小姐的房也进不了。”

无论哪个院子,都只有手脚伶俐又机灵得能揣摩主子心思的人才能到跟前去,其他大部分丫头也只能在外面听使唤。杏初是从外头买进来的粗使丫头,只是正巧乔珂那时闹着院里的人不够使唤才充了过去。后来因为被嫌弃手笨又侍候不周,冬天里被罚跪差点冻死了。幸好乔瑷经过,把她要了过来。

柳初捏着针的手一顿,也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又隐隐有了泪意。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小姐要真是嫁了人,肯定不要我跟去姑爷家。你要是愿意,倒是可以求求小姐带你过去的。”

杏初虽不像她刚一进府就在小姐身边,这三年来看着也是十分尽心。柳初自知往后不能跟在乔瑷身边,不由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我瞧你自从嫁了人就这么爱哭,难道成亲不是一件大好事,而是要你天天哭一场的?”杏初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你就放心吧,我是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小姐的。小姐成了亲就不用再被困在这样的小院子里,你也该高兴才是。”

“你毕竟还小,倒是想着简单呢……”

两人正欲悄悄说些话儿,却见赵氏身边的嬷嬷领着人过来。

“嬷嬷可有什么事儿?”杏初上前去问,扫一眼她身后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双福,还有两个妇人抬着扎红花的箱子。

老嬷嬷指了指妇人抬着的箱子道:“妇人命老奴领人将姑爷送给大小姐的礼抬过来。”见她直勾勾看着双福,又笑着解释:“这原是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是大小姐指名要过来的。现下受完罚,身体也大好了,正好让她过来给你们使唤。”

柳初撇了撇嘴,这么说得倒像是大小姐故意要抢了二小姐的丫鬟,谁不知出了那种事,赵氏是断不会将她留在身边的。不过说到底双福为虎作伥,太过嚣张。来了这里最好是认真伺候小姐,否则到时候也让小姐将她赶回去。

杏初还记得那日小姐是亲口说过要了她的,让妇人将箱子轻放到回廊里,谢过她们之后便指了西侧最远的一间屋子给双福:“你先去那边歇着,等小姐起来再回话。”

双福此时低着头,看起来气焰被磨掉不少,身上的粗布衣衫也远不如之前光鲜。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包袱,那是她带过来唯一的东西了。

她听了杏初的话,只点了点头就往那边走去。

21.二十

“这又是什么东西?”柳初也从箱子里拿起一头金镀眼睛、银贴齿的狮子,约莫有人两个巴掌大,张嘴舞尾十分可爱。(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虽然轻巧,却逼真得连外头的皮毛都染了一样的颜色。

乔瑷也凑前过来,直到柳初拉着上边的绳索甩了甩才恍然大悟:“这莫非就是那狮子舞的样子?”

每年开岁到元宵,京城里的武练堂都会有狮子舞的表演,吸引上至天子,下至走卒贩夫前去围看。那些演狮子舞的人都是军营里比出来的,真才实学的拳脚功夫加上独特的装扮,往往让人津津乐道。只是乔瑷既是女儿身又眼神不便,凉国公也从不曾带她去看过。不过是从杂树上看到过,只觉得与那描述很相像。

“对对,应当就是了。”柳初将小狮子放在一旁,又找起其他东西来:“杜公子也真是有趣,莫非他还爱玩这些玩意儿?”

自从小姐醒来,她们就开始查看箱子里的东西,越是翻到后头越是觉得乐。除了一个小匣子里正经装着玉佩,余下的许多都说不清用处。

乔瑷面上也带着笑:“你不是说杜家公子又凶又冷,怎么瞧着人家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呢!”

“好了,你们看新奇也该看完了。再不更衣,去老太太那里就该迟了。”杏初是市井中长大的,虽然家中贫苦,却也见过不少手艺活儿。这时候见她们两人愈发兴趣高涨,又好气又好笑:“既是送给小姐的,待回来再慢慢细看也行。”

柳初这才放下东西,与她一起挑拣了小姐要穿戴的东西。待前院的丫鬟来催,这边也正好收拾妥当了。

乔瑷起身看了看铜镜里的人,上身是初夏里新做的蜜合遍地金妆花长衫,外面披着素锦底点黄暗花纹锦绫纱衣。头上秀发被杏初巧手结成一个望仙九鬟髻,只用一支紫玉雕云纹玲珑簪固着。既合了她的心思,也不至于在祖母面前失了礼仪。便让杏初留下看顾院子,带着柳初与丫鬟走了。

从云歇到前厅里颇有一段距离。不过从游廊甬道里走来一路可见庭院里曲径通幽小桥流水,景致亦是十分美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乔瑷许久没有在傍晚时分到这里来,虽然看不清争妍斗艳的各色花儿,但远远瞧着花团锦簇,又闻着花香扑鼻,心想也不枉此行了。

老凉国公身下子嗣单薄,老太太只得了乔通旭这一个宝贝儿子,另外三个庶出的女儿都比他略大。如今那些外嫁的女儿各个亦是为人祖母的年纪了,与她也不甚亲热,因此这一次请的只有凉国公夫妇并府内孙辈孩儿。

刚走进院子里乔瑷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领头的丫环给她挑了帘子进去,柳初就与另外几个院子的丫鬟一起留在外间了。

珠帘叮当环响引得屋内众人看过来,乔瑷初时只见满屋子人,慢慢站定了细细打量凭着身形和声音才分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站在老太太身后乖巧地打着凉扇,圆圆的脸蛋看起来有几分喜气,乌黑有神的大眼更添灵气,那是许久没见的三妹妹乔琐。

老太太手里却牵着乔珂,她正使劲儿逗乐,往日眼神里的骄奢都收了起来。再看她身上却是仔细装扮过的,莲青素锦底色内衫,外头罩着杏黄牡丹花纹蕉布薄烟纱。拉着老太太轻轻晃动的玉腕套着缠丝赤金镶翠环,底下左右还勾着两粒镂空小珠,不时发出叮铃声。

“祖母。”乔瑷在众人目光下走过去行礼,秋嬷嬷忙趋前伸手来扶。而老太太只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听乔珂继续说。

乔瑷自小见到这位祖母都是冷面冷眼的模样,因而此时心中也并不失落,见老太太不再发话便安静垂首立在一侧。

乔珂甫一进来就占了老太太身边的位置,这时候已经搜肠刮肚把能记得的趣事儿都几乎说遍了。老太太还算和颜悦色,但从头至尾也没有多说一句。此时大姐三妹都在身边,只觉得她们心中都在嘲笑自己这般低声下气的姿态。

但想到赵氏临行前再三交待,她暗暗咬牙,笑靥如花地抱着老太太的手臂,娇声道:“还是祖母对我最好了,平时您都在佛堂里,家里可没有人听我说这些事儿。”

老太太闻言,下垂的嘴角拉平了,摸了摸她红润的脸道:“有好玩儿的地方也带你妹妹们去看看,不然难怪说不到一块儿去。”她眼神中总算透出一丝柔和来,又道:“你如果想来找我,跟秋嬷嬷说一声便是。我虽住在佛堂里,也不是时时在念佛。”

乔珂面色一滞,她只是想撒个娇,可不想真的往那阴森森又多规矩的佛堂里去,强笑道:“孙女虽然想去,又怕坏了祖母的规矩。”

说罢不敢再看老太太的面色,放开一直抱着的手却又不小心握住老太太的指尖,惊讶道:“祖母这个指环真好看!”

老太太虽是个诰命夫人,乔珂心中却不太看得上的。瞧她那些手帕交的姐妹们,从头到脚金钿玉钗总能说出个来处。或是节日里得了老祖宗的夸赞,或是说个笑话哄老太太开心赏下的。然而到了她这里,除了年节的红封,老太太私下里连个耳珰都不曾给过。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母亲房里什么稀奇的玩意没有,只母亲给她的那些就够多少人羡慕了。

站在后边的乔琐循声悄悄望去,果然看到老太太尾指上套着一个指环。然而这个指环却只有圆溜溜的圈儿,既不是金银之物也没有镶嵌宝石。她不如乔珂把玩着各色珍宝长大,竟也认不出是什么材质能引得二姐惊呼。

乔珂摩挲着那个指环,好奇之心溢于言表。她自然看不上这样一个光溜溜的指环,然而经过方才一阵刻意讨好,她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赵氏只说要让她在老太太面前好好表现,得个赏儿,却不曾指定要什么东西。在她看来这个指环实在不起眼,老太太总不至于如此吝啬吧!

老太太动了动手指,正要说什么,屏风外又是一阵珠帘晃动,却是凉国公并赵氏带着几个男娃进来了。

“母亲今日瞧着气色不错,倒是这个玳瑁簪却衬不出来了。”凉国公进了门就直奔老太太跟前,躬身问安后笑吟吟道。

乔通旭可是凉国公府好不容易得来的娇子,老太太生下他时已经三十有四,又是府里唯一一根独苗,自小就是前呼后拥捧着长大的。所幸老太太性子强硬,这才没有长歪。这些年虽然不曾在朝堂上有所建树,却也没有让人诟病的失德之处,只是素来免不了贪美色。不过老太太巴不得他能多多开枝散叶,又见他还算有分寸,因而在这事上也不管束他。

再如何冷硬的老太太,见着儿子面上也终于露出几分慈爱来。

“就你最是嘴贫。”老太太虽这么说着,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儿。

赵氏也上前打过招呼,紧接着是乔璠、乔珉、乔瓅。三子当中最年长的是张姨娘所出的乔珉,只比乔珂小两个月,个子已经开始抽条,身形也有了凉国公的影子。人却有些木讷,请了安之后呆站在一旁,另两个已经往老太太身上爬了。

乔璠刚过了五岁生辰,乃是赵氏所出,如今府里唯一的嫡子。乔瓅还未满四岁,这两个既是男孙,又是稚子,一起过来乔珂竟就被从老太太身边挤了开去。

“你……”乔珂眼看着事情在最后关头被打断,怒目一瞪差点就要推攘回去,还是赵氏在旁把她拉住了。

不过两个小孩儿爬上爬下,老太太却也受不住了,张手让秋嬷嬷将人都抱了下去。赵氏接过乔琐手中的凉扇摇着,这么一年未必能见着一次的日子再辛苦些表孝心也不怕。其余众人俱是满脸笑容,静待着老太太发话。

乔璠贪玩性子又被养得霸道,被丫环抱在手中也是拳打脚踢,似乎觉得老太太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闪着光十分好玩,落了地就跑过去拽在手中。

带着他玩的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老太太却笑了笑,将那珍珠项链取了下来:“原来璠哥儿是爱玩这个。”

她将珍珠项链递过来,乔璠果然抓住了就往自己手上绕。乔珂眼巴巴看着,心中正恼,却听得老太太接着说:“我久不理府里的事,与这些小家伙也生疏了。秋丫头,你去将匣子取来。”

两人显然是早有准备的,秋嬷嬷领命转身从后头就捧出一个古朴的匣子。凉国公见状便笑道:“母亲还有什么宝贝?”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道:“你的份儿可早就交给你了,这些都是女孩儿的东西,哪里入得你的眼。”

22.二一

凉国公笑扶着她的手,并不在意。[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老太太的眼神绕着厅里众人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乔瑷身上。秋嬷嬷忙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

“祖母。”长者召,乔瑷在她坐前跪下,侧耳恭听她训话。

“唔。”老太太这会儿才专注看向乔瑷,话说得很慢:“女子许嫁,笄而字。你既然订了亲,原本该以字广而告之。但当年你母亲曾说过,由你外祖为你赐字。由于你外祖久不归京,如今转眼换了帖,倒也不必急着办了。”

以惯例,子女起名须在出生三月之内,由父母告之宗族。而字则在男子及冠礼或女子及笄礼时,请长辈贵客所赐。她当年虽然答应了这件事,但乔瑷及笄时顾家根本没有人现身,那承诺自然也可以不算数。

只是当时乔瑷的及笄礼没有大办,凉国公竟也将这事给忘了。老太太不知是不是特意为他寻了这么个理由,继续道:“你自幼聪慧,又随先生学了诗书礼仪,向来言行端正,无有不妥。我不曾教养你,也说不得许多。你只需记得日后到了夫家,也要亲侍姑舅,贤惠持家,方是长久之道。”

“瑷儿谨记祖母教诲。”乔瑷点了点头,认真应允。这些话原是留待出嫁前夕的叮嘱,不知老太太为何挑了今日在姐妹几个面前说。

“起来吧,你走前些来。”

乔瑷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慢慢趋近她身前。老太太这才推开匣盖,只见匣子里面又放着许多小匣子。她取出最上头的匣子打开,摸出一样东西往乔瑷手上套。

乔瑷只觉得一阵微凉,低头看去,温润通透的红玉把白皙的手腕衬得更加纤细,在烛火的晃动中似乎要溢出光彩来,触感也十分舒服。

还来不及道谢,便见老太太将整个小匣子推到她手中,然后道:“我在这深院里,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给你们做个念想罢。你出嫁之后,要时刻记得你乃国公府长女,谨言慎行,为弟妹们表率。”

乔瑷自然应是。老太太微微颔首,似乎表示今日对她还算满意。见乔珂、乔琐乃至赵氏都盯紧乔瑷的手腕,沉声道:“今日这话,我并不单单说与瑷姐儿听。你们两个也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乔珂、乔琐闻言上前。

老太太依旧从秋嬷嬷拿着的匣子里取出两个小匣,打开后分别交到她们手中。

众人都看得清楚,那匣子里的东西件数一样,都有玉钏、耳坠、指环、挑心并簪钗等物。虽仍算不上一套完整的头面,但也相差无几了。只不过乔珂拿的是白玉,乔琐的是青碧玉,乔瑷的则是红玉。

“母亲这是……”赵氏眼睛看了又看,嘴巴抖了抖,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除了凉国公和乔瑷,其余几人的脸色都是变了又变。

俗话说“玉石挂红,价值连城”,又有人说“一红二黄三墨四羊脂”,红玉的价值可见一斑。赵氏也没有得到过红玉,光看她那红玉手钏就直了眼,哪想到老太太竟将一整套都给了她?虽说乔珂那一套白玉也价值不菲,但毕竟连羊脂白玉都算不上,跟乔瑷得的比起来就差远了。

任谁看了也要说老太太偏心。

乔琐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但她的生母姨娘连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只得咬紧牙关挤出笑容,心中倒是恨不得赵氏真能闹起来。

“住口!”凉国公在乔母面前也懂了眼色,一听赵氏开口就喝住她。毕竟都是自己的女儿和母亲,哪个得了什么他倒是不在意。

“我……”赵氏恨得只觉得心肝都疼,她在外怎么操持精打细算,再有十年又哪里比得上那套红玉!

“祖母怎能如此偏心?”赵氏被丈夫喝住不敢再说,乔珂的话却冲口而出,直到看见凉国公沉下去的脸和乔母锐利的眼神才慢慢低下头去。

老太太“呵”地一声,凉国公忙上前抚着她的背道:“母亲息怒,珂儿还是小孩心性,你且原谅她这一回。”

“赵氏,你也觉得她这是小孩心性?”老太太不理儿子,径自盯着赵氏。

“儿媳不敢。”

“哼,只是不敢?”乔母“啪”地一声重重打在扶手上:“小家子气,眼皮子浅,这么个玩意儿就值得你们惦记?”

赵氏听得不甘,心想反正都开罪她了,索性道:“母亲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看不上。如今府里却不比以往,光是嫁娶两项就让我无法可施,只是不敢扰了您清静才勉强担了下来。再说珂姐儿素来就敬重您,您在她们姐妹两个之间难道就不该一碗水端平?”

乔母几十年没有这么被顶撞过,闻言气得哆着手指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夫人既然这么说,我与二妹妹调换一下就是,祖母不必为此忧心。”乔瑷虽然也与这位离群而居的祖母不太亲密,但她现在确确实实将最好的给了自己。她感念这份心思,况且也并不偏爱红玉,就是换了也没什么关系。

赵氏冷眼看她,厌极了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全都不在意,偏偏总有人捧着最好的送到她面前。

“我若是一碗水端平,就该将东西全都留给她。”乔母终于顺过一口气来,恶狠狠道:“这些原就是她母亲孝敬我的,你有什么脸面争?”

堂中一时寂静无声,连最小的娃儿都用短短的手捂住嘴巴。

这一出闹剧以赵氏母女罚了跪收场。一顿晚膳后老太太依旧回了小佛堂,前院里凉国公难得又发了一通脾气,几个院子相互之间愈发关门闭户地过。

然而宅院外头,日子也悄无声息地滑过。回京述职的外官陆续走马上任,酒馆勾栏里都冷清了不少。杜季延的任命却迟迟没有消息,倒叫杜家人都摸不着头脑。不过当事人看着似乎不急,一边又要忙着他的婚事,却也没空去教训他了。

“你真的不好奇?”烟波楼三楼,客房外有高高的阑干,原是让人凭栏眺望烟波湖的,此时却有人凭空坐在上头。

“好奇什么?”对面的人咧嘴笑了笑,斜靠在廊柱上,手中攥着什么飞快挥动着刀子,紫红色的木屑纷纷扬扬落下。

“等你成了亲,皇兄再把你发放到西南去,注定你还是个单人独马的命。”坐在阑干上的人正是令许多人闻之色变的穆王杨鸣曦,似乎是无聊得紧了,往后翻了个平直才猛地跃起落地。

杜季延正使着小刀的手顿了顿:“甭管是哪里,我带着她就行。”

“傻。”穆王从阑干下来,与他并排站着。远远看去,两人俱是体形高大、轮廓深邃,站在一起压迫感十足。但要细论起来也有些许不同,穆王年轻时的戾气收敛许多,像一把入鞘的剑。而杜季延沉稳坚毅,更像是无坚不摧的重戟。

听到他的评论,杜季延微微皱眉。

“怎么,不服气?”穆王轻笑,转头遥望远方:“以你的年纪,当初就该向皇兄请命去西南,三年后回来功成名就,还愁乔家不上赶着将女儿嫁给你?如今倒成了你高攀,一辈子都要被她拿着这句话说了。”

“我喜欢。”杜季延刻完了两行,呼一口气吹走上头的屑末,转了转手腕继续在竹简上刻写。

“喜欢喜欢,就是等你三年后回来,她也嫁不出去。”两人相交多年,穆王如何不知他一心一意放在乔家姑娘身上:“朝堂上挨个数过去,不是皇兄看不上就是皇后不愿意,你当京中还有哪户人家敢娶她?”

“那很好,我娶她就够了。”杜季延漫不经心地应着他的话,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的东西了。

穆王闻言也沉默起来。他一直纠缠着问这件事,许多次暗示好友应该先建功立业再成家,他却从不曾松口。他压根不觉得乔家那娇娇弱弱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姑娘有什么好,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信心满满自以为能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结果却把人弄丢了。

原来准备了多久根本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她带到身边。

“那你好自为之吧,他日顾相回了京,还有你一番苦头吃。”穆王想起护短的顾家人,摇了摇头。

“顾相什么时候回京?”原本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话的人蓦然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小刀。心中盘算着如果时间差不多,也许能赶得上他们拜堂的日子。

穆王被噎了下,怒道:“本王怎么知道!”

杜季延便不再说话。他还在赶着完成这片竹简,里面都是他亲自收集的故事,正适合看来解闷。

“你看那不是你未来丈母娘?”穆王正欲离开,忽然瞧见下方有顶不起眼的小轿进了巷子,轿里的夫人四处张望后才进了店去。

赵氏并不知道她的行踪正巧落在了别人眼中,入了对面的店径直去后头找账房。

23.二二

临着烟波楼这个金字招牌,附近几条巷子的商铺价格都是水涨船高。[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对面的成衣铺子叫锦绣布庄,似乎在烟波楼建成之前就在那里了,平日里生意虽不见多火爆,但这么多年也不曾改庭易主。

锦绣布庄占地很大,走进去可见四面墙上都挂着各色各款各种质地的布匹绢料。里层则挂着成衣、半成衣,内侧还隔开一间屋子专门有绣娘在里头根据客人的要求改制衣裳。

赵氏走了进去,前头打瞌睡的掌柜站起来正要招呼,看清来人之后又坐了回去。赵氏也不理会他,直往后头院子去。一个身穿玄色短衫留着短须的矮瘦男子也推开门来,两人正正碰了个着。

“夫人!”矮瘦男子神色紧张地喊了一声,眼看避不开她出去,左右环顾一眼又直起腰道:“我在这里等了许久,还以为夫人要失约了呢!”

赵氏下垂的眼角动了动:“哦,老张,东西你都准备好了?”

“哪能呢!”被唤作老张的矮瘦男子跺了跺脚,示意她跟自己到里边说话。锦绣布庄也是前铺后院的模式,两人都是布庄里的熟人,也不避嫌一起走到了院子里:“夫人交代我办的事,哪次不是妥妥帖帖的?但您要的东西当年都是高价转出去的,夫人突然又说要买回来,这可不好办呀?”

“我给的价钱也不低……”

“哎哟,夫人,当初能给您那个价钱的哪会是缺钱的人家?”老张连连摆手,面上也不太愉快:“有钱人家都图个新奇,有几个舍得割爱的?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得罪了不少老爷……”

“小件的也就罢了,那件冰花纹珊瑚树一定要拿回来。”赵氏咬了咬牙,又问:“这个月的利钱都收回来了?”

老张眼珠子转了转,道:“都收齐了……如今离大小姐成亲也有好几个月,夫人不再放一轮?”

“不行,有那些拖拖拉拉的,到时候收短了怎么办?”

老张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道:“这样的话要买回您指定的那几样东西可就还差点现钱……夫人应该准备了过来吧?”

“什么?”赵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张已经将一本被翻得皱巴巴的账本递了过来。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她草草看了两眼,将账本卷起来塞入自己袖中:“那就再放一轮,十月之前一定要尽数收拢回来……若是被我发现你有欺瞒的,小心你的狗命。”

赵氏不敢在此久留,迅速做了决定后又警告了老张一番才悄悄离去。这些年她掌管着顾氏的嫁妆,就像让老鼠看管油缸米仓,哪能管得住手?最初不过是典当其中一些小物件补贴自己,后来发现顾家甚至凉国公从来没有人过问,就再也没有了小心翼翼的心思。

这间布庄也是顾氏当年的陪嫁,她过来查账时就发现老张是个喜好倒卖物件的。两人合作了这么多年,也算各取所需。只是乔瑷竟然如此顺利出嫁,多少出乎她的意料,这时候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赵氏如此匆匆回来自然是因为乔珂今日在府里招待高家小姐。凉国公性子软,在老太太面前却是十分贴心的。赵氏母女这一次顶撞,也让他出了前厅就好生一顿斥骂。要不是乔珂约的是高皇后最疼的娘家侄女,说不定就要见不成了。

赵氏乘着小轿回到府门外,正巧看到前门停着一辆极大的四乘马车。马车前姿容出众的年轻男子四肢着地,片刻后有华衣少女踩着肩背下来,将手中一尘不染的丝绸铺在男子背上,然后才撩起车帘,托着一只软若无骨的玉手,由车厢内的人踩在丝绸上落了地。

原来高秀菁已经到了。国公府的人恭敬开了大门,那前呼后拥的少女便被围拢在中央,目不斜视地进了国公府。

这等豪奢的出行方式,是皇宫里两位公主都没有的。只是朝堂上下,又有哪个胆敢去陛下面前告发。

进了二道门,乔珂已经在那里迎着。赵氏远远看了一眼,没有再跟过去。

“你可来了。”乔珂提起裙摆小跑过去,拉着高秀菁的手:“走,到我院子里去。”

高秀菁是高皇后亲兄长休妻后与第二任夫人所出,两人年纪相当,站在一起连身量也差不多,容貌却是乔珂更胜一筹。不过这样的话自然是没有人敢在高小姐面前提起的,何况以她出行时一身贵气,常人也不敢直视其颜。

乔珂的屋子又已经精心收拾过,高秀菁虽不曾如何夸赞,倒也没有显露出嫌弃的样子。两人相互分享了近来京城中的新鲜事,便凑在一起看乔珂的首饰。

“也没什么新奇的。”高秀菁眼界高,看了一半就没什么兴致了。

“哼,如今就是有什么好东西母亲也不敢放在我这里。”乔珂不愿被她看轻了,嘟着嘴说:“大姐正在筹嫁妆,老太太都想拢了给她呢!”

“不是才上了一回门,怎么就急着筹嫁妆了?”高秀菁拿起一个金项圈又放下,故作诧异地问。头一天她打听的消息,杜公子是请了穆王相助的,谁知将他拦在烟波楼里却没有见到杜公子。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有与穆王同行,反而是请了杜老爷子出面。

乔珂嗤笑一声:“杜家的人猴急呗,竟把草帖细帖一起都送来了。”

“你家大姐以前与杜家有来往?”

“没有,怎么你问……”乔珂正有些不高兴,然而又后知后觉从她脸上充满兴致的表情上品出不寻常来。她忍不住迟疑问道:“你见过杜公子?”

“当然。”高秀菁扬起下巴,傲声道:“当年武科三甲骑马巡街,我可是坐在烟波楼上看的。杜公子相貌英俊,武艺过人,我怎能不注意到?”

乔珂眉头一皱,也想起她以前喜欢养在府里的少年郎,个个都是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的,如此也难怪她看着杜家人顺眼。

“你看看就罢了,那杜家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皇后娘娘这么疼你,又岂会同意?”

高秀菁翻了个白眼:“我跟别人能一样吗?等我及笄,就能有郡主的封号。有我在背后撑腰,以杜郎一身本事还怕挣不到功名?”

封王拜候自不在话下,最不济也要做大将军。她不但要现在凭着国舅两字挣来的荣华,还要靠着自己的本事,让自己也成为真正一呼百应的人。

乔珂自打知晓亲事就看不上杜家,然而这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满心羡慕:“还是你聪明,既是借了你家的力,到时候即使做了大官,他也不敢不敬着你。”

高秀菁得意地笑了笑,想起自己最近都没几乎碰到他,命令道:“下回他再上门,你要及时告诉我。”

“好!”高秀菁压根不在意她谈论的男子已经有了婚约,乔珂也是点头如捣蒜。两人相视一笑,似乎经此一事更亲密了不少,挽着手出了闺房,到院子外头散心。

“小姐,夫人唤你。”凉国公府的后院也是赵氏命人精心倒弄的,两人不知不觉就走远了。正要到院中凉亭歇一歇,就有小丫鬟上前悄悄与乔珂耳语。

“知道了。”乔珂不太耐烦,但这几日简直事事不顺,也不敢再忤逆母亲的意思,想了想对高秀菁道:“我母亲昨日还提起你呢,要不你一起与我过去?”

高秀菁摇了摇头:“这里的景致不错,我就在凉亭里歇着等你吧。”

乔珂知道她向来肆意,恐怕除了在皇后娘娘面前卖乖讨好,对其余人都是不太给面子的,也不敢勉强她。当面吩咐其他丫鬟好生侍候,才与青桐往赵氏那里去。

高秀菁果然也是不太懂得客气,到了凉亭就开始让丫鬟泡茶上点心,还与贴身丫鬟不时耳语评论着看到的东西。

“好了,你们下去吧。”直到茶水换了三遍,她才满意地坐下来,挥挥手让乔珂留下来侍候的丫鬟都到亭外去。

“等等,那个也是你们府中小姐?”丫鬟们正鱼贯而出,高秀菁忽然出身喊住最末一个,指着远处花间甬路闪过的人影问。

凉国公府除了凉国公夫妇住的主院,其余各院子都不大,各院主子平日里散心都喜欢到外头的大院子里来。被她喊住的丫鬟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花丛中一抹淡素的颜色,哪里看得清面目。但乔珂平日就够难侍候了,这位可是二小姐都叮嘱要仔细照顾的。因此不敢不答,只瞧那身形和颜色有几分像三小姐,便含糊道:“奴婢看不太真切,可能是府里三小姐。”

“哦?那你去请她过来坐坐。”

小丫鬟退出去后才苦着脸往那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乔琐还站在远处赏花,似乎丝毫不知道别处有人也把她看进了眼里。

24.二三

“奴婢见过三小姐。(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小丫鬟走上前,庆幸遇到的果然是府里最好说话的三小姐。她略想了想,低声道:“二小姐今日请了高家小姐上门,方才在院子里被夫人唤了去。高小姐见着您在这里,邀您一起赏花。”

“我?”乔琐似乎被吓了一跳,张望了一眼道:“二姐姐知道了吗?”

“二小姐已经去了夫人处,原先也吩咐了奴婢需听从高小姐的话,奴婢这才过来请你的。”言下之意就是,那是二小姐重视的客人,要是忤逆她的意思,便也是开罪了二小姐。

“那你带路吧。”乔琐一听果然不敢迟疑,赶紧跟她走了过去。

小丫鬟将人领到凉亭就退了下去。乔琐行了礼,高秀菁嫌弃地打量了她一眼,命身边的丫鬟给她递了一杯茶:“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都是一副穷酸的模样,这就是你信誓旦旦要过上的好日子?”

乔琐抿了一口茶,冷声道:“你当我是你这样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女?我自然会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时候还早呢!”

高秀菁毫不掩饰地嘲笑:“就你这样的手段……干了坏事嫁祸给你的便宜妹妹?”

乔琐不语。

“好了,我请你过来是好心告诉你,今年乞巧节穿针楼又有夜宴。你如果有意,不如好好准备吧。”眼看乔珂差不多也要回来,高秀菁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这两人虽然都不太有用,但只需她们从旁出力让杜家的婚事缓一缓,一切就在她掌控之中。

……

“小姐,你看该给杜家公子回些什么礼?”柳初将乔瑷得的那套红玉收起来,看到几块色泽不俗的玉饰,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一整箱子的东西,翻翻找找让她们乐了一天。但真将它们收纳在各处,顿时觉得屋子里外到处都放着姑爷送的东西,让她们想到小姐的婚事也轻松不少。

但姑爷送的东西千奇百怪,小姐却恐怕无法效仿。按着规矩送玉佩是最合适的,既不会轻了礼也不显得轻浮,因此她看到匣子里的玉饰时才提了出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先缓一缓吧。”乔瑷懒坐在凉榻上,手里捧着杏初新买回来的竹简,有点昏昏欲睡又被只看了一半的书勾去了心思。

“小姐。”柳初放下手头的东西,脸带担忧地走到她身边。

“怎么了?”乔瑷每次见她这样严肃的脸色都是有正事与自己说,连忙坐直了身。

柳初斟酌着词语,小心道:“依我看杜公子对这门亲事十分上心,小姐也该花些心思才是。”她不过是一个丫鬟,没什么见识。但自从成了亲,除了侍候小姐还要与婆家妯娌相处,平日要考虑的东西也多一些。尤其是夫妇相处之道,剃头挑子一头热可不行,总要相互磋磨的。

“你连人都还没见过,就这么快为他说话了?”乔瑷啼笑皆非,反过来打趣她。

“不,小姐,奴婢是认真与你说……”柳初急了,用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强迫她面向自己听着:“奴婢知道您在府里呆得不自在,夫人和几个小姐也不与你交心。但从今以后成了亲,姑爷才是和你最亲近的人,你总不能一开始就和他离了心呀!”

“我没有。”乔瑷反驳道,这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这亲事既没有我置喙的余地,我自然是想以后也能过好日子的。只是我对他没有半分了解,一时想不好该回什么礼,才要缓一缓再说。”

那日在御花园里的事也给了她一点信心。既然陛下特意夸过对方,又有最初惠通河边的出手相助,乔瑷相信杜家公子人品应当不至于太差。正因为由此思量,她才犹豫要慎重选择回礼。毕竟在她心中,这初次赠礼跟定情物也差不多了。

柳初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另一个事:“那您对自己的事也该上心点,刘嬷嬷要是晓得您至今对夫人的嫁妆不闻不问,还不得急死了。”

“我现在伸手向她要,未免要落个小气逼迫继母的名声。”乔瑷语气低沉,继续道:“这么多年都等了,又怎能临阵自乱跟脚?她若只掠些好处就罢了,若是贪心不足,便是自掘坟墓。”

她手里还握着连两个最贴身的丫鬟都不知道的东西,当年母亲陪嫁的清单。外祖想必是个仔细的人,陪嫁的东西大至田庄位置,小至指环玩物,无一不清楚明白。若是外人送来的添妆,上头连何时何人送来等信息都不曾落下。

这样的嫁妆单子一般会誊抄双份,外祖当年离开得匆忙,恐怕也不确定是否还会返京,才特意给她留了一份,前些年还在寄来的书信中给了提示让她取回来。

“那是奴婢多嘴了。”柳初自知提起前夫人小姐情绪就不太好,忙道:“只是小姐不说,奴婢也猜不着,这才穷担心了。”

杏初在旁边听了许久,这时见两人说完了,才插嘴道:“小姐自打病了就在府里闷着,不如今日就出去转一转?”

乔瑷睡懒了,多少有些意兴阑珊。然而看她们两个都在绞尽脑汁想法子给自己逗乐,也不愿扫了她们的兴,便点了点头。

虽然时辰不早,集上却依然热闹。临着惠通河一侧,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如织。随着乞巧节临近,街头到处是勾着篮子卖针线彩绳的小姑娘老太太。乔瑷穿针引线都不容易,素来是抛了女红的。柳初却是按捺不住,买了好几卷彩绳准备结些花样。

货郎们更多则是摆卖着俏皮可爱或憨态可掬的小土偶。这种被称为“磨合罗”的小土偶多是巴掌高的小男孩小女孩,姿态神情各异,乔瑷瞧着就迈不开步子了。

“小姐也喜欢磨合罗?”柳初了然一笑,挽着她的手往就近的摊子走去:“挑一个喜欢的,正好可以摆在屏风上头。”

乔瑷看中的却不是普通的小土偶,而是少数几个摊子上才有的木料制成的磨合罗。柳初见她目光落在一个穿着荷叶半臂裙、红纱碧笼罩着的女孩形态磨合罗上,便要探手为她去取来。

她们驻足的地方摊主是个年纪略大的老太爷,紧眯着双眼只专注着手上还未完成的磨合罗,也不招呼客人。唯有挑中欲买的,才与他商议价钱。

因此柳初伸出手去正碰上另一人目标与她一致时并不意外,甚至还略微一笑试图解释。然而一抬头,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笑得横肉乱飞的胖脸。

“娘子你的手好滑啊!”柳初一惊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那神情猥琐的男子却笑得如花枝乱颤,握住她的手捏了一把。

“放肆!”柳初用力挣脱开她的手,再要拉身旁小姐离开,却发现她身边也站着一个眼生的男子。

乔瑷是在柳初踮起脚尖去拿那个磨合罗时就发现不对劲。摆着磨合罗的板子被托得比较高,她便想靠近些看得清楚。然而脚下刚动就有人挤到她身前,如果不是她反应快些就要撞到前头那人的怀里去了。

集上行人虽多,却不曾到如此摩肩擦踵的地步。她警觉地望着前头那人,眼睁睁看着另一人缠上了柳初,一转身就要从这个摊子里挤出去。

“姑娘别急。”那人身着靛蓝色绸衫,腰间系着却是白缎,脚下也是上好的竹纹黑缎鞋,显然是自身没有功名的官家子弟。

这两人目标明确,分明知道她和柳初是一行的。乔瑷才不与他多话,毕竟光天白日又是集市上,先躲着他就行了。

然而那人却极其嚣张,见她不搭不理,伸手就去拉她。乔瑷微微抬头,那人便睁大了眼:“果然是个美娘子!”

周边有人觉察出他们之间的纠缠,纷纷看过来。也有人认出去拉乔瑷的人,低声道:“是高家公子,别看了!”

高家公子在市井中名声像臭水沟,乔瑷主仆三人却是少有听闻。不过此时见旁人都避着她们走,心下便知这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杏初原本离她们有数步之遥,这时候已经把拦住她的家丁按在地上揍得起不来 ,正要跑过来帮乔瑷,就见那高家公子忽然之间飞了出去。

偌大个人这么往地上一滚 ,旁观的人更是如作鸟兽归散。高家公子还在地上捂着手臂哀声喊痛,缠着柳初的胖男子已经楞在原地,紧接着也被踹了出去。

乔瑷及时收回手里的绣针,望着前头穿着水绿色长衫的高大男子,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你没事吧?”那人转过身来,低下头认真审视着,见她并没有被吓着才松了一口气。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传过来,乔瑷蓦然想起这人,不就是当初在她乘马车遇劫时出手相助的杜家公子?

25.二四

乔瑷微仰起头,对上他专注看向自己的脸。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宽厚饱满的额头此刻眉心微微隆起,似乎在后悔什么。浓眉鹰目,高挺的鼻子投下深邃的侧影。脸上的肌肤与她对比便成了古铜色,把硬冷的五官衬得更加冷酷。唯有望着她的双眼熠熠生辉,似有无限欢喜。

她第一次遗憾自己的目力不佳,没有将他看得更清楚些。然而猝不及防这样直白的打量已经极其唐突,她只能在那一点遗憾的小心思中垂下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是不是武将都是如此高大,她的头只堪堪与他的肩膀平齐。他的肩膀十分宽厚,她从不曾见男子能将这样普通的长衫撑开到极致,每一寸布都随着肌肉起伏服帖的黏在他身上。袖口只遮住半个手掌,正好露出他刚揍了人还紧握着的拳头。

只要他不对自己挥拳,这样的孔武有力的身材还是能让人安心的。乔瑷被第二次相见,也是第一次见到真面目的“未婚夫”引去了注意力,直到因为听见他说话而耳尖酥麻的感觉褪去,才轻声道:“没事的,谢谢公子出手相助。”

几乎是与那日一模一样的话。杜季延懊恼地想,她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来?明明刚才一路跟着她过来,只怪他不敢跟太近,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让她受了惊吓。

“你……”杜季延挠挠头,心疼她好不容易出一趟府门,正想说让她放心继续逛,地上躺着的人已经在家丁的搀扶下站起来,冲他哇哇大叫。

“你是什么人也敢管小爷的事?”自打高家一跃成为皇亲国戚,高钧阳何曾受过这等屈辱,顾不得尾椎像是摔裂般的痛苦,冲过来大喊道。

他素爱美色,且最爱寻那些良家女子。方才是听堂妹提起在此地遇到一个美貌女子,这才与那胖公子王达富一起兴冲冲赶过来。谁曾想人是见着了,却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但扰了他亲近美人,还在老虎头上撒野。

杜季延好不容易想好要说的话儿又被打断了,眼神一冷抓着他捂住后腰的手拧了个圈,然后往后一推,正让他落入后边那穿着行军靴的守卫亲军手上。

这些守卫亲军都是军营里出来的,不少人还识得当年军中出来的武状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何况他们见多了高家人欺行霸市,如今上头正换成了大皇子把管。不由相互对视一眼,正好要抓了人试试底气,以后也才好知道怎样办事。

“谁敢动我!我乃是……”高钧阳正要报出名号,那腰佩铜制巡防牌的守卫亲军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与拖住那王家胖公子的同伴一起离开。

这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犯的事,管他是什么人,先拉回去打一顿板子再审。大乾素来律法严明,若真有误伤了国舅家的人,自有大皇子向皇后娘娘赔罪。

“小姐!”柳初和杏初都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柳初尚不知这人便是与乔瑷定了婚约的杜家公子,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乔瑷听得他出声,被打断之后稍待了片刻却不见下文,便略福一福身准备离开。

“哎,小瑷儿……”一见她要走,杜季延情急之下喊住她。话一出口,见她的身影僵住,才发现自己喊得唐突了。

乔瑷与柳初都是一脸愕然地望着他。

杜季延的脸红了一片,幸好掩盖在赤色的皮肤下也看不太出来。他咳嗽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乔瑷微微点头。

杜季延心里一喜,满心满眼只有娇小的她。小小的脸儿,眉目已经在他心里勾勒过千百遍。小唇儿总是含蓄地紧抿着,没有了以往笑闹时的娇俏。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杜季延最近正翻新他的院子,脱口而出本意是想问她对起居室陈设的偏好,临到嘴边又想起母亲警告过他这样直白地问太过孟浪,这才改了个说法。

乔瑷以为他问的是刚送来的那一箱子东西,莞尔一笑:“没有,杜公子费心了。”

杜季延被她的笑容迷了眼,再回过神时却见她已经走远。纤细的腰肢裹在高腰百褶裙中,随着走路的步伐微微颤动。他欲再跟上去,却发现她们正是往着凉国公府回去的,想来还是受了惊吓,不会再逛下去了。

“对不起,小姐,是我疏忽了。”杏初跟在身后,对乔瑷愧疚道。

原本出门理当要多带些人手的,小姐虽然向来喜欢从简,但也不曾太过抗拒。今日反而是她自以为不会有什么危险,能够护得小姐安全,才没有去前院调人手。

乔瑷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内疚,又想起她方才一人撂倒了一个有她两倍重的男人,不由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你如此厉害……那一下是使了巧劲吧?”

那个家丁可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即使没有练过武艺也不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可以撼动的。她向来只知道杏初能干,力气也大,却不知道她还有此能耐。

“是。”杏初举起袖子拭了拭额边的汗,低声道:“我小时候为了吃饭曾学过一段时间武艺,后来被卖入府里才没有再练的。”

杜季延远远尾随,见她们入了凉国公府才转身离开。他平日里没什么消遣的,走完两条巷子回到杜家还觉得心绪难平,再看一眼前些日子搬到院子里的家具,干脆拿了木锉刀继续打造尚未完工的妆奁。

“咦,今天没有出去做痴汉了?”杜季延手上功夫极快,嫩黄色的妆奁已经初见雏形。案面被刨成半圆弧,左上角留有匣屉模样的东西。他正思量着要不要再在里面分些精细的暗格,就听见有人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其实杜家年轻一辈做事大多是雷厉风行的,至少也要才沉稳在而立之年经过沉淀才稳重起来。杜季延可算是个特例,小时候也常被骂成皮猴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却突然开窍,最后在武举中折魁,不到弱冠之年就跳出军营在外为官。

“回来了?”杜季延淡淡望了他一眼:“去见过祖父了吗?”

进来的年轻人叫杜季行,是杜家二伯的小儿子,也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男孩儿,今年方才十六岁。虽是如此,他也已经在军营里磨练了两年,泼皮的性子不改,倒是愈发学得营中老爷们的粗鲁。因此家中管得严苛,每有空暇,便要他返家汇报行踪。

不过杜家各个都是武官,除了闲居在家的祖父和待职的杜季延,通常白天都见不着其他人。

“还没有。”听他提起祖父,杜季行肩膀瑟缩了一下,嘟囔道:“时候还早呢!”

听闻堂兄近来围着未来的堂嫂团团转,他自然是要过来看热闹的,怎能就这样被他激回去?

“三哥,堂嫂今天也很好看吧?”杜季行先前来找他就只见到空院子,自然想到他日常出去的目的,故意套他话。

“嗯。”杜季延已经想好了暗格的样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比划着准备动手。

杜季行被他如此坦然的态度噎住,差点抑制不住上前晃醒他:“三哥!难道你也要像大哥二哥,让嫂子骑在你头上?”

杜季延想了想那样的画面,感觉也挺好的。故意瞥了他一眼,道:“我会帮你把话转告大哥二哥的。”

“不……”杜季行惨叫一声,正欲辩解,视线往下忽然看到他正在打造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不是黄杨木?你将它刨了做什么?”

“妆奁。”

“你这个败家子!”杜季行肉痛的看着黄杨在他的木锉刀下落了一地,心想要是送给专门的匠人打造,挖出来最小的木也可以雕成念珠啊,每一寸都浪费不了!

“这个不能卖。”杜季延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难得解释道:“这是当初在南和县挖出来,当年就送上京入了国库,这是皇上后来赏的。”

南和县就是他最初任职的地方,山多林深,有不少好木料。只是其中亦有猛虎野兽出入,寻常人并不敢深入。他喜好雕刻的习惯也是在那里养成的,长夜漫漫,寂寞之时除了家书就全是她的倩影。

按照律法诸如金丝楠、黄杨木、玉檀香等一旦现世,都是要报官的。他在南和县捡了不少小件的用来雕琢,这事却也不能与外人说了。

杜季行的母亲正是商贾之女,不知是否因此对他有些影响,他生来就对陶朱之道十分感兴趣。再有什么稀罕物件送到他手上,也远不如金银能吸引他注意。杜家老爷子因此怕他行差踏错,每个月都要亲自训诫。

“看来这个嫂子,又是堂兄心肝宝贝一样的人儿了。”听他这么说,杜季行倒是未多做纠缠,只想着从此围着娘子团团转的人从两个变成三个,顿时无限酸楚。

26.二五

“儿臣管教不力,请母后降罪。(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后殿里一片寂静,宫女太监们低着头人人自危。殿内隐约可闻抽泣声,杨熙上身挺直跪在阶下,俯首请罪。

昨日他手下的巡防兵在大街上捉拿了高钧阳和王达富,还用了刑。那两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个是高皇后大伯家的长子,一个是京中富贾的独子,生来怕是指甲尖都没人敢碰过的。不过是关了一晚挨了几十个板子,听说今天放出来人都快要不行了。

“傻孩子,你不过秉公办事,谈何降罪?”高皇后好不容易安抚了祖母,从殿内走出来拉起他,嗔怪道:“我不过是找你来说说话,与那件事有什么相关?”

想到那个堂兄,她眉宇间不自觉地掠过一丝厌恶。贞乐帝素重律法规矩,无论是皇家子弟还是朝中大臣都管束颇严。以那堂兄作为不过是挨了板子,就是贞乐帝听了也绝不会因她有丝毫宽待,她又怎么敢在大皇子面前表露半分不满?她虽是一国之后,陛下将后宫全权交与她管理,前堂之事却不能干涉半分。

杨熙叹了一口气:“也是儿臣疏忽,那些守卫亲兵都是军营里选拔来的,我与他们相处时日尚短,没有格外关照过。他们处理这样的事已有惯例,也不曾另行汇报,才教高公子受了委屈。”

高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是维持不住。军营可是陛下亲自统管的,平日由穆王代练,言下之意可不就是没他什么事?

偏生屋里祖母还在等着她的话呢!

“既然是惯例做法,自然是妥当的。”高皇后淡淡一笑:“便是他们两个挨不过去,也正好给京城众多纨绔子弟们做个警示。”

杨熙惶恐道:“这点小罪万万不该就要了他们性命……儿臣记得杏林堂有个外伤名医,等出了宫马上去请了到高府为高公子研治。”

因殿内有女客,杨熙亦不曾久留。眼看着他离开,高皇后才举步回了内殿。屏风内的盛装老人依旧湿着面,见了她又问:“他可有什么说法?”

“堂兄犯事在前,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了现行,他还想要什么说法?”高皇后已经极不耐烦,长长的衣袖拂落她面前的茶盏,脸带愠怒。(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她素来是极好面子的,明明当年在高家过得并不好,最后才被姑姑带到顾家。但自从入了宫,她待高家上下和善可亲,有求必应,几乎没有半分推诿。对于父母、祖父母这等长辈更是恭敬有加,从不因处上位而怠慢。

因此高家祖母才在看完被抬回来的大孙子的惨状时,马上递了请入宫,咬牙切齿要她为堂兄讨回公道。然而此时看着她冷然无波的眼,哭到一半的眼泪也挤不出来了。

“祖母知道你想要报复的人是谁吗?”高皇后看着她瞬间畏缩的表情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浓浓的讽刺:“那是陛下的大皇子,朝廷内外赞不绝口的可造之才,是将来帝君的储备人选。他若是跋扈些,便是把人打死了您也不敢吭一声吧?”

这才是她时常懊恼的。她已经得到了一个女人所能得到的一切,然而想要保住这些东西,当然还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登位大鼎。她的孩儿才十一岁,大皇子却已经二十四岁。陛下还有多少年岁能看着润儿长大?会不会在此之前就下了决定?她日日心焦,而她寄予厚望的娘家人却从不长进。她甚至隐隐后悔,当初为什么放任姑姑一家离开京城?以顾家的名望,何愁不能一呼百应?

“殿下?”大皇子出了宫,郑钟鸿依然扮作书童小厮模样坐在马车上等他。

“去杏林堂。”杨熙吩咐了马夫,放下车帘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要去请谢大夫?”谢大夫就是杨熙在高皇后面前提过的擅长外科的名医,这也是他们来时就商议过的。但若是要去赔罪,殿下何至于如此高兴?

“没错。”杨熙靠在铺着柔软长毛软毡的车壁上,微微眯着眼:“高家不过如此了……你前些时候查的顾小公子可有行踪了?”

眼看会试在即,许多举人陆续入京,城中客栈几乎都供不应求。前些日子他刚刚在临川上呈的名单中看到顾子桓的名字就命人去打听,可惜至今还没有消息。

不过才短短几十日,他的心情再三浮动,虽然极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拒绝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哪怕没有父皇偏爱,哪怕再有皇后敌视,哪怕顾家已经烟消云散,她也是值得被捧在手心的。而一念之差……他在皇后的暗示之下推拒了。

“还没有。”殿下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妥,郑钟鸿面带羞愧:“顾公子似乎是轻车简行,每次得到他的行踪时他都已经离开了。不过按照脚程估算,他两日之内应当会进入京城。属下已经交待下去,只要进了城就会有人好生安置,再汇报上来。”

“你如果把他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子,试图施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他另眼相看,恐怕殿试完了还与他说不上话。”杨熙嗤笑一声,但到底也没有说要怎么办,改口道:“就这么办吧,只要进了城,他自会光明正大现身。”

当年离京前他们两人还是玩伴,那时候顾子桓才七八岁。不但读书做事颇有顾相之风,甚至还学会了藏锋。如今他以院试乡试府试均是第一的成绩赴京,目标定然是三甲头名了。

顾家人就是能够以这样嚣张又让人无奈的方式告诉世人,顾家又回来了。

……

六月的最后两日,眼看着踏入七月就要立秋,这样的时节照例是要补一补的。何况又在集上遇到这等事,柳初更认定是受了冲撞。回来立即去寻了鹿筋和新鲜的黑羊蹄子,添上药材和酒在厨房里炖了一晚,第二日中午才提到云歇里来。

乔瑷吃完后就去了凉榻小憩。然而不知道是这道菜热性太过,还是被劝吃得太多,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着那一点酒意,又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来。

几个皇子公主中,大皇子与她最是熟悉。每回入了宫,除了与皇后召进来的其他贵女围坐着说话,偶尔也会被大皇子领着在御花园里玩。大皇子就如外头所传的儒雅可亲,照顾起人来无微不至,对于在家中既是长姐又习惯了冷清的她来说是极愿意接近的。

她一直将他当成了真正的表哥,直到那一日入宫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话。

“熙儿,听说陛下有意让你迎娶乔大姑娘,你意下如何?”

“儿臣但凭父皇和母后做主。”那个声音一如往常从容淡定,听不出任何情绪。

“别这么紧张。我虽视乔瑷为亲女儿,也不至于就为难你娶了她。”高皇后宽抚他,语气中却也有些为难:“但她自幼没有母亲,失了长辈教导,唯恐难以担当起皇子妃的身份。何况她的眼……终归也是不妥。”

短暂的沉默后,她便听得那人回道:“母后说得极是。小乔妹妹徒有容貌姝丽,却并不宜家。待父皇再问起,还望母后从旁劝说一二。”

他们说的话其实有许多,但唯有这两句格外清晰。她的心像压着一块巨石,有泪沿着眼角没入枕巾。她还不曾对成亲一事有过任何期待,也并非为大皇子拒亲而难堪,而是似乎刚刚才发现,无论她如何谨言慎行知书达理,在外人眼中也只是没有长辈教养的孤女。

当时的场景已经模糊不清,此后那两人依然在她面前扮演着完美的姨母和表哥,然而终究还是不同的。伤痛被烙在心底,在她心中从此便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殿下。

这时倒是忽然想起那日后来发生的事。她出了宫,避开刘嬷嬷和柳初在别院僻静处找了一棵最高最繁茂的枫果树。那时候树上既有淡白色的小花,又有绿里透黄的大枫果。她忍不住除下鞋袜,想要爬上去。

不过她平日里只会拈花握笔的手哪里经得起粗粝的树皮的摩擦,咬牙坚持了两三回就磨出了血。最后没有了力气,瘫坐在树下喘息。

不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时节,只记得风吹过来很舒服,还有淡淡花香萦绕鼻尖。睡意袭来,她正要眯上眼,忽然从树上掉下个人来,半个身子重重压在她身上。

乔瑷虽然好几回试图爬树,柳初给她梳好的发辫都散了,但身上粉色的荷花裙还算整齐,加上精致的五官,看起来仍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然而从树上摔下来的男孩则不同了――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为小男孩,而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他身上月白色的长衫已经被穿成了灰色,上头还染着苍耳子,红浆果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乔瑷手臂被压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再一看这人竟然穿着白色的衣裳,又躲在她爬不上去的杨桃树上,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顿时哭出声来:“你走开啊!”

少年慌慌张张爬起来,举着袖子想给她擦泪,然而看到上面的黑色污渍又停住了。

27.二六

这段回忆在杜季延心中却是极其美好的。(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那日他被祖父追着跑到了平永山下,看到那个漂亮的院子就窜了进去,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杈睡觉。谁知睡得迷糊间往下一望就看到了娇俏可人的女孩儿,然后倒栽葱般直直掉了下去。

他的头没有碰到地,而是枕在一个香滑温软的地方,然后被推开。而现在,那个女孩儿已经长大了,很快就会来到自己身边……

杜季延醒来时浑身燥热,抹了一把汗,起来灌了一壶凉茶。又觉得不太解渴,吐了口气拿着木桶去院子里提了水,照着头顶猛地冲下去才好些。

那年夏天,后来的日子他天天往平永山下的别院跑。好不容易才混了个脸熟,逗得她开怀,知道她最讨厌身穿白色衣裳的男子,别院里忽然就人去楼空。再得知她是乔家的大小姐,却也发现凉国公府门第不是他这般白身能进去的。

杨氏走进院子时看到他正在晾头发,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惯的这毛病,大中午的洗发?”要知道家中那些大老爷们,每次赶着去洗发都要从头到尾侍候着。

“娘!”杜季延假装忙碌地将还湿着的头发扎起来,避开那个问题道:“您怎么过来了?”

杜家向来贯彻男儿是要摔打着养大的,自打分开了院子过,杨氏也很少往他这边来,更多时候是把他喊回去。

杜家共有三房,杜季延两个堂兄也已经娶妻生子,最早在小马道巷置下的宅子早就不够用了。幸好这个巷子也有人来人往,杜家便将左右的宅子也买了下来。如今看起来一大家子仍是共住在老宅子里,实际上新买的宅子也已经入住,不过呆的时间少人气不旺而已。

杨氏按住他坐下,掏出手帕帮他把头发拧干,叹了口气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连头发都擦不干……也不知道你前头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晒一晒很快就好了。”杜季延对这些小细节倒真是不太在意。

杨氏拍了一下他的头,拧干后又解开发带,瞧着院子里整整齐齐没什么可念叨的才道:“确实是有件事儿想与你商量――那个聘礼,你真要按单子上的送去吗?”

杜家如今仍是杜老爷子最有权威,内府事务则由大伯母负责。(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杜季延的亲事也按两个堂兄的惯例,先有大伯母拟了聘礼交与杨氏,再由三房自行决定。当然后头另添的,都是各自私底下出的。

杜家家底确实不太丰厚,杨氏已经从自己的嫁妆里取了几样添上,谁知交给儿子过目后,转眼就添了好几页。

“当然。”杜季延有些意外她的话:“不然我挣那些钱还有什么用处?”

“但是我听说凉国公府似乎在到处收罗一些上好的物件。”杨氏斟酌着要怎么说,暗暗叹息儿子怎么全像了丈夫:“我只担心他们是不是在为乔大姑娘张罗嫁妆呢!若是你再送了那样的聘礼单子去,可不是更让人为难了?”

就怕凉国公府为了颜面,也要凑足那个数。

“娘,你可是想多了。赵夫人常年随礼都要那样的大手笔,何至于就要现在才去收罗?再说乔大姑娘的生母可是顾夫人,我才是担心聘礼少了不能给她体面呢!”杜季延自然知道赵氏忙着到处收罗东西,实际上其中还有他和穆王出的力,但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开了。

杨氏一想果然如此,然而接着又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有顾夫人当年的陪嫁,你也不该去想。”

“娘!”杜季延已经无力纠正她的想法:“您觉得儿子是这样的人?”

杨氏连忙转了话题,这回却是在闲聊了:“听说西南那边不太平静,许多大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哪日就被派了过去。”

“又是去看戏的时候听来的?”这些事已经迫在眉睫,然而真正知道内情的都闭紧了嘴。

……

既问了名又换了帖,杜老爷子便在杜季延的催促下去平永寺问卜,得了吉兆后赶在最后一日行茶礼。凉国公亲自坐在堂上,回了细茶、果物、团圆饼等物,这婚事便真正定了下来。他瞧着杜家压箱底的聘礼单笑开了颜,以至于赵氏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她尚想着杜家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到时便能以此为由少出一些。谁知杜家送来的东西从前厅铺到了院子,对着那单子也要费些时间才点清。

“双喜,去请大小姐过来。”凉国公思量着杜家人行事如此迅速,为免让人催妆,当即决定今日也要把大女儿的嫁妆理出来,朝赵氏身后的丫鬟道。说也奇怪,他虽好美色,身边却是没有丫鬟侍候的。

双喜悄悄看了夫人一眼,见她没有说话,便颔首飞快往外走去。

乔瑷过来时他们已经移步花厅。她见了满地的箱笼,头也不抬地朝两人见了礼,乖顺地坐在下侧。

“瑷儿,你瞧瞧。”凉国公将聘礼单递过去,笑道:“陛下果然眼光不凡,你看杜家下的礼,就是一品人家也不过如此了。”

乔瑷接过,依他所示看了一遍,默默垂下眼。

凉国公对她不骄不躁的态度十分满意,拍板道:“杜家既然如此看重,咱们也不能让人看轻了――除了茶酒绢绸各留一样下来,其他的都加到瑷儿的陪嫁里去。”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赵氏说的,然后又醒悟过来自己还不曾过问过进展,便问道:“单子可曾拟好?取了来让我看看。”

“还……未曾。”赵氏回过神来,试探着说:“光杜家这里就有商铺五间,良田六百亩,各样器皿书画和现银,加起来得有小两万……”

“那又如何。”凉国公骄傲地道:“当年母亲为我备了三万的聘礼,顾家也一分不少的添回来了。咱们凉国公家的女儿,难道要不起这份嫁妆?”

“爷。”赵氏浅浅吸了一口气,低语婉转地劝他:“您也要为珂姐儿想想,如今您给了大小姐这样大手笔,她往后几个妹妹可叫妾身怎么办?”

凉国公听得果然犹豫起来。虽不知府中账务详略,但凉国公府已经远不如母亲持家时是不争的事实。何况有瑷儿在前,世人难免会比较。

乔瑷心底哂笑,他们如今在讨论的可不是公中要出的银子,与几个妹妹有何相关?说到底还是赵氏太精明意图混淆,而父亲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

“父亲,夫人。”事情已经拖了许久,她也没有耐心再慢慢与他们消耗下去:“夫人常说府里收项不多,为此操劳多年,倒不好为了嫁妆之事让夫人再添忧。杜家聘礼不轻,女儿这里却是有个主意。”

她停了下来,见他们两人齐齐看过来才含笑道:“府里每年收益相差不大,夫人只管按着妹妹们一起预算了,也免了夫人担忧外人指责厚此薄彼。”

赵氏全然没想到她今日如此好说话,却见她不紧不慢地接着说:“父亲也不必担心在杜家面前失了气派,母亲当年留下的嫁妆,添置在上头还有什么不足的?”

“瑷儿真是聪明。”凉国公正在面子和实力间摇摆,却听她一言解决了,抚掌道:“没错,你先将公中的数额定出来,再将她母亲留下的添上,再将杜家的田地商铺都加上。这两样都是她应得的,日后也无人怪你不公。”

乔瑷放下了心。母亲的嫁妆将来是留给她的,旁人一分也动不得――这是刘嬷嬷自小常对她提起的,也是早些年就过了明面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宽慰,虽然父亲不靠谱,祖母也不理事,但至少没有像方家的人那样老少勾结着要侵吞了前夫人的私产。

“这……”赵氏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话:“姐姐留下的东西也太多了,又有许多小物件,我总要一两个月才能清点出来。”

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让她收拢刚放出去的利钱,弄回那座最打眼的珊瑚树。

“无妨。”乔瑷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说法,从袖中掏出册子递过去:“东西应当都在库里,夫人照着单子清点就是。如果人手不够,我再支两个丫鬟给夫人帮忙。”

“这是?”赵氏抖着手指着她拿着的东西。

“这是记录母亲当年陪嫁的清单,府里应当也有一份的。”乔瑷双手请册子呈到凉国公面前,解释道:“夫人向来忙碌,这书写的东西又不易保存,我想夫人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寻出来,便先借你对照着整理。”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赵氏脸色终于维持不住。

“夫人只管看看是不是真的就行了。”乔瑷并不回她,示意凉国公翻到最后,上头赫然正是当年顾相的私章,还有京兆尹的方形朱记。

28.二七

第12章

高家祖母受了高皇后的冷落,好不容易想清其中厉害关系,回去后才将谢大夫恭敬地送了回去,又严禁家人声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谁知过不了半天,高家公子被抓,大皇子亲自请大夫上门赔罪的消息还是流传开来。

彼时西南旱灾的消息还没有明朗,乞巧节的气氛先热了起来。七月里素有百鬼夜行之说,许多人家入夜之后就关门闭户不再外出,唯有乞巧节这一日是例外。

乞巧夜宴设在穿针楼,当晚月上柳梢时楼顶有对月穿针、投月验巧等比试,更有女子在屋内抚乐助兴。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忽然在上头争妍斗艳比心灵手巧,自然能引得许多人围观。甚至还有那些当场相中姑娘的人家,还不等夜宴结束就请了媒人上门,一时传为美谈。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免不了有个盼头。除了京中勋贵,七月里正是许多文人举子入京的时候,指不定一眼相中,便能成就一桩好姻缘。

然而也并非人人都上得了穿针楼。这份名单通常由京兆尹拟定,虽不会公诸于众,但为防冲撞,楼下也是要两支守卫亲兵驻守,受邀的女子却是要凭着笺帖才能进去的。

如今距离乞巧节不过几日功夫,不免也有人将哪家女子要上穿针楼拿出来说一说――倒也未必都是贵女,有大布庄招牌响的绣娘,或是以针绣闻名的寻常女孩儿都会纳入其中。不过这样的人才毕竟不多,何况年龄又限定在十四、十五。

“听说这一回高家五个女儿都在名单内……也只有高家有这等风光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烟波楼二楼不同于大堂的喧闹,小屏风错落隔开,既有各自隐秘空间,三五桌之间互相也能探头打个招呼儿。

“胡说,高家哪来五个女儿?”临窗一桌有杯盏碰撞声,很快响起另一个声音。显然也是半途里听了消息,在这里呼朋引友相互交换消息。

现下京城里人称的高家,自然是高皇后一系的本家。因其祖母还在世,满打满算便是两房,除了时常进出皇宫以娇奢闻名让人闻风而躲的高秀菁,便是高家长房也有一个比高秀菁略大半年的女娃。

这两人年纪也正是适合的。

“京兆尹大人可不像你死心眼,那……”先头说话的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也不知是不是喝得迷糊了,说话声音也大起来。然而这地方虽则清净,却连隔墙都没有,又活该他倒霉,刚巧遇上了正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高秀菁。

他话还未说完,头顶的光线就被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遮住。等他懵然抬头去看,连同桌的好友都被横挥而来的拳头揍落在地。

“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打人,就不怕……”这两人都是青衫文士,其中一人猛然吃了一拳,又气又急,还试图说理。

然而紧随而来的拳打脚踢很快就让他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高秀菁拈着茶盏,吃了半口茶又“呸”地一声吐出来。她在家里自然也是被叮嘱过要低调行事,只是又哪里会放在心上。

“哎哟,德泽兄,京城里如此凶险,不如明日我就打道回府找我娘吧!”四下里的人只瞧一眼那排场,莫有不知对方身份的,一时静默得连招呼声都停住了。偏生此时在离高秀菁极近的地方,有一道惊恐的声音打诨般插/进来。

“主意不错,等伯母将你双腿打断,自然会再遣人将你送进京来。那时你必然也是前呼后拥,正好能学一学这样的威风。”被称为“德泽兄”的人似乎不胜其扰,说话也是夹枪带棒。言下之意似乎在针对自己的同伴,但是落在高秀菁耳中同样也不太动听。

“德泽兄真是天底下最最无情之人。”先前说要打道回府的人讪讪一笑,接着嘀嘀咕咕全是抱怨:“跟老太太联合起来骗我,还说京城里有好看的景致,又有漂亮的美人儿,我千里迢迢风餐露宿不辞劳苦奔波了半年,原来却全是骗人的呐!格非兄,你来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高秀菁眼神转冷,有人悄悄斜眼看去,那正在说话的两人虽然气质迥异,却都是身姿出众的模样。背对着还坐着一人,执着玉杯独自小酌,似乎全然没有听到方才的争吵。

“格非兄!”说话总是长篇累牍的男子脸稍圆,却有着一双挑长的桃花眼。他对好友没有声援自己显得十分气愤,重重地搁下筷子。

那男子这才放下酒杯,不紧不慢道:“晏止,你如今坐在这里,往左边望去便是京城里最美的烟波湖,往右就是最繁华的街市。”

圆脸的何晏止随着他的话左右转了转脖子,回过头来依然一脸茫然。

“至于美人儿,你且站起来往前看一看……”

何晏止迟疑片刻,大吃一惊:“什么?你说那就是最京城里最漂亮的姑娘?”

阚德泽嗤笑一声,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不对,格非兄你也学他糊弄我!”何晏止脸色染上薄怒,怨声指责道:“我在路上差点丢了半条命,你们却如此敷衍!那姑娘脸活像个大磨盘,贴墙站着连坑洼都看不出来,性子如此暴躁,从头到脚哪跟美人沾得上半分关系?”

“找死!”高秀菁原本看着这两人容貌不错,还忍了一忍。再听到何晏止的话,整个人都差点炸开来,冷笑道:“去,把他给我塞进墙里去。”

周围原先有人喝酒用膳的都赶紧悄声走了,唯有胆大又不舍得错过热闹的人远远注意着。听得这三位男子不知道是故意呛声还是初入京城不知顾忌,心里都叹了口气。

“前面的西慈石子巷,里头都是知书达理相貌清秀的闺秀,等你取了功名,再去请了老夫人来提亲。”顾格非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抢断了,这时候才缓缓将后半句说完。

何晏止憋了一口气,也没有再拍着桌子说话,索性鼓着脸瞪向他。

这三人依旧自在说话,竟然像是没有听见高家小姐那头的动静。偏生那些侍卫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拉高秀菁指定要“塞到墙里去”的何晏止。

何晏止正处于被两个好友欺瞒和嘲笑的愤怒中,反手一拉就举着那人从他们看风景的窗口里扔了下去。

29.二八

直到楼下行人的尖叫惊呼过来,整个烟波楼二楼都有片刻诡异的寂静。(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而那一声尖叫仿佛是警示,留下来企图围观后续发展的人也顷刻间跑得干干净净。

原先只以为是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便是料想着他们铁定少不了要被教训一顿。谁知对方竟然也有一个硬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单手就能举起一个足有两倍重的壮汉。

高秀菁能够横霸京城,身边时常也只带着七八个侍卫,其他都是侍候她的侍女。她依仗的是背后的高家,而不是单纯的武力。

这三人若是被她打一顿倒也罢了,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如今动起手来折了她的面子,等高家殿前司的侍卫过来,可就不仅仅是教训了。以其父锱铢必较的性子,便是他们这些在旁围观的,一个也逃不了关系。

何晏止扔完了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拍了拍手摇头嫌弃道:“死沉死沉,一看就是光吃饭不长脑的废物。”

他这句话声音丝毫没有压低,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高秀菁蓦然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看着剩余的侍卫。

这些侍卫都是从殿前司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敏捷也是眼高于顶,几乎没有碰到多少胆敢还手的人。平日里跟着高秀菁为虎作伥,如今见何晏止转瞬间制住了一个同伴,当然也不需要额外吩咐,马上齐齐都扑了过去。

阚德泽和顾格非都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唯有何晏止一改方才唠叨的样子,与仍旧摆放着茶酒点心吃食的桌子稍稍拉开距离,似乎觉得这一群人令他甚为扫兴。

他如法炮制提起一人顺着刚才的位置扔下去,但就这一下工夫前腹后腰就各挨了一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何晏止仿佛并不吃痛,脚下快得让人眼花地滑开,不知什么时候指尖已经夹着仅有数寸长的匕首。

“废物!”高秀菁气急败坏,眼看着自己的侍卫不是被扔下了楼就是捧着滴血的手腕在打滚,使了个眼色就有侍女匆匆跑回去高家报信。

“别动!”何晏止的动作委实太快,眼看着高家的侍卫就要一败涂地,其中一人不知怎么地急中生智,忽然看到他身后的那两人。他一咬牙,反正也是打不过,干脆凭着直觉扑到摇着扇看热闹的阚德泽身上。

那侍卫心知此事不能善了,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家小姐,也不敢真正动手,倒是腰间佩剑终于有机会出鞘,横搁在阚德泽肩项旁。

何晏止正好处理完了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眼神有瞬间的冷厉,小圆脸透着的亲切也变成了阴沉。

“这位仁兄,莫急。”阚德泽纸扇一收,在掌心敲出脆响,从容道:“你如今弃暗投明尚且不迟……”

他一抬头,就与正走上楼梯又准备悄悄下去的大掌柜打了个照面。

二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说店家早就该出来制止了。然而当其中一方是高秀菁,向来圆滑的大掌柜也没有立刻走上来。

烟波楼乃是穆王名下的产业,便是知晓这一点的人也会在别处约架。然而这事既是高家小姐做的也就不太值得稀奇,大掌柜只指望着她赶紧打完了离开,也好将人抬去送医。

谁知这一等,却是眼睁睁看着高小姐身边的侍卫都滚了下来。听得声音方歇,这才提着胆子上来查看。却是等了这么许久都没有避过去,双方仍是剑拔弩张呢!

在确定手下已经制住一人,且何晏止呆站着不敢再动手之后,高秀菁又得意起来。她身边的丫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虚托着她的手臂走过去。

“说呀,怎么就不继续说了呢?”她从何晏止身边走过,冷哼了一声,绕着他走了一圈,望着侍卫的佩剑眼睛显出一抹狠毒:“本小姐要割了你的舌头,用你的喉骨泡了酒,再送回去给你家老太婆好好尝一尝!”

十四五岁的女子,正是最重视容貌的时候。她长相普通,只能在妆容和衣物首饰里下功夫。每日清醒起来就开始打扮,唯有家中上下都交口夸赞才算满意。说的次数多了,她心中难免沾沾自喜。何况像何晏止这样当面讽刺的,打她出生起就没有听见过。

“小姐此言实在不妥。”阚德泽煞有其事地拿扇子敲了敲,道:“今日你们初次见面,即使小姐芳心暗许,也不必急着就要留下他身上的物件……”

“那你就先留下来!”高秀菁被他激得失去了理智,抢着侍卫手里的佩剑往前一推,恨不得让他把说出来的话也吞回去。

阚德泽微微偏首,似乎下意识里刷地一声把扇子打开,举手挡了挡。佩剑刺穿扇面,也划破了他的脖子,鲜血沿着剑尖缓缓滴下。

“你弄坏了我的扇子……”他压根没有理会伤口,反而望着手里破了个洞的纸扇一脸惊慌。

楼下,杜季延刚踏进烟波楼,就被急得仿佛火烧屁/股的大掌柜看见救星般拉住了。

穆王得了穆王妃的消息,已经许多日没有在这里出现。楼里又没有二主子,实在没有一个能替他出主意的。杜大人也算是少有的“挚友”了,更重要的是他身手好,也许能制住那个面生的小伙子。

杜季延出现在这里实属偶然。家里没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在凉国公府的巷子外守了许久,小瑷儿却也没有出府门。他独自穿街走巷,行了大半个时辰,正巧经过这里想要歇一歇脚。

“杜大人,这事实在是闹得不行了,否则我也不跟你开这个口。”大掌柜软磨硬泡终于得他点头,一边解释一边感激地将他让上楼去。

就是他再能干,毕竟是个行商的白身。别说高家这样的门第不敢碰一下,就是那几个文人要迁怒,他也要吃了这个暗亏。

杜季延点了点头,只想着将那受胁迫的人救下来。至于事情最后怎么处理,自然有穆王的人会担着。

但是当他走上去时,阚德泽的危险已经解除了。高秀菁见一击不成,还想再乱刺过去,可是何晏止在旁哪里会再给她机会,瞬间就在她握剑的手上还了一记。

“杜公子!”高秀菁正被他压制着,一睁眼就看到了一脸煞气的杜季延:“救救我!”

杜季延一看对方也没有吃太大的亏,高秀菁这边的人都只剩下几个掀不起风浪的小丫鬟,就准备抬脚离开。

然而阚德泽和何晏止听了高秀菁求救的话都是丝毫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顾格非也转过脸来。

杜季延低头眼角余光正好望见了,马上收了脚步,露出一个自认最斯文最正派的笑容,朝他道:“几位公子可有受什么委屈?先前高家的人已经去报官,不过你们是被劫持在先,我和大掌柜都可以为你们作证。”

30.二九

此话一落地,高秀菁满脸愕然,顾格非也挑起了眉。(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方才顾格非始终背对着众人,何晏止和阚德泽就让人感觉皆是气度不凡相貌出众之辈。然而此时再看到他,才知道什么叫美男子。

以京城之贵,自是风流人物层出不穷。但就是高秀菁这样喜好男色,自忖已经看遍京城美男的,也忘了要咒骂的话只顾紧盯着他瞧。

他的眉不浓不淡,凸显出底下双目如冬日的圆月,潋滟而冷清。天庭饱满,鼻高而挺,每一处仿佛都是匠师最满意的无暇之作。

他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在意这场闹剧,此时才挑眉打量着杜季延,半晌后淡淡道:“高家?原来这么多年,高家就只养出了这样的东西!”

阚德泽苦着脸:“格非兄,我的扇子……”

高秀菁望着顾格非嘴唇一开一合,连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听见阚德泽打岔,才不屑道:“一把破扇子――”

“三位公子不妨往楼上去先歇一歇……”杜季延看着顾格非与乔瑷有九分神似的脸双手冒汗,有心想要表现一二,然而好不容易寻得开口的机会,又被打断了。

“这位――壮士。”阚德泽伸长破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语气不怎么和善:“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杜,小名季延。”杜季延清了清嗓子,抱拳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担心一会有人来冲撞了各位。”

“杜季延?”顾格非转过头来,目光陡然凌厉,从头至脚将他细细审视了好几遍,才终于意味不明道:“好,你与我到楼上去。”

快报送至金銮殿时,西南的旱情已经耽搁了三个月。杨鸣恭稳坐在御书房内,握着书信的手却在发抖。

今日原本该是百官休沐的日子,此时御书房里却仍旧挤满了人。贞乐帝看着群臣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却各自都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手一松,厚厚的信笺如雪花般飘落,轻轻柔柔地粘在几位大人的锦衣玉袍上。

“柳卿,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司农卿柳大人“砰”地一声跪下,嘴唇动了动,许久才颤声道:“微臣督下不力,罪该万死!”

“只是督下不力?西南七县今年缺雨少水,稻禾不生,饿殍遍野,为何你从未提及一字半句?”贞乐帝狠狠一拍书案,怒意未歇,又指着户部尚书道:“你昨日才说西南赋税比往年增了一成……你是要百姓们割肉取血给你添这一成?”

户部尚书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微臣不敢,都是依据知州事上呈的文书据实以告……”

西南知州事可是高国舅的亲侄子,历年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只等着这一两年再锦上添花,回京免不了又是更上一层楼。谁料到他辖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且还瞒下不报。

“王大人,你呢?你的西南江,不是能渡万石商船,常年不枯?为何却连浇灌的水都没有!”

“微臣……微臣不知。”工部尚书王大人喃喃道:“这条江是微臣亲眼看着挖出来的,今年荆南州雨水充沛,西南江不可能没有水的!”

王大人多年痴迷于水利之事,正是多次在西南江一事上多次建言才让贞乐帝刮目相看。只是自从做了京官,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跑,对于西南江的现状竟然也一无所知。

“所有事情俱是一问三不知,互相推诿,朕重用的难道都是酒囊饭桶?”贞乐帝咆哮了许久,声音渐渐也没有了原来的力气:“你们说说,如今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放粮赈灾。”户部侍郎走前一步,颤颤巍巍地道:“西南知州事先是隐瞒灾情、欺上瞒下,后又任由灾情扩大、辖内饿殍不计其数,论罪当诛。此时正宜遣人前去,一则放粮救灾安抚民心,二则押送西南知州事入京。”

贞乐帝垂眉不语,身旁众人面面相觑。若西南知州事不是备受重视的高家,这句话任谁也敢站出来说。如今既有这个老头子做了出头鸟,后续便要看着陛下面色,他们才好接着说下去。

然而此时陛下不做声,脸上也分不清喜怒,显然是在等着他们做表态的。

“闫大人言之有理。”一片沉默中,终于又有人站了出来,却是在这一群人中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吏部外郎。这人素来是最善于见风使舵的,刚才进来时已经眼尖地发现高家竟无一人在其中。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陛下龙颜大怒,再不指认罪魁,恐怕他们都得不了好。

一人言寡,但两人出声仿佛就相互有了依靠。尤其是与此事相关的户部、工部等人,纷纷站出来表示要捉拿西南知州归案,安抚百姓。

“诸位大人众口一词,不知对前往西南州的人选有何看法?”贞乐帝终于微微颔首,给此事下了定论。

……

赵氏手忙脚乱要“清点”顾夫人留下的嫁妆,又要拟出体面的嫁妆给凉国公过目,一时忙得团团转,连带整个凉国公府的人都紧张起来。

但任她如何在其他物件上瞒天过海,刚放出去的利钱怎么收得回来?苦想了一夜,醒来时眼眶底下黑了一圈,只得抹了厚厚的粉,施了新妆。又亲自下厨炖了鸽子汤,穿着新做的霞色透薄桃花裙,往凉国公房里送去。

这两日少了她的嘘寒问暖,几个妹妹也因为临近的乞巧节各有谋划,乔瑷却真是落了清净。就连寻常新嫁娘要准备的香囊被褥等物也有绣娘包揽,柳初便让她只准备一双枕巾。何况良辰吉日未定,想来还有小半年时间,隔三差五缝几针也来得及。

成亲用的物件,绣的最多的就是鸳鸯戏水。乔瑷看着柳初给的图案就心中发憷,但一想她说过的“诚意”,又咬牙应了下来。

“好了。”乔瑷剪了最后一个线头,放下酸软的手,心底舒了一口气。她今日要绣的是水里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看起来比色彩斑斓的鸳鸯简单了许多。不过初次出手告捷,也给她完成这个东西增添了信心。

“小姐绣得真好。”柳初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眯眯地夸道。绣花最考验的就是眼力和手巧,小姐隔远了视物不清,又是第一次上手,能够这么快完成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就担心,到时候跟你绣的被面放在一起,若有人问起我该说哪一个才是我绣的?”乔瑷将只绣了荷花的枕巾和原图比了比,开玩笑道。

柳初哼了一声,认真道:“那我将枕巾也绣上,小姐绣的只给姑爷看一看就要收起来,可舍不得用上。”

“你也学得这般贫嘴了。”乔瑷站起来揉了揉手腕,道:“好了,咱们去外头歇会儿吧!”

为了绣好这一支荷花,她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没有挪过位。

“眼看就入秋,过几日得了空再去请裁缝进来,你们今年的冬衣也一并做了。”杏初被打发出去再添置一些刺绣之物,赵氏送过来的双福其实身体还未大好,乔瑷也就没有另做安置,只让她在屋子里待着。

院子每日都有丫鬟来清扫,地上并不见落花,然而枝头盛开的毕竟也越来越少了。不知是否因为秋意渐浓,乔瑷总觉得最近思绪浮动,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好。”除了府里的份例,乔瑷每次做新衣也会捎上柳初和杏初的。柳初想到冬天时自己未必还能在小姐身边,正想要拒绝,猛然想起小姐也该添些新衣带到夫家去,这才略带懊恼的应下了。

这件事赵夫人是万万不该忘记的啊!

“怎么了?”乔瑷见她面色不虞,转过头来问她。

“小姐!”柳初还未想好要不要与她说,杏初就兴冲冲推开院门跑了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小姐,舅老爷来了!”

“什么舅老爷?你让人通知夫人就行了。”赵氏有两个嫡兄,也不知作什么妖,每次上门都要让人请小姐过去,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别说乔瑷不待见,就是柳初也是不同意的。

“不,不是。”杏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声道:“是小姐的亲舅舅,顾公子过来看您了!”

“你说什么?”乔瑷心中那一点思绪浮动全然飘到了九霄云外。她呆呆站在那里,仰着小脸望着柳初,似乎在向她求证。

“你说的是真的?”柳初也是不敢置信,拉着杏初迭声问。

“是真的,国公爷和夫人都在前厅陪着,我亲眼看到了!”

“小姐!”柳初一把将乔瑷搂入怀中,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小姐,舅老爷真的来看你了!”

顾家是她们最后的依靠,仿佛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让人安定。而此时乍闻顾家舅舅忽然上了门,怎能不激动?

“哎,咱们快些给小姐更衣啊!”杏初拉着两人急忙往内室走去,生怕舅老爷第一回上门就要等急了。

31.三十

第14章

“子桓,你怎么来得如此匆忙?”凉国公紧张地压了压袖口,压低声音道:“也该遣人通知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回来。(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岂敢如此劳烦国公爷。”顾子桓微微倾身侧坐,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俊美的脸上带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然而他越是这般冷静从容,凉国公心里就越是没有底:“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对了,岳丈大人……近来可好?”

“挺好。”相对他的坐立难安,顾子桓坐得稳如泰山,仿佛知道他未尽的话想问什么:“他们多年挂念瑷儿,这次我进京应考,数次嘱咐我前来照看。”

凉国公听出来顾家只有他一人进京,立即松了一口气道:“你离开时尚且年幼,想必对京城也不太熟悉了。不如就住到府里来,既能安心读书,又能见到瑷儿。”

“是啊!”赵氏原是准备勾着凉国公,趁他耳软时对乔瑷的嫁妆松松口,谁知闹得正火热,就被半途杀出的顾子桓打断了。她换上了得体的芙蓉色银丝边纹对襟纱衫,头上只插着一支金镶珠翠簪,唯有眉梢仍透着未散的春意。

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说话的机会,热切道:“如今的客栈人来人往,没得扰了你做文章。子桓喜欢什么样的院子,尽可以同我说。”

顾子桓眉眼一扬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厅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孩儿笼在琥珀色及地百花裙下,外边披着月牙色盘花绣金碧霞罗。及腰的长发乌黑浓密,绾起的桃心鬓上挑着缠枝玉翠,眼带迟疑地望着里面。

“瑷儿?”刚才的从善如流在这一刻不知所踪,顾子桓倏然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小舅舅!”乔瑷仔仔细细地望着面前的人,只一眼就看出自己与他长相神似。(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只不过小舅舅不似自己瘦弱,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她猛地投入他张开的手臂,最后一点忐忑也在他的拥抱下化作真实的激动:“小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刚入城。”顾子桓抬起手环着她的肩,虽然失落当年只会睁大了眼看他的女娃娃出落成了大姑娘,但又觉得如此娇小的她依然是应该被捧在手心的小姑娘。想到这样的女孩儿要落入身高体壮的杜季延手中,心中又是酸又是苦又是痛。

乔瑷闻言弯着眼笑了笑,又抱紧了他的手臂,十分满足。

这一幕落在厅里两人眼中,皆是心凉了半截。凉国公想得不多,只以为这个长女素来是清冷独立不撒娇的,也习惯了她对自己恭敬有礼却不亲热的态度。谁知今日不过是初次见到顾家人,却是又跑又搂,连那笑容都多了往常没有的喜悦。

“咳咳。”凉国公清了清嗓子,实在是不满他们两人抱在一块。虽说是亲舅甥,但毕竟男女有别。何况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从不曾在瑷儿那里得到过如此礼遇。

顾子桓放开手,轻轻看了凉国公一眼,然后领着乔瑷坐在自己身旁。

“瑷儿,这便是你的子桓舅舅,难为你还记得了。”虽是已经相认,坐下来时凉国公仍旧酸溜溜地介绍了一句。

有丫鬟换了新茶,乔瑷接过来端到顾子桓手边,柔声道:“小舅舅,喝茶。”

顾子桓摸了摸她的头,接过来当即喝了一口。

凉国公看得眼红,忽然又记起乔瑷刚从别院回来时似乎也曾做过类似的事。那时她个子还更小些,踮着脚从丫鬟手里要了茶水送到他和夫人面前。他约莫也是夸赞了她,但紧接着她便在夫人面前碰翻了茶盏。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赵氏一眼。

赵氏被他看得心下惶惶,又见到顾子桓与乔瑷如此熟稔的模样,暗恨顾家人来得时机太不凑巧,一边懊恼当初鬼迷心窍动了库房的东西。

“瑷儿。”纵是心中都五味陈杂,夫妻俩却都不敢出声,便听得顾子桓在一旁与乔瑷说话:“你如今可有字了?”

“还未曾取字。”乔瑷摇了摇头。

顾子桓又看了凉国公一眼,笑道:“正好,当年可是说好该由父亲给你赠字的――舒窈,这是父亲托我带给你的字。”

他来时并未携带包袱,这时才从怀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展开递到她手中。信笺已经泛黄,里头却还带着压花的形状,中间用端正小楷写着两个字:舒窈。

乔瑷眨了眨眼压下泪意,又看到小舅舅变戏法般举着一个金手镯,亲自帮她套入腕中。

“正好合适。”顾子桓颇为满意,示意她晃了晃手,发出清脆的叮铃之声。

原来手镯中间是镂空的,里头有几粒同样质地的小珠子,抬起手腕便滴溜溜地转。仔细看去,内侧还刻着两个小字。

“这是父亲早早为你备下的,如今却不太适用了。”待她坐回远处,顾子桓才慢慢道:“你自小清苦,幸而长大后性情坚毅,娟好静秀。以‘舒窈’二字,望你今后无忧多乐,平安顺遂。”

“谢谢外祖。”乔瑷知道他此时说的定是外祖取字时的赠语,垂头哽咽:“瑷儿谨记。”

凉国公府里一团和气时,烟波楼仍是剑拔弩张。杜季延将人领到三楼,高秀菁等自是无人理会的。他原有心要在顾家人面前表现一番,谁知到了三楼,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话,似乎全然不担心刚才的事情,倒是让他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偏生顾格非上来后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什么都不曾说只冷冷看了他许久就离开了。

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杜季延有些憋屈地想。顾相的幼子,名子桓,字格非。这可是他未来的小舅舅啊!他想要追上去,但刚刚话中已经揽下了这件事,只得在何晏止的提醒下眼看着他走远。

“德泽兄,赔你扇子的人来了。”他们三人占的正是视野最好的房间,站在窗边就能将夫子桥一侧的动静一览无遗。何晏止一直兴致勃勃地坐在上头嗑瓜子,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烟波楼奔来时就高兴地跳了下来。

“公子这把扇是……”杜季延先前太过紧张,又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顾子桓身上,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称呼,不由低下头去看阚德泽仍握在手中的纸扇。

阚德泽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这时候连着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了。他的扇子也极其普通,除了正反两面各写着“德泽”“世善”两字外毫无特别之处。

然而这四个字却是当年陛下御墨写下,命人送到千里之遥的南安阚家。

杜季延这才知道他们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挖了坑在等着人跳。

三人又等了会儿,却迟迟没有听到声响。何晏止不耐烦地走出去,却是撞见急匆匆跑来找人的穆王府方管事。

“方管事?”杜季延意外地喊住他。方管事向来甚少离开穆王府,就是大掌柜求救,在穆王眼里也不值得方管事亲自过来。

“杜大人。”方管事跑得满头大汗,饶是素来能干,也为穆王此次不太厚道的举动而略显得窘迫:“杜大人,王爷要启程前往西南州,向陛下点了您随行。”

杜大人眼看好事将近,又是陛下亲自指的婚。如今明眼人都知道他肯定还要去外地出任,陛下迟迟没有任命,不过是心照不宣地等着婚期罢了。

而王爷刚刚被陛下召入宫中,领了密旨不日就要出发,杜大人的婚事可怎么办?

32.三一

其实在御书房时,群臣推选出来前往西南州的乃是工部尚书王大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虽然不太合理,但解决西南江引水问题也是此次救灾重中之重。要论水利,朝中有谁能比王大人精通?

贞乐帝明地里采纳了这个建议,命王大人奉旨即刻出京,由京城取道荆南州,从源头往下梳理西南江,尽快解决西南州旱情。然而王大人虽熟悉西南江,却不是圆滑之辈,恐怕到了西南州,能否压制知州事还未定。何况西南灾情隐瞒数月,岂知其中没有更大隐患?因此才急忙召了胞弟进来,委以重任。

穆王年少就去了边城历练,又是皇亲,如果知州事在西南真能只手遮天,也唯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王爷。”杜季延与方管事回到王府时,杨鸣曦已经坐在花厅里喝茶。他望着对面墙上的寒梅报春图入了神,方管事连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穆王府有许多以寒梅为题的画,似乎极得穆王偏爱。然而这些画单纯从技法上来说并不成熟,有些还画得十分潦草。杜季延不免多看了几眼,方管事却已经见怪不怪。

“坐吧。”穆王命人上了茶,让方管事也退了出去。他看着面色不虞的好友,眼中的阴郁稍散:“方管事都与你说了?”

“不曾。”杜季延在他面前坐下,没好气地说。方管事只说了要他随行去西南州,确实没有提过前因后果。

“西南的饥民,最早的一批已经到了京城。”两人原先就是在军营不打不认识,平日里相处也随意许多。穆王言简意赅,只挑了重要的说:“西南的灾情比想象中严重,恐怕不单是因为今年的旱灾。皇兄已经命王大人往荆南州查勘西南江,明日我也须启程,前往西南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这么急?”杜季延浓眉皱起,一边震惊于西南情况危急,另一边则想到离开前也没有机会与她说清此事,心下黯然。

“此番前往,日夜兼程也须三十日。便是此时出发,到了那里也恐情况生变。”穆王说起时条理分明,显然从宫中回来时就已经想清楚。

“陛下可是要王爷率军前去?”

西南民风彪悍,尤其是饥民受本能驱使,最后常常演化为沿途烧杀抢掠的恶匪,非有武力难以平定。何况高家人在那里盘踞多年,岂会轻易认罪?

“不,为免打草惊蛇,我这次是轻车简行。”穆王站起来,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在花厅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烦躁。

“我已向皇兄禀明,你一个月后才出发。若有什么短缺的,也在一个月后运送。”穆王倒是没有太为难他,将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你的婚事还未择期,正好在这一个月内办了。等去了西南州,一时半会恐怕就回不来了。”

“王爷的意思是……”杜季延虽然惊喜,但更多的是疑惑。穆王在政事上虽然从不推卸,但也并不热衷。

“总之这次本王已经仁至义尽,你赶紧把婚事办了。等王妃回来,让你家夫人别忘了本王今日给的好处。”穆王把话说完,恼羞成怒地挥手赶人。

杜季延笑着道谢后离开,想到他终于得到王妃的消息,心中也为他高兴。他与穆王初识时,穆王才新婚不久。后来王妃出了意外,两人更是一起度过许多借酒消愁的日子。

只是高兴不过片刻,又不由忧心仅有一个月筹备婚事,凉国公府可会同意?

顾子桓与乔瑷闲话许久,眼看凉国公和赵氏都坐不住了,才与乔瑷约了明日去看顾家老宅,告辞离去。

“格非兄。”回到烟波楼,推门进去时只有何晏止抬头无精打采地与他打招呼。

“怎么了?”得知他们都是来京应考的,杜季延在这里给他们订了房间。顾子桓取了自己的包袱正要到隔壁屋子去,随口问道。

“德泽兄被带到那位小姐的府里去了,他该不会被关起来成亲才能见到我们吧?”何晏止忧心忡忡地问。他早在家里就听人说过,京城是个好地方,姑娘们都貌美性柔,最最适合娶回去做夫人。更美的是这里有许多人家会守在客栈门口挑女婿,见着相貌好文章好的,指不定就先绑回去成亲了。

“他去了高家?”顾子桓停下脚步:“姓杜的小子呢?”

“是啊!”何晏止细细给他说当时的情况:“看到一群人要冲进来,还以为能松一松筋骨了。谁知后来他们家主子来了,就一直赔罪还要将德泽兄请去做客。我原本也能一起去的,但想到还要留下来等你。那个外甥女婿呢,早早就被什么王府的人带走了,好像要去西南州呢!”

其实方管事已经是特意压低了声音在杜季延耳边说的,无奈何晏止的耳朵太尖,竟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去西南州?”顾子桓眼神微冷,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

“对啊!”何晏止如鸡啄米,见他一脸不高兴,马上变得喜滋滋:“格非兄,去了西南绝非三五个月的事。不如退了这门婚,考虑一下我?我祖上有万贯家财,等她过了门一定以金银铺屋,玉石作床。若是喜欢做官夫人,我便留在这京城里,与你为邻!”

顾子桓觑他一眼,竟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等第二日消息传来,顾子桓倒真是恨不得把外甥女婿换人做了。然而这门亲事原先就是陛下做了主,如今又亲自定了婚期,可谓恩宠有加。他纵是有再多不情愿,也只能暗暗记在凉国公身上。

如果当初他在陛下有意赐亲时就拒绝了,他尚赶得及参与。

“国公爷是什么意思?”顾家老宅当年亦是大兴土木的,但因多年没有人气破败了不少。顾子桓早早就去凉国公府接了乔瑷出来,用随身携带的锁匙打开门,领着她第一次真正进入顾府。

这一看足足耗了两个时辰,还不等他们出来就有凉国公府的人守在外头,还带来了令他不怎么愉快的消息。

“既是陛下选的良辰吉日,国公爷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怕舅老爷不舍得,才立即让我通知了您。”凉国公对他昨日冷冷淡淡的态度也摸不太清,但总看出他对这个外甥女还是看重的。如今婚期仓促,他自是不敢直面小舅子,才派了最得力的乔南先来传话。

“他倒是舍得。”顾子桓哪会想不明白,索性将已经坐上轿子的乔瑷喊过来,对乔南道:“既然只有一个月,瑷儿便先在这里住些时日。你回去罢。”

“这……”乔南料想要承受他的怒气,没想到他只讽了一句,竟然就要把大小姐留下来,忙道:“如今婚期近了,大小姐量身要做的衣物首饰都要准……”

“那便让他们到这边来。怎么,她连外祖家都住不得?”

京城里出嫁前女儿家确实有回外祖家住的习惯,甚至还有在姑姨家轮住的,以示外家疼宠不舍其出阁。

乔南自然不敢再说,只得命人抬着空轿子回去复命。

33.三二

“舅老爷当真这么说?”赵氏望着凉国公脸色微红,故意又问了一遍。[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是。”乔南话已经说出口,想再委婉修饰也不可能,只得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硬着头皮应道。

“国公爷,依妾身来看,舅老爷毕竟年轻了点,还不懂得规矩。若是顾老爷当真回了京,瑷儿回去也算尽孝道。如今却是小舅舅带着大姑娘外甥女住在一块,隔明儿传出去……”

“住口!”凉国公瞪了她一眼,怒道:“瑷儿的事情,哪轮得到你嚼舌根?”

赵氏讪笑着闭了嘴。自打顾家人出现,凉国公的脾性也大了起来。尤其是跟顾子桓或者乔瑷有关的事,她是一句话也说不得的。如此几次下来,心中难免又添新恨。

“阿南,这几日你先去舅老爷身边。”凉国公思考了一下,对乔南道:“大小姐既然住在那边,你多看看可有什么短缺的。舅老爷如果要修缮顾府,就多点些人手过去。”

乔南领命离去,还将被留在云歇的柳初、杏初和双福都带了过去。凉国公想得倒也不差,顾子桓先将乔瑷带到烟波楼,立即就去街头找了一家工匠准备开始清理修缮顾府。

乔瑷自十岁后就不曾这样自由过,在外心情颇佳,看什么都饶有兴致。

“来,试一试这些菜色。”顾子桓也是一身轻松,脸上带着宠溺的笑,与之前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截然不同。

“谢谢小舅舅。”乔瑷护着快要被堆成小山的碗,挑了一筷子鱼羹放入口中,细细咽下顿时眼前一亮:“好吃!”

“咱们老家宅子前面就有水塘,父亲每隔几日就要钓些肥鱼上来,专门让人做成鱼羹。”顾子桓搁下筷子,笑道:“虽然这些菜色都传到京里来了,但想到你常在内宅,恐怕也未必都尝过。”

乔瑷摇摇头,却是对他口中的老宅和水塘比较有兴趣。

“你啊,真是似极了你母亲。”顾子桓挑了些趣事说给她听,停下来时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

他自幼识记能力出众,吟读诗文数遍成诵,几年不忘。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至于曾在生活中出现过的人和事更甚,外人只道他少小离京,却不知他连京中许多铺子做些什么营生都记得清楚。

姐姐也总是这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不同的是姐姐在千万娇宠中长大,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无有不能达成的。而这个孩子……在凉国公府被磨去了脾性,习惯了隐藏。

“顾少爷,乔小姐。”见她疑惑地眨着眼,顾子桓正欲解释,忽然从屏风外转出一位中年男子,躬身就对他们行礼。

顾子桓慢慢抬头看去,这人约莫四十出头,身穿灰白色雨丝绸缎衫,腰间系着靛蓝色兽纹锦带,看装扮应该是权贵府里的管家。虽说是行礼却只略微低着头,腰背挺直,显然是不太情愿做出这样的动作。

乔瑷也被他突兀的出现吓了一跳,略扫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忙低下头去任由小舅舅处理。

顾子桓推了碗盏,冲了茶给两人的杯子满上,眼看乔瑷也吃得差不多了,才道:“你是什么人?”

“小人名叫高田,是高府的管事。”高田身为管事,在外早已是方府的半个主子,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全身不自在。但想到家主的吩咐,仍旧堆着笑脸道:“高大人听闻堂少爷回了京,立即命小人来请少爷入府。”

他话虽说得漂亮,但眼神不经意间还是透着轻慢。如今高家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京城里姓高的但凡心思活络,都能攀上些好处。而所谓的顾家少爷不过是孤身上京求前程的酸文士,要说与高家的亲缘,也早已经是高家曾祖的脸面了。

“高府?”顾子桓似笑非笑,也真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高家:“小生当不起贵府‘少爷’二字,你找错人了。”

“公子未免太狂妄!”高田在高府做了十几年管事,除非进了皇宫,极少有人敢让他站着回话。今日得了家主的吩咐,亲自来请已是屈尊下顾,哪里想到竟被一口回绝。他沉下脸,教训道:“顾老夫人与高大人乃是一门同宗,公子莫非连母亲的姓氏都记不得了?”

顾子桓蓦地捏紧了茶杯,俊脸上布满寒霜,看着他仿佛是在看死人:“你也配教训我?”

他当然记得,母亲一心扶持的族人不过都是些心胸狭窄、背信弃义、骄奢淫逸的小人。为此父亲远离了朝堂,姐姐所嫁非人。温柔的母亲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自觉无颜面对丈夫儿子;小小的外甥女失去长辈扶持,在京城艰难长大。

他回来这里,就是为了将他们踩在脚下。

高田被他猛然拔高的声音吓得肩膀抖了抖,再抬头只听得“哐啷”一声,一只白底青釉缠枝杯被掷得粉碎。而那看起来还稚嫩得敛不住气盛的年轻人离了座,领着乔大小姐离开了。

高田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沉吟了会,心里思索着所谓的顾家人也不过尔尔。倒是如果能劝服原先就请入了府的阚公子,阚家的名声却是现成的助力。

且不说这些人家各自的谋划,杜家还在按部就班准备的亲事,却因陛下传来的话全然被打乱了。原先还在犹豫将日子定在年底或者明年开春,一下子就跳到拟帖考虑宴席了。杜老爷子急忙通知儿孙提前告假,杨氏也忙得慌了神,请了妯娌两个来帮忙。

不过这些内宅事务,多半也落不到杜季延身上。除了被拉扯着去量身做鞋袜喜袍,将亲手制好的家具摆在院子里晾一晾,想一想即将要去西南州,最后免不了又想到心心念念的小人儿身上。

成了亲再走,他心里是千百个愿意的。要是带着她走,别说千里迢迢赶路的艰辛,就是到了西南州恐怕也不容易。可要不带着她走,新婚两三日就要分别,不说他心里舍不得,又要牵挂她在京中吃了什么委屈。

以前那个杀伐果断铁石心肠的人似乎全然不是他了。杜季延一个跃身轻巧从树上跳下来,摸了摸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握了握拳大步出了院子,往凉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瑷儿,他们可曾找过你?”烟波楼里也是一房难求,顾子桓让乔瑷住在他名下的房间,自己则搬到了隔壁原先准备给阚德泽的屋子。虽是遇见的人让他想起了不太愉快的事,回到房中时顾子桓在乔瑷面前还是缓和了情绪。

其实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半也是故意让高府的人看一看。仇恨在他心底累积了那么多年,早就轻易不能影响他。

“没有。”乔瑷自从见到他就是眉眼带笑的样子,也对他刚才忽如其来的怒意有些意外,回答过后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补充道:“高府的人没有找过我,但是以前皇后娘娘曾召我进宫说话。”

她说得轻描淡写,也是不想让小舅舅知道那些不太愉快的往事。顾子桓自是知道她曾入宫的,至于高皇后能与她说些什么,他和父亲都能仿出几个本子的对话来。

顾子桓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顶,正要说些什么宽慰她,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杜季延去凉国公府扑了个空,倒是在路上听到许多人议论纷纷顾府重修的消息。他悄悄过去就看到常年跟在乔瑷身边的柳初和杏初也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人,灵机一动就往烟波楼来了。

如今穆王出了京,大掌柜见到他更是亲切。何况那日正是他为顾子桓订的房间,也无需伙计领路就找了上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房门刚打开,不但见到了意料中黑着脸的小舅舅,还望见了日思夜想的女子。

顾子桓站在门边挡住他炙热的视线,冷脸看着她。

“小舅舅。”伸手不打笑脸人,杜季延露出最诚恳的笑,弯腰对他亲热地喊道。

顾子桓面无表情地将门掩回去。

“等等。”杜季延有些懵,但记起穆王说过顾家人是极护短的,再联想到他刚入京就把小瑷儿从凉国公府接了出来,也难怪对着自己没有好脸色。他想通之后心里还挺高兴,也不愿意错失了这个机会,一只手用力贴在门上阻止它完全关紧。

顾子桓动作虽快,常年执笔的手却远不如武将孔武有力,那门边便留了个缝儿。

“顾舅舅,小子是诚心上门拜访的,请您容我说几句话。”杜季延当然也不敢使太大的劲儿,低声恳求道。他原先是想悄悄去凉国公府看一眼小瑷儿,但既然来烟波楼便不太可能了。这一路上他都在打腹稿,该怎么与小舅舅说话。也是没想到敲开这间屋子,却正好是顾子桓让给乔瑷住的。

顾子桓略顿了顿,闪身出来,“砰”地一声又把后面的房门关紧。

34.三三

乔瑷只模糊听到小舅舅与人交谈,语气似乎还不太友善。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她心中不由担心,小舅舅刚回来就有这么多人找上来,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眼。谁知小舅舅正好挡得严严实实的,脖子都仰酸了也没有看见对方身影。

等小舅舅再回来时,虽然依旧眉宇紧锁脸色不快,但周身的气势却放松了许多。乔瑷一个人在屋里无聊,正倚在窗前往下看车水马龙的街道。

“小舅舅。”她听见开门声,望见顾子桓后又眯着眼喊人。她就像一只乖巧黏人的小猫咪,总是不吝于表现自己的依赖。但若是受了伤害,恐怕就会亮出锋利的小爪子,或者躲得远远的让人无处可寻。

顾子桓想到这里,仍旧在原来的茶案旁坐下,示意她过来。

乔瑷走到他身边,不解其意:“小舅舅?”

顾子桓心情复杂,理了理要说的话才开口道:“你的婚期提前了,在下个月初二。”

乔瑷今日早早就被带出府门,凉国公府的人来传话时她也坐在轿子里,虽然知道他们之间起了争执,却并不知道事由。是以这半日她除了跟着小舅舅转悠,也真是没有听闻外头的消息。这时候听顾子桓突兀提起,不由怔了怔。

“怎么……这么快?”

原先杜家急着换帖下定,但彼此也略微说过择日大概在五六个月后。若是真的定在下个月初二,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来日,不管做些什么都仓促了。

“你高兴吗?”顾子桓观察她脸上的神情,忽然道:“如果你不满意,尽可以说出来,舅舅一定会帮你的。”

反正杜家小子只有一个月留在京城,只要拖过婚期,他去了西南州再回来早不知道哪轮猴年马月的事了。时间长了,一切都可能改变。而顾家如今虽然式微,但只拖了拖婚期却也不难办成。何况这般仓促的婚事完全是杜家理亏,于情于理都能作些文章。

他不在乎所谓的外甥女婿是怎样的人,只担心她不快乐,最后……落得像姐姐一样郁郁而终。(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不满意?乔瑷在心中反复问着这三个字,心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她刚才脱口而出的疑问,也只是切切实实的讶异――毕竟没有听说过从提亲到婚期还不足两个月的。然而要说不愿意,她不知怎么地又想起那日在街头的偶遇。

看起来那般傻里傻气的男子……除了体形看着让人感觉难以消受,也找不出一丁点不愿意的缘由,她终是垂首摇了摇头。

顾子桓提着的心落下来,紧接着的失落又盈满心间。他想着方才杜季延的千百遍保证,决定剩下的这个月里要常常将他叫出来提点提点。

修缮顾府的工作虽然动工颇急,但顾子桓找好工匠交待过之后就不太理会了。多数时候都与乔瑷在烟波楼里喝茶说话,偶尔带着她四处转转,陆续还给她置办了不少嫁妆。

两个外貌如此出众的人,如何能不引人注意?于是原本只有消息灵通的才知道顾家人回来了,如今慢慢传得人尽皆知。还有那些不曾见识过顾家的年轻人,挤在烟波楼想要一睹顾小公子风采。

“他当真这么说?”高家主也即是高皇后的生父高烁华坐在黑木鹤纹太师椅上,右手手指曲起,慢慢敲了敲扶手,带出抑扬顿挫的节奏。乍一看便知高秀菁让人一言难尽的长相随了他。其实高家人长相都有几分相似,反而是高皇后不知是如何长得如此出挑的。

“是的。”高田低着头,愤愤道:“他说得还难听些,只是小人实在说不出口了。”

“如此作风,却是不像顾家人。”高烁华其实心中对顾家人也甚为介怀,只是想起母亲从宫中带出来的消息,又问道:“可曾听说京中有人传颂他的文章?”

“小人不曾听闻。”高田凑前去笑了笑,低声道:“他才来京中几日,除了去过凉国公府,日日吃住都是在烟波楼里。哦,还给乔大小姐买了些首饰……就是没有见过他作文章。”

高烁华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既然他不愿过来,就先由着他罢。但若是他上门求助,也须好生招待。”

当年顾老夫人离京前,还曾亲自到高府说过一些不中听的话,言下之意更是与高家划清界线。他倒还记挂着这件事,生怕顾清含怨而归。不过如今过去十几年,回来的又是顾子桓这样的黄口小儿,暂时还没什么值得忌惮的。

高田领命称是,心中得意对他不恭的人,岂能放入府中?

直到高家的人放松了对烟波楼的盯梢,杨熙才终于让人乔扮了一番,亲自进了烟波楼。顾子桓似乎早有预感,将一直在顾府里等待的柳初和杏初传了过来与乔瑷作伴,独自去见大皇子。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带上我啊!”柳初与她向来形影不离,被晾了这么久心中早就忐忑不安了,见到乔瑷时忍不住抱怨道。

“现在可不是把你叫过来了?”乔瑷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扬着笑脸看她。小舅舅对她虽然也是无微不至,但毕竟男女有别,独自在屋里时偶尔也会觉得孤单。

柳初努了努嘴,发觉她连动作都轻盈起来,那一点抱怨顿时消失了。以前小姐只有在她和刘嬷嬷两三人面前才会显出些小女孩的娇俏天真,对大部分事情反应都太过冷淡,看着难免让人心疼。如今不过是离开凉国公府一两日,脸上却总是带着笑。

“好了,说得只你一人想着小姐似的。”杏初也挤上来,难得也跟柳初开句玩笑,接着又道:“小姐刚说了今日要去别院里看看,咱们得快一些,不然那日头就要晒着人了。”

平永山下的别院一直在乔瑷名下,她每年也要回去看一两回。只是里面的下人大部分都被遣散或者调配到别处了,却不太适合留宿。说起来那别院景致虽好,却略有些偏僻。杏初不敢再托大,除了十分稳固结实的马车,还另外点了凉国公府七八个侍卫。乔南既然被凉国公亲口发配到这边,眼看做不了舅老爷的使唤小厮,硬着头皮自己也要求充当侍卫跟了过去。

平永山是离京城最近的高山,因山上树木繁茂,又有传言灵验的佛寺高僧,许多人家都在附近买地置院。一来图风雅,二则也是夏日避暑好去处。

乔瑷住的别院正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一,但顾子菡出阁时别院刚落成,后来也不曾住过。因此里头虽然亭台楼阁设计精巧,花木相得映彰,院门上却自始至终没有题名。

院里余下的人将庭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虽不曾提前来说,她住过的屋子却仍是纤尘不染。柳初与杏初又重新擦过一遍,将带来的部分东西归置在屋内。

“我出去走一走,你们不用跟来了。”乔瑷有些怀念以前在这里的日子,但她毕竟已经长大,不能像小时候无拘无束。何况时隔多年,那些老人也与她生疏了许多。

柳初应了一声,等她走出去才觉得不太放心,然而又不好违背她的话追上去,站在房外跺脚张望。

乔瑷不知道她的心思,已经顺着甬道走到了后院。这个别院原本就是顾相设计给女儿避暑小住的,偌大的面积只划作二进,前院门庭森严,就连围墙也比别家的高出两尺。相比起来房间不多,看得出来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后院了。

进了后院,最吸引人的便是那两棵枫果树。当年乔瑷还曾试图要爬上去的树,如今以她的目视能力,仰望也只能瞧见白绿相隔的花叶。她又试着举起双手,衣袖滑落露出纤纤五指和一双白皙玉腕,不禁哑然失笑,有些傻气地摇了摇头,走到石桌旁坐下。

石桌所在的位置极好,抬头远眺就能看见平永山,近处则是院中花匠精心打理的花圃,红黄各色皆有。乍然望见此间风景,乔瑷右手托腮手肘靠在石桌上,慵懒地眯起了眼。

杜季延来到这里也是随兴而至。其实除了在外任职的三年,即使是在军营中的时候,他得了空也不时往这里来。虽然知道他想见的人已经不会在里头出现,但站在这个院子里,心里似乎就踏实一些。

他也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有人过来。他知道这个院子一直只有些奴仆在照看,来时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们打招呼,都是悄悄地翻墙进来,站一会儿理清思绪或者在树上睡一觉,再悄悄地翻墙离开。

所以当他忽然被惊醒,看见底下那个悠然自在的人儿时,还以为自己在梦中。他一激动,就将藏在怀里许久没有送出的小东西摸了出来,正要仔细再看,手一晃却直直掉了下去。

35.三四

乔瑷见到空中似乎有个东西落下来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然而仔仔细细看去,那东西在地上还滚了滚。她不由地循着掉落的方向看去,方才她未曾仔细看过的另一棵树上,赫然伏着一个黑影!

杜季延手一抖就有不祥预感,可惜他心中紧张,补救地捞了一下也没有接住。等他再心疼地反应过来,乔瑷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看她张嘴欲喊人,连忙从树上跳下来:“小……小瑷儿,是我。”

乔瑷听到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称呼,赶紧捂住嘴巴。原先只怕是什么歹人藏在上头,谁知偏偏是杜家公子。万一引了人来,却见到是他们两人在此,说不得要被当成是故意私会呢!

“对不起。”杜季延高大的个子在她面前弯下腰,脸上也挂着可疑的红晕,懊恼自己在她面前出现得总是不太得体:“我……我就是经过这里,坐在树上歇了一会,并没有到前院去。”

他不知道乔瑷是否还记得那段十分久远的往事,更怕被当成了轻薄的登徒子或者梁上君子。见乔瑷垂首不语,又道:“真的,我以后再也不……”

“那是什么东西?”乔瑷低头却是一直看着刚才落下的东西,越看越觉得不解,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杜季延闻言,脸红得更是古铜色的皮肤都遮不住。他笨拙地弯腰拾起,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心跳得比当年站在武举场上还跳得厉害。

“这是我刻来消磨时间的,送给你。”明明二十多岁的人了,此时却像个毛头小子,只能靠说着蹩脚的谎言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出去。

乔瑷这两日心情放松,倒也没有考虑太多。其实如果早早订了亲的,成亲之前相互当做亲戚走动的也不少,只要不逾矩,尽可能大方相见。她摊开手掌将东西接过来,原来是一个打磨得非常圆滑的小女孩模样磨合罗。这样轮廓的磨合罗到处商贩小摊上都可以见到,最特别的却是小女孩的面容,看上去竟然与她十分相似。

小女孩挽着不太整齐的双丫髻,头上还插着红色丹桂发簪。她面上带着天真愉悦的笑,贝齿将露未露。(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身上则穿着藕色荷花裙,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往前微微抬起,指尖夹着白色小花。看到这朵小花,乔瑷对那股奇异的熟悉感恍然大悟——除了相貌相似,这一身衣裙不正是那年她在枫果树下被砸那日的打扮?

原来那日砸下来的少年真的是他。乔瑷想到他刚才说这是他“无聊时消磨时间”的,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幸好杜季延也不算太笨,看出她显然知道了这个磨合罗与她的关系,低着嗓子道:“这是照着你的样子做的。我……当初是我请求陛下赐亲,现在又要委屈你匆忙成亲,我是想好好对你的。你……如果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让人去杜家说,我一定会做到的。”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么多话,甚至还有些磕磕绊绊,但话里的意思都是他翻来覆去想过的。忽如其来的赐亲让她一度成为城中众人热议的对象,匆促的婚期必然又要让她遭受许多揣测。他想把她纳入怀抱疼宠,却已经先让她受了委屈。

“没什么的。”乔瑷紧紧握着那个磨合罗,他坚定的眼神忽然让她觉得,这门亲事肯定饱含他的期待,而她也从他吞吞吐吐的话中找到了一点信心。她轻轻应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心也慢慢跳得越来越快,热意在双颊蔓延开来。

“我先走了。”她张望了一眼,低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把偌大的院子留给了他。

杜季延还没有从她的回答中品出什么不同来,又被掠过的馨香扰乱了心。当下忘了方才的话,思索着明日也要到这里来,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她。

除了杜家,因为这场亲事忙乱起来的还有凉国公府。自打舅老爷亮过相,凉国公连日常逛花楼都不敢去了。留在府内又没什么得趣的,坐在堂中总也要立一立家主的威严,索性拿着乔瑷送过来的册子,领着丫鬟清点嫁妆。

“这些书画,怎么不是受潮就是被虫鼠蛀过了?”刚清点了一会儿,凉国公就皱起了眉头。府里的库房方位不错,每隔一段时日还要通风晾晒。然而此时取出来的东西分明已经损坏,甚至许多墨迹晕开,纸张腐化严重。

“这……”边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战战兢兢地站着,正是多年负责清理库房的人。听出凉国公话中不悦,吓得手一抖就碰到了桌缘卷起来的画。黑木的卷轴掉了下去,散落开来。

“奴婢都是按照夫人的要求,除了每年重阳夫人亲自看着翻晒,平时从来没有碰过的!”眼看在凉国公眼皮底下犯了错,妇人脸色发白,忍不住辩解道。

“胡说!”凉国公虽尚称不上大家,但自小也在书画中浸淫长大,指着刚刚铺开的深山童子图道:“若非水浸之后风干不慎,何至于此?”

“库房里向来是滴水不入的,奴婢发誓从来没有偷懒过!但是……但是每年夫人拿去晾晒后,这些书画好像就会变得糟糕……”妇人也是自小就签了卖身契入府的,虽是比不得主子身边的一二等丫鬟体面,但守着库房却也清净。她本性又憨厚老实,做事向来是恪守本分的。十几年下来,即使凉国公来查看的次数屈指可数,里头却永远是干净光亮的。

凉国公望着纤尘不染的多宝阁子,对她倒也还有几分印象,便问:“与你一起负责库房的,还有几人?把他们都叫过来。”

“平时都是奴婢一个人负责打扫,每年清点时夫人会另外带了人过来。”妇人心中更是绝望,也知道里头珍藏的书画都价值不菲,已经完全慌了,只喃喃自语道:“奴婢真的没有碰过……”

“去让夫人过来。”赵氏正在清点的首饰器皿不在这间库房内,凉国公对女人穿戴的玩意没什么兴趣,才独自来了这边。

赵氏喘着气赶过来时妇人仍旧跪在地上,然而凉国公已经命人清理出更多受损严重的书画典籍,哪怕此刻就是再责罚也改变不了什么。

赵氏远看着一地狼藉就白了脸,然而此时凉国公也是白着脸正愁要怎么向顾家交待,也只当她是与自己一样的心思。但想到这事皆是因为她用人不善,话中也带着迁怒:“这就是你所谓的妥善保管?当初我就说你不懂书画,偏偏要自己管。你可知这些名画,随便哪一幅都是赵家倾其一生都找不到的!”

赵氏难堪地咬着牙。凉国公这么说,自是因为赵氏的父亲曾特意上门“讨教”书画上的事。可惜他不过是打着幌子,实际上自己也是一窍不通,凉国公自此就不太看得上她的娘家人。后来赵父还大张旗鼓地满城搜罗,似乎也有所收获,凉国公知道后也是嗤之以鼻。

凉国公怒斥了一通,见她仍木愣愣地站着,好不容易才心平气和下来:“你每年清点的时候也不曾发现异常?”

“妾身……妾身并不敢展开来看,并没有觉察出来。”凉国公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话中的奚落,赵氏心底冷笑后却彻底否认了。她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对顾家“交待”,又或者能看到他们气急败坏心痛不已的样子,也算解了气。

“所以,国公爷刚才话中的意思是,我姐姐留下的那点东西,全都没有了?”顾子桓端坐在花厅中,原本如沐春风的表情在听完一番话后彻底冷了下来。

“不……不是,就是库房里出了点意外,书画损坏了些。”毕竟存放了十几年,凉国公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不过既然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即使查清楚了也于事无补,顾家人如果不满,也绝不会因为他说得出原因而减轻几分。这么一思量,干脆立即就让人去请了顾子桓过来说。

“总不能都损坏了吧?国公爷总要让我看一看,才知道您的意思。”顾子桓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被原本该称自己为姐夫的人这样施压,凉国公因为这件事烦躁的心也有点恼火了。不过对于顾子桓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也早有猜测,挥手就让人将东西抬了上来。

顾子菡当年留下的书画共有六十多卷,其中大半是顾相收藏的名家之作,另外将近二十幅却是顾家长辈包括顾清在内的习作。而如今它们都变得千疮百孔,似乎动一下就要支离破碎。

顾子桓走前去,也不见有太多心痛的表情,轻轻一拿就取下最上方的画卷一角,吹了口气:“国公爷若是舍不得还回来,尽可以跟我说。难道你认为拿着这么几十张废纸,我就会当了真?”

他们既然要折腾,他原本有许多时间可以奉陪,但是刚刚从大皇子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失了兴致。既然瑷儿也不留恋,只拿回姐姐留下的东西也足以给他们教训了。

36.三五

“格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凉国公躁红了脸,虽是知道那些书画都是独一无二的注定赔不出来,但也受不了顾子桓话中的意有所指:“莫非你认为是府中有人故意为之?”

“我才要问问国公爷是什么意思呢!”顾子桓表情不善,也不像之前表现得疏离有礼:“姐姐虽然走得早,瑷儿也是当初老夫人不愿意让我们带走,这些年她在贵府过的是怎生的日子?”

凉国公皱眉想了想,也没有想起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悦道:“难道是瑷儿与你抱怨?我自忖对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在家中绝没有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一视同仁?”顾子桓呵呵一笑,瞧他竟然一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神情,懒得与他再分辩,搓了搓手指上残留的纸张,直接道:“这些不过是劣质赝品,国公爷难道当真不知?”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凉国公这样轻易就没有追究,赵氏平静下来后心里还是窃喜的。(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至于该怎么向顾家交代,也是凉国公出面交涉的,她顶多落得保存不善的名声。因此听到顾子桓冷不防就冒出这么一句话,她顿时就跳脚了。

以他这样年轻的资历,怎么能看得出好歹?别说是破烂难辨的,就是完完整整两幅字摆在面前,也未必能分得出真伪。

她心里迅速想出千百句话来反驳,然而顾子桓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她,仿佛也没有听到她的指责。反而是凉国公前一刻还对顾子桓的话感到震惊,随即又在她的维护下反应过来,原先压抑的烦躁感也再次流露出来:“格非,你可别信口雌黄。它们一直存放于库房中,连我都甚少进入。若你非要说是赝品,谁知当年送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你千里迢迢回京不容易,还是将心思放在会试上,好好读书吧!”

他这一句话,不但质疑顾子桓作出的判断,甚至还咬定这些就是当年的陪嫁品,即使是赝品,也是顾家送过来的赝品。言下之意还暗暗隐射如今顾家不比当年,他若是太气盛,恐怕连会试都过不去。

顾子桓额头青筋暴起,紧紧盯着他许久才笑了出来:“你该庆幸父亲当年给我取了‘格非’二字,否则今夜这个国公府恐怕就要重建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你太狂妄了!”凉国公又惊又怒地站起身指着他,然而还不等他说更多,顾子桓也已经离座扬长而去了。

“他……”凉国公气得说不出话来。即使凉国公府再不景气,自小身为凉国公府继承人的他也不曾受过这等闲气。

赵氏连忙在旁劝慰。

工部尚书王大人离开京城前往荆南州的事情还是慢慢传了出来。虽是沉默寡言,但每日上朝时空出这么一个位置,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何况那日被召进御书房中议事的足有十几人,其中与高家交好的不在少数。不过两日功夫,高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一清二楚。

高烁华顿时将顾子桓抛到九霄云外,连被“请”到高家做客的阚德泽也来不及套近乎,写了长信命人送去西南州,又琢磨着将消息传入宫中。

然而他虽是高皇后生父,又是殿前司头领,但皇后的寝宫也不是轻易能入去的。尤其是在这个不知道陛下是否起疑的重要关头,自己反而犹豫起来,仍旧让老母亲递请见孙女儿。

高家老祖母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有高烁华和高皇后常年在皇宫里外打点。这一次却也没有久等,当日下午高祖母就入了宫。

两人上回多少有些不欢而散,然而这一次高皇后仍旧出殿迎接,仿佛全无隔阂。唯有听完祖母说的话,描绘精细的眉毛才动了动。

“王大人去了荆南州?”她向来心思玲珑,对很多事比在官场上浸淫许多年的高烁华想得还要通透,一下子就想到了重点:“西南州可是出什么事了?”

若非倚在她这棵大树,高家在京城绝对发展不到如今的风光,否则当年也不至于落魄到让她去了姑姑家。而西南知州事也就是大伯家的小儿子,印象中是高家近来最出色的人才了。只等在外历练几年,回了京才好提拔,也是她一直寄予厚望的。

如果说王大人为了西南州的事情去了荆南州,她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在皇宫中素来没什么消息能瞒住她,但皇城内外毕竟隔着高墙,尤其是外面流散的小道消息更是她难以听闻的。

她的心一瞬间就沉下来。

“西南州……听说是旱灾,地里种不出粮食,很多贱民就沿路上了京城。”高家祖母说起来时面上也是含恨的,那也是她放在心尖上、高家上下交口相赞最有出息的小孙儿,要不是那些贱民闹事,很快就能回京做官了。如今这么一闹,听小儿子的意思似乎问题不轻,这才赶着她来找孙女商量。

“有多严重?”高皇后哑着嗓子问。无须再问“是否严重”,能闹到百姓背井离乡,陛下派了京官去巡查的,肯定不是小事。她只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堂弟瞒下的事不要太让人绝望。

“我……我怎么知道。”高家祖母害怕她像上次一样生气,说出要放弃那个小孙儿的话来,有些事情就不太愿意说。但小儿子又特意叮嘱了要让她带回有用的话,高皇后盯着她的眼神更是十分凌厉。思来想去又怕真的出了事没有人兜底,便掺杂着说了最近发生的事:“种不出粮食,还饿死了人,王大人就是去放粮赈灾的。对了,顾家也有人来京了,就是当年那个跟在你后面的小屁孩,叫什么顾子桓的。还有阚家的少爷,你父亲请到府里来做客……”

“父亲请了谁去做客?”高皇后靠在凤榻上,觉得自己晕乎乎的转不过来。但她向来谨慎,与娘家人说话时连最贴身的宫女都是只能站在外头的。便一手撑着头,想要听清是不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阚家的少爷啊!”

“那子桓呢?”她低低地问。当年那个小孩子跟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他的亲姐姐。她去到顾家时他也才牙牙学语,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心,他就是跟她不亲。

“烁华也让人去请了,但他不愿意来。”高家祖母说起来还有点不高兴,听到她提起顾家人更不高兴,甚至后悔当年任由她被带到顾家。

“那该怎么办?”高皇后合上眼,似乎在问面前的老人家,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怎么办?”高家祖母不解其意,急忙道:“烁华也是想让你拿个主意。那破知州事不做也罢,咱们赶紧让你弟回家吧,听说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回家?”高皇后真是恨不得敲开他们的脑子,看一看里面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个好弟弟,倘若能捡回一条命,就该是高家祖坟冒青烟了。还有顾子桓,她千叮嘱万叮嘱要好好将人留在府中,所谓去请过,恐怕也是敷衍她的吧。

更让她惶恐的是,昨晚陛下还曾歇在她宫中,两人还聊了许久。然而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提过半句西南州的灾情或者处置。明明……明明那是与高家息息相关的。

京城中被打破平静的远不止乔家和高家。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插/了进来,转动安静了十几年的齿轮,将许多人卷入其中。

“凉国公当真这么说?”杨熙坐在自己府内的书房里,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激辩时的紧张气氛。几个唇枪舌剑的幕僚都各自离开,年纪尚轻的郑钟鸿却留了下来,将方才打听来的事当做笑话说出来解闷。

顾家公子刚刚辞别就去了凉国公府,大皇子当然是不太放心的,郑钟鸿这才找了国公府的下人收买消息。

“应当是真的,也不是什么有利害关系的事,据说凉国公都气坏了。”郑钟鸿也是难以相信,堂堂国公爷竟然可以把日子过得这么糊涂。府内外事务半点都不明白,被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如果不是顾府尚有余威,就凭赵氏那样贪得无厌的性子,国公府早就被撕去分了。”

可惜他也是明白得太晚,被高氏糊弄了。杨熙摇头驱走脑海里最后一点不甘,转而问他:“赵氏倒卖的东西能找到多少?”

既然错失了先机,若能投其所好也算有所弥补。这样的道理郑钟鸿如何能想不明白?不过此时听他提起,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尴尬,也有些敬畏。

“赵氏根本没有卖给别人,那些买家全都是顾家当年留下的人……”

可笑凉国公还试图威胁顾公子,岂不知自己像只小猫在真正的老虎面前龇牙裂嘴。

37.三六

凉国公心中憋屈,然而如今纵览整个国公府,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分忧的。[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儿女尚且年少,而赵氏明知前因后果,也仅有不痛不痒的几句宽慰。他深觉唯有出门喝酒方能畅快,回来再听赵氏的话也顺耳许多。

这么一闹,彼此对乔瑷的亲事也没有那么积极了,就连府里的下人也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中品出什么不对劲来。然而对年纪正好的乔珂来说,没什么比准备乞巧节夜宴在穿针楼比艺更重要的事了。

“怎么样?”乔珂在五尺多高的铜镜前转过头来,满脸喜意地问。难得乔琐在她屋中也能得她笑脸相迎,虽然更多的约莫是在得意炫耀后的优越感。

她身上穿的是三个月前为此特意新裁的月华裙,丝丝缕缕的银边绕着曼妙的曲线起伏,在月色下稍微晃动必定更加流光溢彩。此时正在试戴的却是一副桃粉色的额饰,鎏金缠绕的额圈如水波纹,额前垂下半月形排列着十二颗大小一致的玉珠,中间吊着同样渗着桃粉色的水滴玉坠。

这般华丽的额饰多半是与头面相配成套,日常也少有场合穿戴,不过在乞巧节当晚也算极适合了。又正是这样娇嫩的颜色,届时定能将其他姑娘压下去。

乔琐看得眼神发直,心里的不甘和嫉恨如千百只爪子挠心。然而正如高秀菁所说,她根本撼动不了,除非……

乔珂当然看出她眼中的嫉妒,心中却是越发得意。她取下额饰,又随意试了几样手镯、指环、耳坠、玉簪,将它们一一在乔琐面前展示了一遍。她想故作大方地送点什么给这个妹妹,然而摸来摸去竟然没有舍得出手的。

“小姐,夫人有请。”刚刚满足地将东西收起来,青桐就敲门进来,附耳在她身边说了一句,面色青白。

“什么事?”乔珂将匣子合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问道。乔瑷离开后赵氏就撤了对她的禁足,毕竟被闷了不少日子,这两日都很乐意往外跑。

“奴婢不知。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青桐一如往常寡言,只是青白不定的脸色和有些颤抖的话还是泄露了她不安的事实。不过乔珂向来不喜她平庸的长相,两人走得也并不贴近,因此完全没有听出来。

“到底什么事,值得这样急忙就要我过去?”乔珂想到昨日新送来的秋裳外衣还没有试,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

青桐低头不语,盯着青石小路的眼神充满对这个天真娇蛮的二小姐的同情。如今二小姐还能抱怨,等去了夫人那里,恐怕就是哭闹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她本来是按照夫人的吩咐,趁着二小姐打发她出来的时候去见夫人,谁知就撞见舅老爷请人上门。昨日老爷和夫人才因为库房书画损坏的事大怒,还将负责管理库房的人打了一顿赶出府。今日舅老爷就命人送了与那些收藏一模一样的书画过来,而且还是从外头买回来的。

她前些年一直跟在赵氏身边闷头做事,当然知道赵夫人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替前夫人打理嫁妆这样的好事情,谁经手能不沾点?但她也以为只是收些商铺盈利和地租,哪成想赵夫人竟然连书画也没放过。联想到平日里赵夫人和二小姐房里取之不尽从不重样的首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那些人言下之意,舅老爷就是命人来清点当年顾夫人所有陪嫁的。

回过头来想,无论是赵家还是乔家,可都是供不起那些东西的。只盼刚才还高高兴兴的二小姐,不要因为这件事又迁怒她们才好。

凉国公府的事情根本掩盖不住,很快流传于街头巷尾,成了城中新鲜热议的话题。其中除了盛赞顾相虎父无犬子,更多人震惊于凉国公的胆大妄为和赵氏的无耻。既然是陪嫁,无论过多少年也是妇人私产,否则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哪里还敢放心置办嫁妆?都要担心所嫁非人,一不小心就被人图财害命,枉死在别人家。

听闻顾小公子上门讨公道,乔家还死不认账。若非小公子手里拿的真品还有顾相藏印,又有当年京兆尹亲眼见证,恐怕还没这么容易就认了。堂堂国公府闹出贪图先夫人嫁妆这样的事,在公侯之家也绝无仅有了。

自打入了秋,凉风似乎在一夜之间赶来,寒意悄然在京城中蔓延开来。就在乞巧节前两日,矗立几十年的穿针楼也出了状况,原先笔直/插/入云霄的楼阁忽然倾斜了。虽有人壮着胆子往上面转了一圈,也并未发现开裂或者其他问题,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今年的乞巧节夜宴还是取消了。

相比最近城中许多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事,穿针楼这件事就像水塘里投出的小小涟漪,完全没有引起什么风波。就连最闹腾的高秀菁,也没有因为少了这个大出风头的事而露面。

其实并非高秀菁不想要闹腾,实在是高家已经自顾不暇了。同宗亲族之间一荣俱荣,这道理便是最不爱动脑子的高烁华也明白。更何况现在高家还算不得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以高皇后为中心的两家家主还是嫡亲兄弟。至于依附过来的那些高家人,到时候只怕是树倒猢狲散罢。

“皇后当真这么说?”作为殿前都点检,高烁华已经许多日没有去皇宫。他一边摊开手让丫鬟穿上官服,一边与高家祖母说话。

高家祖母年纪已经六十多,平日里在府中都有软轿抬着出入。如今宫内宫外跑了两趟,虽是皇后体恤在宫中也有轿子出入,但毕竟见的规矩多,这时候神情怏。尤其是想到孙女什么法子有用的法子都没有想出来,反而让她叮嘱儿子一旦西南州出事不要出面保人,心里也是怨恨的。

女儿家嫁了人,哪还有向着娘家的。她有陛下宠爱,又有儿子女儿傍身,恐怕早就把高家看做外人了。

“华儿,你若是不信就再去问问吧,娘亲老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帮忙,我总得再去跟你大哥说一声,那是他亲骨肉呢!”高祖母说着眼里的泪就落了下来。

她身下有两个儿子,按说是该跟着长子过的。但小儿子家里可是出了皇后的,门第自然就高了一阶,她这才常年住在国舅府上。她也是不明白,要说旱涝也是老天爷不给脸,做官的又怎么管得了?陛下平日对莹儿多好,对华儿甚至她这把老骨头也是恭敬有加。即使小孙儿有处理不好的,他们在陛下面前求个情都不行,为什么非要把小孙儿推出去呢?

高烁华忙停下来哄了她一通,又承诺会想办法救小侄子,然后才按照她的意思命人将她送去大哥家。待出门前,想了想还是去了阚家少爷住的地方。

提到阚家高秀菁还摸不清头脑,高烁华在朝堂上打滚多年却是明白厉害的。如今天下分十六州,所划分的依据除了地形地势大小远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管治方式。比如阚家所在的思陵州,全年都适合种植,是每年粮库存粮的主要来源。又因近海,每年都有大量精细盐运到其他州。而阚家数百年扎根于思陵州,虽不曾为官却在思陵州拥有沃土百里,常年施善,是极有影响力的宗族。

但阚家的名声远扬天下还是在十几年前,代州闹了严重的蝗虫灾,整整两年颗粒无收。当时陛下登基不久,国库都几乎没有存粮,附近几州粮价飞涨。而极有远见的阚家家主当年收粮之后颗粒未卖,全都送去了代州。因此一事,阚家家主受封县乡侯,并且存有陛下亲手所书的御扇。

高烁华心里过了一遍这些往事,对阚家的做法倒是不以为然。换了把破扇子有什么用?哪怕当时的粮食以常价折卖给官府,如今阚家恐怕不是“首善”而是“首富”了。但转念一想,如今的西南州和当年的代州何尝不相像?如果阚家的人能站出来,倒是极好的法子。

贞乐二十一年秋,明明熬到了一年之中最好的丰收的时节,京城中却始终气氛紧张。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守城的巡查军变得忙碌,许多普通人也发现了其中异常,西南州一事终是沸沸扬扬传了开来。

同一时间,朝中几位年过古稀的老臣上书乞骸骨,贞乐帝准行并赐安车驷马。次日,陛下派出现任礼部侍郎的原西南州通判并其余六位京官前往西南州巡查。杜季延的任命书也夹杂其中,淹没在众人间并不起眼。

38.三七

赵氏好不容易循着地址找到当锦绣布庄的老张时,他已经从布庄里被辞退,在宽巷子一座四合院里翘着脚伺候家里的老太爷。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敲门声响得太过急切,他骂骂咧咧地搁下手中的瓷碗,打开院门一看却是赵氏。

距离两人最后一回在锦绣布庄见面也才十几天,赵氏却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老张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夫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赵氏的处境确实不太好。她自认十分谨慎,让人精心仿制的赝品还特意弄烂拼都拼不起来,便是顾相亲自回来也看不出什么。谁知老天偏偏不站在她这边,顾子桓回京不过几日,竟然就让他认出了原来顾府的东西。

如今不但是顾府要追究,就是凉国公也恨不得生吃了她。而因为这件事败露,顾子桓已经请了人上门清点其他陪嫁。眼看着进退无路,她又想起最后放出去的利钱。以顾子桓狠心的劲儿,要是找到这个证据,恐怕还要去衙门里告发她重利盘剥。

“上次放的利钱什么时候可以收回来?”她在凉国公跟前哭了半日,双眼浮肿通红,声音也哑了。在锦绣布庄里扑了个空,她还差点以为老张也卷着银子走了。这时候见到他还有些紧张,生怕他关上门,一步就跨了进来。

“这……夫人怎么如此着急?”老张被她吓得往后退了退,虽然依然是矮小精瘦泼皮样儿,眼神却充满了正气:“借这钱的要么是吃喝嫖赌,要么是等着救命的。无论哪一个,也不能马上就把钱还回来啊!至少也等两三个月,咱们才好去催一催……”

“不行!”赵氏听到一半就忍不住了,口气恶劣:“我不借了,你马上去把收银子回来!还有上次提到的珊瑚树,三日,不,两日之内送到府上来。”

顾子桓给她清点的期限就是三日,她必须在此之前尽可能将数目凑齐。

“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对吧。”老张拉下脸,也不太耐烦了:“当初可是说好的,最短一个月。咱们做的生意虽然不太体面,但也不能毁了信誉。”

“你别逼我。”赵氏在顾子桓和凉国公的压力下快要疯了,哪里受得了他的反驳。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她身上已经没有往日的珠罗玉翠,摸了摸头摘下一支银簪子,冲过去抵在他的咽部:“少废话,明天就将银票和珊瑚树送过去!”

老张急忙连连点头。

赵氏这才松下来,眨眨眼茫然地看了一眼这座院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神魂落魄地准备离开。院子深处,老张刚才走来的地方传来一个拉长的声音,一句句落在她心头。

“自作孽哎,人生来吃穿皆有度,以前挥霍的总要还回来呐!老奴要去管账本,夫人非要往外赶。活该,活该!”

老张回头去看赵氏,却见她似乎毫无反应,赶紧上前关了院门,再去看已经老糊涂的爷爷。

“爷爷,你胡说什么呢!”让他在锦绣布庄里为顾家做事确实是爷爷的主意,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张爷爷年轻时就是顾府的账房先生,直到顾家人离京才买了这个小院子颐养天年。然而爷爷刚才话中意有所指,他却也是第一次听到。

“瑷儿。”顾子桓敲门进来时,乔瑷正在描绘的东西。外头传言甚嚣尘上,顾子桓也愈加忙碌。但无论多忙,每日他都要抽空来乔瑷屋里跟她说话。

“小舅舅。”乔瑷将笔搁在笔架上,正要站起来就被轻轻拍了一下肩膀,示意她不必起身。

“难为你闷了这么多日,明天我们就搬回府里吧!”顾子桓看着桌子上压着纸,小楷字迹娟秀工整,看得出功底还算扎实,也写得十分用心。只是乔瑷天生目视不佳,如果不是困在烟波楼里太无聊,他其实不愿见她在这方面太费神。

“这么快?”乔瑷诧异地问。顾府面积不小,她思量着仔细修缮恐怕要大半年时间。

“你母亲当年住的院子已经修整好了,其他的慢慢动工也无妨。”顾子桓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如今剩下二十多日,他希望能快些让她住进府里去。

“可父亲那边……”乔瑷有点迟疑。她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光是去用饭也能听到不少凉国公府的最近消息,何况小舅舅做的事也并没有瞒着她。

“对,那毕竟是你父亲,瑷儿可是觉得舅舅做得太过了?”顾子桓面色沉重地看着她,心里却想着若是点头,就该再让人去催催了。

乔瑷眼神闪了闪,有些不好意思:“不,我本来也是要这么做的。”只是还未发难,就有舅舅帮她扛了下来。如今虽然大多数人议论时都在讨伐赵氏,但也有少数认为顾子桓做事太不近人情的。可以想象如果真的由她提出,不知道会遭遇多少非议。

“我没有在刚发现异常的时候站出来说她,而是等她做得越来越多无法挽回才出手,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坏?”

“不,这只能说明你身上确实流着我们顾家人的血液。”顾子桓听她这么说顿时心情大好,又像揉小猫一样揉了揉她顺软的长发。顾家人的原则,要么不出手,出了手就要让她永远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虽然知道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面容长相,但赵氏走在街上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最后自己忍受不住,把轿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回了凉国公府。

凉国公知道她做出的事/后当然是破口大骂,这时再看府里的账本,连带年底的收租算进去也凑不出一万两银子。他横竖想不出办法,干脆任由她去奔波,反正最后即使顾家真要告官,也只能抓了她去。娶了这样贪婪愚蠢的妇人,拖累凉国公府的名声就够倒霉了。

赵氏回来后也没有再见到他,小儿子也不知道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反而是大女儿乔珂站在庭院苦苦等着她。

“娘。”乔珂吃了一嘴的风,头发也被吹得凌乱。好不容易见到赵氏回来,忙上前牵着她的手去了自己的院子。

赵氏血冲上头胁迫老张那一下似乎费尽了力气,再做什么泱泱的反应慢半拍,直到进了乔珂房中才清醒过来。

“娘,你问得怎么样了?”乔珂屏退丫鬟,又给赵氏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中才问道。

赵氏这两日受了极大的打击,唯有女儿此刻还如此贴心,眼泪抑制不住就流了下来。

“没有,你外祖根本就不顾我的死活……连当初送他的画都不愿意还回来……珂姐儿,娘为什么命这么苦?”

“外祖不愿意还,为什么我们就要还回去?”乔珂气得瞪大眼,在桌子前来回走动。她的屋子已经被来回翻找收拾过两遍,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想到那一箱箱被抬走的东西,她咬牙道:“他们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你也从来提过!我们精心保管了这么久,他们怎么能抢走?”

赵氏怔怔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能说些什么。珂姐儿不曾看到那些人在厅堂中条分缕析的拿着律法书念得煞有其事,一条条重罪听得国公爷腿都软了,更别说她这样的妇道人家。原先也不是没有想过找相交好的人家去打压一下那顾家小子嚣张的气焰,谁知一圈走下来除了喝一肚子茶水,半点作用也没有。

顾家也不知道留了什么后手,那些人家一听顾子桓的名字就拐着弯儿送客,根本不敢得罪。若非如此,她何至于就这样狼狈了。

乔珂其实也已经去高家走了一趟。在她看来要比嚣张泼辣,京城中没有人敢在高秀菁面前多说半句了。只要高家出面将顾家的人弄死了,剩下乔瑷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谁知正巧高家闭门谢客,她连高家的大门都没有靠近,看门的小厮就把她打发回来了。

眼看着就要做成亲家,杜府对乔家上下发生的事如何能不通晓。然而这一门丑事恐怕也是乔家不太愿意让人知晓的,只得故作不知埋头准备亲事。

“季延。”杜季延将散过味的案榻搬入屋内,杨氏从外走进来叫住他。

自从别院偶然相遇,杜季延又连续跑了几次,乔瑷自然是早就离开了。回到烟波楼之后顾子桓将人看得极紧,杜季延再想往那里去见人,头一个碰见的肯定是小舅舅了。因此他只能留在院子里抢一些小厮能做的事,想到今后这是要与小瑷儿住用的,也算是个寄托。

“娘。”

贞乐帝的任命他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杨氏知道时却是难过了许久。毕竟依传来的消息,到了西南州根本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虽是平日里见着杜家的男人都是早出晚归挥洒汗水比不得文臣轻松自在,但也是生活平静衣食无忧的。而闹灾的地方一旦乱起来,恐怕也只比上战/场好一点点了。

身为独子,杜季延也知道她心中担忧,因此这几日对她的反复叮嘱也是耐心十足。

39.三八

杨氏十六岁嫁入杜家,十七岁就生下杜季延,但此后二十一年再无所出。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官宦人家,尤其是杜家这样在京城里没有深厚根基的人家,难免都想着要开枝散叶好立稳脚跟。这些年杜家虽然再无大功绩,但也算过得安安稳稳。眼看杨氏身虚体弱又年岁渐大,她的娘家人都不止一次要送些丫鬟过来让她收了入屋。幸好自家夫君态度坚决,也并不贪恋年轻貌美的小丫鬟。

虽是年近四十,其实杨氏也不太显老。她个子高挑,面容沉静,生为礼部外郎家嫡女,身上也有一股诗书女子独有的雅致。因着这一层关系,平日里她在杜家还颇受重视。只是每到秋冬就常要卧床休息,并无精力料理府里的事项。但再怎么不敢耗费心神,这唯一的儿子当然也是放在心尖尖的了。

“季延啊,你这里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杜家三兄弟各自分了新院子,三房这边只有杜季延这个独子,安排起来也宽裕许多。这紧挨着主宅的独门独院都是他一个人住,往后也就用了来做新房。

原来他独住时屋里只摆了些日常要用的案榻笔墨等物,门边还常挂着矛剑。自打提了亲,屋里就陆续添置了不少家具,还有许多空有其表没什么实质用处的摆设。杜季延更是整日在这边敲敲打打,可见是挖空了心思要讨好未进门的小娘子。

杨氏说起来都要有些吃味,但转念一想当年夫君也是亲手给她做了镜匣,似乎杜家男儿都有这么一股傻乎乎的劲。

杜季延听她问起,沉思了会儿才摇了摇头。他原本计划还要将院子翻整一遍种上小铃铛花儿,但如今也用不上了。

“那去西南州,总要多带些衣物被褥、干粮药草吧?”杨氏揉了揉眉心,小的时候明明泼皮又聒噪,长大后却成了个闷嘴葫芦。

前两年还操心他娶不上媳妇,哪晓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上了乔家的女儿,还自个儿去陛下面前求了赐亲。明知道儿子心中有自己的主意,但总也是忍不住要担忧。[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亲事还没有准备妥当,又开始给他收拾出门的行李了。

“好。”这些东西携带不便,如果真的遇上流民还容易发生抢夺,恐怕根本带不到西南州。但想到要带着小瑷儿上路,又看到母亲明显没有休息好显得憔悴的面容,杜季延还是动了动嘴应下来。从京城到西南州境足有千里,前面半个月总是用得上的。

杨氏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她环视一眼焕然一新的院子,想到大嫂的吩咐,忙问道:“你可曾再去凉国公府问过,迎亲的时候该去顾府还是乔府?”

也不怪她有此一问,实在是顾小公子和凉国公闹得剑拔弩张,听说顾小公子将人带走后乔姑娘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这……等日子近了打听一下她住在哪个府上不就行了?”杜季延素来就不喜凉国公,也没有将这件事想得严重。

“你就不怕到时候找错了地儿,或者顾小公子根本不让你进门去?”杨氏哭笑不得,幸好有身在礼部的父亲提醒。光靠打听可不是准事,万一喇叭唢呐吹着过去走错了地,闹了笑话还不算什么,就怕要耽误了成亲。

杜季延细细一想,倒真觉得小舅舅可能为了留住小瑷儿故意误导出这样的事情来。

另一边顾子桓正在与何晏止和刚从那高家出来的阚德泽喝酒,忽然就觉得耳鼻发痒,扭转身狠狠打了个喷嚏。

“天干物燥,格非兄可要小心着凉啊!”被“关押”多日的好友终于放了出来,何晏止当即就背着他们两人的包袱去投奔顾府。

可惜顾府目前只整修了乔大姑娘住的流云阁,顾子桓只随手指了一间蛛网横布的客房让他们住进去。何晏止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不错过任何一个攻击他的机会。

顾子桓懒得提醒他“天干物燥”和“着凉”之间并没什么联系,与阚德泽说起他在高家的事。

“高烁华要求我父亲运粮去西南州,尽快解决那里的灾民饥荒问题。”阚德泽神情仍是淡淡的,似乎无论是在高府锦衣玉食的奉养还是顾府这样简陋的招待对他而言都并无区别。不过想起高家家主说的话,眼神里还是带着嘲讽。

他当然是在高烁华面前满口答应了施粮。实际上即使他不答应,家中父亲也断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却不曾保证过,阚家施粮与高家有何相关?

“哦?”顾子桓是不屑与高家人周旋的,也深知高家在阚德泽手里讨不了好处。他心头还记挂着约了银楼的人给乔瑷打些压身的手镯,闻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他答应三日之内给我求一道圣旨。”阚德泽也无意吊人胃口,何况他此番入京主要目的就是拿到圣旨。不过思及前后见过的两批高家人,仍是十分不解:“依我之见,高家人唯利是图,一则身无点墨,二则蠢极无脑。绝无可能逼得伯父带你返乡吧?”

“父亲当年乃是丁忧。”顾子桓冷冷纠正他,仰头喝光杯中酒,正要离开就有下人前来请示杜家公子求见。

乔南自然是早就回去了凉国公府,乔瑷身边仍有柳初和杏初照顾。双福当日推伤了刘嬷嬷,乔瑷原是想好好教训她,谁知后来接连发生这么多事,也根本顾及不上。不过现在凉国公府乱成了一锅粥,双福自知回去要受赵氏打骂或者发卖,宁愿留在顾府做些粗使丫鬟做的整理扫洒也不肯离开。

除了她们,顾府自从开始动工又陆续来了十几人。如今这些人各司其职,顾府也真正恢复了寻常京城府邸该有的模样。

“小舅舅。”虽然接连在他这里吃了不少教训,杜季延进来时依然笑得殷勤。只是他身材魁梧,相貌深邃,寻常冷冰冰的看起来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这样的笑容也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可亲,反而有点格格不入。

顾子桓抬头一看,顿时又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人其实年纪相仿,当初乔瑷出生顾子桓才八岁,杜季延又比乔瑷年长五岁。只是两家订了亲,顾子桓在他面前就生生拔高了辈分。

杜季延见到他突然拉下的脸,心底也是摸不着头脑。哪里懂得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但对好不容易才克服重重困难回京见到小外甥女的顾子桓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越看越是能挑剔出千百样错处来。

“怎么又过来了?”他比顾子桓略高,加上常年练武形成的气势,站在面前让人陡感压力。顾子桓这才示意他坐下,语气平平地问。即使是未婚夫妻,这样三天两回找上门来,显得与自家姑娘非常熟稔似的,难免让人心中不喜。

“听闻乔姑娘回了小舅舅这里,季延才想要过来问一问。”几次见面也不算全无收获,杜季延也大约了解他的性情,这几句话在来时的路上打了无数次腹稿。其实除了成亲当日的事,基本上所有事情都与凉国公府交接完成了。只是生怕小舅舅心中不悦,他才特意过来说,顺便打听小瑷儿是否要从顾府出嫁。

“有什么可问的?”顾子桓听得还算顺耳,但面上依然端着茶盏不动如山。

杜季延暗暗舒了一口气,趁机问起母亲提过的事情。

考虑到乔瑷毕竟自小在凉国公府长大,顾府如今又没有更压得住阵脚的长辈,顾子桓还是没有太强硬,答应当日让其从凉国公府出阁。

凉国公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因赵氏理亏在先,顾子桓又抓着把柄,也不曾多说什么。又或者他潜意识里也认为这件事有乔瑷发难在背后推波助澜,心里对这个女儿也有了偏见,倒是恨不得她不再回府里来。

然而无论如何这件事也没有了他置喙的余地。顾子桓接连让人上门催了两回妆,赵氏却迟迟凑不出来。也不等顾家将人告上府衙,流言已经透过高墙传入皇宫,高皇后大为震怒,派了宫中总管和身边嬷嬷亲自出宫督办。

就在这样的满城风雨中,二十日的时间悄然流逝,婚期也终于到了。

40.三九

八月初二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这一天天公似乎也有成人之美,柔和的阳光下带着秋风,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这一门并不算门当户对的亲事,自打传出消息就引起极大的关注。只是随着顾子桓回京和西南州状况不明,官宦人人自危,再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到了成亲的正日子终于又躁动起来,就连街头巷尾都有妇孺引颈张望。

乔瑷头一日晚上才回到凉国公府,轿子径自就抬进了云歇。赵氏左右求人,送出去的东西不得不拉下颜面要回,许多卖出去的东西无处可寻,勉强用银子弥补。这么一来不但多年私藏的财富倒了个精光,连杜家送来的聘礼也都贴了进去。所幸如此终于保住了性命,顾家不再提告官一事,只是她在凉国公府怕也落不得好了。

如今她听到乔瑷的名字就要癫狂,凉国公也没有出来迎接。幸好乔瑷原本就没有期望,心中还算平静,柳初却是十分为她鸣不平。

这一晚也没有太多歇息的时间。既然没有人来打扰,乔瑷早早躺下睡了个囫囵觉,四更刚过就被推醒了。

新娘子这日有许多繁琐细碎的事情要照看,光是她身边两个丫鬟当然搭不上手。顾子桓也不指望凉国公府的人出力,从梳发的全福人到妆娘、喜娘、婆子,一应俱全让她带了入府。这位全福人乃是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国子寺祭酒夫人,国子寺祭酒又是顾相当年的学生,因此对乔瑷十分喜爱。

乔瑷被扶坐在铜镜前,听着旁人都让她别紧张,却只觉得困得要睁不开眼来。全福人见她这般模样才笑着阻止了柳初要唤醒她,嘴里念着吉祥词儿给她梳发,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等乔瑷再次睁开眼来,连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换成了拜堂时的大袖连裳花衩礼衣。

全福人正在仔细端详她的妆容,忽然见她睁开眼,恍然如一双瞳人剪秋水。她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杜家小子又是个练武的,小娘子这晚怕要不好过了。她老脸一红,暗暗呸了自己一声,忙道:“乔姑娘醒得正好,该去见国公爷了,免得误了时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听她这么说,乔瑷方从困顿中反应过来。伸开脚正要站直,才发现头上簪的东西累得脖子都要直不起来了。她僵硬的转了个头,有两个妇人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往外走。

她离开二十多日,院门边的花几乎都落光了。天色还未亮,乔瑷眯起眼也看不见匾上云歇二字,心里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她回头张望了一眼,要随她出门的喜娘妇人婆子都围在一旁,瞬间变得冷清的起居屋隐隐传来极力隐忍的啜泣声。

“瑷儿。”正迟疑间就听到身边有人喊她,顾子桓身着青色直裰立在院外,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小舅舅。”乔瑷如往常一般喊他,然后在他明显不舍的眼神中垂下头来。

“顾公子可是要说什么?”见顾子桓站着不说话,全福人忙在旁催他。原本该是先去父母庭前听训,但如今赵氏怕是连面子都做不出来。乔姑娘生母娘家也只有顾小公子在跟前,该是好好听他说一番。

殊不知舅甥两人相处了一个月,早有大把时间说话。顾子桓听她催促,走前来只在乔瑷头上摸了摸,柔声道:“出嫁了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凡不顺心就回舅舅这里来。”

身边的喜娘和妇人听得都是愕然,国子寺祭酒夫人唱了个喏,忙掩饰道:“舅老爷是过来背你上花轿的,你出嫁之后要记得疼惜你的舅舅,常回去看他。”

乔瑷连忙应是,一行人这才再次往前厅去。

前院里隔日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此时正好照亮了前面的路。顾子桓等人都候在外边,喜娘和杏初扶着乔瑷进去。

厅里的烛火跳动,却是老夫人坐在中间,凉国公与赵氏都在她右侧。纵是往日有千万不是,此刻也没什么能说的。乔瑷缓缓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今日出了阁门,你在夫家当勉之、敬之,无违闺门之礼。”乔瑷跪着在原地等了会儿,老夫人发声后喜娘连忙使力把她拉起来。这一日新娘子要折腾的地方还多着呢,可不能在这里就累着。

老夫人这段时间也深受困扰,气色看着并不好。她与乔瑷就不太亲昵,几个庶出的女儿更是没有回来送嫁,只等着白日去杜家吃酒也算尽了礼数。

“谢祖母教诲。”乔瑷也不觉得难堪,态度一如既往恭敬。老夫人点了点头,紧绷着脸看了儿子一眼。

凉国公嘴巴动了动,还没有说话,外头就突兀地想起一阵鞭炮声。这是守在府门外的人在提醒,杜家迎亲的人已经走到路口了。

乔瑷冷不防被惊到,下意识伸手去捂耳朵。凉国公此时才看到她妆容精致的脸,一瞬间竟然觉得与亡妻相似无比。

你若是对她好,她就愿意黏糊在你身边。但若是对她不好,她自己就会走得远远的。

“你……身居高位,去了杜家要相夫教子,莫要肆意妄为。府中弟妹尚幼,但皆与你血脉相连,切记相互提携扶持……”

说着自己也觉得可笑。从此她入了夫家,又是深院妇人,能有什么可扶持的?不过这是老夫人的交待,凉国公依照她的意思说完,心底忽然觉得这个女儿只是寄养在家中的。

而如今她更要走远了。

这一点情绪也没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甚至还来不及体会清楚,外头的喧闹已经由远及近。

成亲的日子虽然仓促了点,但杜家该有的礼数却半点也没有落下。这一来仰仗杜季延的母亲杨氏出身礼部外郎家,二来则是杜家人都有极强的执行力。

天将明未明,迎亲的仪仗就到了凉国公府大门,正合了“昏”字。新娘子披着盖头由舅舅背上花轿,在男方高头大马的迎亲队伍簇拥下从凉国公府走入杜家大门。

无论怎样准备充分,对于全然未曾经历过的新人来说都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乔瑷坐在花轿里,原先的平静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得焦躁起来。然而身边除了一个喜娘,就连杏初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轿子在杜府门前停下时,里面自然又是热闹非凡。尤其是得知新娘子到了家,隔着轿子乔瑷都能听见漫天的起哄、呼喝、打趣。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意识地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裳。

轿门前一阵孩童的吵闹声,大约是杜家的长辈撒了瓜果铜钱引得他们去哄抢。乔瑷正觉得会拖延些时间,忽然有人从前面掀起轿帘,带起的微风拂动了盖头。一双宽大有力的手覆在她细滑的手背上,乔瑷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就听见有人低沉温柔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怕,然后打横将她抱起,在震天的欢呼声中迈过火盆。

接下来的拜堂就变得清晰起来。一条红绸牵着彼此,她听着旁边中气十足的唱礼声,随着身侧的人做着一样的动作。

拜完天地后他们便被送进洞房。然而杜季延只来得及匆匆往她手里塞了点东西,将外头的杏初放了进来就出去了。

杜家子孙两辈都已经为官,只请那些平日交好的就有不少人。何况还有不少想要打听顾家近况的,就是故意来蹭一杯喜酒也断没有将人往外赶的,因此动用了预留的几张桌子才堪堪够用。杜季延盼着赶快打发了这些人,才能不误春宵。

早上起来时觉得胃里堵得慌,乔瑷只吃了两口紫米糕,到这时候已经腹中空空如也。杜季延离开后喜娘也自觉去了外间候着,只留下杏初在新娘子跟前。

乔瑷摸索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外面是个方形的盒子。她低头悄悄看了一眼,竟然是一家老铺子的荷花糕。新房桌子上其实摆着许多东西,但却不适合现在拿来填肚子。杏初只倒了些茶水过来,将荷花糕拆开给她垫一垫肚子。

这时候已经过了荷花的季节,京城里卖荷花糕的铺子也少了。乔瑷细细品着,想不到他那样粗犷的人还替她想着这样的小事,竟觉得嘴里吃着的东西比往日吃过的更甜。

之后便是漫长又沉闷的等待。热闹的声音隔着墙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桌上的红烛烧短了一圈又一圈,但那声音仿佛永没有停歇的意思。外头偶尔有脚步声走近,又总是很快离开。乔瑷听不真切,似乎也有人想要进来,但都被外头守着的人打发了回去。

直到她昏昏欲睡,房门才终于再次被打开。那个低沉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把喜娘和杏初都赶了出去,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她面前。

41.四十

这是两人成年以后第三回对面相见。(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只隔着一层薄纱盖头,乔瑷还能感受到他火热的视线和带着酒气的呼吸。

杜季延盯着缩坐在床边的新娘子,一身花衩礼衣勾出宽肩窄腰。上好的双宫绸如水纹温润细滑,随着身姿的起伏紧紧裹在身上,连呼吸时胸前轻微的颤动都清晰可见。他站了一会儿,线条冷厉的下巴动了动,咧开嘴慢慢笑了。

有两位堂兄掠阵,他并没有喝太多。进来前用凉水洗过脸,这时候正是精神振奋,无比清醒。杜季延有些急躁地走前一步,然而新娘子头上碍眼的盖头又让他醒悟过来。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秤杆往上一挑,红盖头就落入他手中。

昏黄的视线中忽然有烛火映照过来,乔瑷被晃得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来。

屋内皆是床榻帘幕皆是大红色,喜庆而热烈。而就在这种让人血脉偾张的色泽中,坐在喜被上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怯生生望着人,迷惘中似乎在等他引导着方向。

杜季延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下,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按捺住身体的躁动。斟酒时一不小心晃了一下,本来只想做个样子的玉杯竟然被斟满得溢出来。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酒满茶半事圆满,这才端起酒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这一声娘子他喊得自若,没有半点刚拜完堂的生疏。乔瑷觉得攥着袖子的手都滑溜溜的汗湿了,喉咙动了动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又垂首点了点头。

她日子过得清净,以前也根本没有人跟她提过成亲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前几日顾府的婆子大体交待了一些,却让她更无所适从。

尤其是现在两个人单独在这个密闭的屋子里,杜季延走近一些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更想不起那个婆子的吩咐,只牢牢记得一句话:都顺着夫君就行了。

酒甫一沾唇乔瑷就皱起了眉头,然而眼角余光看到杜季延已经直起了杯子,也一咬牙仰首就将酒尽数倒了进去。

房里备着的酒杯并不大,盛满了大约也只有一两酒,毕竟谁也不想洞房花烛夜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然而这个酒却是烈酒,杜季延本来就倒得满,她又喝得急,呛了一口后倒有半数都流出来。

带着酒气的液/体沿着白皙修长的脖子没入礼衣中,胸前顿时有湿/润的感觉传来。她掩饰地拉了拉衣裳,却发现杜季延的视线也随着那透明的液/体黏在那一处。

“你……”她羞怒地正在让他非礼勿视,面前烛光一暗就撞入一个坚硬的胸膛。

黑发铺洒在榻间,那一身礼衣很快也像盖头一样被远远扔开。雪白的肌肤与红被黑发相映衬,勾得人目不转睛,又透着任人采撷的柔弱。

乔瑷怎么也想不到他瞬息之间变得如此粗鲁,才要开口只觉一阵清凉,身上又被剥了个精光,接着那高大精壮的身躯就压了下来。

春宵还长,除了听房的人知晓一星半点,也只有其中二人方知苦甜了。反正到了第二日,乔瑷软绵绵地缩在红被中全身仿佛被马车辗轧过,杜季延却是全然不同的容光焕发。

“娘子,该起来了。”杜季延素来警觉,外头守夜的人只敲了一声门他就醒来,梳洗过后才来叫刚合眼不久的乔瑷。

虽说两人都是三更才歇下来,但如今杜季延神清气爽地站着,乔瑷的眼皮子却似有千斤重。她觉得自己才刚刚闭上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痛楚,那耳边的声音却喋喋不休,甚至还有粗粝的手托着后颈要强行将她抱起来。她心中顿感委屈,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来。

正将人搂在怀里的杜季延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慌了神,连忙将人轻轻地放回被窝里。昨晚睡下后乔瑷身上只穿着半臂内衫,经过他这一番不太纯熟的动作,白/嫩的小肚子也露了出来。放眼望去,只见手脚、胸前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或青紫或赤红的痕迹。

杜季延心疼不已,想起昨晚她三番几次哭求,自己却还是把持不住一直弄到三更。父母向来随和,想来也不至于因为这一日去晚了责备,便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儿了,等你睡醒了咱们再去给爹娘看茶。”

说罢他抽出自己的手,想要先到前厅去说明一番,也省得祖父和大伯二伯两家人都在空等。谁知他这么一说,乔瑷却是猛然清醒了一些。

她原是因为太疲累,彻底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但当这两个字被提起,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杜季延正伸手去拭她湿润的眼眶,两人眼神碰了个正着。乔瑷刚才泛泪时确实还不清醒,这时反应过来也有些羞涩,回避了一下他的动作,低声道:“让杏初来。”

她的喉咙十分沙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你先睡吧,我跟爹娘说一声就行了。”杜季延原就是不想让那些丫鬟进来看见她,将丝被拉至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不行。”乔瑷因他轻柔亲昵的动作呆了一下,等听清他说了什么就连连摇头。新婚头一日就睡懒觉,定会给公婆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是他去解释,又有什么好说的?要是让杜家上下都知道她被折腾得起不来床,今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杜季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执着起来,但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她争执。何况见到她这样积极,他心底里还是窃喜的。虽是心疼她,但奉茶后只要快些回来,还能睡个回笼觉。

杜府男丁众多,人气旺盛,果然与凉国公府气氛极不相同。他们来到前厅时,杜老爷子并大伯二伯两家与杜季延父母正在说话,一片言笑晏晏。

乔瑷依次奉了茶,接茶的人皆是笑吟吟地摸一把她的手,然后塞过来一个红封。其中以杜老爷子和婆婆杨氏的心情最好,除了红封还摸出镯子往她手上套。

乔瑷知道有些人家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晚辈的喜爱,道了谢接过就戴在手腕也不取下来。两个伯母也依次与她说话,语气之中多有维护。直言日后杜季延凡有不听话的,都要家法教训。

他们婚期前后只有三天时间,或许因为接着就要离京,这样轻松的时刻也没有太多,杜老爷子紧接着就问起杜季延对前去西南州的准备。乔瑷对外事了解甚少,只听他应答自如,不一会儿几个长辈便赶着他们回去好生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赶路。

来时天色稍暗,心情紧张,又是杜季延几乎在托着她走,并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时候走回去才看到出了杜府,他们两人住的竟然是独门独户的院子。

“你……你要带我去西南州?”发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乔瑷心情松懈下来。杜季延似乎不喜欢丫鬟跟在身边,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人并排而行。他配合着她的脚步,走着走着几乎就停了下来。

听到她的问话,杜季延侧过身来面对着她,神情严肃。

“叫夫君。”就在被他看得心一点点提起来时,他突然开口道。

“夫君?”乔瑷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意识到他的意思,颊边飘上红晕。她确实还没有好好想过这两个字的意义,也不习惯挂在嘴边。

杜季延满意地翘起嘴角,伸手环住她的肩:“对,我们要去西南州。娘子可愿意?”

他对这两个字上了瘾,恨不得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盖上“娘子”这个戳,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两人的关系。

乔瑷略觉得有些别扭,但也没有体会到他的小心思。见他面带期待,不知怎么地感觉出他心中的犹豫,便安抚地笑道:“当然愿意。”

她并非没有听说西南州的种种,却从不曾因此而惊惧。离开京城,经历途中的风景去到另一个地方,是她梦寐许久的事。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杜季延将她牢牢箍在怀中,郑重地承诺道。明明留在京城里她能过得很好,却因为他的私心要奔波吃苦,只要想到这个他就无地自容。然而他更不能想象,如果她不在身边,漫长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乔瑷有些吃疼,但两人肢体相贴时,他燥热的体温和强有力的脉搏跳动传过来,想要提醒的话就没有说出。

每一次相见,他都在不断地做出承诺。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定了自己,但总能在他的话语中感受到拳拳爱惜之心。

“好。”她的眉眼弯起,露出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甜笑。这一刻她的心无比柔软,第一次将信任交付在这个男子身上。

杜季延看得呆住了,放开环住肩膀的手,又将她拦空抱起,大步往卧室走去。

42.四一

三日的时间确实太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成亲当日忙得昏天暗地,次日乔瑷奉茶之后又在榻上歇了一日。最后一天正好赶得上回门,纵使知道难免冷场,杜季延还是带着她回了凉国公府,也算有始有终。

然而三日未出门的乔瑷也是回了府才知道,她刚成了亲凉国公就给赵氏下了休书。名目自是现成的,赵氏也无可狡辩。但她落至此地步,娘家也不愿接纳,生怕她坏了尚未婚嫁的子侄的声誉。最后差点吊死在前院里,也逼得向来没什么主见的凉国公默默让了步,对她依旧赖在女儿院中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家务事原也就与乔瑷无关。虽是对赵氏和凉国公的做法都感觉啼笑皆非,但也只是听一听罢。她只去了一趟云歇,将柳初带去顾府,也算是给她另谋差事。他日从西南州回来,两人或许还能再相聚。

离京那日选在五更出发。乔瑷挽着妇人的高顶云髻,穿着鹅黄窄袖半臂衫,在晨风中冷得抖了抖。杜家三房长辈和堂兄弟都送到府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她尚不能完全认得,但仍不妨碍几个女眷拉着她的手殷切嘱咐。

站在她旁边的杜季延觉察到她细微的举动,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将她像个蚕蛹般裹得严严实实。乔瑷睁大眼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夫君抱了抱拳,与大伯二伯和父亲见过礼后就将她带到了马车上。

相比她生怕失礼在夫家人前落下不好的印象,杜季延就随意得多。这一日的行程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对于武人来说是极为宽裕的。他将小娘子抱到马车安顿好,自己翻身上马,吩咐一声,前头的车马就慢慢动起来。

与他同期受命的礼部侍郎等人五日前已经出发,算起来陛下前后派了三拨人前往西南州,可见对此事的重视。在家中多耽搁一刻,在途中便要多赶一刻钟的路,杜季延生怕小娘子受不住路途颠簸,也不愿在城中耽搁太多时间。

马车缓缓出了城。比之前几日礼部侍郎等大人的阵势,他们尚属于轻车简行,时辰又早,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今日恰逢朝事休沐,对于朝臣而言是个难得的休息日。然而在森严的皇宫中,御书房的烛火依然四更亮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直到摞在手边的折子被拿尽,贞乐帝才左右动了下脖子:“什么时辰了?”

御书房内只有石公公一人在伺候。他此时看起来却十分清醒,在心中约莫估算了一番,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上前道:“陛下,已经快寅时了。”

贞乐帝闻言推开刚刚批阅完的奏折,搁下朱笔站起来:“已经这么晚了?陪朕到外面走一走吧!”

石公公诚惶诚恐地跟上去。最近贞乐帝耗在御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多,满腹忧思在这种时候偶尔可见端倪。但陛下既不找文武群臣,也不找后宫众妃,反而只带着他一个奴才将皇宫的地砖都踩了个遍。

这个时辰连吹来的风都是冷清的。贞乐帝在前面走得飞快,石公公最后小跑着才能跟上去。偶尔撞见扫洒或者掌灯的宫人,远远看到前头那人的容貌就跪做一团。

直到走到延福宫的翠微亭上,贞乐帝才背手而立,遥望在晨曦中尚未完全展露出来的定城。

翠微亭是皇宫地势最高的阁台之一,也是其中视野最开阔的,其台柱所对一阙正好俯视京城中心。但如今正是将明未明之时,底下什么也看不清晰了。

“杜家小子已经出发了吗?”高大的城门似乎也遁了形,半晌后贞乐帝揉了揉眼,转过身来问道。

“应该还没有。”石公公刚刚喘顺过气来,连忙回道:“杜巡察谢行时曾说在五更离城。”

杜季延此番前去西南州,便是受封副巡察。要说巡察一事可大可小,如今正是当用之时,如能妥善处理西南州灾情,假以时日方能成大器。

“这一去,也不知多久……”

石公公小眼睛闪了闪,总算知道了帝君的心思:“陛下洪福齐天,又有穆王爷和诸位大人前往,西南州情况一定会转好的。说不定只需一年半载,杜大人就带着乔姑娘回来了。”

“但愿如此。”贞乐帝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被他的话宽慰。直到雾色由霭转明,才步下翠微亭。

“陛下可要传膳?”难得的休沐日,却连一顿早膳都不比平日早。石公公心里叹了一口气,眼看陛下又要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不得不上前问道。

贞乐帝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就与皇后一道摆膳罢。你再去通知陈总管,近来宫中事务繁杂,凡内外命妇入宫须得报备。”

石公公连连点头。陈总管是皇宫两大总管之一,专门协助皇后管理妃嫔例制和命妇出入递请帖。陛下既然这么说,显然是近来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烟波楼此时也有人在高处眺望。跑堂的小二趁着上楼的时间打了个哈欠,然后将一壶苦竹茶放在顾子桓面前。

顾子桓抿了一口他最厌恶的茶,远远看着城门前的大道热闹起来。那身形高大的男子骑着马一步一停地跟在马车旁,看起来蠢得要命。

然而他眉宇间却是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乔瑷躲在马车里,用杜季延盖在她身上的外袍紧紧捂住脸,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她一回!她面上的热意还没有退下,脑袋也还没有从那一阵震撼中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空去想最疼她的小舅舅。

还没出城前他们走的是城中青石大道,自然是十分平稳舒适的。乔瑷一人占着偌大的车厢,最后在马车舒缓的节奏中睡了一觉。

然而过了两个时辰就没有这么自在了。此时已经走到了京城远郊,前头杜季延带的几个亲兵侍卫已经策马跑了起来。马车虽然还在缓缓地走,但山下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坑坑洼洼,任是如何小心驾车也谈不上舒适了。

乔瑷以前最远去的地方就是平永寺,哪里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原先的一点新鲜感在颠簸中尽数倒了出来,也无心去看外头景致如何,终是在第一日上午就尝到了苦头。

柳初留下之后,顾子桓从顾府里给她挑了三个丫鬟与杏初一起陪嫁。乔瑷早知路上会有不便,并没有将她们全带出来,只有杏初和另一个改名叫桂初的跟在身边。

杏初和桂初都坐在马车前面,听到乔瑷醒来的响动正要进来,就看到姑爷伸手一档,自己跳下马钻了进去。

乔瑷按住腹部,猜测是刚才睡着的姿势不太好,恐怕是颠着了肚子才这般难受。正要喊杏初拿些热水进来,忽然就有一双大手轻轻地覆在她小腹,由上到下慢慢推按。

“你怎么进来了?”乔瑷心情刚刚平静些,再一看自己撩起了外衣,连忙拉开他的手将外衫拉正。

杜季延眉峰一蹙:“肚子不舒服,你怎么不喊我?”

“你不是要骑马?”乔瑷低声道:“没事,我歇一歇就好了。”

杜季延虽是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但也知道在这样的颠簸下只会越来越糟糕。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外衫,又帮她按起了肚子。

乔瑷急红了脸:“你别动手动脚的,现在还是白日……”

杜季延手一顿,深邃的眼神露出一点笑意。他恶作剧般伸出食指在乔瑷平坦的小肚子上戳了戳,故意凑到她眼前道:“你是我的小娘子,白天晚上都是我的。为什么不能动手?”

“可是……”乔瑷澄澈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许白日宣/淫”几个大字,偏生又想起顾府婆子曾对她说过,夫君要做什么事就要尽着他的兴来,她按住他的手不由地就松开了。

杜季延忍住笑,一个错身将她纳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间,环着她的腰将唇印了上去。隔着一道车厢分开不过两个时辰,那种强烈想要见到她的欲/望让他都难以克制。

嫣红的小唇脂粉未施,因为惊诧而微微张开却正好让他有机可乘。他先是轻轻碰了一下,刚沉迷在那柔软饱/满的触感里,紧接着就感觉到她微弱的抵抗。在此事上向来霸道的人忍不住咬/吸磋磨着,直到她依从放松下来,才长驱直入找到丁香小舌温柔相缠。

乔瑷被动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坚硬的胸膛与她胸前的柔软贴合磨蹭在一起,引起她一阵阵颤栗。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再也喘不过气来时那人才终于放开了掠夺。

杜季延低头瞧她媚眼如丝,眼角微红,这才狠狠抱了她一把,掀起她的衣摆探进去,力道适中地帮她揉捏着。

乔瑷僵硬地坐在他身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有没有好一些?”杜季延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紧张,贴在她耳边问。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刚才那种危险的气味。乔瑷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心想好了些他便要到外头骑马去,没想到这人却是越发殷勤地动起来。

43.四二

杜季延在马车内只呆了小半个时辰,见乔瑷面色好转红润起来就换了两个丫鬟进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他们共有二十个亲兵侍卫、家眷和仆役八人,后面却拉着两车衣食药草等物,正是需要有人在外压阵。

乔瑷坐的马车是其中最大的。考虑到路途遥远,顾子桓还一度要去给她订制马车,谁知杜季延却也早早就去办好了。马车从外看来并不显眼,轮轴和车轱辘都刷上了旧灰色,前面以厚重的青质罗布遮挡,右侧开了个小小的透风窗,其余两面密闭。

马车内面十分宽敞,此刻坐了三个人也不显得狭仄。车壁近前可能触碰到的地方都蒙了一层棉布,与车壁紧钉在一起的坐凳更是铺得柔软结实,宜坐宜躺。坐凳下面还放着两个小木箱,里头分别放着途中可以吃用的小零嘴和小被褥等物。除了难以避免的糟糕路况,准备也算十分周全了。

经他一番撩拨,又有杏初剥开青桔皮放在她手边,酸涩中带着的清香飘过来,乔瑷精神好了许多。桂初坐在旁边,因为没什么可做而拘谨地搓了搓手,看到乔瑷略动一动身子都紧张地想上前来扶。

桂初是顾府一个老仆捡来养大的,今年才十一岁,看起来小得着实在不像个能照顾人的。顾子桓似乎也不在乎,他看中的是那个老仆祖籍正是在西南州,而且常常拉着人就要说家乡的事。这小丫鬟虽说是在京城长大,说起话来时常竟还有西南口音。

“听说西南人最喜用鲜花做糕点,桂初可曾听阿爷说过?”乔瑷见她眼神忐忑,也想要多听些西南民俗,索性与她说起话来。

“回小姐的话,西南土地不如中原肥沃,每年的收成有限,鲜花草树菌菇都是用来饱腹的呢。”桂初年纪虽小,规矩却是一板一眼的。她努力咬清字词,但语气显然还是模仿着顾府老仆说的。

“哦?你可会做?”外面得得马蹄声清晰可闻,乔瑷晃了晃头将那人骑马的样子忘却,故意去逗桂初。(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回小姐的话,奴婢不会呢!”桂初扯着自己的衣襟,小姐第一次问起的事情却是她不会的:“不过奴婢能学,桂初学起来很快的!”

“好,到了那儿你再去学。”乔瑷往腰后塞了个垫子,遥想西南州的日子竟然开始产生了向往:“以后问什么你直接回话就行。横竖就咱们三人,你以后多听杏初的话,也不必太过拘束。”

“奴婢知道了。西南州很远,小姐要多休息呢!”桂初自然也不曾来过西南州,不过从阿爷口中也知道那是足足要花费大半年,几乎连合眼的日子都没有才好不容易走到的。如今他们有马车,但小姐身娇体贵,抓住机会还是要多睡觉才行。

赶路的日子当然是枯燥的。杜季延时间算得比较准,傍晚时正好到了一个叫尧山的地方。这里离京城尚不算远,镇上的驿站也是各处传讯入京的重要节点。

驿站都是府衙的人在管理,像他们这样以巡察的身份或者赴任的官员自是可以入住。但想到一路上越往西南越有许多地方甚至要露宿马车,杜季延也不愿让她去住简陋的驿站,在镇上另外找了一家客栈。

这家名叫云来客栈的陈设布置都与京城人家的习惯十分相似,只那客栈窗边是临着山的,对乔瑷而言也是十分新奇。

杜季延从外面推门进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靠窗托腮的美人图。入秋以后天气虽然稍凉,但一日在马背上赶路,汗湿过几层不说,就是满身的灰尘也让人够呛。他原是想要沐浴过后才与小娘子好好说话,看到这一幕突然又忍不住,大步过去将人搂坐在自己腿上。

自从上午福至心灵试过这个姿/势,杜季延就对此念念不忘,将人嵌入怀中又是一顿揉弄亲热。乔瑷倒是嫌他脏,伸手拼命推开他:“等等,你一身的怪味儿……”

她坐在马车里原就不用出力气,走动起来时前后车帘还通风,并不曾出汗。杜季延在外晒着太阳,又是骑马,此时一身纯正的阳刚气息夹杂着汗味,确实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杜季延动了动鼻子,他原先就是想快些冲澡才不至于熏着她。但被她这般嫌弃,还是凑过去不甘心地用力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就是要把你熏成我的味儿。”

乔瑷五官脸蛋本来就小,猛然看到他放大在面前又是舔又是咬,真是生怕他在窗前就做出那事儿来,赶紧“呜呜”挣扎。幸好正在纠缠打闹间,外面响起笃笃敲门声,接着是刚才领他们进来的小二的声音:“公子,您要的热水到了,要给您抬进去吗?”

杜季延这才不太情愿地停下来,觑了她一眼朝门外冷声道:“不用。”

严肃的声音唬得小二心慌,虚应一声,嗒嗒走开了。

乔瑷这才挣开他圈着自己的手,连滚带跳躲到一旁,涨红着脸控诉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克制一些,外面、外面还有人呢!”

杜季延眼神闪了闪,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将外面的热水搬了进来。店家用来装热水的木桶足能坐下两个成人,里面还装着半满的热水。刚才听小二的声响,显然也是两三个人抬上来的。然而乔瑷只见他推开门走出去,转眼就徒手将那木桶搬了进来。

屋里有一块屏风隔开五尺见方的位置,正是方便用作沐浴的。杜季延将热水搬到里头,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将冷水倒进去勾兑成合适的温度。乔瑷见他急着沐浴的模样,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已然知道夫妻之间做那档子事是理所当然的,但短时间内显然还无法从姑娘到妇人的身份转换自如。何况新婚当晚经历委实难忘,杜季延又表现出与婚前忠厚守礼截然不同的一面,仿佛十分热衷此道,时不时就要挨着碰着亲亲咬咬,让她颇有些压力。

然而她松的这口气还来不及呼出,就看到杜季延又从屏风外转了出来。他已经脱下外袍,只着一件浅灰色内衫,束在脑后的长发也披散下来。

他甫一出现在视线内,乔瑷又紧张起来:“你还缺些什么?我去给你拿。”

为妻之道,收拾行囊打理内务都是分内之事。何况她巴不得他快些去沐浴,免得她提心吊胆他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杜季延原是直直在向她走来,闻言停下脚步,朝她露出一个极尽温柔地笑容:“那就麻烦娘子了,给我拿一块脸帕进来。”

“好的。”因为只在这里暂歇一晚,两人大部分的行囊还在楼下的马车里,只拿了随身的包袱放在床头。乔瑷完全放下戒心,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去。

杜季延却没有如她所想的回到屏风外,而是停在原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半臂上衫,窄袖窄腰,完全勾勒出她娇小却玲珑的身姿。腰下则是明蓝色八福长裙,连脚上的绣花鞋也遮得严严实实的,走起路来拧着腰真如弱柳扶风。

他当然能觉察到小娘子的抗拒和羞涩,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打开心扉,但却不愿意单纯地等待。

他已经等待太多年了。

包袱并非是乔瑷亲手收拾的,她粗略翻找了一遍,除了两人各有一套衣裳,根本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心里一着急,干脆将两个包袱都抖了个底朝天。然而直到她拿到那一方小小的脸帕,才恍然想到要是给他送进去,岂不……正要将他看个精光?

杜季延在她抖开包袱时才悄无声息地去了屏风后。木桶里的水温正好,他心情愉悦地脱下最后一件内衫,先用凉水浇在身上清洗了一遍才跨进去。

乔瑷拿着脸帕磨磨蹭蹭走到屏风旁,正好就听见了里面流动的水声。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你的脸帕。”

她垫着脚尖伸长手将脸帕递了进去,心想他看到了探手就能接住。谁知里头的人似乎并没有看到,直到她举得手都累了,又喊了一句“夫君”,才传来哗啦的起水声。然后一只还带着水珠的手握住她的,将她也拉进了屏风里。

客房只燃着两支细小的蜡烛,又正好有屏风挡着,里头的光线其实十分有限。但就在这样的昏暗中,乔瑷视线一眼就对上这人的腹部。小腹那处坚硬平坦,仿佛无形的线条被划成条理分明的肌块。稍稍抬眼则能望见坚硬厚实的胸膛和凸起的喉结,她尴尬地移开视线,却又避无可避地看到更下面那尺寸惊人的东西。

以前不知道多少次遗憾眼神不好,连读书都比别人多费几分劲。这一刻却仿佛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反而恨不得让她有半刻钟的失明才好。

杜季延就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直到她逃避地背转身,才闷笑出声,拉过她与自己紧贴在一块。

他才从那木桶里出来,身上都是湿淋淋的,乔瑷刚贴上去身上的衣裳就湿了大半。

她张口正要说话,转瞬间又被他腾空抱起,嘴巴磕在他的肩窝,人也与他一道落入温热的水中。

44.四三

他们刚进来不久,客房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冷清。(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乔瑷心里还在默默等着他洗完再请小二换过水,谁知他竟是如此好恶作剧。忍不住想要骂他,一不小心鼻子却呛入了水,幸好杜季延紧扶着她的腰让她坐直了。

他的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道:“这里太凉,你快些洗好了就去歇着。”

乔瑷身体底子差,素来是怕冷的。如今的天气在许多人看来正好不冷不热,她却是已经要在半臂衫加上绣,每晚睡到后半夜都要去翻被子。杜季延与她同榻而眠,自然再清楚不过。他这样说倒真像是把她拉进来是无心之举,想要责骂也不好说出口了。

她闷闷闭上嘴巴,抹了一把溅在面上的水珠,杜季延已经伸手去除她身上的衣裳。要说男人在这方面实在是无师自通,瞧他如今熟悉利落的样子,哪里想得到三天前他只会暴力撕开她的衣裙呢!

“等一等!”乔瑷脑子也不差,前两日完全是太相信他过往展现的形象。他三番几次用着差不多的路子,她今日在马车上闲得也仔细琢磨出不对劲来。

这个男人在其他方面似乎都挺好商量,唯有这床/笫之事太过沉迷,一旦让他开了头就再难停下来。她深觉这是个不太好的习惯,要好生帮他纠正过来。

杜季延这时候还算能克制,闻言果然腾出一只手环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娘子,还要等什么?”

“你先出去。”乔瑷想了想,两人靠得太近不但总是让她失去了抵抗,恐怕对这个男人也是如此。既然是要让他纠正,以后首要的就是与他保持距离。

杜季延拍着背的手一僵,许多念头倏忽闪过,面色沉了沉,最后还是捏着手问:“怎么了?”

“你、你说过路上不能太劳累的。”乔瑷一时词穷,紧张间忽然想起新婚第二夜他说过的话,含含糊糊地提醒他。

她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倒真是让杜季延想起了那一晚。洞/房花烛夜他控制不住把人弄得狠了,第二日她奉过茶后就在房里躺了大半日。晚上好不容易略恢复了些,却又因为白日睡多了翻来覆去。他初初开了荤,正是恨不得时时把他含在嘴里的时候,被她一番磨蹭之后又压着人做了一回。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那时她也含着泪控诉,他为了哄人才寻了个借口,只说接下来的日子都在途中没什么机会再行那事,这才孟浪了些。他就那么随口一说,却想不到她迷迷糊糊的却还记得呢!

他一时哑口,乔瑷却是得意了,伸手将他往外推。杜季延眼角余光看去,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轻松俏皮的样子,也不舍得吓着她。只是两人到了这份上,他总是要讨点好处的。

“今日让娘子受苦了,为夫正是要帮你解解乏的。”杜季延哼了一声,扒拉开她紧紧捂住的内衫,一股脑儿将她的衣物都扔了出去。

乔瑷还以为他记起了自己的保证,谁成想一言不合竟然竟然又是要脱衣,整个人只能像刚出壳的小鸡仔缩在桶中。

“公子,有急信。”杜季延慢悠悠拿着帕子靠近,门外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乔瑷冷不防被外头男人的声音惊着,整个人都沉到了水里去。

敲门的是杜季延的贴身小厮杜元,若非有急事定不至于连夜打扰。饶是如此杜季延也黑了脸,怒声道:“到楼下去!”

外面转瞬悄无声息。杜季延也收了最后一点旖旎的心思,搂着表情羞愤的人儿仔细清洗过,然后给她穿好衣裳。最后才收拾了自己,将她抱到床榻上。

“我出去一下。”杜季延在她鼻子上亲了一下,又道:“你先歇着,我让杏初过来陪你。”

直到门咿呀被打开又关上,杏初走了进来,乔瑷才一点点睁开眼。

她原先住的后院里,除了父亲男人轻易都进不来,若是沐浴还要到专门的屋子里去。她也不喜欢有人在旁,但两个丫鬟总要在外守着,远远有人进了院子也要被赶出去。刚才杜元回话虽还是隔着门,但猛然冒出男人的声音也真是将她吓着了。

但刚才蒙头一想也冷静了许多。上个月她随着小舅舅到处走动,也见过集上许多衣衫褴褛的妇人,想来也不是所有姑娘家沐浴还有人专门看守的。听说军营里头一个帐篷三几十人,冲澡时更是跳进河里去的。他们此番乃是受命赶路,虽不是行军,但也断不能处处迁就她的习惯。

何况当初得知要嫁的是个武官她就有了吃苦的准备,如今要快些适应才是。

云来客栈一楼,杜元坐在靠近楼梯口的桌子边。杜季延身上也换了便衣,脚下踩得蹬蹬作响。

“公子。”杜元连忙迎上去。他自小父母双亡,是杜府接济着长大的。后来跟着杜季延入了军营,在他出仕时又放弃了军营小头目的职位,成了他身边的跟班。虽然身份是小厮,但杜季延也从不让他负责日常杂事,反而将一些介于公私之间的事情交给他。

杜季延瞅着他不说话。杜元摸了摸头,从袖里掏出两张薄薄的信笺递给他:“穆王命人传来的急信,那人还在等着公子回复。”

杜季延展开信扫过一眼,又折回去塞入怀中,一边道:“我去会会他。你以后离夫人远一点,有急事就去找杏初来报。”

尚在京城时他手中已经攥着三封来自穆王的书信,且都是经过各地驿站,与送入宫中的奏折一道发出的。信中所指西南州情况糟糕,却不曾提及西南州知州事。杜季延也曾任外职,当然知道走驿站的书信常有隐情。方才的密信确是穆王手迹,但事关重大他还要见到传信的人再做判断。

杜元瞪大眼,怎么也不敢相信才几日时间,他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就排到了夫人的陪嫁丫鬟后边。但事有权宜,当下只得先领着杜季延去见那人。

尧山下的镇子当然没有京城热闹,此时夜色已经落幕,唯有零星几家院子挂着灯笼照亮了路。传信的人是穆王身边的亲信,此时在酒楼里稍作歇息,等了这边的回信又要往回赶。

乔瑷白天在马车上就睡了好几回,虽都不太踏实,但这会儿躺在床上心事浮沉竟然毫无睡意。尤其杜季延离开后,整个客栈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一点嘈杂,令人无端心慌起来。她想让杏初到床上来,转念又想起那个男人一会儿回来,看见了也不太妥当。

就这么等到杜季延回来时,杏初坐在旁边已经打起了瞌睡,她却还睁眼望着帷帐。

杏初被开门声惊动,站起来就看到自家小姐也坐了起来。而杜季延已经大步走到床边,将乔瑷密密实实地打量了一遍。

“姑爷。”她屈身行礼,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成亲之前他们对姑爷都是心带忐忑的,但成亲这几日看来姑爷却真是离不开小姐。

“嗯。”杜季延挥挥手,等她出去后才拉过乔瑷的手,皱眉道:“怎么还没有睡?”

他与杜元出去足有一个时辰,客栈大堂的烛火都灭了,他还怕惊扰了她。

乔瑷也说不出怎么回事,似乎也不仅是因为睡得太足,只觉得他没有躺在一旁,连床榻都显得太大了。

但这样的话儿可没法说出口,她眼眸一动,反问道:“你去哪里了?”

她恐怕不知道自己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而杜季延爱极了她表情如此灵动的模样。然而听她骤然问起正事,想到刚才与杜元商议的结果,面上不由浮起一丝抱歉。

“穆王命人送了信过来。”杜季延想着该怎么与她解释,低声慢慢道:“是他身边亲兵送来的。西南州出了大乱,我们这一路恐怕不□□稳了。”

他尚不敢详细地说,比他们早几日出发的几位大人在路上遇到流寇,车队已经被冲散了。西南州知事囤有重兵,此次前往比预想的还困难。

“这……”即使他不说,乔瑷从他忽然严肃的语气中也觉察出了什么,不禁问道:“穆王早就该到了吧?陛下曾有旨意允许他调兵……”

贞乐帝对唯一的胞弟信任有加,穆王手上握有信物,在大乾王朝任一州县都可征调府衙三分之一的兵力。

“穆王还未到西南州之前也受到了冲击。”穆王所书只要他尽快赶到西南州,并没有过多解释,这些都是杜季延从那传信的人身上打听来的。

“他似乎见到了穆王妃,因此有些失了分寸,才要我快些过去接手。”

“真的?”乔瑷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穆王妃是何人,一时激动得攥紧他的袖子,连声问:“是方大姑娘吗?”

“我只听那人说是穆王妃,至于是不是方大姑娘就不清楚了。”杜季延平日见她对什么都淡淡的,却因为穆王妃如此失态,心里莫名有点不痛快,故意道:“我听杏初唤你怎么也不太对?”

“杏初从小就跟着我,她唤我小姐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从前你是凉国公府小姐,成亲以后却是我的夫人。”杜季延一本正经地说:“你明日就跟她说,该唤你夫人才行。”

45.四四

第二日乔瑷在客栈中醒来时,其他人已经将行李都搬到了马车上。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杜季延已经不在屋里,桂初踮着脚尖将铜盆搬到高面架子上,将她洗漱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

“怎么不叫我?”乔瑷揉了揉眼睛,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外头天色还不太分明,但应该已经过了五更天。

“大人吩咐不能叫您。”桂初“呀”地一声跑过来,将拧好的帕子折叠得整整齐齐,覆在她脸上要给她洁面。脸帕还带着热意,显然刚才是浸泡在热水里的。

乔瑷接过手自己胡乱擦了一把,然后将帕子递回去。她一直担心途中会拖累了大家的行程,没想到才第二日就睡过了头。她匆匆整理好自己,留下桂初整理屋内的东西就往外跑。

正巧这时杜季延也拉开门,两人碰了个正着。

“睡得可好?”杜季延伸过手正好环着她的腰,一边将她往楼下带一边问道。昨晚两人只说了些话儿,他也算是守住了承诺。不过乔瑷似乎不习惯客栈里的床铺,前半夜都睡不踏实。

乔瑷点了点头,与他一道下去大堂里用早饭。

这个时候并不是客栈人气旺盛的时节,何况又起得早,大堂里只有他们一行人。乔瑷望了一眼,那些亲兵和马夫吃的都是白面馒头和粥汤,她面前却摆着油炸饼子、肉糜粥和几块白色的面糕。

“这样不太好吧?”她刚醒过来没什么胃口,拿着小汤勺搅着唯一有汤水的肉糜粥,悄悄地问他。

“有什么不好的?”杜季延知道她食量跟小鸟似的,见她选了肉糜粥就将油炸饼子拿过来自己吃了。像是听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三两口将东西吃完了才道:“我们就是住在驿站里,也不过吃些干粮。白面馒头可都是我掏钱请他们的。”

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就是顿顿任她挑着吃也使不了多少银子,那些大男人可不一样,各个一顿都能吃一斤肉呢!何况在外白面已经是极好的东西了,才刚开始上路他也不能把人胃口都养大了。

他的银子可都是要留着养小娘子的。

乔瑷速度可不像他那么快,自小又受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导,只能一边吃着一边转着眼睛,把昨晚因为天色太暗没看清的遗憾都补回来。[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杜季延已经命人去检查过车马,整装待发。

过了尧山以后有官道通往西南、思陵各州,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乔瑷这回没有再睡,吩咐杏初将竹简书取了出来打发时间,只是脑海里还总是想着刚刚在大堂里看到的身影。

她右手搁在车壁,轻轻敲了敲手指:“杏初,从尧山到京城骑快马要多久?”

杏初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见自家小姐也没有什么不适应,正挑起车帘从外看。忽然听她问起,想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说:“大约两个多时辰吧?”

乔瑷略一沉吟,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去唤他进来。”

快马从尧山到京城还不到半日时间,如果有急事入京的人肯定该不会选择在此地落脚,而是直接赶路回京了。所以她看到的那个高家奴仆肯定也是从京城出发的,却不知道是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还是正好碰上了。

杜季延进来时粗犷深邃的面上带着笑,只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在外面,在她身旁坐下就要将人往身上揽。

乔瑷手一避躲开了,一脸正色对他道:“我有件事情要与你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

她一躲杜季延就抓心挠肺地非要碰到不可,但见她确实语气严肃才压下来,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才问:“什么事?”

乔瑷一边捂着额头暗骂他是个亲人狂魔,一边低声道:“我刚刚在客栈往外看时好像看到了高家的人,你可曾听说高家也有人出京?”

据她所知,高家除了高钧阫在西南州任知州事外,其余大小都是京官。一般来说除非有陛下的旨意,京官不得随意出京。当然,这样的规定更多是针对位高权重的大人。若非西南州正是他们的目的地,杜季延又正与她说起前面的京官受流寇冲击,她也不会如此多疑。

“没有。”他们出发之后陛下大约就要将高家其余人困在京城里,怎么可能还会往外派。杜季延昨晚出去正巧也认出了那两人,只是目的不明前暂且留着,没想到她也发现了而且还特意告知他。当下心情颇好地将整个小人儿强行抱起,搁在自己腿上坐好才道:“不过是两只小老鼠,也并非与我们一起出发的。先留着他们,也许还能给我们带路。”

乔瑷一听便知他早有所觉,倒是后悔匆忙让他进来了。这人在车里她就只能坐在他身上了,真真像是个小娃儿一样被对待。

杜季延心情正与她相反,饶有兴致地摸着她的手一根根指头揉捏一番。最初他还只是小心翼翼的接近,生怕她不能接纳自己。然而自成亲以来,无论是身份相貌还是学识她都从未表露过嫌弃之意,宛若最寻常的新嫁娘,羞涩内敛。她给予的回应已经远超他的期待,让他想起来就恨不能把她揉捏了塞入怀中,时时贴在一起。

但他若是如此坦率,恐怕小娘子就要逃得远远的了。杜季延想着要与她说些什么让她不至于充满防备,却也真的想起一件事,在她耳边问:“你怎么识得那两人?”

“我瞧见他们身上的衣裳有些相似。”乔瑷被他湿热的气息喷得耳朵发痒,掩耳盗铃般伸手捂住,解释道:“我正好往外看了一眼,这样白底玄边的外袍在京城里只有高家人穿。”

高烁华喜好特立独行,又因国舅的身份十分自傲。他几年前见到国子监学子极有辨识度的穿着,便下令给高家诸位男子制作了白底玄边的外袍,以作常服样式。此事京城中无人不晓,自然也是避开了同样的穿着,以免冲撞了高家人摊上莫须有的罪名。因此乔瑷远远一眼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却是将他的身份辨认了出来。

“小娘子真是聪明。”杜季延毫不吝啬地夸她,让人完全难以想象这样冷硬的男子在她面前化作绕指柔,口气宠溺得像是她说天空是黑色的也必然是对的。

乔瑷果然也不好意思,面对他这样热切的眼神忽然羞怯起来。

两人这样在马车呆了一个上午,中午在官道旁的茶棚里停下来歇脚。茶棚只卖些茶水白水、包子馒头和隔夜卤好的大块牛羊肉,都是方便赶路的人马上食用或者带走。

自从在尧山分了道,这条通往西南方向的官道上已经少有人马,这个茶棚里也不见别的客人。杜季延事先传了话出去要在此歇半个时辰,等他们两人从马车出来,前头的人三三两两或坐在简陋的桌边,或干脆蹲坐在路边,各个肉块拌着馒头都吃开了。

如今天下虽还算平静,陛下却从未放松过布兵设防,兵将的俸禄也是相当可观的。甚至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本来就出身不错,只是性子顽劣沉不下心读书才被送去军营,出了远门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

茶棚正中还留有一张空桌。杜季延牵着乔瑷走过去,杜元已经眼疾手快地去端了两碗茶水和牛肉、包子放在上头。乔瑷在马车里颠得吃不下东西,这时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顿时就苦着脸将眉头皱成一团。

大乾人都爱喝茶,虽说茶叶也分好次,但总比白水受欢迎。

然而这里的茶水却委实难以入口。乔瑷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失态地吐出来,赶紧喝了一口白凉水冲淡嘴里的怪味儿。

“你喝不惯这里的茶,一会儿拿了我们的茶叶过来冲,先吃些东西再说。”杜季延替她顺了顺后背,懊恼没有事先跟她说清楚。

他就着她喝剩的茶水洗了手,拿过碟子里的牛肉撕成细碎的条状,然后蘸着汁夹入馒头中间才递给她。

“这些事儿让杏初做就行。”乔瑷再次无奈地提醒他。自打成了亲,凡是她的事他都要插手,原本杏初能做的事也抢着做了。这两日杏初瞧着都有点紧张,大约是怕再这么下去她这个丫鬟都没什么用处了。

乔瑷也不想他做这样细致伺候人的活儿。这个男人,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绝不是那种需要在家中伏低做小的。她哪里知道,杜季延竟是享受这样的时刻,根本不愿意杏初到她跟前来。他看小娘子开始吃,这才喝了口茶准备用餐。

茶水入喉,他却也皱起了眉头,将冲入口中的茶梗吐了出来,朝杜元道:“这茶水是怎么回事?”

他还当是小娘子喝不得粗茶,哪成想这家茶棚的茶水又苦又涩,竟是连他也觉得难以下咽。

“可不是,就这样的茶还一吊钱一壶呢!”杜元清秀的脸上写满气愤,想来也已经尝过了苦味:“欺人太甚了!”

茶棚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瘦小黝黑的老汉,正送了一屉馒头给旁桌,闻言连忙过来作揖道:“万万不可如此说。公子要往西南去,过了老汉这个茶棚可再也买不到这样便宜的吃食了。”

46.四五

杜季延与乔瑷对视一眼,见老汉神情不似作假,便侧首问道:“老伯莫不是在说笑?我们也不是第一回出门,对外边的东西也略知一些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茶棚的主人叹气道:“老汉哪有什么心思说笑。实不相瞒,最多十天半个月,老汉恐怕也要收拾了茶摊回家去了。”

“这条官道上只得这么一家茶摊,生意该是不错才对。老伯为何要放弃?”

“连公子都觉得老汉的茶水太贵,其他过路的有几个人愿意买?”茶摊的主人放下馒头,想来心中也着实愁苦,索性走到他们这边细细攀谈起来:“以前每日少也有百八十人经过歇脚,一壶茶添水只收二十文钱。但如今最次的茶饼也要五钱银子一斤,有时整日见不到几个客人。老汉烧火还费柴,又是拖家带口在这里看茶摊,实在是不划算。”

他摇了摇头,又添了句话道:“听说西南那边出了大乱子,这路上也不□□生,不如回家刨地种田去!”

“西南?西南虽有旱情,陛下不是已经下旨开放粮仓了吗?”杜季延故作不解地问。

“难呐!天灾人祸,谁知道是哪一个呢!”他却也不再说了,嘴巴里小声念念有词。

直到离开前,茶棚的主人都不曾再过来说话。杜元去付账时还特意与他打探了两句,但因为此地毕竟距离西南州还远,恐怕那老汉也只是从过往的客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想要问得详细些却什么都不甚清楚了。

再次上路之后气氛压抑了许多。西南州离京城可谓山高路远,但却是大乾土地最辽阔的一个州。他们从京城出来走的路不过十中其一,却隐隐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势。

杜季延虽不明说,马车行进的速度却加快了,也不再执着要钻到马车里来。乔瑷挑开车帘见过他驻马而立的样子,觉得那又是一种与平日全然不同的样子,威风凛凛,气宇昂轩,只看三两眼就觉得那颗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什么在滋味儿。

这样又赶了五天路,在他们从京城启程的第七日,终于能够在路边看到从荆南州奔腾而下的西南江水。

西南江是贞乐帝上任不久就倾全力督办的水利项目,以荆南州大明山为源头,正是为了解决西南州山多雨小不利农耕而开发的。他们此刻所经路程与荆南州擦界而过,正好能望见西南江一角。

乔瑷在马车里听见哗哗的水声,却因为坐在马车里地势太低什么也瞧不见。杏初与她一样自小生活在京城,也是想要往外张望。桂初心性不定,得到她的允许已经跑到前头车板子上。

因为有这一道水声,沉闷的路途突然生动起来。杜季延目视四方,自然看到了马车几次有人探出头来。其实接连赶了几日路,不但人疲乏,马儿的速度也减慢下来。他想了想,吩咐杜元到前头的村子里停下找地方歇息。

乔瑷正可惜听到的水流声越来越远,马车颠簸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

“小姐,今日要在村子里住一晚呢!”杏初出去问了一声,回到马车里笑吟吟地跟她说。杜季延那日还真厚着脸皮一脸正经地要她改口叫夫人,不过杏初一根筋的根本没有同意,桂初却被唬得一口一个夫人了。

人都喜好逐水而居,只是西南江这一段山高水深,那个村子选在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离江边稍远了。他们一队人浩浩荡荡,村里立即有人警觉地出来询问。杜元在前头与他们交涉,杜季延翻身下马,将乔瑷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这几日赶路再急再累,停下来时他都是首先来将她抱到自己身边,仿佛她还没学会走路似的。(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乔瑷从最初的别扭不习惯,现在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

这个时候山那边的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算是出门以来最早停下歇息的一日了。他们虽未以官员身份行走,但好在各个相貌看起来都很正派,又还拖着家眷,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太过为难,答应腾出村头几间屋子给他们过夜。

杜元又请先前交涉的人帮他们准备一些热食,这次却是遭到拒绝。

“老人家能否行个方便?我们已经几日没有吃过热食,只求一口粗茶热食,用了多少东西,自然是折回价钱给你们的。”

杜元有些惊讶,一般这种偏远地方的村子大多人热情好客,一般也十分乐意用家中的东西换银子。这次对方却是语气断然,他也只能软下声音企图说服他。

“不是老头子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没什么人家有余粮。”站在前头的是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家,后面则跟着一串年岁不等的小娃儿,仿佛没什么青壮年在家中。

他们自停了马车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村外说话,老人眯着眼打量过这一群人,拄着拐杖解释道:“公子一行人看起来恐怕也不是三两碗稀饭就能吃饱的,老头子做主给你们腾个地方住已经不容易。若还要吃的,就请往前走三十里,镇上有客栈,也有酒楼。”

说罢,他敲了敲拐杖就要往回走。这么一说,可见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甚至显见也并不欢迎他们。

刚才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停下来歇了这么会儿就不太愿意再赶路了。何况人家不愿帮忙也不能赶鸭子上架,大不了歇下来自己生火。杜元脑子转得快,连忙追上去表示不需要他们做吃的了,只有个地方歇脚就行。

老人这才收了严肃的神色,指着身后年纪最大的小男孩领他们过去。

一行人去了才发现,村头那几间孤零零的屋子离他们真正聚居的地方还有一小段距离,更像是本来就闲置的屋子。这里的屋子也不像京城人家那样层次递进,而是围墙内一次排开五间,院子狭而长。但横竖是对付一晚,杜元也没有再说什么,给领路的小男孩抓了几个铜钱,撸起袖子带人去打扫铺榻。

杜季延也不管这些,放下包袱后牵着乔瑷的手就出了村子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

“为什么今天不走官道?”乔瑷记得这一路到西南知州府都是有官道的。而此时往回走赫然发现村外的路只有四五尺宽,堪堪只够一辆马车通过。左边还算平坦,右边荆棘丛生的灌木外就是她们听到水声的西南江。

“我看过这边的地形图,这样抄捷径过去能快上五六日。”杜季延粗粝的食指在她手心轻轻划过,掌中细腻的触感让他乐此不彼。他没有解释自己是因为舍不得她在路上颠簸太久,将沿途的方位研究得十分通透才找出这么一条不太难走的小道。

乔瑷被他蹭得手心连同心底都是一阵酥麻,动了动手却被他抓得更牢。她也渐渐发现他十分喜欢这种带着孩子气的动作,干脆假装没有感觉到,哦了一声后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走了大约一刻钟,她左右张望着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刚才在马车上还不觉得,这时候脚踏实地往下看才看清其中磅礴的气势。就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望去,对面的山似乎被巨斧劈开,又正好在脚下形成落差,汹涌的江水抛洒下来,聚成一个数丈宽的瀑布。

“这么大的水量,即使到了西南也不可能断流啊!”京城的惠通河完全是人工挖成的,虽然河面很宽却也很平静。乔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自然山水,被震撼得张大嘴巴,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很喜欢?”杜季延生怕她坐得时间太长,腿部酥麻不适才让她走动了一会儿,这时候又忍不住了,打横抱起她跃上旁边的巨石,带笑问道:“这样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些?”

再好的风景对他而言也远不如她站在那里动人。他刚才已经细致观察过四周,这块巨石底部牢牢嵌在地下,显然是长年累月已经与泥土生成一体。

乔瑷往下看了一眼,颤着胆抓紧他的衣襟,死命摇头:“你……你快些下去!”

杜季延托了托她的臀/部将她抱紧,拍着她诱哄道:“你再睁开眼看看,这样看起来不是更清楚些?过了这一段山路,可就不容易看到了。”

乔瑷紧捂在他怀里,直到那一阵晕眩感过去才偷偷睁开一只眼,却对上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慌张地转过眼,果然看到因为站得更高,远处山和江连成了一片,既雄伟壮观又缠绵细致。

“你当初为什么要去求娶我?”乔瑷沉浸其中,但因为那一眼又总有一缕情绪牵绊在他身上,无意识将心中疑虑问出来后,自己也怔住了。

仿佛是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西席先生,对诗书充满兴趣的她一笔一划完成功课,然后在第二次上课时小心翼翼地交到先生面前,等着他的评语。

这个男人对她的喜爱毋庸置疑,但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喜爱缘何产生。她偶尔欢欣,偶尔茫然,心如无根浮萍飘荡不定。

“自从我知道男子总要与另一个女子结成夫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杜季延低着嗓子,声音中带着青年男子特有的厚实。他并不善于挖开自己的心事,但因为她脱口而出的话仍是细细回味当时的心情:“十六岁之后,爷爷和母亲一日日催我成家,我还不敢告诉他们我看中了凉国公府大小姐,生怕他们骂我异想天开。”

“我就呆在军营里不回家,每日都思考着要做到什么地步才有资格到你家去提亲。后来我中了武举,却被派到南和县任职三年,我都快绝望了。幸好老天爷垂爱,你还在等着我去娶。”

他以一句幸运结尾,乔瑷却这时才真切感觉到他为了这门亲事努力了多久。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多么久远的事,那时她就像如今的桂初一样大,连那样的大树都想要爬上去。但她又想起更重要的事,小声辩解道:“国公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空架子了。”

这句话是小舅舅跟她说的,她仔细想过也确实如此,转头就拿来宽慰眼前的男子。

杜季延额头抵着她的,心里有一半赞同她的话。凉国公府这样没什么根底子孙又不够争气的,当然慢慢沦落到徒有门面。但像是信国公甚至顾府这样荣极一时的人家,即使看似衰败也还有深厚的底蕴。而如果不是恰好救过圣驾求了赐亲,恐怕连凉国公也不会认真考虑他们的亲事。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彼此心中翻腾。直到傍晚的风吹来,山里也笼上了一层雾,杜季延抱着她往借宿的村子走去。

村子里头已经升起了炊烟,比方才更多了村野气息。然而再走进些才发现,他们借住的屋子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了一大群人。

杜季延微微扬起的唇角一下子沉下来。除了杏初和桂初被挡在房内,他们带来的二十个侍卫和马夫等人尽数都站在一起,而对方的人数显然更有两倍之多。

“杜元,怎么回事?”杜季延紧了紧手遮住乔瑷的容貌,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过去。

双方剑拔弩张大多是背对着他们,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循着声音看过来,杜季延也一眼看出了其中不对之处。

与杜元等人对峙的是两批人,有八/九个男子身穿粗布褐衣,卷起的裤腿还是湿淋淋一片,应当是村中人口。而另外挤在一起的一群人却衣不蔽体、蓬头垢发,似乎是徒步而来的不速之客。

他的声音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一下子就有人围拢了过来,但似乎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暂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公子。”杜元快步走过来,面带惭愧:“是属下没有处理好。这几位大哥误以为是我们故意领着这些……这些人过来的。”

杜元说得有点语焉不详,但杜季延一听就明白过来。他看了眼一旁那群形似乞丐的人,扬了杨眉喝道:“你们先等片刻,我马上出来。”

他身形高大,眉目冷峻,故意提高声音说的话一下子把人镇住了。何况他们原先不敢轻举妄动,就是看到杜元带着的人动作整齐规划,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奴仆。

杜季延也不管他们作何反应,从他们让开的路中迅速进了屋。

院子里用石头砌起了炉灶,上头还架着一个烧水的小铁锅,底下的火已经灭了,旁边还有未塞进去的木柴。可见那些人来得十分突然,杜元等人应该还在忙着安顿晚饭就被打断了。

听到响动杏初和桂初都跑了出来,虽不至于惊慌失措,但面上神色也透着紧张和不安。杜季延使唤了桂初去烧火,杏初则是留下来陪着乔瑷。

“你先坐着喝点热水,我出去看看。”他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好了,才俯下/身子对乔瑷道。

“这……我们既然借住在这里,最好还是先别起冲突。”乔瑷只略看一眼整个脑袋就被他捂住了,想来他也是不想别人看到她的容貌。女人在外难处总会更多些,更要防备别人见到生出什么坏主意来。她也就没有说要一起出去,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竹藤扎成的椅子上小声叮嘱道。

杜季延进屋之后略花了一些时间,再出来时已经有人不太耐烦了。生怕他是故意耗在里面,推嚷着要冲进去。

“你们过去守着。”杜季延大步流星走出来,点了杜元身后三人守在院门,然后才将目光放在那几个褐衣男子身上:“我们路过贵地,不过是求个地方落脚一晚,也是得到贵村老人同意的。不知几位大哥是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吧?”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跳出来,右手还持着一条足有丈余长的竹竿,左手食指几乎指到他面前,愤怒道:“我阿爷好心留你们过夜,却又是一群不安好心的!你们还想要害得我们村里人都饿死不成?”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杜季延已经大致明白他们的争执,声音和缓有力:“你确实误会了,我们一共只有三十人在贵村借住,他们并非与我们一道的。”

“你们说不是,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来骗我们的?”浓眉小伙已经是几人当中个头最高的,但站在杜季延面前还是矮了一截。他们常年劳作,身体精干,但杜季延深衣之下四肢充满张力,也让他们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人不是好惹的。

对于他们是不是一伙人,杜元已经解释了许久。可惜这个村里的男子比那老人更难说话,即使不能咬定他们就是一起的,也宁愿把他们都赶出去。

“好,那就请他们说一说。”杜季延也不与他生气,转头看着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人,指着一个勉强能分辨出年纪的人问道:“大婶,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被他指着的中年女子眼神茫然,杜季延又问了一遍,她似乎费了好大劲才明白过来,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公子,求求你赏一口吃的,救救我的小孙儿吧!”

47.四六

她这一跪,浓眉小伙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审视的目光来回在他们身上移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先前他们双方口吻一致的否认,他还在怀疑他们只是串通了说辞。然而两人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这一跪,却让他心中有点相信了。

杜季延不喜这样被人跪拜,但也没有鲁莽地去拉她,往旁让了一步才接着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地,还需仰人鼻息。这位小兄弟也有难处,大婶有什么事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他话里话外都没有答应什么,那中年女子也听出来了。跪坐在地上她仿佛也失去了力气,双手掩面只是悲悲戚戚地哭。

她的哭声传出来,她身后的人顿时也哭成了一片。杜季延听得诧然,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一群人大多是妇孺,难怪刚才觉得她们畏手畏脚,完全没有以前见过的乞丐身上那种凶狠。

浓眉小伙握着竹竿的手也攥紧了。

“你们再不说,我可要走了。”杜季延听着嘈嘈杂杂孩子女人的哭声心里也不太舒服,但要急着赶路也不敢把事情揽到身上来,只提醒道:“听说此处距城镇只有三十多里,你们不妨到那里去。”

这个村子里人口有限,即使有部分人心肠很好愿意帮助也没办法满足她们三十多人的需求。何况傍晚听那老人话中的意思,他们村里人家中的存粮大概也不太多。到了镇上,即便是乞讨也比在小村子里容易,何况还可以向官府求助。

“哼,你是不是傻子?”浓眉小伙眼中闪过不忍,但想到以前给村里带来的祸事,赶紧掐了那点心思。听到杜季延的话,气呼呼冲他道:“他们要是能在城镇上落脚,还会走到我们村子里来?”

哭了几声之后,中年女子又回过神来。她们一路跋山涉水,的确没有什么地方能落脚,走到哪里都会被驱逐。最后是慌不择路,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个小村子。

这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

她用结了一层泥浆的袖口抹干净眼泪,又擦了擦鼻涕道:“公子,我们原本是小弯涧的村民,因为受灾背井离乡走到这里。如果你们不愿意收留,只求一碗稀饭让几个娃儿吃一口,我们马上就走。”

她的话中带着浓厚的口音,杜季延听得也并不清晰,但“小弯涧”三字却没有漏过。

他手上有最详尽的西南州地理图,从西南江和知州府往外扩开,只要是官府曾记载在案的,每个村子都标示其中。

小弯涧就是一个较大的镇。它的位置还挺重要,既是西南江的下游,又是另一条碧翠支流的分水地带,地形以河谷和坡地为多。

“小弯涧临山靠水,你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中年女子的眼神像是干涸的古井,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要笑,喃喃道:“公子听说过?江里没有水,山也被烧了。[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男人出去后都没有回来,只能往外走。”

她一路已经说过许多次这样的话。但是隔着崇山峻岭,出了西南后根本没多少人知道那个地方。她们被当做骗子,原先没这么狼狈时,甚至还有人故意摸到身上去。

“你们有多少人?”杜季延忽然问。

“二十三个大人,六个孩子。”中年女子猛然抬起头来,然后重重磕在地上:“求公子发发善心,就算……就算把这些孩子带走也行。”

孩子被带走至少还能有个念想,再跟她们走下去恐怕就没有活路了。这些人衣着光鲜,又有车马,孩子以后即使为奴为仆,也能有一口吃的。

“先站起来说话。”杜季延做了决定,对正要阻止的浓眉小伙道:“我只是问问话,断不会留下麻烦给你们。”

他的话有种能让人信服的力量。浓眉小伙背后还有人瞪着眼要说话,被他拉着手臂按下了。

“杜元,你带人去烧些热水,煮些粟面下去。”杜季延侧过身与杜元耳语,后者只犹豫了一下就拉了两个侍卫离开。

中年女子已经听话地站起来,额头渗出血丝,眼带希冀地看着他。

“你们可还有其他同伴会找到此处?”杜季延往一旁的空地走了几步,这些人果然也亦步亦趋地跟过来。

“没有!”中年女子连忙摇头,她也自知对她们而言人数越多越难被接纳,面带苦涩地解释道:“我们从小弯涧走出来时共有百来人,到今日就剩下这么多了。我们原先是沿着官道大路走,但后来找不到吃的,只能大略认得方向,连自己都不知道走过哪些地方了。”

原先的同伴有半数以上都是死在路上,有些孩子送人了,有些一家几口独自出去后没有再回来。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断无可能再走上一样的路了。

“你爷爷就是这里的里正?”

浓眉小伙原本悄悄跟在一旁听他问话,这时候警惕地回望他,又不得不点头。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所谓的床榻也只有两块厚重些的木板,还是杜元找遍所有屋子才凑齐的。杏初将带着的最厚的一床棉被垫在木板上,坐上去试了试也还算软和。

“你们可知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乔瑷吃过清汤面就回了屋,只听得外边的声音时大时小,偶尔还掺杂着哭声。她勉强定下心神,忍不住向留守在这里的杏初打听。

“奴婢们正在屋里收拾,杜元他们在外面烧火煮饭,那群乞丐就冲向我们的马车要吃的。”杏初想了想当时的情形,马车里装的都是他们路上的干粮和一部分要送到西南州的药草,当然没什么能施舍的,负责守马车的人就让她们到别处去。

谁知有些人就想爬上去抢。杜元他们正出去驱赶,村里的男人也跑了过来,非说他们是一伙人,串通了在做戏。

他们走过这么多地方,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要不是已经卸了马,小姐和姑爷也不在,说不定真的掉头就走了。

乔瑷倒不担心东西被抢走,却对乞丐的来历生起疑来。

幸好也没有过太久杜元就带着人进来生火,还拿了些干粮去煮。乔瑷便以为快了,谁知道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杜季延才捏着眉心走进来。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乔瑷打了个盹刚醒来,问话时还是睡眼惺忪的。

她的直觉太过敏锐,杜季延将她重新按回被窝里才道:“从西南州走过来的灾民,因为讨不到吃的,饿急了眼就想要动手抢了。”

虽然她们还不曾真正动手,但杜季延也知道这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她们体弱力气小,心里知道根本抢不过他们。

“那……现在呢?”

“村里的人暂时接纳了她们,是留还是走就要看他们双方的选择了。”事情的经过当然不像他说得这样轻松,事实上那些人能留下来也是有条件的。女人和孩子立即得到了食物,仅有的两个男人却被扣押起来,从明日开始要以劳力换取东西。而他还另外补贴五十两银子,当做是明年春耕之前对他们的接济。

这个村子人口不多,又是男多女少,里正这才勉强答应了。这件事他能做的就这么多,只要那群人没有心怀歹意,他们能够在这里繁衍生息,总比在外毫无目的四处乞讨要好。

他不说话时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一轻一重两道呼吸声。乔瑷脑子清醒了些,却又听不到说话声,便拉了拉他的手臂,软语道:“你再说一些话。”

杜季延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娇柔的声音恳求自己,将她作乱的小声拉着贴在肚子上,用一种哄人入睡的声音慢慢道:“我问过她们,半年前西南江流经小弯涧的水就断流了。她们沿着西南江往上走,走了几日也没找到仍有水流的地方。那一带的村子十有九空,不愿意饿死的都往外跑了。”

“里正今年这个村子已经被洗劫了两遍,都是在给路过乞讨的人送了米面之后。他们原本也靠着地里刨食,被抢过之后已经余粮不足,男子每日都结队去山上猎些东西。”

“西南江下游本来就多山,当年也是分成八段打通,最后才汇在一起。不管哪个地方堵了,西南下游水流都会变少。要是堵的地方筑不住,泄下来也要遭殃。”

“你不是武状元,怎么也懂得这些?”乔瑷听得入神,仰起头看他,但在黑暗中只能隐约望见深邃的轮廓。

“难道你认为武将都是不通文墨的莽夫?”杜季延虽这么说,声音中却还带着笑意。

“当然不是。”乔瑷抠着床板有点心虚,反驳道:“你以前不是在南和县任职?又是山又是水,差着这么远,你都能懂得不成?”

她在一本游记上看过南和县风情,那个地方三面都环绕着山,山民出入一趟要耗费许多时间,因此日子也过得贫困。偏偏上次他回京后政绩评价是比较好的,还受到陛下褒扬。此时想起来,心中也不免好奇。

“当然。”杜季延语气认真,道:“想你时我就去读书,有时候读着读着那些字就都变成了你的脸……”

乔瑷面上一阵发热,狠推了他一把。然而她小小的力道哪里撼动得了他,只得换了方式去打揍他,一边捶一边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的人,你从哪里学得这样、这样花言巧语?”

“我说的都是实话。”杜季延也不把她的拳头放在心上,却是要低声辩解。他确实不会哄人,在家中连与父母相处都是淡淡的,好像并不显得亲昵。他也不会在小娘子面前邀功,唯有在她问起来时选择说实话。

乔瑷粉舌一吐,轻轻“呸”了一声,红着脸不再说话。这么一胡闹也冲淡了刚刚的惆怅,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倒也睡了个好觉。

次日起来时村里人的态度都好了许多,浓眉小伙给他们送了一张烙饼,里正也是笑呵呵的。杜季延等人心中知道原因,只打了招呼就快速上路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几乎都是天色刚亮就走,夜幕落下才停下歇息。吃的东西也越来越简单,若非经过城镇,都是用凉水就着干粮在路上解决了。

而他们路上所见流离失所的人也越来越多,路边的农田没有人耕种,野草一片焦黄。沿途的酒菜价格飞涨,最后已经到了一小葫芦烈酒十两银子的地步。在如此走过半个月后,终于在一日傍晚走入刻有“西南州”三个大字的城门。

“这里就是西南州了?”乔瑷听到桂初的欢呼才让她掀开一半的车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她本来就长得娇小,这时候两颊更是凹陷下去,眼眶底下积着黑圈。长发只挽起在背后,比之一个月前已经失去了光泽。

“是啊,夫人,我们到了。”桂初雀跃地道。其实大家也不曾短食缺喝的,她在马车里适应良好,看起来就比刚出门时精神还高昂。

乔瑷也露出浅浅的笑容。早上杜季延就与她保证今日一定能到达西南州,队伍已经分拆成两部分走。拆分了之后杜季延就在前面赶车,四个侍卫跟在后面充作家丁。

他们约好进了城也不必停歇,就往那最大的福集客栈去。谁知这一走也是整整一日,竟是天快黑了才到,乔瑷由满心焦急的期盼,到如今也只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48.四七

西南州地处西南边陲,是大乾最边远的地方之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这里土地辽阔却不算肥沃,人口多却不密集,地形多变,气候反复。在大乾统一管理以前,曾有数十年处于混乱之中。

这个地方的价值也是毋庸置疑。西南山内曾山民发现铜矿,一度在此铸造铜钱。皇宫中的金丝楠木也多出于此,号称寸木千金。可以说这里虽然民穷,对于大乾来说却是决不能舍弃的。

杏初在旁挑起窗帘一角,一行人因此得以窥见州府一角。他们如今所处的地方名为宁城,是西南州知州事府邸所在。大乾将其设置为州后,曾有大批内陆人口被迁至此混居,以使原来部族更快接纳大乾文化。

这一举措的成效见著,至少在官方所见州志看来确实如此。乔瑷此时看去,也见到他们靠近西南以来最整洁繁华的城镇。城中大道其宽无比,全部以灰色石板铺成,他们的马车驶入其中只占其五分一二的地方,以她的目力甚至看不清对面的商铺在做些什么营生。

而颇为有趣的是这个地方似乎正在两座山中间,因此可见远处房屋都是倚山而筑,青翠的绿色掩映其中,巍峨的高山与低矮的房屋浑然一体。

“会不会是传信的人弄错了?我看这里挺好的,比我们路上见过的许多地方都热闹。”桂初托腮不解地问。

乔瑷朝她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桂初连忙捂紧了嘴,杏初也把车帘放了下来。

“到了以后你们都少开口,不管别人问些什么,都躲开一些就是。”他们早先已有决断,不管前头的穆王有没有捉拿住知州事,情况不明前都是以普通富贵人家的身份进城。乔瑷生怕她们说漏了嘴,又特意叮嘱一遍。

听说西南民风彪悍,不管男女俱是身形高大肤色黝黑,他们难以伪装。而两个小丫鬟跟她一样没在外长过什么见识,说起话来极容易就让人听出端倪,索性就让她们闭紧嘴巴。

但桂初刚才所说的话却与乔瑷想到了一起。从地形图上来看,宁城所在位置还没有深入西南腹地,城外又有官道,可算是西南诸郡去往京城最便捷的方位。(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虽说百姓们未必都知道这一条路,但凑在一起的人多了,总有些是有见识的。而以他们沿途所见许多流民凶悍的劲头,如何能不在看起来物资并不短缺的府城求助?

福集客栈距离城门仅有三里多路,乔瑷还未想明白,马车拐了个弯就停下来,然后听到一阵热切的招呼声。

“爷,用饭还是过夜?”

“都要。”杜季延从马车架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当头的马,将缰绳搭在马鬃上。马长长的喷出气,甩了甩前蹄站稳。

“爷快里边请。”出来迎接的店小二肩上搭着抹布,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49.四八

以前高莹最不愿回想的日子就是十二岁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那时父亲高烁华只是一个骑都尉,官小脾气大。母亲家世更差,性子又柔弱,无论祖母还是父亲都是不喜的。她上头既有同母嫡出兄长,又有其他姨娘所出弟妹,自是得不到什么偏爱。

她不屑于在父母面前争宠,也没什么体面值得出去炫耀的,便日复一日地困在房间里。但每年总还还是有些推脱不开的日子,头上的首饰融了再融,半新的八合裙用完还要收起来留着下次再用。

她就在这样的困顿中读完了书房里所有的藏书,在姐妹们的冷语嘲讽中写下伤春咏夏的诗。

姑姑的出现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重大转折。她离开了高家,随姑姑住进了顾府。那时顾家声名日盛,翰林学士十有其六皆是顾氏父子门生,朝野上下可谓一呼百应。姑姑,其实是堂姑,嫁入这样的门第俨然成了高家所有子弟的典范。

可惜姑姑自小与高家人都不热切,嫁到顾家后也并未对高家有所提携,除了那一次探亲将她带到了身边教养。

从此后她的待遇一跃千里,吃穿用度皆与顾府真正的大小姐顾子菡没有分别。她临摹的字画能得到顾学士的指点,出入所见闺秀皆是真正大方之家,也成了别人口中才貌双全的贵女。

屏风外玉帘被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碰撞声,往日自是十分动听的,然而此刻却是无比刺耳。

“陛下来了吗?”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进来才睁开眼问道。

进来的女子叫红袖,也是跟在她身边最久,比较得她信任的大宫女。红袖在宫中十数年,对于察言观色、听一言而知其意的揣摩功夫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听到皇后的问话,她慌忙走过去跪在床边,将贴在额上的锦帕换了,一边柔声回复道:“陛下忙于政事,今日还不曾从御书房出来呢!石公公送了林太医过来,娘娘可要保重凤体,否则陛下过来瞧见您这样,也要为您担忧。”

其实这两日已经有三四趟太医来看过,结果无非是不甚严重、急火攻心。但林太医怎么也是陛下那边送来的人,医术也是太医院中首屈一指的,于情于理都该让他看一看。

高皇后答应之后,红袖放下床幔将人请了进来。(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把脉不过小半刻功夫,林太医收回手。经此一番折腾,高皇后清醒了些,还颇为客气地道过谢。

“林太医不如再写两帖适合秋日食补的药材。陛下近来夙兴夜寐,待本宫好些,去膳房里让人做了送过去。”当林太医站在案前挥毫书写药方时,高皇后忽然道。

林太医写字的笔尖一顿,留下一滴浓厚的墨珠,然后点了点头。膳房的饮食本来有专人在负责,他写什么食补的都是徒劳。不过既然皇后亲口提出来,他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捡了两样无足轻重地写了,随口附和道:“娘娘知疼着痒,是天下之福。”

林太医离开之后,高莹命红袖拿来一面铜镜。看清里头那个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人,吓得连连喊人给她梳洗打理。

她从来要竭尽全力才能追上顾子菡。同样的功课,她聚精会神地写一个下午,顾子菡却是玩够了后下笔如飞。自从传出所谓京城双姝,她每日战战兢兢挑衣画妆生怕让人挑出一点错处,顾子菡却似乎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想得越多,往事越清晰。就如同陛下此时突然冷落避而不见,其实当年他们熟悉起来也是因为他单方面的靠近。

不忍回想。

从外面看去,顾府已经完全修缮一新,远远路过都能感觉到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这是先帝赐予顾子桓祖父的私宅,因而虽说现在顾氏本家三代无人为官,顾子桓也是能随意处置它的。

顾家几代人都是以文见长,顾子桓既能在乡试府试中独占鳌头,可见也是子承父业的。然而他回京两个月,却让很多人都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人以群分,武人喜好相互切磋,文人也免不了想要在琴棋书画射骑上分个高下。顾家淡出十几年,在顾子桓回京之前,新一代文人娇子已经横空而出。于他们而言,那是凭着真材实料打拼出来的声名,是他们踏上高位的立身之本,怎么甘心有人凭空而出,在秋试之前抢去所有风头?

然而不管多少帖子递进去,都如石沉大海。有人沉得住气想要在秋试中见分晓,自然也有人气急败坏开始恶意揣测。流言不歇,两三日前就有人议论顾子桓过往名次都是假把式如今还锁在府中埋头苦读,也有人反驳他其实在装病,正好名正言顺逃避参加考试。

事实上顾子桓既没有埋头苦读也不是卧床装病,而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飞速翻过书册。他案前尚摊开许多新旧不一的书籍,何晏止和阚德泽也坐在下首,一边翻阅一边圈注出有用的消息。

高家颓势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刚刚送了小外甥女出嫁,接着又眼睁睁看着她出京远赴西南边陲,顾子桓还没有收拾出心情发难,高烁华就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撤了职。

定下玩忽职守这样的罪名可真让人无法辩驳。高烁华身为殿前司都检,负责的是皇宫的安全。再是风平浪静,过去十年皇宫大大小小生过不少事端。最为人所知的就是某晚两岁的七皇子毙于御花园,而高烁华直到第二日从美人窝里爬起来上朝才知晓,陛下也从未有过微词。

京城里一日就变了天,高烁华当场从宫中被押下大牢,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高烁华的母亲,当今高皇后的亲祖母,连续三日以诰命夫人的身份递请入宫。还未等到传入去,直接被负责登记的总管太监打了回来——因殿前司都检失职,宫中混乱恐有威胁,任何人非经传唤不得入宫。

顾子桓并不觉得解气。他对京中局势尚是静观其变,突然就失去了乔瑷一行人的行踪。

“格非,你看这里。”京城去往西南州,沿着官道走选择不多。而一旦脱离这个条件,翻山越岭则有千百种可能。顾子桓已经综合考虑了路线长短、气候状况,以及他们顾及女眷不会舍弃马车等情况,初步选了划定几条路线。

何晏止根据沿途地理志的叙述做了标记,递过去给顾子桓。这些日子他们都将顾子桓的急躁看在眼中,也倾尽全力提供帮助。但是面对岔路口的选择本来就有偶然性,在确定行踪之前谁也无法给出保证。

顾子桓却一点也没有释然或惊喜的表情,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道:“与我想的大概一致。不过如果走的是这条路,他们大概已经去到西南州府了。”

何晏止心中粗略计算一下,也认同他的看法,想了想道:“这样就好办了,我让就近的掌柜去打听消息,只要他们入了城总是错不了的。”

“不急。”如果杜季延去到西南州就会轻松被别人干掉,他也不会放心让小外甥女跟过去。顾子桓往后一靠,心里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也看完了沿途的地形,如果高钧阫当真从押送途中逃脱,他会去了哪里?”

穆王捉拿了西南知州事高钧阫,命人押送入京,自己亲自在西南坐镇。谁知奏折才传过来半日,不等朝臣们松一口气,紧接着就有加急快报,负责押送的副官刚出西南州就把人弄丢了。

他丢的时间太过及时,让人摸不清他意欲如何。按理说西南州还有他避之不及的穆王,聪明人就算畏罪潜逃也要远离西南再说。

听闻他对杜季延一行已经到达西南州的判断,阚德泽也扔了手上的册子站起来,看到他的手无意识地在西南州边界划着圈。

虽都是大乾国土,但各州之间界线分明,都以石碑为证。此时案上摊开大乾地理志,粗略一眼就能看到顾子桓手下划成圈的西南州比接壤的三个州还大。高钧阫肯定还不知道贞乐帝降罪高家一事,按常人想来,即使被押送入京也有高皇后保着,未必即使思路。但畏罪潜逃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后果了,这是违背陛下旨意的欺君大罪。

“你是说……西南州还有猫腻?”

高皇后卧床不起,顾子桓还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时,杜季延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他随身所带二十个侍卫都是从军营中精挑过来的,经过杜季延刻意的教导,也不像一般的士兵木讷。各人不但武力高强,同时也有其他一技之能。

他守在乔瑷身边时,这些侍卫也陆续入住了客栈。待洗去一身风尘,又以外出觅食或者寻人的由头在外面晃荡,也带来了宁城一些新鲜事。

其中最震撼的莫过于他们口中的西南知州事高钧阫已经死了,现在住在知州府处理政事的,是陛下刚刚从京城派过来姚大人。

“姚大人可就是比我们早几日出发的那个?”杜元没有出去,但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不然从京城来的能有几个姚大人?”杜季延与这个姚大人也不曾打过交道,他心中更急于知道高钧阫的死因。

莫非是穆王气不过,已经将人先斩后奏了?但又觉得以杨鸣曦的性子,绝不可能让他死得如此干脆利落,便问道:“可有穆王的消息?”

“穆王失踪了。”杜元知道自家公子与穆王私交不错,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又紧接着安慰道:“据说连王府里跟来的人都一起失踪了,却遍寻不找尸骨,想来只是还没有在人前露脸。”

50.四九

杜季延心中自然也是相信穆王的能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作为唯一一个曾驻守边关上场杀敌的王爷,怎会被困在区区西南州。只是话虽这么说,既然得到了消息,于公于私他都要派人去找。

这么一来仅有二十个侍卫便显得人手不足。他分派了五人去打听寻找穆王的下落,十人分头搜集西南州下辖各郡县情况,原先扮作家丁的四人依然在客栈里驻守。

福集客栈单是这个院子就足有四十多间屋子,但除了他们似乎并没什么客人。他们住在二楼,也杜绝了被人从高处窥视的风险,杜季延便将杜元住的屋子当做互相传递消息的联络处,与他们商议完了才各自回去歇息。

他进门前还在猜测小娘子是否已经醒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杏初和桂初站在床前紧张兮兮的样子。

“公子,你可回来了!”桂初干起活儿利索,但毕竟是没什么主见的孩子,也不曾做过伺候人的精细活,见到他就好像看到救星一样。

杜季延心中一凛,越过她们看到床里堆得厚厚的被子,枕头上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

“姑爷,小姐额头烧得厉害,却一直喊冷。”杏初镇定一些,乔瑷体弱每年都免不了要生病,她已经练就一手煎药熬夜哄骗吃药的技巧。可惜这里连张药方都没有,她好不容易学来的那些东西也成了纸上谈兵。

“怎么不去通知我?”杜季延两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将额头贴过去,果然滚烫得要冒烟了,面上不由地带上愠怒。

“小姐刚醒来过,吩咐奴婢不要去打扰您。”杏初也有点后悔。其实姑爷刚走,小姐就半睡半醒地让她添被子,她发现不对劲就要去找人,偏偏被小姐阻止了。现在夜都深了,她们又人生地不熟,去哪里能请到大夫?

这样的体温,首先要将热气散发出来才好。杜季延这么想着,伸手要将一直紧捂在她脖子下的两场被子掀开。

“别,我冷。”他微凉的手无意中碰过去,床/上的人儿动了动几乎蜷缩成一团,张嘴吐出一声抱怨。

“小瑷儿乖,你额上烧着,捂着被子就退不下来了。”杜季延见她似乎有些清醒,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他身体强壮,十三四岁过后身上只有过外伤。但也记得幼年高烧时,母亲坐在床边一遍遍替换敷在额上的冷帕,要是烧得厉害还要去泡凉水。(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乔瑷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嘴巴里仍在小声念着冷。她的脸色比刚睡下时还苍白,眼眶底下两圈淤黑越发明显,柔软的嘴唇泛出一层白皮。还说着这样可怜巴巴的话,让杜季延都不舍得真正将被子掀开。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他眼底也藏着红血丝,转身咬牙切齿道:“像这般的照顾,我何须带着你们两人?”

他素来是不干涉乔瑷用什么态度与这两个丫鬟相处,对她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能把夫人看顾好,没想到却惯得她们分不清轻重了。

“对不起,是奴婢疏忽了。”杏初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相信了小姐的话,这时候除了请大夫也没有别的主意。

“去让杜元过来。”

现在已经过了戌时,西南州历来有极其严厉的宵禁制度,在这样的形势下更不可能放松。即使他能让人到城里去,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大夫。幸好他早有防备,身上还有从京城里带出来的药方。他们在军营里都是略懂一些草药的,而杜元比他更细致,学的东西也更多些。

在杜季延恐怖的眼神下,杏初和桂初都退了出去,杜元也来得飞快。他不懂把脉,只能从“高热、畏冷”两个症状中挑出药方,点着烛去马车里取来对应的中药,然后叫醒守夜的小二借用客栈的厨房熬出汤药来。

直到一碗温热的汤药灌下去,乔瑷也被他们的动静喊醒了,杜季延暴怒的情绪才压抑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刚才对着杏初大吼,此时在乔瑷面前却是委委屈屈不太满意的模样。也是因为杜元担心汤药退烧的效果不好,让他多喂些热水,他不想乔瑷又睡了过去,才故意与她说话。

乔瑷嗓子像是火烧一样难受,明明听得清却等了许久才明白他话中所指,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你本来就没有离开很长时间。”

她睡得多了,大概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杜季延也没有提醒她,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这一路以来他以为已经博得她的好感,没想到她连生病了都不愿意“麻烦”他。

因为她坚定地喊冷,床上依然叠盖着三床被子。客栈里用的还是普通麻布被面,里面填的不知道什么棉花,光是压在身上就分量不轻了。杜季延坐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吹熄了蜡烛后才钻进去。

他刚躺进去就觉得不对劲。宁城的气温比京城好许多,虽是仲秋却还没什么寒意,像京城春夏交接时宜人。然而乔瑷睡了这么久,被窝里却是冷丝丝的。他一把握住乔瑷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杜季延在心里恼恨自己的粗心,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尽可能用手臂等裸/露的部位覆盖住她的。乔瑷只在初次被挪动时抗议地叫了一声,后来发现靠着的人像个火炉,自觉地就窝在那里不愿动弹了。

这一觉乔瑷睡得沉实,直到再睁开眼时正午的阳光已经透过窗缝打在对面的墙上。她有一瞬间以为他们还坐在马车里赶路,随即又感觉自己完全舒展开躺在床上的。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汤匙在碗里慢慢搅拌。

“夫君?”那个男人去做这样细致的事让她有点难以置信,连喊出来的声音都是又轻又带着犹豫。

专心吹着药汤的男人却没有错过,转过身时眼里还带着惊喜地笑。片刻后他才放下汤碗走过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在她干燥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将头贴在她额头上。感受到两人的热度相差无几,才开怀道:“烧退了,你真厉害!”

乔瑷还没有想明白退烧与厉害有什么关系,就听到他继续问道:“头晕吗?会不会想吐?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瑷伸起胳膊转了一圈,诚实地摇了摇头,道:“现在什么时辰?我该起来了。”虽然没什么不适,但是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懒意,她睡得太久了。

“刚到巳时。”杜季延伸长手就从床边的椅背勾过她的衣裙,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帮她坐起来,然后举着上衣要帮她穿上。

“等等。”乔瑷这才想起刚才的不对劲来。杜季延起得早,以往每日都是杏初或者桂初在房里做这些事。她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微微红了脸,只听说过妇人要在公婆面前晨昏定省,伺候夫君吃穿用住,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他这般要为她穿衣的。

“杏初她们呢?这几日够你忙的了,你不必为我做这些事。”

见她不动,杜季延就捉起她的手穿过衣袖,整理好后十分自然地为她系好衣带。乔瑷因为久睡而反应迟钝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夺过他刚拿起的裤子躲进被窝里。

杜季延任由她抢过去,眉梢不动,心底却是有些遗憾。

被子底下并不太好动作,何况又有这个男人在旁虎视眈眈。乔瑷好不容易穿妥了,又被他搂着才落了地。

“杏初去了哪里?”乔瑷左右张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倒是又想起两个小丫鬟来。这个时辰两人竟都不曾出现过,着实不寻常。

“为夫侍候得不好?”杜季延面前总是出现她昨晚面色苍白安静躺着的样子,紧跟在侧手圈着她的腰,闻言故作不满地问。

乔瑷没忍住“噗”地笑出来,消瘦的脸上总算恢复一点生气,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道:“别胡闹。”

话刚出口她就愣住了。他们两人足足相差了七年,初见时乔瑷还曾被他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吓住。及至成了亲,整日被他搂着张嘴就吃、脚不沾地,心里觉得自己是被他当成了小女娃在养。但这一路上的表现,又让她有种这个男人骨子里幼稚得像个孩子的错觉。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推开他的手故意取笑般道:“你大小也是个官,怎么能为我更衣?”

她父亲就是上桌不会盛饭,提笔不懂研墨的人。可以说凡是她所见,为官者都有自己的清高。除非在官场上溜须拍马,否则都是双手紧背。

“不管大小的官,回到家还是听娘子的。”杜季延面色自若,应得毫不含糊。

他这般避而不答,乔瑷便猜出两个丫鬟没出现肯定有他的主意,便也不担心。在他先前晾汤药的茶桌前坐下,看着碗里黑不溜秋的东西皱起了眉头,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你一早上都在客栈里陪着我,那咱们这么多天赶路不是白受罪了?”

他们紧赶慢赶就是怕西南州情况再生变,有时候早一日便能掌握不一样的东西。如今真正到了地方,他却耗着时间实在太不理智了。

“不会的。”杜季延主动地端起汤药,还将汤匙凑到嘴边试了试,觉得还不能入口便又放下,口中道:“我已经让钱苗去知州府了。”

“钱苗?”二十个侍卫打过照面的都不多,何况她又是个看不清的,乔瑷暂时还不能将他们与名字对应起来。

“对,他在路上与我们‘失散’,要是能取信于人,这时候应该与姚大人说上话了。”杜季延当然知道她不认得哪个是“钱苗”,但也压根没打算让他记得别的男人,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了。

杜季延猜得不错,钱苗确实已经在知州府与姚大人坐在一起喝茶了。

51.五十

钱苗原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少年,在军营里打滚两年就蜕变成了黑高瘦。[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生于陶朱之家,在父母的苦心经营下也称得上家财万贯,以前日子便过得精细。

不过商乃五行之末,也免不了要受各层盘剥。但凡生意做起来的人家,便都盼着子孙能出息些,跳出这个路子去做上位者。

钱家父母当然也不例外。然而钱苗幼时就无人管束,又常与各处油嘴滑舌的掌柜混作一处,耳濡目染的都是经营之道。待他年岁稍长,再怎么延请名师也难以将他掰回诗书上来。不得已只能走了另一个路子,将他送到军营里头去。

杜季延挑人时就是看中他天南地北什么都懂一些,兼之能说会道。没想到刚到宁城,果然是第一个派上了用场。

白天的宁城似乎与他们傍晚进来时见到的没什么不一样。人口不多,街道井井有条,两侧的集市热闹而不喧哗,看起来就是为官者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的样子。钱苗沿途多看了几眼,心里却生出一些疑惑来。

知州府的位置极好找,钱苗都还不曾去打听,顺着宽阔的城道走了两刻钟,不小心抬起头就看到了刻着猛兽利牙的六扇大门。

知州府外头看来果然气势恢宏,门前略显冷清,只有两个手持长矛的士兵在驻守。钱苗心想看得也差不多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抬脚就走过去。他原以为还要受些盘问,没想到拿出他的腰牌后立即被带到了姚大人面前。

姚大人全名姚万清,在京中乃是从四品四等侍卫。这次前来西南州,除了杜季延身份是巡察使,没有等级却直接听命于贞乐帝。领头的就是当年曾在西南州任通判,后升至礼部侍郎的LLL。大概是为了安全及相互制衡,与他同行的四人都是武官。

“小兄弟怎么称呼?”姚万清面带倦意匆匆从书房出来,看到钱苗时十分热情客气。钱苗是没有等级的普通侍卫,他这一声“小兄弟”可算是释放了极大的善意。(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可惜钱苗是在酒桌上混大的,见得最多的就是人前称兄道弟人后黑刀掏心,听得他这样称呼心里顿时就警惕起来。杜大人在交付任务时并未提过姚万清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立场如何,这些都正是他要打听的。

“属下钱苗见过姚大人。”他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稳稳站立等他发话。

“哎,钱兄弟。”姚万清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左右张望:“杜大人呢?”

都说相由心生,钱苗从他的体形外貌就品出一点意思来。四等侍卫论起来虽然还是侍卫,但实质上大部分已经独立为官,姚万清便是如此。他年纪亦有四十多,五短身材,长期缺乏操练的身体早已发福,笑起来下巴上的肉颤抖着都能碰到胸口,缩着就看不见脖子的样子十分滑稽。

“姚大人也不知道杜大人的下落?”钱苗表情生动,惊讶中透着失望:“属下与杜大人在途中分散了。大人曾说到了宁城要先来知州府问明情况,属下这才贸然前来,叨扰姚大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姚万清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紧接着道:“既然杜大人这么说,你就在这里住下来。这样他们只要来了宁城,就不能避了你去。”

钱苗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急切,忙道:“属下已经在福集客栈落脚,就不给姚大人添麻烦了。如果有杜大人的消息,还请姚大人告知一声。”

“好好好。”姚万清一口答应了,这时才将人请进房间里:“快,进来与我细细说一说路上是怎么回事。”

等姚万清终于放他回来,钱苗回到客栈时,乔瑷才刚刚捏着鼻子喝完那碗药。

“好苦。”药汁黏稠,口腔里残余的全是苦味。乔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鼻子嘴巴都皱成了一块。仰头望着刚才铁石心肠把药端到她嘴边的人,不自觉地娇声抱怨。

杜季延气定神闲地倒了微温的水到药碗里,将碗缘的药渣痕迹都冲刷干净,接着递到她面前:“喝点水,能冲掉味道。”

乔瑷狐疑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他刚才的动作,手一指桌上的茶碗道:“不要这个,我要喝茶。”

杜季延固执地将手里的东西伸到她面前,哄道:“喝了它就给你冲茶。”

乔瑷感到啼笑皆非,这个碗里不过残留了一点药汁他也不肯放过,便道:“我已经退热了,本来就不用喝这个……你还是让杏初进来吧。”

这次她实在运气不错,只一晚就熬了过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仿佛就是睡了一个长觉,醒来略有些疲累。既然杜元都说不出毛病来,她自然不肯再喝药。刚才喝下那一碗已经是给他极大的面子,哪里还肯喝洗碗水。

杜季延所想却跟她截然不同。昨晚她没什么意识,醒后也不曾想起来,他在身旁却是煎熬了一夜。这一晚她贴身的白衫就被冷汗打湿换了三回,可以说一次把几日的罪都受了。

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适时地响起敲门声。杜季延终是先低了头,揉了揉她的长发将药碗带了出去。乔瑷瞪了他一眼,将长发捋顺,在他出去后又忍不住把眼睛笑成了弯月。

成亲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呢!

杜季延离开后,杏初终于找到机会进来。她心知自己差点酿成大错,也不敢记恨姑爷将她逐在外面,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小姐。

“可是他说了什么为难你的话?”她在乔瑷身边从桂初那样的小丫头片子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乔瑷想不出她能做出什么错事来。夫君虽是面冷,但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责罚她的丫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杜季延一直就表现的不喜欢任何人在她身边,也许昨晚说了重话?

“不,是奴婢犯了错,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帮您瞒着生病的事了。”杏初心里也想得明白,但凡有什么事她当然是要站在小姐这边的,但小姐要隐瞒病情应当是例外。

另一边钱苗已经仔细说着自己从姚万清那里得到的消息。

“李侍郎过了尧山也想舍弃官道,几个武官都不同意。但李大人还是一意孤行,最后在山道遇到劫匪,李侍郎被劫持。姚大人和史大人当场受了伤,后来遍寻不到其他人,传讯到京城后就结伴上路。”他们当时也收到了穆王传来的消息,只不过姚万清说了更多细节。

钱苗省去姚万清讲述时渲染的百般险阻,继续道:“他们一直以京城维持着联系,到了西南州后姚大人负责坐镇知州府,史大人则去了灾民最多的千良。如今宁城官府所存余粮也不过数百石,大部分还要运往下面的郡县。”

“既然如此,为什么宁城这么平静?”杜季延突然问道。

“为了防止动乱,人口超过一百的地方都设了哨卡,只许进不许出。”钱苗说出来都觉得丧心病狂,心虚地加了一句:“这是姚大人说的,大概也已经传回京城了。”

“还有呢?”

“穆王刚到这里就组织了一支灾民组成的队伍,闯进知州府将高钧阫捉拿了起来。但在押送回京途中逃脱,后来在山路上被发现尸体,姚大人至今夜里都不敢住在知州府的卧室。他似乎认定大人是带着陛下密令来的,详细问过我们在哪里分散,你们大约会在什么时候进城。”

真有什么密令也是在穆王手上。杜季延手指轻敲,许久才抬眼问:“姚大人到此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开仓放粮啊!据他说高钧阫守着粮仓还是满的,后来穆王分次运走了一些。姚大人又命人运送了几次,现在余下不多了。”

“运送到了哪些地方,途中可曾出现抢夺?”

“这就不太清楚了。”钱苗自以为已经打听得十分清楚了,这时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明天我再去打听?”

“不用了。”杜季延已经断定这个姚大人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他刚从京城过来,怎么就敢阳奉阴违?

“你去通知杜元,在城中尽可能买齐吃用之物,除了你,其他人明天就启程离开这里。”

宁城里剩下的不过故意是做给他,或者其他后来者看的假象,没什么停留的价值了。他不敢想象这一片平静之下,西南州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

离宁城尚有两百多里的苍溪是一个地处山谷的小村子。苍溪占地不大,幸好四周环绕都是山林,靠山吃山,连农田都是沿着山势起伏。而山谷里最平坦的地方才见到房屋连成一片,人口也足有三百多。

因为地势太偏,即使是在最完整的大乾地理志上也找不到这个村子的痕迹,这一片大山素来被当成是没有人烟的所在。但在外面的风声鹤唳中,它依旧安然过着从前的日子。

“嚯,阿姐,外面有人偷窥!”

现在下已经过了忙收的季节,勤快的人家男人依然上山打猎,女人也在房前屋后点些萝卜白菜。唯有儿童是真正清闲的,挥着树枝在村头跑到村尾。

阿各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后匆匆忙忙跑回家,迫不及待要去炫耀他的战利品。

然而却没有想到,阿姐在屋里给他袖过冬的帽子呢,却有个陌生男人胆大包天竟然趴在他家门口偷偷往里看。

他当即怒喝一声,双手持着的木棍齐齐往那男人身上招呼去。

52.五一

在外是高高在上的穆王,在这里却总是被当成色胆包天的采花贼,杨鸣曦自从无意中闯入这里已经过了六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他身手矫捷,这几天内曾经数十次避开猎人们的偷袭,这次也不例外。

阿各手中的棍子刚挥出去,面前的男子就不见了踪迹。他眨了眨眼,余光还在四处飘动着观察,就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

“嘿!”阿各被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跳转身,凭着直觉手里的长棍依然正指在男子面前,却被他用手轻轻拨开了。

果然又是这个想要抢走姐姐的讨厌鬼,隔了几天没见到还以为他终于消失了呢!

“你!离开!”阿各才不怕他,扔了棍子就将他往外推。他有点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学外面的官话,脑子里来去翻腾也只这三个词。

“不行。”杨鸣曦稳扎马步,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指了指里头的屋子,又指了指自己道:“姐姐,姐夫。”

“什么?”阿各听不懂他的话,嘴巴里也是叽里咕噜冒出一长串:“阿姐说不认识你的,你快走。等阿爹回来和我一起揍你。”

杨鸣曦扬起眉头,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却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两人争执不下间,屋里的女子听到声音已经走了出来。

“阿姐!”阿各率先跑过去,抱住她的腰亲昵地问:“阿姐阿姐,我的帽子好了吗?”

“快好啦,我还要在上面绣个阿黑兔马,下次跟俄里阿爹去打猎你就可以带上了。”走出来的女子身着镶边绣花的大襟上衣,头上戴着一顶颜色鲜艳、周边缀满珠料和银泡的帽子,下/身则是开摆拖地长裙。细腰上紧缠着黑底彩线的围腰,胸前饱满挺拔,走路间款款而动,玲珑有致。

她甫一出来杨鸣曦就直了眼,直到一双黝黑的小手揽上蛮腰,他才猛然跳起来,一把扯开那不太识趣的小子,口中道:“小子,滚去玩你的泥巴吧!”

阿各才刚满七岁,被他强劲的力道扯开就在地上滚了个圈。女子见了心疼地蹲下去将他抱起,秀眉微皱:“公子未免太粗鲁了,阿各是我弟弟,我们说话并不妨碍您吧?”

她刚才与阿各说的是杨鸣曦听不懂的话,只觉得清脆叮咚如珠落玉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而此时说起他熟悉的官话,却是语音绵软,余情脉脉。

阿各便藏在她怀里,双手下翻眼睑得意洋洋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当然妨碍了,我是你的丈夫,你在我面前与其他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杨鸣曦心里是极高兴的,这种兴奋的情绪甚至让他将身上背负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在这个原始的小村子里席地幕天也甘之如饴。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觊觎、挑衅他。只是他一急,语气就没有收敛住。看着面前女子明显不喜的神情,他莫名地瑟缩了一下。

“公子你别乱说,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不姓方,也不是定城人。我叫阿鲁伊尔,没有嫁过人。我的家在苍溪,我会挑花绣衣种地打猎,却不会作诗弹琴,跟你的娘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阿鲁伊尔对这个前几日忽然冒出来的男人已经无可奈何了,只能一遍遍地跟他解释,或者等俄里阿爹回来再把他打一顿。

“不会弹琴也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杨鸣曦刚刚说错了话,也不敢接着教训那个坏小子,低头小声喃喃地说。都怪他太诚实,刚见到她太高兴,为了让她想起自己把什么事情都说了,现在她总用这样的借口来推脱。

“那……公子记得别再到我屋前来了。”阿鲁伊尔没办法对付他,只能这样干巴巴地警告过后拉着弟弟进了屋子关上门。

杨鸣曦没有动,还在回味她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

虽然她甚至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不承认,但他就是知道屋里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娘子。他从十四岁就常常潜伏在她清修的院子里,对她走路说话吃饭写字绣花每一个小动作都了如指掌。他等到她二十岁才把她娶回家,闭着眼都能想起她在王府里忙碌的样子。

别说她现在的样子与以前一点也没有变化,就是换一张脸他也能认出来。

可是她不记得,也不愿意承认。

他在那间用荆棘围成院子的屋子前站了许久,直到上山打猎的人咋咋呼呼回来,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二十几人聚在一起实在太引人注目,出了福集客栈以后,杜季延与杜元仍旧领着人各自分开走。因为带着三个女眷不太方便,桂初便以妹妹的身份跟着杜元走,只余下杏初与乔瑷作伴。

经过一晚斟酌,他们选择去的方向就是千良。杜季延不曾与姚万清多打交道,却与他口中的史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史大人名进,与姚万清同是四等侍卫,然而走的路子却不同。他长得活脱脱就是个白脸书生,身体似乎也不太好,每次见到不是捂着嘴在咳就是按着心口痛苦的模样。

偏生他娶的夫人乃是左上领将军之女,自小彪悍容不得他整日文绉绉捧着书摇头晃脑,强行塞了个武职。后来也不知是否仍有泰山大人鼎力相助,年纪轻轻就连升几次了。

杜季延能见到他却是因为两家的府院只隔着一条巷子,他几次路过都见到史家夫人凶巴巴地在教训他,而史进总是笑眯眯毫不动怒的样子。这次前来西南州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差事,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凑到了陛下面前。

千良在宁城以东,郡城所在约有一百多里,以马车的速度大约一日半就可到达。他们选择在清早出发,只需在外休息一晚,第二日可以早些到达。

然而事情往往并不如人们预想的顺利。

这一路早晚都要研读西南州的地形,杜季延早就把方位熟记心中。因此出发前他也没有着人去打听,悄无声息沿着自己选定的路前行。

山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乔瑷起来后精神不错,便一直卷起帘子。刚出宁城时两旁景致不错,道路也干净通畅没有杂物。然而走了一个时辰以后,慢慢就看到路边的山只露出光秃秃黑沉沉的泥土。

“要不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自从启程乔瑷的心就一直提着,自然是知道即将去到的地方情况不太好。然而远看着整片山林极目所望都是大火烧过的痕迹,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应该是天火。”杜季延一直打马跟在她旁边,在她目不转睛盯着对面时也早就注意到了山里的状况。而且他看得更清楚些,山底下还可见一簇簇长势不错的灌木被烧黄了边,天火应该是从半山腰蔓延下来的。

天火这种事人力难以控制,甚至常常是因为大旱而导致的,算不得什么破绽。乔瑷当然也明白,但是心情无端就压抑起来。连这样高大延绵的山林都被摧毁殆尽,依山而居的人要靠什么存活下去?

“你有没有听说过,千良住着许多与我们习性不同的异族?”杜季延知道她心最是善感,故意与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过他整日只顾着舞刀弄枪,实在没什么雅致的兴趣,绞尽脑汁想起的还是与他们这一趟目的相关的东西。

“知道。他们男子打猎,女子绣花,以山水花木鸟兽为姓,喜好银饰。”乔瑷念出自己从书上看到过的介绍,微微一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说的话与我们不同。”杜季延原本是为了让她开怀,但说到这里心底也添上一丝凝重。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灾难之下百姓本就情绪激烈,又长久被困于一隅,他们还不知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安抚下来。若是彼此语言不通,更是事倍功半。

其实早在西南设州时,朝廷就要求所有异族须通正音,即定城所通用的官话。不通正音者,不能参与科考。但这条规定多年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些异族根本没什么人会千里迢迢到京城去。

这条山路极长,他们一直在山脚下走,也没有碰到过岔路。直到在路上解决了午饭,又到夕阳西斜,终于见到了姚万清口中所说的哨卡。

“什么人?”腰间盘着长刀的士兵远远冲着打头的侍卫大喝一声,刀尖向前慢慢走了过来。

侍卫见状伸出双手摊开,笑道:“大哥,行个方便,我们要到前面的村子里去。”

“前面的村子?哪个?”守着的士兵足有二三十人,过来盘查的却只有两个。其他都懒懒散散坐在路边,神情萎靡,偶尔掀起眼皮子往这边看一眼。

“徐溪。”杜季延随口说了一个地名,不着痕迹打量着这两个人。个子都不算高,脚步轻浮,面黄肌瘦,他们完全可以干掉这一批人。

但这样做除了打草惊蛇并没有什么用处。

“徐溪?”盘问的人来回看了他们两眼,这时才注意到他们衣着光鲜,马匹精壮,后面还拉着马车。顿时眼神一闪,连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对,大哥行个方便吧!”杜季延的眼神煞气太重,被身旁的侍卫壮着胆子推了推,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塞过去。这点银子在京城里行不了什么方便,但在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应该够使了。

没想到那两人也并不看他手里的银子,只盯着后面的马车直直走了过去。

53.五二

《写文一小时,千字仅三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54.五三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

55.五四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56.五五

乔瑷发现,她的日子忽然从诗酒茶花变成了养鸡种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当然还无须她动手,孙志福和另外两个侍卫总能把事情办得很妥帖。

这个村子名叫棠西巴,意为神山的祝福。当然他们的习惯与汉人并不相同,很少以棠西巴作为出身标志,而更常挂在嘴边的是昭示着他们来处的搂吉密达。围绕着棠西巴的山林就是他们一路走来时远远看到的绿色。其实真正身处其中就会发现,这些山林已经不是纯粹的绿,几乎处处可以看到昭示着凋谢的黄叶。

但搂吉密达人仍旧能从这片山林中找到食物。

也许是为了消除她的顾虑,杜季延和搂吉日则上路的当日,阿鲁曲西就将她介绍给村里其余人。当然为了防止有人生出异心,除了阿鲁曲西夫妻并无人知晓他们的具体身份。史进这段时间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帮助,也让乔瑷接受到不少善意的问候。

虽然在杜季延口中,她只需关起门来过日子就行,但乔瑷并不这样认为。阿鲁曲西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干完手头上的活都会来找她――其实现在能做的事也实在有限。

棠西巴夜里非常安静,木床也做成了他们惯常用的高度,铺上厚厚的棉被后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然而乔瑷却仍旧习惯不了,天蒙蒙亮时才合了一下眼,阿鲁曲西就已经敲响了门,相约去看搂吉密达神秘的水源地。

而另一边,史进等人经过一日急驰,已经来到了千良。

“怎么样?”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断流的大河,河床干裂如猛兽露出森森黑嘴。由他们此刻站立的高坡去往对面,这里原本应该有的石桥早已经没有踪影。

这是千良郡以西二十里的荒山,他们舍近求远从这里进入,就是为了避开史进口中的守卫兵。此时杜季延和搂吉日则不由自主地都在河边停下脚步,其中一个还爬上了边上的高石,史进觉察到他们的动作,不由紧张地问。

“你说他们的人都在城门以内严守以待?”杜季延也低下头来问他。

“是的,如今郡以下大部分族村都被赶走,唯有郡城里还保留有大部分人口。我研究过,他们的布防以东面为重,掌握着城门。其余三面各有四队士兵每日轮换,此处应当是最容易进入的。”史进话中满是自信。实际上若非摸清了此地的底细,他也绝无可能凭一己之力跑出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你再看看。”杜季延侧身让开一个位子,从高石上跳下来。

史进闻言狐疑地上前,凝目片刻后也是大惊失色:“他们的人手怎么增长如此之快?”

七天前他们还分身乏术,只有十来人看管这个缺口,他信心满满地以为拉着搂吉日则和杜季延就能顺利混进去。谁知刚才只望一眼,那边空地上隐隐约约竟是有数百人的样子。

“要么是当初他们隐藏了实力,要么就是你当初所见不详。”杜季延弯下腰,捡起一块大概是当初从石桥分崩出来的石块,在地上划了一个圆。

因为长久缺少雨水润泽,脚下的土地已经硬如磐石,手腕轻轻一抖根本留不下痕迹。杜季延力道加重,石块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对千良郡的地形早就心中有数,草草将它画出来标出四个方位,也赞同史进当初的判断:“这里往后数百里都是荒山,假使不是人手充足,他们根本不会将兵力挪过来。”

这么一来他们便要陷入进退两难。哪怕人数是相差一两倍的悬殊,他们还可以相信自身的能力足以以一敌二。但若是对方人数足有数十倍,冲过去便是以卵击石,除了徒增伤亡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咱们……再从长计议?”史进说出这句话,自己心中也叹了一口气。再要从长计议,便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这里跑回京城向陛下要了兵再杀回来。

前提是他们出得去,这里的人也乖乖地等着他们率兵回来。

“不行。”杜季延心中所想与他相似,扔了石块道:“他们聚集了这么多人在做什么?”

刚才他所见,那些人都是坐在地上,手上不知忙活着什么。若是当真有人想要图谋不轨,这时候既然没有继续隐匿实力,也该抓紧时间操/练才对。

“你们在磨蹭什么?”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工夫,搂吉日则神情已经十分不耐。他不通晓官话,唯一能与他沟通的史进与杜季延又是旧识。因此这一路他也十分警惕,听到这两人在背后用他们听不明白的话嘀咕就不太耐烦。

“他们的人手似乎突然增多了,我总要考虑一下大家的安全。”史进一瞬间心情沉重起来,苦笑着与他解释。

“考虑?”搂吉日则不屑地冷哼一声,不客气道:“你要是害怕了就站到后面去,我们搂吉密达从不在阵前退缩。”

说完手一扬,就要拉弓搭箭。

“等等!”史进目测了一下,两边相距足有十来丈,先不论他的箭能否伤人,要是惊动了对方他们就只能等着被困住瓮中捉鳖了。但搂吉日则又素来是个意气用事不听劝的,眼看拉不住,急中生智道:“阿鲁曲西还在棠西巴等你呢!”

搂吉日则拉弦的手果然松了松,不耐道:“你既然知道,还要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

“我们先要弄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史进张嘴就随口说,反正不能因为他仓促动手使得自己落了下风。

“目的?”搂吉日则也望了对面一眼,嘲笑道:“你们不是最喜欢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他们不就是在做一锭锭的金子?”

“什么?”史进一愣,还以为自己理解有误,重复问道:“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铸……钱。”搂吉日则用一长串的词解释了“铸”这个字,但表达的意思与刚才完全一样。那些人在做一种大乾人通用的钱,而且是价值最高的金子。

“你……你再看一看。”史进脸色发白,拖着杜季延的衣袖把他往前推,口中喃喃道。搂吉日则最擅射箭,目视能力毋庸置疑,当初他就曾亲眼见到他在黑茫茫的夜里射下钻地而过的山鸡。

“搂吉日则说,他们在铸造金锭。”杜季延耐着性子如他所言再仔细去观察对岸时,史进也慢慢恢复平静,在他耳边低声说。

杜季延眼神一缩,循着这个思路再去看,果然也看出一些端倪。

“这里有山金矿?”

大乾有铜钱、银锭、金锭、银票四种可交换货币,其中市井小额以铜钱最为常见,大额则多用银票。一两金子可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换千枚铜钱。要知道大乾国土辽阔,如今用来铸币的铜矿也不过两座。想也知道,谁若拥有这样的铜矿,钱财便完全是无中生有、源源不绝。而钱财可用以购置土地、奴仆、粮食……几乎无有不可买之物。

“不知道。”史进神情漠然道。他平生没什么大志,占着京/官的便宜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在朝堂之中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然而岳父大人对他却常是恨铁不成钢,想要他在官场上再进一步。这回为他谋了个可以建功立业的差事,眼看着就要把他折在这里了。

刚刚离开定城几日,他们看似浩浩荡荡的车队就被冲散,领头的李侍郎不见所踪,他和姚万清好不容易才来到西南州。结果那个偷奸耍滑的家伙自己留在西南州府,却让他来千良“看一下情况。”

这么看一下就让他陷在这里出不去了。

其实不管他怎么说,答案都是毋庸置疑都是肯定的。金银之物不易冶炼,藏在千良的人也不可能去外面兑换了金子回来,那他们现在铸造金锭的行为也毫无意义。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西南州发现了山金矿,而对方并不愿意上奏朝廷,偷偷摸摸在这里模仿铸造大量可以在大乾使用的金锭。至于背后还有没有更多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复铸铜钱都是死罪,何况他们这般守着金山大肆铸造金锭,难怪尽管来到了西南州依旧寸步难行。

“我们晚上再来。”杜季延沉吟片刻,很快做了决定。那些人既然选择在地面上公然做这样的事,显然对完全控制这个地方很有信心,这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上百双眼睛,确实容易泄露行踪,而一旦天黑下来,这些人很可能就要转移地方了。

“好。”史进现在完全听从他的指令,也与搂吉日则解释了一番,总算让他安静下来。

派去西南州的人仿佛水如大海,除了穆王曾传回两封简短的书信,后来全都音讯全无。皇宫之中又有高皇后病危,一时之间早朝上所有官员都绷紧了心弦,隔夜便要挖空心思打好腹稿,生怕一时嘴快说出什么触怒龙颜的话。

“你说什么?”外头盛传病危的高皇后靠在凤床上,面前摆着一盅御膳房刚送来的补品。她掂起汤匙搅了几下就失了兴趣,向红袖问起今日宫中的消息。

“兵部有人建言陛下遣兵增援,大皇子也自告奋勇。陛下险些就要同意了,又有大人提议其他几位皇子也要一视同仁。”

红袖头都快垂到地上了,话中却不敢有丝毫隐瞒。

“谁?是谁提议的?”刚刚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的高莹猛然面色狰狞,激动地伸手要去拉她,却不慎把汤盅推洒了。

“奴婢不知道!”红袖顾不得她震怒,往侧爬了几步,惶恐道:“他们传来的话是这么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高莹喘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却掩不住眼底的恨意。她的皇儿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有人惦记着要他去送死呢?

57.五六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误订的不要慌,下次更新就能看到啦!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58.五七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59.五八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60.五九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61 六零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62 六一

《作者菌在电脑前坐三个小时,才写出你们只需花9分钱的字数,连电费都挣不回来了。望支持正版,拒绝盗文。请到晋~江~文~学~城搜书名即可订阅》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扑扑的窄袖布衫,胸前却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壮的胸膛。

2

杜季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续赶路十几日确实使人疲乏,连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会儿小娘子下来也要见到他这般模样,语气便不怎么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间?”

“当然有。”小二依旧带着笑,点头道:“小店不但有单间的上房,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不知道爷想要住怎么样的?”

杜季延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心中一动,但这样的一来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间上房,地方要安静些。”

后面的侍卫这才适时上前来,两人牵了马匹去后院交给店家照看,另两人则随着小二去看住处。杜季延这才敲了敲马车让杏初和桂初下来,然后抱着乔瑷跟上。

福集客栈果然十分大,临街的地方只用作酒楼,从后堂穿过去才是真正提供给住客的客栈。小二径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院落,里面的房间绕着庭院四面横竖相排,一目了然。旁边尚能见到四五个小小的院子,约莫就是小二刚才所说的独门独户。

小二将他们领到楼上,推开第一扇门后笑道:“也不瞒几位,近来城中生意萧条,住店的客人少,这么晚才能还有视野好的房间。您瞧瞧,满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扫一眼,房间还算大,光线明亮。见里头几案等物齐全,便也不再细究,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二机灵地给他们关上门,带杏初等人去检查其他房间。

“累了吧?”杜季延推开窗门透气,回身就看到乔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过去帮她散开长发按了按头顶,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还好,到了就好。”乔瑷确实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或者其实早两天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行程紧张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现在到了一个暂时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这种不适就更强烈起来。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杜季延帮她脱去外面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边上道:“你坐太久马车了,先躺着休息一下。”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让杏初她们陪我就行。”乔瑷勉强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毫不矫情地说,这半个月过得确实不容易。整日晃荡在车厢里几乎要让人崩溃,理智却又让她无法任性地恳求他停下。浑身肢体酸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样都比她过往生病发烧还要痛苦。

偶尔也会有丝丝后悔的情绪想要蔓延出来,但很快就会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驱散。

“我先陪着你。”杜季延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想着酒楼里可能有些什么菜色,好让杏初去买了回来。

诚如乔瑷所说,这里现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除了刚出京城到尧山那一段,接下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走过官道,京城里的人包括陛下应当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同样也许久没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对西南州现况也就成了道听途说。

依照他的计划,安顿下来之后既要在周围打听情况,也要派人与穆王取得联系。随后还要找到负责查看西南江的王尚书和在他们前面离京的几位大人,再上书回复陛下。

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杜家男子在识字前,总是更早学会了拿武器。少时他们练武的院墙上挂着刀枪剑戟,每次功课前老爷子都会与他们说一遍杜家来到京城的来历。既然选择为官,就要竭尽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时看着她一脸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够配得上她。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可以像他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让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里,捂在心头娇宠着。

他却没有做到。

乔瑷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在她面前却总是细致得吓人的男人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而就在他们匆匆来到西南州时,京城里许多人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凤宫外殿,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疾步而行。刚进了殿门,就被早守在那里的大宫女拦住了。

中年太监慌忙收住脚步,看清面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宫中横着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别宫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说事。

但是面对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放松,低眉顺眼道:“奴才亲眼去御书房外面看过了,陛下确实还没有出来。石公公听闻皇后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林太医过来。”

“果然又是没有用的废物!”对方果然听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亲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亲自跟陛下说?”

中年太监捂着一侧脸不敢做声,心里却想着对方那肿的老高的脸,恐怕也是受过不少罚了。以他这样低下的身份,混到御书房外面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够与石公公说上话还请来了林太医已经是意外惊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面前回话,就是砍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且让林太医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总能再见到陛下的……”

只是这句话说得谁心里也没底。都说圣意难测,以前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谓琴瑟和鸣,后宫里其他几座宫殿都形容虚设。

谁知突然之间,陛下刚从凤宫里与皇后用过早膳,回去就撤了国舅爷的职务。娘娘为此找了陛下几回,却也不见什么用处。这几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于政事,至今还没有过来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态度殷勤,只盼着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见有人提着药箱,领着林太医小跑着过来。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堆起笑迎过去。

杨熙侧头欣赏着对面的书画,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毫无耳闻。凉国公府的装饰品皆是不俗,墙面上挂着的字画乃是名家真迹,博古架放着是七八样大小不一的摆件,可说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只是瞧着多少有些眼熟。陛下如今身体力行举国推行俭朴,屋里的东西看着不打眼,也瞒不过从国库里打滚着长大的皇子。

赵氏被方管事的话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瞧了大皇子一眼,见他根本没有留意这边,才对方管事道:“多谢你们家王爷了,国公爷正为这件事忧心呢!”

方管事略略点头,赵氏悄悄指了个小厮跟着去将人领回来。私自审问犯人原是不允许的,不过谁让对方倒霉撞到穆王手里去呢!这事对赵氏来说也是意外收获,倒是忽略了方管事原先说的“受人指使”这几个字了。

“小乔妹妹可好些了?”方管事向杨熙告罪先行离去,杨熙便收回了目光。他以前也曾几次到凉国公府里来,与赵氏也说得上话。

“谢大殿下关心,大小姐已经无大碍了,刚刚还与我说明日要进宫里去呢!”赵氏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只觉得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出身荣极自不必说,长相学识也俱是一等一的。以往见他常把小乔妹妹挂在嘴边,还曾想过他迟早要把人收到府里去。

不过如今先想来,他若真有意乔瑷也不至于被下嫁到杜家。陛下如今对他十分重用,高皇后所出的小皇子又还年幼,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要入主东宫了。听说他府里至今只有两个侧妃,实在是佳婿人选。

这个念头也只一划而过,赵氏也心知这个位子朝中上下多少有闺女的大人都盯着,哪里就轮得到凉国公府了。除非……真能入了大殿下的眼。

杨熙浓眉一扬,才想到乔瑷是要入宫谢恩的,那件事倒还有更适合的时机来说。见赵氏正要吩咐人将乔瑷请出来,忙阻止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小乔妹妹正需多休息,就不要打扰她了。”

赵氏哪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得讪讪住了口。

当凉国公匆匆从后院赶过来时,赵氏已经将客人都送出了门。倒也怪不得大皇子失礼,实在是凉国公一日里十有八九个时辰都不在府里,他今日不询问凉国公的去向便是不想让赵氏落了面子。

赵氏面色看起来确实不太痛快,尤其是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怯生生的乔瑛。昨晚她才因为出言不逊受了训斥,没想到这么快就学乖了。

凉国公也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乔瑛身上,语气充满怜惜地解释道:“昨日行事急躁,我原就不该怀疑她们的,难免让她们伤了心。尤其是瑛儿缺了母亲,又没人在身边教导。”

他原就是这样多情的人。这个女儿也不知受了谁的点拨,只要在他跟前哭诉一二,说几句软话,很容易就能让他将昨晚的事抹过去——反正对他也不痛不痒的。

他嘴上说得再好听,最后也得交到她教养。赵氏嘴角一撇,还没寻思好理由,正巧看到堂下有人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路过。

方管事虽特意通知了他们过去领人,但想来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因此她虽然遣了小厮同去,但最终仍由穆王府将人押送过来。穆王手握精兵,除了面对家中一双儿子极为宠溺,其他时间皆是冷厉无情。那年轻男子显然已经在穆王手下吃了不少苦头,走路都不稳当,又有佩着长刀的卫兵在旁,真是满身狼狈。

赵氏嫌恶地皱起眉头,朝凉国公道:“正是有事要与你说——穆王爷方才遣人来传话,抓了个曾经混入咱们府中的贼人。”她下巴朝着那人轻点了点:“如今人送了过来,就交由国公爷处理了。”

“等一等。”凉国公闻言发声喊住他们。

那人原本是要被带到柴房关起来再留待审问的,但凉国公既然出了声,押送的人也就停了下来。负责押送的卫兵身高五尺,身材魁梧,一看便是营帐中冷硬如铁的汉子。

他朝凉国公施礼后,呈上一个小巧的妆匣道:“这是穆王妃给贵府大小姐的添妆,还请国公爷转交。”

外男原就进不得庭院,想必穆王原本就是嘱咐他将东西转交给主人的。凉国公心下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想起什么总算及时打住,转而笑道:“穆王有心了,我便代瑷儿先谢过。”

那卫兵又行了个礼,由府里的小厮送了出去。

这个妆匣只有巴掌大小,绿松色底漆,盖顶为圆弧形。喜上眉梢的图案周身环绕,看起来十分喜庆。四面四角都嵌着榴红色宝石,唯有盖钮并扣都是银质的。

刚见对方离开了视线,凉国公就收回目光转了转手中精致玲珑的匣子,纳闷道:“莫非那个穆王妃果然回来了?还是穆王终于选了要再娶一个?”

但这两件事无论哪个属真,恐怕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定不至于毫无声息。

赵氏原本就拢起眉心的脸更是皱了起来,穆王妃给乔瑷的添妆?京城中谁不知穆王妃早在三年前就落下悬崖死骨无存了,只有穆王才会魔怔一样到处找人。甚至连衣冠墓都不设一个,也不怕人家九泉之下做了孤坟野鬼。

63 六二

《将军宠妻手札》63 六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六三

《将军宠妻手札》64 六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 □□

《将军宠妻手札》65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六五

《将军宠妻手札》66 六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六六

《将军宠妻手札》67 六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六七

《将军宠妻手札》68 六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六八

《将军宠妻手札》69 六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六十九

《将军宠妻手札》70 六十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七十章

《将军宠妻手札》71 七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第 72 章

回京之后喧嚣热闹的日子在三个月之后逐渐回归平静,乔瑗不觉得失落,反而觉得日子过得更加舒心了,她平时只在家中教养儿女,管好自己小院子里的事就好了。偶尔有平日里来往相熟悉的人家发帖子或者有上门来邀请的,她也欣然前去应酬,必定等到宾客双方尽兴方才归家。还有就是按时跟随婆婆和其他的命妇们一起入宫行礼问安。每次都是例行公事,皇宫里的规矩大又多,一言一行都要格外的小心,虽然说能够到入宫请安对别人来说是个极大的荣耀,但乔瑗却并不喜欢。在宫里除了陪笑请安,就总是微笑不语。有时也有熟人找她说话,她也只是礼貌性的回应一下而已,有人当面说她比之前显得更加端庄文静了,也有的人在背后说她越来越呆了,像个木头人一样。但是乔瑗不管,依旧就总是一语不发,沉默寡言的模样。在皇宫内院里都处都是贵人,在皇宫里那些因为多嘴多舌而惹祸上身的的事情她实在听得太多了。

如今以杜季延的地位有些应酬她也不能不出面。各家亲戚家里也有的实在躲不过去的,乔瑗少不得一一登门。家里的亲戚朋友来了,乔瑗也少不得陪着说笑闲聊,听着东家长本家短的闲话。

现在家里的大小家务不必她来操劳,婆婆对她十分的慈爱,妯娌们也是十分的怜爱,孩子们还算聪明听话,丈夫一心一意,实在是事事都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事事顺心。皇帝赏赐的新宅子正在修葺粉饰,等到过年了他们一个小家庭里就要从这里搬出去了,又像之前那样独门独户的过日子了。想一想乔瑗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天气越来越是闷热,乔瑗从不与城里的豪门大户家的女眷一样做一些无聊的热闹来消遣长长的一天。她信奉心静自然凉,每日里只是在家里读书写字,做些针线活,怡然自得,悠哉乐哉。幸好院子里有大树的浓荫足以把炎热的太阳遮挡住。院子里凉风阵阵,只要不出去在太阳底下曝晒,简直叫人想不到这是大夏天。

她有时和杏初聊起之前的日子有如隔世一样,好像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连带着记忆都模糊起来了。

这日乔瑗正带着杏初和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准备给杜季延做一件长衫,她正和杏初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话聊天,大点的孩子由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丫头跟着在哪奔跑嬉戏,保姆正在旁边用一个小鼓逗弄着最小的孩子。谁知道今天杜季延竟早早的回家,真是十分的难得。他要先到上房向老夫人请安后,然后才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里。

看到他回来,乔瑗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叫保姆把孩子们带到旁边的房间里去。见杜季延从外面进来,还是一身的汗,跟着他回房间里,帮着他换下官服,杏初给他倒茶。杜季延洗了脸后,喝过茶,这才神神秘秘的把一个朱漆描金的箱子捧给乔瑗。

乔瑗接过来打开来一看,才知道是两幅用黄绸缎包裹着的前朝名家的字画,她虽然思慕已久的,但是这两幅画据说真迹被深藏警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的宝库里,是皇帝最为珍重喜爱的的字画之一,连皇亲国戚想要看它一眼都是难之又难。

乔瑗只以为是名家摹本,但是只看了开头也不由的惊异,杜季延最近忙碌的不可开交,哪来的那些闲情逸致。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疑问摆动在了脸上。

杜季延笑道:“别问我,看你自己能不能判定出这是真假。”

她也不管杜季延了,急急的只是叫杏初带着两个小丫头拿着专门为看画准备的撑杆,把心爱的名画挂上去,凑前慢慢的观赏。

仔细的看了大半天后,乔瑗才心满意足的把目光从画上移开。她从落款中的肥大松散的字迹认定这两幅都是前人的真迹,兴奋不已。正想找杜季延问清楚画的来历,可是只见杜季延在里屋早已经睡得极为香甜,只好按捺下兴奋的心情。乔瑗知道这几天他忙得不可开交,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想必也是有没有足够的时间睡觉了。她看到两扇窗子正大开着,一缕阳光从树缝中透出,就要晒到床上这一边来。她轻手轻脚的把窗户关上,杜季延依旧熟睡着,乔瑗不忍惊醒他,她静悄悄的出去了。

她知道那两幅画必然是来之不易,她已经不想去问些什么了。之前她无意中提起的一件事,却被杜季延郑重的放在心上,然后尽力的帮她实现。现在的她有了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儿女,慈爱宽容的家人,多年来润物细无声的使唤她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她变得更加平静温和。

她和杜季延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容貌,也不是当年那样的年轻。但是两人心意却还像当初一样,这一点乔瑗十分确定,两人的心意都从未有改变过,将来也不会有所改变。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好而幸福的事情呢。

微风轻轻的从庭院里头吹过,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随着微风传到她的耳边,杏初正在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院子,乔瑗倚着屋外长廊下的栏杆,一抬头正看见杜季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也正在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乔瑗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知不觉得飞红了脸颊。

近十年的夫妻,杜季延对她仍然有初恋的浓情蜜意,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少年的心愿今日已经如愿以偿。

她已经心满意足。

73 最最后一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乔瑗嘴里默默的念着古人的诗句,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杜季延身上,她只盼着他能越早回来越好。

曾经的乔瑗以为自己性情孤僻,不甚合群,她曾经以为对自己来说最好结局的就是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不理人间俗事。但是,这样当然也不可能像今天这样有夫有子,还能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刻骨的爱恋,只能冷冷清清的过一辈子。如果不是遇见杜季延,那么她大概会一辈子沉浸在自己悲观失望的世界里。

庭院里,乔瑗穿着二品夫人的服饰,杏初和柳初也经过刻意打扮,小孩子更是打扮的花团锦簇,粉妆玉琢。乔瑗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坐在花园的窗户下作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在读书,却坚着耳朵仔细听前院的动静。过几天是她的生日,当下在高官权贵家族里流行画一家人的行乐图。本来他们一家也说好了一家人画一幅行乐图以作纪念,可是今天一早杜季延就出门去迟迟不归,虽然今天一早杜季延出门前嘱咐过她让她带着几个小孩子先画,到时候照样子再把他添上去就得了。但是乔瑗却不愿意,她执意要等杜季延回来再一起画个全家行乐图。她不由得频频抬头望着窗外,几个小孩或者端庄稳重的站在她身后,或者在身边嬉戏。柳初和杏初一个在旁边端茶,一个在旁边扇扇子。虽然没人说些什么,但是明显的她们都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在前面厅堂里专门来给她们画像的著名大画师余旭就等的更加的不耐烦了,他近年来凭借高超的画画技巧红遍大江南北,尤其是他擅长的是人物画像,他为了学好画像这门技巧,曾经闭门十年不出,潜心苦练,方才技艺大成,扬名天下。这次初到京城,便大受追捧,豪门贵族,高官权贵,王孙公子,名门望族,相继邀请,一画值千金。他还曾经特别奉诏进入皇宫里面的为皇帝和后妃们,公主皇子们画像,得到皇帝的特别夸奖。

虽然主家招待很殷勤,他还是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余旭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人,又和京城里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交好,加上他自己也是出身显赫的书香门第,使得他向来眼高于顶。如果不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兼管京城地面上大小治安,他深知现官不如现管,又深深的痛惜自己已经打好画稿构思好的画像,加之男女主人都是难得的容貌出众。现在他早就一走了之了。他看门外几个小厮都不言不语,百般无聊的只好看四周墙壁上的字画解闷。

过了大半天了,一个小丫头才来回报:“大人回来了。”

杜季延身穿二品大员的官服,正把官帽从头上取下来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连连拱手作揖,十分客气。

余旭连连回礼,肚子里的气也消了一些,开口道:“我本来是应承你的两幅图画,之前已经为你们夫妻二人画了一幅半身像,现在的一幅全家画像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画好头脸,其他的服饰景色可以慢慢的再加上去。尊夫人却执意要等你回来一起再画。”

杜季延连忙道:“劳烦先生久等。”

又一个小丫头出来道:“夫人刚才还在在问大人回来没。”

于是,杜季延作出请的手势,带着余旭又回到早上的花园里。

早有小丫头通报进去了,于是乔瑗带着子女丫头都出来迎接。又向余旭行礼问安。

“让余大师久等。”乔瑗笑道。“好好一幅全家人的画像里怎么能少了最重要的人物呢。”

正堂里早就摆设好了,她十分主动的去拉杜季延坐在右边的位置上,自己坐在左边,中间一张桌子里堆的高高的书本和鲜花是她为了画像特意摆放的。

余旭又指挥杏初和柳初怎么站,又让小孩子在一旁作出奔跑的姿势来。

就这样也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略为好一点,小孩子才终于安静下来。

乔瑗正看着前方端庄稳重的微笑,忽然觉得大家都看着她笑起来了,觉得十分奇怪,莫名其妙的摸摸脸蛋,又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原来是调皮的小鬼头要把自己挂在她的椅背,猴子一般作出种种引人发笑的动作。

她正想叫杏初把他抱下来,这时,杜季延把手从桌子上伸过来,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乔瑗有些羞涩,多年夫妻,恩爱情深,但一双玉手被当着众人的面握住,她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想要抽回手来,但是不知怎么的却没有动,每一次当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时,她心就跳的很快,就会感到无限的温暖和安心。

余旭果然是专门画人像的大师,乔瑗把两幅画右看左看,第一幅是夫妻半身像,杜季延身穿朝服,显露出朝廷大员的一派威严,她都身穿凤冠霞帔,安静而且端庄。

第二幅却是一幅长卷,人物神态都十分的逼真传神,大人严肃,小孩娇憨,丫头小心侍奉的神情各自不同。果然是画坛圣手,名不虚传。

乔瑗恋恋不舍的把画包好放到小皮箱里去,要把它保存好,要留到以后观看,再传给子孙后世。等她小皮箱子拿到内室里珍重的锁到一个专放珍重物品的大箱子里。

走出来到外间来,只见杜季延正在逗着几个小孩子道:“今天下朝时遇见了朱阁老说要跟我们家定下娃娃亲呢,不拘是哪一个都可以,你们有谁愿意。”

小孩子嬉嬉哈哈的躲开了,乔瑗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道:“你可别乱应承别人什么,若是将来等小孩子长大了彼此都不喜欢,不得已的听从父母之命,男婚女嫁的也是一对怨偶,终生无趣。”

“怎么”杜季延笑道“你好像有感而发。”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我一样的幸运的。”乔瑗感概。

杜季延沉默一会儿,也道:“我们都是幸运的。”

是的,他们极为幸运的成了夫妻,恩爱有加,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可贵的了。

乔瑗把头搁在杜季延的肩膀上,淡淡的道:“以前我总以为我的命不好,小时候吃的苦头总比别人多一些,直到嫁给你我才知道老天爷毕竟是公平的,他给了我一个最好的丈夫作为补偿。”

杜季延却道:“我却觉得老天爷对我一直都太好了,尤其是能够娶你为妻。”

乔瑗笑道:“难道中武状元,做大官还不算得一等一的好事,比娶我做老婆还更高兴更荣耀。”

“做大官做武状元自己是让我兴高采烈,光宗耀祖了,便真正让我内心最最快乐的,还是能够娶你为妻。”

乔瑗无声无息的微笑起来,不再说话。

反正她知道他们以后日子还长久着呢,两个人总是相亲相爱,有说不完的话呢,不必现在着急于一时 。

屋外,碧水朱栏,小丫头们正在引着一对鸳鸯戏水。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