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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痞夫》


第一章 梦里见

大魏建彰十一年

这一年入了秋,一拨秋雨一拨凉,蜀中天气终是凉快了下来。

卧龙镇外五里方家堡中,南面的秋实院中,有一座人工开凿的小湖,那水上头建了偌大的院子,正门的牌匾上头提了三个字“临波阑”。

小小的方素素便住在这处,这日睡罢午觉,自梦里醒来,小脸儿红扑扑的还未曾回过神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呆愣愣自窗户处,瞧着外头水波滟滟倒映在房檐上的光影,风儿吹过水面,那上头的光影变化万千,波光闪动间没有一个重样的,待要仔细看时却已是又变了一个模样。

方素素素午睡醒来神智未清,瞧着那处却是有些痴了,

“梦里的是真么?”

外头奶娘王妈妈进来瞧见她这样儿便笑着过来,

“九小姐,可是醒了……”

说着伸手摸她的额头和脖颈,前头几日天气热,九小姐又爱出汗,便是扇的再凉一觉也是一头的汗,小孩儿都是虚火又不敢在屋子里放太多冷,怕寒气入了体,这样倒害得九小姐汗出多了,那脖子上都生了痱子出来,又痒又痛让她生受了些罪。

方素素素瞧见了人来,又听奶娘说了话,那迷蒙的眼神儿终是回复了清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王妈妈道,

“妈妈,我又做梦了,梦见我成了一位女将军上阵杀敌……”

王妈妈听着却是苦笑道,

“我的好小姐……可莫要说了……”

却是来不及了,外头有人听到了气道,

“姑娘家家的,整日里喊打喊杀成什么样子……”

说话间外头一名妇人撩竹帘迈过门槛走了进来,这妇人生的娇小温婉,肤白如瓷,墨黑的头发挽在脑后斜插了三根白玉钗子,最下头一根单凤钗口中垂了一串细小的珠子下来,在头上摇摇晃晃凭空多了几分俏丽。

“娘!”

方素素素瞧见那妇人欢喜的自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伸了手便要柳氏抱,王妈妈忙伸手抱了她起来哄道,

“好小姐,可莫要夫人抱,如今你那小弟弟还在夫人肚子里,仔细伤着他!”

方素素素听了乖巧的点了点头,自家穿了鞋下地,披散着头发咧着嘴过去牵柳氏的手,

“娘……”

又伸手在柳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面摸了摸算做了跟小弟弟打了招呼,

“娘……今儿小弟弟乖么?”

柳氏瞧着大女儿娇憨憨的样儿,心里疼她嘴上却是嗔道,

“你如今也是五岁了,也应学着拿针弄线做些女儿家的事儿了,不可再成日里想往前头偷瞧小子们学武,舞枪弄棍是小子们的事儿,女儿家还是斯文秀气些好!”

都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方家又是这方圆几百里出了名的大户人家,家里的小姐可不能跟外头的野丫头一般,丫头小子混在一处做耍。

虽说方家是世代习武但方素素同一辈的姐姐们没有一个跟着学的,都是斯文端庄,娟秀稳重的,可不能到了自家女儿这里便成了舞枪弄棍,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柔样儿!

想到这处柳氏便抬头冲着奶娘王氏道,

“隔几日我就禀了六爷,送九小姐去族字里,她也应读书识字了!”

这也是六爷宠着孩子,前头五爷家的琳琳四岁都跟去了族学里,如今已是呆了两年了,更不用说大房、二房的小姐们都是早早送去学堂,一个个识文断字,出口成章,特别是大房的大姐儿妙妙,如今提笔能文做出的文章便是先生也说考秀才都紧够了!

都是方家的姑娘,自家的女儿那里能比别人差了去!

王氏听了也很欢喜忙去哄一脸不情愿的方素素素,

“九小姐,以后读书识字也要同姐姐们一样做大家的闺秀!”

方素素生在这方家堡,母亲柳氏便是卧龙镇上人,殷实的商户出身,自家父母宠爱请了女先生学琴棋书画,倒也是学的样样精通,人又生的小巧玲珑,肤白貌美天生一副怯弱惹人怜爱的样儿,平日里养在深闺,待长到十五岁也是如花般的样儿了。

柳茵茵在家中久静思动偶然去自家铺子里耍一耍,却是被这方家堡三房的六爷在镇上办事时一眼瞧中了,回到堡中禀明了自家父亲方崇山,方三老爷却是有些瞧不上柳氏出身商贾,身份有些低了,配自家儿子差了些便道,

“这女子出身却是稍低了些,你若是喜欢便接回来做个妾室好了,为父的至交好友袁成仕膝下有一位三小姐倒是与你年纪相配,娶了做正妻如何?”

方魁闻言却是摇头,他的性子少言寡语却是沉静稳重,是个主意极正之人,前头几年因年纪到了父母也张罗婚事,都被他摇头拒绝,皆是因不合心意,如今终是寻到了一个可心之人,自是不愿委屈了人家。

当下应道,

“父亲,孩儿乃是练武之人,于女色之上也应多有节制,孩儿有妻一位便足矣,这柳氏乃是儿子瞧中了的,不想再娶他人,还请父亲成全!”

方崇山闻言犹豫半晌终是点了头,他自己也是只得一妻一妾,却是因着早前正妻生二子方魁时伤了身子,才纳了一妾生下一儿一女,庶子在三岁上便因病去了。

他自觉命中应只有两子便再没有纳过女子进门,方魁这性子与自家倒有几分相似,心里认准了,再瞧旁人便不能入眼了。

思来想去还是顺了小儿子心意,他在心中暗道,

“这儿媳妇门第低些也是好事,江湖上世家女子多娇纵,娶回家来任性刁蛮徒惹事端,老六在小,上头还有哥哥嫂嫂,族中大事有几位妯娌们帮衬着,柳氏虽是小门小户只要循规蹈矩便也无妨的!”

当下便点头应下了这桩事儿,翌日派人去请了媒婆到卧龙镇上柳家说媒,柳家人得此消息倒如天上掉了金元宝下来一般,真是欢喜无限。

如今大魏已是建国一百二十九年,自太祖皇帝赵旭开国以来,一百多年间可谓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有大魏乃是马上得的天下,自上至下尚武之风浓郁,因而坊间多有武馆,乡间多有乡团,有的甚或一个村一乡,男妇老少都舞枪弄棍,勤练武艺。

不过这样一来便弄的大魏民风彪悍,乡里之中有那桀骜之辈,个个不服官府管教,乡邻之间不过一些口角便出动一村子人齐齐上阵,聚众打斗之事不在少数,打死打伤人之事也是时有发生,治下百姓不听教化,一有事儿便动刀动枪却是让官府十分头疼。

只是这下有民情上便有对策,到了文景十五年,先帝赵元绪上位便颁下召书,拨下银两,于大周各处多设文馆,教书育人导人温良向善,讲究以德服人,以理度人,不可妄动杀刀剑,万事以和为贵。

因而借着这个势头那朱程理学便大行其道起来,存天理灭人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却是要君权至上,百姓众生不得违背,此道是深得上位者之心,自是要大力推行,自此大魏文风盛行,朝堂之上文武相争,文人瞧不起武将粗鄙,武将却又瞧不上文人虚伪。

而那下头百姓自也要受教的,到了建彰初年,皇帝赵廉上位更是一面大力推崇朱程理学,一面又暗施手段打压民间武馆乡团,他初登大宝一心想效仿先祖文治武功,却是没有太祖太宗手段魄力,又嫌武臣桀骜,便重文抑武,一心拉拢文臣打压武将。

上头朝廷不许人学武只教人好文,弄得那白面的书生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捧着书摇头晃脑的乱呤。

不过任是朝廷如何打压,各行各业尤其以盐铁矿漕运等,劳力密集之业中,习武强身之人居多,久而久之便成帮成派,再有那自前朝有传下的各类宗门山派,势力交错缠纠却已是形成了这大魏江山之中一派繁华的江湖,隐隐之间已有与朝廷分廷抗礼之力了。

又有如今在位的皇帝身子骨孱弱,子嗣十分艰难,生下的太子爷也是常年卧床,以至得后族势大,渐渐动摇皇权,建彰十一年时的大魏却已有些根基摇动,下头江湖自也有一番波澜壮阔。

而这方家堡在蜀地之中便是那有名的江湖世家,说起来却是有些年头了,前头太祖皇帝禅位于太宗皇帝后,太宗皇帝也是励精图治领着一干子能臣干将,将太祖皇帝前头打下的十州,生生扩成了十五州,其中蛮州乃是因公主下嫁生子后自动归顺大魏,后头四州分别是沙州、泰州、惠州诛州。

这一帮子能臣干将之中却有一位方姓的将军,早年跟着太宗打江山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后太宗论功行赏之时方家祖先却并未恋权,只将嫡长子留在了军中效力,自家带着其余家眷回归了老家蜀州,在卧龙镇外五里处建起了方家堡,在这处开馆收徒教文授武,教化一方百姓。

因而方家是分做了两支,一支在京城之中受了太宗封赏做了一个侯爷,另一支却是回到了原籍。

之后近百年时光,这方家堡便传到了如今的堡主方崇岳手中,方崇岳这一辈,嫡出乃是三兄弟,又有方崇岭、方崇山两个弟弟。

方氏三兄弟在江湖之中也算得德高望众,背靠着方家百年的声誉,自家也是端方德正,下头一干方家子弟能文能武,在江湖上行走亦是多有贤名。

方家堡在这卧龙镇附近威镇一方,这几十年来便是那宵小偷盗之事亦是少有发生,邻近乡里更是交口称赞,如今柳家人一听自家女儿竟被方家儿郎瞧上了,要娶了回去做正头的夫人,这可真正是喜从天降啊!

第二章 想当年

俗话说穷文富武,家里没有点儿底子,儿郎怎敢习武?

尤其似方家这样的人家,累世积下的产业在这蜀州数不胜数,要不然也养不起那么多精壮的好男儿,一个个在外怒马鲜衣的行走!

别说是蜀州一地的姑娘便是外州的姑娘闻了方家堡之名,个个都巴望着能嫁入这大家高门之中呢!

这样的好姻缘也不知是前世辈子磕破了多少个脑袋才能换来的!

柳家人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柳家姑娘茵茵心里却是又喜又愁,

她在闺中也常听那丫头、婆子们闲话,一个个都喜那白面的书生,俊俏的文人。

却不见谁喜欢那练武的粗人,这些人成日里舞枪弄剑,那拳头握起来比钵还大,即没有温柔小意,无那体贴关心,若是个性情暴躁的遇上夫妻二人吵个嘴,打个架,自家这小身板子还不够人一指头的。

更何况方家堡势大,这位方家六爷又是嫡出一系六位爷中最小的一位,想来定是自小娇生惯养,说一不二之人,虽说女子以夫为天,顺从为德,便毕竟也有那舌头不小心和牙磕碰的时候,说不得那一日夫君一个“不小心”,自家这小命儿便要难保!

想到这处柳茵茵便悄悄儿躲在闺房里哭,她这一哭便被丫头报给了夫人,柳家况氏夫人正欢喜这天上掉下来的乘龙快婿,却是没想到自家女儿这处倒似不乐意一般,当下忙忙过来相劝,

“我的傻闺女哟!这般打着灯笼也寻不到好的婚事,你哭个什么呀!”

柳茵茵见母亲相问忙把心里的顾虑向她倾诉,却是引得况氏哈哈大笑搂着她道,

“我的儿真是个憨的!你想想那方家堡的爷们儿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瞧上了你,自是他心悦我儿的,这世上男子任他是百练钢,只要遇上了心上那个人,自也能化做了绕指柔,想当年你那老子脾气便是个急的,与人说不上两句便吹胡子瞪眼,说不得就要挥拳相向,在这卧龙镇上可是出了名的泼皮,还不是让老娘收拾的服服帖帖,自成了亲便老老实实做小买卖,见人都要摆出一副笑模样,这才慢慢挣下了些家业,才有了你们姐妹们出来,这男人啊!天生便是皮子贱要女人调教调教才能好!”

柳茵茵听了却是摇头道,

“娘说的不对,先生说了男为阳,女为阴,男尊女卑人伦天理,女子怎……怎可凌驾于男子之上?”

况氏闻言瞪大了眼,拍着大腿后悔不迭,

“我的儿啊!你这是跟着那榆木脑袋学了些什么狗屁东西?早知晓你那女先生竟是教这些个贬低女子的朱程礼学,为娘当初就不应让你识字了!”

说罢狠狠呸了一声道,

“你娘我虽是不识字,却是听那戏文里说了,想当年太宗皇帝打天下时,贤德圣皇后林氏与他患难与共,情比金坚。林皇后是位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前朝里太宗皇帝一言九鼎,后宫里却是林皇后一人当家作主,太宗皇帝终生不纳一嫔一妃,林皇后在他面前是说一不二,据说那洗脚水都是太宗皇帝给她端的,这样的女子这才是我们女人家的楷模,闺秀们当学的典范,跟着那女先生学什么狗屁不通的男尊女卑……”

这厢当着女儿的面把那女先生狠狠的骂了一通,却见女儿懵懂的眼神,似懂非懂的样儿,不由的叹气道,

“这夫妻相处之道,你以后慢慢琢磨,遇上不懂的便回来问娘,你老娘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又想到自家女儿外表柔弱,内里却是有些犟性,生起气来只会憋在心里,以后若是真遇上了事儿,又不跟人讲,生生把自家憋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当下叮嘱道,

“方家兄弟多,妯娌也多,世家亲族自也是人员复杂,你以后遇上的事儿定是不少的,幸好你是嫁入三房又是最小的,大事儿倒也论不到你头上,不过若是真有什么事儿切不可憋在心里,与你自家的男人好好说话,实在抗不住了便派人来寻老娘,我们家家势虽是比不起方家,但护着女儿的心却半分不比别人差的!”

况氏一番话说的柳茵茵心下感动,

“娘……”

伸手抱了自家亲娘却是泪如雨下,

“娘,女儿此去便不能侍奉在双亲膝下了,还望您与父亲好好保重身子!”

况氏见女儿流泪被她勾起了嫁女的不舍之心,心下难受面上却是骂道,

“滚滚滚!你们几个早早嫁出去才好,省得为娘我一天到晚为你们操心操肺,还没一个领情的!统统儿嫁了如意郎君滚蛋去!”

……

柳氏嫁入了方家,新婚之夜她才算是头一回见着了夫君,前头方魁在街上铺子里见了她倒是一见钟情,柳氏却是没有留心这方家堡的六爷,便是眼角儿挂着有人立街面上瞧她,知是外男自也不敢大刺刺的回过头去看,却是抬袖掩面快快躲进里头去了。

到了这一晚掀了盖头才算是真真切切瞧见了方魁。

方魁生得五官方正,虽称不上俊俏斯文便也是气质沉稳,并非那类性子急躁莽撞之人,这一夜下来可更是温柔体贴,怜爱异常,柳茵茵这才算是将心放了下来,方魁这类丈夫正是她心中所想之人,稳重可靠,虽言语不多但也体贴关怀,因而婚后渐渐便将一颗心放在了他身上。

两人婚后二年柳氏身怀有孕,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却是诞下了方家这一辈中的九小姐,柳氏初时一听是个女儿心下难免有些失望,如今世人重男轻女,方家又是习武世家自是喜欢儿郎的,她生了女儿倒怕惹公婆不喜。

婆婆孟氏十分喜欢这小孙女儿,公公方崇山方崇山听说儿媳妇生了一个女儿,更是乐得摸着胡子连连叫好,

“好!好!好!”

当下便亲自为小孙女儿挑了“素素”二字做名,满月也是亲自抱了方素素与亲朋好友见面。

柳氏见素素很得祖父喜爱,丈夫更是自有了女儿之后对她多有关怀,这才放下心来一心教养女儿,方魁十分喜爱长女,又关心妻子身体,生了素素之后便想法子刻意避子,待到素素四岁半时柳氏才又怀了身孕。

方素素相貌身姿随了母亲,娇小玲珑,五官面容却是揉和了父母相貌,生的端庄大气,眉目疏朗,不似柳氏那般柔弱堪怜,却多了几分大家小姐的大方明媚。

柳氏自是望着她能似自家一般温柔似水,娴静端庄,只可惜女儿这性子却是随了方家人,自襁褓之中便大大咧咧,见人就笑,自来熟的性子,又是天生的好体质,到了五岁间竟是一回也没有生过病。

素素还有天生的好力气。在她一岁时,前头二房的方勇比素素大了四岁过来瞧妹妹,被方素素一把抓了手指头紧紧捏了,竟是挣脱不开,痛急了不由放声大哭,两个奶娘在一旁又是哄又是拉才算是解了方勇的围。

素素如今五岁更是活泼调皮,奶娘王氏一个根本看不住她,另配了几个丫头每日跟着疯跑,这阵子也都有些吃不消了。

惹的祖父方崇山也常常抱着她叹道,

“这要是个小子,可真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啊!”

方家家传的刀法,以刚猛势威见长,内功更是浑厚绵长,再加上方素素这天生的好力气,若是个男儿身以后成就必是不可限量的,只可惜生成了女儿家,方家刀法虽说没有传男不传女之说,不过女儿家精贵,若是练武练的腰粗臂壮,还如何说得上人家?

方家三房方魁一辈只有一个姑娘名叫做方静,自小跟着几位兄长练武,长大成人之后虽不能说虎背雄腰但也比普通女子瞧着壮实不少,又因着性子活跃,时常跟着几位兄长在江湖上走动,小时还好些待到了说亲之时便犯了难。

似方静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乡间市井那是比比皆是,嫁个贩夫走卒便也不愁婚事。

只是落到了方家,来往结交都是江湖和官府上的世家高门,这些个人家娶妻虽不要颜色出众但也要个端庄大方,容貌较好。

只是方静长相随了方家人,相貌有些方正,姿色只算得中等,又有她性子耿直,脾气急躁,嫁入世家去那里能耐着性子与后宅妇人周旋,只怕说不上两句便要老拳伺候,以她那身功夫,多少正经的男儿汉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千娇百媚的女儿家?

但若是寻那普通人家,方家在江湖地位不低,却又不愿委屈了女儿,这样一来方静倒是成了高不成低不就,婚事有些难办起来!

女儿家的青春不过那么几年,方静的婚事一耽误便是几年,青春蹉跎而过,一转眼到了二十有二的年纪,又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一家子为她真是操心了不少,方家老太爷头前头几年仙逝,弥留之时还挂心这唯一的小孙女,叮嘱方崇山定要为她选一门好亲,又特意留了一笔丰厚的嫁妆银子给她。

方崇山也是忧心小女儿的婚事,想着在蜀州不好寻便索性去外地找了一找,这厢选来选去,倒还真选中了临州的郑家。

第三章 手拿刀

郑家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些名气,在临州开了武馆,家中三子最小的儿子一直未成婚,小方静两岁,虽说论起家世来差方家一些,但他们倒是不嫌弃方静相貌普通,年纪偏大了些,因是江湖同道,家中女子也要习武跑江湖,倒也不拘着方静定要在闺阁之中,这一点却是顶顶重要的。

方崇山问过女儿意思,方静自家带了人跑了一趟临州,回来便点了头。

方崇山便备了丰厚的嫁妆将女儿嫁了过去,方静入了郑家与郑家三郎倒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只是方静也是命苦之人,嫁过去两年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丈夫便在一次与人争斗之中身亡。

方静是个性子刚烈的,得知噩耗当下便身着孝服骑了马,追了仇人千里之遥,历时一年将那仇人的首级带回来祭奠亡夫,只是她这么做虽是大仇得报反倒惹了婆家不喜。

因那仇家与郑家三郎本是口角之争,江湖汉子意气用事不过心口气咽不下,便拔刀相向将郑家三郎杀死,事出之后那一家便请了中间人居中调停,两家讲好以银子赔偿了事。

郑家家底有些薄,在临州开设武馆虽说往来达官贵人居多,但开销进贡之数也不少,左右家中有三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又有位高权重的中间人从中说和,也想着拿了大笔银子,此事便罢休。

却不料郑三郎遗孀方氏不愿,亲手为夫君报仇,将那仇家斩了首级,如此一来反倒是得罪了中间人,又令得郑家没有银子进项反落下了个与仇家结怨更深之境,因而方氏在郑家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

她那婆婆原就恨她无所出没有为儿子生下一儿半女,郑三郎又爱重妻子不愿纳妾以至身死无后,又有如今这桩事儿令得郑家得罪了人,家中人对上方氏整日里便没有了好脸色,妯娌对她也是十分不满。

方静那里是能受气的主儿,当下便写信给方崇山要回归娘家,又顾念夫妻情份不能替郑三郎尽孝,便自愿将嫁妆留下一半以奉养郑家二老。

方崇山本就心疼女儿,见郑三郎身死方静又无所出,本就有接女儿大归之意,如今接了她的信自是不舍得她受人欺负,便亲自去了临州与郑家人写下文书,了断了两家姻缘,接小女儿回蜀州。

自此方静便回归了娘家,住在方家堡一处偏僻的院落之中,领了几个丫头婆子过活。

方静有了这样的事儿,方魁几兄弟自来爱护这个最小的妹子,都纷纷自责当年不应让她跟着舞枪弄棍,倒弄得女儿家长成粗壮样儿不好婚嫁,待到年纪大了匆匆选了一个,却是个短命的,到如今害得自家妹子无儿无女要孤老终生!

方崇山倒是想再为女儿再择一良婿,只是方静经此一事却已是心灰意冷,向父亲言明,愿在方家终老一生,待年老时择一后辈为她披麻带孝送终,自家不菲的嫁妆便留于方家后人,却是再不愿出嫁了!

一来因着方静之事,二来方家刀法不适女子学习,三来如今礼教对女子打压日盛,因而到了方素素这一辈,方家的女子一个个都与那官家的闺秀一般,不会舞枪弄棍只会绣花、呤诗、弹琴、作画了!

因而柳茵茵虽知女儿天生的神力,是练武的好料子,却是那里肯让她走了方静的老路。

只是自家这女儿这一阵子也不知是被什么鬼祟迷了心,日日里都道做了梦,梦到了自家成了一位女将军,在马上所向披靡,杀敌致胜,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学武练刀,却是把柳茵茵愁得不行,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前头那一回去了小姑子院子惹出来的事儿!”

方素素这姑娘虽生的娇小,却是个身子健壮好动爱玩儿的,自能走能跑以来,这方家堡上上下下早已被她跑了个遍,前头一阵子也不知怎么寻到了方静那处去。

方静自大归之后,自觉是丧夫不详之人,便在方家堡一处偏僻的院落住着,平日里没有大事决不出门,只是家里几个兄长怕她太过憋闷,便有时让几位做嫂嫂的过去陪她说说话儿。

方家三房六位弟兄弟娶的媳妇,有常来往的江湖世家女子,也有那本乡里的官家出身,除了一个柳茵茵出生商贾,生的娇小玲珑性子也柔弱了些。

方静性子直来直往,素来瞧不上那礼教一套。偏偏柳茵茵却是个循规蹈矩,笃信礼教之人,因而这姑嫂之间便有些互瞧不上眼的样儿,一个小姑嫌嫂子矫揉造作,嫂子也又不喜小姑粗鲁不拘,全无女儿家的斯文端庄。

因而柳茵茵去方静的院子次数最少,却是没想到只前头带过自家女儿去了一回,方素素这丫头便记住了路,这一日趁着奶娘不备,小腿儿一倒腾穿房过院竟是自家寻到了方静那院子去。

方静这一日闲来无事正在院子里练功,她自小不擅女红,不通书画却是只爱这舞枪弄棍,若论起身手来只怕也不输几位兄长。这么些年来虽逢大变,她却是勤练不辍,无一日懈怠。

方静在这院子里站定,身上着了藏青色紧身衣裳,裤口、袖口牢牢扎紧,腰上一根大红的腰带,这厢右手一抖那九环厚背刀,

“当啷啷……”

一阵乱响,下头腿如老树盘根却是耍了起来,方静的方家刀法已是有了六七分火候,练起来近身三尺是劲风阵阵,一团团只见刀光闪,影绰绰瞧不清人面目,她在这青石板上辗转腾挪,上下翻滚,耍得是畅快凌厉。

小小的方素素此时正正到了院门口处,瞧见里头刀光闪动,身影矫健,自家姑姑那刀尖一挑一拨,却似挑到了她心尖儿上头,方素素只觉得眼前发花,头顶上有一个炸雷轰隆隆作响,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了,两耳一阵嗡嗡乱响……

方素素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到了青石板的台阶上头,她现下还小,心里头一团乱麻却是说不出来感受,只觉的眼前这般情景似是十分熟悉,倒似在那处见过一般……

一恍惚自家好似又变成了那刀光之中的人,舞着沉重的大刀便如舞着一根绣花针般轻巧,再转脸人已是骑在了马上,前头全是狰狞凶恶的歹人,一刀劈过去立时有犹带余温的鲜血泼散到脸上……

按理说这样可怕的情景,是个小孩儿都要吓得尖叫,方素素呆呆坐在那处,只觉历历在目的俱是自家经过的,再瞧一遍并不害怕,心里半是新奇半是熟悉,那其中的滋味儿,别说是小孩儿便是换个大人来,也不知应从何说起!

她坐在那处瞧着自家姑姑将一套方家的刀法练完,方静收势吐气这才瞧见了小侄女,她这院子平时清静少有人来,又因着嫁人两载没有生育,见了自家这最小的侄女儿,便打心底里喜欢,丫头把帕子送上来给她擦汗,她一面擦一面招手叫侄女进来,

“小九儿,到姑姑这处来!”

方素素起身迈着小细腿儿蹬蹬蹬跑了过来,

“姑姑!”

一双眼只盯着她手上的大刀瞧,又伸了小手去摸刀背上那钢环儿,拨的叮当作响,方静见她喜欢便假意将那四五十斤重的钢刀往她手上放,

“小九儿若是喜欢便拿去玩儿!”

那钢刀是方静的随身兵刃,她带着它行走江湖,刀可是开了刃的!

一旁的丫头婆子瞧见都微微有些变色,九小姐还小那里拿得动,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方素素一听却是欢喜无限,有模有样的双手接过,方静一松手那刀便往下一沉,方静早知她定是拿不住的,手一翻便托在下头,防它掉下来砸到小侄女脚背。

却不料方素素却是嘻嘻笑着,托着那刀一转身竟是躲过了她的手,自家双手握住了刀柄,却是稳稳当当没有半分儿晃动。

方静瞧着眉头挑得老高,

“我听六哥说这丫头力大无比,便是大几岁的小子也比不过,竟是真有其事?”

她平日里少见这侄女,却是没见过方素素手指头掐人的本事。

方素素双手提刀,只觉掌心之中没来由的熟悉,倒仿似这刀原本就生在自家手掌上一般,小心肝儿又慌又乱,又惊又喜,却是双腿微分,腰直背挺,右手执刀左手扶刀背,刀尖向左上挑却是做了一个方家刀法的起手式。

方静瞧着一惊复又是一喜,

“好丫头,你爹教你练功了?”

自家也是五岁练的武,只是她那时人小力弱,这般重的刀端不动,使得是老太爷亲手刻的杨木刀,方素素摇了摇头,

“爹没教我呢!我瞧着姑姑使的!”

倒不是方魁不愿教,却是柳氏阻拦,不愿女儿练武练得手腿粗壮,跟方静一般寻不到好人家嫁。方魁心里正因为妹妹的事儿后悔,自不愿让女儿也踏上了姑姑的老路,便顺着爱妻的意思,没有教方素素功夫。

方静见侄女儿摇头,心下更是惊诧却是透着欢喜,瞧她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儿,倒比那外院的小子们都学的好,不由笑道,

“果然不愧是我们方家的女儿,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料子!”

第四章 横阻拦

她这厢赞叹着,方素素已是双手挥刀,横劈出去,却是这第二式名曰迎客式,是取试探敌手之意,方素素那架式也是十分的老练倒是做了千百次一般,只是她毕竟年纪小,单手出刀时便难免有些晃动了,

方静见她手上不稳忙上前来接过大刀,

“好了!小九儿还小,勉力施为莫伤了手,以后慢慢练便是!”

这样好的苗子,若是不练武却是可惜了!

方素素依依不舍将刀还给了方静,

“姑姑,我也想要刀!”

方静哈哈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九儿,姑姑这刀沉你使不动,不过姑姑小时却有一把刀是你太爷爷亲手所刻,倒是能转送给你!”

说罢弯腰抱了方素素进屋去,命丫头们打开箱笼一通翻找,果然寻到那把杨木刻成的小刀一把,一尺来长,三指来宽,下头手柄用指宽的布条细细的裹了一圈,乃是怕伤了用者的手。

这么些年过去,那柄上的红布条早已褪去了原来的颜色,刻刀之人也已仙去,方静拿在手里想起祖父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心中黯然,

想当年祖父对静儿何其宠爱,却是静儿我不争气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姑姑?”

方素素瞧着她静立在那处不言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儿不明所以的瞧着她,方静低头微微一笑,伸手捏了她一把嫩嫩的小脸,

“小丫头,这刀以后便是你的了!”

方素素接过来喜的咧嘴儿笑着不停,

“姑姑,真好!”

方静抱起她狠狠亲了一口小脸儿,

“臭丫头,有东西给就好,没东西给姑姑便不好了么?”

方素素嘻嘻笑着却是回亲了她一口道,

“姑姑好!有刀更好!”

这厢自方静怀里溜下了地,却是兴奋的奔到院子里舞起来,她年纪小虽是脑子里记时有练刀的情景闪过,不过能记住的实在少,前头倒是舞的有模有样,后头便乱了!

方静在一旁瞧着,觉着她能记得一招半式便不错了,自是对侄女半分没有起疑。

这姑侄俩在院子里舞的欢畅,却是不知晓那外头早就闹翻天了,奶娘王氏一个转身不见了九小姐,初时还以为她调皮躲了起来,还能镇静自若的叫丫头们找,只是房前屋后都寻遍了,还是没有九小姐的影子,这才慌了起来。

因着家里长辈爱这最小的姐儿,便给她拨了最大的临波阑住,偌大的人工小湖上头建了一座院子,这院里院外都通了水,若是九小姐一个不慎落进了水里去……

这……这……

这岂不是要了一院子人的命么!

王氏心里慌得不行,这事儿也瞒不住了,只得一面让丫头婆子到四处寻找,一面让人去报了给六夫人知晓,柳茵茵这时节已是七八个月的身孕,这么一听可是吓得不成,忙扶了肚子匆忙忙赶来,眼泪儿止不住的往下掉,拿帕子捂了脸抖着手指头点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恨道,

“姐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一个个都……都没好下场!”

一旁的婆子忙劝道,

“六夫人,您可仔细身子,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您可要顾着小的!”

这时外头有丫头回报,

“有人瞧见九小姐往西面去了!”

柳茵茵听了忙带着人往西面去,却是一路寻到寻到了方静的院子里,走到院门前一看,自家女儿正笑嘻嘻将一把木头刀耍得呼呼生风,小姑子在一旁瞧着拍手叫好,柳茵茵瞧在眼里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紧接着那气便不打一处来,上来冷着脸与方静见礼,

“妹妹安好!”

方静见她面色不善,一时还想不起这是为何,当下回礼道,

“六嫂安好!”

柳茵茵瞪了一眼自家那傻乐的女儿对方静道,

“这丫头躲了一众下人,自己个儿悄悄跑了出来,让人一通好找,可是吓得人不轻!”

方静这才忆起自家侄女是只身一人过来的,却是半个丫头婆子没有带,当下一拍额头道,

“倒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这丫头是私自跑出来的,也没有想起来派人给六嫂报个信儿!”

柳茵茵心头有些怪小姑子粗心,再瞧着她教女儿耍刀更有些不喜了,当下便冲方素素道,

“小九儿,你也打扰姑姑许久了,该随娘回去了!”

方素素此时却是一张小脸耍的通红,一头一脑的汗只是冲着娘亲摇头,

“娘,我要在姑姑这里!”

柳茵茵听了暗暗皱眉,哄她道,

“你练了这般久也累了,随娘回去给你喝甜汤去!”

这厢左说右说终是将方素素哄着放下手里的刀,柳茵茵见机接过那木头刀递给了方静的丫头,匆匆给小姑子行了礼便拉着女儿走了。

方素素回头瞧方静,

“姑姑,我的刀……”

却是被柳茵茵拉着走远了,

“小姐……”

婆子见方静瞧着那远走的一行人发呆,便上来悄声问,

“小姐,您看这刀要不要给九小小姐送回去?”

方静回过神来却是叹一口气,良久幽幽道,

“收起来吧!”

家里的小一辈女儿都没有练武的,嫂嫂们心里怎么想,方静那里有不知晓的。

她心里并不觉练武有何错处,当年她便似小九儿一般瞧着兄长们舞刀耍枪就心里发痒,老太爷又宠她,便亲自手把手教了她的功夫,虽说人人都觉着是她自小练功将自家练的五大三粗,不似大家闺秀端庄秀美,但方静自家却是不以为然。

若是我不会功夫,那三郎的仇我又如何能报!

只可恨郑家,亲生的儿子死了,只为了那几个臭铜钱连仇人也要放过,若我是那普通无知的妇人,也只能哭哭啼啼,一生一世守寡了事,那有能似这样手刃仇人一般快活!

说起练武方静是不后悔的,她悔只悔当年没有给郑家三郎生儿育女,她性子刚烈不愿与人分享夫君,郑家三郎也是爱她至深,一切由着她作主,到害得他无人送终,自家也是孤独终老!

是她对不起三郎啊!

方静却是被这般勾起了心事,呆坐在院中心中伤痛,只是她禀性刚强也做不出哭哭啼啼之事来,只自家憋在心里难受。

丫头婆子们知她性子,见她这般呆坐便晓得她是心里难受了!

这些人都是自小就跟着她,随着她出嫁郑家又随着她回到了方家,瞧着她这样儿也是心疼,贴身的丫头穗儿知她心事,过来道,

“小姐……小姐……,以后九小小姐来便将她送回去吧!”

方静闻言摇了摇头,

“罢了!她以后愿来便来,你们也不必赶她!”

唉!自己是寡居之人本就不详,这家里的嫂嫂们都觉着女孩子家练武粗鲁难看,柳茵茵更是一个呆板守礼之人,她那里会喜欢女儿与自家亲近,只怕以后小九儿被管束着也不会来了!

想到这处方静心里又是一疼,

若是我能为三哥生下一儿半女,总有一个陪在身边,那里会是这样的光景!

方素素小小的人儿却是不知晓自家这一趟竟勾起了姑姑的伤心事,这一头娘亲正气鼓鼓的瞪着她,

“姑娘家家便应多学些女红针线,舞枪弄棍有什么好看的!”

方素素也不知为何,听了亲娘的话心下很有些恼怒,当下皱起了小鼻子,眼一瞪,发起脾气来,

“偏要练!娘……我就喜欢耍刀!”

柳氏听了气得不成

这孩子几时这般忤逆过大人!怎么去了一趟方静那处倒把脾气教出来了!

当下气道,

“你这孩子怎得这般犟性,你瞧瞧你姑姑,眉目生得也是不错,却是练武练的身子粗壮,女儿家的柔美半点不见,小心以后不好寻婆家!”

论说起来方静样子虽说不过中人之资,但身姿健美,虽比一般妇人生的高大壮实些,但比例匀称,胸高腿长,身上肌肤紧致细腻,透着健康的小麦色,落在男子的眼中,却是有着别样的魅力风韵。

只是如今的大魏风尚不似初立朝时,喜欢妇人健康丰腴,有多子多福之像,现时大多爱妇人柔弱削瘦,肤白腰细,女子也以细腰肤白为美,似方静这种在柳茵茵瞧来,倒是觉着少了恭顺,缺了柔美。

方素素听了亲娘的话,她那知什么婆家不婆家,只是瞪着一双大眼儿问道,

“婆家是什么?寻不着便不寻就是了!”

柳氏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自觉与稚气的女儿掰扯不清,当下只是沉下脸道,

“总是,不许你再去打扰姑姑了,更不许耍刀!”

方素素自来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大人说是什么便什么,少有哭闹不依的时候,只是这一回她却是无论柳茵茵如何哄骗威慑都只是摇头,一心想要学方家的刀法。

自那日起,这小人儿每晚里做梦都要梦见那身着劲装披甲骑马的女将军,或是在上阵杀敌,或是在练拳耍刀。

她在梦里瞧着那位女将军面目模糊,醒来时细想也想不起她样儿,只是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却是没来由的熟悉,瞧见她耍刀自家那手脚也不由的发起痒来,有时便觉着自家就是那女装军,威风凛凛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无数军士,那战场上号角一起,只觉心里热热的,整个身子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因而她日日睁眼醒来都嚷着要练刀,这时想起来自家还有一把刀在姑姑那处,吵闹要去拿回来。

柳氏那里肯让她去取刀,便变着法子的哄她,让奶娘领着她四处乱逛,就是不去方静那院子,只巴望着小孩子心性隔几日便忘记了!

第五章 执意念

只可惜这一回女儿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四处玩也去玩儿了,欢喜时倒还好,人一静下来便又想起了她的刀来,到了后头也似知晓大人故意的一般,再玩儿也不出去了,只瞅着人不注意便往方静那院子跑。

奶娘王氏日日带着她真是防不胜防,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报给柳氏知晓,柳氏气得不成,她自怀了孕脾气也有些见长,见女儿这般不听话便拉了方素素到面前来放下狠话,

“不管如何,娘是定不会让你练武的,你若是再犟仔细你的小屁股!”

方素素长这般大还没有挨过打,有些不明所以的瞅着柳氏,柳氏为了吓唬她便扳过身子来,在她小屁股上来了两下,她使了八分的力,打在女儿肉乎乎的小屁股上头啪啪作响,方素素不防有这一着,也不知晓哭,只是手捂着后头呆呆瞪着自家亲娘,那小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半晌似才省过神是被打了,一双大眼儿里立时聚了两泡泪水儿要掉不掉的瞧着你,那小模样怎么瞧怎么惹人心疼。

柳氏打完女儿便后悔了,却知这时不能露怯要不然前头那两下便白费了,当下端着一张冷脸,也瞪着女儿。

“你若是再不听话,娘便这样打你!”

却那知女儿呆了半晌,吸了吸小鼻子,抬手左右一抹眼泪儿,带着鼻音儿对她恨恨道,

“我会了功夫,你便不能打我屁股了!”

柳氏气得一个倒仰,扶着肚子不停的抽气,一旁的婆子忙过来劝道,

“夫人,九小姐还小以后慢慢教便是!”

柳氏气的不成又要伸手过来拉她再打,这一回方素素却是学精乖了,身子一缩人便滴溜钻到了桌子下头,柳氏气得过去一拍桌子,

“你给我出来!”

方素素却是瞧着桌布下头,亲娘那一双富贵牡丹的绣鞋挪了挪小身子,缩到离她远些的桌腿下头,

“不出来!”

“你……”

柳氏肚子大了也弯不下腰去,拍着桌面叫人道,

“你们给我把她揪出来!”

丫头婆子不敢不听,只得一个个埋头弯腰撩了桌布去拉九小姐,方素素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见几双手向她伸来,却是瞅着一处空档小腿儿一蹬人已从桌下头滚了出来,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躲到了南面的屏风后头。

“在那处……”

柳氏在一旁的瞧着忙伸手指,

“在屏风后头……”

众人又起身往那屏风后头去抓,这一回却是左右都过来了人,两边这么一抄,却不料九小姐凭地机灵,竟从她们的裙裾间钻了出来,这一回翻身上了软榻,那小脚儿在素银的腊梅迎春垫子上头立时踩出了几个脚印儿来,柳氏气得扶着腰怒道,

“这丫头,快下来!仔细你的皮!”

方素素却是冲她一翻白眼儿,眼瞅着丫头婆子们又来了,便踩着榻边的小几上了一旁的多宝格。

那多宝格是用檀木做的倒也扎实,只是上头摆放的各种玩意儿却不甚牢固,她一上去上头东西便摇来晃去,那玉雕的笑弥勒被震得移出了架子,悬了半边在外头,众人瞧着是一阵的惊呼,

“可小心了!”

方素素却是半点不惧,见大人伸手能够到她的小脚,立时又往上爬了两格,小身子似猿猴儿挂在那处,见大人惊叫还咯咯笑着跳上几下,晃得上头摆的一个紫晶的小马掉了下来,幸喜下头婆子见机的快,提了裙子给兜住了。

这时节柳氏那还顾得打女儿屁股,急得连连叫道,

“那上头危险,摔下来可怎么好!”

丫头、婆子们在下头也是着急,又不敢跟着爬上去,那架子说是结实,承一个小孩儿倒也罢了,再加上一个大人榻下来可怎么办?

这厢众人无法只得在下头好言相劝,方素素这回挨了打自是没那般好骗了,在上头挪来挪去,被叫烦了便随手扔了一样东西下来,引得丫头婆子们连声惊呼。

一时间这厅里闹成了一团,外头有人撩了袍子迈步进来,高大的身材令得室内暗了暗,却是那方家的六爷——方魁。

今日他在外头办事顺当,便早了些回来,一进院门便听到里头闹哄哄的,丫头婆子惊呼声不断,不由心中惊诧快步进来,却见自家女儿正挂在那多宝阁上头,下头妻子扶着肚子急得跺脚。

“这是怎么了?”

方魁忙移步过去,柳氏见了他回来便如得了主心骨一般,

“夫君!”

这嘴儿一撇眼圈儿便红了,方魁忙又问,

“茵茵莫哭,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素素这会子见自家爹回来了,也知要恶人先告状,忙高声叫道,

“爹,娘打我!”

方魁一挑眉头,这女儿他自来宝贝,稍小些时但凡他在家里都是抱在怀里头哄着的,如今大了不稀罕大人抱了,他倒更是挂着女儿,每日里再晚回来总要去女儿房里瞧了才心安。

见女儿告状便转脸去瞧妻子,柳氏气得不成用手指点她道,

“你倒还敢说!给我把她逮下来!”

下头人一伸手,方素素便挪着小脚儿躲,抓得紧了她便双手左右一抓架子,撑起身子将双腿一缩,身子便半空悬了起来,那上头东西叮当作响,下得丫头婆子们纷纷护着脑袋怕被砸着。

方魁见女儿在上头只凭一双手反手支着身子悬在当空,一脸轻松自在的瞧着下头人闹哄哄,却似半点儿不费力的样儿,不由的笑着赞道,

“好臂力!”

这样子反手撑着身子,便是那些大点儿的儿郎也不好做到,女儿在上头支了那般久竟半点不见手软,确实厉害!

柳氏本就被女儿气得不成,听了丈夫的话那心里的火便一股股的往上冒,顾不上温良恭顺了,只拿眼儿瞪他,

“夫君!”

方魁见爱妻动了真怒,忙摸了摸鼻子喝道,

“素素,快下来!”

方素素瞧了瞧自家亲娘那黑沉沉的脸色,一扭脸,

“不下来,娘打屁股!”

方魁回头瞧了瞧柳氏,挑了挑眉头显是有些不悦,柳氏立时有些心虚忙道,

“不打!娘不打了!”

方素素斜眼儿瞧着方魁,显是不信娘,要她老子开口担保,方魁回头瞧了瞧柳氏,

“娘真不打屁股!”

方素素盯着自家老子瞧了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

“好吧!”

这厢却是手一松就往下头跳,那架子有六层,她已是爬到了最上头,人还缩着脚悬在那里,这么往下一跳唬得众人手忙脚乱去接,却不料这丫头手落下时,在架子上头一搭阻了阻坠力,人已经轻轻落到了软榻上头。

柳氏揣着一颗乱跳的心见她平安落了地,气的又要冲上来打她,方素素却是一溜烟儿躲到了方魁身后,柳氏又挺着肚子回身过去,方魁忙扶了妻子道,

“茵茵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柳茵茵拿女儿无法,只得含怒带怨的瞪了丈夫一眼,那眼泪儿便落下来了,

“这……孩子……我是管不住了!”

一旁贴身的妈妈见小姐下来了,六爷又回来了,自是应他们一家子关了门来说话的,便忙把一旁立着的丫头婆子赶了出去。

方魁见女儿真惹妻子动怒了,忙将她扶到一旁坐好劝道,

“素素向来性子活泼,你便少拘她些,自家顾着身子才是要紧!”

柳茵茵取了帕子来擦泪应道,

“我倒想不拘着她,只是她如今一心想学家传的功夫,你倒是想个法子把她这念头给打消了,我也不用生那闲气了!”

方魁听了脸上一凝,回头瞧女儿,

“素素想学武?”

方素素点头如捣蒜,

“爹,姑姑给了我一把刀……”

说罢伸手比比划划,

“这么长……木头的,上头缠了红布带子……”

方魁自是知晓那把刀的,听了心下暗叹,

“那是你太爷爷给姑姑做的,她小时可宝贝了,我们这些兄长们借来耍耍都要眼睁睁盯着,生怕耍坏了!她倒舍得给了你……”

柳茵茵一听丈夫口气很是感慨的样儿,不由的心中暗急,

夫君若是点头同意,素素只怕就真要习武了!

“夫君……这……女儿家家的舞枪弄棍少了柔顺,素素本就性子野,若是不趁着年纪小拘一拘她,以后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方魁听了妻子的话,倒是想起方静现下的处境来,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转头冲女儿道,

“素素,你……你娘说的也是对,练武实在辛苦,你如今年纪也够了,不如跟着堂姐们去族里学堂读书认字?”

方素素原以为爹爹疼她,必是能点头应允她学武,却是没想到因与娘亲成了一伙来阻拦她,不由瞪大了眼很是不解的瞧着方魁,咬着唇摇头,

“我不,我就要学武!”

方魁一愣,柳氏在一旁瞧了着便道,

“你瞧瞧,她便是这样油盐不进,真正气死人了!”

方魁瞧了瞧擦泪的妻子,又瞧了瞧一旁咬唇瞪眼,小身子绷得紧紧的女儿,不由的左右为难起来转头瞧了瞧妻子,

“小孩子家家那有定性,你顺着她,任她耍去,多隔上几回只怕她自家都忘记了!”

柳氏气道,

“这都是十几日了,日日都要闹上一回!”

第六章 众周知

方魁没想到女儿倒是这般执着,当下转头又冲女儿道,

“素素,你可知这练武一途一但踏上便不能回头,便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三伏三九没有一日懈怠,这其中的苦楚可不是常人能受的!”

方素素人小一时倒不知爹爹所指辛苦是什么,只是心里喜欢那东西便定是要得到,只咬唇道,

“我要学!”

方魁怕女儿年纪小不知他话里意思,便想了想道,

“你若是学得不好,天天都要被打屁股,便是女儿家也要跟哥哥们一样,三尺长的藤条抽在身上,一抽便是一条血痕,打着了你可是要疼上好几日的!”

方素素听了倒是无甚话说,柳氏听了立时心肝儿疼起来,

“我的儿,女孩儿家家细皮嫩肉如何要受那苦?你是大家的小姐,便应学那琴棋书画,理事管家以后也好做一个当家的主母,主持中馈执掌后院!”

方素素却还是摇头,

“我要学武!”

柳氏被女儿气得无法,只得红着眼求助的瞧着自家丈夫,方魁摸了摸鼻子,一面是妻子一面是女儿,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无奈只得又转过脸去劝女儿,

“素素,学武辛苦我们还是不练了吧!”

方素素见父母合成了一伙儿不让她习武,心知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她心里难受之极,当下便咬紧了唇,眼泪珠儿无声滚落了下来!

方素素哭却是不同其他小孩子儿,只是咬唇瞪着大眼儿立在那处,小鼻子翕动着,眼泪一颗颗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默默流泪的样儿倒比那嚎啕大哭更让人瞧着伤心。

方魁从未见过女儿这般,那心里立时就觉被人插了一刀似的,又回头瞧向妻子,柳茵茵也是吓了一跳,自家这女儿她最知晓,便是在襁褓之中也哭得少,若是饿了、尿了也只是哼哼几声,小身子蹭来蹭去少有放声啼哭的时候。

这一回真怕是真将她逼急了,这般伤心的样儿却是头一回见着。

这……这丫头真这么喜欢练武!

一时之间倒将方魁夫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方魁实在受不得女儿这种无声无息的哭法儿,若是她嚎哭撒泼倒还好些,这样子哭法一滴滴泪落下来,便如那水进了油锅一般,炸起来把他五脏六腑都烫得疼。

这厢任是他再英雄,也要气短了,当下甩了妻子忙过去半蹲下搂着女儿道,

“好素素,不哭!即是喜欢爹爹便带了你去禀明祖父!”

柳氏一听就急了,便想起身阻拦,却见自家丈夫已抱着女儿向外头走去,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显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更改,柳氏紧追了两步出去,

“夫君!”

方魁回头却是皱着眉头,

“即是孩子喜欢便不要拘着她,弄得哭哭啼啼伤了身子又是何必!你放心,素素的事儿我心里有数的!”

柳茵茵与他夫妻五、六年,自是知丈夫脾气,平日里对她虽是体贴顺从但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儿却是半分不会更改的。

她立在那处瞧了他们父女俩离去,良久才无奈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遂了她的心意,以后大了可怎么办!”

方魁抱了方素素去见了父亲方崇山,方崇山也极是喜欢自家这小孙女儿,闻言也很是欣慰方家武艺后继有人,得知方魁决定沉吟半晌道,

“这孩子即是喜欢练武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再不能似静儿那般一把年纪了婚事艰难,你即为人父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方魁想了想道,

“儿子心里自是明白的,前头妹妹的事儿是我们没有早做准备,素素是不能走她的老路,至不济早早为她挑选人家,也不拘门第出身,只要身家清白为人中正便好!”

方崇山点头道,

“倒也使得,以后给她多备些嫁妆,寻个就近的人家,有事儿兄长们也好照应她!”

也免得似静儿那般远嫁临州,夫家有事不能帮忙,若是方静选在蜀州出嫁,夫家真有什么事,方家的子弟们众多,在外行走的也不知凡几,遇上事儿自也能助拳帮手,那会落到被人打死身亡的地步!

想到这处方崇山心中暗叹,

“也是怪我,害得小女儿落得守寡终老的下场!”

父子两人在房中说了一会子话,方魁才抱了方素素出来,亲了她粉嫩嫩的小脸儿一口道,

“素素,祖父这处已是点了头,以后素素便能学武了!”

方素素闻言喜得眉开眼笑,伸手搂了方魁的脖子,小嘴儿吧唧亲到方魁脸上,

“爹爹最好!”

方魁见了女儿笑颜,自是比得了把好刀都要高兴,乐得将女儿高举过头,让她骑到自家的脖子上头,颠颠儿往前头跑去。

柳氏在屋子里坐着见自家夫君与女儿欢欢喜喜回来,便知这事儿只怕是再不能阻拦,待得方魁进屋却是拉着他道,

“夫君即是禀了公公,妾身自也不能再阻拦了,只是虽要学武但女儿家的东西也不能放下,不敢让素素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样样出众,但也不能一字不识粗鄙不堪啊!”

方魁知妻子也是为了女儿当下点头道,

“茵茵且放心,武也要学文也要会,自明日起素素便下半日习武,上半日到族中学堂识字念书,必不能让她缺了一样的!”

柳茵茵一听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这事儿这样商议好,便算是定下了!

得知素素要习武,方静独坐在房中良久,之后起身去寻方魁,

“六哥,虽说学的都是方家的武艺,但女儿家练武总是与男子不同,妹妹我多年习武总是有些心得能教给素素的,六哥若是信得过妹妹,便让妹妹能从旁招点她,也让她少走些弯路!”

方家人习武却是与别不同,虽说学的都是方家的武艺,但也有内外之分。

在方家无论文武但凡乡里邻众,旁支亲朋皆可将子弟送至方家开办的文馆、武院里学习,在方家嫡系都称为外院,所学方家功法只有浅薄一两层罢了,也有前辈弟子闯荡江湖所学所见教授,因而十分驳杂。

而方家嫡系一脉要学正宗的方家内功与刀法,却是要烧香禀烛,开了祠堂禀报祖辈先人才可习练。

在方家嫡系之中却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自己儿女习武是不能由父母传授的,需拜到叔伯姑母膝下受教,却是防亲生的骨肉下不了狠心调教,后辈子弟无法成材。

便如方罡、方魁两兄弟便是拜在大伯方崇岳名下,二房的方鑫、方炀却是拜在了方崇山名下的,大房的方乾、方坤却是早年送到了京城去学文,武艺便由京城方老侯爷亲传。方家虽是分做了两家,但蜀州与京城从未少了联系。

方家女儿学武是要在堂前立誓的,不传外姓儿女,招赘者除外。故而方家女儿嫁人之后,生儿生女是不能传授方家武艺的,除非丈夫随了方家姓,入了祖谱才成。

方魁这辈却是有六个兄弟,方素素若是拜在一位伯父名下,怎么教学却连方魁也管不着的,因而方静若是想指点她,自是要趁着方素素还未拜师早早与方魁商议才成。

方魁闻言点头思虑良久才开口道,

“论说起来妹妹的身手不比我们兄弟几个差,若是小妹瞧着我那丫头还入眼,不如明儿我禀明爹爹,设了香案禀告祖宗,让素素给你磕头拜师如何?”

方魁这样说自是想让方素素拜方静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方静又无后辈,方魁言下自是有让女儿侍奉小妹终老之意。

方静听了又惊又喜,

“六哥哥的意思,让素素拜到我膝下?”

方魁点头道,

“我正有此意!”

顿了顿又道,

“我也是左右思量过了,素素这孩子天生是练武的料子,你的武艺六哥我也是知晓的,你如今又是独身一人,倒不如将她放在你名下,以后待她再大些便为她择一良婿,若是能入赘更好,将她留在家里也好为你养老!”

方静听了心下激动,

“六哥……”

方魁叹了一口气道,

“我也是舍不得女儿,便要劳烦你为素素费心了!”

方静听了眼圈一红,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忙一低头抬手背擦了擦,冲着方魁伏身行礼,

“六哥……六哥对妹妹的爱护之意,小妹铭感五内……多谢……多谢哥哥!”

这厢咬唇直起了身,却是背过身去在脸上又轻轻一抹,转过头来脸上泪痕全无,肃容道,

“六哥放心,妹妹我定会悉心教导素素,决不藏私!”

方魁点头笑道,

“我对你自是放心,只是素素性子有些倔强,还要妹妹多些耐心才是!”

“小孩子顽皮自是要多耐心教导……”

兄妹二人在书房之中商议定之后,便去寻了方崇山禀明,方崇山闻言老怀大慰,拍着方魁肩头叹道,

“老六,难为你了,心里还想着你们的小妹子!”

这样倒是两全其美了!

方魁应道,

“爹爹说那里话来,做哥哥的照顾妹子也是应当的,即是爹爹也点了头便去禀了伯父开祠堂,禀告祖先吧!”

方崇山点了点头,当下便带了方魁兄妹去寻了方崇岳。

方崇岳年近五旬,生的竹清松瘦,面容与方崇山有五分相似,颌下五缕花髯,身姿挺拔,双目有神,太阳穴处高高鼓起,这乃是内家功夫高深之相。

他一听闻方崇山来意不由笑道,

“这倒是好事一桩,即是如此便选了吉日禀告先祖,让静儿收素素为徒!”

这厢果然请了人看日子,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率着众人拜先祖,备上香案将这事儿禀告之后,便由方魁带着方素素进来,在祖宗牌位之前拜了方静为师,方素素年纪小却是不知姑姑为何眼圈儿发红,自家爹爹与祖父立在一旁是一脸欢喜。

只是她自家知能跟着姑姑学武那里有不乖乖儿听话的,跪在那处先冲着上头磕头,后又给姑姑磕头,旁人不说她是双膝一曲纳头便拜,自此便算是过了明路。

第七章 初入学

要说有人不喜却是柳茵茵,她素来不喜小姑子性子粗鲁,一言一行没有女儿家的矜持端庄,生怕女儿跟着她也学了那样儿。

不由暗暗哭泣,

“我辛辛苦苦养的女儿人,到成了为方静养老送终!”

一旁的婆子见了忙劝道,

“六夫人,这方家拜师历来便有这规矩,徒弟算做半子,九小姐虽要奉养她终老,但我们姑奶奶身家丰厚,以后便都是九小姐的了,倒也是算不得亏了!”

在婆子看来,这事儿那里是亏还是赚了!

九小姐即能跟着姑奶奶学武,又有那大笔的嫁妆银子得,以后若是能招婿上门,大笔的银子傍人不怕没有好儿郎上门,论说起来方家这一代小的只怕是长房的大小姐出嫁也没有这般丰厚的身家。

这可是好事儿啊!

柳茵茵听了却是边哭边恨道,

“谁稀罕她的银子,她白捡我一个女儿去,倒成了我们占便宜!”

婆子忙又劝道,

“六夫人,这天地君亲师,最后一个才轮的上师父呢!姑奶奶怎么也越不到父母双亲的前头去,九小姐心里自也是跟您这亲娘最亲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柳茵茵心里,她一是不喜女儿练武,二是怕小姑子没孩子,便将素素抢了过去,若是害得女儿跟她离了心,她岂不是要哭死!

婆子这么一说,她倒是回过味儿,

又不是外头抱养的与亲生的父母一辈子不照面,左右素素还是我的女儿,她最亲的自然是我了!

柳茵茵哭了一阵子,又听了劝倒是心里放宽了,见如今已成了这局势,也不是她能改过来的了。只将不悦默默压在心中,对小姑子却又多了几分芥蒂。

幸喜丈夫答应她的事儿倒也作数,拜了师第二日便一早便送了女儿去族学之中。

方素素还小,不知自家从今日起便要上半日学文,下半日学武,辛苦的日子才刚起了头。

这厢欢欢喜喜跟着方魁出了门,小脸儿探出车窗东张西望,时不时还回头冲着方魁嘻嘻憨笑。

这方家堡的族学却是设在卧龙镇上的,自是为方便卧龙镇上进学的孩童们,方家后辈进学也是日日卯时起床,辰时到学堂,刮风下雨不能耽搁。

方素素被方魁牵着手下了马车,却见那台阶之上已有先生负手立在门槛之前,这先生一袭素色的长袍,头上文士的方巾,须发皆的,年近七旬却是精神矍铄,方魁见了他上去恭敬行礼道,

“十六叔祖!”

方至善点了点头,低头瞧了瞧他身旁小小的人儿,

“这便是你那长女素素么?”

“十六叔祖,这正是侄孙的长女素素!”

说着让素素到前头来行礼,

“这是你十六太叔祖!”

方素素过来规规矩矩行礼道,

“十六太叔祖!”

方至善应道,

“即是入了学堂,便应称我先生,以后在族中可称我太叔祖,在这学堂之中便只有先生与学生!”

“是!先生好!”

方素素也是机灵一听便改了口,方至善点了点头对方魁道,

“你回去吧!”

方魁有些担心的瞧了瞧女儿,他这位十六叔祖是祖辈中年纪最小的,早年中过进士,在朝中也曾任了官职,后来辞官回乡,便接掌了方家族学,因他自小文采出众,族中子弟皆服他教,别说是方魁便是方崇岳几兄弟也被他管教过。

方至善为人刚正不阿,制学严谨,容不得学生半点儿马虎,方魁几兄弟小时调皮曾挨过他不少戒尺,如今论到了女儿,他自是要担心的。

方至善见他样儿,那还不知他心中所虑,当下沉声喝道,

“即是愿送来便跟我进去,若是还舍不得便自领回去吧!”

方魁闻言忙垂头应道,

“谨听叔祖教诲!”

“嗯!”

方至善点了点头弯腰拉起方素素的手便往里走,方素素却是半点不知这位太叔祖的厉害,这厢回头冲着自家爹爹挥了挥手叮嘱道,

“爹,你下学还来接我!”

方魁忙点了点头,

“素素,听话不可胡闹……”

还要再说两句,女儿却是头也不回跟着先生进了学堂,方至善带了她进去,头一桩却是去前堂,在上方至贤先师高高挂于正堂,下面香案摆放了瓜果供品,再下级却有那文房四宝并一方戒尺。

方素素跟着方至善后头学模学样上香叩首,紧接着方至善便取了那一方戒尺在手中令她摊出手心来,在上头轻轻打了三下,

“自今日入圣门,便应温顺恭良,真善戒从,不急不躁不嗔不恼,专心向学,友爱同窗,恭敬师长,一笔一纸,滴水点墨都思得来不易,不可费靡奢张……今日授尔三尺,令尔谨记心中,错必当罚,严师严教方不愧先师之名!”

他说一句方素素便要应一句,

“是,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待得训教完之后,方至善才将那戒尺放回了供桌之上,这才又牵了她的手往内堂而去,方素素抬头瞧了瞧先生,

“先生?”

“唔……何事?”

“先生,学生做错了,先生要打,先生做错了,谁又打呢?”

方至善听了白眉毛一挑,低头瞧了瞧方素素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

“先生做错了,自也有人来打的!”

这时节两人都不知,多年后方素素一语成谶,再回想起时方至善心中百般滋味儿却是无从说起了。

……

方至善领着方素素到了里头,一方天井将学堂分做男女两处,左面便是女学又分做了两班,方至善领了方素素到那后头一间屋子里,里头乌泱泱已坐了不少人,众人见方至善进来立时起身,

“先生好!”

方至善背着手进去点了点头,

“都坐下!”

一指后头那空出来的位置,

“方素素,你到那处去坐!”

方素素低头应是,紧了紧手里的书袋移步过去,盘腿坐到了书案后头,将书袋打开取出里笔墨纸砚并三本书来。

她年纪小入读的是小班,同窗大的不过七、八岁,小也有与她差不多的,因而所学便是最浅薄的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之类,即是要进学家里自是要备好书的。

方家世代积善,学堂之中也有备书供家境贫寒学子抄录,方素素当然不必自己抄录,取的是书房之中方魁幼时所用之书。

众人见她进来,都好奇的打量,有相好的便低低私语两句,其中五叔家方琳琳和四叔家的方欢欢、方喜喜也在这堂上,见了方素素自是认识的。

悄悄同身旁人道,

“这是我们九妹妹,六叔家的……”

旁人听了神色有异,

“便是要拜了大姑做师父,要留在家里的?”

方静在方家嫡出一系中是最小的,但因她出身不同,晚辈们叫都是称她做“大姑”的,旁系的按着排行算,方静算是个例外的。

因着方静小时在族中受宠,学了方家家传的武艺,出嫁时又有老太爷单给了嫁妆,因而她名下的嫁妆虽是给了郑家一半,却还是丰厚的让人垂涎,她无子大归族中多少人眼望着呢!

按说这样回来的姑奶奶大多会从族中挑一个过继到名下,也好养老送终,下头多少人暗暗望着不得而知,只是这一回方素素拜了方静为师,却是让私下里炸开了锅,怎不叫族里族外的议论?

大人们闲话,小孩儿都是精怪的,只言片语听了去,拿到学堂里来讲,一传十,十传百,便令得方素素未进学堂就有了闲话传出!

方至善听这课室里如一百八十个苍蝇聚会似的嗡嗡作响,当下沉了脸,

“嗯……”

众人忙低头不语,方至善道,

“将昨儿所讲统统背诵出来……”

众人闻言立时端正坐好,腰直背挺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却是千字文的开篇,众人都背方素素却是不懂,因家中没想着她这般早入学,仓猝进了学堂,方魁与柳氏也没来得及教她。

若是遇上旁人,头一回进学堂众人都背就自家不会,总是要心慌的,不过方素素倒是与旁人不同,自家不会便左右观瞧,见旁边那同窗的面前摆放了一本书,因是要背便合上了只露出书面,上头三个字虽不认识,但她在心里默默的描了描样子,低头将自家带来的三本书一字排开,寻与同窗那本样子相似的。

“应是这本了……”

将其余两本收到下面去,翻开来一看,却是认识头一个“天”字,她也不急,虽字不认得但能数数,正好众人念了十六个字,她伸了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到了十六时,众人又念到了“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又忙往前头赶了八个字,正指着“闰雨成岁,律吕调阳……”

众人念一个字,她便指一个字,虽说眼前这一本对这时的她来说,与无字的天书也没甚分别,但终归多瞧了一眼先混个眼熟,日子久了便认得了!

上头方至善见她不慌不忙认真寻字的样儿,抬手一摸颌下白须微微点了点头。

这入学头一日,方素素坐在学堂之中数了半日的数儿,与那书上的字儿打了个照面,算是头一回认识了,比起每日里自由玩耍自然是无趣了许多,不过难为她还能坐得住,也算是心性沉稳了。

第八章 新学武

在这族学之中大些的孩子是学个整日,小些的孩子只学半日,因而到了午日便都要家去的。

方魁那马车一直等在学堂外未走,今日他特特推了一干事务亲自等了女儿半日,听里头钟响便忙撩了帘子看,大门打开里头嘻嘻哈哈的一群小儿背了包便往外跑,自家女儿也跟在人群里头,瞅见了马车上下来的方魁,便过来叫道,

“爹!”

方魁上下打量她,见她面色平和不喜不悲,也不知这头一日进学是个什么光景,便弯下身抱了她到车上,自家也跟着钻了进去,赶车的下人待主人家坐到便一扬马鞭催动马儿向方家堡而去。

“素素,头一日进学可有收获?”

方素素摇了摇头道,

“爹,那书上的字儿,我一个也不认识!”

方魁便问道,

“那可有挨先生打?”

方素素摇头有些惊奇的道,

“先生为何打我?我头一回进学,他也没有教我半个字儿,就听人背了半日书,便要打我么?”

方魁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素素说的对,头一回进学自是什么也不知晓的,以后慢慢学便是了!”

方素素翻了书出来指了字儿给他看,

“爹,虽是先生未教,我却是自家认得一个字儿了……”

方魁低头一看却是百家姓里的一个“宋”字,

“素素,怎么认得了?”

方素素道,

“她们背我便一个个数,数到这处她们便念一个宋,我就记得了!”

方魁喜的哈哈大笑,抱了方素素过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

“好孩子,果然是个聪慧的!”

这方素素学会这“宋”字自也有瞎猫碰了死耗子之嫌,不过这做父母的都觉着自家孩子聪明,有一分的好便要放大成十分来,这样儿落到方魁眼中自是觉着女儿绝顶的聪明了。

带了方素素回到家中与柳茵茵说起,也是大夸特夸,柳氏倒是心里明白的很,只是笑了笑亲了亲女儿的小脸道,

“好孩子,今儿进学怕是费脑子的很,午饭娘亲自给你做大肉吃,必要好好吃个饱才是!”

方素素听了双眼放光,

“自是要吃饱呢,我下午还要去姑姑那处呢!”

柳氏听了身形一滞,还是点头笑道,

“确是要吃饱才有力气!”

她再是认命,但听到素素提起学武之事心里也总是觉着膈应,只是事已至此也只得不多想了。

一家三口吃罢了饭,又歇了半个时辰,方素素便带了奶娘王妈妈并两个小丫头,去了西面方静那处。方静自得知能亲自教导小侄女之后连着几日都在院子里折腾。

命了一帮子丫头婆子将自家的箱笼翻了个底朝天,小时学武的一应东西摆了不少出来,除了那柄木刀,还有练功时的紧身衣衫、薄底的绣鞋、各色的腰带、汗巾,还有幼时绑发用的绳儿都寻了出来,婆子们见了笑道,

“小姐这些都是以前用过的,有些虽是从未穿过,只是放的时日久已褪色了,也不知能穿不?便是能穿也要改了才成!”

方素素生的瘦小,方静年幼时身形比同龄的女儿家高壮不少,方素素只怕穿不了这些个衣裳!

方静听了一想倒也是,当下一拍额头笑道,

“我这也是瞎操心,素素那丫头那里会没有穿戴?这些东西早已陈旧,只怕她也瞧不上眼的!”

婆子知她是寂寞许久,如今有个小人儿来陪就心中欢喜,便要为九小小姐寻些事情来做心里才踏实,当下也不戳破她只是笑道,

“九小小姐也是头一回过来,六夫人那边怕是也不知练功要备些什么,小姐要预备一些自是更加周到,不如选一些出来我们赶一赶给九小小姐改几身衣裳出来,也让她汗湿之后好替换!”

方静听了又喜道,

“妈妈说的是,这练功最是辛苦,想当初我练功一日下来,身上的汗便没有干过,总要换上三四趟衣裳才是的,多备些也是好的!”

旁人丫头穗儿笑道,

“小姐那时练功热了还要喝冰冰的甘草冰雪水,不如去窖里寻块冰?”

方静听了点头道,

“我小时就爱吃凉,想来素素也爱的,快去给她备上一些!”

一旁的婆子听了却是忙劝道,

“小姐,九小小姐还小,又是女儿家受不的寒凉,不必用冰只需做好了凉水在井里放着,练完功待热退了才能吃!”

方静听了点头道,

“妈妈是老人,我也没有养过孩子,自是听您的!”

当下又转身去厨房吩咐人去买上好的甘草,金橘、杨梅等,

“也不知那丫头喜欢什么味儿的,总要多备几样才好!”

方静吩咐完,立在堂前瞧了瞧院子,又觉着那石桌、石凳有些碍眼,

“放在这处,白占了一块地儿倒挡了我们施展……”

又吩咐人去将男仆叫进来,

“将这石桌石凳换个地儿放……”

说罢又去选地方,众人跟在方静后头,听她吩咐这厢搬搬抬抬,倒令得这寂静许久的偏僻院子热闹不少。

忙了几日终是等到了方素素来,方静早已换了衣裳,立在院门口等着她,方素素过来便规规矩矩给方静施礼,

“师父安好!”

方静瞧着她那小模样心里欢喜的紧,有心想笑又怕太过随意失了当师父的威仪,当下清清咳嗽了两声,负手立在那处冷着脸点头道,

“嗯!”

领了方素素便往院子里走,方素素进了院子左右观瞧很是惊诧,

“师父,这院子里怎得变了个模样?”

方静闻言又是咳嗽了两声,

“咳咳……即是要练功自是要敞亮一些才好的!”

转头对自家徒弟纯真懵懂的小脸儿,有些心虚的抬手揉了揉鼻子,

“我们闲话少说,你可要歇一歇?”

见方素素摇头便接着道,

“即是如此,我们便练起来吧!”

说罢领了方素素到那光秃秃,四周敞亮的院子里活动手脚。

你倒是为何?

还不是方静折腾太过了,先搬了石桌石凳不说,又嫌那四面老树盘根错节,在院子里肆意生长,若是小侄女一个不小心绊了可如何是好?

忙又命人来将那树挖了移开,又担了土将那四个大坑填了,却又嫌土面填得不好,索性让人运了大青条石进来,将那院子里的地面重又铺了一遍。

铺完又嫌那四面的墙有些斑驳脱落瞧着不甚好看,便又让人重新粉刷院墙,刷完院墙,里头屋子又瞧着嫌旧,又要让人刷里屋。

眼瞧着再这样折腾下去怕是连房上的瓦都要掀下来重盖,丫头婆子们忙上来劝道,

“小姐,那新刷的墙有味儿,外头的倒是风一吹便没了,屋子里的味儿大了,九小小姐过来怕是不喜欢,眼看着明日就过来了,这也不赶趟了,不如算了罢!”

方静还有些不愿,众人忙上来好说歹说将她劝住这才罢休。

今日方素素一过来瞧见这光景,只觉姑姑的院子大变样儿,倒是不知她这姑姑因着她都要上房掀瓦了。

问起来方静却是不好意思讲,自家觉着有些害臊了,只得撇开了话题,让方素素在院中活动起手脚来。

“武人练功不可贪功不可冒进,每日里需将基础扎牢实,这头一个便是打熬筋骨,即是要打熬便要将筋骨松泛开来,人小时筋骨柔软,最易操练,待到人长大骨头硬了,筋脉少了韧性再练功便迟了……”

方静领着方素素在院下拉伸筋骨,一套扳胳膊、下腰、抬腿做下来,竟是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方静过来握着她小小的脚踝,试着缓缓发力抬至头顶,放到墙面之上,又在后头轻压她的背部,令方素素身子贴在了腿上头。

这一番动作下来方素素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痛苦之色。

方静瞧着不由心中暗赞,

这丫头果然是天生练武的料子,力大倒也罢了连身子也这般柔软,却是比我小时强多了,便是劈个叉子,下不去还要被祖父用荆条打着强压了下去,在地上一柱香功夫那腿儿都觉着不是自家的了,那像这丫头浑然无事的样子。

两人在院中习练了一个时辰,方静越瞧着越是惊喜,即是素素的底子这般好,倒能省了前头不少事儿,待她识字儿了便将内家的口决传给她……

姑侄两人自此一个专教一个用心学,日日相处倒是越发的融洽起来。

方素素于武上头是进步神速,学文却是要慢些,每日里去识得一两个字便是极限,却是没有学武那般有天赋,不过方魁与柳氏对此倒也不甚在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倒也不强求她。

日日里去学堂,一众的同窗们中有琳琳、欢欢喜喜姐妹,虽是最亲近的堂姐妹,却只是见面笑,倒似不愿与她深交一般。

其余同窗也有刻意的回避她,方素素很有些不明白,不过她岂是那坐困愁城之人,待到地皮踩熟了便不再装斯文样儿了。

左右瞧了瞧,一旁坐着一个小圆脸儿的姑娘,瞧那样儿倒似好说话一些,便厚着脸皮凑过去指了书问,

“这一段如何念?”

第九章 传流言

那圆姐儿的小姑娘瞧了她一眼,想了想道,

“这一段开头讲过,你前头没有来自是不知晓的,是千字文的开篇天地玄黄……”

那姑娘也是爱说话的,见她发问便绷不住了,将前头先生讲的又给她讲了一遍,方素素听了前头还勉强能记得,后头多便记不住了,一脸懵懂的冲她无辜眨眼道,

“什么是金生丽水,玉出昆岗?”

那圆姐儿的女孩子倒也不嫌弃她便道,

“这前头一段我们学了一月,你自不能一时记住的,你回去多读多背,待背熟了再来学其中的道理……”

却是吧啦吧啦同她讲了一大堆,方素素人小却是鬼大,这般热心的姑娘正应趁势结交才是,当下便打蛇随棍上问道,

“姐姐,你叫做什么名字?我叫做素素!”

那姑娘听了捂嘴儿笑,当下应道,

“我知晓你是方素素,不过你却不能叫我姐姐,按辈儿来算我还要称你一声九姨呢!”

方素素一听立时傻了眼,

“你明明比我大,为何倒还要称我九姨?”

她现下还小,不是很明白自家在族中的辈份,瞧着这微胖的姑娘生得比自家足足高了一头,胖嘟嘟的小脸儿,梳了两个小抓髻,十分粉嫩可爱,那姑娘笑道,

“我也姓方,叫做瑰兰……”

这位方瑰兰却是方家旁系的,是方家庶出的一支,方家规矩嫡长子继承堡主之位,嫡次子掌管方家钱权,其余嫡子则在家中各处谋职,庶子则是成年之后分了钱财出去单过。

方瑰兰一家是自太祖父一辈便分了出来,如今在蜀州城里做些小生意,不过因老家还在卧龙镇中,便将女儿送回镇上入族学。

方瑰兰家中四姐妹分别是梅、兰、菊、竹,上头姐姐瑰梅已大便带着二妹瑰兰回到祖父母身边,瑰梅年前已说了一门亲便关在深闺之中待嫁,下头瑰菊与瑰竹,年纪还小便跟在父母身边。

这姑娘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与方素素说了几句自觉两人亲近了不少,便双手支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方素素,瞧得方素素不明所以,

“阿兰你瞧着我作什么?”

方瑰兰左右瞧瞧,凑过来悄声对她道,

“我瞧着你生得也不算难看,为何小小年纪便担心嫁不出呢?”

方素素一听一头的雾水,

“我何时担心嫁不出去了?”

她们这般年纪那里知晓嫁人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听到这学堂里大些的孩子议论,方瑰兰听了半耳朵罢了,当下又贴过来在方素素耳边悄声道,

“我听她们说了,你生得不好看,你爹怕你嫁不出去,便留了你在家中习武以后招一个女婿上门!”

方瑰兰也不知女婿上门是何意思,总之见大些的孩子们一脸神秘又有些鄙夷的样儿,总觉着这招上门女婿不是好事,便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冲着方素素挤眉弄眼儿。

方素素比她还小一岁,那里知晓什么是上门女婿,想了想道,

“我也没听我爹说我嫁不出去要招上门女婿的,待我回家去问问爹爹再回你!”

方瑰兰那知她这般实诚,这些个小话子都是孩童们耳尖听了大人只言片语,再拿到学堂里来传的,传来传去传成这样儿了。

方瑰兰虽不知方素素回去问她老子能不能有回复,不过想起家中大人议事时,自家插嘴便会得一个巴掌,再骂道,

“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凭地多嘴,少说闲话!”

因而她自觉方素素回去问了多半要挨了一巴掌,便好心劝她道,

“你还是莫去问了,大人们怎会跟我们实话!说不得还要挨训呢!”

方素素却是个较真的性子,不过她也知这新朋友得来不易,也不好当面驳了她的话,心里想着回去定是要问的,面上却是不置可否,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方瑰兰见她那样儿似是不甘心般,待还要再劝,却听门口嗯哼一声,却是方至善到了,众人纷纷回到自家位子坐好,方瑰兰也立时坐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念起书来。

待到一下学,方素素坐了自家的马车回去,进院子便寻方魁,柳氏见她跑得一头的汗便笑着拉她过来取帕子擦汗,

“这孩子,你爹出门办事儿去了,怕是要到夜里才回来,你有何事寻他?”

方素素想了想问柳氏,

“娘,我嫁不出去了么?”

柳茵茵不想女儿有此一问,惊诧道,

“什么嫁出去,嫁不出去的?女儿家家的,小小年纪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

方素素却是不怕亲娘那阴沉的脸,张口便道,

“我学堂里听到的,她们说我是因长的丑,嫁不出去便留在家中学武,以后招一个女婿到家里来?娘,什么是上门的女婿?”

柳茵茵一听立时只觉着胸口一热,肚子里的火便一股股的就往上窜,抖着手端了桌上的茶勉强喝一口,强下了心头的怒气沉声道,

“胡说,什么人丑嫁不出去,我们方家的女子习武也是历来就有的,有那不愿离家又怕武艺外传的女儿,便招了男子上门,与那丑不丑有何关系!更何况你爹几时说了要给你招赘的!”

方家确是有这样传统,乃是祖上传下遗风,想当年方老将军生儿八个,生女五个,女儿个个都是巾帼的女英雄,裙钗之中的真豪杰。

五个女儿也是跟父亲常年在外骑马打仗,待到年纪便嫁了三个出去,有两个却是因着年纪大了不好嫁人,便索性招了两名赘婿上门。

那时节天朝初定,连年的战乱以至孤儿寡母颇多,方家富贵还收养了许多孤儿,这些个孤儿有感念方家恩情自愿改姓为奴为仆的,因而入赘方家于那时人看来是桩天大的好事。

不过到了后来却变了,世道渐稳,生活富足,入赘这类事儿便令人觉着丢人起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嫁妻生儿,养家糊口却是倒插门儿到女人家中,自家改了姓,子孙后代也要随了女方姓,不能延续香火,这事说起来便不好听了。

因而除了家中儿子太多,又实过不下去的,已没有多少男人愿意做上门的女婿了,更何况以方家的家世,好男儿不愿入赘,赖汉子又瞧不上,到了后头方家倒是少有招赘入门了。

到了素素这里,一来是方魁舍不得女儿,二来却是为了方静,便起了心思为素素招赘,但也不是非要如此,谁知这事儿被外头人传来传去倒传成了这副样儿。

柳茵茵本就心中不豫,如今听了女儿一说更是气得不成,抖着身子暗忖道,

难道是方静不想让素素离家,要在家给她养老,因而撺掇丈夫要为素素招赘?

方魁啊方魁,你我夫妻一场,这般大的事儿为何不与我商量,倒让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连学堂里的小儿都知晓了!

柳茵茵真是气不可抑,

“好你个方静!自家命不好,做了寡妇不说,还要害得我女儿小小年纪便被人传成这般,这叫她以后如何过活,便是方家财大势大也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名声坏了,便是招婿也无人上门了!”

方素素那知自家母亲心思电转,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

“娘,我晓得了!”

原来不是自家丑陋嫁不出去!

方素素问清楚过后,自觉心里的事儿放下了,便应吃饭吃饭,应练武练武去了,只留下柳氏坐在那处抚着肚子气的发抖,忍到了夜里方魁回来,甫一进门便拉着他便哭道,

“女儿学家传的武艺,妾身自是不能拦着,只是你要让素素招赘为何不与妾身商量,妾身可是她的亲娘!”

方魁听了连连摇头应道,

“我何时说定要为素素招赘的?不过是做个两手的打算罢了,这些话儿也只是在亲近的几个人面前说过,也不知如何传到了族中,竟还被传成了这样!我明日便使人去打听去!”

柳氏听了气道,

“这是人私底下嚼舌头根子,那一个还能摆在明面上讲与你听不成?你便是去问,人家也不会说老实话的!”

自古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害死人,原本没有的事儿被人传来传去传成了真,以后女儿可怎么是好?

柳氏气的垂泪,方魁怜她怀着身孕,过去抚着肚子劝她道,

“你也莫气,不过坊间乱传罢了,我们自家的女儿如何,自家还不清楚么?”

柳氏一面抹眼泪一面气道,

“自家知晓有什么用……”

方魁忙拍抚她肩头,

“我知晓了,这事儿我会处置,你顾着你这个小的才是……”

说话间却见柳氏眉头紧蹙,捂住了肚子,

“哎呀……”

方魁吓了一跳忙扶了她道,

“可是动了胎气,眼看着这几日就要生了……”

柳氏咬着牙摇头,

“不……不是动了胎气,是……是要生了!”

方魁闻言立时傻了眼儿,

“要……要生了……这……这要如何是好……”

直起身来,两手乱摇,茫然四顾,虽是当了一回爹,但遇上女人生孩子这事儿,男人天生少根筋,立在那处也是心慌竟乱,拿不出半个主意来!

柳茵茵咬了牙,长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那阵阵的痛楚,

“去……去叫妈妈进来……”

方魁这才想起因着柳氏生产就在这几日,外头产婆早就进了府,大夫也是一早说好了的,忙高声叫人道,

“来人啊!”

外头廊下立着的丫头、婆子们闻召立时进来,一瞧柳氏这样儿那还不明白的,婆子胸有成竹的将方魁请到了一边,

“六爷,这女人生孩子,男人也帮不上忙,您便安心在这处坐着吧!”

第十章 新生儿

柳氏身边的妈妈一面指挥着人扶着柳氏进产房,一面叫了接生的婆子来,一面派人去唤大夫,一面又派人去老爷那处报信儿,不多时方崇山与孟氏便匆匆过来了,

“不是说还有几日么,这一胎怎得提前发动了?”

方魁也有些不知所措,

“孩儿,孩儿也不知晓!”

他自不敢说是因着外头的流言将媳妇气得早生了,母亲孟氏道,

“这妇人生产早几日迟几日最是正常不过,有何惊怪的!”

虽说柳氏这是二回了,但还是放心不下媳妇,亲自到了产房里头陪着柳氏生产,留下方崇山父子坐在堂上,这一回倒也十分顺利,待父子两人面前的茶换了三盏时,孩子便呱呱坠地了,却是一个男孩儿,产婆抱了孩子出来给方崇山、方魁贺喜,

“恭喜三老爷,恭喜六爷,小少爷健康齐全,天庭饱满,一脸的福相啊!”

方崇山低头瞧了瞧那正在哇哇大哭的小肉团儿,两条粉嫩小腿有中间高高翘起的小鸟儿,喜得对方魁道,

“你这下子也算得是儿女双全,凑一个好字了!”

方魁此时瞧着儿子只会咧着嘴笑,也不知应什么好了!

方崇山这厢忙吩咐打赏产婆,待到方素素学武回来才发觉家里凭空多了一个小肉团子,

“娘,这便是弟弟么?”

方素素趴在摇篮边儿瞧着那布里头裹着的小弟弟,瞧他一脸的褶子,又有些不敢相信去瞧柳氏已瘪下去的肚子,伸手去戳了戳弟弟嘴角睡出的小泡,柳氏生产过后便倦极而眠,此时刚睡醒过来又进了一大碗鸡汤,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此时正目光柔和的瞧着一双儿女,

总算生下儿子也算对夫家有了交待!

转念又想起来先头的事儿,心里难免气愤,又顾着自家的身子正在月子里,只得冲着紧跟着女儿进来的丈夫瞪眼,方魁原本只盯着儿子瞧,终是妻子那目光太过灼热,抬起头来见她神情才想起二人前头说的那事儿,当下忙安抚她道,

“你放心,素素的事儿我自是挂心的,如今贤儿出生,你又在月子里这事儿便不要再操心了,小心你自己个儿的身子!”

柳茵茵心下虽急,但也知这事儿只能丈夫出面去办,她也怕月子里带气伤了身子,真落下了病不好医治,当下只能勉强自己放宽心,将这事儿交给方魁处置。

方魁与方素素在房中呆了一柱香的功夫,眼瞧着柳氏又躺回去合上了眼,小小的方贤却开始闭着眼,张开小嘴儿寻吃的了,

“哇哇……”

一旁的奶娘忙上前去一把抱了起来,

“小少爷可别吵了夫人!”

眼见着奶娘抱了方贤转到了里屋,方魁才带了女儿悄声的退了出来,素素的奶娘王妈妈过来带了方素素回房,

“好小姐,夫人生了小少爷可是累狠了,怕是有阵子不能顾到你了,我们自家乖乖的!”

方素素在王妈妈的伺候下洗漱完后,散了头发上床,这时还想着那一团小小的肉团儿,

“王妈妈,以后我便有个小弟弟了么?”

王妈妈听了笑道,

“是呀!我们家小姐现下已经是姐姐了,以后夫人再给你生几个弟弟姐姐,你便是这家里的大姐了!”

说罢王妈妈便去开了柜子,取被褥铺在西南面的软榻上,便是打算陪着她睡,方素素见了忙摇手道,

“我是大姐姐了,妈妈不要陪着我了,我要一个人睡!”

王妈妈听了笑道,

“还是让老奴睡在这处吧,半夜里小姐起夜,我也好伺候您!”

方素素摇头道,

“我已经长大了,半夜里醒了自家会去解手的,不用你伺候的!”

王妈妈这厢好说歹说却还是被方素素赶出了正房,到一旁耳房与丫头文茵挤了一张床,躺下时支着耳朵听那屋子里声息渐无,不由欣慰笑道,

“小姐,这真是长大了!”

文茵年纪小瞌睡大,刚被吵醒现下早已耷拉了眼皮,模模糊糊应了一句,

“小姐自是要长……长大的!”

王妈妈闻言叹了一口气,

“我有时盼着她快些长大,有时又望着能慢些!”

姑娘大了就要出嫁,以后也不知小姐是个什么姻缘,但愿菩萨保佑遇上一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

……

自弟弟方贤出生,柳氏大半时间便放到了小儿子身上,柳氏虽说性子温柔,但对女儿的教养却从不懈怠,又因着是商贾出身,知晓公婆有些瞧不上她,因而平日里晨黄定省是守足了规矩,对女儿一言一行也按着那大家的闺秀来,方素素性子活跃难免觉着拘束。

现下因着生了弟弟,母亲对自家倒少了关注,倒令得她觉着松泛了不少,也少了因弟弟出生而被母亲冷落之嫌。

方素素每日里上午进学,下午学武,空闲时便去逗一逗小弟弟,方贤自去了胎气,便再没有皱巴巴的样儿,一日比一日白胖起来。方素素瞧着他一日一变倒也新奇,每日里去瞧他,方贤躺在那小篮里,除了吃便是睡,但每到方素素下学时,他必要睁了眼等着,倒似知晓姐姐要回来一般。

待她姐姐把他当做大玩偶儿揉来捏去,玩耍一通之后才累极而眠,姐弟俩倒也你情我愿,玩得十分默契。

至于外头的流言方魁便寻了个机会将身边的人发作了一回,拉了几个暗中嚼耳根的仆从到院子当中打,隔不了多久外头对九小姐的婚事便少了议论。

那学堂之中小孩儿也一样,流言都是一阵风罢了,传了一阵便不再传了,方素素与方瑰兰倒交成了好友,每日里同进同出,惹得五叔家的方琳琳和四叔家的两个姐姐倒不快起来。

这一日堵了方素素问道,

“九儿,我们本是一房的姐妹,你不亲近,倒与外头人亲近起来是何道理?”

方素素本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听了很是不解应道,

“我初入学堂时你们都不肯与我说话,我与瑰兰亲近有何不对?”

方琳琳几个自是不好说,前头因人人都传方素素是个丑女嫁不出去,她们虽心里不觉着小九丑陋,但一想起若是与她亲近,说不得便要被人看做与丑女一堆儿,自是想要避着方素素的。

小孩子家也是趋利避害,但这话却是不好说。

方琳琳是个娇横的性子,虽觉不好说也不能弱了气势,当下仗着年纪比方素素大上两岁,便恨着她道,

“总之不许你与方瑰兰好,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要好也要与我们自家姐妹好才是!”

方素素不明白堂姐姐们为何如此霸道,当下摇头道,

“不成的,瑰兰对我很好,我不能因着你们不同她好!”

方琳琳几个气得不成,伸手便要推她,方素素是什么人?

那会被她们推到,当下一抬手便捏住了方琳琳的手腕子,只那么轻轻一拧,方琳琳立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好疼!好疼!”

一旁的方欢欢吓得退到一边,方喜喜与方琳琳平日最好,忙伸手去扳方素素的手,

“你放开!”

方素素又一抬左手,这么一格一挡,方喜喜便被推得蹬蹬蹬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放声大哭了起来。

方欢欢毕竟要大些,见方素素身手厉害,也不敢上前,只是一提裙子,一溜烟儿奔回室内叫了学政过来。

学政过来见方琳琳与方喜喜两人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只方素素昂然立在当场,正皱着眉头瞧着地上两人说道,

“哭什么哭?技不如人还敢伸手,活该!”

这话却是自方静那处学到的,学武之人最怕好勇斗狠,互相切磋技不如人不愿服输之辈最是令人憎恨,有些个明着打不过,便想些阴招儿对付人。

方静最怕侄女儿小小年纪起了这类心思,每日里耳提面授都是,学武者要光明磊落,若是落败那是技不如人便甘拜下风,若是占了上风,也要下手留三分,不可轻易取人性命……

这些话方素素都记得,在她看来自家没有先动手,方琳琳与方喜喜不自量力上来找事儿,打输了就哭,实在有些没脸没面,心中深以为耻。

“你们这样儿,还好脸让我跟你们亲近……”

边说还在边摇头,

这天井处本就连着男女学堂,她们这一闹两面都有人出来瞧,方琳琳与方喜喜被推到地上,裙也脏了,脸也丢了,还被方素素训斥,当下哭得更大声了。

学政过来见着皱眉,忙命人将两人扶了起来,沉声脸道,

“你们三个都给我进来!”

三人进来,学政也不问缘由,先开口各打五十大板,

“大家的闺秀,端庄淑德,怎能在学堂里动起手来,你们这般还有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么?”

方琳琳与方喜喜哭得更加厉害,

“先生,我们不敢了!”

学政转头见方素素只是抿着嘴儿不说话,心下有气又指点着方素素道,

“你乃是学武之人,难道师父没有教你戒怒戒嗔,不可轻易出手么!”

方素素绷着小脸儿应道,

“我师父教了,她说人不犯人我不犯人,是她们先动了手!”

言下之意自是能还手的!

第十一章 打手心

学政愿只想训一训便罢了,却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竟要应嘴,不由气往上撞,

“你们乃是同窗,她们动手你避过便是,为何还要还击回去,弄得这样场面真是有辱斯文!”

方素素想了想还是应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学政听了气得胡子乱抖,

“如此顽劣,心胸狭窄,以后长大还得了……”

说罢左右瞧了瞧取了墙上的戒尺下来,

“把手伸出来!”

方素素抬头瞧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学政,缓缓伸了手出来,

“啪……”

那戒尺下来,把方琳琳与方喜喜都吓得一跳,两人向后退了两步紧紧挨到了一处,方素素却是抿紧了嘴,学政气道,

“今日打你,乃是要你知晓何为谦恭礼让……尊长爱幼……”

“啪啪啪……”

却是一口气打了十下手掌,方琳琳与方喜喜在一旁瞧着被吓得不行,她们也没有想到不过几句争执倒惹来学政如此的重手。

只方素素却是一脸的木然,低头瞧了瞧手掌那处已渐渐升起火辣辣的疼感来,抬头又瞧了瞧学政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很是迷惑,

“学生知谦恭礼让,尊长爱幼的……”

不过即是她们先动了手,为何不能还手!

学政见她那这样儿是有听无懂,不由气得一个倒仰,一挥戒尺道,

“你给我到那处面墙思过去……”

……

待到下学时,众人都走了,却独留了方素素在那处面壁,家里的老仆赶了车在外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进去询问都说是被先生责罚了,足足拖了一个时辰方素素才木着脸从里头出来。

老仆见了忙上前去接了书袋,

“哎哟!我的九小姐,您这可是被先生罚了?”

方素素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爬上了马车,老仆见了也不好多问,只得打了马车往家里赶。

这眼看着午时都过了,再不回去六夫人也该急了!

这老仆在方家做了几十年,小时跟着方崇山进学,后头又伺候着方魁几兄弟进学,再后来便伺候方素素,

想当年五爷和六爷最是调皮,没少被先生责罚,却是没想到九小姐也是这般,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那头柳氏在家中逗着小儿子等着女儿回家用饭,也是左等不见,右等不来,忙使了人去堡外迎,接的人在堡外大路口上立了许久才见那马车回来,忙迎上去骂道,

“老曲头,你这是到那处乱逛去了,这般久才接了九小姐回来,仔细夫人等急了要你好瞧!”

那赶车的老曲头应道,

“倒不是我耽误,今儿先生留了小姐!”

说着赶车进了堡里,方素素木着脸见着柳氏,知女莫若母,柳氏见她那样儿便知这孩子定是有事儿,忙过来拉她手,方素素微微一缩,柳氏低头翻了她的手来看,却见红肿肿一片,那小手儿此时应是发的最厉害的时候!

柳氏瞧在眼里,心里一疼,

“这……这是怎么了?是被先生打了么?”

方素素点了点头,却是抿着嘴儿不说话,柳氏忙一迭声的叫丫头,

“把大夫请来给九小姐瞧瞧,可伤着了骨头!”

先生教训学生自是应该的,只是打皮肉无妨,伤着骨头可不是小事儿!

柳氏小时读书也挨过先生打手心,不过她乖巧听话受得少,不过一两下罢了,那有方素素这般足足挨了十下,先生也没有留手,伤势便重了些!

那头叫了大夫进来仔细瞧过了,

“没伤着骨头,开副活血化淤的药吃,今儿晚上不能动,明日再用药酒擦一擦就好了!忌口!”

大夫提笔写了方子交给丫头,柳氏让婆子赏了银子,拉了方素素到里头坐下,心疼的搂着她道,

“我的儿,你这是因何惹恼了先生,以至得挨了打?”

方素素应道,

“我与方琳琳她们过招了,她们技不如人被我推到地上……”

她心中不觉着是自家打了人,倒觉着是方琳琳几个向她先动了手,自家不过格挡了几下!

柳氏听了却皱眉道,

“她们为何要与你过招?”

“她们不许我与瑰兰在一处玩儿!”

这那里是过招,分明是小孩子们闹架了!

“那你可是将她们打伤了?”

女儿还小又在习武,她是天生的好力气,难道是因着不知轻重,把人打伤了?

若是打伤了人,五嫂子可不是吃素的,怕是要好好说道说道才成!

方素素摇了摇头,

“娘,我知晓的,她们没伤,只是摔到地上了!”

柳氏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家虽是兄弟多,但因着方家堡占地颇广,方崇岳嫡出的三兄弟,都分了偌大的地方住,男人们在外头办事倒是多有碰面,妯娌之间合得来便多串串门子,合不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倒少了许多争端。

方素素这一代的小辈儿们,除去逢年过节,每月的初一十五族中人齐聚时,平日里见的便少些。

女儿这话一听便是方琳琳几个大的来找茬生事,怎得先生却要责罚素素?

当下又问道,

“可是因着你们这样令得先生生气了?先生便训诫了你?她们可也被打了?”

方素素摇头应道,

“先生说我不尊长爱幼,心胸狭窄,她们打我便应避让开,不应还手!”

柳氏一听倒觉着先生这话无错,当下教导女儿道,

“先生说的是,方琳琳她们三人都比你大,一起打你,你便躲了就是,与她们计较什么……你瞧瞧,闹得先生知晓了,倒让你白白挨了打,怎不见方琳琳几个挨打!”

方素素听了却很是不屑道,

“娘,她们哭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怎么还能受得住先生打!”

敢情这孩子觉着禁得住先生打是一桩好事儿么!

柳氏闻言只觉着两处太阳穴上一股股的发疼,

“她们知晓哭,你不知晓哭么,你若是哭了先生便不会打你了!你真是个憨的,这般逞能作甚?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方素素闻言很是惊诧的瞪大了眼,

“娘,姑姑说过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女儿家也不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扭捏作态,惹人瞧不起!”

柳氏气得抬双手揉额头两边,

“你那姑姑所言也非全对,你也不能什么事儿都要听她的!”

方素素点头道,

“我自是知晓不能全听,不过方琳琳她们哭得好丑,我才不要跟她们学呢!”

脸也花了,还坐在地上,大庭广众真丢脸!

“你……”

柳氏被自家女儿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伸指头戳她额头,

“识时务为俊杰,你……你这般硬抗着被先生打手心,有何好处!”

方素素闻言却是一挺胸脯,

“我宁愿挨打,也不愿哭鼻子!”

“你……你这个憨货!”

柳氏气得指头乱抖,方素素这时却是捂着肚子皱起眉来,

“娘,我肚子好饿!”

“饿……饿了!饿……便饿着吧!你那英雄气概呢?怎得不拿出来嚼吧嚼吧当饭给吃了!”

柳氏被女儿气到了,一拂袖子坐到椅上转过身不理她,方素素见她那样儿只当母亲气生得大发,不愿给饭吃,想了想道,

“我去姑姑那处瞧瞧,应是有点心备着的!”

说罢,生怕亲娘又来唠叨,转身便往外头跑去,待到柳氏回过身来人早就没影儿了,气得她连拍桌子,

“这死丫头,如今倒是寻到人撑腰了!”

方素素去了方静那处果然有好吃的备着,她坐在那处狼吞虎咽吃,方静瞧着她右手手心肿胀才发觉这孩子被先生打了手板心。

方静心里直发疼,面上立时变了颜色,

“小孩子犯了错,小惩大戒便成了,先生为何打的如此之狠!”

又问她是为了何事被打,方素素心道,

我前头与娘亲说了老实话,倒惹得她气得不成,对上姑姑可不能似前头一般全说了,当下只含糊道,

“与同窗过招了!”

方静知晓侄女儿的力气,便是不习武也能打得一干孩子哭爹叫娘,若是有人想招惹她只怕是讨不了好,倒是不担心自家侄女吃亏,只是问道,

“可是你先动的手?”

方素素应道,

“不是,是她们三个打我一个,她们先动的手!”

方静一听立时竖了眉毛道,

“即是她们惹的你,还客气什么,狠狠的给我揍回去,若是任她们欺负岂不是坠了你师傅我的脸面!”

这话一说,那一旁立着伺候的婆子忙接话道,

“哎哟,我的小姐,学堂里的孩子不是本家的,也是分出去的,便是不姓方也与方家沾亲带故,以九小小姐这身手,若是打坏了人可怎么得了!”

小姐这脾气就是太过刚烈,在家时被老太爷宠坏了,可不能让九小小姐随了她,这可是六爷的孩子,毕竟还是隔了一层,若是让六夫人知晓了,只怕要与小姐生出罅隙。

方静闻言一想也对,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打坏了谁都不好交待!

当下便转脸对方素素道,

“师父刚才教你的是对付外人的法子,对待自家人自是不能这般认真,小小的教训一下,让他们知晓好歹,不敢来惹你便罢了!”

方素素点了点头,

“师父,我知晓了!”

因着手有伤,方静便不让方素素练功,只让她拉伸了筋骨活动手脚,又背了两句刀法口决便早早让她回去歇息了。

第十二章 喜见谅

方素素难得有空闲能休半日假,到了自家那院子却是不敢进去,

“也不知娘的气消了没有,若是没有消我这时回去娘正要气头上,我岂非要遭殃!”

这般想着便闪身躲进了路旁的湘妃竹丛之中,探着头往那门里头瞧,这院子大门是敞着的,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倒没见谁的脸上有异色,应是娘亲没有发脾气为难人!

正想着,却见那东面墙根处,溜过来一个小人儿,提溜着翠色的裙子,头上左右扎了两个小抓髻,上面用两根翠色的发带缠上,余下来的便垂在两耳后方。

不正是方琳琳么?

方琳林在院墙外头探头探脑,隔着那瓦棱拼的窗往里瞧,方素素盯着方琳琳,方琳琳盯着里头,两人在这处都瞧了半晌。

方素素心里好奇心大起,便从那湘妃竹丛中钻出来,悄悄绕到东墙,贴着墙根轻手轻脚的过去她后头,也跟着往里头瞧,里头的大人各做各事,对外头没有半点察觉。

方琳琳隔着窗瞧了半天,也没有瞧见人,心下不由沮丧,一回头,

“赫……”

吓得她后背重重撞到了墙上,方素素立在她身后伸长了脖子向里看,一面看一面问她,

“八姐,你瞧什么呢?”

方琳琳撞着后背,痛得直翻白眼,

“你……你想吓死我么!”

方素素见她实在疼的可怜,便伸手扶她,在后背给她轻轻揉了几下,

“八姐你在瞧什么?”

方琳琳凶巴巴恨道,

“我……我来瞧你……瞧你……疼死没有!”

方琳琳虽性子娇纵却不是一个坏孩子!

今日也是没有想到学政竟那般打方素素,心里那点儿记恨心早就被吓跑了,出学堂时还见六叔家的马车等在那处,也不知方素素几时能回来,待她吃罢了饭要午睡时,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

索性趁着奶娘和丫头不在屋子里,自家翻窗子逃了出来,到了六叔这院子也不敢进去寻方素素,

若是她恨我害她挨她,又打我怎么办?

若是六婶知晓我害得九妹挨打,不让我进去怎么办?

她心里害怕不敢进去,又不甘心离开,便在墙外头徘徊,却被方素素逮了个正着!

方素素将那右手一摊露出红肿的手掌给她看,

“疼倒是有些疼,倒还受得住!”

方琳琳瞧见她那手却是吓了一跳,

挨了打的地方,初时是不显的,到了后头血液流动不畅便要发红肿胀,瞧着十分吓人。

其实只要不伤筋骨,并无大碍的。不过皮肉之苦总是要受的,只是方素素天生便是个坚强丫头,这点子痛倒不碍着她行动,若不是方静拦着,今天她照样还是要练刀的!

方琳琳没挨过这种打,见那样儿却是被吓到了,当下又流起眼泪来,缩在那处背靠着墙,眼泪哗哗的流,

“九儿……九儿……我……我……我不故意的,我……我就是要你跟我们一块儿玩!”

她也不过是瞧着方素素同方瑰兰这早八百年分出去的旁支亲近,倒不与自家姐妹说话,心里气不过罢了,原想着她年纪小,吓她一吓必是会乖乖儿同她们玩的,却是没想到竟把学政惹来,让方素素挨了一顿手板心。

方琳琳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比方素素大不了多少,见方素素的手肿得吓人,不由咧开嘴哭了起来,她哭声一出倒把方素素吓了一跳,忙拉着她往墙根里缩,

“八姐,你……你别哭了,以后我与你一块玩儿就是……你别哭了……待会儿把我娘引来了!”

她这么一说,方琳琳立时吓得闭了嘴,苦着脸带着哭腔问方素素,

“六……六婶会打我么?”

方素素摇头道,

“我娘不会打你,她在生我气呢!”

方琳琳闻言立时觉着方素素好生可怜,在学堂挨了先生打不说,回家还要被六婶打,都不敢回家了!

“都是我害得你!”

方琳琳是方家老五方罡的小女儿,前头还有两个哥哥是方节和方真,方罡因管着方家的镖局生意,便常年在外头走动,家里只有妻子甄氏,甄氏是江湖世家女儿,性子有些娇纵,对家里这小女儿也多有宠溺。

因而把方琳琳养得娇纵蛮横,又因着她出身方家嫡系,两个哥哥也在学堂之中,虽说小儿纯真却也不是不懂看情势的。

人人都知晓方琳琳惹不得,方琳琳在那小班里头,个个都要让她三分,她一向霸道惯了,见方素素不搭理她自是心生不满便有了前头一出。

不过这孩子心地倒是不坏,见自家害得方素素挨打,心里立时便不安起来。

方素素见她又要咧嘴哭,忙伸手拍她肩头道,

“八姐,你别哭了,我无事,大夫说了明儿起床便好了!”

……

这厢方素素还要肿着手心哄着方琳琳,好不易哄得她收了眼泪,这才松了一口气,方琳琳红着眼眶瞅了瞅她道,

“总之这事儿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

说罢伸手从脖子上头摘了一个玉制的小鸟儿,那鸟儿嘴尖腹空,尾上有口,灌了水进去用力一吹便能响出鸟啼来,这玩意儿市集上有卖但多是陶制、泥捏,方琳琳这个却是玉雕成的,十分精巧。

方琳琳取下来给方素素套在脖子上头,

“这个算作我送给你当赔罪的,这鸟儿本是一对,我以后有事儿叫你便在这墙外头吹响它!”

方素素瞧着笑了,点头道,

“你别在这墙根儿下吹,离我的屋子远,你在北面墙下吹,那处空旷隔了半个湖我都能听到!”

方琳琳见她笑了,终是放下心来又瞧了瞧她的手道,

“你不怨我害你挨打,我也不怨你推我到地上,我们以后便扯平了,你可不兴动手打我了!”

方素素笑呵呵应道,

“八姐姐放心,我才不动手打你呢!姑姑说了这叫做胜之不武!”

方琳琳有心骂方素素小看自家,想起她可是练武之人,凶她只怕讨不了好,只能鼓着腮帮子瞪了她一眼,

“我走了!”

说罢转身从墙根悄悄溜走了!

方素素眼瞧着她身影消失在竹林之中,这才回身在院门前探头探脑,有眼尖的丫头瞧见了她忙迎了出来,

“九小姐,今儿怎得这般早就回来了?”

方素素拉了拉她袖子,

“文秀姐姐,母亲还生气么?”

丫头听了捂着嘴儿笑,

“九小姐放宽心,夫人早就不生气了,怕您饿着让王妈妈追着去了那边院子,说是您在姑奶奶那处吃了,王妈妈才提了东西回来!”

方素素一听放下心来,拉着文秀的手进了院子便叫道,

“娘,我回来了!”

柳氏在里头听到声音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儿这般早?”

方素素应道,

“我手疼,师父便放我先回来了!”

柳氏也担心女儿的手,过来拉了她仔细瞧了瞧,

“看你还逞强不!”

轻轻握着她手腕带到堂屋里坐下,又问道,

“在姑姑那处吃了什么?”

回说是吃了几块糕,一块饼并一壶茶,柳氏便有些不满道,

“终究是没有生养过的,这小孩子家家不正经吃饭,那里是几块糕点就能填饱肚子的,仔细伤了脾胃!”

当下便吩咐厨下,

“今儿早些吃晚饭,现下就做!”

方贤还在吃奶自是不用顾他,娘俩儿今儿便吃了个早夜饭,柳茵茵又吩咐厨上用文火熬了鸡汁鲍鱼粥,

“里头东西弄细碎些,待天黑了给小姐吃一碗,再玩一会睡下才不积食!”

这般吃法待到方魁回来吃饭时,却只得一人坐在桌上吃,不由问道,

“你们娘俩儿今儿晚上竟是不吃么?”

柳氏闻言不由怨怪的给了他一个白眼道,

“还不是你惯得她,学什么武!现下惹出事儿来,在学堂被先生打了!”

“哦?”

方魁一听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先生打的重么?”

“倒是不重,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没伤着筋骨,只是红肿了些,明天起床擦些药就好了!”

方魁闻言松了一口气,不以为意道,

“小孩子家家总有顽皮的时候……”

他小时被先生打的板子可是不少,还不是照常长大成人,独领一方了?

柳氏被丈夫的心大弄得心里发堵道,

“素素是在学堂之中与琳琳还有四叔的两个女儿动的手!”

方魁听了挑了眉头,

“自家姐妹动什么手?”

“倒不是大事儿,只是小女儿家的过节!”

方魁一听又放下心来,那三个孩子虽是比素素大,但素素的本事他是知晓的,左右不是自家女儿吃亏。

柳氏瞧他脸上很是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小小得意的神情,只觉气到无力,

“夫君不觉着素素应好好管教么?女儿家家学武便罢了,与自家姐妹动手成何体统,要是刁蛮娇横的名声传出去了,以后可怎么办?”

方魁想了想点头道,

“倒是应好好说道说道!”

几口吃罢了饭,便过去女儿那院子,方素素已经散了头发,换了衣裳预备着睡觉了,

“爹爹!”

方素素见方魁进来喜得从床上一蹦而起,跳到了方魁怀里,方魁接了女儿在手仔细打量她脸色,又瞧了瞧已渐渐消肿手心,便问道,

“你为何与姐姐们动手?”

方素素笑着很是豪迈摆手道,

“不过些许小事,爹爹不用担心,我与八姐早已和好了!”

方魁听了便笑,

“竟是已和好了?”

“嗯!”

方素素点了点头自脖上取了那红绳栓着的小玉鸟给方魁瞧,

“这是八姐姐给我的,她说给我赔罪!”

方魁见两小已将这事儿了结,自是不好再说了,当下抱了女儿到床上,哄着她睡着了才回了前头正院。

回去冲着柳氏笑道,

“不过些许小事,孩子们早已和好,便不用再提了!”

莫要小瞧了孩子们,她们便是打得翻了天,转过脸又能欢欢喜喜玩到一处,大人掺在里头反倒要坏事儿!

柳氏见方魁都这么说了,自也不好再吱声,这事儿便这般过去了。

第十三章 将远行

待到第二日到学堂,方琳琳身后带了忐忑的方欢欢与方喜喜过来,拉了她的手看,见已好的差不多了,便拍着胸口道,

“这下我安心了!”

方素素笑着应道,

“无事,今儿起床便好了!”

后头方欢欢与方喜喜也过来冲着方素素一施礼,

“小九,姐姐们错了!”

方素素也回礼道,

“姐姐们,我以后必也不动手打你们了!”

姐妹几个相视一笑,也算是泯恩仇了!

这厢方素素又笑着拉了方瑰兰过来道,

“八姐姐,我们和瑰兰在一处玩儿吧!”

方琳琳抬着打量了一番方瑰兰,现时学堂里众人都穿的是学堂中制的天青色圆领长袍,但脚下却能瞧出高低来,方瑰兰穿了一双半新不旧的粉缎面儿的绣鞋,上面中规中矩绣了两只蝴蝶,鞋虽不新,但绣功不错。

方琳琳瞧了瞧问道,

“你这鞋是谁给你绣的?”

方瑰兰红着脸应道,

“是……是我自家学着绣的!”

方瑰兰的手艺很是不错,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这蝴蝶已经像模像样了!

方琳琳闻言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瞧不出来倒是有些本事,绣的比我好……”

顿了顿道,

“跟我们一处玩儿吧!”

方瑰兰红着脸连连答应,方家虽说文武传家,家风淳厚,但终归物有贵贱之别,人有高低之分,方家嫡出一系因执掌着族中大部权柄,旁系分支又与本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仰本家鼻息吃饭也是常态。

因而方瑰兰这些早早分出去的没落旁系见着方家嫡支自觉要矮人一头,同是姓方,方素素敢跟方琳琳几个动手,若是碰上了方瑰兰便只有挨欺负还不敢吱声的份儿。

因而若说成人的世界有江湖,这小孩儿的世界亦是不遑多让!

方素素却是不知这些,从此便与几位姐妹在一处在学堂之中玩耍,即学文又习武,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三个月一去,便要近隆冬了。

这一日方魁早早回来对柳氏道,

“给我预备预备,我明儿要出门一趟!”

柳氏正在给方贤哺乳,一面轻轻拍着儿子,一面问道,

“这眼看着要到年关了,出去可是有事?”

方魁应道,

“说是京城侯爷那边来信儿,师父派了我去京城一趟!”

“去京城?那边天寒地冻的,听说早就大雪轧路了,你孤身一人便要上路么?”

方魁道,

“四哥要去京城收账,我跟着他一同过去,因着大雪封了河,只能骑马因而所费时日颇多,若是赶得及便回家来过年,若是不成便只有在京城过年了!”

柳氏闻言放了一半的心,复又叹了一口气应道,

“跟四哥一块儿上路倒也有照应!你也不必定要赶着回来,路上风大雪急,赶路人也受罪的!”

当下待儿子吃饱之后交给了奶娘,便自家亲自到内室收拾东西,方魁跟着她进去瞧着她将柜子里的东西搬出来,

“不用带太多,若是不够路上再买些就是!”

柳氏手上一面动作,一面应道,

“外头买的那儿有家里的东西好,再说了你在外头餐风露宿,越往临州越冷,身上穿的不能马虎!”

方魁知她是体贴自家,也不好反驳,只得瞧着她左一件右一件的往那包袱里收拾,不多时便已装了三个,方魁无奈道,

“我们全数骑马进京,如何能带这么大三个包袱!”

柳氏无奈又将那三个包袱挑挑拣拣,从里头挑出来一小半,勉强塞进了二个包袱里头。见方魁还是摇头,一咬牙又挑了一些出来,合成了一个大包袱。

方魁还嫌太过累赘,但对上妻子忧心的目光,动了动嘴唇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就这样吧!”

这厢过来拉了柳氏的手坐到床前,

“我明日出门,长则两月,短则四五十日便回,你在家好好看顾两个孩子……”

柳氏将柔弱的身子依在他臂弯里,耳听着丈夫叮嘱那心儿便如泡在了热水里一般暖暖地,却又因着即将离别,泛着一丝丝酸,扯得眼圈儿微微的红了起来,

“夫君,你早些回来!”

方魁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你舍不得我么……”

柳氏瞧见丈夫眼中深意,不由脸儿飞红,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你舍不得我什么?”

……

夫妻二人在这闺房之中窃窃私语,情到浓时便搂着腰儿,贴了脸儿,缠上腿儿滚到了一处,也顾不得白日青天便放了帐幔颠鸾倒凤一番,又因着外头丫头婆子四处走动,只得咬了唇闭了声儿,捂在那被子里嘤嘤低泣,偏那冤家还在后头,指着后颈儿一面动作一面吹气儿,

“茵茵,你小声些……若是让人听到了……”

柳茵茵又气又羞忍着酥麻,回头横了他一个千娇百媚的飞眼儿,

“你……你小力些,我……我……我受不住!”

后头那人却是低低一笑,健壮的胸口震动着,撩着她背后一阵发麻,

“力小些,我怕你……没尽兴……我明儿便走了……若是怨怪我,岂不是要让你恨上两月之久……”

……

夫妻二人这一番情深意浓,待到了方素素习武归来,在外头砰砰砸门时才慌得自鸳梦中惊醒,手忙脚乱起身。

柳氏草草收拾一番,打开房门正瞧见女儿懵懂疑惑的眼神,

“娘,怎得这般早便睡了?”

柳氏面若桃花,眉眼含春,取了帕子在腮边挡了挡,

“咳……娘……娘有些累了!”

这时方魁又自她身后闪出来,方素素瞪大了眼瞧着她老子,

“爹,你也累了么,与娘在一起睡觉?”

“咳……”

方魁出了房门蹲下来抱起方素素,

“爹……爹今儿也有些累了!嗯……嗯……是与你娘一起睡……觉!”

柳氏脸红如霞狠狠瞪了方魁一眼,方魁哈哈笑着抱起女儿向前头走去。

夫妻二人又叫奶娘将方贤抱到了厅上,这一晚阖家吃了一顿饭,席间方素素听到方魁要去京城,立时道,

“我也要去京城!”

柳氏忙道,

“这时节出门那边天寒地冻,小孩儿可受不住的,你不能去!”

方素素很是失望,倒也不哭不闹,只是有些沮丧的低头扒饭,方魁与柳氏互视一眼,忙柔声对女儿道,

“素素不必失望,爹这一回去是办公事,来去匆匆,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爹爹便带你到京城玩耍,也能见一见京城那一支的姐妹们!”

方氏虽是明着分了支,但私下里京城方氏与蜀州方氏两地时有联系,生意银钱上也多有瓜葛,蜀州方氏族人进京在安平侯府更是来去自如,倒也不见疏远。

方素素一听立时又高兴起来,

“能让六姐、七姐、八姐去么,还有瑰兰!”

方魁想了想应道,

“家里的姐儿倒是能成,旁系的孩子却要问过她父母意思!”

方家子弟在外走动多,便是女儿家也要出门见世面的,自家孩子好说,别人家的孩子却是不好随意带的。

方素素听罢欢呼一声,立时眉开眼笑,

“多谢谢爹爹!”

方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在家中好好孝顺母亲,不可惹母亲生气,帮母亲看顾弟弟,知道么?”

方素素点头道,

“爹爹放心,我对母亲最是孝顺了,才不像弟弟那般拉屎撒尿都不晓得,还要大人管!”

说罢冲着一旁咿咿喔喔抗议的方贤,嫌弃的皱了皱鼻子,方魁与柳氏闻言相视一笑,桌下两只手却是悄悄的牵到了一块儿。

待到第二日方魁先是在方家堡大门外与妻儿依依惜别,又骑着马送了女儿进学堂,

“素素,可要好好进学不可淘气!”

方素素点了点头,她性子豁达倒没觉着方魁离家让她有何不舍,只是再三叮嘱道,

“爹爹可别忘应了我的东西!”

方魁低下头亲了她一口,

“宽心,爹爹定忘不了的!”

当下立在那处,笑着目送女儿背着书袋迈进了学堂,这才转身上马,一抽马股,胯下马儿长嘶一声,便奔出了卧龙镇去追那前行的方炀等人了。

方魁走后,柳氏带着一双儿女整日也是紧闭门户,除去给方崇山二老请安问好,轻易不出院门,只安心度日等着方魁自外头回来。

这一头方魁与方炀带着一干人等打马进京,一路晓行夜宿,日夜兼程越近京城,越觉寒冷,天上鹅毛大雪纷飞不断,官道之上除却偶尔见几名赶路的骑士,便再没有旁人。

一行人赶了二十几日路程终是到了大魏都城——临州。

如今的临州经百年的盛世已成为一座繁华富庶的巨大都市,内城外城四万六千八百九十二户,其中街道纵横,巷陌万千,便是临州本地人都要迷路,更不要说初入京的外地人了。你看那大开的四门下头,立了一帮子小帽青衣之人,有的旁边还栓着马,你若是进城不知路径便出上三五个铜板请他们带路,这些人便专是吃这一碗饭的。

方魁等人摆手拒绝了上拉生意的引路客,跟着络绎进出的人群往城门里去,人群之中还夹了一些蓝眼儿、黄头发、大胡子的异族人,他们虽容貌不同,但衣著语言俱与普通百姓一般无二。

前朝时候这些异族人入京还有那看热闹的百姓围观稀奇,如今大魏疆域扩大,早已将这些异族人所在之地纳入了版图之中,商贸频繁之后,异族人来来往往早就不是什么奇事了,经这百年融合,百姓已将他们视为中原子民,只不过眼睛、头发颜色略有不同罢了,倒也不再歧视鄙夷。

第十四章 兄弟情

之后中原人还有那与异族通婚生下混血后代r的,一个个生的肤白鼻高,黑眼卷发,个顶个儿的漂亮,因此京城之中有一阵子倒很是兴起了一股与异族通婚之风。

方魁等人在城门前守官处,出示路引、身份凭证之后便被放入了城中,早些年他们兄弟在京城也呆过好几年,进了城来不用问路,便能寻到安平侯府。

京城方侯爷府邸便在朝天大街之上,兄弟两人打马到了侯府门口,守门的侍卫往里一报,里头立时有人迎了出来。

来人出了门见着他们便哈哈大笑,

“好侄儿,你们可来了!”

方炀、方魁两兄弟打眼一看,却见来人中等的身材,面白无须,生得倒是眉目朗俊,身上披了一件狐狸皮的大氅,立在雪中负手昂头道,用鼻子哼了两哼,

“两位侄儿,见了小叔叔还不上前来行礼!”

两人见是他半时哈哈一笑,上前重重拍打他肩膀,

“小叔叔,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前头的方老侯爷一生戎马,年近四旬才得了一子,便是现在的侯爷方誉,方侯爷生了三子一女,小女儿方慕华送入宫中,封了个淑妃却是十年无所出,并不得皇帝喜爱。

三子有方慕清、方慕锦、方慕铮,因着京城方氏一向子嗣不丰,方老侯爷论起来是方老太爷的族叔,方侯爷比方崇岳等还要高一辈,方慕铮虽是年纪比方魁兄弟还要小两岁,在他们面前却是要做小叔叔的!

因着京城方家与蜀州方家,家分情不分,两家来往甚密,家中子弟多有往来。

方魁几兄弟小时也在京城侯府呆过几年,因着与方慕清几兄弟年纪相近,便混在一处玩耍,都是小孩儿那管你是叔是伯,高兴时玩做一团,发怒时又打做了一团,那时方慕铮最小,又生得瘦弱,常常被方魁几个打得哇哇大哭,请动两个哥哥来给他报仇。

方魁几个也不是吃素,又都是学武的小子们,时常弄得侯府花园一片狼藉,那时方老侯爷还在世,下人报了给他知晓,方老侯爷闻听却是哈哈一笑,

“来人啊!给我把后院里的池里填了,花花草草给我都扯了去,也省得他们几个碍着地方小打不尽兴!”

都是家里的小子,打便打了,只要不伤筋不动骨便随他们去!

这几个小子架打了三年,方魁几兄弟才被接回了蜀州,方慕铮三兄弟无架可打,顿觉孤独求败,人生如雪,吵闹了许久要跟着去蜀州,若不是那时方侯爷领了皇命带兵出征,只怕三兄弟便真去蜀州了。

后来几人长大,方魁几兄弟也时有到京城一见,因着从小的情份,几人见面却是从不论辈份的,方慕铮这两年与他们见得少了,心中甚是想念,闻听方魁兄弟到来,自请到府门前相迎,却是有心与他们戏耍一番,便端着那长辈的架子,等着两人过来请安问好。

他在那处昂首挺胸,睥睨作态,方魁两兄弟暗打了一个眼色,哈哈笑着过来使了五成力拍在他肩背上头,

“小叔叔少见,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咳……咳……”

方慕铮被他们左右一夹,用力一拍,立时一口气没提上来,口水倒呛在了喉咙里,

“咳咳……还不快快放开,简直目无尊长……”

方魁与方炀一面哈哈大笑着一面又重重捶了他几下,

“小叔叔,您老人家年高体弱,还是要保重身子为何,那花街柳巷还是少去几回吧!”

方慕铮一听怒了,

“咳……咳……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小叔叔我洁身自好,乃是冰清玉洁的大好青年,切切不能坏了我的名声!”

方魁兄弟闻言相视一眼又是哈哈大笑,

“小叔叔这般宜家宜室,可见我们三婶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啊!”

方慕铮一人给了一拳头打在他们肩上,得意洋洋道,

“那是自然,你们三婶子秀外惠中,娴静温婉,自是顶顶好的!”

这话说的,方魁捂着腮帮子龇牙,

“你也不嫌牙酸!”

方慕铮娶的是方侯爷军中下属之女廖氏,这廖氏将门出身,一身的好武艺,又是个性烈如火的。

他们成亲初时,方慕铮年少多金爱流连那风月场地,那廖氏得了信儿,便提长剑杀入青楼之中,一通儿撵杀将那老鸨、女支子赶得哭爹叫娘,追了方慕铮大半个临州城……

那一年方三爷的家有悍妻之事,临州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此后青楼楚馆、花舫酒肆谈侯府廖氏夫人而色变,再不敢迎方三爷进门。

这事儿传遍京城,方侯爷却是充耳不闻,只是任自家三儿媳管教夫婿,夫妻两人在府中后院时常“过招”,方慕铮技不如人,时常被打的伤痕累累。

廖氏也是个聪明的,打人从不打脸,弄得方慕铮出去头面齐整,人模狗样,实则里头青紫交加,惨不忍睹,到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去哀求方侯爷,

“爹啊!那廖氏是个悍妇,我要休妻!”

却不料自家老子将手一背,冲着他冷冷一笑,

“这媳妇是老子替你挑的,她若是不悍我才是要你休妻呢!”

方侯爷常年在军中,长子、次子跟着他投身军旅,唯有这三子因自小体弱养在亲母身边,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纨绔无赖又风流成性,待到方侯爷腾出手来能管教儿子时,才发觉小儿子已是被养废了。

无奈之下便替他娶了廖氏进门,结果廖氏甚是彪悍果然不负方侯爷所望,将这小子降得服服帖帖,如此佳媳,方侯爷怎会让儿子休妻!

方慕铮这才知晓自家那悍妇竟有他亲老子做靠山,他自知不能敌只得伏首称臣,从此乖乖受教,再不敢在外沾花惹草。

方三爷如今浪子回头,一心为侯府打理庶务,倒是将家中产业经营的有声有色,临州城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见了方慕铮不看他背后的安平侯府,也要敬重的拱手称一声“三爷”,以前的事儿无人再提,只有方魁这些自家兄弟才敢拿出来取笑。

三人这厢勾肩搭背,嘻笑怒骂着进了安平侯府门,见那前院当中又有人迎了出来,却是方崇岳的次子方坤,方魁与方炀见了忙上前一步施礼道,

“二哥哥好!”

方乾与方坤幼时被送到了方侯爷膝下学武,学成之后便留在了临州京城看顾方家的生意,他久未归家见了四弟、五弟自是十分的喜欢。

过来拍了拍两人肩头道,

“眼看着这雪越下越大,路上不好走,我倒怕你们困路上,耽误了!”

兄弟两人在京城有生意要看顾,因而只得轮流着返乡,今儿这一年是老大方乾回去,方坤留守京城,方侯爷怜他一人过节孤单,便早早叫了他进府来。

方坤又问他们兄弟一路行来可是好走,打尖住店可是方便?

两人都一一答了,方慕铮在一旁瞧着笑道,

“老二凭地细心,从头到脚都要问候一番,人已囫囵个儿到地头了,左右没有冻着饿着,打人有力气倒成了!”

说罢过来揽了方魁的肩头就将人往里带,

“听说你刚得了一个小子?”

方魁笑道,

“正是,我走时刚满了百天……”

“我前头送过去的礼收到了么,里头有一个翡翠的小马,是我托人从蛮州那边弄过来,那里穷山恶水却是专出好料,你瞧了没有?”

方魁笑道,

“你那小马素素很是喜欢,用自家的一个玉蝉给他弟弟换了去……”

方慕铮笑道,

“好丫头,是个识货的,等开了年把他们带到京城来玩儿,叔祖这处好玩意儿多的是!”

方魁笑道,

“前头我走时便应承了孩子,开了年要带她来京城,不过她若是来了,你那些东西只怕是保不住了!”

那丫头年纪小小,眼神却是贼利索,但凡东西在她面前一过,便能知晓好赖,也不知这本事是从何处学来的!

方慕铮笑道,

“你让她来,叔祖这处别的没有,就是好东西多!”

方坤和方炀在后头跟着,四人说说笑笑进来拜见方侯爷,侯爷方誉年过五旬,除去头发有些花白,却仍是背挺腰直,精气神并不输壮年。

他端坐在那处看两兄弟过来拜倒在地,

“侄孙方炀、方魁拜见叔祖!”

方誉笑着点了点头,在上头大马金刀一挥手,

“坐!”

兄弟二人坐到下首,方慕铮与方坤陪坐到了另一边,旁边有仆人奉上茶水,方侯爷笑眯眯问了两兄弟一路上可好走,又问方崇岳几兄弟可是安好,家中长辈如何,家中子弟可是争气,又问家里儿女可是乖巧,是否进学了,这般好一番闲话家长。

兄弟二人都是一一作答,方侯爷抚着胡子点了点头,指了方慕铮道,

“家里人都忙,只你们小叔叔是个闲人,正是寻不到痒挠的时候,你们有事直管寻他去!”

方慕铮忙应下道,

“爹,您放心,儿子定当好好款待两位侄儿的!”

方侯爷点了点头,目光在方魁身上一转,学武之人最是敏锐,忙抬头回望,方侯爷冲他点了点头,

“你们一路劳累先下去好好歇息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第十五章 乱事起

方侯爷说罢便让他们下去了,方慕铮笑着带了两兄弟到揽星湖去,

“我特意让人打扫了湖边上的院子,小时你们便住在这处还记得么?”

方炀与方魁到了院子一瞧,见小楼依旧,树影婆娑,院子里那口大水缸上头盖了一层薄冰,

方魁不由笑道,

“小时这处也有一个大小缸,有一回被你打破了,那水涌出来害得我们几个都打湿了衣裳!”

方慕铮闻言瞪眼气道,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那一脚,我会把脑袋往缸上撞么,到如今我那头顶上都还有一个印呢!”

方炀笑道,

“这事儿可不能管老六,他与三哥正在比划谁让你不知死活的窜进了场子里!”

“那是我么!是我么!我是被老二推的!”

方慕铮瞪了方坤一眼,方坤清咳一声笑道,

“这事儿可不能怪我,是大叔叔推的我,我才撞到小叔叔你的……”

小时候的事儿如今算来便是一笔糊涂账,那里还说的清!

总之众人都没吃亏,只有方慕铮这学艺不精,躲闪不及之人吃了闷亏,头上那疤痕却已是顶了二十年了,

方慕铮气道,

“这也亏得是我命大脑袋硬,若是不然只怕早活不到今日了!”

方慕铮的脑袋也确实硬,撞到了大水缸上,生生撞破了一个洞出来,那**边缘划破了脑袋,鲜血立时流了满脸,当时可把一院子的人都吓傻了!

那时老夫人还在世,还惊动了她老人家急忙忙过来,一众小子都吓着了,全数跪到了院子当中。

老夫人心地最仁慈,见不过孩子们受苦,便让身边的丫头一个个来哄他们起身,众人却是不肯,直到大夫来瞧过说方慕铮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之伤,几个小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几人在这院子里瞧着熟悉的景物,想起小时胡闹的日子,倒真如在昨日一般,方魁笑道,

“也不知我们弟兄几个,几时才能全聚到一起!”

现如今都是成家立业之人,走南闯北,江湖奔波,便是他与五哥,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一年到头也不过年节上能见一面,今儿他又到了京城,若是不赶急些只怕今年都见不上了!

方慕铮闻言笑道,

“这有何难,赶明儿我亲自修书把兄弟们都一一叫过来,到京城我们聚一聚就是!”

众人又在这处说笑了半晌,方慕铮与方坤这才告辞离去,方炀与方魁也是累了,便各自选了东西两厢房,推了门进去,里头下人早已打点好床铺被褥。

方魁也是累了,也顾不得未曾换洗,便扑上床倒头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夜时分,方魁睡梦之中忽有所觉,猛然睁开了眼,翻身坐了起来。

外头有人!

原来还有些迷茫的眼神立时回复了清醒,无声下了地,将放在床头的刀拿了起来,到了后窗处轻轻一推窗户,人已自缝隙之中无声滑到了外头。

此时外头雪茫茫一片,天上正有月光笼罩,下头一片映照,拿眼一瞧四处一片通明,方魁将身子隐在了屋檐下的阴影之处,悄然转过拐角。

却见一人静静立在廊上,正负手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一出来,那人便转过身来冲他微微一笑道,

“怪不得崇岳写信说,你是方家这一辈武艺最出众之人,我一进院子你便知晓了,倒是个警觉的!”

立在院中的是何人?

便是方侯爷了!

方魁自阴影处现出身形,很有些疑惑,

“叔祖,为何半夜到此?”

方侯爷叹了一口气,

“崇岳,让你来可有告诉过你所为何事?”

方魁应道,

“师父只是让侄孙来取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方侯爷点了点头,

“确是十分重要,重要到便是这家里的兄弟你也不能让他们知晓……”

方魁神情一凛点头应道,

“叔祖放心!”

方侯爷冲他招了招手,一手自怀中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交到他手上,

“这东西十分重要,你不可遗失!”

方魁一愣接过来只觉手中盒子异常的沉重,方侯爷叹了一口气道,

“本以为这一样东西,会世世代代沉寂下去,却是没想到不过百年就有再用到的一天……”

眼看着方魁将他塞入怀中贴身放好,过来一步伸手拍了拍他胸口处,

“这几日你应如何便如何,不可露出马脚来!”

“是!”

方侯爷忽然压低了声音,传一缕几不可闻的声音到了方魁耳中,

“若事机不对,扔了这盒子!”

“……是”

“我自有安排,去吧!”

方魁左右瞧了瞧,一言不发转身又自窗户回到了自己屋里。

方侯爷负手立在那处,瞧着月亮冷冷哼一声,

如今的方府只怕已是密布了她的人,也是他疏忽大意早些年在外征战,妻子又是不知世事的性子,被人安插了人手在府里都不知。

她也真可算得上是处心积虑,手段高明了!

这么些年来府里也不知进了多少人,现在想拔也拔不干净了,反而还要打草惊蛇,索性便让她这么得意着,终归皇上已回过味儿来了,只是不知还来得及不!

哼!以为这府里安插了人手我便将东西送不出去了么?

现下便给你来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看你如何应对!

想到这处,又想起身处宫中的女儿,

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方侯爷又叹了一口气,抬腿脚尖在廊下青石面上一点,人已如夜枭一般飞到了墙根下头,探手借力便翻身出了墙,身形隐入了黑幕之中。

再说那方魁回到房中,仍旧回到床上,放松了姿态,双眼紧闭做酣睡状,便是那悠长平稳的呼吸也与前头一般无二。

只是他隐在被中的一只手,却是轻轻的摩挲着怀中的小盒子,这盒子通体浑然,无盖无体,无锁无眼,也不知怎么打开。

方魁知晓这盒子应是叫着做天衣盒,是那有名的异人巧手孙所做,这巧手孙乃是太祖时的人物,早年跟着太祖打天下也曾是出了力的,他师传百手门,专会做机关消息,据说太祖帝陵里面的机关便是由他设计。

这种盒子叫天衣盒,取得就是无缝无锁无眼之意,乃是巧手孙亲自设计制作,一共做有一十二个,其中六个留在了皇宫大内,六个却是给了师门徒子徒孙,后来散流民间不知所踪。

自家怀里这一个应就是那六个盒子中的一个。

难道说这盒子是自皇宫大内之中传出来?

不过……这盒子怕只是一个疑阵,叔祖让我瞧着事机不对便要舍弃,看来定是做了两手的准备,难道说有什么人觊觎着这盒子?那真正要带回去的是什么东西?

方魁心思电转,却是半点没有头绪。

想当年祖上在太宗时已经卸甲归田与朝堂再无瓜葛,过了这百来年虽说在地方上有些名气,但在官府眼中终究是草莽之辈,更不要说与宫中有何瓜葛了!

若说瓜葛,便只有侯爷这一支,这侯府之中的慕华姑姑早年入宫为淑妃,那也已是十年前的事儿,淑妃娘娘在宫中并不得宠,也少有回府来,难道这东西是她带出来的?

方魁睡在那床上,自面上看酣睡如常,内里却是翻江倒海,心思澎湃!

他却不知,在他与方侯爷见面之后,立有人将信儿带了出去,有人得知冷笑一声,

“主上果然英明,竟是猜到那贤妃出宫必有蹊跷,哼!这女人表面看着一派贤良,内里却是个奸诈的,竟是瞒了主上这么多年,现下终是按捺不住要跳出来,她一回侯府那姓方的老贼便有所动作了,竟叫了蜀州方家的人进京,你可听清他们说些什么?”

“那方老贼武功了得,小的不敢走近,只远远瞧着他入了院子……”

“嗯……给我好好盯着!”

“是!”

现时还不能与那老贼撕破了脸皮,打草惊蛇让皇帝佬儿知晓了,以后要查便难了!且先盯着他们……

哼!即是方家人的事便让方家人来办才最妥当!

想到这处提笔写了纸笔道,

“把这个给他瞧瞧,让他自己看着办!”

“是!”

……

这一夜方魁睡得不多,待鸡鸣时便起来,推开门一看见方炀也走出了房门,两人也不用下人伺候,自家就是雪水在掌中融化后,敷到脸上洗了一把冷彻心肺的脸。

“哈哈……痛快!”

方炀哈哈笑着,将身上的外衣脱去,露出里头的短衫来,

“老六,许久没与你过招,来与哥练两下子!”

方魁哈哈一笑也学他一样脱了衣裳,扔到了廊下,平地一个纵身已是跃到了院子当中,

“四哥,请了!”

说话间,拳头已到了近前,方炀哈哈一笑,

“来得好!”

抬手格挡下头腿却是闪电般踢向了小腹之处,方魁拳头与方炀甫一相交,却是使了一个缠字决,将那五指撒开握住了他的手腕,人已借力跃了起来,下头方炀那一脚无功而返,就势向前跨了一步。

手腕反转也握住方魁的手,又借他跃起之势扭腰摆臂,反手向下一掼,方魁却是不慌不忙,人在半空之中收腹提膝,做了一个兔儿蹬,双脚重重向方炀踢去,方炀无奈只得松手后退几步,任方魁在半空之中旋身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第十六章 暗中人

方炀哈哈笑道,

“再来!”

方魁又揉身而上,两兄弟你来我往,在这院子里打的十分热闹,那头院门处方慕铮探头进来笑道,

“我便知晓这时辰过来,你们定是在活动拳脚!”

说罢忙呼一旁的下人,

“来人啦!给爷搬了椅子来,再沏壶茶!”

说着一撩袍子便要坐下看热闹,方魁兄弟相视一笑,双双腿尖一点过来左右一把挟住方慕铮,

“即是活动拳脚那能光我们兄弟动弹,小叔叔养尊处优久不历练,侄儿们怕您老人家身子骨不活泛以后折寿,还是活动活动才好!”

说罢兄弟两人将他架到了院子当中,方魁便一拳向方慕铮面门打去,方慕铮吓得一缩头,连连叫道,

“慢来!慢来!”

他这些年一心庶务,在外头吃酒应酬多,修身养性少,早年学的那些功夫早扔回给师傅了,若是不然那至被自家的婆娘搓圆搓扁?

“呼……”

方魁那拳风自头顶处扫过,扫的他头皮子一阵发麻,

“你……”

只吐了一个字,后头方炀便一脚踢了过来,却是正对着他后头两团臀肉而去,方慕铮听到后头风声,暗叫不好,这要是被踢实了,岂不失了他方三爷的脸面!

这时躲是躲不过了,索性一个虎跳再就地一个驴打滚儿,人已滚到三尺开外了,方魁兄弟瞧着哈哈大笑,

“小叔叔这就地打滚儿的功夫却是比小时长进了不少,看来还是我们三嫂调教有方!”

方慕铮跃身而起,挽袖子骂道,

“目无尊长的小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且让小叔叔给你们点儿颜色瞧瞧!”

这厢挥舞着拳头便冲了上去,方魁兄弟哈哈笑着迎上去,三人顿时打作了一团。

这院中的下人们见几位爷打了起来,那拳脚一下狠似一下,怕他们打出个好歹来,众人吃了不兜着走,忙去报了给方侯爷知晓,方侯爷闻言笑眯眯道,

“吩咐厨房,早上弄些干的上桌,也好填肚子!”

这些小子们,以前打过架再吃饭都是用抢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一个个的肚子便如无底洞一般,任是厨下备的再多,也禁不起他们吃的!

三人在那院中狠狠打了一架,外头方坤才赶了过来,见他们都坐在廊下喝茶了,不由笑道,

“我可是来晚了!”

方慕铮揉着被揍到右脸哼道,

“幸好你没来,若是不然我左边脸也保不住了!”

方坤哈哈一笑道,

“前头已经摆好饭菜,师父让我带你们过去!”

方侯爷这意思自然是要陪着方炀兄弟俩用饭之意,两人忙回房去换衣裳,方魁进了屋到床铺面前却是神色一动,

“这屋子刚刚有人进来过!”

床铺虽还是凌乱却与他离开时并不相同,幸喜他离开时留意了一下,方魁眯着眼四处看了看,便高声吩咐人道,

“来人啊!预备热水,爷要洗一洗!”

就过去动手拆包袱,这包袱因着昨儿太累并没有打开,待今日打开一看,里头的衣裳虽还码得好好地,但最下两件却是放颠倒了。

方魁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继而神情自若的将干净衣服取了出来,下人们此时也已抬了热气腾腾的大桶进来了,放至净房之中,

“爷,水已备好!”

方魁应了一声将下人遣散便入净房脱了赤条条一个,扑嗵一声翻入了大浴桶之中,人隐在弥弥雾气之中,心思如电转,

“这侯爷府中定是什么蹊跷!侯爷要交给我的东西看来果然十分紧要,侯爷昨儿见了我,今儿便有人来翻东西,看来这侯府之中已混入了内奸……”

方魁对方侯爷可算是十分了解,以方侯爷的精明能干都能被人在府中混入内奸,也许是对方十分高明能瞒过侯爷。

若是不然,便有可能是对方势力颇大,连侯爷也要忌惮几分,因而明知府中有了内奸也不敢出手除去。

若是后者,那对方的身份只怕非同一般,方魁立时想到那盒子的是皇宫大内之物,心下顿时一凛,

“难道与皇家有牵连?”

若真是这样,怕有些棘手了!

忽然天马行空想到,

“莫非是谋反凭证不成?”

方魁想了想自家都哑然失笑,

京城方家自第一代侯爷始对赵家皇帝便是忠心耿耿,在沙场之上多少次冲锋陷阵,为国为民,若说旁人倒还罢了,若说安平侯爷要谋反忤逆,方魁是头一个不相信的!

想到这处方魁心中渐沉,

怪不得我走时,师父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只一径叮嘱我小心又小心,我初时还当他有些小题大做!

现在想来,他定是怕说深了,令我心有挂碍露出马脚,说浅了,我又不以为意,马虎办事。

只怕他也不知方侯爷倒底要交给我什么!

方魁倒是猜中了一些,方侯爷写信给方崇岳时,只讲他这处有一样老侯爷的遗物,遵侯爷遗愿要方崇岳派人到京城接回方氏祠堂供奉,只是在信尾却是用了一个暗记。

这暗记非方氏族人不能懂,有紧急重要之意。

方崇岳是真不是晓京城的方侯爷所说之物为何?

只是派了自家最得意的弟子亲去京城,方魁在外虽是名声不显,在方家年轻一辈之中也不出众,平日里不过管了几家客栈,但论说起武功与机变来却是几个兄弟之中最好的。

想当年方崇山也是不明白为何自家天姿聪颖的小儿子会被大哥闲散处置,只是待得方崇岳与弟弟一番长谈之后,方崇山便再不说话,放任方魁在族中不受重识,这般下来却是已过了十年。

方魁心中虽疑云重重,但也知晓这些事儿也不是现在该想的时候,更不能去问方侯爷,只要东西交到他手上,安全送到师父手中之后自是能清楚的。

想到这处便自浴桶之中起身,擦干净身上水珠,将衣裳换好,便与方炀几个出了门到外头正院花厅之中,方侯爷早已负手立在那处,冲着方魁与方炀笑问道,

“昨儿可是睡好了?”

方炀应道,

“侄孙睡的很好!”

方魁笑道,

“昨儿外头天寒,屋中被暖,侄孙倒头便睡,连那包袱衣物也没有来得及收拾!”

方侯爷听了眼神一闪,哈哈一笑,

“多派了几个下人伺候便是!”

众人过来桌前落坐,四个壮年的汉子,放开肚皮来吃,便是方侯爷也是一餐升米之人,那半人高的饭桶不多时便见了底。

方侯爷见饭已半饱,便开口问方炀,

“你那差事是怎么个办法?”

方炀应道,

“不过是京城的几间铺子查账收账罢了,若是赶得及年关前应是能回去!”

“嗯!”

方侯爷点了点头,又对方魁道,

“我前头见信让崇岳派人过来,是因着前头你们太叔祖有一套征战时穿的银锁甲,他走时曾叮嘱我要将这套甲送回祠堂之中,前几年我征战在外,如今得了空才想起这么一出来,不过我锁事缠身,也不便回乡,他们兄弟几个只留了慕铮在我身边打理庶务,事杂人少一时也走不开。下头人送终是对他老人家不敬,便写了信让崇岳派你过来!”

方魁应道,

“叔祖放心,侄孙自是会将这事办妥当的!”

方侯爷点了点头,

“那甲还在库房之中放着,你们走时再一并带走!”

说到这处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太叔祖一生戎马,一心想效先祖荣光,如今将他用过的一副甲放回祠堂之中与先祖所用之物共放,也算是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一旁方坤目光连闪却是微笑不言。

方魁便在这安平侯府住下,无事时在院中练拳脚,有事时便陪着方炀在京城之中四处查账收账。

先时无心,如今有心自是发觉了他们的进进出出,一举一动有人在暗中监视。

这帮监视之人十分高明,并非单打独斗,乃是一群一伙,在大街之上扮做那走方的郎中、叫卖的小贩还有挑担的伙计……

这帮子人隐在集市当中来来往往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要不是那时有时无的目光落到方魁两兄弟身上,方魁又心有提防还真是察觉不出来。

方魁越是在这京城呆着越是心里发沉,这一帮人行动周密,伪装自然,并非普通帮派可比,难道真是皇帝的人?

只是他心中隐隐又觉不是,江湖与朝廷中人天生的不对盘儿,任是如何伪装,那身上的味儿隔了三里也能闻出来,他们决不是朝廷中人。

这帮人虽说训练有素,来身上那股子江湖味儿却是骗不了人的,却不似皇帝会用的人!

方魁暗暗心想,

“瞧着这样儿,这帮子人只怕不是盯着我,而是盯着安平侯府的一举一动,且时日不短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得侯爷冒着大风险也要让他送回蜀州?

不过这些人只敢暗中监视,偷偷摸摸的进屋翻找,怕也有所忌惮的!

方炀想赶着回蜀州过年,方魁则是想快些回去交差,这厢紧赶慢赶终是将铺子里的账查好,收到的现银在银庄里换了银票贴身带在身上,一切妥当之后便向方侯爷辞行。

第十七章 遇乞丐

方侯爷闻言点头道,

“因是要赶着回去交账,我也不好多留你们,明日府里设宴你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一顿,再走吧!”

两人恭敬应是,第二日果然在府里摆了一桌酒宴,方慕铮那妻子廖氏亲自下的厨,侯爷夫人钱氏本也想来坐坐,只是她前不久大病了一场见不得风,便命人送了几坛子好酒过来。

兄弟几个坐在四面架了火炉的花厅之中,只觉着暖意融融,摒退了左右下人将身上衣裳脱了,光着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忆起少年时的种种趣事,倒是狠醉了一场。

待到第二日方魁自床上醒来,喝过了下人送来的醒酒汤水,穿上衣服,洗漱收拾妥当之后,便提了包袱与方炀去拜别侯爷。

方侯爷端坐在上方,身旁桌上放了一个包裹,见兄弟几人进来,便当着他们面打开来给他们瞧,

几人一看那一副银锁甲,上头瘢痕点点,有刀砍、枪戳之印,显是主人穿着它经过不少凶险,不由感叹方老侯爷一生英勇,方侯爷叹了一口气将这副甲包了起来,对方魁道,

“好好收着!小心送回族中去!”

“是!”

方魁沉声应了,接过来包袱提在手中,方侯爷看了看外头天色道,

“趁着此时雪未下大,便早些上路,也好早些住店!”

两人拱手应是,跪下大礼拜别了侯爷,这才由方慕铮与方坤陪着出了安平侯府,四人带了手下人打马由南门出城。

此时虽是隆冬便因近着年关,街面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商贾小贩叫卖声不断,一干人不敢放马飞驰只能夹在人流当中缓缓前进。

近城门口时更加拥挤,那城门洞处却有一溜排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挤在一处躲风雪。

方魁等人的马缓缓而过,拿眼一扫一堆儿人当中,有一个小乞丐正抬头瞧他,他面上脏得不成样子,只一双眼却是黑白分明,方魁瞧着这小子眼里透着机灵,缩在那处瑟瑟发抖,不由心里一动,自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抬手向他扔了过去,

“小子!接着!”

这小乞丐见有贵人施银子,立时嘻嘻笑了,手伸出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半空中的银子便没有了。

连方魁的眼力也没有瞧见他是如何动作,那银子便没入他黑漆漆的衣袖里头了。

方魁哈哈一笑,

“好手法!”

这小乞丐倒是个手快,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这样做的多了,才练出来的!

一行人马缓缓过去,到了城外便是一片开阔,这才打马飞奔向前,一口气奔出了十里地去,到了这处众人纷纷靳了马头,方慕铮拱手向方炀兄弟道,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就在这处与你们别过吧!”

方炀兄弟忙拱手冲方慕铮道,

“小叔叔保重!”

又拱手冲方坤道,

“二哥哥保重!”

方坤点了点头道,

“后头马车里有我托你们送回去的年货,两位兄弟一路小心,风大雪急还望保重身体!”

方慕铮也冲方魁笑道,

“后头马车之中也有一些给孩子们带的东西,你们带回去给孩子们分一分,让他们也知晓知晓京城有一位叔祖惦记着他们!”

方炀与方魁笑着拱手谢过,这厢四人再拱手而别,方炀兄弟这才领着人打马往官道上走去。

方慕铮与方坤目送着他们一队人马在官道上消失不见,这才调转马头回归城中,两人打马自那城门而过,那小乞丐还蹲在角落之处,与一众乞丐挤作一堆。

待两人走后,他身旁的乞丐转过身来,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往他脸上瞧,这人生的很是难看,尖嘴猴腮,鼻勾嘴薄,一双眼滴溜溜打转,冲着小乞丐道,

“小子,你瞧这风大雪大的,躲在城门受这苦楚,倒不如跟了爷爷我,学一门手艺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绸缎,住豪宅有美婢!”

他身边那小乞丐嗤笑出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

“死老鬼儿,你逞什么能?你那么本事,怎会浑身是血倒毙街头,若不是我捡着你这倒路尸,此时早被巡城的衙役扔焚尸堆里化成灰了,还有脸在小爷面前充大头蒜!”

那老乞丐被他拿这事说过无数回了,脸皮早已练厚便应道,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这不是做买卖一时失了手,被人追得紧么!”

他也是这一双招子没有放亮,若上了不该惹的人,被人连出高手追杀,他一时不慎中了埋伏才落得伤重倒在街头,又被这小子救起倒是因祸得福遇上了一个好苗子。

想他侯德宝继承千妙门一脉,混迹江湖几十年都没有寻到称心如意的徒弟,这一回倒是让他遇上了一个!

瞧瞧这小子的一双手,又细又长,骨骼匀称有力却是绵软灵活,学本门的绝学摘星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侯德宝便索性跟着这小乞丐扮了一个老乞丐,混在这临州城乞丐堆儿里,一来能躲追杀之人,二来便是磨着这小子拜师学艺!

只可惜这小子外表又奸又滑,内里脾气却是又臭又硬,任他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怎么也不肯答应!

真真是气煞人了!

想他侯德宝在江湖也算得小有名气,千妙门中唯一嫡传弟子,走出去吆喝一声,多少人抢破了脑袋要拜师,遇上这小子却很是不屑一顾,这倒将侯德宝的脾气给勾了出来,

“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爷爷这是给你脸,若是不再不识抬举,可别怪我不客气!”

江湖上混的人,有几个是吃素的,能好言相劝都是讲理的了!

谁知那小子实在精乖,知晓侯德宝扮成这样儿是在躲厉害的仇家,便翻着白眼儿道,

“小爷我混这城南地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认识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你若是敢对我用强,你信不信我立时满大街嚷嚷,叫得你那仇家知晓,到时小爷便是死也要拖你一个来垫背!”

侯德宝气得一个倒仰,他确实心虚,谁让他一时贪心手痒,偷了人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那帮子人最是睚眦必报,现如今便是还了东西回去,也逃不了一个死字的,唯今之计便只有躲了!

侯德宝无法,只得混在这小乞丐身边软磨硬泡,他虽出身窃门,但自来不缺吃穿,如今虎落平阳怕露了行踪,眼见着临州城中的肥羊在眼前来来去去,却是一个都不敢伸手,每日里只得靠这小乞丐行乞养活。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又想收小乞丐为徒,对上这不过八、九岁的小孩儿,便一时有些心虚气短,他侯德宝便是再会翻脸无情,也不好施辣手强迫人了。

那小乞丐也是瞧出了这一点,心知这一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打自然也是打不过的,便每日里乞讨些饭菜银两,养着自家与侯德宝,却是有一个好处,有了他在这处,平日里抢地盘打旁的乞丐,倒是一大助力,让他少了受了不少欺负。

如此这般,两人便这般僵持着混到了一处,今日里侯德宝又逮着机会劝他拜师,

“嘿嘿!小子,你若是跟了我学艺,包你三年出师,以后走遍天下必能嫌得盆满钵满!瞧见刚过去那领头人么,人不怎样,马却是不错的,若是拜了我为师以后也能骑上那般的高头大马……”

侯德宝眼尖,眼见那小乞丐目光在马身上流连了几息,

那小乞丐闻言斜眼儿瞥他,

“呸!什么盆满钵满!你那身上如今连半个铜子儿都寻不到,倒还累得小爷日日讨银子来供着你!你不是自吹轻功独步天下么,有能耐你显一个给我瞧瞧!”

“嘿!小子你敢小瞧爷爷……”

“嗤!有本事你跑得比马快呀!”

侯德宝被激得挽袖子叉腰,

“小子,爷爷不是跟你吹,那队人出去也不过十里地,信不信爷爷天黑前便能追上他们!”

“嗤!”

小乞丐嗤之以鼻,很是不屑的抬手在结成板的头发里抠出一个洞来,伸指头在里头乱抠止痒

侯德宝他也磨了这小子近一月了,却怎也不见他松口,他正在心急,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便拍着胸脯道,

“爷爷立时便带着你去追,若是追上了便拜我为师!”

小乞丐眼珠子一转,指着他哈哈笑道,

“吹牛放屁,追不上吧!”

侯德宝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话你若是前头几日讲,我未必敢应,如今我内伤已愈且让你瞧瞧爷爷我的手段!”

说罢便起身,一伸手将那小乞丐的领子抄到了手中,几步拖走出了城门洞。

此时正是风大雪大,那守门的官儿早就缩进了门楼之中,外头行人越发的稀少了。

侯德宝提了小乞丐到了僻静处,左右瞧瞧,四下无人,便哈哈一笑。

下头脚尖一人,已如一缕轻烟一般,贴着地面窜了出去,那小乞丐被他拎在手中轻得似只有二两重一般。

“嗖……”

两人身影很快没入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第十八章 好轻功

侯德宝一路急驰,速度竟与奔马一般无二,这般顶风冒雪沿着官道上的马蹄寻去,只苦了那小乞丐是衣不掩体,四面漏风。

他又不似侯德宝有内功护体,这厢飒飒寒风自破衣洞口灌进来,冷得他缩成了一团,迎面而来的一股股寒风便如钢刀一般,一刀刀割在浑身皮肤上,疼他的张开嘴哇哇大叫,

“老死鬼,想冷死小爷我吗!还不快把小爷放下来!”

他这不张嘴还好些,一张嘴立时就有冷风往嘴里头灌,不多时便连舌头都觉着要冻掉了一般。

侯德宝低头瞧了瞧忍不住的笑,

臭小子,若不是瞧上了你生了一双好手,你当爷爷爱缠着你这小乞丐?

脾气硬还不说,偏还眼利嘴臭,瞧着人那儿痛便戳那儿,爷爷早就想教训你了!

今儿先给你点颜色瞧瞧!

他充耳不闻小乞丐的惨叫之声,提了一口气便追十几里地出去,远远瞧见一座破土地庙,才停下了脚步,小乞丐见停了下来,忙挣了几挣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落到地上便连滚带爬的缩到一旁,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死老鬼!小爷好心救了你,你倒还想弄死小爷,你也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了你!”

侯德宝本有心收拾他,原想着一路跑来这臭小子只怕都已冻僵了,却是没想到他血脉回复如此之快,落地便活蹦乱跳了。

看来这小子自小为乞,天生天养倒有一个副好筋骨!

想到这处不由想收他为徒之心更甚了!

侯德宝笑道,

“你先别嚷,你自家瞧一瞧,我追上他们没有?”

小乞丐扶着树站起来看,却见那林子深处有一座破庙,外头栓了几匹马,瞧着倒似是前头那一队人骑的,小乞丐瞧见了却是白眼一翻道,

“没瞧见,不知晓!”

侯德宝嘿嘿一笑,一伸手又薅住了他的领子,

“爷爷就知晓你小子定要抵赖,跟我进去瞧瞧!”

说罢,却是自上抓了一把雪,抹在那小乞丐脸上,小乞丐脸上本就污秽,雪擦到脸上化了些水出来,弄得脸上更花了。

“前头他们瞧见过你,小心为好!”

两个原本在临州城门口的乞丐一下子跑到了这城外十几里的破庙来,被那队人认出来,只怕要起疑心,他这趟只为让小乞丐心服口服拜师学艺,可不想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把小乞丐弄好后,两人才进去那破庙,里头三三两两生了火堆,却是不少行路之人在庙里避风雪,两个乞丐进来,众人不过抬头瞧了一眼便不再留意。

侯德宝拉了那小乞丐便往方魁一行人的火堆前去,方魁一行人在这破庙之中人数最多,火堆燃得最旺。

“各位大爷,各位大爷,风大雪大借个火暖暖身子!”

方炀与方魁见一个老乞丐牵了一个小乞丐也是可怜,便道,

“天寒地冻行乞可怜,给他们让个地儿出来吧!”

众人挤了挤让出一块地儿来,给他们坐到了火堆前头。

方魁取了放在火边烤热的饼子扔给老乞丐,

“给!”

老乞丐双手接了,忙打躬作揖,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转头对小乞丐道,

“好孙儿,快吃饼!”

小乞丐闻言大怒,背着众人恨恨瞪了他一眼,

死老鬼!敢占小爷便宜!

一把抢过那饼来,张嘴便是一口咬去了小半,那饼在火边烤着,里头已是软绵滚烫,一口进去烫得他直伸脖子哈气。

老乞丐忍着笑,把那剩下的抢过来道,

“好孙儿,莫慌,爷爷帮你吹吹!”

说罢吹一口气待散了热,却塞进了自家嘴里,小乞丐气得扑上去一把抢了过来,顾不得烫全数塞进了自家嘴里。

两人在这一番动作,方魁这干人自是没有多留意,正自顾自说着话,

“刚出城不过十几里这雪便下大了,下一处能住店的地儿不知还要赶多久!”

“正是,瞧这雪越下越大,若是寻不到地头,今儿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

方魁想了想转头对方炀道,

“四哥,离了临州城五十里有一处镇子,我们这才不过赶了十几里路,路上雪大风急,若是此时赶路怕是天黑到不了,不如今晚就在这处歇息吧!”

方炀想了想应道,

“即是如此,我们今晚便就在这处住下吧!”

当下吩咐众人道,

“今儿晚上便留在这处……”

说罢分派人手出去捡拾树枝以供夜里燃火之用,老乞丐见这情景冲小乞丐递了一个眼色,起身对方魁道,

“多谢大爷舍饼,小的也助大爷们捡些柴禾吧!”

方魁瞧了他一眼笑道,

“你倒是个有眼色的,跟着去吧!今儿晚上让你们睡在火堆旁!”

老乞丐忙点头哈腰牵着小乞丐出来,方魁笑了笑瞥了一眼跟着出去的小乞丐,却是微微一愣,

他在城门洞里见这小乞丐时,他脏兮兮缩成一团,除了一双眼也瞧不出是高是矮,现下方魁再瞧他,心里虽有一丝异样,但很快便丢到一旁,不再去想。

侯德宝与小乞丐出来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林子,瞧着众人走远了,才得意洋洋的道,

“怎么样,小子!爷爷我的轻功如何,可是独步天下?可是要纳头便拜?”

小乞丐一翻白眼,

“拜个屁拜,小爷几时说要拜你为师的?”

“你……”

侯德宝大怒指了他鼻子刚要骂,对上小乞丐似笑非笑的眼神,愣了愣这才忆起前头这小子好似并未答应他拜师之事,不由怒道,

“小子,你耍我!”

小乞丐冷笑一声道,

“我怎么耍你了,我有说过要拜你为师的话么?连话都听不明白,怪不得要被人砍了做倒路尸!”

侯德宝气得不成,两步过来一捏那小乞丐的肩头骨,立时痛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臭小子,爷爷今儿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那小乞丐最是会看情势,见势不对立时扯开了嗓子惨叫起来,

“爷爷……别打我!爷爷别打我……呜呜呜……哇……”

他这样子干干瘦瘦,看身形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人不大点儿,那嗓子眼儿却是奇大,惨叫起来把归了林的鸟儿都惊得飞了起来,进了林子里的人都纷纷退了出来,破庙里的人都也探头出来看是什么事儿。

小乞丐趁机叫道,

“爷爷,我……我以后讨的饼都给您吃,我……我一口也不吃了……呜呜……哇哇……”

一面哭一面躺到地上打滚儿,

“你小子耍无赖么!”

侯德宝怒而抬脚便要踢他,林子里回来的人见了便过来挡道,

“嘿……这老头儿,你自家孙子怎能下这么重的手打……”

小乞丐见机就地一滚便滚到了人身后头,躲在后头探出头来道,

“大爷,救救我!”

几人过来指着老乞丐道,

“老头儿,不许打小孩儿,不过一个饼而已……”

侯德宝气得不成,却不敢当着众人露了马脚,他如今还在被人追杀,若是露出身上有功夫难免惹眼,招来那帮人可就麻烦了!

见那几人出面,当下只得恨恨收手,小乞丐十分精乖的紧紧跟在那几人身旁,小心翼翼探头瞧着后头怒气冲冲的侯德宝,几人带了他们爷孙回去,从火堆旁又捡了两个饼扔过来,

“老头儿,可不许打你孙子了!”

小乞丐嘻嘻笑着接过来,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转过身又把自家那饼给了侯德宝,

“爷爷,快吃!这一回两个都给你!”

一帮人见了都冲老乞丐道,

“瞧瞧你孙子,倒是知孝顺的……”

侯德宝暗暗咬牙,面上却只得装做慈爱样儿,

“好孩子!你吃,爷爷不饿!”

“爷爷你吃!”

“你吃吧!”

小乞丐这回不客气了,两个饼拿在手里,左一口右一口,

“爷爷即是不饿,那我便吃了!”

侯德宝心里气得不成,却只能在众人眼皮下头,恨恨瞧着这小子三口两口将两个饼吃完,连点儿渣都不能他留,末了还去问人要了一口水喝。

小乞丐这厢吃饱喝足,便在火堆旁席地而睡,侯德宝忍着肚饿睡在他旁边,这一夜不敢乱说乱动,待到第二日天放晴,风停雪住,正是行路的大好时机。

破庙之中众人收拾东西起身,方魁瞧了瞧两个还在熟睡的乞丐爷孙,便吩咐人道,

“给他们留几个饼,我们走吧!”

下头人应了一声,拿了油纸包了几个饼过去,想了想却是放到了小乞丐那一边,众人转身出来翻身上马,待得马蹄得得声远去,小乞丐与侯德宝翻身坐了起来。

侯德宝忍了一夜的气,见人都走完了,一伸手,

“砰!”

一声将那小乞丐的后领子薅住,冲着他龇牙一笑,

“臭小子,今儿爷爷便教你知晓马王爷有几只眼!”

小乞丐昨日便知晓待到破庙之中人走完,他便要遭殃,这厢心里早已有了计较,被侯德宝如提小狗一般提了着脖领子时,立时大声叫了起来,

“死老鬼,你恩将仇报,你以大欺小,你持强凌弱,你是什么江湖好汉!”

第十九章 再生计

侯德宝一听却是气笑了,

“好小子,骂得顺溜,倒似认得几个字儿的样儿……”

小乞丐又骂道,

“你欺负我一个小孩儿算什么能耐,便是你强收了我做徒弟,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以后学成了你的本事,你就不怕我也照原样儿欺负你么!”

侯德宝嘿嘿一笑,

“小子,若不是想着让你心甘情愿,你当爷爷愿意陪你耗这般久!”

千妙门的摘星手乃是绝学,想当初师父名下十九个徒弟,却只有自家学到了这本事,你道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自家有一双好手,饶是这样他也是苦学了五年才小所成,这门功夫实在难练,天资最是重要。

他在江湖上行走,也是暗中留意,眼见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才让他寻到这么一双好手,悉心教导十年,必能有大成,若是错过了这个,这辈子再不好寻这般好的一双手,师门绝学岂不是要断送在自家手上。

待得百年之后,他如何去见师父、师祖以及师门列祖列宗!

小乞丐也是知他心思,当下立时便叫道,

“罢罢罢!我打不过你,又逃不掉,拜师便拜师,待得我学成武艺之后,我便照着原样儿对你,待你老子残了把你往那乱葬岗里一扔,活活饿死你!”

侯德宝一听却是不怒反笑,

“嘿嘿!好小子,够狠!你这心性混江湖正合适!江湖人便应是江湖生,江湖死再江湖埋,那处的青山不埋人,爷爷不怕你以后对我如何,倒是怕你小子心里有了芥蒂,不好好学本门武艺,罢罢罢!你说……你要如何才能拜我为师!”

说罢一松手,扔了那小乞丐在地上,小乞丐双腿一收,翻身盘腿坐了起来,

他为何不愿拜侯德宝为师!

你别瞧他年纪小,却是个心眼多的!

他想啊……这死老鬼一副瘟病痨肺的样儿,即便是个武林高手也是一个偷偷摸摸的梁上小贼,又不是什么江湖大侠,武林的好汉!

初见面时,一身是血倒在路边,小乞丐在这临州城也呆了好几年,这样的倒路尸也是见多了,让人打死的,与人喝死的,得病病死的,自家摔死的……

一月之中他左右总要见上一两回的,似这种情形乞丐们遇上了,便立时要上去周身上上好好寻摸一遍,左右人都死了,留下的钱财衣物让活人得了去,也当积了阴德!

小乞丐上去一摸果然摸到了几十两银子,正心下欢喜却是冷不丁儿瞧见这倒路尸眼皮子一动,竟猛的伸出手,砰一声抓住了他的手腕子,

“赫……诈尸了!”

小乞丐吓了一大跳,见过这么多倒路尸,头一回遇上一个命舍了,财还不舍的,这是死了变做鬼,也要守着财么!

小乞丐嘴里骂道,

“死老鬼,人都死了还舍不得财,活该你倒毙路边,无地儿埋!”

这厢拼命挣脱,那“死人”却是紧紧抓着他不放,小乞丐心里有些发了慌,重重一脚踢到他肚子上,那“死人”立时嘴里呕出一口黑血来,倒是把气缓过来了,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救我!救我……”

小乞丐挣了几挣还是挣不掉,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算着时辰这时节那巡城的衙役便要到了,若是再不走,瞧见他跟一个死人呆在一处,说不得便要拿了他扔进五城兵马司的大牢之中,似他们这类无根无靠的乞丐,进去便是一个死字,不是被里头的狱卒弄死便是被同牢的犯人打死。

前头东城有一个相识的乞丐,便是因着冲撞了官老爷的马被拿进牢里给人弄死了,尸体扔到了乱葬岗上,他悄悄儿的过去瞧,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连肚子也被人破开,里头乌青的肠子掉到了外头,冻得硬梆梆的支棱着,害得挖坑埋人时一不小心还弄断了一节。

耳听得那马队越来越近,小乞丐无法只得一咬牙,蹲身下去将那“死人”扛到肩上,半拖半扛的弄进了小巷里。

之后这死老鬼醒了过来,却是受了重伤一时闭了气,他虽是不忌讳捡死人身上的东西,便真要下手将一个活人弄死,小乞丐倒还真是下不了手!

这一心软不要紧,倒将那几十两银子花了出去给他请医吃药,救活了一个狗皮膏药贴到了身上,扯得扯不下来了!

呸!还让小爷拜你为师,瞧你那样儿分明就是惹了厉害的仇家,被人打得差点儿丢了性命,若是真拜了你为师,所谓父债子偿,师仇徒报,以后岂不是还要让小爷为你报仇?

你自家送了性命不要紧,还要小爷也陪着送命,死老鬼!你那肠子都黑到流汁儿了!

更何况,你那功夫吹上了天去也不过是偷鸡摸狗的小贼罢了!嗤!不学也罢!

这小乞丐自来生得机灵聪慧,他幼逢变事才离家做了乞丐,在他心中总觉着自家乞讨凭的是扮个可怜样儿,嘴上说几句讨喜话儿,奉上尊严来换银子,一不偷二不抢倒,施者与他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日子也过得逍遥。

可若是做了偷儿便丧了良心,偷着那富人倒也罢了,若是偷到了人家救命钱,岂不是缺了大德,造了大孽了,一个弄不好还要被官府缉拿,因而他实不愿入这一行。

想到这里更加不愿拜侯德宝为师了,又知他缠了自家这般久,只怕是不达目地誓不罢休,当下眼珠子转了转心道,

“我得想个法子,将这死老鬼甩掉才成!”

低下头掩了乱转的眼珠子道,

“我也没见过江湖人轻功如何,不过你跑得比四脚的畜生还快,这一项小爷也是佩服的!”

侯德宝被他弄得又好又好笑,

“臭小子,你是真不怕我揍你是吧!”

小乞丐一翻白眼儿道,

“你这当师父的怎得这般没有肚量,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说话不周,你也要计较,怎么做人师父!”

侯德宝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到是想说什么?”

小乞丐应道,

“你不是自称窃术天下第一么,我昨儿晚上细心察看,那一队人马不是普通人,若是你能自他们手中偷出一样好东西来,小爷便认你做师父!”

嘿嘿!那一帮子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到时你去偷,小爷就在旁边大喊大叫捉贼啊,到时你失风被捉,小爷正好逍遥自在去!

侯德宝心中暗想道,

这臭小子倒是个眼利的,那一帮子人一个个太阳穴高耸,脚下沉稳有力,手上虎口老茧深厚,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他这是想撺掇着我去撩虎须,若是失了手他倒正好趁机甩了我逃走!

想到这处嘿嘿一笑,

这小子奸滑的很,平日里怎么说也不点头,如今好不易漏了口风,定要让他心服口服!

臭小子凭地小看了爷爷,这队人虽说武功高强,但凭着爷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偷个把东西却是手到擒来的!

拼了这一回赚个徒弟倒也不亏,大不了得手之后立时带了小乞丐往那穷乡僻壤处躲藏,左右教徒弟也要选个安静地儿的。

当下唬着脸恨道,

“臭小子,这一回你可不能诓我,若是再抵赖不从,爷爷这一回可不轻饶了你!”

小乞丐见他答应忙又加了一条道,

“你可不能随意寻个跟班的下手,要那两个领头的才成!”

侯德宝想了想点头应道,

“也成!不过我也不信你,你这一回需得发誓,若是这一回我得了手,你必要拜我为师!”

小乞丐心道,

若是发誓有用,老天爷每日里劈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小爷便暂且哄他玩儿便是!

当下点头立了右手三指头对天发誓道,

“我……宋屻波对老天爷发誓,若是这一回再抵赖不从,便罚我讨不到婆娘!”

侯德宝听了哈哈大笑,

“你年纪小小,毛还没长齐,便想讨婆娘了么!”

那小乞丐翻着白眼道,

“是男人迟早都要讨婆娘生儿子的!”

侯德宝听了笑得更欢了,

“臭小子,你若是不拜我为师,一辈子便没有出头之日,只得做个乞丐,谁家丫头敢嫁了给你,做乞丐婆么!”

小乞丐的少男情怀被死老鬼无情的嘲笑,心下又羞又恼又气又怒,拍着胸脯道,

“男子汉大丈夫,讨婆娘自然是要好好顾着的,便是行乞,我也能保了自家婆娘吃饱!”

这话又惹得侯德宝一阵大笑,两人这厢击掌立誓,便算是说定了!

许久之后小乞丐才知晓,原来老天爷长了眼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誓实在不能乱发的!

那头方魁一行人趁着天空放晴,大雪未下便急急往前头赶路,这般跑了大半日终是到了下一处村镇,方魁靳了马头对方炀道,

“四哥,今儿晚上便在这处打尖吧!”

方炀点了点头道,

“再往前头跑便没有落脚处了,先进镇子住一宿待明日瞧天气再走!”

众人听了都呵斥一声,两腿一夹,胯下马儿立时嘶鸣一声向前奔去。到了这镇上不过一条正街,有一座客栈,众人进去要了几间上房,方魁与方炀兄弟同住一间,当晚便安顿下来。

后头侯德宝与小乞丐也紧跟了过来,两人悄悄潜入了这客栈,却是躲在了偏院处的柴房之中,侯德宝又在那客栈后厨之中偷了几个馒头来两人分了吃。

小乞丐一面吃一面抱怨道,

“即是偷了,便偷些热的,这冷冰冰,硬梆梆的,卡在喉咙眼儿上都要把人噎死了!”

侯德宝怒道,

“那灶上早熄了火,我到那处去弄热的去?还要给小爷您升火现炒再温壶酒不?你学好了本事,冷的热的,香的臭的,自家动手取去!”

第二十章 偷盒子

小乞丐翻着白眼,嘟嘟囔囔把冷馒头吃下了肚,这才一头钻进了稻草之中,舒舒服服的打了一个呵欠,

“小爷要睡了,你要动手便快去快回!”

侯德宝却也是一脸惬意的倒在了稻草堆中,

“小子,这你便不懂了,让师父来教你个乖,每夜三更左右才是人睡得最熟之时,这时节出动才最好得手,似你这般灯都未熄便想溜进去,是嫌自家死得不够快么!”

“嗤!”

小乞丐在稻草之中朝着屋顶翻了一个白眼,

“你懂……你最懂!怎么做倒路尸了!”

侯德宝被他气得也学他翻起了白眼儿,

“你一日不戳老子心窝子,一日不舒服是吧!”

想他侯德宝纵横江湖几十年,就这么一回栽了个大跟头,引为他平生奇耻大辱,倒让这小子三天两头翻出来说,心里吐的血只怕都已好几升了!

两人这厢斗了几句嘴,便窝在稻草堆中睡了,这柴房虽说又冷又黑,但总算能遮风挡雨比起城门洞来是好上了不少,侯德定是只有内功护体,小乞丐却是身子骨早已习惯,都在这柴房之中睡得十分香甜。

等到外头鼓打二更,侯德宝睁眼醒来,转过来头一瞧小乞丐,睡得是嘴角流涎,

嘿嘿!小子,你多睡会儿待我偷了东西回来,你再醒吧!

侯德宝怕这小子给自家捣鬼,当下一伸手在小乞丐身上连点了三处穴位,

“你……”

小乞丐那里是睡熟了,他听到更点声时便醒了,正想装睡再趁着侯德宝出手时破他好事儿呢!

却没想到侯德宝技高一筹竟点了他穴位,侯德宝见他怒目圆睁,不由得意的笑道,

“臭小子,你打量爷爷不知晓你肚子里的小算计么,你还是乖乖在这儿呆着,待我东西得手之后再来跟你计较!”

说罢起身抱了一大把稻草将那小乞丐盖住,便打开柴房门似一缕轻烟般溜了出去。

留下小乞丐在那原住怒瞪着上头黑乎乎的房顶,

这死老鬼弄得什么手段,为何我竟是半点也动不了了!

侯德宝出了柴房,立在那房廊阴影之处看了看,楼上连着四间屋子便是那一帮子人的房间。

他先头出去偷馒头时已悄悄打探过了,临近年关又风大雪大,小镇客栈占地不大,全数用土墙夯实,建了两个相连的院子,每间屋子都盘了炕,在这般寒冷的时节里,便烧了火将屋子里的炕烧热,以保客人住的暖和。

因着生意清冷,如今这客栈只住了两拨人,一个院子里是一位行脚的客商带着两个仆从,另一个院子便住的方魁等人。

侯德宝将身形隐在廊下阴影之中,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那院子的动静,四间屋子领头的两人住了一间,其余紧挨着却是四人一间,共十四人,个个都是身手高强。

他竖着耳朵细心聆听,那院子里共有十二道绵长平稳的呼吸,却有两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守夜,侯德宝想了想便伸手在那柱子上头一按,身子已似风吹的落叶一般轻飘飘上了房。

脚尖一点,人便翻过屋脊转到了另一侧,他前头出去时已打探过方魁二人所在的屋子,几步过来人已伏在了屋顶上头,伸手去扳那瓦片。

“咯咔……”

此时外头风大雪大,虽说上头有些声响却已是掩盖了。

侯德宝借着屋顶的洞口往下看,虽是普通人这般只得瞧见屋里黑咕隆咚一片,便是炕在何处也瞧不出来。

侯德宝自是不同,他那双眼可是练过的,无论黑夜白昼俱能纤毫分明,这厢探头往下一瞧,却见那炕上睡了两人,左面那个就是舍饼给他们的人。

侯德宝师出身千妙门,想当年祖师爷万通真人乃道门中的奇才,奇门遁甲、机关消息、医药毒创、妙手摘星无一不通,晚年时收了几个徒弟,将一身的本事分给了几人,大徒弟便创了这千妙门,专是做那梁上的君子,偷摸的强人。

不过千妙门可不是那江湖上小偷小摸的蟊贼可比,这一门也有三偷三不偷,偷富偷贵偷豪强,不偷穷不偷急不偷救命钱。

不过这世上人有千百种,有那打肿脸充胖子的,有那爱穿了锦衣夜行的,有那收了好东西挖洞埋了的,也有得了大宝贝,摆在堂屋里请人来瞧的……

问你怎么知晓这对面过来的是真富是假贵,是装穷是真贫?

因而这窃门一道头一个练的便是眼力,看人穿衣佩戴,看人神态说话,看人坐立行走,看人用饭吃食等等,细微末节之处才能瞧得见人的出身。

侯德宝那一双眼沉浮江湖几十年,是人是鬼在他面前走一遭便要被扒下面上那一层皮来!

侯德宝与方魁等人呆了一宿,旁人瞧不出来,他如何瞧不出来?

方魁身上藏了东西,他虽是神态平常,但那右手却有意无意抚摩着腰间的刀柄,左手偶尔抚过胸口处,旁人说话瞧着脸还好些,若是扫过他肚腹处便立时紧了紧刀柄,这样的神态定是十分着紧身上的东西。

侯德宝暗想,

那臭小子指名要这两个领头的,左边这个身手最好,身上又藏了紧要的东西,我不如便摸了他的,给那小子瞧瞧,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想到这处心里便已有了计较,这厢却是重盖好了瓦,又翻身自那屋顶上下来,下到后头灶房中,这时灶房之中空无一人,炉里的火已是压了,侯德宝过去嘿嘿一笑,将那炉门打开,拨弄拨弄里头,暗火借了风力立时明亮起来。

侯德宝抱了一旁的柴往里头狠加了一把,又将那烟道的隔板抽了起来,方魁两人住的屋子离的灶间近些,待得火烧起来他们便是最先热的。

待得火越烧越旺,那屋子里的炕便渐渐热起来了,又因着夜深天寒,四窗紧闭热气不散,里头热得更快了。

侯德宝见火候差不多了,又翻身上了屋子,掀了瓦一看,屋里头的人果然觉得热了。

下头两人翻了几个身,身上的被子便被掀开了,这时节人还没有热到醒来,不过依着练武人的警醒要不了一柱香的功夫人便要醒了。

侯德宝要的便是这一柱香的时间,待得炕上两人把身上的被子蹬散,露出胸膛时便能瞧见方魁薄衫里头凸出的一块了。

侯德宝嘿嘿一笑,自怀里掏出团东西来,却是银闪闪,不硬不软的一团丝线,这东西可是师门里传下的好东西。

早年祖师爷特意走遍西域、南蛮,寻到了火蚕丝与天山铁一同练成的顺心丝,这东西可硬可软,可直可弯乃是侯德宝压箱底的宝物。

侯德宝将那顺心丝从屋顶洞口放下,到方魁胸前处,轻轻一抖手腕,那如意丝扫到了方魁胸口处,轻轻一带,本就歪斜的盒子便从衣裳领口处滑出来,悄无声息的掉在了方魁身旁。

侯德宝收了顺心丝,人已一个鹞子翻身,从那屋檐上翻了下去,轻轻落在窗棂下,挑开窗,露出一道缝来,立时有冷风往屋里一灌,把里头热气一扫。

侯德宝已是借着冷风进了屋里,也不用走近炕前,只手一抖那顺心丝过去便缠住了盒子,轻轻往面前一拉,盒子便飞了起来落入了他手中。

侯德宝看也没有看手里的东西一眼,人已翻身又出了屋子,再回到灶房里灭了火,关了炉门才施施然回到后头柴房里。

他回来时小乞丐早瞪累了眼,呼呼睡过去了,侯德宝回来拍醒他道,

“臭小子,臭小子,醒醒……醒醒……”

小乞丐被他拍醒立时怒目而视,侯德宝笑着摸出那小盒子上下一颠,

“瞧瞧!臭小子,爷爷的手段如何?”

说着话便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小乞丐哎呀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死老鬼,你想憋死小爷么!”

说罢也顾不上骂他,便捂着下头急匆匆出去了,侯德宝哈哈笑着听得外头稀稀淋淋好一阵子才算是收了工。

小乞丐阴沉着脸进来,一把摸过那盒子来,上下左右翻过来覆过去看了许久,

“这什么鬼玩意儿,盒子不像盒子,木头不像木头!”

侯德宝一把薅了过来,

“臭小子没见识了吧!这也是我,若是遇上旁人还真不能告诉你!”

这天衣盒乃是那巧手孙所制,巧手孙何许人也,百手门中人。百手门与千妙门同出一源都是万通真人座下弟子所创。

百手门擅作机关消息,为人建房造墓,做各种设施以保主人贵重之物不失。千妙门却是擅妙手神偷,最爱顺手牵羊,偷星摘月,号称无所不偷,破人机关消息,暗室秘道寻那藏匿的重宝乃是常事。

大家都在江湖上混,一个保一个偷,那里有不交手的,几代人下来两门派不说势同水火,但也是明争暗斗了。

想当年这天衣盒便是巧手孙为了与千妙门中人比斗所制,这盒子制作实在巧妙六个盒子,三个归了皇宫大内,三个在江湖之中,倒很是让千妙门中人头痛了一阵。

侯德宝师父也是那惊才绝艳之人,费心思弄到了其中一个盒子,足足费了五年的光阴才将这盒子破解,只可惜那时巧手孙因年事已高早已逝世,这一赌局到如今也不知是那一门输那一门赢!

侯德宝自幼跟在师父身边,自然也知晓了破解之道,没想到多年之后竟又见着这东西,当下将这盒子来历讲给小乞丐听,小乞丐听着倒是被勾起了心思,把盒子往他怀里一扔,

“死老鬼,你倒是打开瞧瞧啊!”

第二十一章 搅混水

侯德宝见终是挑起了这小子的兴头,立时得意起来,

“嘿嘿!这下子知晓你师父我的厉害了吧!”

说罢自身上摸了一根火折子出来,迎风一摇,

“去寻个东西点上!”

这柴房还兼了存杂物,小乞丐寻到了一个破了灯罩的马灯点上,里头只剩了一点点灯油,灯蕊点燃后,一摇一晃的火苗小的让人都不敢大喘气儿。

侯德宝借着那一点儿的光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那盒子角对在眼前,果然发现了上头细微的纹理。

这些阴纹刻的又细又轻,便是有人发觉也只当是木头天然的纹理,却不知正是决窍所在。

侯德宝左右手各伸了两根指头掐着盒子两角,轻轻往左右一扭,那盒子两角便发出咔哒一声,弹了出来转了一个圈儿又咔哒一声卡住了。

这厢又五指张开,上下抓紧左右一转,将上头一面的纹理对齐整,咔哒一声又卡住了,如此这般左右上下,将四个角都分别旋过,四面的图案上下对齐之后,侯德宝曲指在盒子正中轻轻一敲,

“咔哒……”

中间立时有了一块凸起,侯德宝对瞪大了眼的小乞丐嘿嘿笑道,

“这东西打开需得要按着这般一步步的来,若是弄错了一步,里头藏着的药水立时便能流出来将东西给毁了!”

他伸了两手将那凸出的一块木头从里头夹了起来,四面立时便如花开一般向外分开,两人这么低头一看,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空的……”

小乞丐与侯德宝都瞪大了眼,小乞丐抬头瞧了瞧侯德宝,

“死老鬼,你耍我!”

侯德宝愕然,抬手抠了抠头皮,

“不能吧!那小子睡觉都搂在怀里,防得那么严,里头居然是空的!”

小乞丐眯着眼瞄他,

“你不会是弄个空盒子来诓小爷我的吧!”

侯德宝气道,

“屁!爷爷我虽是窃门出身,可都是靠着一身的本事吃饭,决不做那坑蒙拐骗之事!”

小乞丐鼻子里哼了几哼道,

“说不定人家里关本就有东西的,定是你瞧着东西好,给私藏了吧!”

侯德宝闻言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我侯德宝这辈子什么宝贝没见过,稀罕他这破烂玩意儿!”

小乞丐还是不信,斜眼瞧他,

“拿了便是拿了,男人大丈夫敢作敢当,本就是那撬锁闯屋的蟊贼,见了好东西便拿也属你做贼的本份,装什么道貌岸然!”

侯德宝气得额头青筋爆跳,一蹦三尺高差点儿撞到柴房顶上,

“小孩子家家不懂不许胡说,爷爷我是什么人,江湖上顶顶有名的摸天猴,江湖人都知晓我的规矩,非是价值连城的东西,爷爷连眼皮子都不会撩一下,那屋里的小子顶天了就是一个世家子弟在外行走办事,能放什么好东西在身上,左右不过是家中的传信罢了!”

他原想着偷了来给这臭小子看了便还回去的,却没想到里头竟是空的,难道是那屋里的小子知晓有人要偷,故意带个空的来骗人?

侯德宝倒是猜对了一半,却不是方魁弄的空盒子,乃是方侯爷未雨绸缪防的是那一帮人,倒没想到能遇上这么一对乞丐要动心思下手。

“嗤……”

小乞丐懒的与他争论,只是冷笑一声,那脸上的不屑与鄙夷令侯德宝气得咬牙切齿,只差指天发誓了,

“他这盒子我决没有动过!”

小乞丐仰天打了一个哈哈,

“哈哈……动没动过你自家知晓,先头我们可是讲好了,你要偷了人家紧要的东西才成,如今偷了一个空盒子回来,还好意思要我拜师么?你自家学艺不精,可别怪我喽!”

说罢将那盒子一扔,过去稻草上头一扑,

“小爷要睡了!明儿一早,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少缠着我啊!”

当下果然一闭眼便要睡觉,侯德宝那里肯甘心到手的徒弟这般溜走了,当下跺脚道,

“我再去瞧瞧,定要把东西给你弄回来!”

当下吹了灯,转身又出去了!

小乞丐听了嗤笑一声,双手拢在胸前紧紧了破衣衫,心中暗喜,

明天一早小爷便能甩了这老家伙,逍遥自在去了!

闭上眼便又睡,待睡到五更天时,却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小乞丐猛然惊醒,掀了稻草起来到窗边张望,

难道是那死老鬼被人发觉了?

先时他这处还瞧不见,待到外头叮铃当啷打的越发热门的时候,便有人窜了进这院子里来了,只见黑影在院中连连闪动,有明晃晃的刀光在廊下昏黄的灯光下一闪而过,也瞧不清多少人打了起来,

小乞丐隐在黑暗中,听到兵器相击之声,有人闷哼一声,不多时有血腥之气顺着风飘了过来,小乞丐瞪大了眼使劲往外瞧,却只见那一团团刀光中,好些个人影闪动,也不知那一个是死老鬼?

心中不由乱跳,想起先头在雪地里捡到他,

死老鬼嘴上功夫厉害,手上的功夫却是稀松?

他虽烦那老鬼日日缠着他,但终究也不是那狠心之人,心中暗想,

“那死老鬼轻功厉害,若是能跳出几人包围,逃出去那些人便追不上他了!”

便以为被围之人是侯德宝,不由悄悄希望他能跑了出去!

只是那被围之人似乎功夫不好,这厢左冲右突俱被人挡了回来,小乞丐在柴房里瞧见了不由急得一拍脑袋,

“死老鬼,不是轻功独步天下么,怎得都半盏茶的功夫了都还没逃出去!”

他在这处急得不成却听后头有人嘿嘿笑道,

“爷爷轻功确是独步天下,那似这被围的蠢货,再耽搁下去命都要撩这儿了!”

小乞丐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借了外头投入的微弱灯光一瞧,不是死老鬼还有谁?

不由惊道,

“你……你……你没被人砍了?”

侯德宝忙冲他嘘声道,

“莫出声,跟我走!”

这厢伸手提了小乞丐的领子,自那头后破窗处翻了出去,提气纵身已带着他出了客栈往那荒野之中而去。

小乞丐猝不及防又被他狠狠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侯德宝在一处密林之中停下瞧了瞧,便带着小乞丐到了一处背风地儿,将他往地上一扔,

“今儿晚上只能在这处过夜了,那几个蠢贼手脚太不利索惊动了人起来,倒连累了我们要逃出来!”

那帮子人发现有贼入了客栈必是要搜寻的,若是搜到了柴房之中,自家和小乞丐便要露馅儿了。

小乞丐自地上爬起来,四下瞅了瞅,寻了一块大石头缩在下头避风,气得恨恨骂道,

“死老鬼,都说你是学艺不精了,还敢去撩人虎须,白白连累小爷我跟着你三更半夜在这野地里喝风吃雪!”

侯德宝有内功护体倒是不觉得,却见小乞丐在那处冻得瑟瑟发抖,不由心下可怜,便脱了自家的衣裳扔到他身上,

“那帮子人可不是我惹出来的……凑合着过一晚吧!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待天白后我们再进镇子去!”

小乞丐此时也睡不着了只能裹了他的衣裳问道,

“那院子里的人是什么人?”

侯德宝过来挨着他坐下道,

“那帮子人我瞧着就是冲着这一队人来的,我原打算把东西又还给了屋里的小子,刚摸上了屋顶那下头便来了人……”

侯德宝拿着盒子出来又气又怒,心下暗想,

那小子把个空盒子守的这般紧,定是欲盖弥彰,越发令人笃定他有好东西,不过东西放在何处呢?

且先将这盒子不声不响的放回去,再跟着他们几日,总能让爷爷寻到痕迹的!

他回到那屋子顶上立时瞧见两道黑影闪入了屋中,他忙翻身下去,刚贴到窗边便听到屋子里的呼吸乱了,里头劲风响起显是动起了手来。

当下嘿嘿一笑守在外头,那进屋的两人显是功夫差了些,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在叫着。

“风紧,扯呼!”

这厢轰一声撞破了窗棂到了院子外头,侯德宝瞅准时机将那盒子往其中一个身上一扔,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老三,东西到手了,你先走我断后!”

那一道黑影微微一愣,见四四方方黑乎乎一个东西扔来,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倒不敢去接,那头方魁见了却是认出是自家的盒子!

好贼人!

他们进屋不过几息自家便惊醒了,下意识往怀里一摸,盒子已是不见了!

还以为只这两个进了屋却是没想到还有第三个在,能悄无声息自他怀里把东西摸走,这个怕才是高手!

方魁见了盒子立时揉身而上便要去夺,方侯爷虽说让他危机时可弃盒不顾,但如今还不是时候。

那两个贼人见方魁身形一动,只当这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同伙当真得手了,一面心中暗骂,

“蠢货,东西到手也不知赶快跑,扔过来作甚!”

一面足尖点地纵身而起伸手去抢,他们二打一,一个夺盒一个砍人,方炀在一旁见弟弟有险那里肯依,自然也刀尖一摆纵身上去,一时之间四人又在半空之中打成了一团。

侯德宝搅混了水,得意的嘿嘿一笑,

“老二、老三你们先顶着,我去也!”

这厢顾不得那两人心中骂娘,人已经闪到了院子外头了,那两人气得一口鲜血闷在了胸口,有心想跟着跑又念着那盒子还没有到手,只能恨恨与方魁兄弟斗在一起。

第二十二章 翡翠马

只是此时方魁兄弟手下已经赶到,团团将两人围住,这两人且战且退却被方魁兄弟带着人分开来,要个个击破,正在这时那外头又跳了两人进来,却是这两人的接应。

进来一见这架势,自是二话不说提刀就砍,两帮人便在这院子里厮杀起来……

侯德宝趁着这个机会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又回到了柴房将小乞丐带走。

小乞丐听罢翻着白眼道,

“你这瞎忙活了一宿倒是弄个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弄了个屁在手上!”

侯德宝闻言哈哈一笑却是自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来,小乞丐借了天上时隐时现的月光一瞧,竟是一个翡翠的小马。

侯德宝笑道,

“那帮子人分做了两处,两人去了屋子里,两人却在外头停着的马车里翻找……”

那客栈院子外头还圈了一个院子,里头搭了一个马棚,住宿客人们的马车便寄放在此处,马儿卸下来在棚中喂养,方氏兄弟带的东西多,也没有将东西卸下来,只将马车赶到院子中,夜里将门一锁便成。

侯德宝绕过院子时便是从马棚那处翻了进来,正好遇上两个毛贼在里头,车里好东西多,但两人却是半点没有打眼瞧,只低头到处翻找着什么。

侯德宝过去笑眯眯冲两人道,

“你们这般寻东西手法太过粗鄙,也不知那个师父教出来,凭白丢了我们窃们的脸,回去好好再学几年才是正经!”

说话间,一手一个点倒在地,自家也在这马车里找起来。

侯德宝江湖经验丰富自是知晓这帮子不是普能毛贼,瞧这架势定是在寻什么物件。

他先头没摸着那空盒子倒也罢了,如今摸到了那空盒子自觉被人耍了一回,在小乞丐面前丢了颜面,又遇上这两人偷摸寻东西,他们定是得了什么消息才至此。

这般想着心里越发想将这东西寻到手了!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令这帮人如此着紧!

他不是那两个蠢货,手脚轻快在东西里一头一翻一看,便知晓东西不在这里头。

左右瞧瞧盯着车厢上方嘿嘿一笑,

“任你藏的再严,也逃不了爷爷的法眼!”

伸手在上头轻轻一敲,果然传来空鼓之声,抽了匕首寻到缝隙轻轻一挑,扣着的木头板子往下一弹,有东西露了出来。

侯德宝伸手抠下来放入怀中,又将那木板子还回原处,出去见着那两个还倒地上,想了想左右一手提了一个,

“罢了!东西我也到手了,将这两人逮了送你们,便当我陪罪了!”

过去墙边将那两人往那边一扔,也不管这两个是头着地还是脚着地,拍拍屁股忙回去寻小乞丐了。

……

小乞丐瞧着他手里的翡翠马儿嗤道,

“这一回又拿个什么玩意儿来糊弄我!”

侯德宝晃了晃手里的翡翠马道,

“放心这一回可是先瞧过的!”

这翡翠马做的精细,头小脖细,肚子硕大,做那仰天长嘶状,旁人瞧不出来侯德宝却能瞧出来,它这肚子大的有些蹊跷,里头定是有货的!

当下把马儿翻过来在肚子上摸了摸,右手食指、拇指捏着轻轻一提,那肚子是嵌在里头的,这般轻轻一抽便露出里头藏着的东西来。

却是块黑漆漆细长的小牌,非金非银,非铜非木,也不知是什么制的。

还有一个用细绢包着的东西,小乞丐伸手取出来展开,里头却有一个小巧的银环儿,那绢上还有字儿。

小乞丐把绢给了侯德宝,拿起银环儿一看,却立时呆在了当场。

侯德宝正低头瞧那绢,见上头写了一行字,

“豫南刘家巷宋”

侯德宝转过脸来瞧了瞧小乞丐手里的银环儿道,

“这东西不值钱,不过瞧式样应是小孩儿戴的……”

又低头将那一行字念给小乞丐听,

“豫南刘家巷宋……这应是个地址,莫不是要凭着银环儿去寻人?”

小乞丐瞧着手里的东西良久不语,侯德宝笑着伸手一拍他脏兮兮的头道,

“臭小子,凭得没见过世面,这点子东西就让你迷眼了,若是让你见了祖师爷留下的好东西,岂不是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小乞丐被他一拍倒是回神了,涩声道,

“你……你凭什么觉着这东西是寻人用的?”

侯德宝应道,

“这类银环儿又小又细是小孩儿用的手镯,应是一对的,小婴孩出生时家人给佩戴在身,这绢上又留有地址,怕是那家人孩子出生便给送走了,留了一个手镯做念想,如今想凭着这东西和地址寻人呢!”

这类事儿侯德宝也是不少见,想当年他一个师弟便是这样,出生便被家人扔到路边,师父捡了他回来养着,后来师弟长大成人下山寻亲,凭得便是包在身上的襁褓与一封书信。

小乞丐听了他的话,木然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

想了想将那银环儿重又用绢包好,放回了马肚子里,

“即……即是要寻人用的,便……便给送……送回去吧!”

侯德宝应道,

“现下那里头正是风声鹤唳,等明儿我瞅着空子给他们放回去便是!”

他也不是真心想要人东西,更何况里头的东西也不值钱,令牌与银环儿应是信物,也不能害得人至亲不能团聚,放回去自是最好的!

“嗯!”

小乞丐低低应了一声,裹了衣裳背对着他蜷缩成了一团,

“我困了!”

侯德宝见小乞丐一改往日嚣张无赖的气焰,只当他心下臣服,不由暗中得意,心下已将他当徒弟看待,见他困了忙道,

“你睡!你睡!天明时我再叫你!”

“嗯!”

小乞丐低低应一声闭上了眼。

待到第二日天明,侯德宝叫醒了小乞丐,

“我到镇里探一探,你在这处等我!”

小乞丐点了点头目送着侯德宝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半晌才伸手入怀中,自脖子上头摸出了一根早已黑的瞧不出原来颜色的绳子。

那绳子上头便吊了一个小银环儿,样子与翡翠马肚子里的一模一样,也是雕了云纹,上头刻了四个字“富贵吉祥”,小乞丐低下头仔细看了许久,

他们……他们终是来寻我了么?

小乞丐自小生的伶俐可爱,模样更是像那观音菩萨座前的散财童子一般,别提有多好看了!

这左邻右舍都道,

“这宋老六两口子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生下这般好看的孩儿!”

也有那知情的在背后嘀咕,

“宋老六生的又矮又胖,他们婆娘又瘦得跟竹杆似的,撅嘴蛤蟆眼,怎么生得出来这么好看的娃,别不是偷来的吧!”

小乞丐小时还不知邻里如何议论,待到了五岁在外头玩听了旁人说起,便立时哭着回来问宋老六,

“爹,我是不是你们偷来的?”

宋老六脸色一变,

“胡说什么,你和你弟弟是我和你娘亲生的,什么偷来不偷来的!”

小乞丐那时还小,听了爹的话便转身去瞧还在吃奶的弟弟,弟弟生的白白胖胖可招人了,

“我白,弟弟也白,弟弟是我瞧着娘生下来的,弟弟是亲生的,我也是亲生的!”

他心里立时欢喜起来,高高兴兴拉着弟弟的手叫道,

“爹,娘!我和弟弟都是娘生的!”

宋氏夫妇互视一眼再未说话。

待到两年后,弟弟长到了近三岁却是生起病来,生了很重很重的病,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连哭也跟那小猫叫一般。

小乞丐很是忧心,林二狗子家里的妹妹也是这般,不吃不喝没有几日便被他爹抱到了城外埋进了土里,他怕爹也会把弟弟埋进土里。

这一夜他担心弟弟,实在睡不着便爬起来往爹娘那屋里去,到了窗外头果然听到娘在哭,

“街头的吕郎中说了,需得买上一两好参给他吊着,若是能熬过这阵子便好了!”

爹叹了一口气道,

“家里如今这样子,那里还有钱治病!”

娘哭着骂道,

“都是你,有几个铜板便送到那黑窟隆里去,现下可如何是好?”

爹想了想咬牙道,

“我三十上才得这么一个至亲的骨肉,你又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若是他死了以后我们宋家就断根儿了!”

娘哭道,

“那要如何是好?”

爹咬着牙抬起头瞧向西面,那处睡着他的大儿子,

“将那小子给卖了!”

窗外的小乞丐和窗内的娘都吓了一大跳,小乞丐咬着唇立时有眼圈红了,

爹……爹……爹为了弟弟要卖了我!

想到弟弟那腊黄的脸色,微弱的哭声,

若……若是把我卖了便能治好弟弟的病,我……我也愿意的!

里头宋六婆娘犹豫道,

“当家的,人家可是给了钱的,一百两黄金啊……”

“屁,那一百两黄金顶个屁,若不是因着那一百两黄金,老子还不会手痒全数输了进去!”

宋六婆娘看了丈夫一眼,心道,若不是你自家乍然有了钱,便一头载进那有去无回的黑洞洞里头去,一百两黄金回到乡下起房建屋,丫头仆人的不知多快活!

第二十三章 苦追忆

宋老六婆娘想了想道,

“人家给了钱让我们养着孩子,说了要回来接的,若是卖了出去,以后人来寻拿什么给人家?”

“寻什么寻,你瞧这七年整了,有人来看过一眼么?那小兔崽子我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养得白白胖胖地,也算是对得住那一百两金了,他生得模样俊俏,买到小倌馆里也能有个好价钱,我们拿了银子便带了老二离开,再也不回来了,以后他们若是来寻也寻不到的!”

宋六婆娘想起那漂亮的孩子有些不忍,可看了看身旁奄奄一息的亲生骨肉,终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就听当家的!”

外头的小乞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我竟是人家送出来的,原来……原来我真是不爹娘亲生的……

爹娘要卖了我给弟弟治病……弟弟才是……才是他们的孩子!

小乞丐悲伤难抑,就是咬唇也止不住抽噎,忙抬手塞进嘴里死死咬着,不多时嘴里便有了一丝血腥味儿。

他悄悄儿退回了自家屋子,蒙着被子哭了一晚,

想起弟弟腊黄的小脸,他终是咬着枕头暗道,

“我虽不是爹娘亲生的,但……但……弟弟总是可怜……家里无钱医治他,他便要被埋进土里去的,我……我就跟人就是,大不了做下人,做马童,有一口饭吃也能救了弟弟!”

待到第二日果然宋老六叫了人来看,小乞丐还记得那肥胖的女人,头上插了许多花儿,脸上抹了粉,白的似鬼一般,瞧见了小乞丐一双眼立时瞪大了,

“哎哟!这孩子真是生的好,老娘这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真是没见过这般俊俏的孩子……”

想了想似有些不信问道,

“宋老六,你是真心想把这孩子给了我?”

宋老六点头道,

“您即是瞧着喜欢,这价钱……”

双手在胸前使劲搓了搓,那胖女人笑眯眯的一面伸手捏着小乞丐粉嫩的小脸,一面道,

“瞧在这孩子的面上,老娘多加你三成!”

宋老六立时脸上笑出了褶子,胖女人当下一招手后头的跟班便上前来扔了一个钱袋给他,胖女人死死拉了小乞丐的手不放,冲他笑得脸上的粉扑索索往下掉,

“好孩子,跟妈妈走,妈妈带你去个好地方,包你吃香喝辣,穿好衣裳!”

“爹……”

小乞丐回头瞧着宋老六,宋老六却只顾着数那钱袋里的银子,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爹……”

小乞丐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宋老六抬起来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转身进去将那门彭一声重重关上了,

“爹……”

小乞丐被胖女人拉着,头扭过去看着那两扇紧紧闭上的门,一边走一面回头大声的吼道,

“爹……你可要给弟弟瞧病啊!”

说着话泪水已打湿了胸前的衣裳,那胖女人瞧着他那小模样实在稀罕,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肥腻腻的手划过皮肤,引得小乞丐一阵反胃,倔强的把脸撇到一边,

“呸……”

小乞丐含泪腮帮子咬死瞪了她一眼,那胖女人啧啧道,

“瞧瞧……瞧瞧……这可怜见儿的样,这还没长开,若是眉眼长开岂不是要勾死人了!”

说着话欢天喜地拉着小乞丐上了一辆马车,却没有进豫州城,一路坐车乘船竟是往那京城临州去了,

“好孩子,你这样儿天生便不是池中之物,跟妈妈到京城去才有你的大富贵!”

胖女人将小乞丐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带到了一座香气袭人的建设,里头出来个脸上涂了脂粉的男人,一见小乞丐的样儿立时双眼发亮,

“苟二娘,你是在什么宝地儿,寻来颜色这般好的小东西?他爹娘也舍得?莫不是你偷来抢来的,手脚可要做干净了!”

胖女人笑得十分得意,

“老娘办事自来稳当,这可是人家爹娘自家送上门的,一百两银子买的!”

“一百两!你这生意可是赚大发了!”

男人啧啧出声,伸手去摸小乞丐的脸,被他躲开来也只是捂嘴轻笑,领了胖女人与小乞丐往里头走,小乞丐抬起头四下打量这富贵华丽的房子,里头许多男子都穿着华贵的衣裳,脸上抹了白白的粉,身上香得能呛死人!

“啊嗤……”

小乞丐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引来沿途众人媚笑,时不时有人伸手摸他,他忙拉了胖女人的裙摆躲在她宽大的身躯后头,跟着她到了一间同样能熏死人的屋子里。

这厢有下人抬了热水桶进来,胖女人与那男人一起动手,将挣扎的小乞丐按到了木桶里头好好的刷洗了一番,给他穿了一身好衣裳,头发也用熏炉烘干了梳好。

两人再打量这小孩儿时,真真觉着是那天上的仙童下凡一般,生得是鼻梁挺翘,小嘴儿红艳艳,脸皮子又薄又嫩,白皙无暇却又透着健康的红润。

尤其那一对眼儿生得好,是天生的桃花眼儿,睫毛又长又密,到了上挑的眼角处,微微的向上翘着,那么随意的瞥你一眼,倒有那欲语还休,似嗔似怨的风情。

这张脸生的又妖又媚,又纯又娇,宜嗔宜喜,宜愁宜悦,真正是天生的欢场客,自来的浪中仙,颠倒众生的好尤物!

“啧啧啧……”

那男人叹道,

“好小子,这还小呢,若是再调教调教,说不得十年后这欢喜楼就是他的天下了!”

那胖女人听了笑得不成,

“还是老娘有这福气,遇上那卖儿的老子,才能寻到这般好的人儿!”

两人这厢当着小乞丐一番商议,

“即是这般好的人才,也不能在欢喜楼中埋没了,听说宗主最近便在临州城中,不如带去给他老家人瞧瞧,说不得这小子有福气能带携着我们也升一升?”

两人俱点头称是,当晚果然带小乞丐换了一处地方。

小乞丐在那处便见到了一名男子,瞧着四十来岁的年纪,面目十分英俊,但目光流转之间有一丝丝紫光透出,说不出的邪气。

小乞丐当然不知,这是采阴补阳练到极至之象。

小孩儿对好坏最是敏感,见了那人不由的身子发抖,胖女人与那艳男人早跪在地下,头紧贴在地上,

“宗主,这是属下在外头千辛万苦寻到资质奇佳的良材……”

那男人下得座来伸手抓了小乞丐的下巴,目光在他面目上流连几息,又伸手在他脖颈背后摸了摸,点头道,

“倒确是好资质!”

下头跪着的两人都是面露喜色,

“下去领赏!”

两人下去,独留了小乞丐与那邪气男子呆在了一处,那男子瞧了瞧小乞丐问道,

“你可愿在这处做我徒弟?”

小乞丐想了想他,

“你会打我么?有饭吃么?有衣穿么?”

那男子闻言哈哈大笑,

“你若是好好学我自是不会打你,还会让你享受权势、地位还有……这世间的极品乐事!”

小乞丐年纪不过七岁,听了这话只是懵懂的瞧着他,那男子对他笑得极是和蔼,

“你先在这处住下,好好玩儿便是!”

说罢让两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带了他下去,单给了一间房住,又洗了个澡,换上更好的衣裳,端了各种美味上来。

小乞丐心里害怕着呢!

只是他知晓自家已被人带离家很远很远,想回去已是千难万难了,只得悄悄咽了眼泪,沉默着任她们摆布。

待到第二日,小乞丐终是明白了那邪气男子所说的人间极乐是什么?

宽敞的房间里,呛人的香气四处弥漫,无数赤裸的男女所做的一切龌龊之事,他都瞧了个明白,在他身边还有几个与他一般大小的童男童女,大家苍白着脸,惊惧的眼闪动着,不能回头,不能转身,也不能打开房门跑出去……

小乞丐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日日见着那些令人作呕之事,回回都有人在后头细心“教导”,让他瞪大了眼好好看,好好学。

最终却至他食不下咽,水不能进,枯瘦如柴,气若游丝,请了大夫来瞧便摇头道,

“这是心病,不能医!”

那男子很是可惜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费了这张好脸,把他扔出去吧!”

小乞丐被人扔到了乱葬岗上头,被在那处祭祀故人的老乞丐捡到,一点点清水,一勺勺汤水把他救了回来,自此便与老乞丐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待身子好了之后,他寻遍临州城,终是寻到那一处藏污纳垢之地。

趁夜他钻了狗洞进去,在厨房点了一把火,逃出来瞧见那宅子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才心中痛快的离去。

老乞丐在第二年的夏天死在了大街上,死去的尸身很快引来了巡城的衙役,小乞丐眼看着他被人扔到了运尸车上,跟着到了乱葬岗,悄悄儿挖个坑埋葬了。

他在临州城又做了一年乞丐,便在雪地之中捡到了死老鬼,却是没有想到会因着他见到那马肚子里的东西,

原来……原来他们竟没有忘记我?

原来……他们是要来寻我的么?

小乞丐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两行热泪自眼角滑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疑身世

侯德宝回来时给小乞丐带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鸡,

“小子,接着!”

小乞丐一声不响的接过来打开,里头浓郁的肉香儿立时飘了出来,侯德宝抽了抽鼻子,很是诧异的瞧见小乞丐竟撕了一只鸡腿给他,

“给!”

侯德宝接过来瞧了瞧鸡腿又瞧了瞧小乞丐,伸手一摸他脑袋,

“臭小子,昨儿夜里莫不是冻坏了脑子?”

往日里讨着了东西,那一回不是跟他抢着吃?

小乞丐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要吃便吃,不吃还我!”

侯德宝见他回复了原状,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咬起了鸡腿,

“吃,怎么不吃!”

几口吃了鸡腿又过去道,

“一个鸡腿怎够,再给一个!”

小乞丐见状忙狠狠吐了几口唾沫在上头,

“都是我的!”

侯德宝一见恶心不已,抬手一拍那小乞丐的脑袋,

“臭小子,忒恶心人了!”

小乞丐很是不屑的伸手撕了一块下来塞进嘴里,冲他翻了鄱白眼,

这死老鬼不是当乞丐的料,不过一点子唾沫罢了,小爷饿极了的时候还吃过别人扔狗尿里的东西呢!做乞丐还敢嫌弃!嗤!

两人在这林中吃罢了烧鸡,侯德宝哈哈笑着大马金刀往一旁的石头上一坐,用手一指小乞丐,

“小子,快快快!过来给我磕头拜师!”

小乞丐翻着白眼儿却是懒洋洋赖在那处没有动弹,侯德宝见这情形怒道,

“小子,我这本事你也见到了,应过的事儿可不许反悔!”

小乞丐还是不言不语,

“你可是发过誓的!若是违背,你这一辈子便娶不到婆娘的!”

小乞丐闻言仰天打了一个哈哈,

“死老鬼,你是不是脑袋被人打傻了,做乞丐能讨到婆娘么!”

侯德宝闻言气得手指头乱抖,过去一把拎了小乞丐的脖领子,似拎着小狗一般一通摇晃,

“臭小子,又想耍赖,你是皮在痒了么!”

小乞丐摆了一副无赖样儿道,

“随你怎么样,小爷我便是不讨婆娘,也不拜你!”

侯德宝闻言气得三尸神暴跳,

“爷爷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你这般无赖之人,今儿爷爷若是不揍到你磕头叫师父,爷爷这窜天猴的大名便白叫了!”

小乞丐双手环胸将头往旁边一摆,做了一副任君处置的癞皮狗样儿。

侯德宝被他气得不成,一指点在他穴位上头,立时一股酥酥麻麻的劲儿便自那处传开,立时走遍全身,小乞丐忍着身子乱抖,咬牙强撑着打了一个哈哈道,

“哈哈……死老鬼,这点子手段是……是给小爷挠痒么!”

侯德宝瞧着他冷笑一声,

“小子,难受的还在后面呢!”

说罢又一指点过去,那全身的酥麻立时变做了剧痛,小乞丐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侯德宝得意的冷笑道,

“如何?小子,你拜不拜我为师?”

小乞丐倒也硬气,用牙将下唇咬得死紧恨恨道,

“不……不拜!”

“我瞧你能挺多久!”

侯德宝又一指点去小乞丐身子立时一震,先时剧痛倒只是身上肌肉,如今这痛在筋脉之上,便如人在抽他筋一般,小乞丐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缩成了一团,咬到下唇出血也不说一句话,只是拿眼狠狠瞪他。

侯德宝道,

“臭小子,爷爷这手法可是分了好几重,头一重不过痛在肉上,第二重痛在筋脉之上,第三重便要痛到骨头里,第四重便是五脏六肺受损了!”

小乞丐抖着身子,仍是不说话。

侯德宝一时有些头痛,

这小子外头瞧着油滑,内里却是一个硬骨头,别说是小孩儿,便是那成年人受了这两下都要痛的惨叫出声,他却还能忍着不吭气。

侯德宝瞧在眼里又是恼怒又是暗喜,

这般心性若是用在练武上头,如何不能成大器!

想到这处越发的惜才,又恨他性子太过固执,这心里真是越发的又爱又恨起来!

当下柔了声音问道,

“你若是点个头,我便放了你,以后你叫我做师父,师门之中多少好东西都是你的!”

他不这样说还则罢了,这般一说,便令得小乞丐又想起那邪气的男人来,

这些个大人们说的全是谎言,越是编得好,骗得越深!

当下那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气得侯德宝一个仰倒,

“好……好……好……臭小子,不给点儿颜色瞧瞧,你不知晓马王爷生了几只眼……”

当下一指点去,小乞丐终是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小乞丐在他手里不停的挣扎起来,侯德宝将他扔到地上,见他疼得脸上黄豆大的冷汗不停的冒,不由的心下不忍,蹲到他身旁轻声道,

“臭……小子,你若是再犟下去,这身子可就要废了,我可瞧中的就是你这身子骨好,若是真废了,我便扔了你在这处,以后你便是想讨饭也爬不出这林子了”

这小子怎得这般倔强,不过磕个头,叫声师父就有大把的好处得,也不知他这般犟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乞丐蜷在那处,抽搐着身子,心中暗想,

这死老鬼看样子是真不肯放过我了!

他说的也是对,我若是废了,不光连饭也讨不到,我爹娘如今来寻我了,我要是死了,不是便见不到爹娘了么!

想到这处终是缓缓抬起了头嘶哑着声音道,

“要……要我……要我拜师……也……成,你……你需应我一件事儿!”

侯德宝喜道,

“好好好!你说!”

“带着我跟着那一队人走!”

侯德宝一愣,

“为何要跟着人走?”

东西他已是神不知鬼不着的还了回去,还跟着他们走作甚?若是被人发觉岂不是要露了行藏?

“小子,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儿?”

小乞丐喘着气应道,

“你不用……不用问,总之一句话,跟着他们走,到了……到了地头我便拜你为师,若是不然,咱们一拍两散,你便将我打死在这处吧!”

说罢将身子一摊,双眼一闭,摆在那处还是那一副癞皮狗状!

侯德宝一见恨得拳头举了好几下,终是放了下来,咬牙指着他道,

“小子,你若是再敢骗我,爷爷我弄死你!”

过来将他身上穴位解开,小乞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瘫到了地上。

方魁那处,捉了六人正吊在马棚上头用鞭子打,那六个人一口咬定是瞧着他们一队人马,车辙迹重必是运了贵重东西,便想来做一做无本的买卖,

“只是想盗些东西……”

方魁心知几人满口胡说,却又不能当着方炀的面将事情说开了,只得狠追着那逃走的一人问,

“你们还有一个同伙在何处?”

那六人怎会知晓侯德宝在何处?

都纷纷摇头说不知,被方魁等人这一通儿抽,弄得身上都没有一块好皮了,也说不出个四五六来,方魁等人无法只得将他们用绳子绑了扔到后头马车里,待回到方家堡再做计较。

那六人被扔到马车上每日里只得一顿清水,一个馒头吃,饿得是头昏眼花,在心里也不知暗骂了多少遍那冒出来的同伙,

“也不知那处的窑姐儿裤裆没夹紧,弄出这么个东西来!”

“上头怎得派了那么一个蠢货过来,若是我们兄弟能回去必要让他好瞧……”

这厢他们一路走一路骂,后头侯德宝也在骂娘,

“臭小子,这都几日了,你身子还未好么!”

他背上小乞丐舒舒服服的哼哼叽叽道,

“你前头下手太狠了,弄得小爷我骨头到现在都又痛又麻,苦不堪言,让你背一背怎么了?你这般小气样儿,怎配做人师父!”

侯德宝气到不行,

臭小子,爷爷的手脚自家心里有数儿,至多不过疼上个一两日,这都十日还在叫疼,分明就是心里不甘寻机报复!

有心想将这小子摔到地上不管,可这小子就是个癞皮狗,别说是让他走道,便是脚沾了地,他都要立时叫得比杀猪还惨,末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他身上抹。

侯德宝被他弄得无法,只得一路背着,凭一双肉脚儿,施展轻功追着方魁的马队,这厢一路背着终是跟着方氏兄弟进了蜀州。

来到了卧龙镇,眼见着方氏兄弟进了方家堡,侯德宝便冲小乞丐道,

“这帮子人是方家堡中人,我们不能再跟着了,需得在外头寻个地儿住下来!”

小乞丐眼瞧着方氏兄弟进镇子时,一众百姓都冲他们拱手招呼,心中也在暗想,

“难道我亲生的父母竟是方家堡中人么?瞧他们这样儿家大业大的,为何要将我寄养在别人家中,还……还七八年不曾过问过?”

他不知这其中缘由,便误会方家堡又或是那领头的两个人与自家身世有关,进而便疑心自己是方家堡的人。

嘴上便问侯德宝,

“方家堡是什么来头?”

侯德宝眯眼儿应道,

“这方家堡倒是在江湖上有些名气……”

说罢将方家堡的来头一一讲给了小乞丐听,小乞丐听了心中却是暗想,

“听这死老鬼讲,这方家堡倒是个正派人家,但又为何要将自家的孩子往外头送……”

第二十五章 百年约

小乞丐转念又一想,

“嗤……这世上外头瞧着光鲜亮丽,里头腐败不堪的事儿还少么?说不得我便是这深宅大院里头那个姨娘偷人生的,又或那个男人养在外头的外室不被主母所容,见不得光便只能送了人!”

也不怪他心里乱想,他幼逢折磨,自七岁离家始到现在虽不过三、四年光景,已见多了这世间的丑恶,听了许多肮脏龌龊之事,再想起自身来,对亲生的父母有多少念想便有多少怨恨,你让他如何不往坏里想?

若是这样的话,只怕还要留在这处暗暗访查才是!

想到这处便对侯德宝道,

“我们便在这处住下来吧!”

侯德宝是老江湖了,心里也隐隐有些猜到缘由,想了想道,

“这卧龙镇民风纯朴,又有方家堡庇护倒是处隐居的好地方,不过这处乡邻和睦,对外乡人十分戒备,只怕要想个法子落脚才成!”

不说这两人想法子在卧龙镇定居下来,只说方魁一行人回到方家堡,方崇岳先是翻看了方炀带回来的账本,点头道,

“做的很好,快些下去歇息吧!”

方炀走后,方崇岳才将方魁领进了内室,

“侯爷那边可是有话说!”

方魁点了点头,将那盒子与锁甲拿出摆放到了桌上,又将去京城所见所闻与路上所遇之事一讲,方崇岳点了点头,看也不看那盒子一眼,却是两手提了锁甲仔细查看,方魁眼见着他翻出那衬里的丝绦来看,

“侯爷信上已是点明,盒子只是障眼法,真正有用的东西在甲里!”

那丝绦也是方老侯爷用过的,年代久远早已衬色变旧,里头显是因着早前被损伤过,还有修补过的痕迹,方崇岳取了一把匕首来细细挑了那领口处,翻开一看上头写了几句话,却是用了方家的密语写成,仔细看过之后问道,

“你们那马车可还在外头?”

“已让马夫赶到后头去了!”

方崇岳点了点头,

“跟我来!”

两人来至后头,东西早已卸了下来,只留了马车在那处,方崇岳进去撬开了车顶,落出那翡翠的小马来。

两人回到内室打开细看,方崇岳瞧着那令牌却是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这东西用不上了,却是没想到百年之约未过便又重见天日了!”

方魁见那令牌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拿在手中十分坠手,不由问道,

“师父,这令牌是做何用?”

方崇岳瞧着他叹了一口气道,

“老六,有些事儿是应让你知晓了!”

说罢将令牌拿起来迎着窗外射入的光线一照,却见那黑漆漆的令牌上头隐隐现出一对振翅欲飞的凤凰来,那一对凤凰也不知用了什么特殊颜料画在了上头,光线转动时,立时有五彩霞光显现,轻轻一摇便羽翼扇动,似要飞出来一般,

方魁吓了一跳,

“师父这东西是什么制成的!”

方崇岳叹道,

“想当年太祖征战天下,转战数年终得十州一统,他英雄一世也有儿女情长,太祖深爱林皇后,又因着年长她十来岁,前头又有嫡长子,怕自家先于她去世,林皇后孤儿寡母被人欺凌,因而便将手下暗中培养的暗卫,一分为二交了一半在林皇后手中,江山一统之后这支暗卫便编作了凰翎卫仍旧由林皇后持掌……”

方崇岳将那令牌交到方魁手中,

“这一块令牌便是林皇后所有,可号令凰翎卫!”

方魁奇道,

“这已是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凰翎卫只怕或是并入暗卫,又或还在皇家人手中掌握,怎得会落入我们方家手中!”

方崇岳摇头道,

“非也……”

当年太祖与林皇后伉俪情深,生同衾死同穴,林皇后先他而去,太祖便不愿将这支暗卫再传于后人,便吩咐太宗皇帝将凰翎卫取缔,众人皆遣散回乡。

只是太宗皇帝侍母至孝,他连林皇后生前所用的一应器具都一一保存,也不愿这一支护卫母亲的守卫就此消失,因而便将他交至了忠心耿耿的方老将军之手。

方老将军待得局势平定,便借着告老还乡之时,将凰翎卫的大部留在京城回归暗卫,却将十岁以下的少儿都带回了蜀州,充做了方家的子弟,明面上学文习武做乡下闲散的百姓,实乃却是奉了太宗之命,为赵氏江山留下了一枚暗棋。

方魁听的发愣,

“为……为何……师父……为何我们兄弟从未听您提起过?”

方崇岳道,

“太宗皇帝英明一世,仁爱贤德,他虽心系江山便也体恤臣子,当年方家祖先离京之时曾与太宗皇帝有过约定,若是百年之内不见这令牌现世,那方家子弟便再无职责,从此山林江河任意驰骋,因而自先祖始,这一秘密只是代代由嫡支相传,选取方氏子弟之中杰出人才做接令人,其余旁支皆让他们分了出去,自去休养生息……”

方魁闻言默了一默道,

“师父……莫非这一代接……接令人便是我么?”

方崇岳点头叹道,

“你是这一辈中资质最佳之人,论武功,论心智你做接令人最是合适了!”

方魁呆愣半晌才涩声问道,

“师父,这接令人要做什么?”

方崇岳道,

“瞧这情势定是皇家到了危急之时,才会走这一步棋,如今这大魏朝外头瞧着一派祥和,歌舞升平,只怕里头已有糜烂之兆,皇帝明面上的势力不能动用,便用到了暗棋……”

说着拿出了那裹成一团的绢摊开一看,

“瞧,这便是头一个要做之事!”

两人瞧着那绢上的字样,又看了看那银环,

“难道是寻人?”

方崇岳应道,

“应是要寻人,侯爷即是将东西交给了我们,他定也是知情人,如今东西平安到手,我便写了密信给他,看如何指示,我瞧着总归是要跑一趟寻人的!”

方魁想了想点头应是,方崇岳又示意他将那令牌收了起来,

“即是令牌重现,我自是要召集族中各老商议,你是这一代接令人,自也要列席……”

沉呤半晌,拍了拍方魁肩头道,

“老六……自此后方家将无安宁之日,你肩上任重而道远啊!”

方魁闻言脸上流露一丝苦笑,

“师父,我现下心里还有些乱……”

方崇岳点头,

“我晓得你的心思,你先回去歇息,我即刻寻了你父亲说话,寻人之事先放几日,也不急在一时!”

“是!”

师徒两人密话许久,方魁这才出来回转了后头自家院子。

柳氏与方素素早已得消息,这厢抱了方贤在院门处正翘首以盼,方素素远远瞧见方魁出现在小径入口,立时提了裙飞快奔过去,

“爹!”

叫了一声,人已原地高高跃起,似乳燕投林一般向方魁扑了过去。

方魁见了女儿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来,张开双手一把接住了方素素,

“素素!”

一手环了女儿双腿一手扶着她的背后,

“嗯,爹走这阵子倒是长了一些斤两!”

“爹!你走了好久!”

方素素搂着方魁的脖子不放,很是依恋的用小脸蹭了蹭方魁,方魁在她脸上又狠狠亲了一口,这才放下了女儿,拉着方素素的人过去。

柳氏抱了方贤过来,

“夫君!”

夫妻二人上下打量对方,再相识一笑,相思之情自在不言之中,方魁接过柳氏怀里的方贤瞧了瞧笑道,

“贤儿却是变了一个样儿!”

柳氏笑道,

“这般小的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儿,只是生得越发似你了!”

方贤生的极似方家人,浓眉大眼,方正的下巴,只是因着柳氏的缘故轮廓之中多添了几分秀气,是个十分好看的孩子。

方素素听了却皱了皱鼻子道,

“爹,弟弟成日里只会吃了睡,睡了哭……”

方魁与柳氏闻言都笑,柳氏道,

“你似他这般大的时候不也一样么,哭的声儿比弟弟还大,能把人吵得头疼!”

方素素瞪大了眼摇头,

“娘胡说,我才不会是这样的呢!”

方魁笑着弯腰,一手抱了方贤一手抱了方素素带着柳氏进了院子,下面一众仆人都过来请安,

“给六爷请安!”

方魁笑着点头让众人都下去,厨上的人端了饭菜进来,一家子坐在一处吃罢饭,方魁又亲自抱了两个孩子回房安置,夫妻两人这才手牵了手回到房中。

夫妻二人在内室之中浓情蜜情间,方魁对着柳氏却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却是紧闭了双唇,待得妻子沉沉睡去自家却是辗转难眠,

他自少年时便知自己与众家兄弟不同,小时还好些,待到功夫小有所成之后,师父都是领了他到偏僻之中独自练功,教授功法也与别人略有不同。

他只当是自家天姿出众师父要另授机密,只当是应当,但到了成年之后他却不明白师父为何这样安排。

兄弟们都出去各管一方,自家虽是管着事儿,却比他们差远了,若说心里没有疑惑甚或不满那是骗人。

记得当初向爹爹问及时,爹爹只是表情复杂的对他道,

“我倒望着你,这辈子都做一个富贵闲人……”

方魁还要再问,方崇山却冲他摇头摆手道,

“休问!休问!”

方魁自此却是不敢再问,之后娶妻生子,只当这一辈子所学终会埋没,却是没想到前头竟有这么一桩陈年的旧事,百年的约定。

第二十六章 假作真

方魁现下才知晓,为何二叔方崇岭明明学识、武功都属上乘却在家族之中默默无闻,还有小叔祖方载德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却也是终身不娶,年老后便退隐到敬贤堂中不问事世。

原来他们不是无能,实是不能!

守着这个与太宗的约定,方氏族人留下最杰出之辈等待着为皇帝所用,为江山社稷进忠,他们守了一世也没有等到,却被方魁等到了!

此时的方魁心中又是迷茫,又是忐忑,却又隐隐几丝兴奋,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总要一展所长,如今有了让他施展之处,怎能不欣喜!

转头又瞧了瞧妻子娇美的脸庞,

只是……若是真有动荡,这妻儿老小却是心头的挂念啊!

……

不说方魁那边如何心思起伏,这头侯德宝与小乞丐却在卧龙镇上寻了一处人来人往之地坐了下来。

这一老一少的乞丐,老的便不说了,那小的虽是脸上瞧不出真容来,但一双眼儿却是黑白分,笑起来两排整齐的牙露在外头,眼弯齿白瞧着很有几分讨喜,有那善心的便过来扔上几个铜板到地上。

有一便有二,不多时小乞丐面前便多了那么二十来个铜板儿,小乞丐哈哈笑着,得意洋洋的斜眼瞥了侯德宝一眼,一面收拢地上的铜板儿一面笑着连连作揖,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那边过来两个挎着篮的妇人,见了小乞丐不由上下打量,

“啧啧!瞧这孩子……可怜见的!”

一个伸手自篮里拿了一个饼出来,

“好孩子……给!”

另一个摸了两个铜板出来给了他,

“这孩子小模样细看起来还挺招人的!”

“是么!是么!我瞧瞧……”

两人盯着小乞丐一通瞧,小乞丐只觉背后汗毛都立起来,却不敢得罪了“金主”只能嘿嘿憨笑着,取了饼过来掰了一半给老乞丐,

“吃!”

借了递饼的空当,半转了身子,躲过妇人们打量的眼神儿,两个妇人瞧着都掩嘴儿笑,

“哟哟!还害臊呢!”

两人直起身自顾自说话道,

“这孩子长得倒有几分似宋老头那被烧死的大孙子,笑起来眼儿弯弯的……”

“若真是宋家人还好了,那宋老头也真是可怜的,小儿子早年离家一去不回,大儿子一家又在三年前的大火里烧死了,只留下一个孤老头儿,日日坐在门口盼着儿子回来,我瞧着怕是有些疯颠了!”

“可不是么,前头一回还追着人家一个过路的外乡人叫儿子,若不是邻里们出来得快都要被人打了!”

“是啊!他也是可怜的,也不知他那小儿子,如今是死是活,若是还活着怎不回家来瞧一瞧!”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侯德宝听着听着却是双眼发亮,一拍小乞丐的头,

“得嘞!小子,我们有落脚的地儿了!”

当下拉了小乞丐起身往巷子里钻,遇上了人便打听,不几下便问出了临水巷的所在,两人沿着巷子往里走,果然在第三户院门口瞧见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柱着拐坐在门前石墩上打盹儿。

侯德宝左右瞧了瞧,却是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老头儿的大腿,朝天打了一个响便哭了起来,

“爹啊!爹啊……我回来瞧您老人家了!”

那老头儿原睡得好好地,被侯德宝这么一嗓子弄得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低头一瞧,却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抱着他叫爹。

老头儿遭家中大难,神智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先是愣了愣,歪着脑袋打量了侯德宝半晌,

“你……”

侯德宝哭道,

“爹啊!我是您儿子啊!”

他那脸上脏得一塌糊涂,老头看了半天好像才醒过神儿来,抱着侯德宝哭了起来,

“小二啊!你……你可回来了!”

他自大儿子一家葬身火海,便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心中唯有念着离家的小儿子可寄托,日日坐在门前幻想着儿子能回转家门,现下突然有一个人到了面前叫爹,他也分不清这是真,还是在梦里想见!

眼前这个人瞧着眉眼好像有那么几分相似,却又好像半点不似,老头儿暗想,

我儿离家这么多年,容貌总归要有些变化的,心中实在想儿心切,便自家在那容貌上加了几分,不像也像了!

“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侯德宝做戏自是做全套的,抱着老头儿哭道,

“爹啊!我好想你啊……爹啊!儿子回来了!”

“父子”俩在这处抱头痛苦,倒真是情真意切,哭声震天,小乞丐那里还不明白侯德宝的打算,不由翻了翻白眼立在一旁心中暗道,

“这死老鬼莫非有乱认人的毛病,前头要认我做徒弟,后头又要认个老头儿做爹,赶明儿莫不是还要在外头拉一个娘回来?”

侯德宝一转头正瞧见小乞丐冲他翻白眼,暗暗瞪他一眼,起身过来拉了小乞丐道,

“爹啊!这是您孙子……”

“啊……”

小乞丐闻言冲他怒目而视,老头儿却是乐开了花伸手去拉小乞丐的手,

“孙子……这是我孙子……”

小乞丐冲着侯德宝龇牙,侯德宝却是笑眯眯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头,伏下身在他耳边悄悄道,

“臭小子,这卧龙镇里多是相识的乡邻故旧,我们两个外人要在这处落脚,容易被人怀疑,最好便是能隐身在百姓家中,你若是还想在这处呆下去便给我识相些,这老头儿胡子一大把了,你叫一声阿爷也不吃亏,难道你还要乞讨一辈子么!”

说罢暗暗一捏小乞丐的肩头,趁他痛得一咧嘴时,后头膝盖骨一抵,小乞丐扑嗵一声跪到台阶上头,疼得他那眼泪儿都快下来,

“好孩子,快叫阿爷!”

小乞丐咬着牙还要硬撑却被侯德宝又一下打在后脑上头,

“阿……阿爷!”

莫名其妙竟做了人家孙子!小乞丐气得咬牙切齿,侯德宝这时那里管他,过来扶了老头儿道,

“爹……爹……我们回屋里说话!”

老头儿听了忙点头道,

“好好好!回屋说话,回屋说话!”

这厢欢喜得胡子连抖,一手拉了小乞丐一手拉了侯德宝便进去院子。侯德宝冲小乞丐递了一个眼色,后者回身关上了大门。

两人进到这院子里头来,瞧着眼前的房子却都是吃了一惊,

“这……这……这房子跟外头破庙也差不了多少吧!”

这房子先头受过火烧,一大半的屋顶都塌了,只剩下一小半儿还勉强支撑着,院子里头一片凌乱,破砖烂瓦堆了一地,四处一片残败。

老头儿领了他们往偏房去,两人进去一看,那里头有只得一个空架的床,上头没有幔帐,铺了补丁叠补丁的一块布在稻草上头用来睡人。

床旁边用破砖支了一个灶,上头放着个陶罐子,想来是平时煮食之处,屋子里头又暗又潮,一股子怪味儿弥漫。

老头儿这时才发觉自家这处实在不能见人,不由搓手道,

“儿啊!前头房子烧塌了,爹也没钱修,这几年也是越发的懒了,也没有收拾收拾,倒让你回来连站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侯德宝与小乞丐没想到这老头儿虽是有个家但倒与他们在外头做乞丐一般惨,不由心头有些发酸,侯德宝笑着应道,

“爹说那里话来,那有儿子嫌爹的,您瞧瞧儿子如今这样儿,还怕爹爹您瞧不上儿子呢!”

老头儿一手拉了侯德宝一手拉了小乞丐,

“好孩子,爹前头是因着你大哥他们去了,你又没有回来,心里挂念着你们无心做事,现下你回来了,爹便重拾我们老宋家的手艺,担了担子出去卖,总能养活我儿我孙子的!”

侯德宝见这老头一副颤巍巍都站不住的样儿,还想着做活养活儿孙,任是他久历江湖见惯世事也忍不住鼻头发酸,抬手抹了一把脸道,

“爹……爹……那能还让您操劳,应让儿子来供养您才是!”

老头儿听了喜道,

“果然是当了爹的人,懂事儿了,当年你便不愿跟爹学做饼,一心要出去闯荡才离家的,如今是想通了,愿意做啦?”

侯德宝点头道,

“爹……前头是儿子不听话,出去吃了苦头,如今知道错了,儿子跟着您学手艺,以后我来养您!”

老头儿听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把抱过一旁站着的小乞丐拍着他背道,

“好孩子!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爹出息啦!”

小乞丐仰起脸冲头顶上黑漆漆的屋顶翻着白眼,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觉着你这假儿子有出息了!

几句话便能将你哄得团团转,这老头儿真是个傻的!

心里暗暗骂侯德宝太过无耻,欺骗老人家,却还是不忍让老人家扫兴,笑着点头应道,

“您放心!爹一定会养您的!”

老头儿欢喜的疯了一般,忙张罗着给两人备吃食,只是这屋子里只角落处放了一个焉瘪瘪的布口袋,里头有半斤糙米,还有几把外头晾的腌菜,其余那还有吃的?

第二十七章 新开张

侯德宝瞧着可怜忙道,

“爹,您不用忙活,我们也不饿!”

老头儿不信,

“你们赶了许久的路回来,那里有不饿的!莫要给爹省粮!”

侯德宝见他要去提那米口袋,忙过拦道,

“爹,爹!儿子没说实话,您……您孙子饭量大,他一顿便要吃一斤米的,你这点子不够,我……我到外头买些去!”

老头儿听了忙伸手去摸怀里,

“那去卖……去卖……”

摸出来十个铜板全数送到侯德宝手里,小乞丐瞧了暗暗撇嘴,

这老头儿真穷,左右活得这般惨了,还不如跟着小爷我出去讨饭,凭着小爷的手段,养你们两个都足够了!

侯德宝不收,老头儿急了,拉过小乞丐道,

“好孙儿!你去买!”

小乞丐眼珠子一转收了铜板儿应道,

“好咧!”

当下蹬蹬蹬出门一口气跑到了巷口,那处有一个小粮铺子,老板见是个小乞丐进来正要挥手赶出去,却见那小乞丐从怀里摸了二十个铜板出来,

“老板买五斤米!”

开门做生意有银子赚自是不能赶人了,给他称了五斤糙米还附赠了一个口袋,小乞丐提着口袋蹬蹬蹬又回去了。

这厢“一家三口”在老头儿破败的屋子里,煮米成粥就着那点子咸菜便算是吃了一顿。

虽是简陋老头儿却是吃得十分欢喜,到睡觉时要把床让给儿子、孙子睡,侯德宝不忍心这样的天气还让老人家睡地上,便抱了些稻草进来铺上,自家睡在了上头。

老头儿怕他冷,去寻了不少破衣烂袄垫在下头,这才算是勉强过了一晚。

这老头儿也是姓宋的,大名叫做宋福,祖上是宫里御膳房的糕点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宋福学不到五成,到最后混了个担着担子走街窜巷的卖饼子。

宋福妻子早亡,因怕后娘对两个儿子不好,便不再娶妻,自己又当爹又当娘,靠着担担子卖饼养活了两个儿子,小儿子早年离家,他给大儿子娶妻置房,却是在一场大火之中家人尽失。

现下他年老昏庸,却是遇上了侯德宝与小乞丐这两人,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怜他晚年凄凉,送了这两人过来与他作伴。

宋福自从儿子、孙子回来,人便有了寄托,那精气神儿立时回复了大半,这厢领着儿子带着孙子,三人齐心携力,自家将那倒榻的房子拆了,用散碎的砖头重又搭了两间小屋,一间给儿子、孙子住,一间做了灶间。

自此侯德宝与小乞丐便在这卧龙镇上住了下来。

这时节,小小的方素素那知这些,每日里半日习文半日练武,倒也是十分快活,只除了家里那个小肉团渐渐长大,会认人之后便每日里一到时辰就盯着门口瞧,柳氏知晓儿子的心思,命了人抱他到门口候着。

方贤躺在大人怀里,拿眼望着大门口,见着熟悉的身影自小径处现身,立时欢喜的啊啊大叫,手舞足蹈的冲来人咯咯笑,这一笑那嘴角便有一汪口水流了下来,方素素一脸嫌弃的接过他来,用挂在他脖侧的小帕子给他擦,

“你怎么这么脏!”

方贤那管姐姐嫌他,只是笑呵呵将头挨了过去,靠在她肩头上蹭了蹭,又双手摸着姐姐的脸撑起头来瞧她,

“啊啊啊……”

方贤张着嘴,里头白白小米粒瞧得清清楚楚,一旁的丫头笑道,

“九小姐,十少爷这是在长牙,自然口水流得多些!”

说着伸手接过去,方贤见状愤怒的冲着丫头啊啊乱叫着,双手死死抓着方素素的肩头,小指头里还缠了几根垂下的头发,方素素疼得咝咝咧嘴,‘

“快放手!快放手!”

丫头忙伸手解救,方贤只当人要抱他,立时抓得更紧了,方素素觉着自家的头皮都要被这小子扯下来了,气得狠狠瞪他,

“你再胡闹,我便扔你下去!”

说罢作势把弟弟往上抛,方贤那知怕惧,只觉新奇好玩儿,立时咯咯大笑,手乱舞着,倒把手上的头发给松开了。

姐弟两个一面说话,一面往里头走去,见着了柳氏这才算是将手里的小魔星给交出了手。

方贤这时节最是开心,坐在娘亲怀里,旁边又是最爱的姐姐,又瞅见自家爹爹从大门口进来,

“啊……啊……啊……”

他生怕方魁瞧不见他,立时张开手嘴里叫唤着,引得方魁过来抱着他掂了掂,

“好小子!今儿可是乖乖的!”

柳氏应道,

“下午睡觉时倒是吵了一阵子,睡得要晚些,今儿晚上怕是要早些睡!”

方魁抱了一会儿方贤便放下,又去抱着女儿,

“今儿问过你师父,说你方家的刀法已是能从头到尾耍上一遍了?”

方家刀法大开大阖,来回便只有十六式,但却要配合内功一同使出,方素素能将方家刀法使个遍,便是内家功法已贯通之故。

唯有内家功法贯通才能气息通顺,刀法流畅,即是能使遍十六式那就是内家功法初初入门了!

方素素点了点头冲方魁笑道,

“爹,师父夸我了!”

方魁暗笑,自家妹子那样儿何止是夸,简直就是夸上了天,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道,

“我这徒弟,不出十年必能打遍方家年轻一代无敌手!哥哥,素素可真是天生练武的料子!”

方魁倒不是不信自家妹子,不过总怕满招损,骄生横,怕女儿太过自傲当下便应道,

“习武便是修心,你需戒骄戒躁,这才万里征程第一步,江湖上高手如云,你这点子本事还差得远呢!”

方素素很是受教应道,

“爹,你放心!师父说了,家里的哥哥们功夫都很好,我以后要一个个都打赢了才能到江湖上闯荡!”

方魁笑着点头,他与方静却是没想到,因着这一句话家里的小子们以后在女儿手下败了多少回,以至的这一辈方家小子们谈起这位小妹妹都是脸色一变,方素素扬名江湖之前便已在家中称王称霸了!

这一年的年关,过的与往年一般热闹,卧龙镇中人来人往,在那大街拐角处却有一家小店儿悄然开张,只有巴掌大的门脸儿,是一旁叫做香十里的酒肆搭出来的一个小棚子,里头放支了一张台面,中间留出地儿给人走动,后头却是放着一个一人高的泥炉子,里头加了上好的银丝炭,上头搁了铁制的架子,用来放烤酥饼的托盘,旁边是揉面的案板。

那酥饼凭地好吃!

光甜馅都分十多种,什么砂糖的、芝麻的、凤梨的、桂花的、姜味的、玫瑰的、山楂的……,咸味儿的是加了肉、葱还有梅菜,还有一种还放了辣子在里头,吃在嘴里又香又酥,甜是甜得香,咸是咸的味儿。

将上好的白面揉得劲道,一层层抹上油加上馅儿,再用手捏成各种工样,放到后头的炉子里细细的阴火烘烤着。

还要时不时翻转一面,中间要刷一层油,待到两面金黄便合着托盘取出来,端到前头柜上再用蒲扇扫上两下好散热,那味儿立时便飘出去,能从街头吹到街尾去。

那些个买年货的人,寻着味儿便过去,卖酥饼的中年汉子,生得干瘦,尖嘴猴腮,人瞧着不咋地,但嘴皮子利索极是会做生意,你一去便招呼着,男子过去便是大爷长、哥哥短。

女子过去便立时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过来招呼,这孩儿生得真是好,那小模样任是那个妇人见了都想上去摸一把他嫩嫩的小脸,便是那未婚的姑娘家瞧见了不好意思去摸他,都要凑过去听他甜甜的叫一声,

“好姐姐,来两斤不?”

还有个老头儿笑呵呵坐在那炉子旁边,也不怕炉热烤了人,有时起身想帮把手,那汉子和小孩儿便拦了他,指着一旁收钱的瓦罐道,

“爹……您坐着别动!您就盯着人给钱没有便成!”

有那认识老头儿的便问道,

“宋家老爹,这两位是你什么人啊?”

宋老头听了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们家小儿子……还有我的小孙孙!”

众人都知他家失火大儿子一家丧命,小儿子早年离家,如今见他这样便当他那小儿子回来了都道,

“宋老爹,你现下可好了,儿子回来了,又开了铺子以后有人给您养老喽!”

宋老头听了只是笑,还有那认识宋家小儿子的,瞅着那汉子眉眼不像便私下道,

“宋家那小儿子,似没有这般瘦吧,样儿有些不像!”

有人应道,

“宋家那小儿子,离家时不过十五、六岁,如今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变样儿了!”

心中还有些存疑的左邻右舍,日日瞧着那宋老二对爹是真好,小孙孙也孝顺懂事,那点子疑心便渐渐的去了,再没有议论宋家老二的真假,倒是说那他饼如何得了宋老头子真传,那小孙孙如何生得好看,只怕不是宋老二真生的!

宋老二自是听了个满耳,冲着自家“儿子”道,

“臭小子,师父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生了这么一副好模样,也亏得你小子机灵,整日价在临州城里逛没被那人牙子逮了去!”

想那日他见着洗干净的小乞丐却是吓了一跳,

这小子……这小子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想他们窃门中人最忌出众,讲究貌不扬,声不响,气息隐,最好便是无人察觉才好!

这小子的样儿走到那处都打眼,人人都盯着看,这还如何做那无本的生意!

第二十八章 似相识

小乞丐瞧他那样儿,似吞了一个大号的丸子梗在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不由的哈哈大笑,

“死老鬼,怎么着后悔了吧!早知如此,小爷当初就应把脸洗净了给你瞧瞧!”

侯德宝现下却是骑虎难下了,这小子资质奇佳,自家又费了这么劲儿,若是现下放弃岂不是太亏了!

想到这处不由一咬牙怒道,

“谁说爷爷后悔了!”

当下便出门买了香烛,摆了供案,自家带着小乞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册子,翻开来一看里头是千妙门自祖师父开山又来的历代徒子徒孙的名册,这厢研磨提笔郑重写上了小乞丐的名字,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宋屻波!”

侯德宝如今的宋老二很是嫌弃自家徒弟的容貌,

“你这样儿,也不怕被那临州城里众多的私女昌暗窑给抢了去做那镇馆之宝!”

往日的小乞丐如今的宋屻波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道,

“嗤,你当小爷似你一般蠢么?小爷把这脸弄得脏兮兮的,一身臭味儿,谁会仔细瞧!”

宋老二气得一拍他脑袋,

“臭小子,你已拜过师了,我如今是你师父了,敢对师父不敬,小心我大嘴巴抽你!”

宋屻波捂着后脑勺跑得远远的道,

“你答应过我不打人的,若是要动手打我,便不能做我师父了!”

说起这事儿宋老二脸上一抽,心下暗恨悔不该一时心急允了这小子,

这师父教徒弟不打不骂,如何成才?

想当年自家挨了多少打骂,有一回师父手重了连肋骨都断了一根,到了臭小子这儿,却是还得捧着哄着,跟供着一个祖宗似的!

幸好这小子脑袋瓜子十分灵光,学什么东西都快,背起本门的内功心法来更是神速,初时只教他五句,便翻着白眼儿道,

“师……父,这便是你的盖世功夫,五句话也忒容易了点儿吧!”

侯德宝气道,

“这是本门不传之秘,一句句需细心领会,牢记在心,你小子莫要猖狂,说不得明儿一早起床便忘了!”

待到第二日问他却是半字不差,侯德宝又教了一小段他也是一字不漏,便索性全数教给了他,不过背上了三遍这小子便记在了心里,翻着白眼儿问道,

“还有没有?一趟儿全数搂完也省得我费劲儿!”

侯德宝被他憋得暗暗吐血,心道,

老子背这功法用了一个月才全数牢记于心,这小子不过三日就记住了,真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想让这小子太得意,当下冷哼一声道,

“你背会了功法又如何,下头练起来才是最苦的!”

侯德宝这厢便让宋屻波晚上一更练功,三更睡觉,到了五更又起床,还要学着看书识字,午后可睡上一个时辰,他们这门功夫有些黑白颠倒,却是梁上君子的必修之课。

两人在这卧龙镇借着宋福老头儿安下身来,白日卖饼夜里练功,这个年关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待过了年方魁便带着人又去了豫州,他打马自卧龙镇上过时,瞧见了宋家饼铺下马过来称了二斤饼,又见那桂花味儿的刚出炉又称了两斤,

“送到宋家堡六少奶奶那处去!”

“好勒!”

宋二笑着应了,手脚麻利的称重,随口寒暄道,

“六爷,你这是出去办事儿?”

他早打听好了,方魁是这方家堡嫡支的爷。

方魁扫了他一眼却是没有认出他来,目光扫过坐在炉子前看书的漂亮小子,也半点没有起疑,这两人虽在他眼前晃过,但现下变化太大,方魁真是半点没有起疑,点头应道,

“嗯!”

宋二称好了,又捡了几个枣泥味儿的添进去,

“这是新出的口味,给夫人和小姐尝尝鲜!”

方魁笑着瞧了他一眼,

“倒是个会做生意的,听说你才打外头回来的?”

宋二笑着应道,

“小的少时离家在外头混了多少年,也是混不下去了,只好转回来又在这镇上讨口饭吃,六爷您以后多看顾!”

方魁点头笑道,

“我们这卧龙镇一向民风纯朴,你若是回来老老实实凭手艺吃饭,自是要多照看的!”

宋二忙点头哈腰,

“多谢六爷!”

待方魁提了东西出去翻身上马走了,宋二转身笑呵呵对宋屻波道,

“瞧见没?六爷这是提点我们爷们儿呢!”

宋屻波一双眼只瞧着那一队人马远去的身影,心下暗道,

“他这一回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方素素在学堂中,此时正值下学的时候,方琳琳拉了方素素不让她走,

“小九儿,你……你今儿能晚些回去么?”

方素素有些诧异便问,

“八姐有什么事儿么?”

方琳琳扭捏了半晌,拉了她到一旁道,

“陪我到镇上瞧瞧去?”

方素素摇头道,

“我下午还练功呢,要不你让五姐、六姐陪你去?”

说罢转身要走,方琳琳忙一把拉住了她,

“不成,这事儿还非得你跟我去不可!”

方欢欢和方喜喜都是胆子小的,她们不敢去!

方素素奇道,

“你到底是去什么?”

平日里买些花儿朵儿的都是五姐、六姐跟八姐一同去的,她们知晓她不爱这些东西,从来不带上她,今儿怎么谁也不叫单单叫了她?

方琳琳左右瞧了瞧,在她耳边悄悄道,

“这镇上有一家卖饼的,做的可好了,我们去买些!”

方素素闻言心头一动,

“你说的是宋记饼铺……”

昨日爹爹出门买了些让人送回来,一家子都爱吃,便是方贤也用刚长的门牙啃了小半个,这么一说方素素倒是有些心动了,

“行,我让老曲头多等一会儿!”

两人一同出来,跟自家的车夫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在镇外等着,两姐妹便手拉着手儿走了。

那宋家饼铺在大街的尽头,方琳琳心急火燎拉着人快步疾走,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了那铺子上头飘着的宋记二字。

方琳琳眼睛一亮,甩了方素素三步并两步过去,见那宋二正在铺子里忙活,又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才瞧见那个生得十分漂亮的小哥哥守在炉前,察看火候。

方琳琳过去叫了声,

“店老板,我要称饼!”

宋二瞧着她笑眯眯的,故意往左挪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姐儿,是想买什么口味儿的?”

方琳琳一偏头眼睛只往里瞧,手指头乱指一通,

“这个……这个……这个……”

宋二暗暗好笑,手脚麻利的给她称好,方琳琳魂不守舍得接过却是重得坠手,低头一看竟是包了四五个油纸包,怕有五六斤了!

忙道,

“要不了这么多,要不了这么多!”

宋二笑着,不慌不忙回头叫道,

“儿啊,过来替爹给这小姐儿匀些出来,我还要揉面呢!”

宋屻波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转身过来笑得人畜无害,

“小姐姐,可是觉着多了?”

方琳琳立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

“不……不……不多!”

后头方素素这才慢悠悠跟着过来,瞧见方琳琳手里的几包也有些惊了,

“八姐,买这么多作甚,喜欢吃明儿又来买便是!”

这酥饼好吃是好吃,便不经放,多隔上两日那面皮子便绵软发腻了,昨儿送回来的她喜欢吃让奶娘给存到了今儿早上,起床再吃已没有昨日那般可口了!

方琳琳这时那顾得回她话,只是喃喃道,

“不多……不多……”

她眼盯着宋屻波,方素素这才顺着她目光瞧过去,宋屻波这时也正瞧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方素素只觉着这店里的小哥生的真好看,小脸儿嫩嫩地,比自家还白,那手瞧着也是白皙修长,也不知涂了什么香脂,若是让娘瞧见了怕是要拉着他不放了,

“瞧瞧,这小哥儿都比你这姑娘好看,你这整日价练武弄得脸黑手粗的,以后可如何是好!”

宋屻波瞧见了她,却是脑子里嗡一声响,似是被人自后脑勺处敲了一棒,里头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整个人立时木了!

宋屻波立时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这丫头我是不是在那处见过她?

这眼这眉这嘴,分别很熟悉的样儿……

不对……我前头从未来过蜀州……在临州城也没有见过她……

我……我为何会总觉着在那处见过她一般……真是越瞧越熟悉……越瞧这心儿跳得越快……

忙伸手抚了抚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的宋屻波那知晓这世上有些人认识一辈子都还如陌路一般,却有些人只不过一眼,便已如历了前世今生,过了千百年便的熟悉。

这三个小的,方琳琳瞧着宋屻波脸红脖子粗,宋屻波却是瞧着方素素呆愣愣,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方素素过了最初的惊艳,又瞧向了自家八姐劝道,

“八姐,你买这么些回去吃得完么?若是吃不完今儿便买少些,明儿还来就是!”

方琳琳这半晌才似回过神来,忙道,

“吃得完!吃得完!”

第二十九章 不识情

方琳琳说罢自荷包里摸了一锭碎银子出来给了宋屻波,宋屻波还愣在那处,不知伸手接银子,只瞧见方素素一脸诧异的瞧着他,这才回过神接了银子瞧了瞧,便从一旁的瓦罐里数铜板找给了方琳琳。

方素素瞧了瞧板上的几种口味便道,

“我只买一斤吧!”

说罢指了那玫瑰味儿的,宋屻波手忙脚乱的给她称好,方素素从腰间荷包里摸了铜板出来,正要放到一旁的瓦罐里,宋屻波忙伸出手来,方素素顺势放到了他摊开的手心之中,指尖从他手掌心划过,两人俱是一震忙又分开。

“八姐,我们走吧!”

方素素推了推还在一旁发呆的方琳琳,拉着她的手转身走了,宋屻波将那几个铜板儿死死攥在手里,踮起了脚尖瞧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宋二在后头瞧见笑得不成,过来一拍他肩头啧啧作声,

“啧啧啧!臭小子,毛都没有长齐倒瞧上人家小姑娘了!怎得?瞧上那一个了?让师父给你掌掌眼儿!”

宋屻波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嗤,要你管!”

顿时觉着这死老鬼很是讨厌,人家小姑娘家家的让你这猥琐汉子掌什么眼!

宋二瞧着他脸色只当他害臊,更是笑得打跌,趴着他肩头道,

“来来来!告诉师父,你瞧上那一个了?那个出手阔绰的小姑娘瞧着不错,脸圆圆的一脸福相……”

见宋屻波撇嘴皱眉立时笑喷了,

“敢情是瞧上那个瘦瘦小小的了,那姑娘眉眼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有些黑,不如一旁那个白白胖胖好!”

宋屻波被他说终是恼怒起来,奋力一甩肩头,

“我回去给老宋头做饭了,你自家在这处守着吧!”

说罢在宋二的狂笑之中出门扬长而去。

宋屻波这厢涨红着脸出来,心里却是砰砰乱跳,捂着胸口暗道,

“那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头,怎得这般厉害?我瞧见她便心里乱跳,脑子似被人敲过一般,莫非她对我使了什么暗器,用了什么剧毒?”

想到这处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起来,低下头却发觉手里还捏着那几个铜板,想起她手指尖儿划过掌心的情景,心里又乱跳起来,

对了……定是那个时候她向我下了毒!害我一想起她来便心里乱跳,小丫头凭地狠毒

我……我……我以后碰着她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心里想着以后定要躲她远远的,却又隐隐盼着她明儿还来买饼……

回到家门口却是不想进去,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呆了半晌,才推了门,宋老头已是将饭做好正等着他回家,见他进来便笑道,

“好孩子,回来的正是时候!”

摆了碗筷到院子里头,那处宋二也不知从何处搬了整套的石头桌凳,天气好时一家人便在外头吃。

宋老头坐下来瞧着自家孙儿,见他双眼呆愣,端了碗在手里,筷子虚虚的刨了两下,却是不知往嘴里送,宋老头很是担心,仔细打量他问道,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宋屻波想了想问道,

“祖父,这镇上穿那杏色文衫的小孩儿,可是学堂里的学生么?”

宋老头听了笑道,

“这镇上有方家办的学堂,里头的孩子都有发衣裳的!”

想了想恍然道,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这年纪也早就该读书识字了,待你爹回来我便跟他提一提,我们家虽是穷但总不能让我孙儿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

待到晚上宋二回来,宋老头儿果然将儿子叫到面前,郑重说了这事儿,

“眼看着翻过年,孩子都十二了,你这当爹的怎么也是不醒事儿的,也不说将孩子送到学堂里去让他识几个字!”

这厢说教了宋老二一顿才道,

“如今家里好过些了,生意也不错,供孩子入学的钱也是有的,明日你就带了屻波去见先生,送他进学去!”

宋二愣了愣转头瞧向一旁的徒弟,却见宋屻波将那脑袋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他小时便聪明,在学堂外头玩时听到里头背书,不过几遍便已记着了,在临州城里做小乞丐时,在酒肆外头听人说书,在勾栏外头听人唱曲,在江边上瞧花船上的酸秀才呤诗唱赋,不过一两遍便能记在耳里,他在外头野惯了,那里能耐得住在学堂里呆坐!

更有……那……那擅使暗器毒药的小丫头便在里头……她……她若是再冲我动手……这可怎么办?她那阴招儿那般厉害,我上去打吧……她小我大,好似有些胜之不武!

我不上去打吧……她对我再使阴招儿……我要如何提防?日子久了怕是心肝儿受不住啊!

这愣头的小子这一世还不知什么是情爱,又因着童年见过的龌龊事儿,对上这一类事儿便闭了那心窍,只当自家是受了人暗算,他也不想想人家小姑娘为何要暗算他!

心里本能的生出惧怕来,冲着宋二连连摇头。

宋二见他摇头,暗暗想道,

这臭小子野惯了,那里能关得住!

更何况我在家中也能教他,他容貌太盛也不宜太过招摇,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瞧着好,免得惹出事来!

当下也跟着摇头道,

“爹,孩子已是大了,再去学堂也跟不上,我在外头闯荡这几年也有些长进,要识字我在家里教他便是!”

宋老头不愿,

“你教?能有学堂里先生教的好,还是让孩子去识字,左右不过那点子束脩,我们家如今好了,也能供得起!”

宋屻波见状忙拉了宋老头道,

“祖父,我不去学堂,我笨,学不好先生要打板子的,我不去!”

这厢带着宋老头一通摇晃,宋老头脑子本有些糊涂,被宋屻波再摇上几下,也只得嗯嗯点头,将这事儿作罢。

孙子的事儿不成又想起儿子的事儿来,

“你这年纪如今也是四十有余了,前头那个死了,也不能不找啊,待明年生意挣了钱,你便再娶一个吧!”

“啊……”

宋二张嘴瞪眼,没想到说来说去竟说到自家头上了,张了张口一时不能接嘴,又听宋老头在那处喃喃自语道,

“你这年纪了,也不能求那黄花大闺女,那些个死了男人的倒也能成,被人休了的定是万万不成的……”

“爹……”

宋二抠着头皮,很是无奈的瞧着宋老头,想我侯德宝江湖上声名赫赫,别说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便是十个黄花大闺女也是能娶的,怎得到了这处却只得配那死了男人的寡妇!

“噗嗤……”

宋屻波笑出了声,瞧了瞧宋老头立时垮了脸叫了一声,

“爹……你娶了后娘……我可怎么办?”

宋老头得他提醒立时点头道,

“对……对对……可不能对我孙儿不好!”

这孩子生得模样好看,嘴又甜又勤快,是个孝顺孩子,若是娶了后娘倒委屈了孙子,这可是不成的!

想到这处又加了一条,

“需得寻那贤惠性子好的,我孙子喜欢才成的!”

宋屻波在一旁听了乐呵呵道,

“祖父,我瞧着那日日来买饼的刘婶子倒是不错!”

宋老头想了想,

“莫不是巷头那一家的刘婶子?”

“正是她!”

“好倒是好!就是身子太壮了些!”

那刘婶子去年才死了男人,她生得又高又壮,那腰板儿一个能上宋二三个身子,她那死了的男人也是个干瘦身子,说是去山里寻药摔下来摔断了骨头死的,这巷子里缺德嘴碎的,都暗暗说那男人是被刘婶子一不小心压死的!

宋二听了头皮子一麻,恨恨瞪了宋屻波一眼,

臭小子,少在那处挑事儿!

宋屻波嘿嘿一笑又道,

“刘婶子身子是壮了些,要不……武家那位姑姑?”

这武家的姑姑乃是宋老头家的远亲,人倒生得苗条,只是脸上一大块黑斑,偏还觉着自家貌比西施,整日家涂脂抹粉,前头嫁了一回因着没生的便被人退了回来,如今还在家中呆着。

前头听说宋记开业还特地来摸了二斤饼走,见着宋二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那媚眼儿抛得脸上的粉扑索索直掉,吓得宋二忙把面前的托盘拿开,生怕掉进里头去,毁了一盘子好饼。

宋老头一听倒是连连点头,

“好,这个好,没生养以后也能待我孙儿好!”

宋二听得却是额头上青筋乱跳,

“爹,前头武家的二哥来买饼,我听说她已是说了人家!”

宋老头很是失望,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若是不然街头那边给人浆洗的王家婶子如何?”

这一回是宋屻波听了连连摇头,

“她那家里有一个鼻涕流得老长的小子……”

那小子生得黑胖黑胖的,每日里蹲在他们店门前瞧着,便是那落到地下的碎饼子他也要过去手指沾了口水蘸进嘴里吃,比他当小乞丐时还邋遢!

王寡妇……那女人倒是生得齐整,就是夜里睡觉都是半掩了门儿,这样的女人谁敢娶!

宋二绿着脸冲宋老头道,

“爹,这娶婆娘的事儿不能急在一时,如今孩子也大了,总要寻一个真心对他好的才成!”这话宋老头自是听得进去,

他老宋家也不知是烧了那根高香,才得了这么个跟仙童似的孩子,可不能让人给祸害了!

当下点头道,

“行,这事儿你也不用操心,我明儿亲自去寻那街上说媒的邓媒婆,她在这一片儿是出了名的良媒,定能给你寻到一个可心的!”

“爹……”

宋二无奈冲天翻了白眼,宋屻波却是躲到一旁嘿嘿偷笑……

第三十章 螟蛉子

宋家小哥儿虽说心里怕见那小丫头,但待到第二日学堂下学的时辰时,却仍是守在那铺子里,手里拿着书本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总也管不住那眼儿往大街上头瞅。

宋二见着他那样子又取笑道,

“臭小子,你瞧什么呢?莫非还在盼着那小姑娘来?”

宋屻波闻言笑着拖着长长的声音道,

“爹……我是在瞧那王家的婶子怎么不来了,昨儿你不是还同我提起她么!”

宋二闻言吓了一跳,左右瞧了瞧,

“臭小子,胡说什么!”

那王家寡妇每日里都要到这铺子前头来来回回几趟,立在那店门口冲着他搔首弄姿,媚眼儿飞得宋二回回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今儿好不易只过去了一趟,这臭小子再乱说,若是将她惹过来,自家只怕要不得安宁了。

当下只得息了气道,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臭小子!你管好你的嘴,我也再不提了如何?”

宋屻波闻言笑眯眯道,

“爹……放心,您安心卖饼,我专心瞧书,定不会胡说的!”

说罢埋下头去,宋二恨恨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真是半点亏也不吃的!

师徒两人说完话,那大街上果然来了一个小姑娘,却是昨日那脸圆圆的,这厢红着脸过来道,

“老板,我……我又来称饼了!”

那几斤饼买回去,方琳琳孝敬了一些给母亲,其余全数分了给身边的丫头婆子,今儿便又来了!

只是这一回方素素却是不愿跟着了,

“八姐,我跟你逛了大街,再回去便有些晚了,害得我少了午睡,下午练功没精神被师父骂了!”

练武之人练精化气,最是讲究作息,特别是方素素这时正是练基本功时,更是要严守作息,少了一次都要被师父骂的。

方素素是再不敢去跟着方琳琳去了,方琳琳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独自过来。

她一说话宋屻波立时便扭过头来,那力道大的脖子都要扭断一般,瞧见是方琳琳,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头一个是喜,

那阴狠丫头没来,自家这心肝儿半点没有乱跳,很是平稳有力!

紧接着却有些空起来,

那丫头为什么没来,莫非是昨儿的饼不好吃?

她不喜欢所以不来了?

心下有些失望,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宋二瞧见方琳琳却是笑眯了眼,

“小姐儿,可是又要买饼?”

方琳琳红着脸,眼神儿只往宋屻波那处飘,双手揉着衣角,扭捏道,

“是……”

宋二笑眯眯转回头道,

“儿啊,过来给为父帮手,我那一炉快出来了!”

宋屻波闻言想了想放下书本过来问道,

“小姐姐,要多少?”

方琳琳瞧着他俊俏的小脸呆呆道,

“多……多少都成!”

宋屻波按着昨日的数量又给她称了五斤,方琳琳瞧着他动作,只觉眼前这个小哥儿模样实在好看,那一日她打这铺子前头过了一回便瞧见了他,日日想着他,都要来瞧他一眼。

这时候的方琳琳年纪不过八、九岁,懵懵懂懂那知情事!

只是她瞧着这小哥儿实在好看,总想来瞧瞧,倒没生出旁的心思来!

自这宋记饼铺开业之后,似她这样心思的女儿家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爱美之心人兼有之,这也是卧龙镇里民风纯朴,众人喜欢这饼铺里的小哥儿样子好看,便去那铺子多称几回饼。

宋二也是瞧准了这个,便将徒弟当做了活的金字招牌来用,但凡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大婶子都派了徒弟上前应付,总要多卖些饼出去,他们爷们三个的生意倒是越发的好起来。

宋屻波自是知晓死老鬼的心思,虽说是冒名顶替,但总归是在这处有了一个家,还有一个真心疼他的宋老头儿,比以前乞讨的日子强了不知多少,不过冲人多说几句好话,多笑几回,这样儿他倒是不在意的。

方素素那里知晓自家已在饼铺的小哥心中,被列为了头号阴险恶毒之人,她每日学文练武无暇他顾,方琳琳叫了她几回都给回绝,便不再叫了。

转眼日子过去三个月,眼见得春日将尽,夏日扑面时,方魁终是风尘仆仆从外头赶了回来,他这一回来却是带回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来,这孩子生得瘦小,面色腊黄,样貌倒也算中等,被方魁带回来时缩在他身后,紧紧抓了他下袍,很有些惊惧的瞧着方素素。

柳氏瞧了瞧这孩子又瞧了瞧丈夫,

“这孩子……”

方魁沉呤了几息对妻子道,

“这孩子是我在外头办事捡回来的,他无父无母我瞧着可怜,便收他了在膝下做个螟蛉义子……”

这孩子的身世来历,自家还有些存疑,现时还不能同妻子讲,只待得事儿弄清楚了再说!

柳氏素来以夫为天,丈夫的话自也是相信的,当下脸露怜悯之色,

“这孩子多大年纪了?”

“十二岁了!”

“十二岁!”

柳氏瞪大了眼,这孩子瞧着也忒小了些,看这身板儿,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竟有十二岁了?

当下心里更是怜惜他,

生得这般瘦弱,想来定是吃了很多苦!

当下便冲方魁道,

“这孩子年纪小小便失了双亲,实在可怜,即是你收了他,也是他与我们家有缘!”

说罢冲方素素道,

“素素,这下你便又添一个哥哥了!”

方家的儿郎多,方素素前头九个哥哥,八个姐姐,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义兄倒也并不排斥,闻言走上前几步,好奇的打量那孩子,轻声的问他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声如蚊呤应道,

“宋……宋士铭!”

方素素冲他嘻嘻一笑,过去拉他的手,

“我是素素,你以后就在我们家了!”

宋家乃是积善大家,家中亲生的许多,资质好的义子、徒弟也是不少,方素素自小瞧着早已习惯,没想自己家里也有了一个。

宋士铭先头还缩着身子往后躲,到后来许是方素素小手温暖,笑容真诚,渐渐的便不怕了,从方魁身后探出头来乖乖的任方素素拉着他往院子里头走去。

方魁在后头瞧见轻轻舒了一口气,走过来接下柳氏怀里的方贤,又牵了妻子的手走在后头,

这孩子便是他自豫州带回来的宋家孩子!

这中间还有一些耿直波折,他到了豫州城南刘家巷时却没有寻到姓宋的那一家人。

想当年宋老六卖了自家的大儿子,得了一百两银子,去买了两根百年参须花了五十两银子,总算是将小儿子的命给救了回来。

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却是又被他拿去赌了,这一回他倒是好运气,五十两银子翻了一番,又变做了一百两银子,回去冲着自家婆娘道,

“就说那小子是个霉星,他一去老子就发达了!瞧瞧……”

将那银子给自家婆娘看,宋老六婆娘瞧着十分欢喜,

“前头家里给孩子瞧病家底都掏空了,现下有了银子总算是缓过来了!”

过来想将那百两银子收起来,却被宋老六打了手,

“啪……”

“住手!你个晦气的婆娘摸什么摸,老子还指着这些银子再打个滚儿呢!让你把福气摸没了,小心老子揍死你!”

这厢小心翼翼把银子收进了柜子里,宋家借着这笔银子倒是过了一阵子好日子,只是宋老六恶习不改眼见着家中稍有起色又去赌了,这一下子便是一脚踩进泥潭里头,越陷越深是再也拔不出来了!

到最后将那一百两银子给输了出去,又将那家里的底子再刮了一遍,却是再也拿不出钱来了,宋老六婆娘便每日里给人浆洗缝补来换工钱,却还要被他时时回来打骂搜刮,后来实在拿不出钱来便将家里那三房一院给卖了。

一家子先是赁了一间破屋子住着,卖房子的钱也给宋老六输了出去,再后来赁房子的钱都没有了,只得搬到城外破窑里头住了。

宋老六婆娘跟着他吃苦受累,挨饿受冻终是得了病,又没钱医治,挣扎了几个月还是过去了。

宋老六不爱惜自家婆娘,但终归还是念着自家这儿子是三十上才得的独苗,没有舍得把亲儿子卖了再去赌,现下便一个人领着儿子,在外头给人下苦力做零活,栖身在破窑之中。

父子二人有一顿没一顿的苦熬着日子!

那豫州城南面本就是贫民窟,这些个下九流的人多都住在这处,人来人往乃是常事,不过两三年的光景知晓宋家人的左邻右舍早已四散各处。

方魁打听来打听去,好不易在巷尾处寻到一处后搬来的人家,知晓宋氏父子在何处!

方魁终是寻到了破窑之中,见了父子俩生活的十分凄惨,心下唏嘘,当下拿了信物过去问宋老六要人。

宋老六当时吓了一跳,他是怕的要死,本以为那家人是不要这孩子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来寻,却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寻了过来,现如今他到那处是找一个孩子来给人!

他以为方魁便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瞧这穿着打扮便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这……这可让他寻什么借口推托……

病了?死了?还是卖了?

那一个都说不出口啊!

第三十一章 滥充数

宋老六呆愣在那处,脑门儿上的汗都下来了,

“孩子……孩子……”

一转头瞧见旁边的亲儿子却是眼前一亮,

当下一指宋士铭道,

“这……便是了!”

“他……”

方魁左瞧右瞧,

“这孩子便是……?”

这……孩子也生的太瘦小了吧!

宋老六这时却在心想,

“如今我父子俩过成这般模样,这孩子养得活养不活还不知晓,左右那孩子已被自家卖了,若是能让这世家的公子把自家儿子带了回去,以后孩子便算是登上枝头变凤凰了,说不得还能落上一笔银子呢!”

当下死咬了牙点头道,

“便是他!”

方魁问他要信物,宋老六这才想起那孩子身上的东西,一面在心里后悔没有把东西留下,一面对方魁哭道,

“实在过不下去,早几年已拿去做了死当!”

方魁问他要当票,他也托词早丢了,这样一来方魁便有些吃不准了,宋老六见状心下发急,忙道,

“那锁上头写了富贵吉祥!”

方魁还是踌躇,只因这民间幼儿出生大多都有挂锁的习俗,宋老六说对一样并不稀奇,宋老六知晓他定是怀疑,忙又道,

“那锁与旁的不同,那云纹刻得不一样……”

方魁眉头一动,

“哦?那云纹有何不同之处?”

“那……那云纹生了爪!”

翡翠马里的小锁,粗看时与旁的并无二致,但那富贵祥云里头确实是刻了爪的,方魁又问,

“是什么爪,你可知晓?”

宋老六想了想应道,

“五爪!”

也亏得宋老六贪财,当时见那孩子身上有锁便想自家昧下来,取下来仔细瞧过,寻思着送到当铺里能换多少银子,只是一来宋老六婆娘拦,

“这是孩子父母给他留的东西,还是让他自家收着,也是个念想!”

二来这东西实在小,瞧着做工也粗糙怕是也值不了几个钱。只是没想到却是那孩子认亲之物,早知卖他时便将东西收回来,留着今日给自家儿子戴上了。

方魁也是神情一动,这锁他也是拿在手里反复看过无数回了,自是知晓这上头刻的什么,这那里是云生了爪子,分明便是隐晦的取了云中龙之意,龙隐云间唯露五爪,是说这孩子出身皇家,隐身民间吧!

方魁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因而对这孩子的真伪便要更加慎重了!

想到这处仔细瞧了瞧宋老六身后的孩子,看样貌生的普通,脸色腊黄,一副怯懦的样儿,

“他多大年纪了?”

这翡翠马里的绢上虽是写了地址,却是没有见孩子的生辰八字,不过年前已送了信到京城,回信怕是要回去才能收到。

宋老六应道,

“十……十二了!”

“十二?”

方魁皱眉瞧着宋士铭,

这孩子瞧着不似十二岁的样儿!

宋老六也知自家儿子差了三岁多,当下硬着头皮道,

“穷人家孩子养得不好,他小时又得过病,现下跟着我这般样儿,能养活便不错了……”

这时节民间倒也确是如此,生下孩子夭折的比比皆是,十一二岁了瞧着黑瘦孱弱如七八岁的孩子也是有的,方魁点了点头自怀里摸了些银子出来给宋老六,

“这银子你先收着,给孩子买些吃食……”

“你……你不领走他么?”

“我在豫州城中还有事办,待事办完之后便过来领他,你将他好好养着!”

宋老六忙点了点头收下银子。

当天晚上宋老六在破窑之中搂着自家儿子哭了半宿,想着自家穷成这样儿,再不想法子孩子怕是真没有活路了,当下咬牙骗儿子道,

“那是你亲爹,你跟着他去,以后便是大家公子,吃香喝辣,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穿!”

宋士铭小孩子那知这些,跟着宋老六也是吃尽了苦头,从小眼瞧着他如何将一个家败光了,眼瞧着亲娘是怎么被生生拖死的,心下对这亲爹也是有怨的。

到现在他也是九岁了,懂事了,却是没想到宋老六竟给他倒出这么一个事儿来,当下心里又惊又喜,跪在地上邦邦邦给宋老六磕头,

“爹,以后我发达了必不忘了您的恩情!”

宋老六瞧着心里发酸,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的儿,你记着你今日说的话,以后你有一口饭吃,也别忘了给我喝口汤,我可全指望着你了!”

宋士铭一面抹泪一面应道,

“爹,您放心,我是决不会忘了您的!”

之后宋老六也索性不出去做零工了,靠着方魁给的几十两银子,父子俩人守在破窑里也是狠吃了几天肉和白米饭。

不过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宋老六又敞开了花银子,眼见得银子都要花光了,这人都还没有来,宋士铭心里又害怕起来,

“爹,他……他不会不来接我了吧!”

宋老六心里也没有底,还是宽慰他道,

“放心,他专程过来寻你,怎会不接你走呢!”

方魁确是专程到豫州城接人的,不过他终是有些疑心孩子身份,便带着人在豫州城里四处打听,只是当年送人出来时,都是特意挑选了不起眼的人家,力求的就是隐蔽行藏,现下要打听却是难了!

宋老六本是西州汉人,小时跟着父母一路迁到了豫州,在这豫州本就无亲无故,成亲后在这豫州城南租房住,也就是在刘家巷多住了几年,之后便四处搬迁,那孩子不过在家中呆了七年,认识他的邻里早就四散又或是对他不复记忆,方魁想查证孩子的真实身份真是十分的困难。

眼看着在豫州城中已呆了半月,便在心中暗想,

“别说是豫州城南便是整个豫州城中都被我查了个遍,衙门里的户籍也被我买通了官吏翻了好几回,城中姓宋的人家,有同龄男孩的也不算太多,能对得上号的更是寥寥无几,说得出锁上云纹的只有宋老六一个,眼看着半月过去了,再费周折便不是半月、一月能了的事儿了,不如先带了孩子回去以后再慢慢查!”

想到这处便又去破窑寻了宋老六,那一头宋家父子早已是望眼欲穿,银子花光了,又不愿再去做零工,便在那破窑里头苦苦熬着,正等得心焦,见方魁过去那真是欣喜欲狂,

“您……您可来了!”

宋老六拉着更加瘦弱的宋士铭将他往前一推,

“您……您快将他带走吧!”

方魁给了宋老六五百两的银票,

“这些银子便当是酬谢你,这些年养育这孩子的酬谢!”

想了想又道,

“你凭这些银子也能买下一个院子好好生活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到城中方家酒铺,找掌柜的便是!”

宋老六听了欢喜的要疯了,

瞧这意思,不光有五百两银子拿,以后的银子也是不会断的了!

想到这处不由对方魁千恩谢,心中得意暗道,

现下有银子用,以后我儿子长大了,在那家里掌了权,我不是尽等着做老太爷了么!

方魁自是不要做那冤大头的人,五百两银子是谢宋老六不假,但城中的掌柜却是要盯着宋老六以防他走脱的,也方便以后有事儿再问询他,若是事态紧急要下狠手也说不定的。

因而用银子养着宋老六,以方家的财力倒也不算什么。

宋老六满心欢喜的送宋士铭跟着方魁走了,自家如何花用这五百两银子不提。

方魁带着宋士铭回到方家,京城方侯爷的信已到了,方崇岳收到信瞧过之后提笔回信,之后又叫了方魁来把信给他瞧,

“这事儿你也应心里有数的!”

……

京城皇帝大内之中,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光,暖阳射在墙宫之上,却还是留下一片带着寒意的阴影,皇帝赵廉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缓步走在宫道之中,身后大太监保寿亦步亦趋低头跟在后头,之后再无旁人。

两人默然无语静静前行几百步,转过前头拐角便有一道微开的小角门,里头人影闪动,有人早已等在那处,见他到来轻轻推开了门,露出一张脸来,却是一个样貌娟秀的妇人,她无声的行了一个礼,退后几步迎了赵廉进去,

“慕华!”

赵廉几步进去,保寿跟在后头回头望了几眼,轻轻把门合上,守在那处垂头等候。

赵廉拉了方慕华的手,两人一同到里头坐下,方慕华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陛下,我这处简陋,还请陛下恕罪!”

赵廉瞧着桌上澄澈的一杯清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口道,

“这些年来可真是苦了你了!”

方慕华摇头道,

“臣妾倒不觉着苦!”

她久不受宠,所住宫殿与冷宫也无甚区别,人少事少倒也清静。

这厢起身自墙边柜子里,取出那封信奉到赵廉面前,赵廉展开急匆匆看罢,脸上顿时涌上一片怪异的潮红,抬头捂了嘴,轻轻咳了几声,

“他们……他们……咳……咳……找到他了!”

方慕华立在他身后轻轻拍抚为他顺气,

“陛下,孩子已是寻到了,如今已被带回了方氏族中!”

第三十二章 悔当初

赵廉咳过之后,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来我才知晓,原来我还有血脉流落在民间,这……这也是天不亡我赵家啊!”

说罢反手拉了赵慕华坐下,

“慕华,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这赵家江山只怕真要落入那毒妇的手中了!”

方慕华轻声问道,

“如今这情势可是要将孩子接回宫来?”

赵廉摇头道,

“现下孩子年幼,那毒妇的势力又渐大,先让他在方氏族中好生栽培,待朕在这朝中好好布局,到他羽翼渐欲,抓住时机才能一举将那毒妇至于死地,此时不能轻举妄动!”

方慕华点了点头,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两人在这破败的院落之中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廉这才带着保寿出了角门,赵廉沉默走了半响,仰头瞧了宫墙夹道之中那一方窄窄的天空,叹了一口气道,

“朕半生糊涂,将这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几乎要拱手送人,如今幡然悔悟也不知还来得及不!”

保寿轻声应道,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那些个魑魅宵小不过一时跳梁,须弥张狂罢了,以后必能拨乱反正,荡平宇内,迎接皇子回宫的!”

赵廉喃喃道,

“也不知我这身子还等得了不……”

唉!恨只恨他年轻时宠爱那毒妇,放心将后宫诸事交与她,甚至连前朝的事儿都让她过问,以至得这些年来她逐渐做大,到了现下势倾朝野,连他这做皇帝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年不过得宠爱了几年的慧妃竟然还联合慕华,瞒着他生下了一个皇子,因怕那毒妇辣手暗害,刚出生时便悄悄送出了宫去,这才给他除了太子之外还留下了一丝血脉,不至被那毒妇独霸了朝纲。

想当年慧妃三度生子却是全数夭折,最大的也没有活过一岁,那时那毒妇宠冠后宫,明里暗里施了多少毒手,让她害得朕登基后多年无出,便是潜邸时所出的成年皇子也让她害死了两个,至如今他膝下便只得了太子一个。

幸好老天爷也瞧不过这毒妇太过猖狂,令得她所生的儿子,也是体弱多病,冒然登基大宝只怕地位不稳,这才至得她不敢下狠手害了朕。

若是朕一去,太子再不行,只怕赵氏的旁支便要立时起来了,这毒妇就是怕弄至她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因而迟迟不敢动作,否则她只怕早在朕没有察觉之时下手了。

现下这情形倒是令得朕有了可趁之机,只要小心布置,悉心为我儿暗暗储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便接他回朝……

若是……若是……朕这身子撑不到那时……朕……朕便狠下心下旨将皇位传于旁系,必不能让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不过赵廉不到最后那一刻,怎么甘心将宝座就这样拱手让人,但凡一丝可能,他都要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位去。

前头他因着身子日渐衰败,心下早已渐渐绝望,如今有了这孩子便让他重燃了斗志,为了赵氏江山,他必也要殚精竭虑与这毒妇好好斗一斗!

这一头宋士铭如今做了方魁的义子,也入了方家的族学,与方素素一同进学。

方素素得了一个哥哥也是欢喜的,宋士铭头一回进学堂便是方素素领着进去,宋士铭虽说是年纪大,但却是从未识过字儿,便进了小班跟一帮子小些的孩子呆在一处。

宋士铭在这学堂之中,因着是方六爷亲自领进门的倒没有瞧不起,只是他自家心里却有些异样。

他听信了宋老六的话,只当自家便是方魁的亲生儿子,满心以为回去是做大少爷,但到了方家却被方魁收了做义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和小弟弟。

他已是八九岁了,长年在那下九流聚集的地方呆着,该知晓不该知晓的也是知道一些了,当下心中便暗想,

“我年纪比家里的两个都大,定是要亲爹在外头与人私生了我不敢带回来,后来又娶了这位夫人,这么些年了才敢把我带回来,却也不敢说实话……”

这样子的话,自家做了义子终究不是这家里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家里那个小的才是正经的嫡出少爷,以后这家里有没有他的地儿还不好说呢!

他在这族学里左右前后都是些出身家境比他好的,即便不是那方氏中人也是家中富庶的,偶尔有那么几个不是家中有财的,但也是刻苦用功,上进求学,先生日日都要称赞的。

宋士铭进了这里自觉出身不能为外人道,又自小生在落魄的地儿,两厢一对比便不自觉的有些气短,不过他内里也是有些韧劲儿的孩子,心知现下的情形若是自家不奋发图强,只怕以后还要混回那破窑去。

见识了方家的富贵,这学堂之中诸子每日的生活之后,那样的苦日子是打死他也不会再过了。

即是不想再回去,在方家又不是正经的少爷,便要收心忍性,刻苦用功求学。他这厢便对同窗谦卑友爱,对师长恭敬顺从,对家中的弟妹也是十分爱护,对方魁夫妇更是十分孝顺。

这样的孩子自是讨长辈喜欢的,柳氏可怜他身世对他更是十分照顾,方魁瞧在眼里也很是欣慰。

这孩子即便是身世有误,也是大人的错,与小孩子无关,他若是能长大成材,留他在方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宋士铭在这处进学,方魁留了个心眼儿看着他,却还有一个人在那暗处瞧着他。

你道是谁?

自然是那宋屻波!

自打方魁回来卧龙镇,宋屻波便一直紧盯着他,那一日方魁亲自陪着女儿与义子进学堂,宋屻波躲在暗处悄悄儿瞧见了。

那是弟弟……

宋屻波一眼便认出了长大的弟弟,虽说模样长开了不少有了些变化,但那肖似爹和娘的眉眼,还有那嘴角处的一颗红痣却是怎么也变不了的!

怎么会是弟弟?

宋屻波瞪大了眼,却是想不通方魁为何会把弟弟带来?弟弟到了这处,那……那宋老六和……和宋老六婆娘又在何处?

宋老六夫妻虽是卖了宋屻波令得他心中怀恨,但对宋士铭这个弟弟他却是恨不起来的!

“当年宋老六卖我时他还小这事儿自是与他无关的!”

不过方家六爷为何要将弟弟带到卧龙镇来?

宋屻波心下疑窦重重,现下也不能就冲出去问方魁,更不能问弟弟,只是躲在暗处瞧着宋士铭,瘦瘦小小的,脸色也有些腊黄,瞧这样儿他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这么些年过去了,弟弟只怕早将他忘记了!

想起离家时弟弟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看来自家那卖身钱爹应是用来给弟弟瞧病了!

总算……总算……我也没有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

又瞧见了方素素与宋士铭手拉着手进去,心下又在暗想,

“瞧他们神态,莫非这心狠手辣的丫头是方魁的女儿?那弟弟与他们家又是什么关系?”

这其中的蹊跷他自是没法子弄清楚的!

这厢疑惑重重的回去,便有些神思不守,宋老二怎会瞧不出来?

待到晚上宋老头睡的鼾声大起时,师徒二人出来练功,便揪了他来问,

“臭小子,我瞧着你心思重的狠,连练功也没法子收心,有什么事儿讲给为师听听,也好多一个人出主意!”

宋屻波坐在那处紧闭了唇,低头半晌才自领口处拉了那锁出来,侯德宝一瞧立时一惊道,

“好小子,居然把东西偷了放在身上!”

一想又不对,那东西是自家亲手放回去的,以这小子的道行只怕还没法子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搞到手。

脑子里灵光一闪,

“这锁你也有,他们要寻的人是你!”

怪不得这小子巴巴的要跟着方家人追到了这卧龙镇上!

原来是为了自己个儿的身世!

想到这处不由便问道,

“小子,你是什么意思,可是要与他们相认?”

宋屻波摇了摇头,

“他们把我弟弟接回来了!”

“你还有一个兄弟?”

宋屻波抬头瞧了他一眼道,

“他不是我亲弟弟,是我养父母所生的,我七岁那年他生了病,养父便将我卖了钱给弟弟治病,前头那翡翠小马上写的便是我养父母家地址,我也没想到那个方家六爷,这一趟出去却是带了他回来!”

侯德宝一听两手一拉裤腿儿便在他身旁蹲了下来,抬手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

“小子,我瞧着这中间有些蹊跷,你怕是要好好查探一番才成!”

想了想道,

“我在江湖上也是有些朋友的,明儿便写信去豫州,托那边的朋友打听一二!”

说到这处重重一拍徒弟的肩头,

“臭小子,什么事儿只管藏着掖着,倒也嘴紧,这般久了也不露一点儿风声出来!”

宋屻波垂头道,

“我也不知晓,他究竟是我什么人,冒冒然告诉你有会什么用!”

侯德宝点了点头道,

“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只是这信来回需要时日,你还要耐心等才是!”

第三十三章 见柳氏

宋屻波点头应允,第二日侯德宝便要把信送出去。

这江湖上送信自有江湖的门道,千妙门中也有人在外头跑,不过到不了卧龙镇这样的地方,因而侯德宝对宋老头扯谎,

“爹,我以前在外头闯荡也是交了些朋友,有一两个在蜀州城里,儿子前头落魄不敢与人相见,如今家里好起来了,便想出去会一会朋友!”

宋老头听了倒是不起疑,忙去床下头瓦罐里摸银子,

“即是要会朋友,少不了使银子……”

摸出了十两银子给儿子,再三叮嘱道,

“吃酒成,但不可趁酒闹事,惹上了官家!”

宋老二拿了银子点头称是,

“爹,我走了铺子里的生意……”

宋老头儿赶他道,

“一天两天不碍事,你爹我虽老了,但手艺还没有忘了,顶两天必是不用担心的!”

宋老头送了宋老二出门,带着孙子又去开铺子。

今儿生意还是不错,只是宋老头儿毕竟年纪大了,手脚太慢,虽有宋屻波在一旁帮手,半日里也只做了少少的几盘出来,没几下便卖光了,后头有买的过来问,宋屻波见宋老头实在做不出来,只好陪笑请人明日再来了。

宋老头儿在后头揉着腰道,

“真是人老不中用,以前便是熬夜做个通宵,也不见叫累,如今却不过只站半日便不成了!”

宋屻波扶了他到一旁坐下,

“阿爷,不必劳累,大不了这铺子关上一日两日的也饿不着您,倒不如我们趁着这机会好好歇一歇!”

宋老头听了摇头道,

“好不易蓄了老主顾,不能轻易关了铺子,让人没得饼吃失了信誉!”

宋屻波劝他也不听,歇了半晌终是又起身干活,就这般又烤了一炉出来,正好遇上学堂里下学,方素素这一回陪着方琳琳来了。

到不是她嘴馋却是方贤那小坏蛋这几日有些不思饮食,做姐姐的心疼她,便出来买些给他开开胃。

方琳琳瞧见宋屻波又脸红了起来,方素素却是瞅着板上只得一种口味的酥饼问,

“今儿只有这一种味儿么?”

宋屻波忍了心里狂跳,垂下眼皮子不瞧方素素的脸,心中暗道,

“我一瞧见她的脸便心里难受,这一回不瞧她总能好些吧!”

嘴上却在道,

“今儿我爹出门了,饼做得少……”

方琳琳瞧这架势忙摸了银子出来,

“这些我都要了!”

方素素有些失望的皱眉,原想着那山楂味儿的能开胃口,但今日宋记没有做只好作罢,对方琳琳道,

“八姐,今儿这味儿你也不喜欢,倒不如明日再来买吧!”

方琳琳嘟嘴很是不情愿,扭捏着不肯走,方素素忙拉了她往外走。

方素素便是再迟钝,那里还不知自家姐姐这样日日来买饼,就是为了瞧这漂亮小哥一眼,今日本就饼少,后头还排着真正要买的人,不如让给后头的人吧!

宋屻波咬着唇瞧她走了好几步,终是忍不住问道,

“哎……你……你要什么味儿的?”

方琳琳与方素素先后回头,方琳琳立时红着脸笑,

“我……我什么味儿都成!”

却瞧见宋屻波只盯着方素素看,方素素一回头他又低下了头,

“原想着买山楂味儿的给家里弟弟吃,若是没有便算了,我明儿再来就是!”

宋屻波想了想道,

“等会儿我爷爷还做的,若是有的话,我给你送到家里来!”

方素素想了想伸手自怀里摸了荷包出来,取出里头的银子瞧了瞧,走回来给他,

“即是要做,我便先将银子寻了,多余的当做跑腿儿的费用吧!”

宋屻波点头接了,方素素转身拉着方琳琳便走。方琳琳嘟了嘴儿,

“怎得他只问你,不问我!”

方素素她叹口气,

“八姐,你当人家不知晓么,你这那里是要买饼,分明就是想瞧人家小哥儿!”

方琳琳对上自家妹子倒是大大方方,点头应道,

“他生得好看嘛,我便是每日里瞧他都不厌的!”

“你倒不厌,人家厌了!”

“怕什么!他男人家家的给人瞧瞧又少不层皮,还得多做生意呢!”

方素素对上方琳琳的厚脸皮很有些无奈,

“这事儿若是让五婶知晓了只怕没有你好果子吃!”

方琳琳虽在家中受宠,但她也知自家亲娘性子,若是真让她知晓了,怕是要禁自己的足了!

想到这处忙软声求方素素,

“好九儿,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娘知晓了!”

方素素冲她翻白眼道,

“你日日都买好几斤饼回去分给丫头婆子吃,你当五婶是瞎么!”

说不定早就知晓了,累在那处就等着给你算总账呢!

方琳琳细心一想,倒真觉着娘只怕早知晓了,不由的心里发麻,随后一阵子倒是消停了少,宋二回来倒是很有些纳闷,

那出手阔绰的小姐儿,怎么不来了!

待到天擦黑时,方魁派了人回来说今儿有事不回来吃饭,柳氏冲方素素叹道,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你爹爹在外头的事儿突然多了起来,时时都不回来……”

有时还一宿一宿的不回来!

这事儿自然不好同女儿讲,不由在心中暗暗嘀咕,

难道夫君他……他……在外头有人了!

方素素应道,

“我前头听师父讲了,说家里的生意如今又多出了许多来,都由爹爹管着呢!”

柳氏听了女儿的话,这颗心总算稍安了些!

转头又担心起小儿子来,

“你弟弟这几日一直没胃口,这小脸儿瞧着都瘦了!”

方贤这几日精神有些怏怏的,奶娘正抱着喂饭,却是将一个小脑袋左摇右晃,嘴闭得紧紧地就是不吃,柳氏见了有些发愁,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明儿叫大夫再来瞧瞧?”

奶娘应道,

“小少爷前头几日有些积食,虽吃了药但总要养一阵子的,过几日便好了!”

话虽这样说,但小孩子别说几日,就是一日不吃那脸上的肉就眼见着的消了下去,再养起来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这孩子但凡有一丁点儿不好,当娘的便没有不愁的!

这时有人来禀报,

“九小姐,外头有宋记饼铺的人送东西来!”

方素素闻言忙道,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下人领宋屻波进来,他进来恭恭敬敬给夫人小姐行礼,却是半点儿也不敢瞧方素素一眼。

不能瞧她,不能瞧她!

一面在心里暗暗默念,一面微低头肃手端立在柳氏下方,

他在这堂上虽是粗布麻衣,但光凭了一张脸蛋儿,便能招了人的好感,柳氏少有出门,这也是头一回见着他,不由眼前一亮招手让宋屻波到面前来,仔细端详,

“这孩子生得真是好!”

又问他叫什么?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平日里在家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学堂认字?

宋屻波自是会看人脸色,见柳氏对他神态和蔼,立时便不再绷着,咧开嘴儿露出八颗白生生的牙,脆声应道,

“回夫人,小的名叫做宋屻波,今年十二了,家里有爹有阿爷,平日在家里卖饼,因着爷爷年纪大了,便在家里照看他老人家,自家学着胡乱认几个字……”

柳氏又问他,

“你娘呢?”

“我娘在我小时就去了!”

柳氏唏嘘道,

“这小可怜儿,倒是个孝顺孩子!”

“多谢夫人夸奖!小的不过尽做儿孙的本份罢了!”

柳氏越瞧他越是喜欢,心下怜惜拉着他的手冲一旁的宋士铭道,

“铭儿,你和这位小哥儿还是本家,年纪也差不多,你们倒是能亲近亲近!”

又指了宋士铭道,

“这是我义子,年纪与你相仿,身世也有些类似,如今在学堂里念书,先生也时时夸他的,你们在镇上说不得能遇上,若是你读书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他!”

柳氏出身商贾自不以商贩为耻,瞧着宋屻波模样好看,又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个年幼丧母的,自觉他与义子定有惺惺相惜之感,便随口提了两句。

她说着话,宋屻波转头瞧向宋士铭,在方家养了一阵子,因着吃穿不愁,弟弟终于气色好了起来,心下高兴便冲弟弟微微一笑。

宋士铭听了义母的话当下也是微笑点头,眼神儿却自宋屻波面上一扫而过,并不与他对视。

宋屻波见他这样,神情一愣,继而明白了,弟弟早不记得他了,如今他成了方家的少爷,那里还会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

眼神微微一黯,冲着柳氏笑道,

“夫人,眼看着天黑了,阿爷还在铺子里等着我呢!”

柳氏恍然忙点头道,

“好好!我让人赶了车送你回去,莫让老人家等急了!”

当下吩咐人安排,又让小丫头拿了二两银出来打赏,宋屻波忙摆手,

“夫人,不用再给的,前头小姐已给了钱的!”

柳氏见这样儿越发觉着他老实,便笑道,

“好孩子,给你你便拿着,人都说奸商狡诈,却不知我们商家最讲信誉,实诚经营才能客似云来,前头小姐给的是饼钱,这银子是我赏你的,你好好拿着便是!”

第三十四章 齐吃鸡

柳氏说完又让人取了厨上几样多余的小菜装在食盒里给宋屻波,

“带回去同你阿爷吃!”

宋屻波谢了又谢,才被丫头领着出去了。柳氏回头冲方素素道,

“你瞧瞧,这小哥儿生的唇红齿白,小模样比你这女儿家还标致,那小手也嫩白嫩白的,那似你这丫头……”

方素素转过脸冲一旁的方贤吐了吐舌头,逗得方贤咯咯笑,

她就知晓,娘见着了宋家饼铺的小哥儿,定要唠叨她的!

一旁的宋士铭低头吃饭,眼中却有异光闪过,

不过是个卖饼的小子,仗着脸好看罢了!义母竟将他与自家相提并论……

哼!说是待我如亲生,只怕骨子里还是觉着我跟那小子一样,是个下九流的小贩,才拿来说三道四!

这孩子性子有些偏激,柳氏却没想到一时无心之言倒惹得他想多了!

宋屻波自那院子里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旁的丫头笑道,

“小哥儿不必怕,我们少夫人最是和善!”

宋屻波听了忙笑道,

“姐姐说的是,不瞒姐姐说,我这也是头一回进这么富贵的人家,瞧见这么漂亮的宅子,先时我在外头瞧时,便想着这里头怕是要住着天仙似的人儿才成,现下进来了才知晓果然如此!”

小丫头听了便捂嘴儿笑,

“你这小哥儿果然嘴甜,难怪夫人喜欢你,头回见便赏了银子!”

宋屻波忙应道,

“我这那里是嘴甜,分明便是夫人心善人美,我瞧着她定是这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才落到这般好的人家里来!”

……

两人一路出去,说说笑笑待到了大门口时,宋屻波已是哄着那小丫头将这方家堡的前前后后地势吐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厢与小丫头挥手告别,拿了食盒子回去与宋老头分食,宋老头吃着自然比家里三个大小爷们儿随意煮出的猪食好吃百倍,便留了一碗给宋二,

“这样好东西,虽说不是大鱼大肉却胜在精细,这鸡肉剁得细细的,塞进豆芽里再用油炒,这般做法便不是我们寻常人家能做的,给你爹留些!”

便用碗装了一些放在篮子里吊在井里头以防腐坏了!

待到第几日后宋老二自蜀州城回来,宋老头欢欢喜喜把篮子拉出来一瞧,里头只剩了一个空碗,

“咦!给我儿留的好菜呢?莫非被野猫儿偷食了?”

不对呀!这猫儿畏水,一根绳子吊在那处,它也不怕掉进井里去?

宋二探头往那井里一瞧,却见那井台上与下头井壁上几处浅浅的印记,便心中有数了,这厢转身进去揪了宋屻波出来,

“臭小子,定是你偷吃了的!”

宋屻波抵死不认,

“胡说,你凭什么说是我偷吃的!”

宋二拉了他到井边一指那四壁上的痕迹,

“嘿嘿!臭小子,练你的那些东西全用到这处来了!该打……”

说罢装腔作势想要吓唬这小子,心下却是暗暗欣慰,

臭小子,果然天资高绝,这才多长时间,已能将这手壁虎功练到这般地步了,这井壁上头生有青苔藓,又湿又滑,这小子在上头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印迹,若是不留心还真瞧不出来!

好小子,有你的!

宋屻波那知他心思,瞧见他抬手要打,那里肯吃亏,当下咧开嘴哭嚎了起来,

“阿爷!阿爷!爹要打我!爹要打我!”

宋老头一听那里肯干,顺手抄一旁的扫帚,怒道,

“打孩子作甚?不过一碗吃的,你若是敢打他,老子便要教训教训你!”

宋二一愣,忙道,

“爹,我跟他闹着玩……”

话还没说完,宋屻波矮着身子蹲到地上,

“疼!疼!疼!阿爷,我爹把骨头给我捏断了……疼啊!”

宋老头一听,

这还了得!

当下抡了手里的扫帚便冲宋二身上打去,

“我打你个不知事的东西!为了一碗吃的你倒要捏断我孙儿的骨头,你索性连我这个老的也一并捏了吧!”

这一扫帚抡得宋二有些懵了,

“爹,这小子偷吃东西!”

“偷吃了又怎样,他是你儿子,食你用你天经地义……”

宋二一听翻白眼儿道,

“爹,你就惯着这小子吧!我看您能惯出个什么来!”

宋老头听了勃然大怒,

“你小子便是从小惯着的,如今还不是出息了!你几十岁的人与小孩子计较什么,我看你才是该打!”

说罢便一扫帚过去,

“呼……”

宋二忙闪身躲过,宋老头这厢提了扫帚追着宋二打,他年老体弱那里能打到宋二,只是那扫帚却是院子里扫地用的,偏偏前几日宋老头儿捉了几只鸡回来喂,他这么一划拉,院子里顿时鸡屎满天飞了。

宋屻波捂着笑痛的肚子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瞧着宋二被打的狼狈逃窜,着实不敌,只得仓皇出逃,到了门口叫道,

“爹,这几日饼做的少,我今儿晚上先去铺上赶工做些!”

说话间人已窜出老远,宋老头立在门前气喘吁吁,恨恨关了大门,冲宋屻波招手道,

“好乖孙,不怕!阿爷已将你老子打跑了!”

宋屻波期期艾艾的过来,

“阿爷!”

宋老头拉了他手道,

“好乖孙!你想吃便说,没得去偷你爹那小心眼子的,以后有好吃的阿爷都给你留着!”

宋屻波闻言鼻子一酸,

阿爷!我又不是你亲孙儿,倒白白受了您这般爱护,倒叫人无地自容了!

“阿爷,是我的错,害得爹回家都没有吃上一口热饭!我们给他杀只**!”

……

可怜宋二风尘仆仆回到家里,连口水都没有喝到便被宋老头儿赶出了家门,在铺子里将将就就的住了一晚,这才悻悻回到家。

推开院门见灶间里烟尘滚滚,

“这是在做甚?”

宋老头听见声儿从里头出来,抬手一拍他后脑勺,

“还知晓回来么?这是我那乖孙知他爹嘴馋,特意去请教了合意楼的李麻子,做了菜来孝敬你的!”

却是一道叫花鸡,自不是跟李麻子学的,乃是小乞丐跟着老乞丐学的。

家中院子里的鸡捉上一只,不大不小三斤正好,只是割喉放血,去了内脏,肚中放入盐、八角、茴香、草果等各类香料,将鸡爪、鸡头连脖子塞入肚中,再以黄泥封好,架在火中左右上下慢慢烘烤,似这般文火慢烤上一个半时辰才算是大功告成。

在以前自是没些香料的,鸡也是去人家院子里顺的,不过抹上盐再用黄泥裹上便成了,今儿做的自然是要香甜许多的。

待那团泥放凉了些,宋屻波便抱到桌上,就这么轻轻一磕只听得里头咔嚓声响,黄泥裂开露出里头的鸡毛来。

这时的鸡毛只需手拨便自行脱落,鸡毛一去便露出里头肥美滴油的鸡皮来。

掰开肚子,立时有热气腾涌而出,一院子都香了起来,抓了一只鸡腿儿撕下来,那肉白生生、香喷喷、热腾腾,咬一口水润润、油汪汪,每一口都带着韧劲儿,透着滋味儿,嚼两嚼便化成碎肉滚入肚子里,头一口吃了没觉出味儿,第二口下去却以为没吃,这般一口接一口,三斤的鸡给爷仨儿不过片刻便入肚了。

宋二摸着肚子,砸吧嘴,

“这鸡瘦了些!我才吃出滋味儿来怎得便没了!”

宋老头正啃着鸡爪子,闻言抬手打他,

“一个鸡都吃得老子心疼,你还想吃多少才有滋味儿!”

……

日子便是这般在打打闹闹中过去,算着豫州那边的信快到时,宋二又去了一趟蜀州,拿了信回来给宋屻波瞧,宋屻波打开一看,那上头将宋老六打听的清清楚楚,又将方家六爷在豫州城中所做之事也一一道来。

宋屻波看了信皱眉,

“我那养父将弟弟冒做是我,骗了方六爷!”

宋二瞧了信笑道,

“你这养父倒是个洒脱的,卖儿子换些银两,如今正逍遥快活着呢!”

宋老六得了银子,买了一个院子,还请了一个老妈子做饭洗衣伺候着,这厢又张罗着要再娶一房媳妇,只是他也不出去做工,还时时往那销金窟里钻,只怕要不了多久,又要回复原来的模样了!

宋屻波闻言冷哼一声,

“狗改不了吃屎,他早晚也逃不脱穷困潦倒的命!”

宋老六他并不关心,只是方家六爷为何接了弟弟宋士铭进方家堡,这才让人费解!

若说是亲生的儿子,为何又收为义子?

若说不是亲生的儿子,又为何特意去找寻?

这时他倒与宋士铭想到了一处,

自家年纪比方六爷家中的儿女都大,难道是方六爷早年在外头与人私生的?

方家家风严谨,决不许出这样的事情,因而只能养在外头,待到娶妻生子之后,才去寻回来,也不敢说是亲生的便只说是在外头收的义子?

难道说……

难道说?

我与那小丫头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想到这处突然心里一跳,

怪不得,我瞧见她心里乱跳,难道是因为血缘相亲的缘故?

不对啊!

我也瞧见过那小少爷,怎得没有面红心跳?按说他不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么?

想到这处实在不解!

我的亲身父亲到底是谁?

到底是不是方家六爷?

第三十五章 巧夜探

宋屻波将这心思讲给了师父听,宋二哈哈一笑道,

“不如我们今儿晚上去探一探方家堡,若是能打听出一二来便最好,若是不能便去瞧瞧你那兄弟在方家到底过的好不好?左右我们如今就在卧龙镇上,时不时瞧着他,但凡有什么不对便带着他走便是!”

宋屻波一听,顿觉师父说的有礼,师徒两人商量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晚上便到那方家堡一探究竟。

两人在外头等到了天黑,宋老头早已上床睡熟,他年纪大瞌睡多,又耳聋眼花,两人将那被子摊开,用衣裳卷做人形,宋老头起夜有时来瞧他们,也是瞧不出真伪来的。

弄妥当之后两人便换了一身夜行衣,将头脸蒙住,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来,

“走!”

今晚夜黑风高,乱云遮月,一大一小两条黑影在街巷的阴影之中穿行,出了卧龙镇在外头转了一圈,才在官道上狂奔起来,两人身影如两缕轻烟一般不过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方家堡在卧龙镇外一座小山丘之上,山上鳞次栉比建了好大一片建筑,山下虽有密林但其中遍布暗哨,只留一条可两车通行的碎石道,上到山顶便是一片开阔,原有的树木早已被砍伐,近十丈之内是一片空旷。

方家堡四面都建有高高的石墙,南北面各有大门,东西面却是高耸的悬崖,大门上头有塔楼守卫,东西面虽无守卫但锐石尖利,直上直下,就是武林中的轻功好手也难攀登而上。

师徒两人在这山丘下头围着方家堡远远的看了一圈儿,宋二道,

“这方家堡中高手众多,南北面不宜硬闯,若是打草惊蛇反倒不好,不如从东西上!”

宋屻波瞧了瞧点头道,

“我瞧着东面开阔些,不如走东面?”

宋二摇头道,

“东面开阔些却是没有遮挡此时云遮月暗倒还好些,若是等下爬到一半月亮出来,立时便要显形了!不如西面,西面有草植覆盖,可以藏身!”

宋屻波也摇头道,

“你都知晓的道理,方家人难道不知,说不定你外头瞧着那西面空无一人,实则早已暗伏了人手!”

宋二想了想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如我们过去试上一试!”

两人这厢转到了西面,宋二隐在林中,伏身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选好了角度便抖手扔了出去,那石头自下而上悉悉索索便自草丛之中蜿蜒而去,远远瞧着便如一个人拨开了草丛钻进去,往上山爬一般。

两人屏息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另一侧的密林之中钻出两条黑影来,顺着那草浪拨动的方向便去了,宋二忙低声道,

“走!”

师徒两人立时闪身退了出去,不多时那两道黑影自石子力歇掉落处返回,在这处四下查看,

“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是自这处窜出的!”

两个方家的守卫并无发觉异样,

“莫非是瞧错了?”

“莫是山间的野畜?”

两人察看良久这才回身隐入了林中。

那头的师徒两人又回到了东面,先伏在暗处只抬头看天,待到一阵风过来,厚厚的云层遮了月光之后,两人才一提气,

“走!”

身子已如箭一般冲到了崖底下,这山崖上下全是坚硬巨石,当年方家建堡时用石全开凿于此,如今只留下一片直立立,寸草不生的峭壁,那凸出的石尖似锋利的刀刃一般,一个不留手便要划伤身体。

宋二有些担心徒弟,低头瞧了瞧他,

“小子,你行不行?”

宋屻波抬头看了看,他练功夫这么久,也是头一回爬这般高的悬崖,心下也有些没底,嘴上却是不能认输,

“嗤!凭地小看人!”

宋二知他脾气,当下嘿嘿一笑,探手一抓那山石,人已轻如猿猴一般攀了上去,宋屻波瞧着他身影渐渐变小,自家这厢也提气纵身,往上而去。

宋二攀这悬崖却是真如猿猴一般,长臂一展抓到一处凸出,一用力便将身子带起,双腿一缩人便跃起,待落下时脚已踩到了凸起处,这样儿却是全凭丹田之中一口真气,循环往复不泄一息才成。

宋屻波却是全然不同,他人小身轻,灵活易变,便索性四肢曲起,便如那墙上的蜘蛛一般,手脚并用在峭壁之上爬了起来,他换气虽快,但胜在气息流转迅速,旧力未尽新力已生,这厢几抓几蹬,人已到了半山之处。

师徒两人速度奇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上到崖顶,紧紧攀附在了方家堡的外墙之上,正这时天上乌云散去月光照下来,崖上一切如常。

这一大一小两个黑影已手脚并用爬上了墙头,两人小心探头察看,见并无异状,正要翻身下去,宋二突然一摆手示意徒弟停下,侧耳听了听,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打开面上裹的油纸,却是一大块牛肉。

宋二冲着徒弟露齿一笑,白牙在黑暗之中一闪而没,两手将牛肉撕成三份往下一扔,不多时便听到里头传来撕咬咀嚼之声。

“走!”

两人这才放心滑入内墙之中,这一处却是个偌大的花园,两人左右瞧瞧闪身躲到了不远处的假山后,宋二轻声道,

“跟我来!先瞧一瞧地势再说!”

说罢带着宋屻波选了一处有灯光的高楼而去,待到近前却见到阁楼窗前人影晃动,隐隐还有说话声传来,宋屻波拉了宋二一把,

“这处有人!”

宋二摆手道,

“无碍的,你跟紧我便是!”

说着竟带着徒弟借着花草掩盖,身形左转右弯躲过了暗哨视线,自一处未关闭的窗户,翻入了房间之中。

在房间之中屏息聆听了一会儿,打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楼道口便在近前不远,出来时左右瞧瞧,便足不沾地的上了楼梯,这阁楼共有四层,一二层亮着灯,三四层却是漆黑一片,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二层,左右房间俱有灯光,室内有人廊上却空无一人,

“快!”

两人在廊上一闪而过,便脚下不停的上了三层、四层,仔细聆听也是空无一人,宋二有些得意的道,

“小子教你个乖,这亮着灯的所在,虽是有人但却往往防范最松散,那些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地儿你却是要小心了,暗哨多藏身于此,便是没有人也有狗,狗这东西鼻子、耳朵天生比人灵敏,一只叫起来便要引来一片,最是令人头疼了!”

宋屻波听得直点头,

这死老鬼,虽说时时吹牛放屁,不过总算他还有一些真本事的!

两人在楼上极目四望,宋屻波先头来过一趟方家堡,又在那小丫头口中打听出来不少东西,当下便指了南面道,

“那处是方家六爷的院子,我早前去过!”

宋二点了点头,

“我们现下在东面,往南去要过几个院子,需小心了!”

师徒二人这回瞧好了地势,也不走楼梯了,绕到东面跨到围栏上头,先用脚反勾在上头,头下脚下往下探,瞧见无异状便双手抓紧栏杆,双脚一放身子一缩,便下了一层,无声落到三层,又如法炮制下到了地上,便展开了身法一溜烟儿往那东面而去。

他们自是不知,两人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时,二层室里的人似有所感,推开房门向外看,

“咦!我心下怎会突生异样?”

这厢扬声叫道,

“来人啊!”

有人应声而来,

“二老爷!”

“你们四下巡查一番,瞧瞧今儿晚上可有异状!”

“是!”

说话间,那师徒两人早就跑远了,到了南面宋屻波认识路,领着宋二到了方六爷的秋实院,两人围着墙转了一圈,翻进去却是见着一片湖水,湖边生了芦蒿,被风吹的悉索作响,中间有一处灯火辉煌的所在,师徒两人仔细观瞧。

这院子建在凸出湖面的一处半岛上,三面环水,四面有墙,墙里古树参天,有夜风带来阵阵芳香,也不知是什么花儿在暗暗吐蕊。当中间高高的小楼,上头一层高出墙头,在外头便能瞧见翘角飞檐,四角都挂了一串灯笼,照的墙里墙外一片明亮。

侧面又有一处挂了灯笼的小门儿,下头连着几级青石的台阶,顺着石阶下来便有一处小码头,几艘月芽儿小船聚在一处,随着波光缓缓起伏,时时碰撞发出轻轻的声响。

师徒两人瞧了瞧,互视一眼,宋二道,

“这地儿倒是雅致!定是那位得宠的少爷小姐的居处!”

宋屻波闻言立时心里一跳,

方六爷膝下一女一儿,还有一个义子,这般好的地儿,莫非是给……给那小丫头的!

一想到那小丫头便住在这处,在那小楼上写笔、看书、吃饭、穿衣……,

宋屻波这颗心立时就乱跳了起来,宋二立在他身边当时都觉出他气息加重,不由多瞧了他一眼,不由奇道,

“前头不见你害怕,怎得这时节倒怕起来了!”

宋屻波冲他一翻白眼,

“胡说什么!小爷几时怕过!”

宋二只当他嘴硬,瞧了瞧水面道,

“这湖有些宽阔,你轻功不够火候,让我带你过去!”

说罢,伸手一拎徒弟的衣领,人已跃向了湖面,

单腿点到湖面,下沉了半寸,又接着那点子浮力再度跃起,如今这般两脚替换,便带着宋屻波跳到小码头上。

第三十六章 被发现

两人甫一落地,便一个箭步窜上台阶,隐入了墙下阴影处,把耳朵贴着墙仔细聆听,里头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宋二过去在门上拨弄了几下,小门吱呀一声露出一道缝来。

自缝隙往里头瞧,阁楼小院瞧得一清二楚,这院子里贴墙根处都种了花,中间还有一棵高大的桂树,树下摆了一个偌大的青花鱼缸,院中无人,楼上有人还在走动,说话声更响了。

两人闪身进去,又轻手轻脚插上了门,

绕到小楼后头避光处在下头偷听,

“小姐,时辰不早了,也应睡了吧!”

有妇人在说话,

“还有一篇字儿没写完,待写完了便睡!”

这是那小丫头的声音,宋屻波心里又乱跳了起来,

“这字儿怎得要写这么多,先生也是不体恤学生,安排了这般多,还让不让人睡了?”

那妇人抱怨道,小丫头应道,

“妈妈,先生让写的字儿不多,只是我有半日要练武,因而耽误了时辰,只得晚上才能写了!”

“唉!我们小姐也是可怜,年纪小小便这般辛苦!”

妇人心疼的叹息,

“我去给您泡一壶菊花茶,清肝明目,学问好不好不打紧,我们又不去考状元,仔细眼睛才是正经!”

接着便有咚咚下楼的声音,宋二在下头听完轻声道,

“这处应是那方家九小姐的绣楼!”

宋屻波木然点头,

“我们走吧!不是这处!”

两人又翻墙出来,在秋实院中四处寻摸,终于在西南角的院子里寻到了宋士铭。

书房里亮着灯,宋士铭坐在窗前,小丫头进来道,

“铭少爷,夜深了,夫人派了人来问,让您早些歇息了!”

宋士铭点了点头,

“我把这篇看完便睡!”

小丫头放了手里的茶盏便退了出去,宋二瞧了半晌悄声对徒弟道,

“瞧这样子,你那兄弟在这处过的倒是不错!住着大院,使奴唤婢,穿着华丽倒不似受苦的样子!”

宋屻波点了点头,心下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瞧着这样儿,方家六爷应是真心待弟弟好的!

不过若不是方六爷的至亲骨肉,他又为何要千里迢迢寻过去,将他带回来好生抚养?

若真是这样,难道……难道自家真的是方家人,是那方六爷的儿子?

那我与小丫头真是兄妹了么?

想到这处心下又觉得慌得难受!

两人在这处呆了许久,一直瞧到宋士铭回房吹灯歇下,宋二瞧着时辰差不多了,

“走吧!”

师徒二人出了秋实院,却听外头衣袂风声响,忙隐到了暗处观瞧,方家的护卫们这厢正在四处巡逻,

“二老爷有吩咐,说今儿晚上加强戒备!”

“是!”

两人心下暗惊,莫非是露了行藏不成!

默默对视一眼,宋二带着徒弟专寻那避开护卫巡逻之地走,这厢绕来绕去,绕了半个时辰,再抬头看时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小子,你瞧这里是何处?”

宋屻波仔细看了看,摇头道,

“这处我没有来过,不过应是在方家堡的东面!”

“东面?”

宋二想了想道,

“若是东面便可翻墙从悬崖下去!”

正在此时却听有人接话道,

“朋友即是到了我们方家堡,便让我方家人尽一尽地主之谊,怎得这般匆忙就要走么!”

两人俱是一惊,宋二是老江湖了,闻声便知他师徒二人的行藏曝露,当下伸手将宋屻波揽护在身后,转过身冲着来人哈哈一笑,抱拳道,

“方家堡乃江湖世家,某家久仰大名,路过此地特来瞻仰一二,如今瞧得差不多了,便不用麻烦主人家了,这就走!”

说罢提了徒弟领子便要跑,那人冷笑一声自阴影处现出身形来,

“即是来了,便留下盘桓几日吧!免得传出去江湖朋友说我们方家堡没有待客之道!”

这人一现身,宋二却是呆了一呆,

这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纪,样貌生得中等,却是别有一番矫健风姿,身上着了一件月白的薄衫,腰上扎了掌宽的腰带,脚下却是一双室内穿的软底儿绣鞋,显是发觉有人闯入匆忙出来所至。

这女子是谁?

自然是素素的师父方静!

宋二师徒专拣那僻静地儿走,不知不觉便到了方静这偏僻院子里来了,一院子里的妇孺,只方静一个武功高强,她听到动静立时便取了墙上的刀闪身出来,却见到一大一小两个黑影,见状不由冷笑问道,

“朋友!深更半夜,还带着小的闯入我方家堡意欲何为?”

宋二领着宋屻波退后两步,嘿嘿一笑,

“这个……这个……我说是方家堡风景优美,人杰地灵,某家路经宝地,随意欣赏一二,不知小姐信是不信!”

方静听了怒道,

“放你的狗屁!”

说着话刀已出鞘,人也扑了上来。

“呼……”

那大刀寒光闪闪,迎面而来,刀锋未到已带起了三分冷意,宋二一闪身躲了开去,口中呼道,

“小姐好好说话,即便要动手也与这小的无关,还请容他立到一旁!”

方静闻言收势瞧了瞧一旁的宋屻波,刀尖一指道,

“我不与小孩子儿计较,你给我到一边儿去,若是不自量力的插手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屻波闻言立时连退三步,这厢方静挥刀便向宋二砍去。

那宋二能在江湖之中闯出名号岂是浪得虚名,这厢展开身法,身子一闪避过刀锋,人却到了方静面前,

“嘿嘿……小姐有话好好说!”

方静怒瞪他,

“待我拿下你再说!”

抖手一变,回刀下压已朝着他小腹处而去,宋二赤手空拳却是伸手在那刀背上轻轻一点,借力人已轻飘飘起来,翻身躲过这一刀,人已到了别一侧。

方静此时收刀已是不及,便索性抬腿向他踢去,却不料宋二双手一伸架住了她的小腿,方静用力下压,他便是身形一摆,手顺着小腿滑到了大腿,触手处光滑结实,弹性十足。

宋二只觉心里头一荡,嘿嘿笑道,

“小姐,可站稳了!”

方静大怒,

“登徒子!放手!”

宋二忙放手,方静的刀又到了,宋二侧身让过一把又抓了她腕,只觉入手有些凉意,

“小姐,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方静怒而收腕,宋二却是扣了她命门往前带,两下用力,方静血脉不通被他一带,扑了个满怀。

方静索性不顾男女之别,借势转身往他怀里一靠,脑袋蓄力后仰,

“砰……”

于这时宋二佳人在怀便有些心摇神荡,没来得及提防,这一下重重撞到了宋二鼻梁之上,

“啊……”

宋二立时只觉鼻子一酸,眼泪鼻涕合着鲜血便流了下来,这厢忙将方静自怀中甩出,人退到了几十步开外,捂着鼻子道,

“小姐,倒是个狠心的!”

方静冷笑一声道,

“我这处还有更狠的呢!”

说罢手中刀一挥,人又扑了上来。

宋二现下鼻血长流,双眼发花,已是无心恋战,大叫一声,

“小子,点子扎手,扯乎!”

转过来一瞧,宋屻波早就不见了踪影,当下暗骂,

“没义气的臭小子!”

这厢脚尖一点,人已飞了出去,方静提了刀在后头追他,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头宋屻波瞧见师父被方静撞到鼻子,便知不好,当下眼珠一转,便悄悄溜了开去,寻到那院子里的灶间。

灶上已压了火,用棍子捅了两下,便又亮了起来,这厢加入干柴,不多时里头便已燃了起来,寻了那放菜油的坛子,四处散了散,便将火点着了。

那头宋二与方静跑出去老远,宋二无意间回头一瞧,

“呀!着火了!”

方静回头一看,不由的变了脸,

“你们好歹毒!”

那院子里的人全睡着,若是烧着了人可怎么办!

想到这处把手指放到唇边,

“啾……”

尖锐的声音响起,宋二心知不好当下不再与她戏耍,展开身法拔腿就跑,几个起落方静便跟不上了。

她只得恨恨跺了跺脚,回身去救火!

宋屻波这厢放了火那里还敢停留,他没宋二的身手,不敢在惊动方家高手的情形下还要硬闯,便反身下意识往秋实院跑去。

这时方家的护卫全数惊动了,宅子上空人影闪动,有人跃上了墙头,有人在下头带队巡逻,低哑的暗号声此起彼伏,正在四面围堵闯入的黑衣人。

宋屻波原想藏入临波阑所在的小湖当中,只是他过去时见着有人在芦苇丛中搜索便知不成,当下眼珠一转翻墙进了院子,往那桂树下的大鱼缸而去。

那鱼缸半人高,六尺见方,藏下一个宋屻波是绰绰有余。

他悄悄滑入水中,惊得里头的鱼儿四散奔逃,有那眼瞎的一头撞到了宋屻波肚子上头,

“唔……”

忙伸手捂了嘴,小心翼翼不敢再发出声响。

此时外头的声响终是惊动了已入睡的方素素,忙披了衣裳起来瞧,奶娘王妈妈与小丫头们都是普通人,便是有听外头方家的高手飞来飞去带起衣袂声响,也不过当是今晚风声太大,没有一个起身察看。

第三十七章 好小贼

方素素悄声下了楼,立在院中听外头风声乍响,鱼缸里的宋屻波瞧见她下楼,缓缓沉下了身子,把脑袋藏在了莲叶下头。

方素素看院外有人影来回跃起,瞧着一个身影有些眼熟的便轻声唤道,

“大哥哥!大哥哥!”

那身影一顿自树梢上头落入院中,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人,

“小九儿,这般晚了怎得还不睡?”

这青年人乃是方素素这一辈中的大哥方仁,方素素昂头瞧他问道,

“大哥哥,外头可是有事儿?”

方仁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的头发,替她顺到肩后,

“无事,不过是两个胆大的小毛贼闯入罢了!”

“抓着了吗?”

方仁摇了摇头,

“别担心,你这院子外头我恰才已派了人手盯着,不会让小贼扰到你的,快去睡吧!”

那树下鱼缸里的胆大小毛贼听了悄无声息的吐了一个泡,

暗暗挤眉撇嘴,

嗤,小爷现下就在这院子里,你倒是来逮呀!

那厢方素素听话的点了点头在方仁的目送下又轻巧的上了楼,进了闺房里吱呀将门关上了。

方仁待她走后又在这院子里四下察看,近到鱼缸面前,却是在宋屻波眼前伸手搅了搅水,那连番受惊的鱼儿很是愤怒,哗啦一摆尾溅起一蓬水花,打湿了方仁的衣衫便钻入莲叶当中不见了。

方仁这才又跃墙出去,待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宋屻波才自那鱼缸之中起身,带着一身的水渍,悄悄摸到了后厨。

这时节虽说已近六月但夜里还是风寒,身上湿透了风一扫也是觉着有些冷的,他摸到后厨之中,挨着压了火的灶旁坐下,借着里头的暖意,慢慢烤干身子。

宋屻波一面坐在那处取暖一面想着脱身之计,

今儿夜里怕是不能出去了,但若是到了白日出去便更难了!

想到这处不由暗骂自家师父,

都怪他死老鬼见色起意,与那婆娘纠缠过久惊动了方家护卫!

你当他瞧不出来么?

死老鬼的功夫高出那婆娘不少,却是一会儿摸脚,一会儿搂怀的,分明便是起了色心调戏人家!

死老鬼跑得倒快,害得小爷困在了这处动弹不得,你若是敢不来救我,小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这厢暗骂宋二,宋二却已顺利逃出了方家堡,在那山崖下头四处找寻都不见自家徒弟踪影,心下不由忐忑起来,

难道那小子没有逃出来?

正想着突然一个喷嚏袭来,他猝不及防仰天打了一个,那声响在这静谧的山林之中颇有些惊天动地之感,

“什么人!”

有方家暗梢窜了出来,宋二心中暗暗叫苦,立时撒开腿儿就跑,

莫不是那臭小子被人抓住了,正在骂我吧!

这厢一溜烟儿跑回卧龙镇上,到家一看那床上还是衣裳充着数,心下不由沉,

臭小子真被逮了!

急得一跺脚,当下回身又往方家堡而去。

宋屻波在那厨间里呆了一宿,身上总算是干了,天蒙蒙亮时,便有婆子起来烧火了,宋屻波无法只得又往那人少的地儿躲。

不过现下天际渐渐光亮,丫头婆子来回走动,他躲来躲去便躲进了楼上方素素的闺阁之中,这一院子唯有这一处还没有人进出,丫头婆子走近时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主人家。

宋屻波鬼鬼祟祟进来,却见这小丫头的闺房里十分整齐素净,窗边放了书桌,上头笔墨纸砚摆放的规规矩矩,另一面的墙边靠了一张罗汉的宽榻,上头水红底子绣的喜鹊登枝,一张屏风隔在屋当中,上头是八仙过海的花样。

他屏了呼吸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天青色的帐幔里头,隐隐绰绰瞧见那小丫头正睡得舒服,宋屻波立在那处呆了一呆,脚下却是忍不住的往前挪,

我……我就悄悄的瞧她一眼!

过去轻轻的撩开一条缝,里头的人便瞧清楚了,乌黑的头发散了一枕头,小丫头一半身子在被子里头,一半身子在被子外头,把个被子抱成一团儿用双腿夹了。

贴身的睡裤爬到了膝头,健康红润的小脸埋了一半在被子里,小巧可爱的脚丫子并麦色的小腿儿,伸到了床沿外头。

宋屻波瞧着那小脚倒是比她脸还白些,小虽小却有肉,脚指头圆乎乎的,瞧着十分可爱!

瞧着瞧着……他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床上的人立时动了动,宋屻波吓得忙一矮身钻进了床底。

这时辰方素素也应起身了,每日到了这时节都自发的缓缓清醒,迷迷蒙蒙之间觉着有人站在床头,还用手摸了她的脚,方素素缩了脚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妈妈,我就起了!”

她还当是奶娘叫起。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宋屻波在下头听了捂嘴儿笑,外头王妈妈隐约听到自家小姐说话,忙进来道,

“小姐可是醒了!该起了!”

方素素睁开眼瞧了瞧奶娘,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刚刚床前立的人影,好像要瘦些,不似奶娘这般壮硕!

“妈妈,刚这屋里进来人了么?”

王妈妈笑道,

“那儿来的人?老奴吩咐了丫头,不让人进来扰您的!”

方素素眨了眨眼坐起身四下瞧了瞧这屋子,一面由妈妈伺候着穿衣裳,一面皱紧了眉头,

“我明明觉着这屋子里有人呀!”

“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这屋子门儿紧闭着,老奴便在外头候着,有人进出老奴还不知晓么!”

她守着门儿却守不住窗,那能防着有一个贼小子自窗外翻了进来,轻薄了自家小姐的脚儿!

王妈妈这厢伺候着方素素起床梳洗,方素素先去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这才抹了汗回到外间用早饭,吃到一半小丫头进来禀道,

“九小姐,马车已预备好了!”

王妈妈应道,

“让老曲头再等一会儿,小姐吃罢了饭就出去!”

“是!”

小丫头出了院子到外头路上,

“老曲头,九小姐吩咐还要等一会儿!”

赶车的老曲头应了一声,将马儿带到一边,两人说话间却不知有一道身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窜入了马车底部。

老曲头在外头等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背着书袋的方素素便出了门,这厢跳上马车坐好,

“老曲头儿,我们走吧!”

老曲头应了一声,一挥马鞭,

“啪……”

马儿踏哒,高抬足轻落脚,昂首行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之上,这方家堡占地广大,自家人行走也爱用那平顶的小车,自秋实院到大门处路程颇远,每日里老曲头都要到临波阑接九小姐,这倒是便宜了宋屻波,便这般平平安安被带出了方家堡。

马车一路向卧龙镇而去,只是这官道因着前几日连着下雨,道路泥泞被压出深深的车辙印。

这几日天气放晴,地面晒硬马车行在上头,上头坐的人不觉着,下头悬着的人却受苦了!

那马车前行时,时高时低,宋屻波的背脊便时不时擦到地面上,遇上一块硬石头,背上立时便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唔!”

他闷哼一声,忙自车轮之中察看四处的环境,估摸着离方家堡够远了,便想寻个地儿自马车下逃出来。

瞧了瞧此时正是四下无人,左前有一片稀疏的树木,

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手一松,人已落到了黄土之上,马车仍是徐徐前行,头顶上便现出一片青天来,一个鲤鱼打挺立身起来,

“嘿嘿!小爷终是逃出来了!”

“哼!是么?”

宋屻波转回身却见那小丫头正立在后头,冷着脸瞧他,

“你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方家堡,还藏在我的马车下头逃出来!”

宋屻波一愣,压着嗓子变了个声儿道,

“你……你怎么发觉我的!”

方素素皱着小鼻子道,

“前头路太好,我还没有发觉,后头路颠簸时,你在下面叫了一声!”

其实今儿方素素一坐上那马车便总觉着不对劲儿,在那处左挪右挪老觉着不是地方,直到这小贼哼得那一声飘入耳朵里,方素素才知晓原来这是自家五感敏锐,应是已隐隐察觉到了!

她如今年纪还小,见识太少,自是不知这是练武之人千金难求的好资质,多少人练功数十年也没有她这般敏锐!

方素素一路上暗暗留意着马车下的动静,宋屻波一自马车上下来,她便从车窗上瞧见了,当下起身一撩车帘,人已从行进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赶车的老曲头只觉身边风起,回头一瞧,马厢里那还有小姐的身影,可是吓了一大跳,急忙忙靳住马头,

“吁……”

跳下马车一看,自家小姐正与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对峙着,

“小姐!”

老曲头不知情由,只当这卧龙镇在方家的地盘上,还有人敢拦路抢劫,急忙过来护住方素素,

“好个胆大包天的贼人,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快退去,小姐快走!”

方素素冲他一挥手,

“老曲头,你立在一边去!”

老曲头不会武功,又年纪老迈,若是伤着了他反倒不好!

第三十八章 动绮念

小姐!”

“不必担心,我自能应付这小贼!”

方素素瞧着眼前的黑衣人,却是半点惧意也无,眼底隐隐还有一丝兴奋,学了这么久的武,师父都说我根基未稳,不能轻易与人动手,便是家里的哥哥们都不准我去切磋。

现下倒好!送上门来的小贼,不寻着机会在他身上试一试我的身手,更待何时?

这般想着,人已欺身上来了!

“小贼!看招!”

说话间几个箭步窜了上来,一拳头直取宋屻波的面门,宋屻波吓了一跳忙闪身躲过,

呼……

那拳头自耳边拂过,带起的风声撩得他耳鼓震动,

嚯!

小丫头好快的身手!

宋屻波退后一步,架住她的手腕,

“嘿!黄毛小丫头,还敢跟小爷动手!”

方素素怒道,

“谁是黄毛小丫头,你才是个小贼!”

下头便一脚踢了过去,宋屻波一侧身避过了她的腿,却是左膝一曲,趁她单腿下压时,膝头抵到了她的后膝窝上头,方素素只觉腿上一麻差点儿站立不稳。

当下一咬牙,反手握了宋屻波的手腕,另一只脚一踮,人已跃起双膝曲起顶向了宋屻波的小腹。

宋屻波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

“哎呀!”

这小丫头力气好大!

他捂着肚子连连后退,肚子里肠子都似要她撞断了!

方素素却不放过他,落地之后紧紧跟了过来,又是一脚踢到了他肩头,宋屻波就势往地上一倒,

“小丫头好厉害!”

方素素这也是头一回与人动手,却没想到竟把比自己高大的对手打败,心下立时有些得意起来,

“哼!你这下知晓我的厉害,还不乖乖招供,你私闯入方家堡偷了什么!”

宋屻波倒在那处一手捂肚,一手压地,哼哼着道,

“我……我进方家堡,偷了你们家的宝贝!”

“什么……什么宝贝!”

方素素一愣,

家里的好东西自然是不少的,她还听说大祖父那处管着族里的宝库,里头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难道这小贼竟摸到那处去了!

不由急道,

“你偷了什么拿出来!”

宋屻波一翻手,

“便是这个!”

方素素低头正要看,却被迎面撒来的黄头弄了一头一脸,眼也迷了,嘴也涩了,

“啊……呸……呸……”

宋屻波见她中计,当下翻身爬起来便往那密林而去,

“啊……呸……小贼可恶,你不要跑!”

那可恶的小贼,你越叫他跑得越快,一溜烟窜入林中,一面跑一面应道,

“小爷我今儿不与你黄毛丫头一般见识,待隔几日小爷心情好了再来与你决一死战!”

方素素抹了脸上的尘土,气得直跺脚,

“你别跑……你有胆给我站住……”

那密林里此时声息全无,人早跑远了!

不说方素素这头擦净了脸上、身上的灰尘,赶去学堂因着迟到被先生打了手板心,故而对这小贼恨得咬牙切齿。

只说宋屻波钻入那密林之中,几个纵跃之后,却是陡然刹住,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厢一口气奔出两里地去,这才折返往卧龙镇的方向跑去,这时却听得身后头有人嘿嘿笑,

“好小子,倒有几分能耐,从方家堡里逃了出来!”

宋屻波猝然肩头一紧,听出声音便是一松,回头骂道,

“没义气的死老鬼,扔下我一人独自跑了!”

宋二在后头道,

“我还当你先跑不见了呢!”

宋屻波大怒,

“小爷似那不讲义气的人么!小爷去灶间里放火,出来便不见你的踪影,你这死老鬼扔下小爷独自一人跑了,如今还来倒打一耙!”

便是做乞丐被人打,小爷都没有扔了同伴先跑的!

宋二刚去方家堡查探过,自然偷听到方家堡昨晚有人放火之事,心知是徒儿为了救他所做,心下感动忙上前陪礼道,

“是为师误会了你!是为师的错,我一回到卧龙镇发觉你没有回事便来这处查看了,你若是再不出来,为师便要独闯方家堡去救你了!”

宋屻波闻言斜眼瞥他,

“你所言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宋二这厢只差指天发誓,才总算平息了徒弟的怒火,两人这才一路打闹着回了卧龙镇,这副模样自然不能进镇,在镇外寻到事先藏好的衣物,换上后这才施施然回了家。

刚进巷口还没有进家门,却见自家院子前头围了一堆儿人,有人抬头瞧见了宋二父子,忙欢喜叫道,

“宋二回来了!宋二回来了!”

众人忙呼拉拉让开一条道来,露出中间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的宋老头儿,师徒两人这厢面面相窥,这时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老头子呢!

宋老头今儿一早起床,眼见得天已大亮儿子、孙子都还不曾起床,便过去叫人,只是去瞧时床上的被子掀开,不过一堆裹成了人形的衣裳而已。

宋老头大惊失色,他脑子本就有些糊涂,乍一见儿子、孙子不见了,只当宋二又离家出走去闯江湖了,当下便脑袋嗡得一声,肝火上涌,气冲天灵,那脑子便更加的糊涂了!

他跌跌撞撞推开了院门,跑到铺子里一瞧,关门闭缝连根人毛都没有,当下便一路哭着回来,逢人便道他儿子带着孙子,又跑啦!

众邻里正在这处安慰,有人还嚷着不如去报官,

“宋二这个不孝子,弃老父于不顾,私自带着孙子一走子之,不如衙门告他不孝,让太爷发下文书逮他回来,好好打一顿板子!”

宋老头听了又哭道,

“不要打我儿子!不要打我儿子!”

旁人听了又来劝,这厢正闹哄哄的,宋二带着儿子回来了,宋老头见了这父子两人上去左右一手一个拉住了,眼泪鼻涕横流道,

“我的儿啊!你们到何处去了!”

宋二忙道,

“爹,昨儿晚吃太多了,没睡好,我一早便带了屻波到镇子外头,转了转消消食儿!”

“你……你们没走?”

“没走!没走!”

“当真没有走?”

“没走!这处是儿子的家,我们能到那里去?”

宋老头闻言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拉了儿子、孙子转身就要往家里走,

“走,家去!”

一回头却见一众街坊四邻都围在那处眼睁睁瞧着,很是惊奇道,

“你们都围在这处作甚?”

众人一愣皆愕然,宋老头一挥手,

“都围在我们家门前作甚,没得挡了路,快走!快走!”

宋二父子见这情形忙抱拳团团作揖,

“诸位……诸位……多谢诸位四邻关心,我爹年纪大了有些犯糊涂还望诸位包容则个!隔两日我在院子里摆酒请大家伙儿来吃酒!”

众人见宋二父子回来,自是无事了,当下都纷纷拱手散去。

宋老头见儿子、孙子没走,脑袋立时便又清醒了些,这厢抬头打了宋二好几下,

“混账东西,你要走你走,不许带着我孙儿走!”

“爹,我能到那处去!还开铺子做生意呢!”

宋老头一瞪眼,

“那你还不快去!”

宋二这厢带着儿子又去开门做生意,父子俩人在铺子里一个揉面,一个坐到炉前瞧着火,手里翻着书。

宋屻波看了半晌书,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却猛然瞧见宋二双眼迷蒙,嘴角挂笑,一脸的春意盎然,一面冲着墙嘿嘿笑,那一双手在面团上头抚来摸去,这情形那似案板上的那里是面团,分明是躺了一个二八佳人!

宋屻波瞧着那猥琐样儿,立时撇嘴皱眉,身子一抖打了一个寒颤,

“死老鬼,你在做什么!”

宋二被他叫醒这才回过神来,忙扔了手里的活计,过来坐到徒弟身边,这厢两眼放光的瞧着宋屻波,瞧得他后脊梁发毛,

“死老鬼,你当真鬼上身啦?”

宋二嘿嘿笑着凑过来悄声道,

“昨儿夜上,你可是瞧见了那拦我们的小娘们儿?”

“瞧见了!”

“是不是生得十分好看?”

宋屻波想了想应道,

“那时节谁还管她好看不好看!”

那婆娘便是个天仙,也是在提刀子砍人的主儿,再美有什么用!

宋二笑得一脸荡漾,

“我就瞧着她好看,那眉那眼儿,还有嘴儿……腿长腰细……还有……”

说罢自己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冲着徒弟挤眉弄眼,宋屻波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这死老鬼,真是色胆包天了!

他也不好好想想,那婆娘在方家堡里住着,看年纪便应是嫁了人的,定是堡中人的家眷,是有夫之妇!

怎可胡乱肖想!

“死老鬼,那婆娘说不得是谁人的正室又或小妾,你若动那歪心思,我们在这卧龙镇上还能呆么!”

宋二闻言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

“你当我想不到么……唉!想我侯德宝纵横江湖多年,见过多少绝色女子,老子我一心守正不为所动,这么些年来都是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清清白白一个好汉子!却是没想到竟在这卧龙镇上,是阴沟里翻了大船……”

说到这处不由的心下难过,

“唉!这贼老天怎得这么不开眼!可怜我守着童子身到这般年岁,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好不易瞧上一个,却已是人家的了!”

他这厢自怨自艾,垂头丧气过去揉面,宋屻波坐在那处却早已笑着揉肚子了,

“哈哈哈哈……”

死老鬼,还守身如玉,就你那副样儿,便是自家送上门去,人家都要吓得放狗咬!你那童子身还是留着给阎王爷吧!

……

第三十九章 暗欢喜

眼瞧着夏日来临,铺子里的生意便没有先头那般好了,宋二如今闲下来便时不时要想起那方家堡里的小娘们,他自诩英雄好汉,当然不能做出勾搭人妻之事,这厢强压了心头念想,便将全副心思放在了教导徒弟上头来。

宋屻波跟着宋二白日卖饼,夜里练功,又因着败在了方素素手里,自觉颜面受损,倒是比以前刻苦了许多。

宋二见了“老怀大慰”,

“臭小子,天份极高又脑子灵光,却是聪明有余,勤奋不足,练起功来难免有些投机取巧之嫌,这阵子也不知为何开了窍,竟肯踏踏实实练起功来,想来定是老子日夜教诲之功!”

不知不觉最是炎热的几个月过去,秋风乍起,天气转凉,这生意便又好了起来,因着前头宋记的饼已打出了名头,那回头的老客众多,还有隔壁镇子慕名前来购买的。

顾客每日里接二连三,宋二父子忙得连喝口水的时机都没有,一时间宋二与宋屻波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叫了宋老头在铺子里来帮手,爷们儿三人每日里忙得团团转才勉强应付过来。

这一日铺子前头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听有个清脆的声音道,

“小姐,便是这家了!”

有一主一仆打扮的女子立在铺前头指点,

“小姐,我听九小小姐说起过,这家的饼在镇上最是闻名,我们买一些回去吧!”

那小姐打扮的女子抬头瞧了瞧上头招牌点头道,

“去买些也成!”

即是素素喜欢吃,便给她备些,她最近饭量见长,常常练着功都叫肚子饿了!

两人过来排在后头静等着前头人买完自家好上前。

那铺子里宋二是个眼尖的,却是一眼就瞧着了那一对主仆,当下手上一抖好悬没有将手里的托盘儿摔下去。

“小心!”

宋屻波忙伸手去接,

“爹!”

宋二回神忙冲他挤了挤眼,宋屻波这下瞧见了那女子,脸上一变心道,

别是事儿发了,来逮人的吧!

这厢仔细瞧了瞧,那一对主仆神情自若,立在后头时不时翘首作盼,应不是来逮人的!

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宋屻波拉了拉宋二的袖子,

“你小心些!”

宋二此时一张脸都笑烂了,眼儿眯得成了一条缝,那里还听得进去旁的,连连摆手眼还盯着外头,

“不碍的!不碍的!”

宋屻波眼见那一对主仆已经上前来了,无奈之下只得退到后头,勾着身子躲到了案板后头,

“老板!”

丫头穗儿早被那一阵阵的甜香味儿勾得吞唾沫了,这厢两眼放光指了又指,

“我们要这种……这种……这种……”

“好!好!好!”

宋二一面冲着人傻笑,一面笨手笨脚的称重,称好摊了油纸包好,还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扯破了油纸,忙讪笑着又扯了一张重新包好!

“给!”

穗儿给了钱,与自家主子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悄声对主子道,

“小姐,这家铺子的东西倒是好,就是店老板瞧着有些傻!”

她自以为小声却不知铺子里头那位耳朵灵光着呢!这厢耳尖连连颤动,却是心下难掩激动,只是此时也不是那时候,只得憋在心里,好不易熬到了关铺子,回到家中吃罢饭,拉了徒弟出来道,

“我听到那丫头叫她做小姐!”

宋屻波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分明就是一主一仆,丫头不称小姐难道称少爷不成?”

宋二抬头一拍他脑门,

“臭小子,往日里瞧着挺机灵的,怎得这关节上给我装傻!小姐!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才叫小姐呢!她……她……她定是未出嫁的!”

宋屻波偏头想了想,

“你莫不是听岔了,那女子分明做的是妇人打扮!”

宋二闻言一指自家耳朵怒道,

“爷爷我是靠什么吃饭的,一双招子,一对耳,若是连这个都听不清,趁早回乡下种田去,那丫头就叫的是小姐!”

宋屻波见他发怒,也不想与他争辩,一耸肩头,

“你说小姐便是小姐罢,那你现下是要如何?”

宋二一拍他肩头嘿嘿一笑,

“我要如何?自是要想法子去方家堡一探究竟!”

宋屻波瞪大了眼,

“前头一回差点儿便被人逮了,你还去!”

宋二应道,

“前头一是地况不熟,二是马虎大意,这第二回去自是不能这样了!”

宋屻波闻言冲他一摆手道,

“那成,你要送死自去就是,我便不奉陪了!”

说话就要回屋去,却只觉腋下一麻,人已被宋二挟持了,

“我一个人去了危险,无人给我望风,若是被人发觉便逃不脱了!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小子,你还是跟我走吧!”

这厢带了宋屻波穿房过屋就往方家堡去,待到了悬崖下头才将他放下来,宋屻波双腿一沾地便连连往后退,

“宋老头还在家中,他明儿一早起来见不着人,又要发疯了!”

宋二笑道,

“放心,今儿我们早去早回,我在宋老头的饭里下了药,他明儿能睡到午时才醒!”

说着过来一伸手抓了宋屻波领子,

“小子,你是想自家爬上去,还是我提着你上去,若是要提着上去,我爬到半道上手软,可不要怪我!”

这厢威逼一番总算是让宋屻波点了头,师徒两人又翻进了方家堡,这一回找准了方向便往那方静所在的院子扑去。

到了院外头,宋屻波便在外头放风,宋二则悄声无息的摸了进去。

宋屻波正四下观望时,却见那通往外头的小路尽头,突然有一盏灯显了出来,宋屻波忙伏下身在草丛中只露出一双眼往外瞧。

那小路上有一人正提了灯正缓缓走来,那一点点光芒晃晃悠悠,待到了近前才瞧清楚人,却是那小丫头!

宋屻波心下乱跳,暗暗道,

也不知与这小丫头是什么缘份,竟是每一回都要遇上她!

那头方素素提了灯笼走近,却也是她这阵子功夫练得不错,宋屻波见了她又气息加重,竟被她觉出一点儿异样来。

当下停下脚步往那草丛之中打量,

“谁?”

见里头并无声晌,却还是不放心便提了灯笼往里照,眼见得要到近前了,被她发觉事小,若是惊动了人害得里头的老鬼被人逮住,那便事大了!

宋屻波当机立断自那草丛当中跃起,一脚踢飞了方素素手中的灯笼,人已虎扑上去,将她按到了草丛当中。

“你……”

方素素猝不及防被他按了个正着,手中的灯笼飞出老远,落入远处的草丛之中,滚了几滚便熄灭了。

她自光明之中陡然入了黑暗,便有片刻眼花,瞧不清人只觉被挟持住四肢,自上头重重压了下来,当下也是临危不乱,双膝一弯抵在了对方小腹之上,待要借势发力却被人带着一滚翻到了上面。

忙又手撑了对方胸口要立起身,对方却又是一滚将她压在了身下,如此这般两人在黑暗的草丛之中滚来滚去,方素素不熟这类近身的招数,宋屻波所学千妙门功夫当中,却有一门专与敌人近身搏斗,要练得骨软身韧缠在敌人身上,便如巨蟒缠身一般半分也不能脱开。

宋屻波又仗着自己比小丫头年纪大,身量高,手长脚长将她缠住,掐了她两侧腰的穴位,令得她半个身子都发了麻,双腿无法使劲儿,便动弹不了了!

两人便似麻花一般拧在了一处,倒在那草丛之中。

方素素自知着了道,当下便要张口叫人,宋屻波却是猛得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低道,

“不许叫,不许出声!我现在四肢都缠着你,你若是要叫我腾不出手来,只有用嘴堵你了!你自家可要好好想清楚!”

方素素闻言便是一愣,她如今也是六、七岁的年纪了,男女之防也是懂的,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过这样被陌生人面对面,身压身,还用嘴儿来堵她的!

方素素想起来便立觉十分的恶心!

只是方家九小姐那里便是这般乖乖儿受人威胁的,见那人低下头来还不抓着时机?

当下蓄力抬头,

“砰……”

两人的额头重重撞到了一处,

“哼……”

宋屻波挨了这么一下,立觉眼前金星直冒,一时头昏眼花,前额似要被她撞得裂开了。

方素素也比他好不到那里去,只是她是有备而为,咬牙忍着痛趁他手脚松懈时,便开始挣扎。

宋屻波也是机警知她要趁机挣脱,忙收紧了手脚,头便压了下去,方素素吓得忙侧过了脸,立时被他用额头抵在脸颊上,压得死死地。

“别动!你若是再动,你便真亲你了!”

方素素长这么大那里受过这个,嘴里含糊骂道,

“小贼,又是你!”

宋屻波闻言却是心中一喜,

“你认出我来了!”

方素素怒道,

“你化做灰我都认得你!”

宋屻波听了只是笑,胸口震动着连带着下头压着的方素素也不舒服的扭起来,他忙收紧了四肢,

“小爷,早就告诉过你,要来寻你决一死战的!”

第四十章 听私房

“你……你使这阴招算……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我起来,我们好好过招!”

宋屻波心知这时节那里是动手的时候!

不由的在心里暗暗的骂里头的死老鬼!

这般时候了还不出来!真是色迷心窍了!若是再有人来,小爷可真兜不住了!

想了想对方素素道,

“小爷今儿出门算了一算,天黑风大不宜与人动手!三日后我们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决一死战,你可敢来!”

方素素应道,

“敢!谁不来谁是小狗!”

宋屻波被她稚言逗乐,

“你若是叫了大人,又或是招了帮手,也是小狗!”

方素素怒道,

“本小姐单枪匹马也能打得你落花流水!”

“即是如此,便一言为定!”

当下松了一只手,拍了拍她肩头便算是击掌立誓了。

方素素瞪大眼努力斜眼想瞧清他模样,只是现下天黑草深,对方又蒙了面只露一对眼儿在外头,自家侧着脸那里能瞧清人模样!

宋屻波怕她张口喊便忙道,

“刚刚我们已是说好了,你现下张口叫了人来,我若是叫你们护卫抓了,不算作你赢,你便是小狗!”

方素素怒道,

“你又到我们家来作甚?便是偷东西我也不叫人么?”

宋屻波应道,

“我可从未偷过你家东西,我前头那是逗你玩儿的!”

“我不信,你不偷东西到我们家来做什么?”

宋屻波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讲了你也不明白,总之我并未偷你们家东西!”

方素素躺在那处细想,

前头家里闹贼后,她也去问过爹爹丢了什么东西,爹爹倒是说没什么东西丢失,应是那两个贼还未得手就被发觉了!

今日听他这么一说倒好像不是来偷东西的!

当下又问道,

“你不偷东西,在这院子外头转什么?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屻波嘿嘿一笑,却是没有否认,

自家倒是没有偷东西的念头,不过死老鬼却是打着偷香窃宝的主意呢!

当下只得道,

“总之,我不会偷你家东西……”

要偷也是死老鬼偷!他想偷的也不是东西,是人!

人不算东西吧!

“总之与你无害的,我……再待一会儿就走了!”

方素素仍是不信的努力瞪他,两人便在草丛之中僵持着,这时节天凉地湿,躺在这草丛之中渐渐便有寒意袭来,宋屻波还好些,方素素却有些受不住了!

背上的衣裳此时早已被夜露浸湿,她不舒服的动了动,宋屻波察觉了便道,

“你若是答应我不喊叫,我便放你起身!”

方素素恨恨不说话,宋屻波又道,

“这地下湿气重,这么躺着时间久了要伤身子的!”

方素素怒道,

“是谁压我在这处的!”

“这事儿不能怪我,你若是不叫喊,我怎会这般费力制住你?你当我乐意么?我也很累的!”

方素素小小年纪那里见过这种无赖,气鼓鼓不知如何骂他,只得闭嘴不理他!

宋屻波额头抵着她脸颊,感觉那处鼓了鼓气,想着她此时瞪大了眼儿,两腮鼓着气的样儿,一定甚是可爱!

这心里立时便软了,嘴上却叹道,

“唉!我这菩萨心肠啊!就是见不得人受苦,即是这样我想个法子,让你即不会叫喊,也不必躺在这处受这份罪……”

方素素闻言斜了眼去看他,

“你……你有什么法子?”

“不如……我用随身的绳子将你绑了,再脱下袜子塞入你嘴中,这样你必不能再叫了!不过……你需得忍一忍,我那袜子一月未洗有些味儿了!”

方素素闻言又气又恶心,

“你……你……你敢!”

宋屻波作势动了动腿,

“我有什么不敢的!现下就脱给你闻闻!”

方素素恶心不已,吓得忙道,

“我不叫!我不叫!”

这傻丫头,也不想想!若是他当真去脱袜子,她还不能借机脱身么!

宋屻波得了她再三保证,这才松了手脚将她放开,方素素立时跳起身离他远远地,与他两两相望对峙着,正在这时只听里头衣袂声响,宋二从里头出来了,

“嘿!小子……”

宋二落下地这才瞧见方素素,当下便是一愣,转过头冲徒弟使了一个眼色,

这丫头怎么在这里?

宋屻波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若不是你这死老鬼非要来方家堡,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当下清咳一声道,

“走吧!”

宋二扭头又瞧了瞧一脸警惕瞪着他们的方素素,犹豫了一下便跟在徒弟身后跃起,师徒两人展开身法,这厢几个起落人便不见了踪影。

方素素呆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转身去寻她的灯笼提在手里,去敲小院的门,里头人听到了过来打开,见了九小小姐忙让到了里头,

“素素,怎得这时辰过来了?”

方静闻讯出来瞧见自家徒弟一脸的凝重,身上的衣裳沾了不少草屑泥土不由惊问道,

“你这怎么了?”

“无事,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方静不疑有他,忙让人打水来给她擦洗,

“这么晚了,你到师父这处来可是有事?”

方素素左右上下打量着方静,又瞧了瞧周围的婆子丫头都是神态自然,并无不妥之处,心下疑惑,嘴里应道,

“弟弟这几日晚上有些哭闹,我想起师父这处有德安堂的安神丸想来讨一颗!”

方静闻言嗔道,

“这天黑路滑你倒来亲自来,派个小丫头过来便是,即便来也要寻个人陪着才是!”

方素素心下也在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倒不应仗着有功夫,胆子大便独自一人出院子了!

结果被那小贼打了个措手不及,受制于人!

方静见徒弟垂头不语,还当自家说重了,心下有些懊恼,只是她不擅言辞不知如何哄徒弟,只得连忙吩咐人,

“把我那些药都拿出来给九小小姐瞧瞧,有用得上的都带走!”

方静领了方素素去那存药库里瞧,她身家颇丰,便是药材也有不好少好东西,整整齐齐的箱子码了一屋子,丫头们翻箱倒柜的找,方素素瞧了轻声道,

“师父,你这里好好东西这么多,前头不是闹贼么,可有被人偷了?”

说起这事儿方静心下自然十分恼怒,暗暗道,

若是再让我遇上那恶的淫贼,必将他砍个十块八块不可!

对上爱徒自是不能说些血腥话儿,当下只笑道,

“无事,前头那小贼进来不过打翻了油灯,烧着了灶间,我这些东西却是没有损失的!”

方素素一听暗暗皱眉头,

“那小贼分明是在外头望风,里头出来的是个老贼,他打这院子里出来也没见他背了包裹,提了东西,他到底是来偷什么东西的!”

当下对方静道,

“家里进了贼,总还是要清点清点才好,师父东西这么多,若是失了一两样也不知晓的,还是让她们盘一盘才好!”

方静听了只是笑,只当是徒弟关心自家,心下很是妥贴便应道,

“好好好!我明儿一早便让她们把东西搬出来好好清点清点!”

……

这师徒二人禀烛夜话,那师徒二人已是出了方家堡,一路之上宋二是连连嘿嘿发笑,宋屻波也是想起刚刚与那小丫头的一番缠斗,想起约了她三日后在小密林相见,自家那小心肝也是乱跳的厉害。

嘿!倒也奇了怪!

这心头乱跳,这脚下却轻快了不少!回卧龙镇的路也短了许多!

不知不觉师徒二人便回了家,这厢换了衣裳躺到床上,宋二悄声对徒弟道,

“她是方家的小姐!”

宋屻波一皱眉头,

“方家的小姐?怎得那般老了还没有嫁出去么?”

“胡说什么,她那里老了?正是桃艳杏黄的时候,女子在这时节便是最娇美的了!”

宋屻波忍了翻白眼的动作,

“管她老还是小,总是这一把年纪都还没有嫁出去,定是有什么毛病吧!”

“嗤!小子休要满口胡言,她早前是嫁过人的,不过后来丈夫死了,她便回到了方家,如今是寡居在家!”

宋二进那院子瞧着正房之中还亮着灯,灶间里也有火光晃动,他想了想转身去了灶间,绕到后头自后窗往里头瞧,却见那灶间里有两个婆子正在熬汤,一个看着火一个在案上切着,这厢正闲着说话。

那案上的叮嘱看火的,

“可瞧着,那火不能大,这汤要小火慢慢熬!”

下头看火的婆子应道,

“我省的,你尽管放心就是!”

那婆子又叹道,

“这乳鸽汤文火熬了给小姐吃,如今身子骨不比从前,以前那听她叫过冷,今年却是一入秋便手脚发凉了!”

另一个婆子也应道,

“按理说她练着功气血充足怎得年纪轻轻便畏寒了!”

下头那婆子回头瞧了瞧外面,回过来头来悄声道,

“前头不是有一回说是身上一直淅淅沥沥不干净么?请了大夫来就是说阴阳不调,依老婆子我看呀,这也是小姐身边没个男人的缘故!”

上头那婆子听了手上顿了顿道,

“你说的倒也是!这天地阴阳,自生来便是有道理的,小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身子便缺了阳气,若是再寻一个男人……”

另一个打断道,

“这话你可休要在小姐面前提起!唉……小姐那脾气是个犟的!还念着姑爷当初对她的好,一直这么守着,也是苦了她了!”

……

第四十一章 初交手

那两个婆子在里头担心自家小姐没有男人,却不知外头正好有一个起了贼心的男人,听得是心花怒放咧着嘴儿暗暗偷笑,

原来……原来她竟是死了男人的!

他那男人也是没福气,这般的好人儿丢下来孤单单好不可怜!

死的好啊!死的妙!

你若是不死,我侯德宝这辈子岂不是要打着光棍儿到老了!

他在这处听了半晌私话,便又转去了正房那处,跃上了屋顶,自上头轻轻挪了瓦片,往下偷瞧,下头方静已是散了头发,正披了一件衣裳在灯下看书。

她生的丰满,宋二自上头往下看,只瞧见那乌黑的头顶,挺翘的鼻头还有就是胸前那高高的一片光洁。

侯德宝这些年在江湖上夜探暗访也不知见了多少,往往一扫眼便过去了,可是偏偏到了这处竟舍不得挪眼,只是不过瞧了好么几息,竟不知不觉鼻子里头一痒,有东西自鼻子里头滴了下去。

宋二忙伸手捂鼻头,却还是有一滴滴了下去,他无奈只得眼睁睁瞧着那一滴血落到屋中地面之上发出,

“啪……”

一声响!

方静一惊回头去望,见四下无异状,又抬头往上头瞧,那上头的瓦已被宋二见机挪回了原位,再往地上瞧,此时因着地面阴暗,血滴到地面上头不过只现深色的一片,一时也瞧不出来。

方静没有察觉,宋二却再不敢看,忙捂着鼻子,轻手轻脚从上头下来,去寻徒弟了。

宋二回到卧龙镇上家中,躺在床上都还拉着徒弟说话,

“依方家的势力,家里姑娘再蘸那也是大把的青年才俊上赶着提亲,她却一心守着,想来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心里喜欢这人,便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那么好看,就算她一心守着的前头的男人,也觉着是个好的!

宋屻波闻言却是泼他冷水,

“人家守着前头的那个,定是心里还想着他!又如何能瞧上你?”

宋二嘿嘿笑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诚心诚意的对她好,她自是会知晓感动的!”

宋屻波一撇嘴,

“你感动了她又如何,方家人愿意将她嫁给你么?”

宋二傲然道,

“我侯德宝在江湖上大小也是个门主,方家人如何瞧不上!”

宋屻波嗤笑道,

“你那什么门,如今还剩下几人?有甚值得傲娇的!”

宋二被他戳中痛处立时哑了声,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臭小子,师父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江湖上风云诡变,也不知能活到那一年,你好好将我这一身功夫全数学了去,我也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宋屻波听了裹着被子翻了一个身,

“呸!呸!呸!少说丧气话,你若是死了,那小寡妇便宜谁去,还是打起了精神想法子将她弄到手,以后生一窝贼子贼孙,让他们养你的老,让来拖累小爷!”

宋二听了嘿嘿一笑,自被窝里伸手一摸宋屻波的脑袋,

“臭小子,老子就晓得你是嘴硬心软,怕老子死吧!”

“呸!少臭美了!”

宋屻波把脑袋往被子里一缩,

“睡觉了!睡觉了,废话凭多,明儿早上小爷要多睡一个时辰!”

说罢蜷缩起了一团,不多时人已沉沉睡去,宋二躺在他身边嘿嘿笑了笑,替他掖了掖被子,

“臭小子,老子这辈子赖定你了!便是生一窝贼子贼孙你也是大师兄!”

这厢闭上眼睡过去,却是连连做梦,先是梦见备了各色东西去方家提亲,转眼便吹吹打打,鼓乐喧天的将新娘子送进了才起的大宅子里,众宾客都来贺喜,自家身着大红喜袍欢欢喜喜拜了堂,有喜娘叫一声,

“送入洞房!”

可算等到这时候了!

他心中大喜,急忙忙拉了新娘便要进洞房,突闻那后头闹哄哄,有叫师兄的,有叫师弟的,转回头却见一众师兄弟们,满面笑容的纷纷恭喜,正拱手要谢,众人的面色一变,有的满面是血,有的脸色发青,有的手断脚断……

赫……

这厢猛然被吓醒了,瞧眼一看外头鸡叫几声却是天大亮了!

不由的又气又恼,怒而骂道,

“一群死鬼,也不等老子洞完房再来!”

翻过身瞧见宋屻波那睡得香甜的小脸,不由暗叹,

“江湖险恶,我也不知拉了这小子入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啊!”

想当年师门之中多少兄弟,一大帮子在一处成日家练功打闹,吃酒挨罚,待得入了江湖漂泊数载,便渐渐人才零落,剩下的几位师兄弟也是分散各处,唯留自家还撑着门户,却是又得罪了那厉害的人物,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振千妙门声威!

唉!

长叹一口气,狠下心一巴掌打到那臭小子的屁股上头,

“臭小子,起床了!休要躲懒,先出去练上一通拳才准吃饭!”

……

如此这般,时间过去了三日,方素素心里还牢记着与那小贼的约定,今日下学便急忙忙往外跑,将方瑰兰与方琳琳甩在了后头,两人连声呼唤,她充耳不闻,追出来时连马车都不见了踪影。气得方琳琳拉了方瑰兰在后头跺脚,

“小九儿如今越发不把我们瞧在眼里了,回头定要到六婶那处告你去!”

方素素半点没听到她的话,一面急急赶路一面叮嘱老曲头,

“我就是路上耽搁一会儿,你回去可不许告诉我娘去!”

老曲头点头应道,

“小姐放心,老曲头儿嘴最是严实,不过……小姐那小贼最是奸诈狡猾,卑鄙无耻,还是莫要与他打交道,叫家里人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方素素摇头咬牙道,

“我定要自家亲手收拾他!”

老曲头无奈只得驾了马车赶道边小林边,很是担忧的瞧着方素素进入了道旁的树林当中。

方素素进来转了一圈里头空无一人,心下不由暗想,

“这小贼莫非是骗我的,怎得转了这半天还没有人来?”

左转右转,一颗小石头子儿落到地上跳了两跳,方素素抬头一瞧却见树上趴着一个灰衣蒙面之人,

“小贼!”

宋屻波趴在树上心中莫名的一喜,

“你果然能认出我来!”

方素素虽是不识得他的脸,却是认出他的身形,当下恨道,

“我自然认得你这小贼,还不快快下来!”

宋屻波嘿嘿一笑,手脚一松人已从那树上坠了下来,眼看要就这般四脚着地的摔到地上,却是突然伸手在树上一扶,腰腹再一收,双腿立直人已站在了树下。

方素素见他一站稳立时不客气,大喊一声,

“小贼,看招!”

这厢一拳过去,两人又战到了一处,方素素因着前头两次与这小贼的过节,心下已恨得他咬牙切齿,当下是拳拳不留情。

宋屻波生怕再被这小好几岁的黄毛丫头打倒,那他男子汉大丈夫的颜面可真是再丢不起了,当下是使出浑身的解数小心应对。

方素素有家传武艺,又天生的力大,基本功更是十分扎实,一招一式虽无取巧,却是中规中矩,稳扎稳打。

宋屻波学功夫的时日不如方素素长,但他胜在年纪长些,又脑子灵便,擅长轻功巧劲,又天生的身手灵活,骨骼柔软。

方素素胜在气息悠长,力道浑厚,宋屻波先头不信邪,与她硬接了几回,却是震得他连连甩手跳脚。

咝……咝……这小丫头好大的力气!

心下知晓自家力气怕是不如这丫头,当下展开身法游走,方素素若是单论武力却是要比他高的,只是这小贼实在可恶,脚下也不知踩的什么步法,虽是与他近在咫尺,但每一回举拳打过去都要扑个空,不由的心下有些发急。

只是方家功夫以沉稳刚猛见长,最忌心浮气躁,方素素这般一稳不住心神,便让宋屻波钻了空子,这厢瞅准机会便又故计重施将她锁了四肢按倒在地,压了她在身下得意大笑,

“怎么样,你服还是不服!”

方素素怒目而视,

“不服!我这是刀没有在手上,虽是我刀在手上立时便能取了你的小命!”

宋屻波当下哈哈一笑应道,

“黄毛丫头就是嘴硬,即是如此小爷便放你一马,半月后我们又在这处,你取刀来战,小爷定要打你个心服口服!”

到时候我再放些水,让这丫头输的没有这么惨,引她下一回又来见我!

想到这处不由心里暗暗发美,方素素推他道,

“即是约了再战,还压着我作甚!”

宋屻波低头瞧她,小丫头七八岁的年纪,生得虽不白皙,却是健康可爱,头上挽了两个小抓髻,上头两根水绿色的发带垂下来,瞧得他心里发痒,当下一伸手扯了她那发带下来,对怒目而视的方素素说道,

“我怎知你会不会怕得不敢来了,取信物为证,防你赖皮!”

方素素气得不成怒而抓了地上的一把草向他扔去,

“我才不会赖皮呢!”

宋屻波哈哈笑着却是脚尖连点,人已往后退去,手上还冲她摇着发带,

“记住了!你若是不来,我便去镇上学堂上四处宣扬你比斗惨败,惧而不战!”

方素素冲着他消失的方向恨恨跺了半晌脚,这才气冲冲回到了车上。

第四十二章 互不让

老曲头她回来,忙上下打量,

“小姐?”

“走吧!”

方素素撩帘子上车,

哼!那小贼身法怪异,飘忽不定,我虽内力比他强,但却往往打不到实处也是白搭,回去好好请教师父,半月后再来报仇!

那头宋屻波也不傻回去便问宋二,

“我们这一门有什么好使的兵器?”

宋二道,

“我们这一门靠得便是手上的活计,要什么兵器?”

能用的不过是些绳啊索啊,钩子、尖镊等小玩意儿,靠得便是一双手!

“那若是有人使兵器来砍我们,岂不是十分吃亏?”

宋二哈哈笑道,

“这有何可惧的,来来来!师父教你一手本门自创的小叶手,专会空手夺白刃,练好了拿什么兵器在你面前都如赤手空拳一般!”

宋屻波闻言大喜,

嘿!这个好!学好了下次见面立时便夺了那小丫头的刀,定要将她吓得目瞪口呆!

待到下一回两人见面时,方素素将刀亮了出来,宋屻波得意洋洋使出他那小叶手,上来便要夺了方素素手里的刀,只是他那里知晓方素素拳脚功夫虽厉害却不是她的最拿手,这厢将方家刀法施展开来,这才真是寒光闪闪,冷气森森,一把刀使得是出神入化,一招一式浑厚时似泰山压顶,轻灵时又如羚羊挂角,端得是十分厉害!

宋屻波这一回可真是抵挡不住了,只得仗着身法巧妙狼狈躲藏,至此时却是再不似前头几回一般,轻易近方素素的身了!

方素素心下此时才觉着十分痛快,她在家中习武,每日里对招只能跟师父,师父武艺与她同出一源,两人对打都能提前知晓对方套路,打起来难免无趣。

那里似这小贼!

方素素也是瞧出来了,自家虽年纪比他小,但论起基本功比这小贼强不上少,但这小贼所学甚杂,身法诡异,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他,以免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儿!

论说起来两人年纪摆在那处,武艺在这江湖上自是称不上流,不过一个沉稳一个诡变,倒也旗鼓相当,对打起来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间便打得是难分难解,十分的痛快!

方素素这一回学聪明了,却是稳扎稳打,不急不躁,一把刀舞的水泄不通,将宋屻波罩在了刀光之下,打又打不胜,走又走不得,不知不觉一柱香的功夫,宋屻波内力不及之处便显现出来了,这厢上气不接下气,脚下就是这么一乱。

方素素瞅准了时机,一刀平平削过去,宋屻波下头脚乱,眼见的那刀过来,情急之下一缩头,冰冷的刀锋贴着他那头皮过去,

“啊……”

宋屻波大叫一声伸手一摸头顶,触手湿润,翻过手掌心来看一片鲜红……

“流血了!”

方素素也是吓了一跳,她学艺这般久还从未伤过人,再恨这小贼也只不过是想逮了他揍一顿,还真没有动心思要杀他!

此时见宋屻波流了血立时也吓住了,手里的刀当啷掉到了地上,慌得连连摆手,带着哭腔道,

“我……我不是有意的!”

宋屻波先时摸着血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手指头在那伤处轻轻触了触,却是那刀刃擦破了头顶一块皮,瞧着吓人倒是没伤着骨头,只是那头顶上指拇大小的一块头发怕是不保了。

他见方素素吓得一张小脸变了色,上牙咬着下嘴唇,眼圈都红了,却立时起了戏弄之心,当下换了一只手捂着头顶处,满是鲜血的手摊开来,踉踉跄跄向她走了过去,

“你……你这丫头好黑的心,我……不过与你切磋武艺,你竟……竟要了我一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哇!”

方素素终是被他吓到哭了出来,退了两步却又站住颤颤巍巍,吓得声儿都变了,

“你……你别死……别死……我……我现下就……就带你去瞧大夫!”

说着大着胆子过来牵他手,宋屻波却是没想到这丫头虽是怕得不成,却没有转身逃走,反倒过来扶他,只是他那伤如何能见人,不过擦破一点儿皮便要去求医,只怕要笑掉人大牙的!

当下呀呀叫着转身就跑,

“小爷才不要你救!你等着,我们一月后再战!”

说罢人已消失了林中,方素素呆立在那处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小贼,原来是骗人的!

下回见着你必要真砍你一刀才成!

……

宋屻波这厢回到铺子里,宋二见了他立时拉到后头骂道,

“老子忙得团团转,你这臭小子又跑到那处去疯了!”

宋屻波捂着头顶,很是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你还好脸说,你那什么狗屁小叶手,害得小爷头皮都掉了!”

宋二闻言吓了一跳,过去拿了他手仔细察看,半晌松了一口气,一拍他后脑勺,

“臭小子,吓老子一跳,不过蹭破了一点子皮,养两日就长回来了,无碍的!”

宋屻波气道,

“你那什么狗屁功夫,根本不顶用,我连人身都近不了,还差点被削到了头!”

宋二挑眉道,

“怪不得,我说这一阵子你练功刻苦了不少,却原来是憋着要与人比斗了,怎得竟是输了?”

宋屻波怒道,

“我是你徒弟,我输了你这当师父的很有面子么?”

宋二摸了胡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

“你且我说说与谁比斗,对方使的什么招数?”

宋屻波想了想道,

“就是那方家的小丫头,你那寡妇的侄女儿!”

“哦,竟是方家刀法!方家刀法以浑雄见长,多是男子习练,她能练这刀法自是有天赋过人之处,人家是家传的武艺,根基打的好,你近不了她的身,又内力不支自是要被人削头的!”

宋屻波听罢气道,

“那如何应对,我与那小丫头约了下回比斗,照你这般说以后我岂不是要被她压着打了!”

宋二闻言嘿嘿一笑道,

“小子,你凭地小瞧你师父了!想我侯德宝纵横江湖数十年,真功夫还没有拿出来教你呢!”

宋屻波闻言眼一亮,

“这么说来,你是有法子了?”

“那是自然!”

宋二一拍他脑袋,

“臭小子,这几日好好给我看铺子,待头顶上伤好了,便好好操练操练你,把师父压箱底的功夫教给你!”

“这还差不多!”

原想着这小子心性有些浮躁,怕的是功夫教得越深越是目中无人,需得先磨磨他的性子再循序渐进,以免他以后出去闯荡江湖遇上真正的高手吃上大亏,这下倒好了,有那方家的丫头在,倒比自家苦口婆心劝诫好上百倍!

不过……

“你们俩怎么打到一处去的?那丫头可是知晓你的身份了?”

宋屻波闻言没好气道,

“还不都是你,那晚上在外头给你望风,我与那小丫头就动过手了,那时为怕她叫嚷招了人来,便同她有了比斗的约定!”

他却是不想将这事儿从头说到尾,死老鬼最是奸狡,知晓他与那丫头是怎么个事儿,说不得要一通胡说取笑!

宋二果然没有起疑,当下点头道,

“你与她比斗可以,却是不能泄露了身份,若是不然我们在这卧龙镇当中便呆不下去了!”

自此后宋屻波与那方素素多则一月,少则十来日便约在那道旁林中比武,两人你来我往都是互有输赢,这一回落了下风便回去讨教自家师父,下一回再找回来。

日子久了,方静也察觉自家徒弟功夫大有长进,似有一人专陪着练功一般,先时疑心到自家兄长身上,只是这阵子方魁早出晚归,时不时还要出一趟远门,在外头做了什么,便是方静也打听不出来。

六哥那么忙,定不是六哥!

只是这卧龙镇方圆几十里,会武的便只方家一家,难道是家里的小子们?

方家的小子多,习武的又是十之八九,方素素不说,方静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是谁来,不过瞧着这段日子以来,素素的功夫大有长进,且每日里作息不变倒未碍着她学文习武,因而日子一久,方静便任她去了!

说起来这事儿只有老曲头一人知晓,只是这老头儿得了方素素吩咐,守口如瓶,时日一久却与那蒙面的小贼混熟了,有一回小贼过来还扔了一壶酒,半只烧鸡给他,

“老曲头儿,酒给你回去吃,现下可不能动!”

老曲头儿很是狐疑的打开酒塞闻了闻,

“这镇上出的十里红?没毒吧!”

“嗤!你个糟老头儿,我毒你作甚,要毒也毒你们家小姐才是!”

老曲儿抱着酒壶和烧鸡咧了嘴笑,

“小子,你怕是忘了前头一回被我们家小姐追的屁滚尿流了吧!”

“嘿!糟老头儿,好心给你带东西,倒要来揭我的短,把酒和烧鸡还我!”

老曲头儿却是背转过身再也不理他,里头树林里方素素已在叫人,

“小贼,你在那里?”

宋屻波摸了摸鼻子向树林里去了,

“来啦!来啦!没得跟喊魂一般,小爷还没死呢!”

老曲头回过头来冲着他的背影嘿嘿一笑,拿了烧鸡打开啃了一口,那酒却是半点没有沾。

时光总是过的匆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宋记饼铺的生意好,宋家祖孙三人也是过的滋润,赶在年前将原来那房子全数推倒,新建了四间瓦房,院子也修缮一新。

第四十三章 暗表意

如今儿孙在身边,家里的日子又好了起来,宋老头的身子骨是越活越发的硬朗,虽脑子还时不时的犯着糊涂但只要儿子、孙子在身边,他倒是不犯病,却是整日价为儿子的婚事犯起愁来,

“儿啦!过了年你就四十二了,总还是要娶了个媳妇给你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的!”

宋二笑却是摇头道,

“爹,我们爷们儿三人过的多好,加个女人进来没得添麻烦!”

宋老头叹道,

“现时我还能给你们爷俩儿洗衣做饭,只是我年纪越发大了,又能活几年?以后我若是走了,你们爷俩儿又如何过活?”

宋二道,

“爹,您放心,以后那臭小子也长大了,家里事儿让他做就成!”

宋老头闻言怒道,

“我孙儿以后是做大事的人,怎能被你困在家中,做些娘们儿做的活计,不成!明日我便托人给你说媒去!”

宋二听了头大忙冲徒弟使了一个眼色,宋屻波嘻嘻笑着上前拉了宋老头道,

“阿爷,爹要给我寻后娘也不是不成,我们还是要仔细合计合计的!”

说着拉了宋老头到一边一通儿废话,眼瞧着天色不早便嚷着肚子饿了,宋老头急忙去给做饭,便又将这事儿忘记了!

宋二这厢怕给宋老头瞧见又想起这事儿来,忙缩到一边不吭声,坐在那处却是嘿嘿贼笑,

宋屻波过来见他这样不由翻了个白眼儿,

“你昨儿又去方家堡了?”

宋二只是笑,抠了抠脑袋却没有说话,

昨儿又悄悄去了一趟方家堡,把那朵新式样的珠花放在了她的妆台上,也不知她瞧见没有!

宋屻波瞧他那样儿,忍不住劝道,

“你也小心些,夜路走多了,总归要遇上鬼的,若是被人拿住便糟了!”

这一年来宋二却是隔三岔五趁夜去方家堡,初时还只是悄悄躲在暗处看,到了后头却是悄悄儿送些东西了。

头一次在了冬日里见她写字搓手,便放了一个手炉在书案上头,方静初时没发觉,待到发觉还以为家里人新买的,抱在手上用了一阵子。

第二回却是一捧腊梅放在案上,方静瞧见了便叫丫头婆子来问,人人都说不知,此时院子里的腊梅还未开,这腊梅是从那里来的?

自是有心人从镇外十里的山里摘了又连夜送来的!

方静查了一圈却是半个人都没有查出来,心下又疑又惑又是惊惧,

是什么人这么高的身手,出入我方家堡如入无人之境?

她也没有告诉家里人,只是自家暗暗留意,却是真不知那人到底何时来?又何时走的?

仔细查看院落四周只在那墙头上发觉一两枚浅浅的脚印!

方静瞧着却是心里发寒,

这人高来高去的本事已是出神入化,若是有心做些什么不可以?

方静越发暗中留意,却总不能逮到那人!

有时明明室内并无异样,却是一个转身东西便在案上了,

待到后头书案上、妆台上便隔三岔五的多了来历不明的东西,有时是一把花儿,有时是一瓶香露或是玉石的手链,大朵的宫花,沁香居的胭脂……

日子久了,方静见的多了终是镇静了,她知晓这人轻身功夫十分高强,时日这般久了,家中倒并无何异样,想来……想来这人对方家并无恶意!

那些东西方静小心收到了一个盒子里,放在妆台前头,时不时的瞄上一眼,渐渐的总有些忍不住面红心跳起来!

这时节她还不明白那送东西的人是什么意思,便真是傻了!

这些东西都是女人的小玩意儿,却每一样都十分贴心,那人显是时常偷瞧她,知晓她平日里喜欢什么,缺些什么,甚至有一回月事不尽身子发虚,请了医生来瞧,隔日案上竟放了大蜜丸。

方静瞧着不由的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恨又气,

“这人怎么什么都送!”

心下里对这人的戒备惧怕少了许多,心里又隐隐升起一丝企盼来,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那头宋二自是不知晓他这一年来已撩动了小寡妇的芳心,正在苦思冥想下一回去又要带些什么?

却说这一日方素素与那小贼又斗了一场,用新学的招式将那小贼打的屁滚尿流后,放话来日再战,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方素素回到方家堡,却是难得午时方魁回了家,见到爹爹不由十分高兴,

“爹!”

方魁自做了这接令人,手持凰翎令重新召集暗卫旧部时,这才知晓太宗皇帝为大魏江山埋下的是怎样的棋子!

这些散落在民间的暗卫旧部昔年追随赵氏立下汗马功劳,待得功成名就时便归隐田园市井,悉心教导子弟,远离庙堂静静蛰伏,就是等着有皇家再召用的一天。

方魁这厢持着凰翎令先去了太祖发迹之地沧州,在那沧州中却有一位出了名的刘铁手,早年在外征战失了一只手臂,回来凭了一个手独臂打铁的手艺,生了四个儿子,十二个孙子,买了一个大院子全数住到一住,倒是热热闹闹好大一家人。

刘铁手如今已年逾古稀,仍是身康体健,耳聪目明,见了凰翎令却是老泪纵横,跪到地上哭道,

“老臣能再见这令一眼,虽死已是无憾了!”

当下冲着京城所在之处叩了三个头,当下叫自家四个孙子过来,

“我生了四儿子,又有十二个孙子,一家挑出一个来都跟着您去,若是为国尽了忠,您便送了信儿回来,家里的孩子再替上就是!”

四个孙子也是早知有此事,当下收拾了包袱,叩别了父母,叮嘱了妻儿便默默跟着方魁出来。

方魁一年多来东奔西跑一面召回旧部,一面选了隐蔽之处以做练兵之用。

这般忙碌自是少见儿女,再见到一双儿女只觉女儿个子猛然窜高了一头,拉了方素素的手笑道,

“听你师父说,你最近武艺大有长进,功课也是大有进益,待会吃罢饭爹爹考考你如何?”

方素素抱着他胳膊笑道,

“爹爹尽管考便是,女儿可是有真才实学的!”

一旁方贤见自家姐姐抱了爹爹,立时不干了,蹬蹬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方素素有心逗他,立在那处脚下生根,任方贤使出吃奶的劲儿却是纹丝不动。

方贤气得小脸通红,身子挤不进去,却把个头挤了进去,硬夹到了爹和姐姐当中,实在憋得难受,便冲着坐在一旁笑的柳氏嚷,

“娘!娘……挤……挤……”

柳氏笑装傻道,

“娘我可不挤,娘我在这处宽生着呢!”

方贤见娘不救他,便伸手挠方素素,方素素轻轻松松抓了他后领子提了起来,左右晃悠道,

“你再挠我,便扔你出去!”

方贤又向立在一旁的宋士铭求救,

“铭哥!铭哥!”

宋士铭只是瞧着他笑而不语,方魁见小儿子实在可怜,伸手抱了他起来掂了掂笑道,

“这小子倒是变了样儿!”

他少有见着小儿子,只觉初时还是圆团团一个肉坨坨,现在已变成了一个能四下乱跑,各处捣乱的混世魔王,这中间如何变化却是半点没有瞧见,心下也不是不遗憾的!

方贤坐到方魁怀里得意的冲着方素素晃脚,方素素笑着一指戳到他腋窝处,方贤立时咯咯笑了起来。

柳氏今日也是高兴,见桌上已摆好了饭菜便拉了宋士铭过来坐到桌前笑道,

“少闹你们爹爹,快过来坐下吃饭!”

方魁抱了方贤起身,一家人坐到桌前吃饭,用罢了饭方魁瞧了瞧宋士铭道,

“早前去问过了先生,说是你的功课不错,这一年多来你的身子已是养得不错了,可有意学武?”

方魁瞧着这孩子心下却有些复杂,

这孩子性子谦恭文静,刻苦用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遇上了那么一个爹!

这一年多来有方家人有意的接近,定时给宋六送些银两,时不时便请他吃饭喝酒,宋老六有一回醉酒后终是没有藏住,口吐了实情,原来当年那孩子比宋士铭大了近三岁,早已被他卖给了一个外地来的人牙婆子。

“那婆子你可知晓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生的什么样子?”

“唔……唔……生的又肥又丑……说是打京城……京城来的!”

方家人立时写了信给方魁,方魁按着这条线寻过去,却是寻到了那京城的欢喜楼,只是欢喜楼却于早年间着了一场大火,楼中诸人死的死,伤的伤,回乡的回乡,旧人尽皆散去,知晓那孩子的人少之又少,这条线便又断了!

方魁接了信心下暗叹,

“想他是龙子龙孙竟落到了那处龌龊地方去……”

隐隐有些怕再查下去,只是他职责所在如何能不查?

只得一面命人暗中查访,一面将这信送到京城之中。

京城之中接信的是方侯爷,见了信立时想法子送进了宫里,宫里的方慕华收了信却是犹豫再三,终究将这事儿瞒了下来,

“陛下近年来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全是靠念着宫外的这位苦苦熬着日子,若是告诉了他实情,只怕立时便要倒下,我如何能狠得下心去,罢!罢!罢!且瞒他一时是一时,总归人有一个盼头,才能支撑着活下去!”

方魁将信送出去,又来思量宋士铭的去留,想着这孩子是个好的,若是再送回他爹身边去只怕生生便要给毁了!

罢了!即是收了做义子便当成方家子弟栽培,左右也不是养不起,也不求他有多大出息,以后能有一门营生,顶门立户,娶妻生子也不算白养他一场!

第四十四章 细窃听

方魁又念着不久之后方家只怕要有些动荡,便想让宋士铭也学一学武,一来能强身健体。二来以后若真有事时不求他出力,只要能自保也是好的!

因而他今日便问宋士铭的意思,宋士铭听了心中暗喜,他在方家呆了这般久自是知晓方家儿郎十个里头八九个都是要习武的。

爹要让我习武了,应是真正将我当做方家人了!

他自觉身世见不得光,生怕方魁有一日不要他,得知能习武自是十分高兴!

当下垂头应道,

“一切依义父所言!”

方魁点头想了想道,

“练武本应趁年幼,素素五岁起便习武了,你如今却是有些迟了……”

人年幼时筋骨舒展,气血充沛,打基础正是最佳的时机,待年纪大些再练也不是不成,但若想成器却定要有大毅力,能下十倍百倍的苦功才能追上别人。

“我最近事忙也不能教你,需得给你寻一位师父才成!”

宋士铭闻言却有些失望,他自是希望方魁能亲自教导他,方素素在一旁接话道,

“爹,不如让铭哥拜在师父名下如何?”

宋士铭眼前一亮,他早听说了方静在这方家堡中地位不同一般,因着老太爷的原故,便是家中掌权的三位老爷也对她另眼相看,自家跟了这样的师父,与那些旁支收养的子弟自是要大大的不同了。

方魁想了想摇头道,

“你师父是女子不好教男徒,又有你一个都够她费心了,还是再寻良师吧!”

宋士铭很是失望的低下头,方魁见他沮丧便劝道,

“铭儿,你也无需担心,这方家堡中高手众多,总是能为你拜到一位好师父的!”

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且等容后再议就是!

方魁之后又去见了方崇岳将这事儿一说,方崇岳挑眉点头道,

“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能遇上你这做义父的,即是你做了决定便这么办吧,不过这孩子师父却是不要太过出众,让他与方家其余子弟一般就成!另有……他的身份只止于你我二人知晓,便是他那师父也无需说明!”

方魁点头称是,接着几日去拜访了家里的几位兄弟,却是不知为何这消息竟让方家的二老爷方崇岭知晓了,方崇岭特意派了人来请方魁,

“二伯,寻侄儿来可是有事?”

方崇岭点头示意让他坐下,方崇岭生得与方崇岳有七分像,却显得更加清瘦一些,眼神略有些晦暗,显得整个人阴沉了一些。

方魁小时有些惧怕方崇岭,觉着这位二伯沉默寡言,性格有些古怪,现时长大他才知晓若是自家也是似他这般郁郁不得志,只怕也是要性子古怪的。

方崇岭开门见山问道,

“听说你前头收了一名义子?”

方魁应道,

“回二伯,正是!这孩子是我在外头办事时遇上,父母双亡,瞧着可怜便带回来了!”

方崇岭闻言微微一眯眼,

“我们方家历来行善,即是收了义子便好好待他,这孩子可是要习武?”

“这孩子身子骨有些瘦弱,让他习武也不过为了强筋健骨!”

方崇岭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便让他拜到我名下吧!”

方魁一惊,

“二伯?”

二伯虽说武功高绝但为人严厉,沉默寡言,子弟们畏他居多,平日里都是避着远远敬着。

方崇岭在方家这么些年来并未收弟子,便是当年他们兄弟拜师时,爹有意让他拜到二伯名下,二伯也没有答应,这一回为何挑中了铭儿?

方崇岭似是也知方魁心思,当下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必多想,我如今是年岁越发大了,方鑫、方炀两兄弟又在外头,有时难免觉着膝下冷清,偏我又是个不喜闹哄的,听说那孩子文静便想着收下来,陪我说说话罢了!”

方崇岭膝下两子方鑫与方炀却是常年在外头跑,几个孙子、孙女都畏惧祖父不是很亲近!

方魁也是知晓这些事儿,想了想应道,

“二伯,这事倒不是不可,只是这孩子是我义子,却是隔了辈份!”

方崇岭摆手道,

“我辈不拘繁文缛节,却是不必太过讲究这些,不过……他毕竟是你义子,你若是觉着面上不好过,便让他拜到方炀名下,由我管教就是!”

话已说到这份上,方魁自是不好再推辞了,当下起身一躬到地道,

“能得二伯管教,也是这孩子的福气,小侄在这处替他拜谢了!”

方崇岭坐在上头坦然受了他一礼,点头道,

“你是他义父,为他谢我,也是应当的!”

事已说定,方魁便禀了方崇山,方崇山闻言一愣沉呤半晌点头道,

“即是已说定,也是这孩子的机缘,只是你二伯向来严厉,却要那孩子更加勤勉才是!”

方魁点头应是。

这厢选了一个好日子,特意将方炀叫回来,收了这徒弟,又给坐到堂上的方崇岭磕了三个响头,这个师便算是拜了。

这事儿自家倒是不觉什么,外头却是有些悄悄儿话传了出来,

“这宋士铭倒是个好命的小子,无父无母的孤儿进方家门做了少爷,现下还拜在了二老爷名下以后怕是与正经的少爷也差不多了!”

“那里是拜在二老爷名下,不是说拜在四爷名下么?”

“嗤,你懂什么?四爷常年东奔西走,那有时间管教徒弟?现下那小子是二老爷带在身边呢!”

“哦?竟是有这样的事儿,这小子什么来历?”

“谁知道!前头说是六爷在外头收回来的孤儿,倒是对他十分好,现下又求拜到二房去,六爷对他算是尽心尽力了!”

“嘿!这小子莫不是六爷在外头养的儿子吧!”

“胡说什么,六爷与六夫人多少年的夫妻又一向恩爱,六夫人又是贤惠的,若真有这事儿,六爷尽管大方带回来就是何必藏着掖着?”

“这话倒也是!”

……

外头人闲话不胫而走,传来传去传到了柳氏耳里,柳氏听了心下自是不信,不过若说心里没有芥蒂,那也是假话。

这一日方魁在家中吃饭,一家人吃完饭总是要在堂上说一会子话,才各自回房。

今日柳氏却是早早便让奶娘抱了方贤回去,又对宋士铭和方素素道,

“你们也早些回去睡吧!”

两人不明所以,互视了一眼见母亲脸色隐隐有些不豫,当下也不再耽搁便起身行礼,回自家院子去了。

柳氏将孩子们支开便将这阵子外头的传言讲给了方魁听,取了帕子揉眼道,

“夫君,你我成亲十载,这孩子已有十二岁了,若是他真是你在外头的孩子,只怕是我未进方家便有的事,前头你不知我性子,这么些年来妾身如何夫君心中便没有定论么?怎得这事儿外头都传遍了,倒独独瞒了我一个人!”

方魁听了却是有些啼笑皆非,当下拉了柳氏的手道,

“夫人不要胡思乱想,外头人乱传言,你也要去信!这孩子与我没有半分血缘之亲,他的身世另有蹊跷之处,只是现下不好讲给你听罢了!”

这其中的事儿一讲便要牵出皇家与方家的旧事来,自是不好给柳氏讲!

柳氏还有些不信,

“夫君所说可是当真,你不能骗我!”

方魁应道,

“我几何时骗过你,夫人信我,这孩子确不是我的骨肉。他若真是我的骨肉我也不至扔他在外头十一、二载不闻不部。不过其中确有不能说的理由,时至今日我也只能同夫人吐露些许实情,这孩子的生母已亡但亲生父亲还在世。我却暂时不能将他还给他亲生父亲。这孩子也是可怜人,以后他出人投地时,若要认亲也全凭他自己,我们好好待他,也不枉与他一场缘分!”

……

方魁这厢再三安慰柳氏总算将她心中顾虑打消。

夫妻二人在这堂上说了半晌话,这才叫了人进来换茶,小丫头得了吩咐忙出去转到茶房,却见那角落处人影一闪,忙几步追过去喊道,

“谁?谁在那里?”

探过头去一看,除了一片风吹过斑竹林儿,哗哗作响再没有半个人影。

你当是谁偷听?

却是那心中生疑的宋士铭!

外头的闲话他是最听进心里的,连他自家也相信必是方六爷为了他这亲生儿子着想,才让他拜在二房,虽是四爷的名下,却是由二老爷亲自管教。

二老爷在方家执掌刑罚,功夫最高为人最是严厉,便是连本家的子弟都不能拜到他名下,若不是爹去求了二老爷,自家一个外头来的养子如何能拜在他名下?

今日里他瞧见柳氏脸色不善,心下立时隐隐乱跳,暗暗揣测道,

“莫非义母也听到外头的传言了?今儿难道是要向父亲发难么?”

出了堂上与方素素分了道,那还忍得住转回头绕到茶水间后头,躲到了窗户下头。方魁夫妻在自家堂上说话,廊下、院子外头都是有丫头婆子走动,方魁虽知外头窗外有人,只当是家里的下人,却是不防他在外头偷听。

宋士铭听完方魁夫妻说话,小丫头转过来沏茶把他吓得几步窜入了竹林之中,急匆匆往自家那院子跑去,回到书房之中砰一声将门关上,坐在桌上大喘着气,

“我……我真不是义父的儿子?”

“我……我怎么会不是义父的儿子?”

“宋……宋老六不是亲口告诉我,说他亲自来寻我,我便是他亲生的儿子!”

“不对……不对……义父说我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不是义父又是谁人?”

第四十五章 思虑多

这事儿毕竟牵连着宫中与方家暗中进行之事,方魁不能同柳氏讲这其中曲折,所以只含糊提了这孩子生父还在世上,指的自然是宋老六。只是宋士铭现下脱了饥寒,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自是不愿再回头了,心中下意识的避过宋老六会骗他的怀疑。

坐在那处想了半晌便一心认定要嘛是方魁扯谎欺骗柳氏,要嘛便是自己的生父真是另有其人,能请动方家六爷出面认养他,必也是与方家六爷身份相当,甚至更高之人才成。

宋士铭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两处,别的却是再不信了,因此后对自家身世便更加上心了,他面上还是同以前一般恭谨顺从,勤奋向上,内里倒把这身世之迷时时惦记,久而久之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宋士铭想自家身世只在暗中想,外头传言却是又变了,

“你们瞎说什么?仔细瞧瞧宋士铭那样貌,那一点儿似方家人?”

“不似六爷,许是似他亲娘呢?”

“这不是更胡说么!宋士铭那样儿若是像他亲娘,他那亲娘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样儿,方六爷未成亲时眼界奇高,多少世家的姑娘都瞧不上,怎会瞧上他那亲娘?如今的六夫人在闺阁时便是卧龙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儿!”

“……说的倒也是!”

“前头那些人传我也有些信了,后来想起来退回去十一、二年的时候,方六爷还未出师呢!方家的子弟未出师那里能在江湖上行走,他身在方家堡怎么出去私会女子?还生下儿子?”

“嗯!对对对!方家家教最严,若真有这事儿家里的长辈就出手处置了,还等到这么些年才接了孩子回来?”

“切!你们都猜错了!这孩子不是亲生的不能当半子么?”

“噫,你这话却是所指为何?”

“嘿!你们忘了,前头方六爷的女儿可是打算在家里招婿的,如今后头又领了一个回来,这般细心栽培着,你们没瞧出来是怎么个蹊跷么?”

“哦……”

众人这才恍悟,

“原来是这么个说法……”

没有多久这话便又传了出来,方魁听了却是摇头一笑,

宋士铭自是个好孩子,配素素的话,只怕是压不住她的!

自家女儿他这当爹的最是清楚,这心地虽是宽厚良善,但性子却是有些不拘任性,又武艺高强,士铭那孩子只怕是压不住她的!

更何况素素的夫婿自是要她瞧得上眼,心里喜欢,点了头才成!

这流言暗下传来传去倒是罢了,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人听了一笑也就罢了,宋士铭听在耳中自是另有一番感受。

“只怕我真不是义父的儿子?若是不然他为何会想招我为婿?”

我与素素若是同父异母,方六爷再糊涂也不能容那乱了伦常之事,

看来我真不是义父的儿子!

那……我又是谁的儿子?

宋士铭纠结身世是其一,其二却是他如今真正的年纪也是十岁有余了,这孩子心思重令得他心智也比旁的孩子要成熟不少。

他如今已是隐隐知晓男女情爱了,若说对谁有个什么懵懂情丝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不过却不是对着方素素,而是那学堂里大房的姑娘方妙妙。

方妙妙如今年纪已是十三了,是个端庄秀美,弱质纤纤的姑娘,按理说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就应订了婚事,预备着出嫁了。却是因着这姑娘身子骨有些差,性子柔婉实在惹人怜爱,父母疼惜便索性多留她两年。

又有方妙妙喜诗好文,在家里姐妹中是出了名的才女,父母怜她就仍是让她在学堂之中进学,先生瞧着她也是十分喜欢,多是照顾有加的。

方妙妙生的体态纤细,瓜子脸,杏核眼,眉淡鼻翘,便是仪态端庄静坐在那处读书,却也是顾盼之间自带了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流之态,正是时下最得世人推崇的柔弱之美。

十三岁已是大姑娘,静坐在那处,一颦一笑皆是风景,抬眸回首俱有柔情,这学堂之中一干子大大小小情窦初开的小子们无事都要去那边窗外晃上一晃,脸红心跳的瞧了一瞧,暗暗在那处摇头晃脑吟诵一番,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便是那没开窍的小子瞧见了这位方家的大小姐,也要嘻嘻笑着多瞧上两眼,心中暗道,

“大小姐真好看!”

方妙妙在这学堂之中可算得是出色的姑娘了!

宋士铭在这学堂里呆了一年多,自跟着同窗去偷瞧了方妙妙之后,却是将这位“堂姐”放进了心里,那时他只当自家是方家的孩子,对这位自是不能有非份之想,只是悄悄儿叹道,

“娶妻当娶大堂姐这种女子,容貌秀丽,性子更是温柔如水,恬静端庄,知书达理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方便娶到这样的女子,才是有福气!”

可是自从听了外头传言,他这心思便立时有了变化,

“我即不是方家的孩子便与方家人没有半分血脉关系,那……那我是不是也能与妙妙她……”

方妙妙如今已是娇兰初蕊自不是方素素那还没有长开的黄毛小丫头能比的,更何况方素素虽是生的娇小,但性子太过活泼不拘,那有方妙妙般身姿苗条,柔弱堪怜!

宋士铭这厢心仪方妙妙,自瞧不上方素素,却是又怕方魁真乱点了鸳鸯谱,那自家与方妙妙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将这事儿压在心头暗暗着急不敢与旁人说起,日思夜想以至思虑太过,近日读书习武便有些走神儿,方崇岭如何瞧不出他心中有事,不动声色瞧了几日,这一日瞅了个空问他,

“铭儿为何心事重重?可是在家中受了委屈,讲出来与师祖听?”

宋士铭只当自家学武不专心被师祖瞧出来,拿话来点他,心下害怕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无……无事!”

方崇岭见他不说,当下放柔了声音,微微笑道,

“你不必害怕,练武之人最忌心生魔障,若是不能排除杂念,练武便无所成,你且讲出来给我听听,你义父不能办的,师祖说不得能办到的!”

宋士铭一听双眼一亮,想了想应道,

“师祖,我……我……外……外头流言您可听说了?”

方崇岭闻言抚须点头,

“哦……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儿!外头流言只是闲人闲语,并不足信,铭儿何以挂怀于心?”

“可……可是……”

宋士铭张红了脸,

“可……可是……他们说我与素素……与素素……”

方崇岭接道,

“可是传你义父想招你为婿之事?”

宋士铭红着脸低头,方崇岭道,

“这不过外头瞎传,你身份与别不同,你的婚事不是谁都能作主的!”

宋士铭闻言一愣忙抬起头来,

“师祖,你……你知晓我的身世么?我……我的身份有什么不同?”

方崇岭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你的身世你以后自是会知晓的,只需现在静下心来,好好练功!你只需记着,师祖在一日,你在这方家便无人敢欺负便是了!”

宋士铭心头狂跳,结结巴巴问道,

“师……师祖,为……为何对我……对我这样好!”

方崇岭笑道,

“你现下不必多想,待以后长大自会知晓的!”

……

方崇岭在方家地位本就特殊,如今将宋士铭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又处处维护,方氏族中人瞧在眼中,心下虽觉诧异但总算是瞧在二老爷的面子上,对宋士铭便多了几分客气,一时之间宋士铭在方家水涨船高,人人都要高看一眼了。

宋士铭是个聪明孩子,察觉到众人态度有变,又想到前头方崇岭所言都是心里立时有了异样,

莫非是因着我的身世才令得师祖如此对我?

我……我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这厢心中急如油煎火烧,他却知晓若是当面去问无论是方魁还是方崇岭,只怕都不会问告诉他的。

思来想去只得沉下气来好好习文练武,因着他勤勉用功倒还很有些进步,令得方崇岭对他倒有了出乎意外之感,心中是真多了三分喜欢!

方素素那里知晓这背后许多事,她是个良善的性子,怜宋士铭身世又见他性子沉静敏感,便事事处处小心待他,在外在内十分维护,便是亲弟弟方贤,她都时不时逗弄,脾气上来对自家亲弟也是半分不让的,但对这位义兄她却是礼让三分的。

宋士铭初时十分感激,但自从有了这么一出,对方素素待他的好就品觉出几分异样来了!

“难道说义父有此意,素素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因而对我特别的关怀?”

想到这处,他不由的心下反感,心中有了芥蒂便不知不觉疏远起方素素来。

第四十六章 初长成

方素素的心中从未想到男女情事上去,对他的疏远半分没有放到心中,还是一心将他当兄长看待,宋士铭心中有鬼,不敢做得太过着迹,心中倒生出几分厌恶来,恰于这时方崇岭叫了方魁来商量。

“我瞧了士铭这孩子也是许久,他是个好孩子!性子也讨我喜欢,不如让他搬到我这院子里头来,也好陪我作个伴!”

方崇岭元配自多年前去世后,他就再未续弦,带着两个年老的姨娘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也确是有些孤单。

方魁想了想点头道,

“二伯即是喜欢他,便让孩子过去陪您就是!”

两人说定,便让宋士铭搬到了方崇岭处,宋士铭顿觉松了一大口气,对师祖感激不已,方素素却怕他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孤单,有时带了方贤过去瞧他,有时又与家里的几个哥哥过去寻他玩耍,宋士铭面上仍是一派和善,心下却是苦笑连连。

如此这般日光飞快,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这一年过去,宋屻波已是十三了,这两年落脚在这卧龙镇上,吃穿不愁,日读书夜练功,被宋二细心教养着,不知不觉已长成了一个俊俏无比的少年郎!

十三岁的少年已是慢慢长开,个头猛然窜了一大截,头一年还能穿的衣裳,待开春翻出来裤子下头又短了两寸,露出白生生的脚踝来。

宋老头瞧着笑眯了眼,

“我孙儿又长高了!”

转身去摸他那瓦罐,

“走!跟着阿爷去扯布,再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宋二在一旁拦道,

“爹,你可别去,这小子的衣裳啥时穿过好的,好端端的衣服上了身,没有半日便糟蹋的不成样子回来,还是让他凑合着穿,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宋老头瞪眼道,

“你管我!老子乐意让我孙儿糟蹋!”

如今宋老头那瓦罐已存了十五坛,一字排开放到床下头,里头全是满满当当的铜钱、银锭。现下他“财大气粗”,腰板儿很是硬挺直,提了一吊钱便要带孙子出门。

宋二无奈只得随他去,宋老头带了宋屻波到街上布铺子里头,都是老街邻了,布铺里头的掌柜见了宋屻波却是一脸的警惕,几步过来道,

“你这小子,今儿不看铺子到我这处来作甚!”

说罢还冲里头张望了几下,宋屻波无奈道,

“您道我想来这处?我阿爷说我衣裳短了,要扯布做衣裳!”

这布铺老板家里有两位姑娘,最爱盯着他瞧,一小心眼神对上了,便要娇羞脸红着凑过来找话说,宋屻波被她们那媚眼儿弄得鸡皮疙瘩爬一身,只觉着比被方素素拳头揍了都难受,见着那两位躲都躲不及,今儿若不是宋老头拉着,他必是不肯进这家门的!

原来是生意上门!

布铺掌柜的这才有了一丝好脸,忙吩咐店伙计,

“去去去!拿些布料来给老爷子瞧瞧!”

一面转过身又去吩咐另一个伙计道,

“快去后头瞧瞧,若是我家里头的两个丫头出来便叫打个响动!”

店伙计嘿嘿一笑,

“是,掌柜的!”

布铺掌柜的这才安下心做生意,宋老头腰中有钱,对孙子自是毫不吝啬,在这柜上一通指指点点,翻翻找找,专挑那贵的选,宋屻波瞧见了忙劝道,

“阿爷,我如今在铺子里做活,每日里又是油又是水,又不是坐在县衙里头干干净净做文书,穿这么好的料子犯不着!”

宋老头不乐意了,

“好孩子,你如今长大了自是要好好捯饬捯饬一番,也不能辜负了你天生的好人才,待明年你再大些阿爷就给你说一门亲,你那老子是不成器了,我可就指望着你了!”

这两年宋老头也不知给儿子提了多少回成婚的事儿,都被宋二糊弄了过去,弄得宋老头很是灰心,幸好孙儿如今长大了!

他这话一说,那布铺掌柜的却是脸一抽,心中暗道,

就你家小子这样儿还要捯饬,再捯饬还让不让这镇上的姑娘家活了!

这小子初回卧龙镇时,还是个孩童生的虽是俊俏,但未脱稚气,妇人们瞧见了不过只是觉着可爱乖巧,讨人喜欢罢了!

到如今这身条儿已抽高,肩膀虽还单薄,但已能瞧出虎背蜂腰的样儿来,

他这样貌也已长开了,少了儿时的精致却是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硬朗气质,再不是垂髻童子,而是已可以娶亲生子的青年男儿了!

想到这处那布铺掌柜的便一阵心肝发颤,

自家那两个丫头,现下已是中了这小子的邪了,每日里有事无事都要去那宋记的饼铺前转悠,一日不瞧见这小子回来便连饭也吃不下,这……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害得他一瞧见这小子在街上晃便寻个借口将两个丫头往里头赶,

切切不能让自家丫头再瞧这小子了!

你瞧瞧这桃花眼,薄嘴唇,人在面前站着,便是未开口就已带了三分邪,眼珠子不转,眼角儿往上挑着,眼毛儿又长又黑,你立在旁边他眨个眼都似斜瞥着你有话要说的样儿!

这……这……这小子的样儿,横看竖看都不似个好人!

谁家要是挑上了这么个女婿,那姑娘岂不是要哭死?

这下子好了!宋老头现下已寻思着给这小子娶媳妇了,任是那家老丈人碰上这样的女婿都要担一辈子心的!

谁嫁了他,谁就等着瞧他沾花惹草,掂三搞四,自家在闺房里哭瞎眼吧!

掌柜的又往里头瞧了瞧,那立在后门口的伙计见机冲他摇了摇头,掌柜的舒了一口气,当下满脸堆笑的冲宋老头道,

“都是老街坊,这么些年的乡邻,给您算便宜些!我卖给旁人是十五个钱一尺,卖给您便是十二个钱吧,这些您若都买了,我还便宜您些!”

宋老头听罢很是欢喜,点了好几种布料,掌柜的和堂上的伙计七手八脚给爷孙俩量好了还额外多送了一些,收了铜板便急急忙忙送了两人出门。

“您走好!您走好!”

瞧着爷孙两人又往那裁缝铺子里去了,立时长出了一口气,

“可算是走了!”

却见那对面裁缝铺子里老板娘笑得眼儿眯成了缝,殷勤的围着那小子量着尺寸,郑裁缝立在一旁,一张脸黑得如锅底一般,

“这婆娘也不瞧瞧自家一大把年纪了,这小子都能当你孙子了!”

布铺掌柜的抄了手立在自家铺子前头瞧对面的笑话,正嘿嘿发笑间,却不知自家两个闺女从何处钻了出来,一头扎进了郑裁缝铺子里,转着那小子笑得跟花痴似的,布铺掌柜的瞧着气得一抹脸,

“哎哟喂!可是丢尽我的老脸了!”

这厢急匆匆过去,

“都什么时辰了,这么大的姑娘还在外头晃悠,也不怕人笑话,还不跟我回去!”

那两位姑娘怎么肯?

好不易遇上宋家小哥儿没有躲在炉子后头看书,不凑上去说两句话,今儿晚上怎么睡啊!

大闺女一甩脸子道,

“爹,铺子里的生意您不看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二闺女连眼风都不带给自家老子一个,只冲着宋屻波笑道,

“宋家哥哥,我爹做生意不老实,尽卖些陈布给你,跟我们回去拿好料子去!”

布铺掌柜的气得一个倒仰,

“我……我怎么生出这么两个败家的玩意儿!”

当下手分左右,一手一个便往家拖了回去,郑裁缝在一旁瞧着笑得岔了气,扶着肋骨头叫哎哟,却见自家婆娘头也不回一下,一心围着那小子打转,借着机会上下其手,脸上的笑一收,扶着那处痛得更厉害了!

宋家祖孙在这处做了衣裳又去买鞋,买了鞋又买书,买了书又去买了烧鸡,这一番大街上走了一通,妇人们见了宋家的小哥儿一个个都是面泛桃花,笑脸相迎,短了银子,送了东西才依依不舍将两人送出了门,家里的男人却是气得面如锅底,怒目圆瞪,碍着家里婆娘厉害,虽恨不得立时提了扫帚将那小子打了出去,只能在一旁巴巴的瞧着,半点儿不敢犯次。

待到祖孙两人回到家,宋二已将饭做好正等着两人回来,一家三口吃饭,宋老头与宋二倒了酒来小口抿着,宋屻波只是埋头扒饭,听得宋老头对儿子道,

“眼瞅着孩子也大了,你不替他找个后娘倒也罢了,他的婚事你可要有个打算才成!”

宋二听了皱眉狠狠喝了一口酒,瞧了瞧宋屻波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很是烦恼的叹了一口气,

他早些年也是瞎了眼,怎么没瞧见小子长得这般招人的样儿?

还想娶妻,没门儿千!妙门的功夫童子身练起来才能一日千里!

怎么着也得等这小子满了十八才成!

他如今是日日盯着这小子,生怕他干出什么事儿来破了这童男子的身,坏了功夫!

幸喜这小子虽说长了一副招人样儿,心眼儿也多,但总算还能洁身自好,对上那家姑娘家,虽说也要嬉皮笑脸,小嘴抹油,但手脚、眼神倒也规矩,也瞧不出对那个姑娘有何不同之处。

不过……

却是有一个,那方家的丫头只怕是有些不同的,每隔十天半月这小子便要到外头与人比斗一场,有时输有时赢倒也平常。

只是每一回去,这小子便笑的见牙不见眼,挨了揍回来都是一副美滋滋的样儿,倒真让人疑心,他是瞧上人家小丫头了!

第四十七章 顿醒悟

想到这处宋二不由瞧了瞧自家徒弟,又喝了一口酒,

他是悄悄去瞧过的,也不是他灭自家的志气,长别人的威风,那方家的小丫头忒得厉害,再隔几年放出去在这江湖上只怕也是一流的好手,这臭小子若是真起了什么歪心思,只怕要让人揍得满地找牙!

宋二想起这事儿来,也不知是应喜这小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童男子的身?

还是应恼这臭小子技不如人,大大丢了他这做师父的脸面!

唉!做人师父比做人老子还累!

想当初老子也不知那块猪油蒙了心,找上了这小子,现如今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唉!祖师爷爷,不佑我啊!

心里这般五味杂陈,对上宋老头却是道,

“爹,这孩子不过刚过十三,年纪还小,待他以后大些再说!”

宋老头听了吹胡子瞪眼,反过筷子头敲他脑袋,

“小,小什么小!他今年十三,早早相看人家订下亲,再给他存银子凑聘礼,再翻修翻修家里的房子,不要个两三年么?到时他都十六了!我还怕晚了呢!”

宋二应道,

“十六还早,至少得十八才成!”

宋老头听了怒道,

“十八!十八岁别人家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见宋二不以为意的样儿气得不成,又拿自家儿子没法子,憋了气抬手闷了一口酒道,

“孩子的事可以缓缓,你的事儿怎得也不上心?我还能活几年,我若是走了你爷俩儿谁来顾着,便是个衣衫破了也无人缝补……”

说到这处又叹了一口气,

“我瞧你这样儿,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搭眼儿,莫不是心里有人了?”

宋二一愣抠着头皮,吭哧半天却是没有说话,宋老头虽是糊涂可也不傻,眼见宋二的样子那还有不知晓的!

当下便道,

“你若真有可心的,便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去,不拘着是什么人,只要是良人家的姑娘都成!”

宋二还是不吭声,宋屻波在一旁瞧着心中暗笑,

宋老头自是不清楚的,他倒不嫌弃人家,人家还嫌弃你这“儿子”呢!

你当他不知晓么,师父隔三岔五夜里都要出去,这般一年多近两年了,却还是只敢偷偷摸摸的送东西,别说提亲了就是正脸都不敢同人见一个呢!

宋屻波在一旁暗笑自家师父,瞧着宋二耷拉着脑袋被宋老头一通儿说教,待到晚上宋二坐到了房顶上唉声叹气,宋屻波在下头寻他不着,眼珠子一转便上了屋顶,果然见他坐在那处眼望着方家堡的所在,正在呆愣愣不知想些什么。

宋屻波过去挨着他坐下,

“死老鬼!我瞧着你平日里吹牛放屁十分厉害,说什么江湖上大风大湖见过不少,怎得如今在这卧龙镇就去了胆儿?你夜里悄悄去瞧她时,就没想着见她一回?那么多东西都白送了?”

宋二冲着自家徒弟翻了一个白眼,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懂个屁!老子……老子……老子这不是心里发虚么!”

宋屻波闻言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发虚的?你身手比她高,她要动手你难道还能怕了不成?”

宋二听了却是连连翻白眼,抬手一敲他脑门儿,

“毛头小子懂个什么!任你功夫再高瞧见了喜欢的女人,便要心发慌,手发软,腰板儿也塌了,腿儿也抖了,还动什么手?”

再说了要是打输了,挨一顿揍就娶到媳妇,那也是千值万值!

要是不一小心打赢了,把瞧好的媳妇打跑了,怕是哭都哭不及了!

怕就怕自家将真面目一露,她……她瞧不上眼,狠狠揍上一顿让人将他扔出方家堡去,那……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寡妇死了儿子没有指望了么!

这……这事儿……还是……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宋屻波很是不解的抠了抠脑袋,

“瞧见喜欢的女人为何会心发慌,手发软?不是应赶急抢到手么?”

在他心里觉着遇上了喜欢的女人便如碰上喜欢的烧鸡似的,赶紧上去啃上两口,吐上几口口水,断了别人念想才是正经,那有干瞧着不下手的!

宋二又弹了他一个脑崩儿,

“你小子果然是个没开窍的,你当女人是烧鸡么?你倒是想抢人家也要乐意才成!这男女之间若是用了强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话又瞧了瞧宋屻波一张跟妖精差不多的脸,便不由的一阵气闷道,

“不过……凭你这小子这样儿,也不必你动手抢,多少女人都要自家送上门来!”

这卧龙镇上的女人们见了这臭小子没有不喜欢的,若是放出话去,这说亲媒人说不得要把家里门槛踩破了!

这臭小子怎会懂自家的烦恼!

想到这处不由又嫉妒起徒弟天生丽质的一张脸来,再想起师门重任,不由越瞧越是生气,

“臭小子,老子可是有言在先,可不许你仗着一张好脸便招蜂引蝶,害了人家姑娘,我们千妙门可不是那起子下九流的门派,专爱以色诱人,你若是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可别怪做的师父我清理门户!”

宋屻波闻言怒道,

“死老鬼休要污蔑小爷,你那只眼瞧见小爷招蜂引蝶了!”

正是这样,不是有意为之,还能迷得人神魂颠倒,才更让人操心啊!

这样儿出去行走江湖,一个不小心招来一堆儿桃花债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这千妙门的名头没有闯出去,引来一大帮子女人追着后头跑,那我千妙门还有何脸面立足于江湖之上啊!

“唉……”

宋屻波见宋二瞧着他一脸的愁容,似是很为自家担忧,心下立时软了下一为,不由放低了声音道,

“死老鬼,你……也不必担心,我以后定只喜欢一个姑娘,好好待她一辈子,决不多瞧旁人一眼的!”

宋二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小子七窍就差了这一窍,你连什么是喜欢都不晓得,如何要好好待人一辈子?”

宋屻波闻言愣了愣,虚心向师父求教道,

“我确实不知晓什么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宋二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抬手一拍他脑袋,

“小子,男人大丈夫闯荡江湖,纵情尽色乃是男人本性,喜欢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这天下漂亮女人不知繁几。却总有那么一个,你见着她便是有浑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有再高的轻功也迈不开腿,有再快的钢刀也决不会挨到她一星半点,你瞧着她只有脑子发昏,耳里发响,心里乱跳时,那就是真正遇上喜欢的了……”

脑子发昏……

耳里发响……

心里乱跳……

宋屻波听着听着却是脸上变了色,一张小脸忽白忽青,双眼呆愣,

这……这就是喜欢了么?

一时间只觉着后脑勺被自家师父猛然敲了一记,脑子里一痛,心头一震,倒似那任督二脉被人豁然打通一般,

原来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了么?

我……我瞧见那小丫头便脸红心跳,有一回未见着她便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原来……原来……我竟是喜欢那小丫头么!

如今他长大了自不会还以为是那小丫头给自己下了毒,只是心底里这些个不知因何而起的莫名情愫,着实让他烦恼了许久。

宋屻波长到这般大,早年在外头颠簸流浪,见过的姑娘也是不少了,其余人见了心里只是厌烦,唯只这一个见着她时便心里乱跳,不见她时却又空落落的,他小时不知,这一回才算是明白,原来……

原来……

这竟是喜欢一个人么?

想到这处不由的耳根子一阵阵发烧,宋二瞧他这样儿那还有不明白的,心下暗惊伸手揽了他的肩头小心问道,

“你……你可是瞧上谁了?”

宋屻波又羞又恼,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一把推开,

“胡说什么!我……我能瞧上谁!”

宋二那里肯信,追问道,

“可是刘家的丫头?”

住在街尾的刘家,两个丫头都生得好,莫说是这卧龙镇便是蜀州城里怕也是能排上号的,宋屻波摇头,

“可是周家的丫头?”

那丫头模样虽不算顶尖,但肤白性柔倒是个引得怜的!

宋屻波沉默不语,宋二想了想,

“难道是方家那丫头?”

宋屻波一震突然脚尖一点身下瓦片,

“咔嚓……”

一声,踩断一块人便自那屋顶上翻了下去,

“臭小子!”

宋二那还有不明白的,不由的心下暗叹,

“也不知是什么个缘份!”

他是早已打听清楚了,自家心仪的小寡妇却是方六爷的胞妹,丧夫大归的方家小姐方静,正是那小丫头的师父。

唉!千里迢迢自京城到了这卧龙镇,难道竟是月老儿牵了我们师徒的线不成!

宋二一面感叹一面却是自那屋顶上提气纵身人已飞跃到了前头屋顶上,

几日未去见她了,也不知她最近可好?

宋二一路穿房过屋,身如轻烟悄然潜入了方家堡中,熟门熟路摸至了方静那院中,打眼一看便知方静不在院子里。

“这时节了,她早就应预备着就寝了,怎得不在?”

悄悄瞧了她这么些日子,方静何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练功甚或下头人如何排班伺候,宋二都摸得一清二楚,似这般到时未睡的时候却是少有。

这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第四十八章 心暗牵

宋二悄悄潜入方静闺房之中,里头静悄悄无一人,四处瞧了瞧便看到那妆台上的盒子,过去轻轻掀开盖子,心下立时又惊又喜,

这里头好端端摆放的全是自家送他的东西,香粉、蜜露、手串……

一样样一件件摆放整齐,有那容易碎的还细心拿帕子包了,显是收藏之人十分珍惜,宋二瞧在眼里,却是欢喜不已,

她……她这般珍藏着……莫非……她……她……对我有意?

正立在那处心潮澎湃,却听外头喧哗声,

“小姐回来了!”

听声音就在门外了,宋二一时不察来不及退避,左右瞧了瞧忙闪身钻进床下头。

只听门吱呀一声响,外头有人进来了,宋二自那缝隙处观瞧,当先的一双绣花鞋上头绣了方静喜欢的宝相花,应是她了。

后头一双绣了一枝梅,应是丫头穗儿,再后头还有两双却是青布面儿,只在边上用同色的线绣了暗花,应是两个年长的妈妈。

四人进来,外头又有人进来,一位妈妈道,

“小姐喝点儿安神茶便睡了吧!”

方静嗯了一声,就听茶盏碰击之声,

“夜深了,你们都下去睡吧!由穗儿伺候我便成!”

两双青布面出去了,只剩下穗子与方静,两人转到屏风后头,悉悉索索的声响却是正在宽衣解带,宋二强忍了探出头的念头,在床下屏息静听。

“小姐,这事儿,您……您是怎么想的?”

方静良久不语,穗儿有些急了,

“小姐,我跟您这么些年,眼瞧着您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日子,您……您……您就真不想……不想再嫁了么?”

方静自后头屏风出来坐到妆台前头,穗儿跟在后头为她散了头发,拿了象牙的梳子轻轻梳理,方静端坐在镜前瞧着镜中那张仍显年轻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嫁又如何?不嫁又如何?”

嫁了人日子便一定好过么?若是遇上那不称心的比在家寡居还难过!

今日为何这般晚了才回来?

却是方崇山叫了女儿过去,

“蔺州的王世伯前头写信过来,他那四儿子王天耀你可还记得?”

方静想了想道,

“记得!”

如何不记得?那王天耀是幺子,在王家最受宠,与方静同年,十四五岁时随父亲到方家堡访友,成日与方家的小子们混到一处,同方静却是势同水火,都是受宠的老幺,却也都瞧着对方不顺眼。

王天耀几回想寻方静麻烦都被她狠狠揍了回去,王九顺知晓了更是哈哈大笑,

“三爷,令千金身手高强,倒是能治住我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不如送了与我做儿媳妇如何?”

方崇山笑道,

“我这丫头在家中被宠坏了,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以后与令公子成了夫妻,家中岂不日日上演全武行?”

大人的话却是半真半假,两人都留了心眼,回头去问自家儿女,王天耀一听将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不成!不成!那方家的女人又凶又恶,若是娶回了家,儿子我还活不活了!”

女人凶不怕,怕的是打不过她呀!

在这方家堡倒还罢了,若是娶回家去在家中日日挨打,让他王四爷的面子往那处搁去!

不成!万万不成的!

方静那头听说了王天耀也是摇头,

“那王家的小子,功夫不行,嘴还犯贱,一副讨打相!爹我是嫁人做媳妇,又不是过去当娘,每日里还要费心管教他不成!”

两个小的都没那心思,两个老的自然便熄了这心思!

只是如今又隔了这么多年,王九顺写了信来却是郑重向方崇山再提起这事,方崇山便有些心动,因而便特意叫了女儿过来探她的口气,

“爹,您提起他作甚?”

方崇山道,

“王世伯前头写信来讲道,王天耀妻子于两年前亡故一直未再娶,身边也没有侍妾通房,膝下却是连一儿半女也没有,他……有意想为四子求娶你,静儿……你意下如何?”

方静闻言皱眉,

“爹,早前都说了婚嫁自由,爹爹如今可是嫌弃女儿了?”

方崇山道,

“这丫头说那里话来!为父怎会嫌弃你!只是……你如今年岁不大,青春正盛,难道便要一直这般孤单到老么,王天耀膝下无子,你嫁过去再生儿育女,是正经的王家嫡出,你以后也好有依靠!”

方静应道,

“女儿老了,还有素素呢!”

“素素毕竟是女儿身,虽说可以在家中招婿,但若是她以后大了有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求娶,我们也要硬留她在家中么?”

方静默然,

她这既做姑姑又做师父的,自然不了为一己私利,便误了孩子姻缘!

若是素素能嫁个好人家,她自是只有欢喜的!

想到这沉默良久道,

“爹,你让我再想想吧!”

方崇山也是怜惜方静年轻守寡,又适逢王家提亲,更有方家最近只怕是多事之秋。

方静虽是武功高强,但终究是女儿家,方崇山不忍心将她牵连进来,要知道自古以来但凡沾上皇家的事儿,便没有轻易全身而退的,孩子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不光是方静,便是下头大些的女儿们都要想法子早早嫁了出去,少些牵连为好!

想到这处方崇山又道,

“爹也是为你好,你好生想一想吧!”

方静自方崇山那处出来心下也乱了起来,

按说起来王家与方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王天耀这人撇开脾气不说,论起人才来也是一等一的好,少时也是一位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虽说脾气大些,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总不会再似年少时不懂事了,且他虽成过亲但膝下无子,自己若是嫁过去生下了一儿半女,在王家便算是站住了,后半生自也是能有夫有子的过日子,总比这般苦熬着强!

只是……

方静坐在妆台前转脸瞧着那黑漆的盒子,心头微微一震,抬手轻抚那盒子,

为何你总有东西送来,却是从未现过身?

若是对我无意又何必如此?若是对我有意又为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有什么不能告人之处么?

身后的穗儿给她梳好了头,抬眼瞧见小姐正痴痴的瞧着那盒子,目光迷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小姐……”

方静回过神来看向镜中的穗儿,幽幽道,

“穗儿,你自五岁时便跟了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是想嫁人我便禀了母亲将你放出去许人家吧!”

穗儿闻言却是立时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小姐,穗儿是您的丫头,您说过的,您在那里穗儿便在那里……如今……如今小姐是要反悔么!”

说着话泪就下来了,方静叹了一口气取了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泪,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的小气了,我不过随口提一提,你倒流起眼泪来了!”

穗儿捂了脸道,

“这话儿能随便说么,现下您身边能信得过的丫头就剩下奴婢一个了,奴婢若是再走了,以后谁伺候您……”

方静抬手拧她的脸,

“少得意了你!我身边还缺了丫头伺候么,你呀!自小就是最笨手笨脚的,我才不指着你伺候呢!”

穗儿擦干了眼泪嘟了嘴道,

“奴婢虽最是笨手笨脚却是自小陪着您过来的,您心里有多少话儿都跟奴婢讲,早些年您还有姑爷,现下姑爷也……奴婢若是走了,您这心里话朝谁说去?您该有多孤单呀!”

一席话说的方静险些掉下泪来,忙抽了穗儿手里的帕子打她的脸,

“呸……我倒是想把你嫁出去,倒也要有人肯娶才成啊,你这丫头就靠着一张嘴了!”

穗儿却是愣愣的瞧着她,

“小姐,那王家的四爷,我听着人倒是好的,不如……不如您就嫁了他吧!”

这话一说,方静一默,屋中便是一静,床下却有人的气息乱了,虽说不过几息,却被方静察觉,立时神情一动,脸上立时现出似恼似怨似嗔似恨的表情来。

转过去照镜子,

“好了!这丫头话真多,还不去给我打水洗脸!”

穗儿出去,方静坐在镜前借着镜面的反光,将这屋子里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目光落在那床下,不由心中暗恨,

这人实在可恶,只怕一早儿就躲在这屋子里,把我跟丫头说的话全听去了!

好啊!等了这么久,终是让我逮着你了!

这厢穗儿提了一桶热水,分倒入两个盆中,伺候方静洗脸洗脚,之后上了床将那帘子放下来,转身去抱了被铺要在脚榻上铺了陪方静。

“你不用陪了,回去睡吧!”

穗儿立在那处停了几息,心知今儿晚上小姐的心绪不佳,当下默默叹了一口气,抱着东西转身出去将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方静躺在那床上静静等了几息,心下暗叹,

这人果然功夫高强,若不是前头他乱了气息又恰逢其时被自家听了出来,便是这般四周寂静之时,自家放开了五感也没法子感应到他的存在。

下头宋二听上头呼吸悠长,似是已安然入睡,又等了片刻这才动了动身子,缓缓自那床下移出了身子。

第四十九章 紧追问

他这厢静悄悄爬出来,回过头睡那低垂的帐幔,忍了几忍终是没有忍住还是移步过去,伸手缓缓撩开,这时节已是夜深,外头风高月黑,室内黑暗难辩,但宋二与方静都是内外兼修之人,与暗夜之中识物自是不成问题。

这幔子一撩开,宋二低头一瞧,床上的佳人正静静躺在那处,一双剪水秋眸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赫……”

宋二一惊忙倒退两步往窗前跃去,方静紧跟着掀被子坐起,人已跟着纵了出去,两人一个退一个追面对着面,一个杏眼圆瞪,一个黑布罩面。

衣袂飘飘间已是翻过墙到了外头花园凉亭上头,宋二脚尖一点那亭中石桌,人已似飞鸟一般斜飘飘跃起往那亭外飞去,方静轻功不如他,在亭中这么一耽搁眼见他就要跳走,不由咬牙恨道,

“你敢走!”

宋二身形一顿,方静压低了声音道,

“你敢走,我便将那一盒子东西一把火烧了!”

宋二闻言一口浊气上来,人已落入了亭台下的花丛之中,方静见他果然停下便几步上得亭来,在上头临高瞧他,

“你……你到底是谁?”

宋二不敢回身只拿背对着她,却是静默不言,方静挑眉道,

“你隔三差五进我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意欲何为?”

宋二立在那处,心里咚咚咚跟打鼓一个样儿,这厢两片嘴皮子动了动,却是半个字都发不出来,方静又上前两步,

“你……到底是谁?”

……

“你若是再不说,我便立时唤了方家守卫来,惊动了人来,你功夫再高也逃不脱四面包围!”

宋二还是不动,方静怒而喝道,

“你转过身来!”

宋二震了震无奈还是转过身去,方静仔细打量他,

“是你!”

她倒是不知晓宋二长得什么样儿,但这身形她却是记得的,不是前头那回夜闯方家堡之人又是谁?

宋二压了嗓子应道,

“是我!”

“你……你……你这样三番四次到底是意欲何为?”

“我……我……”

宋二话到了嘴边却是吐不出口,在这处呢喃半晌,

“我……我……”

“你……你什么?”

“我……我……”

方静性子本就急躁,那受得住他这般磨叽,怒而喝道,

“你……你什么!你三五日便来送东西,却是半个字不留,一句话不说,是英雄好汉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若是再这般吞吞吐吐我立时便叫人了!”

说罢扬声叫道,

“来人……”

宋二被她一喝,当下是一个激灵这厢脱口而出道,

“小姐莫叫!小姐莫叫!我……我是仰慕小姐久矣……我……”

方静心下一跳,咬唇瞪他,就等着他吐下面的话儿……

宋二满腹的话儿本要趁势而出的,却见她杏眼一瞪,只当自家出言太莽撞惹恼了她,便立时泄了气,那话卡在嗓子眼上,

“我……我……”

方静跺脚怒道,

“你即是不敢说,便不用说了!”

宋二忙应道,

“我……我仰慕小姐……想……想求娶小姐!”

方静上齿死咬着正唇,心口乱跳是又羞又喜又怒又恼,

喜的是,这一回总算是逮着这神出鬼没的没胆鬼了!

恼的是,他却是没半点男子气概,一句话吞吞吐吐倒要人威逼才能说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当言敢言!那像他这般倒似我上赶着追着问一般!

她心中暗恼便冷着脸道,

“你求娶我?若是真心求娶为何要藏头掩尾,连个真面目都不让人见!你姓什名谁,是道上那一家的好汉我也不知晓,遮遮掩掩莫非是见不得人的毛贼?”

宋二被她一骂,立时激起了胆气,伸手就要掀自家脸上的黑布,

“我……”

这“我”字还未出口,外头却隐隐传来衣袂风声,显是两人一番对话没有压低了声音,有方家的护卫被惊动正往这处赶来,

“什么人!”

宋二一惊转身就走,方静怒道,

“你便是这般胆小如鼠么?”

宋二心知现下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转了脸回头对她道,

“我乃是千妙门人,姓侯名德宝,江湖上窜天猴便是鄙人,小姐可记住了!”

方静气道,

“我记得你作甚?”

宋二深深瞧了她一眼,

“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待隔几日侯某必想法子再见小姐!”

说罢抱拳拱手,脚下一点人已直直飞起往那花园墙外落去。

这时节自是不求亲的好时机!

私入家宅会人家眷,若是让方家人抓着了,只怕求亲的话还没有出口,就是一顿狠揍了!

先避一避吧!

现下宋二心里也是乱得很,方家小姐今晚的一番追问,瞧起来对自家并非全无好感,想来也是这两年来水滴石穿,用心持久之故!

若……若真是如此,我……我要回去好好合计合计,选个良辰吉日,备上厚礼,再请上两位江湖名宿上门求亲,这才是正理!

正乱想间,此时方家护卫已尾随而至,

“什么人!私闯方家堡,快给我拿下!”

宋二见左右人影围了过来,又不好与方家堡人动手,当下是猛提一口气,人已高高跃起,他身形在上头一现,下头人见着了不由的连声呵斥,

“大胆毛贼!休走!”

下头方静瞧见了不由的一惊,忙跟着追了出去,却见那胆小鬼身形跃至顶点,下头护卫的刀剑寒光已现,还有那呼呼的破空声起,显是护卫们射了箭。

“小心!”

方静一声小心捂在嘴里不敢叫出口,却见那胆小鬼的身子突而横移一丈有余,射出的利箭却是不会拐弯立时全数落空,人这才缓缓向下头落去。

“拿下他!”

下头人早已等在那处,见人要下来便呵斥着围了过来,方静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宋二这厢倒是不慌不忙,胸中浊气吐出,新气又生,两条腿在半空之中虚虚踏出倒如闲庭信步一般,几步跨跃人已到了一处阁楼之上,脚尖在围栏上头一点,这么一借力人已如鹰隼一般,双手展开飞出十余丈远。

如此这般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了黑幕之中,方静捂着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愧是千妙门,这一手轻功当真称得上是独步武林了!

回过神来又暗暗骂起自己来,

你夸他作甚?

这胆小鬼这一回好不易报了真名,便又跑了,以他的轻功也不知何时才能又逮着他了!

正在这处暗骂间,却听身边风起,是方家的护卫在四处巡视,

“小姑!”

来人却是大房的老二方义,

“小姑,您可是瞧清楚了来人?”

方静回过神来清咳了一声,借着夜色遮了绯红的脸颊,

“我……我也是听到外头有响动才出来查看,那人被我发觉喝止便往外跑去,并……并不知他是什么人!”

方义不疑有他,当下点头道,

“小姑,且回去歇息,三叔祖已带着人追出去了,我们自会在外头小心戒备的!”

方静闻言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爹爹的本事她自是知晓,那人虽轻功不错但也不知拳脚功夫如何,若是被爹爹截住动起手来,可……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处便应道,

“即是如此,我跟过去瞧瞧!”

方义忙拦他道,

“小姑不可,三叔祖一出去,我阿爷便下了令堡中诸人各归各位,护卫严查四处不能再肆意走动!”

方静倒不怕大伯禁令,大不了罚关静室罢了,只是她若出去引得方家人跟着追出来,说不得反倒给那人添了麻烦,当下也只悻悻回院去。

院子里丫头、婆子都被惊醒了,穗儿起身去看自家小姐,见床上空荡荡无有一人,正在心中着急,见方静回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您无事吧!”

方静冲众人摆了摆手道,

“无事,不过是个把毛贼,不知深浅闯堡罢了!”

众下人听了都放下心,方家堡名声在外,一年里头总有那么几回有人夜闯,有些江湖初出道的小年轻便爱闯些江湖禁地,世家大宅以借此扬名立万,这类人逮着了总是一顿好打,再送回师门严加管束,在武林世家做下人,见多便不觉怪了!

众人四散回去,穗儿想跟着进来伺候却被方静拦了,

“我今儿晚上想一个人静静!”

赶了穗儿出去,方静把门一关,却是半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

若说她心中怎么想,自家也乱的很!

论起来王家与方家有交情,自家父亲与那王家家主也是多年的好友,王天耀其人如何自是不必说,便是再有偏差还有父母长辈在上头压着,左看右看也算得一个好归宿!

“唉……”

方静长叹一口气转过脸去瞧着妆台上那盒子,

那盒子里头俱是他送的东西,里头东西杂七杂八没有几样值钱,却是样样送到了她心坎上,件件摸着她的脉门上。

以物寄情不难,揣摩人心也不难,难得是日日月月又年年!

只是这送东西的人,好不易逮着一回,转身又跑不见了!

他……若是再不来了又怎办?

待到天边破晓,方静便急忙起身,沉着气先练一趟拳,换了衣裳就去请安。

第五十章 露真容

宋二大喘了一口气拿了桌上的水壶倒水喝,

“可是别提了,惊动了方家护卫,被人撵在屁股后头追了十里地!”

他又不敢往卧龙镇跑,只得带着后头的人兜圈子,那为首的方家人功夫高强,气息悠长紧紧跟在他后头不过十数丈的距离,若不是他仗着身法比人高出一筹,只怕今儿晚上就要栽了!

呼!

宋屻波皱眉担忧道,

“惊动了方家人,只怕最近戒备森严,你还是歇一歇吧!”

宋二点头,心下很是懊恼,

早知如此,便应瞧着方小姐不在便应转身回来,这下子名虽是报了,人却也惊动了,这一时半回儿去不了方家堡,我这处要备礼寻人总要有些时候,那……那什么王家的婚事,小姐若是答应了下来,可怎生得了!

想到这处宋二不由的又急又恼,却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急得是抓耳挠腮,烦恼不已!

方素素那头第二日也听说了有人夜闯方家堡之事,遇到了宋屻波便问起这事,

“昨儿夜里可又是你闯入我方家堡了?”

宋屻波摇头,

“不是我!”

是那死老鬼凭地无用!

即是已报了自家字号便应趁热打铁去方家堡提亲,他却在那处想东想西,顾虑凭多,待他把事儿都想好了,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想到这处瞧见一脸不信的方素素却是灵机一动,

“闯堡的不是我,是我师父!”

“你师父?你师父又是何人?”

“我师父是你师父的旧友,前头我们去闯堡便是为了见她去!”

方素素如今年纪大些可没有那般好骗了,

“胡说,即是旧友便正大光明上门拜访,怎会有偷偷摸摸私闯家宅的!”

宋屻波抠头笑道,

“这个……那个……我师父早年与你师父在江湖相识,已是暗生情愫,只是那时你师父已嫁为人妇,他……他自是不好表露心意,如今知晓她丧夫大归,便有心去问一问她心意,因而才有了我们上次私访!”

方素素一双杏眼儿盯着宋屻波左瞧右瞧,

“真的么?”

宋屻波一挺胸膛正色应道,

“我师父对你师父之心确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见方素素还是不信,当下便要举右手扣了小指头发誓,方素素忙拉了他手,

“别乱发誓言,老天爷听见了可是要当真的!”

两人是不打不相识,虽说见面还是要拳来脚往,却已是切磋多于比斗了。虽说往日里打斗难免动手动脚但这般手拉着手儿却是头一回。

方素素的手生得小,却结实有力,宋屻波反手握过去只觉掌心里温暖踏实,这厢握住了便不想放开,趁着小丫头还没有回过神来,忙嘴上说话引了她注意,手上却是不轻不重的握着,就是不撒开。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别不信,想当年……”

这厢满嘴胡扯将自家师父吹起了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排位第一的痴情汉子,方素素不知有异,听在耳里心下又信了几分,便随口吐了内幕给他,

“我偷听了阿爷跟人讲话,说是要娶师父的人已往卧龙镇来了,如今怕是已在路上了!”

“什么!”

宋屻波大惊,

“前头不说只写了信么,怎么人都已经来了,这还没答应婚事呢!”

方素素道,

“那蔺州王家与我阿爷是好友,又一心求娶我师父,前头写了信后头便跟着来了,我阿爷还夸他们有诚心呢!”

宋屻波这时也顾不得再占小丫头的便宜了,急忙忙辞了方素素便往铺子里赶,将宋二拉到后头把事儿一讲,宋二也是大惊,不由咬牙骂道,

“这是他王家讨不着婆娘了么?人还没应下婚事呢,就厚着脸皮巴巴的上门来了!”

当下背着手在那处转了好几个圈儿,晃得宋屻波眼花,

“臭小子,这事儿还得靠你!”

……

隔了几日,方素素到方静那处去时,手里却是拿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布娃娃,方静见了笑道,

“素素平日最不爱这些个小玩意儿,今儿怎得玩起这个来了!”

方素素却是神情怪异把那娃娃放到方静面前,

“这是有人托我送了给师父的!”

方静一愣,

“送我的!”

拿过娃娃来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谁让你送给我的?”

“是师父的旧友,说是与您碰过面的!”

方静心里一跳,拿了娃娃再仔细端详,这厢看了又看却见这娃娃身上衣裳穿得十分花哨,各类颜色都凑了个齐整,梳了两个辫子,一双眼却是跟缝坏了一般斜斜的向下,瞅着自己的胸前。

方静取了剪子来,把胸前那处线缝挑开来,露出里头一个纸卷儿来,展开一开上头写着,

“今日子时,镇外林中”

下头却是未落款,只画了一只缩头缩脑的猴子……

待到半夜子时方静一身黑衣出现在镇外林中,宋二却是早已在这处等得心焦了!

两个黑衣人这厢一碰面,方静借着稀朗的林间投下的月光打量侯德宝,这人生得干瘦,个头似比自家还矮一些,方静当先拉下了罩面的黑巾,

“侯德宝,即是要见面为何不露出真容来?”

这时节侯德宝自不好再藏着了,也抬手拉下了黑巾,

“是你?”

方静自然认出他是宋记饼铺的老板,

“原来你早就潜在这卧龙镇了,你究竟意欲何为?”

宋二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我不过是因着要教导徒弟便隐居在卧龙镇上罢了!如今我只是宋记饼铺的老板罢了,小姐叫我宋二吧,心中知晓我是谁人便成!”

他们师徒到了处的前因牵扯着徒弟的身世,徒弟不说他自也不好抖落出去,以后有机会再讲吧!

“总之小姐信我师徒对方家并无恶意!”

方静心下倒也是信他这一句的。

方家能胜过他的不是没有,但能追上他的怕是难找,若是他有心作恶早一走了之,又何必在卧龙镇上呆着?

“你徒弟?可是那生得十分俊俏的小子?”

“正是!”

方静神情一动,

“你那徒弟便是时常与素素切磋之人?”

侯德宝笑道,

“小孩子家家都是闹着玩耍,小姐放心!我一直在旁边盯着,出不了差池!”

方静闻言心下暗悔,

我也是粗心,只想到素素在方家堡里寻的对手,却是没料到有这么一对师徒到了这卧龙镇上,幸好他们对素素并无恶意,若是遇上了心存歹念之人,素素有了什么,我如何向六哥交待!

想到这处不由暗恼,怒道,

“素素性子单纯,涉世未深,你如何能哄了她来给我通信!”

侯德宝无奈应道,

“前头惊动了贵堡中人,如今入堡已十分勉强,我若强行闯入惊动了旁人,一扰了小姐休息,二来若是让人知晓我与小姐……,怕是于小姐名声不好!”

方静咬唇瞪他,

“你即是怕坏了我的名声,又何必隔三岔五来搅我清静!”

侯德宝闻言抠了脑袋,

“我……我……”

我了半晌却是没有下文,那不远处一块大青石后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伏在后头偷眼观瞧,那大的见他吞吐难言,很是恨铁不成钢悄声道,

“说呀!平日里大吹法螺没见他露怯,怎得当说时倒笨嘴拙舌了!”

这话都送至嘴边了,怎不趁机表露心声?

一旁那小的拉了拉他衣襟,

“小声些!我师父耳朵可灵了!”

两人在那石头后头窃窃私语,前头侯德宝终是一咬牙道,

“我也知这样不好,不过……我……我实在心慕小姐,按捺不住心中思念,便……便寻着机会过来瞧瞧小姐!”

方静脸上立时泛红,微低了头又问,

“那你今儿叫了我来又是为了何事?”

侯德宝吭哧半天才道,

“我……我是想同小姐说,那……那王家的婚事还是莫答应了吧!”

方静应道,

“我与王家的婚事与你何干?为何我不能答应?”

侯德宝一听这话音,立时急了!

莫非小姐还想答应不成!

“小姐,那王家的小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万万不能嫁他啊!”

“你又不曾见过王家人,那里便知人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怎么就嫁不得了?”

侯德宝急得抠头皮,

“小姐不能嫁那王家小子,我……我已是写了信给江湖上的朋友,隔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赶到,带上厚礼上方家提亲的,小姐这时节可千万不能答应他啊!”

方静一张脸红不抑,有心说话,咬了唇看向那不远处的大青石,脚尖一挑,

“啪……”

一颗石子打在宋屻波脸前,溅起的石屑弹在额头上,

“哎呀!”

宋屻波忙捂着额头拉着方素素缩了回去,

“你们两个小鬼头,给我滚远些!”

两人互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忙手拉着手往那树林外头退去,

“你师父好厉害!”

宋屻波在额头使劲揉搓,方素素忍不住笑,

“师父待我一向温和,这一回定是恼我们在一旁偷听了!谁让你非要来!”

此时夜深人静,两人手拉手儿立在道旁,天上月色朦胧,宋屻波低头瞧这小丫头,生得虽不算顶顶好看,但这一笑起来却是齿白眼弯,两边腮上还隐隐露出两个酒窝来,怎么瞧怎么好看!

他瞧着心里发软,手心儿发痒,忍了又忍没有抬手捏她的小脸儿,只拉了她的手往额头上去,

“你给我瞧瞧,可是鼓了一个大包起来……”

方素素身量小只得踮起脚,宋屻波弯腰低头去就她,

“哎呀!还真是有一个包!疼吗?”

“疼!疼死了!咝……我明儿还怎么到铺子里见人啊!”

方素素瞪他一眼道,

“活该!”

她也是今晚才知晓宋屻波的真面目,这师徒二人竟藏在卧龙镇这般久!

第五十一章 半道遇

宋屻波只嚷疼,

“疼!疼!我这可是要破相了!”

宋屻波索性一屁股坐到道边大石上,拉了方素素的手放在额头,让她立在身前给他按揉,两人离得近小丫头身上淡淡的香味便传了过来。

宋屻波抽了抽鼻子,

“你用的什么香露?”

方素素想了想道,

“我没用!”

她年纪小又好动不喜打扮,柳氏便吩咐奶娘不必给她用些香粉、精露之类的,只衣服上熏了香。

宋屻波又凑近了闻她颈间,淡淡的松木香混和着小丫头的体香,说不出来的好闻!

他使劲儿抽着鼻子,

“真好闻!”

越凑越近,气息吐在方素素脖子上,她咯咯笑着忙缩脖推他,

“你远些!”

宋屻波被她一推却似癞皮狗般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她肩头上,大头使劲往她脖子上凑……

正在这时耳后破空声响,宋屻波脸色一变搂着方素素肩头脚下一点生生移开了半尺,躲过了后头飞来的树枝,

“小子,把你的臭手拿开!”

这厢眼前一花,方静已到了近前,抓了徒弟的手一带,人就被她带到了怀里,低头瞧了瞧她,

“傻丫头!离这小子远些!”

后头侯德宝忙嘿嘿笑着过来,

“小……小姐不必生气,不过小孩子们玩闹罢了!”

方静沉了脸给他一个白眼,

“我徒弟自是小孩子儿,你这徒弟已是不小了!”

说罢又嫌弃的瞧了瞧宋屻波那张妖孽般的脸,

这小子的样儿一看便不是老实人,素素可不能让他骗了去!

嘿嘿……

侯德宝抠头笑了笑不敢言语,方静又道,

“有事自去镇上冯家杂铺传信,那处掌柜的是我奶兄,隔两日便要送货进方家堡,以后少诓我徒弟给你跑腿!”

这是小姐松了口!

侯德宝闻言大喜,点头如捣蒜,

“是……是……好好!”

方静这才拉了方素素转身离去,那头宋屻波怅然若失的盯着两人背影,

这小丫头连头也不回一个便走了!

侯德宝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臭小子,我们也回去吧!”

宋屻波瞧着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儿心头泛酸,

“死老鬼,你可是表白了心意,你们俩这是私定终身了?”

侯德宝抬手拍他脑袋,

“臭小子,胡说什么私定终身!你师父可是规矩人,如何能做这种事,便是与小姐两情相悦,自也要请人上门提亲的!”

“那她是应下你这亲事了?”

“呃……这倒没有……”

方静心中自也是感念他的情义,不过也不至就这么见一面便私下点了头,但被他左磨右磨,总算含糊的表明不会这般草率应下王家的婚事,侯德宝听了心下欢喜,

“只要小姐不应下王家的婚事,我这头朋友一到便上方家提亲!”

宋屻波听了不由泼他冷水,

“王家那头没应下,你这处也没应下,你可别忘了王家的小子这几日便要到了,届时人到了面前,方家见王家小子长的玉树临风,高大威猛,比你这瘦皮猴子强上百倍,说不得便做主将小姐嫁给他了呢?”

侯德宝一听脸上变了色,想了想摇头道,

“不能,这婚事没有小姐点头怎会成?”

话虽这样说,心下总有些忐忑起来,回去翻来覆去半宿,又憋了一整个白日,待到夜里宋老头睡熟了,便对自家徒弟道,

“我思来想去,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徒弟说的对,那小子若真是年纪轻轻,人才出众,自家虽说抢了个先机,令得方家小姐对他生了些情意。

但姐儿都爱俏若是那小子真到了面前,小姐这么两厢一比对,瞧上了那小子可怎么办!

宋屻波闻言一翻白眼,

“你现下才明白么?那你是打算如何应对?”

“嘿嘿……”

半道儿截了那小子,想法子让他老实回去,不到卧龙镇不见方家人,那不就结了!

说干就干,侯德宝当天夜里就赶往了蜀州,第二日天黑之前又回到了卧龙镇。

隔了三日便收到了信儿,那王天耀如今已入了蜀州地界,正往卧龙镇上赶了。

看罢了信,宋二便对徒弟嘿嘿笑道,

“小子,师父带你出去历练的时候到了!”

当下去寻了宋老头道,

“爹,我前儿想了想您说的话也对,如今孩子也大了,我也应寻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只是我与屻波他娘一向感情深厚,若是再娶也要烧香禀告她一番才是!”

宋老头闻言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

“正是!正是!我那未谋面的儿媳妇生了这般好的孩子,是我宋家的功臣,可惜她是个命苦的!你要断弦自是要告诉她一声的!”

宋二又道,

“眼瞧着孩子大了,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回去祭拜她,儿子想着这一回索性带着屻波去她娘坟前祭拜一番!”

“你们这是要走?”

听到儿孙要走,宋老头有些慌神儿,

“爹,不必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们一准儿便回了!”

“这……这……”

祭拜亡人自是应该,这父子俩都回来三年多了,确实应去一趟的,只是……只是……

“你……你不会又一去不回了吧!”

宋老头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一手抓了孙子不放,

“好孩子,你可不能学你爹,走了就不回来!”

“阿爷!你来……”

宋屻波知他心结在此,说什么也白搭,当下拉了宋老头过去指指点点,吩咐道,

“阿爷,您可看好了,我那屋里的东西,隔壁家的毛孩儿过来可不许他们碰……”

又指那院里的鱼缸,

“我的鱼您可能给我喂了,食也别投多了,小心撑死!”

“院里的鸡十八只,有九只下着蛋呢,您隔一日记得捡一回……”

这厢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宋老头渐渐放下心来,

你瞧,我这孙子还挂着家中的东西,他定是要回来的!

把宋老头安抚好,又在铺子外头挂了牌子,

“店家有事,外出半月”

隔不久左邻右舍都知宋家父子要去临州,将宋老头托付给了街坊四邻看顾,两人这才背着包袱在众人目送下大摇大摆的离了卧龙镇往那临州方向而去。

待走出去十余里地,两人这才一晃身钻进了一旁的林子里,折转向北往蔺州方向而去。

那王天耀自蔺州一路而来,因着骑马自是走官道快些,两人顺着官道一路过去,出了卧龙镇往北便是八十里处有一座浑水镇,浑水镇出去五十里地是青柳镇。

师徒俩便暗中合计,

“那浑水镇离卧龙镇太近,若是在那处收拾了他,惊动了方家的人怕是要多生事端,不如我们赶一赶到青柳镇去?”

宋屻波点头称是,

“离得远些,若是失了手也好补救!”

只是那青柳镇离得远,王天耀又是快马而来,师徒二人便要趁夜赶路了。

一路急赶到了浑水镇已是半夜,此时商家早已关门闭户,各处安宁,两人寻了一家酒楼进去,那掌柜的与小二早已睡熟,两人自灶间寻了半个卤猪头,两斤牛肉并一些白米饭,就了一壶在灶上热的温水便唏哩呼噜吃起来。

吃罢饭扔了银子在桌上师徒二人转身就走,隔日那掌柜的起来瞧见吓了一跳,上去把银子收了又命小二把碗筷收拾了,

“估摸着又是那一路的高人路过了此地!”

师徒二人出了浑水镇又往那青柳镇赶,这夜深人静官道上是空无一人,两人这厢展开了身法向前狂奔,宋屻波这也算得上是头一回出来历练,跟在侯德宝身后只见师父脚尖在那黄土地上一点,人已贴着地面飞掠了出去。

宋屻波跟在后头也学他样儿脚尖点地,一口气由鼻而入缓缓沉入丹田之中,在体内运转一周天,再缓缓吐了出来,待得身子沉时,脚尖又一点人便又飞了出去。

这般赶路到了子时,宋屻波气息便有些乱了,侯德宝回头瞧了他一眼,

“可是要歇息?”

宋屻波点了点头,接连着赶路,他确是有些受不住了!

侯德宝瞧了瞧左右,沉身落在路当中,带着宋屻波顺着道旁的大树攀了上去,

“就这处吧!”

两人坐到那横枝上头悬了四条腿儿,就着葫芦里的冷水吃剩下的牛肉。

正此时间那官道之上却远远传来马蹄之声,侯德宝双眼一眯,忙一拍徒弟肩头,两人忙缩脚上树,隐在浓密的树枝之间探头下望。

只见那官道之上远远却有一队快马奔驰而来,这一队人马,黑衣黑裤黑巾罩面,腰间配刀,背后背弓,一个个高大彪悍,身挺腰直,于黑夜之中行进之时却是动作整齐划一,只闻马蹄声起却无半点喧杂之声。

侯德宝师徒二人在树上远远瞧着,人还未到近前,那股子彪悍嗜血之气已扑面而来。

侯德宝瞧着骇然变色,

“这些人是……”

这厢前头一对骑手已到了近前,凝神注目一瞧,人人身上都以软甲裹身,执缰的手腕处隐隐绣了一个图,因是黑夜瞧不太清,但侯德宝已是心下了然,

“果然是他们……”

侯德宝忙冲徒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宋屻波却是从未见过死老鬼脸色阴沉至此,他也是机灵知晓侯德宝定是发觉不妥,当下忙敛了呼息,身子紧紧贴在树杈上头一动不动。

第五十二章 分头跑

两人眼见着这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什么……”

宋屻波刚要说话,却被脸色黑如锅底的侯德宝一把捂住了嘴,两人屏了呼吸又听远处有车轮滚滚之声传来,

侯德宝抬手将宋屻波的头压了下去,自家半眯着眼小心查看,却见那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用四匹浑身雪白的高头骏马拉着,黑衣黑甲的驭者稳坐在前头,手中长鞭在半空之中挽了一个鞭花,

“啪……”

四匹马抬蹄昂头,拖动马车缓缓前行,那车厢四面垂了珍珠做的帘子,里头衬了紫色幔帐,那车厢四柱上嵌了琉璃灯进去,灯光一照紫雾昭昭,人影绰绰,夜风拂过便有香气四弥。

车虽瞧着漂亮奢华但在这深夜官道之上,这般缓缓驶来却让人觉着说不出的寒意打心头升起。

侯德宝压着徒弟的手不知不觉又重了两分。

那车后头又紧跟了一队人,同是黑衣黑甲,却有为首一人端坐马上,不紧不慢的跟着,四周众人隐隐将他护卫在其中,这一队人显是以他为首。

侯德宝瞧见那人身形却立时瞳孔紧缩,身上汗毛都立起来,

怎么瞧着似他……他怎么会入中原?

那前头马车上的莫非……

难道这中原武林有大变故不成?

只可惜我最近隐居卧龙镇,又一心调教徒弟,江湖消息少有探听,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不过他若是要打听,只怕也打听不出来的,这些人潜入中原本就是秘密行事,若不是有心一路追踪,那里能查得出来?

眼见得一队人马到了树下头,那为首之人却是突然一抬头,目光如电般向那树顶投射过来,侯德宝收敛气息,一只手死死压住徒弟,宋屻波也感应到侯德宝的紧张,老实趴伏在那处,面朝着树干,体内运转千妙门敛息屏气之法,将心跳血脉运转降至最低。

那人抬头瞧了几息,似是并未发觉异状,这才缓缓低下头去,旁人有人过来低声问道,

“宗主,可有不妥?”

那人微微一笑,

“许是我弄错了!”

他说话的声音低柔温和,微微带了一点儿异族人的鼻音。

话声虽轻但缓慢而深沉的传入耳中时,令得人心中升起此人定是学富五车,品行高洁之感,不知不觉便生出仰慕之思,此人功夫能到以声御人之境,可见是十分的了得!

这声音入了侯德宝的耳中却如那催命的阎罗鼓一般,心下狂震,

“果然是他!”

心下不由暗暗叫苦,

前头冯一指说我“逢黑必败”,我还当他胡说八道,没想到果然是真的!

遇上他们一准儿没有好事!

他这厢心头狂震,气息乱了几分,那人静了静,抬头冲着树上一笑,在月光下露出一张温文英俊的脸来,

“我还当是听错了!原来果然有夜行的朋友……”

说着话胯下马儿嘶溜溜停下脚步,

“朋友,道左相遇何不下来叙叙来历,我们也好攀攀交情!”

侯德宝自他抬头时便知不好,忙凑到徒弟耳边低低声音道,

“浑水!”

师徒两人出来自是商量了一套江湖行走的法子,江湖险恶未伤人身先保己命,小心使的万年船,出来行走要想上好几条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侯德宝一说,宋屻波立时知机闭了口鼻,人就紧伏在那树枝上头,恨不得化成一截树枝长在这树上!

侯德宝却是伸掌一拍人便轻飘飘的向密林之中闪去,那打头之人一双眼目光如炬瞧见侯德宝那身影在林中晃过,一丝紫光在瞳孔之中闪过,当下却是哈哈一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千妙门中身法,真是巧了,我有位朋友便是千妙门中人,这位朋友还请留步才是!”

侯德宝这厢却是一言不发,双腿在树间连点,人已出去老远,马上那人冷冷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分开双臂人便如巨枭向侯德宝追了过去。

两人这厢一个跑一个追眨眼便消失在密林之中,那官道上的马车中一道沙哑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

“儿郎们,左宗主即已追上去,你们也跟着过去接应一二!”

“是!”

后头立时有十来人弃马扑向了密林之中,这一帮人身影掠过树梢,有两个便擦着叶子与宋屻波擦身而过,劲风拂过,宋屻波僵直了身子,鼻息已是降到最低,连心跳也缓至不能再缓,那两个人自他身旁掠过竟没有察觉分毫!

那慵懒的声音又在马车里道,

“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遇上了千妙门中人,好!好!好!”

马车里的女子连说了三个好字,顿了顿道,

“这事儿交由左宗主来办,我们还是早早赶去卧龙镇吧!”

说话间前头马夫一挥鞭,后头有人应是,马车向前驱动大队人马便向前驰去,宋屻波伏在那树上足足过了三柱香的功夫,才缓缓放开气息,人也抬起头来。

往下头一瞧,却瞧见那官道旁还有两人守候在那处,应是留下接应的。

转头瞧了瞧东边天色,心中暗道,

“眼看着一夜过去大半,这时不逃走,待到那厉害的人物追不着死老鬼回来,我就该倒霉了!”

他初学这门闭息的法门不久,却是支撑不到天明,再这般封闭血脉下去,便会手脚僵硬摔下树去了!

打定了主意便小心的动了动身,回复血脉流通,之后也学着侯德宝一般,一掌拍在身下树干上,人便飘入了密林之中,那下头两人立时警醒,

“什么人?”

瞧见一道黑影闪入林中,这才醒觉还有一个藏在树上,不由对视一眼,

“追!”

两人立时紧跟了过来,宋屻波身形快如闪电人已扑入密林之中,脚尖一路疾点,他虽是身法精妙但弱在年少,内力不足,后头两人轻功也算不错,跟在他身后一丈左右却是总也甩不掉。

宋屻波心下暗急,

他们内功深厚不惧久奔,我却是不耐长久,再有半个时辰若撑不住慢下来,必会被人逮着,得想个法子才行!

三道身形一前两后在在林间快速穿棱,宛如那荒山之中的灵鬼一般,这时节虽是有乡姑村汉见着了,必要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处山丘起伏,植林茂密,宋屻波窜上一处小丘后,放眼一看前头一片高高矮矮此起彼伏的小土包,又有大小不一石碑林立,却是一处偌大的坟地。

宋屻波眼前一亮,人已一溜烟往那坟地中去了,在里头转了一圈,这厢身子一闪人便不见了踪影。

待后头两人跃上丘顶后也瞧见了这一大片坟头,对视一眼便扑了下去。

行走江湖百无禁忌,谁不是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了!

两人进了这坟地,立在一处坟头上四目察看,却是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们追得紧,那小子定没有这么快就跑掉,说不得便藏在了这一片坟地之中!

反手握了刀柄,缓缓抽出刀来,冲对方打了一个眼色,左右离开不过一丈左右,便向前寻去。

只是这一寻便是寻到了天色蒙胧,将这一片坟头都寻遍也没有见着那小子人影,此时天光已现这处坟地看得清清楚楚,晨雾清烟,林间鸟鸣,往那坟地边缘过去,却是一处断崖,这断崖约有四五丈高,会轻功之人可手攀岩石而下,

莫非那小子趁着他们天黑不辩,早已跳崖逃走了?

其中一人道,

“看来那小子逃走了!”

另一个应道,

“确是走了,我们走吧!”

两人说着话转身便往来处去,眼见得身影消失在林间,隔了几息两道人影又闪回这处,再次左右扫视一眼,见还是毫无动静,这才悻悻回去了!

待到外头林中鸟喧树动,日头高起,那叶上露水渐褪时,宋屻波才灰头土脸自一处坟洞中爬了出来。

这小子也是胆大,黑夜之中隐约瞧着有一处比的兔子洞大不了多少的盗洞,在那处比划了下大小,便仗着自家生得单薄就脚下头上的滑了进去。

这一棺老坟也不是埋得是那一年的达官贵人,里头修得又大又结实,东西早已被盗墓的搬得差不多了,只留下这破败的棺材和墓主人一副七零八落的骨骸。

宋屻波躲在里头先时还听外头动静,到后头索性靠着那棺材闭上眼打起了盹,这坟里阴气森森他却也是不怕。

他便是那乱葬岗上被人扔弃的死尸,若不是老乞丐救了他,只怕现时早已一堆白骨,还没身旁这位命好呢!

待醒来时洞外早已光亮大放,瞧着应是天明了,宋屻波这才试探着爬了出来,外头追兵早已退去。

爬出来立在坟前,转身瞧了瞧前头立着的墓碑,却本朝的一位刘姓将军,便冲那坟头拱手道,

“多谢刘将军庇护,日后小子必以三牲、水酒相祭!多谢啦!”

说完左右瞧瞧寻准了方向,便撒丫子跑了!

他自己逃出生天也是担心死老鬼的,当下也顾不得一身疲惫,展开身法专抄那小径山路走,翻山越岭间,饿了便靳紧裤腰,渴了便喝那山中溪水。

这般跑了足足一天,到了傍晚时才到了浑水镇口,宋屻波躲到偏僻处将身上尘土拍去,又在溪水旁洗净了脸,以指做梳理了头发,又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这才大摇大摆进镇去了。

第五十三章 道祸端

这浑水镇口却有一棵偌大的榕树,宋屻波过去用石头在隐蔽处画了一个符号,左右瞧瞧,拍了拍手上灰尘便施施然到了大街上头。

寻了最热闹的一间酒楼往里去,他那俊俏模样一立在那处,引得大堂中人都抬头观瞧,那店小二立时过来招呼,

“这位小哥儿,您可是用饭?”

宋屻波点了点头,指了指楼上,

“上座吗?”

“有!有!小哥儿请上座!”

小二将宋屻波引到楼上选了一处靠窗的座处,宋屻波坐下瞧了瞧下头人来人往的大街,满意的点了点头,

“给我弄些肉菜、白米饭,不要酒!”

小二的下去预备,宋屻波却是临着窗子四处打量,

也不知死老鬼能否甩了那厉害的高手,到这处来与自己汇合!

宋屻波心下有些焦燥,却只能强行压着情绪,待到小二的将东西端上来,他这厢提筷用饭,有什么事儿,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待吃罢了饭,死老鬼再不来,我便出镇寻去!

他肚子实在饥饿,一动筷便如风卷残云般,桌上的东西不多时就下去了一小半,却听下头小二招呼,

“客官,可是用饭?”

“找人!”

侯德宝的声音在下头响起,紧接着脚步声响,他已上了楼,瞧见自家徒弟吃得正欢,过去瞧了瞧桌上,

“小二的,不拘什么菜,有肉就成,多弄几个菜,多添些饭来!”

小二的在下头答应了,两人相互打量一番,见对方都是好手好脚,不由都松了一口气。师徒二人左右瞧了瞧,这楼上食客不多都是普通人,

侯德宝放下心来就敞开肚皮与徒弟一起将这桌上的东西统统一扫而光,待到两人结账时,小二瞧着桌上都有些傻眼,

“两位客官,八道肉菜,五斤饭,顾惠四两三钱银子!”

他那眼珠子都在两人的肚子上打转,

这么些东西吃进去,这两人尤其是那老的,肚子干瘪瘪,也不知这么些东西都进了那儿去!

师徒二人吃罢饭,眼见着天已黑尽,便寻了一处人多的客栈住下,关了门这才开始说话,

“死老鬼,那些是什么人?莫非是你惹上的仇家不成?”

侯德宝闻言苦笑,

“你道是谁追得我倒毙道旁?便是这教派中人!上次也是我命大,逃到了临州人烟稠密之处,对方因惊动了官府,便无暇细查我身上伤情,才让我逃出生天!”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侯德宝道,

“你如今也算得一只脚踏入了江湖,这江湖上门派来历,其中渊源牵扯自也要好好与你讲一讲,今儿我们便先说一说这娲神派吧!”

这厢与徒弟细说这帮子人的来由,说起来便扯的远了,这些人打何处来便是自那域外而来!

四五百年前中原门派娲女派在门派被中原武林人士上门血洗之后,便举派迁往西域发展,在那处历经三百年成为西域诸国信奉的第一大教派,后却因教主一心回归中原,插手中原事务,甚至渗入了前朝堂堂当中。

后有太祖起事之初与娲女派人结下大仇,太祖皇帝性烈霸道,那容这等宵小在眼前蹦跶,一统中原纳西州入大魏疆土,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大肆逮捕娲女派中人,一举将娲女派自西州连根拔除,不过这娲女派也是了得,却还有余孽逃往大魏域外并在那处生根发芽,这过了百年渐渐便又壮大起来。

不过此时的娲女派早已更名娲神派,派中由先头的女子掌权已改为男子为尊,如今这派中共有四位宗主,上头一位圣主,娲神派圣主身份神秘,行踪飘忽别说是外界诸人,便是本派中人也少有得见。

娲神派中平时都是四位宗主掌权,两男两女,一名左御河,一名仲烨璘,一名萧三娘,一名宓秋寒,这其中左御河势力最大,武功最高的是仲烨璘。萧三娘生的姿色出众是上任圣主亲传弟子,娲神派本门神功采阳补阴最是精通,另一位宓秋寒武功最低,但擅域外天魔妙舞通音律,精医术擅下毒,也是娲神派中少见的全才。

如今大魏境内不说,在域外这娲神派可算得势力十分庞大,派中教众俱说总数也达到了四、五万之众了!

宋屻波听了却是吐舌头,

“即是这般厉害,你又如何惹上了这样的仇家!”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徒儿啊!这天下之大一山还有一山高啊!师父我那时自觉窃功天下第一,狂妄自大才招了这杀身之祸!”

侯德宝出身中原神偷第一门——千妙门,他乃掌门嫡传,门中一干功法技巧也是学了个精,自出师行走江湖以来,也是少逢敌手,这厢在中原武林混了十几年,又有昔时千妙门对手百手门因传承不易日渐凋零,侯德宝这些年自觉偷遍天下无敌手,颇有孤独求败之感!

有一年他游历大魏河山,来到西州见识风土人情,民风民俗,却是脑子一热趁夜越了边城往那域外而去,到域外呆上半年见识增长不少。

他乃是天生的偷儿,游历山河时,便观山川瞧地势寻龙探穴,在市井时便听壁角趴墙根,听人八卦议论,闻些秘辛绯闻。

有一回无意便听到了娲神派中人私语,掌派圣主有一间密室,在安利彼斯山的圣地之中,那密室里头存放着历代圣主、宗主收藏的奇珍异宝……

侯德宝听了这话那有不心痒手痒的?

即是起了心,便处心积虑混入了娲神派之中,想法子打探到了那圣地所在,又凭着自家轻功高绝潜入了圣地之中,破了重重机关寻到秘室之中。

这密室里头各式珍宝琳琅满目,全是多年来娲神所存,其中中原、西域乃至大洋彼岸的各类好东西着实少,便是见惯大场面的侯德宝瞧着都要啧舌不已!

即是来了必要偷了东西才成!这厢寻摸了一圈,也是他眼光毒辣!

东挑西捡之间却见着那墙上放了不少异域神像,其中有一尊最不起眼的紫檀人像混在里头,倒让他给瞧上了!

这紫檀的人像也不知是西域那一位神佛,却是与中原神佛大不相同。

这人像雕的横姿,放在木架角落之上,不过五寸长短,仔细瞧那面容雕得是美艳绝伦,身姿起伏凹凸曼妙无比,看这雕功虽不是名家所做,但却有着一股诡异的魅力,令人瞧上一眼便再无法将心神移开。

侯德宝过去小心拿起来就着火折子细瞧,却是越瞧是心惊越瞧越是放不下手,这紫檀坚硬能以此为料,纯手工雕琢显见雕刻之人内力深厚,且这人像棱角处早已磨挲圆润,包浆匀称,显是被人拿在手中反复把玩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东西必是主人的心头爱物!

侯德宝自出师门以来,立誓要偷遍天下,这头一类要偷的便是物主人的心头好!

当下便干净利索将这东西收入了囊中,其余东西皆不再看,临走时还作死在那墙上写上,

“千妙门人尽鉴!”

下头画了一只猴。

谁知这一下真正是捅了马蜂窝,他自离开圣地开始便被人追杀,域外乃是娲神派势力所在,发觉于圣地之中被人侵入偷走了本派圣物,还在墙上留言挑畔,圣主得知非常震怒,这厢立时发下圣诣,广召教众追杀自中原大魏而来的千妙门人。

一时之间域外官府、武林齐齐布下天罗地网誓要逮到这胆大包天的千妙门人。侯德宝一眼这阵势,知是惹下了大祸,他初时倒也不惧,

“我侯德宝行走江湖二十年,这种阵仗都奈我何?”

这处是域外,爷爷想法子逃回中原去,届时便是龙入大海,鸟翔天空了!

这厢想法子逃回了中原,躲过了域外武林的追杀,正要松一口气,却那知身后追兵换了人,全换成了前头宋屻波见过的黑甲人,这时侯德宝才知晓原来这娲神派的势力早已渗透入中原。

一路追一路逃,到了临州时终是被人围堵了个正着,却是被人一掌打在胸口,心脉受损,七孔流血。

幸得他心眼活泛,立时装死闭气以期能骗过对方,也是他命不该绝,这一番打斗惊动了官府中人,黑甲人不得不退走,没有仔细查看他的伤势,之后遇上了臭小子宋屻波这才将命给捡了回来。

宋屻波听了他这一段过往,却是两眼放光,

“死老鬼!你偷的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给我瞧瞧!”

侯德宝闻言却是脸色一变,

“那东西邪性的很,我也只瞧过一眼,你还小心性未定决不能瞧!”

宋屻波听了撇嘴很是不满,

“死老鬼又编瞎话儿哄我!我怎么就瞧不得了,不是说你那些东西以后都给我么!早瞧晚瞧我总会瞧着的!”

侯德宝急眼了,抬手一拍桌子,

“彭……”

“别的东西,我就是现在给你也不心疼,就那东西现在你见不得,你要想瞧,待老子死了你瞧个够!”

宋屻波少见他这般发脾气,不由吓了一跳,便闭了口不再说话,侯德宝见他这样儿心下一软便道,

“不是我不给你瞧,是那东西实在有些邪门,我疑心那上头被人下了域外降术,便是以你师父我现时的功夫阅历,多瞧一眼都心头乱跳,气血逆行,现在给你瞧就是害你!”

第五十四章 觉危机

宋屻波见这死老鬼是头一回这般沉着脸郑重其事的样儿,心下却是更加的痒痒,只是现下也不好去撩他虎须当下点头道,

“我不瞧就是!”

侯德宝见他点了头这才放下心来道,

“那娲神派中人十分厉害,你以后遇上可得万分小心,以后若是瞧见了那四名宗主你立时扭头就跑!知道么?”

宋屻波神情一动,

“这般厉害!前头追你那个可是姓左?”

侯德宝点头道,

“那左御河功夫了得,此人野心极大又擅经营,在娲神派十二个分坛主中,有六个都是他的人,此人外表瞧着一派正直和善,却是最擅以音御人。幸好这一回遇上的是他,不是那功夫最高的仲烨璘,老子又仗着前头勘察过这周边地势才寻了一个空儿甩脱了他们!”

倒也不是左御河不想仔细搜寻侯德宝,却是因身有要事不敢耽搁,追出十几里见失了人踪影只得含怒而回,

这中原武林迟早要尽归我圣教手中,届时千妙门人一个也别想跑!

宋屻波又问道,

“那马车里头还有一名声音沙哑的女子,也不知是什么人?”

侯德宝想了想道,

“那女子可是说话声音给人十分慵懒之感?”

宋屻波点头道,

“确是如此!”

侯德宝神色大变道,

“那是娲神派另一位宗主萧三娘……”

其实萧三娘说话声音低沉魅惑,她本人又生得十分艳丽,说话时眼波横转,体态丰饶再配上那慵懒沙哑的嗓音,令得见了她的男子都有血脉贲张,神魂颠倒之感!

这女人是男人房中的瑰宝,床上的尤物,却也是那夺命的女阎罗,钩魂的俏判官。据娲神派中传言,萧三娘如此已是年近六旬,死在她身上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能靠一手阴阳之道坐稳娲神派四大宗主之一的宝座,这女人必是个简单人物!

“不对啊!”

侯德宝想到这处却是一拍脑袋,

“娲神派百年被我太祖皇帝打得屁滚尿流,自此龟缩在域外不敢踏中原一步,因而历代的圣主有令,四大宗主必要有一人留守本派圣地,如今我见过的已是三人,还有一个早年便不知所踪,难道是那圣主自己个儿回去坐镇了么?”

侯德宝在娲女派呆的一年却不是白混的,早已将娲神派上上下下摸了个透遍。

这派中除去左御河与萧三娘,还有一个武功最高独来独往的仲烨璘,四年前便是他中原追杀侯德宝,在近临州时终是一掌打在侯德宝背后,差一点儿便要了他的小命。

还有一个宓秋寒于十年前已被圣主遣离娲神派,派中无一人知晓她行踪,若按着那派中规矩,此时便应圣主亲自回派主持了。

那圣主多年不见踪迹如今为何便现了身?

“若是那宓秋寒早在十年前入了中原,那娲神派四大宗主现下全数都在中原,他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侯德宝坐在那处皱眉苦想,

“这事儿只怕要想法子,通报武林同道才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娲神派悄然入侵中原,看他们那鬼鬼崇崇的做派定是要图谋不轨!

宋屻波闻言却是一个激灵,

“前头那萧三娘在马车讲过,他们这一去是奔着卧龙镇去的!”

侯德宝脸色一变,

“卧龙镇?你可是听清了?”

宋屻波点头道,

“自是听清了!”

那时夜深人静,自家大气都不敢出,马车里的人说话自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侯德宝心下发沉,

卧龙镇地处蜀州腹地,若不是因着有一个方家堡在那处,本身便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他们去那处做什么?

……

等等……

方家堡?

难道他们是冲着方家堡去的!

“彭……”

侯德宝一拍桌子,

“走!回方家堡去!”

当下带了徒弟立时往卧龙镇奔去。

师徒二人这厢心急如焚往那方家堡赶去,那头临州皇城之中却有人斜斜依在凤榻之上,展开手中的信纸一目十行,看罢之后掀唇轻笑,

“看来圣主终是有所行动了!”

身旁立着的大宫女微微躬身道,

“宗主,这一回是左宗主与萧宗主连襟出马,定能马到功成,事半功倍的!”

凤榻上那人笑了笑,端庄秀丽的脸上却隐带了一丝不屑,

“那一对狗男女早年就勾搭在了一起,两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这一回若不是瞧着我大势将成,他们会从那乌龟壳子探出头来捡便宜?”

“宗主,那方家堡高手众多,只怕也不是那般好捡便宜的!”

“哼!不必担心!他方家堡虽是高手多,但也不是铁板一块……”

当下顿了顿道,

“飞鸽传书,方家堡其余人等皆不可留,但那个人一定要给我弄出来!”

“是!”

大宫女得领下去,凤榻上那一位抬手将手中的信纸送入床边的宫灯之中,瞧着那明黄的火焰将字迹全数化成了黑烟,眼中透出几丝异彩,

“没想到还有一个在民间,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儿?”

哼!赵廉你这一回倒是学精乖了,竟然瞒了我这般久,却还是让我从赵慕华身边的宫女嘴里掏了东西来!

没想到那两个贱人居然在十几年前就悄悄送了一个孩子出去,你现下这般暗中蓄力,明面上假意顺从,只怕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将那贱种接回来好继承大统吧!

你做梦!这大魏的江山是我珣儿的,以后必也要他的子子孙孙才能执掌,我要将那贱种弄出来送回娲神派之中,好好“调教”一番,届时再送到你面前,让你瞧瞧他变成了一个什么好模样!

“来人!”

“是!”

“传太子殿下前来见我!”

“是!”

却说侯德宝师徒离开方家堡方静师徒也是知晓的,只是侯德宝必不能同方静说实话,只让那冯家杂铺的掌柜的带信,说是要带着徒弟历练历练,不日就回。

方静听了信倒是以为平常,这师父带徒弟各有各的带法,有似侯德宝这般带着徒弟云游江湖边走边学的,也有像方家这类武学世家在家里过五关斩六将方能外出见世面的。

素素又是女孩子要放她出去自是要慎重的!

宋屻波走的匆忙,只在小树林里匆匆见了方素素一面,也说是要不了多久就回。

方素素照常与往日一般到学堂进学,这一日待到午时下学要走,方瑰兰却拦了方素素与方琳琳,犹豫半晌问道,

“你们今儿晚上能去家里为我大姐姐添妆么?”

方瑰兰家中四姐妹,大姐姐方瑰梅因着年纪大了,被送回卧龙镇祖父母身边出嫁,本早就定下了婚期,头三年就应出嫁的,却因着男方家中祖父去世守孝三年,这婚约便拖到今年才履行。

方瑰梅如今年纪越发的大了,家里同龄的小姐妹早已嫁了人,有的更是已为人母,家中事务缠人托人送礼的有,亲自来送的便少了。

眼看着明日就要出嫁,这送嫁的姐妹少了难免有些冷清,家里祖母便让妹妹瑰兰叫些学堂里相熟的好姐妹过去为方瑰梅添妆说说话儿。

方瑰兰在这学堂里玩得最好的便是方素素与方琳琳,只是这两人都是方家嫡系的小姐,论起辈分来还是长辈,也不知能不能去,犹豫了几日眼瞧着明儿日子都到了,这才开了口!

方琳琳一听却是乐得拍手道,

“好呀!我这便让人报了给娘,今儿晚上不回去了!”

一来家里的姐妹还没有一个嫁出去的,这添妆送嫁是个什么情形她从未见着过!

二来家里母亲虽宠她却是管得严,好不易逮着个机会在外头留宿,自是欢喜翻了!

这厢忙拉了方素素道,

“你是不能走的,今儿晚上定要与我们一起才成!”

方素素也有些心动,不过念着下午还有课便有些犹豫,方琳琳见状忙拉了她道,

“你若是怕大姑罚你,我现下就回去同大姑说去!”

方素素想了想道,

“练功不可一日懈怠,我现下跟着老曲头回去,禀明了母亲和师父,在傍晚饭点儿前赶过来!”

“你可不许失言!”

“放心!我定到的!”

三人商量好,方琳琳便与方瑰兰欢欢喜喜牵着手走了,方素素坐了老曲头马车回到方家堡,这厢报了给柳氏听,柳氏笑道,

“你们虽是比瑰梅长一辈,但年纪摆在那处又是出了五服的亲戚,算做小姐妹送姐姐出嫁也使得!想当年在闺阁时你的姨母们出嫁,我们这些小的就头一晚过去挤在一张床上,那话儿便是一夜上都说不完……”

叹了一口气道,

“现时众人都大了,嫁人生子操持家务,都是各居一方,再不能似从前一般聚到一处了!你们几个丫头就应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才是!”

母亲的感慨方素素自是不能明白,却支着下巴发愁,

“我拿什么给瑰梅姐姐添妆?”

柳氏想起女儿那乏善可陈的妆盒不由抿嘴笑,吩咐一旁的婆子道,

“去拿我的妆盒出来!”

婆子拿了柳氏的妆盒打开给小姐挑,方素素挑了一只珠花钗下头垂了两颗红玉石,柳氏点头道,

“倒是大方得体!”

又道,

“娘不知晓便罢了,现下知晓也不能不尽点儿心意……”

却是让丫头封了五十两的银子,

“你一并带了去,算作我的贺礼!”

第五十五章 姐妹话

柳氏又让丫头拿了两个盒子,将两样东西分别装好,待方素素打方静那处回来便带过去。

方静那头听了也笑道,

“即是这样,今儿便早半个时辰过去,你也好赶在饭点上!”

这厢拿了四十两银子,并一对耳坠子,

“这是喜事,为师我也要凑凑热闹的!”

方素素收了东西照旧练拳,却是只练了半个辰不到,那头主院有人来报,

“大老爷请小姐过去!”

方静有些惊讶,

她这处平时少有人来,族中有事也论不到她一个大归的女儿说话,大伯父身为方家族长虽说日理万机,但也是诸事缠身轻易也不会召她过去见面的。

这是有什么事儿?

想了想应道,

“大伯父可是叫的急?”

那小厮应道,

“大老爷说了让小姐即刻就去!”

方静点了点头,回头对方素素笑道,

“今儿也是你运气,不如你你便早些过去,也好同小姐妹好好玩一玩?”

方素素听了心下十分高兴,她再是喜欢练武也是小孩子家,有的玩儿自是高兴的!

当下收功擦汗换了衣裳,拿了盒子与方静一同出了院子,一个回后头,一个却是去了前院。

方素素早早回去,禀报给了柳氏,柳氏有些奇怪道,

“最近家里也是奇了怪了,这是什么事儿连你姑姑都惊动了?你爹爹已是半个月都没有回房睡了!”

只是再多事儿也自有男人家周旋,怎得连方静也要使唤?

柳氏虽是深闺妇道人家,但家中最近气氛很有些怪异,便是她也察觉到了!

若不是方魁那头时时有人送信过来嘘寒问暖,报备行止,柳氏都要心疑丈夫在外头置了宅子,把这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抛在脑后了!

方素素却是不知母亲独守空闺的寂寥心思,这厢拿了东西便急匆匆往外头跑,门口老曲头早等在那处,瞧见方素素便笑道,

“九小小姐可慢些!”

方素素脚尖一踮跃上马车,

“老曲头,我们去卧龙镇!”

“好嘞!您坐好喽!”

老曲头打马向前,马车带着方素素又往那卧龙镇而去,方瑰兰家祖宅便在卧龙镇上,与宋家隔了不过一条街,马车到了门前,老曲头上前去报,方瑰兰听了与方琳琳连袂而出,拉着方素素喜道,

“我还当你要天黑才到呢!”

方素素笑道,

“我也当要晚些呢!偏巧今儿师父有事,早早就放了我!”

吩咐老曲头明儿午时再来接人,三人手拉着手,欢欢喜喜进去,这时节方家早已四打扫粉刷一番,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偌大的双喜字儿贴上了大门。

三人先去见了方瑰兰的祖父母,两人见两位方家的嫡出小姐能到,实在是给大孙女儿捧场,自然是欢喜无限,很是殷勤招待两人。

这厢方瑰梅也出来与两人见面施礼,方琳琳性子最急,便问道,

“你的闺房在何处,我们到你房里说话去!”

她在家里被母亲压着正想出来松快,自是不耐烦应付长辈,方瑰梅与方瑰兰一般的圆脸儿,只是身姿还要矮小些,性子更直爽些,当下笑道,

“我那屋子又小又挤,这几人过去了怕是没地儿坐了!”

方素素应道,

“这倒不碍的,即是来给你添妆那会嫌屋子小,我们挤在一处说话更亲热!”

方瑰兰祖母忙道,

“九小姐即是这般讲了,瑰梅还不快引了两位小姐过去!”

方瑰梅这才引了两人过去,到那处一瞧果然屋子十分小,说句瞧低人的话,这屋子在方家堡也就是够一个下等丫头住的。

屋子里椅子不够坐,方瑰梅拉着两人坐到了绣榻之上,方琳琳立在屋子当中四面打量,屋子虽小但收拾的十分整齐干净,不由问道,

“你们连丫头都没一个,屋子里都是你自家收拾的?”

方瑰梅倒也大方笑着应道,

“我们小门小户用不起丫头,家里的女儿都是自己收拾浆洗,倒也费不了多少事儿!”

方琳琳啧啧道,

“你们倒是能耐人,那像我没有丫头连衣裳都不会穿!”

方瑰兰笑道,

“这些事儿不过眼见功到,你是不用自家做,若是真做起来也是一学就会的!”

方素素想起手边的包袱,

“瞧瞧我拿的什么!”

将那结解开,露出里头三个盒子来,打开第一个里头是五十两的元宝,

“这是我娘的贺礼!”

又有第二个,

“这是我师父的……这个是我的……”

三个盒子打开,方家姐妹瞧了很是受宠若惊,方瑰梅扎着手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

“怎敢……怎敢惊动了六夫人和……和大姑奶奶……”

方素素笑道,

“我不过回家顺嘴一说罢了!”

说着将那三盒子都推到她面前,

“你好好收着便是了!”

方琳琳一旁瞧着道,

“我这处倒是没禀明长辈,不过我的也不差!”

却是拿出了一对赤金的手镯,方素素瞧着那式样是她惯常那一个,想来应是她无暇回家取去,便从腕上褪了一对下来。

方琳琳便是一个嘴硬心善的,把人真当了朋友便什么都舍得!

她这实诚的真金手镯在外头银楼里打,至少也得有二百两银,送给方瑰梅倒是有些重了!

方瑰梅瞧了妹妹一眼,方瑰兰忙拦道,

“琳姐儿,你这镯子太贵重了!”

方琳琳道,

“早说了我们是同窗好姐妹,也不分辈分不论高低的,你大姐姐便是我大姐姐,这点子东西有什么贵重的!”

方瑰兰还要再拦,方琳琳一瞪眼,

“你若是敢拦,我转身就走了啊!”

说罢当真要走,方瑰兰忙一把拉了她,把那对金镯子抢过来放进了姐姐的妆盒里头,方琳琳这才转怒为喜,一屁股坐到那绣榻上亲热的拉了方瑰兰道,

“你也莫嫉妒大姐姐,待你出嫁的时候我送你更好的……”

方瑰兰闻言脸上立时涨红,

“你……你胡说什么呀!”

方琳琳笑着拧她脸道,

“你现时倒知晓脸红了,你偷瞧那周淳时怎么不脸红?”

这么一问方瑰兰立时拿手捂了脸,方瑰梅听了忙问缘由,方琳琳笑道,

“那周淳是学堂里功课拔尖儿的,先生如今最得意的女弟子是我们大姐姐,另一个男弟子便是这周淳了……”

这周淳是个贫家子,却努力上进十分刻苦,学堂里先生十分喜欢他,今年便要举荐他去参加乡试,先生向来稳重,若不是觉着周淳十拿九稳也不会有此一举,由此看来此子将来定是大有前途的。

方瑰梅听了欣慰道,

“二妹妹的眼光倒是好!”

方瑰兰脸红如火烧,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大姐别听她胡说,我也不过……不过是偷偷瞧了几眼,人家怕是连我姓什名谁都不知晓呢!”

这话儿娇羞当中却又透了几许失落惆怅,方琳琳与方瑰梅互视一眼,瞧这样儿方瑰兰倒真似对这周淳上了心,方琳琳抬手一巴掌拍在她肩头上,

“你这般扭扭捏捏的便是再进个三年学,那周淳也不知晓你是谁?寻个机会上前与人搭话,日子长了自然便熟悉了!”

依方瑰兰的性子是打死她也做不出这种事儿来的,只是捂着脸摇头,方琳琳恨铁不成钢伸手拧了她一把道,

“这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这也是没瞧上他,若是瞧上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叫人上门提亲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方素素笑道,

“八姐姐,这也就是你敢说敢做了!”

她也私下听人议论过,想当年五婶便行走江湖时偶遇了五伯父便一见倾心,大着胆子追到了方家堡来,这才成就了一桩姻缘。八姐这性子真像五婶!

方琳琳昂首傲然道,

“即是自家喜欢的便应放大了胆子表白心迹,你这般藏着掖着,怕是人家都娶妻生子了,自己都还在这处单相思呢!”

方瑰兰被她激的放下了捂脸的手,瞪眼道,

“你到是胆子大,只是那宋家饼铺那处怎不见你去了?”

方琳琳闻言也是一脸的幽怨,

“我倒是想日日去的,只是被我娘知晓了,让身边的人把我看的紧了!”

说起那宋记饼铺的小哥儿,这屋子里除了方素素都是一脸的迷醉,便是心有所属的方瑰兰也不能例外,

“那小哥儿生的真是好!”

“他那娘亲定是个天仙般的人儿,要不然怎么能生出这般好看的人来!”

“是啊!宋家小哥儿半点不似他那爹……”

这屋子里只方素素一个人心里知晓,那宋家的小哥儿要是像了宋二才是有鬼了!

暗暗忍着笑听方琳琳又道,

“我前头两日好不易悄悄溜到大街上,宋记饼铺却关了门,问旁人才知晓,说是他们父子两人外出,怕要半月才归!”

说话间很是惆怅若失,这下子轮到方瑰兰笑她了,

“前头我听街上人说了,宋家的小哥儿年纪也大了,宋老爹便想张罗着给他说门亲,他爹这一回就是带着他去祭拜亡母,只怕是回来便要找人议亲了!”

这说法方琳琳与方素素却是头一回听说,方琳琳听了心中倒真升起几分酸涩来,

她倒是真喜欢那俊俏的小哥儿!

只是娘也说了,自家是方家正经嫡出的小姐,那能嫁了一个卖饼的商贩,任是他生得潘安在世,方琳琳也是决计不能嫁他的!

第五十六章 急报信

方琳琳不由的黯然叹一口气,

她性子虽是娇纵却还是有分寸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是自己能作主,想嫁谁就嫁谁的。

想到这处,又忆起自家刚才信誓旦旦的劝人放胆施为,不由觉着有自打耳光之嫌,一时也不知应说什么,便沉静了下来。

方瑰梅毕竟要大些,见方琳琳这样儿也知她与妹妹一样,只怕对那小哥儿确实有一些少女情怀的,

她也是明白人,方家正经嫡出的大小姐怎么会嫁给一个卖饼的,传出去别说是江湖上的人,便是在这卧龙镇上也要笑掉人大牙的!

不由叹一口气道,

“也不知那般俊俏的小哥儿便宜那一家的姑娘!”

她知晓方琳琳的无奈,又感怀自家这亲事,也是三年前匆匆见过一面,到如今都记不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明日便要盖头一遮送出门去,从此后百年喜乐由他人!

心中伤感女儿家嫁人如再投胎,都是两眼一抹黑,被人一把推出去,也不知以后是死是活了!

方素素年纪最小于男女之情上还在懵懂之中,只是听了那一句“不知便宜了那一家的姑娘……”,却是心里一阵阵的不舒爽,心中暗恨道,

“那小贼皮相虽生的十分好看,只是那性子却是又滑又刁,最会骗人,又是个练家子,若是这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嫁了他,还不得让他欺负一辈子?我以后定要想法子,拆穿了他的真面目,也免人上当受骗被坑一辈子!”

想到这处心下又舒服了不少,只是这话却不能跟这屋里的人说,只能自家在那处暗暗偷笑!

四个小姑娘在这屋子里说了许久话,又到前厅吃罢了饭,回来便洗漱一番,全数挤到了方瑰梅的床上。

方家姐妹虽多但这般睡到一处时却是从来没有,方素素与方琳琳很是新奇的裹在一床被子里,嘻嘻笑着与方瑰梅姐妹说着话,不知不觉竟到一更,几个姑娘实在撑不住便都沉沉睡去了!

正此时方家堡中却一如往常,柳氏知晓今儿晚上女儿不回来,便早早哄着在大门前伸长了脖子等姐姐的方贤去睡,方贤被她抱在怀里,脑袋还朝着大门处,口中喃喃念道,

“姐……姐……”

柳氏柔声道,

“今儿你姐姐在镇上歇了,好贤儿乖乖的,明儿便能见着姐姐了!”

方贤闻听立时咧了嘴哭起来,

“我要姐姐!”

柳氏一面低声哄着他,一面抱着他往里头走,进了方贤那院子想交到奶娘手里,无奈方贤哭闹不止,柳氏想了想道,

“这孩子平日里与素素玩惯了,一下子没了姐姐必是要闹的,夜里怕也睡不好,今儿晚上便跟我睡吧!”

说着又抱了方贤回去主院,进了内室把衣裳脱了放在床上,自家也解开衣裳散了头发,上床哄着小儿子,方贤还记着姐姐,睡在柳氏身边拉了母亲的手,嘴里直叫,

“姐姐……娘……姐姐呢?”

柳氏伸手拍他,

“好孩子,姐姐今儿有事,明日就回来,好贤儿快睡,等眼睛一睁开便能瞧见姐姐了!”

方贤瞌睡上来了,却还是执拗不肯睡,眼皮子一耷拉下来立时又惊醒过来,拉了柳氏的手叫姐姐,柳氏一面轻拍一面哄,好不易将儿子哄睡了,外头已经打一更了!

柳氏瞧了瞧方贤这才松开他,转回身轻手轻脚去吹灯,却见那门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黑影,柳氏吓了一跳,

“赫……”

刚要开口叫人,却见那人几步进来立在灯光处,

“茵茵,是我!”

这人不是方魁又是那一个?

柳氏见是丈夫立时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了他的手嗔道,

“你回来也不打个声响,倒吓我好大一跳!”

说罢仔细打量丈夫,这一阵子方魁事务繁忙,人是瘦了整整一圈,不过双眼炯然有神,倒是精气神提升不少。

柳氏瞧着丈夫神色凝重,多年的夫妻不必言语,也知他心中定是有事,当下正色问道,

“夫君,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方魁犹豫片刻道,

“确是有事,事发紧急,现下也不是详讲的时候,你只需听我安排……”

……

侯德宝师徒一路狂奔专挑山中小路近道,循着那娲神派人的踪迹往卧龙镇追去,这一追却是一口气跑到了天黑,回到卧龙镇时已是三更天了。

呼……

侯德宝与宋屻波伏在大石之上,缓缓的喘着气儿平复呼吸。

这一处密林深处便是娲神派人聚集之地,黑夜之中正不断有黑衣黑甲之人往这处汇集。

侯德宝师徒仗着地势熟悉,寻了一个高处,伏在大石上头自上而下往林中瞧。

黑夜之中又离得有些远,瞧不真切,但宋屻波也知晓这人是越发多了,打眼一看竟已有几百之数,后头还有人源源赶来,瞧这样儿只怕要上千!

且这些人虽是人多但他们一个个尽都是闭口屏息,静静立在那密林中空旷之处,无人发出一点儿声响,后来者陆继还在加入,却都是无声插入队伍之中,横排竖列十分的规矩!

“怎么这么多人?”

宋屻波轻声问侯德宝,侯德宝此时却是满头的冷汗,轻声应道,

“必是分成了几路,悄悄潜入蜀州,再进入的卧龙镇!”

这娲神派为何要出动这么多精锐取一个方家堡?

难道方家堡得罪了他们?

娲神派常年在域外活动,方家堡也是偏安一隅与他们并无瓜葛,到底是有何恩怨?

只是这时节也顾不上细想这些了,娲神派人是有备而来,你看他们一个个蒙头蒙面,手持长刀又个个以布条紧缚了刀柄在手中。

这分明便是不死不休的架势,方家堡此时定还浑然不知,若是被这帮人杀了上去弄一个措手不及,只怕是满门都要被害了!

当下带了徒弟转身往方家堡奔去,只是现时去报信却是晚了,方家堡方圆两里之外,早已被黑衣人暗中围住,道路设卡已是不能进去。

侯德宝伏在暗处瞧了瞧在黑暗之中隐隐晃动的人影,吩咐徒弟道,

“你如今的功夫还不到家,跟着进去怕我还要缚手缚脚,你便在这处藏好乖乖等着,若是瞧着情形不对便见机保命!”

宋屻波点头,便寻了一个隐蔽地方将身子缩在那处小心藏好,侯德宝这才放心转身往方家堡跑去。

这厢身法展到极致人如鬼魅飘了过去,待守卡的黑衣人察觉时他人已消失在了黑幕之中,立时有人报了给左御河、萧三娘,

“左宗主,有人身法奇快,闯过了关卡往方家堡去了!”

左御河闻言冷冷一笑,

“倒真有不怕死的!”

身旁萧三娘也是黑衣上身,黑布罩面,却是削肩细腰,翘臀长腿,立在那处曲线琳珑自来了三分魅惑。

她也同样右手缚刀,空出左手来拂开额发,手背上的皮肤在黑夜之中都能瞧出泛着诡异的莹白,

“左宗主,不怕惊动了方家人?”

萧三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密林之中响起,予人莫名的酥麻之感,听在耳中人人都觉腰上发软,左御河低沉一笑道,

“一只小虾翻不起浪,便是现下方家堡人得了消息也逃不出五指山了!”

说着话伸手一拍萧三娘的翘臀,

“你那头可是预备妥当了?”

萧三娘被他拍得身子一颤,媚眼斜瞄,鼻息之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嘤咛,

“嗯……放心,早就预备好了!”

这厢转头一拍手,后头有十来人出列,自背后放下半人高的箱子,打开盖子里头有嗡嗡作响的东西立时飞了起来,这东西似是十分厉害,便是一旁的娲神派教众也下意识的闪过身子躲避。

于这时又有人吹响了一声尖锐哨声,刺耳之声在黑夜之中传出老远,立时惊动了方家堡中人,却也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来了!动手吧!”

……

左御河这厢抬手向后一招,

“儿郎们,动手!”

正此时天边乌云借风之势,缓缓移过来挡了明月普照,四处一片黑夜唯只见那寒光隐隐闪动,无数黑衣人扑向了方家堡。

侯德宝跑在前头,脚下带着一路尘土已扑到了山脚下,

“什么人?”

有人闪身出来阻拦,侯德宝急道,

“有人袭堡!”

对方一听沉声问道,

“兄台什么来路?可知何人夜袭?”

侯德宝急道,

“情势危急,不可拖延,快带我去见你们家主!”

正说话间却听二里外哨声尖锐,方家护卫与侯德宝齐齐色变,

“快!”

那草木之中隐隐传来双腿行进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果然有来人,且数量少少!

那领头的护卫一挥手,有人过来引领侯德宝,方家外围护卫已敲响了警锣,锣声惊悚响成一片,山上山下立时都惊动了。

左御河此时已逼近山脚下,闻听锣声见方家堡中立时有数条火龙沿官道向下快速移动,

“倒是警醒的快!”

黑衣人此时已如一股黑色的潮水涌到了山下,又分出两股,一股自官道而上,一股却是自那悬崖而上

“当……”

第一声兵刃相击之声响起,方家护卫外围已与他们战到了一处……

五十七章 避毒蜂

于此时那方家堡内却是悄然升起一股黑烟,黑夜笼罩之下,有风做匡扶,不多时便有诡异的香甜之味弥漫堡中。

侯德宝跟着领路人一路施展轻功冲入堡中,被惊动的方崇岳这时迎了出来,

“家主,此人来报信称山下有人袭堡?”

如今这情形也不必验证真伪了,立时拱手问道,

“这位仁兄是那位江湖同道?可知是何人袭堡?”

侯德宝应道,

“我乃千妙门中人,袭堡之人是那域外娲神派人……”

“娲神派!”

方崇岳皱眉,

娲神派他也有耳闻,不过方家与他们,一个在中原腹地,一个在域外他国,井水不犯河水,与他们并无瓜葛,他们此次袭堡却是为何?

只是这时那容得他们细想,下头锣声急促先是三长两短,到后来却如雨打芭蕉一般响个不停!

现下已是情势紧急,

“那娲神派有多少人来?”

“怕是有近千人之数!”

“赫……”

方崇岳一惊,心中暗道,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今家中能战之人不过两百余人,又有下仆妇儒,当下吩咐道,

“鸣锣,命他们撤回堡中,据堡以守……”

现下敌强我弱,只能退守堡中,若能熬到天明,必会惊动官府,惹得官府发兵那帮人便要不战而退了!

下头听人吩咐立时也敲响锣声,却是三短一长,山下方家护卫听闻必有回应,正这时侯德宝突然抽动鼻子闻了闻问道,

“这是什么味道?”

众人都闻到了那一股甜香味,方崇岳年老成精虽不知这味儿从何而来,却直觉有些不好,侯德宝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是脸色大变,

“快!快家中众人关闭门户,不可轻易外出!”

“这位兄弟知这是何物?”

侯德宝跺脚道,

“这是娲神派中有名的圣火蜂,以这香甜气味为引,方圆五里之内皆是它们攻击之处,这圣火蜂与别不同,尾后针可戳刺多人不死,每一刺都由尾后挤出毒液,中者立死,沾者立亡!快!快!”

这东西他在域外见过,乃是来自遥远的一个国度,那处的人肤黑齿白,矮小健壮,擅养各类毒虫,这圣火蜂便是娲神派从那国度来的商人手中买下,又与本地蜂种杂交所得。

当年他混入娲神派时见过一回,却是在教派大典之上用来处罚犯了教规的教众,这圣火蜂蜂毒十分厉害,常人若是挨上一针,只觉被火燎烧的疼痛,待到那毒素沾遍全身,到最后死时会通体发黑扭曲真如被大火烧过一般

方崇岳听侯德宝一说,心下也是骇然忙吩咐道,

“快传令下去!四处紧闭大门!”

方家堡众人一面收缩护卫,一面令堡中妇孺关闭门户,只是外头这些护卫却无处可躲,耳听得上方嗡嗡声响,却有那黑体红翅,拇指大的蜂虫似黑云一般罩落下来,

“啊……”

有人不慎被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立时痛得翻滚起来,脸上被蛰伤之处在众人眼皮下头不过几息便变得通红起泡,黄脓之水自擦破的水泡流出,所到之处立时又现出灼伤的血泡来,如此这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方家人身上皮肤已被毒液蚀伤的,露出里头通红的血肉来……

方崇岳一见立时沉声道,

“来人快医治伤者!”

众人回过神来忙伸手去抬,却是一碰他,那人便哀嚎惨叫起来,侯德宝忙道,

“不能用手去碰!”

一旁人忙脱了衣裳将他罩在里头,四肢抬起送到里头。

那半空之上嗡嗡声更响了,方崇岳抬头一看,上头黑压压一片也不知这蜂虫,娲神派放了多少,一把夺了一旁的火把向半空之中舞动,圣火蜂畏火一哄而散,换了一处重又聚集在上空盘旋。

“它们怕火!”

众人都纷纷过来取了火把在手中舞动,那些蜂虫一时不敢靠近,方家人也不敢放下火把,局面僵持起来。

只是外头堡门处已是厮杀之声不断,娲神派有那圣火蜂相助,方家护卫纷纷中毒倒地,不多时大门被人以掌震裂,轰然倒在地面之上。待得尘烟散尽,左御河与那萧三娘双双立在门前,见着里头众人朗声长笑道,

“这里好热闹!”

拿眼一扫瞧前立于前头的方崇岳,抱拳拱手,

“方家主请了!久闻方家堡大名,本宗主今夜特来拜访,怎得主人家不上前接待,实在没有礼数!”

方崇岳剑眉倒竖,冷冷一笑道,

“哼哼!阁下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分明是不请自来,持刀动枪的恶客!”

说罢上下打量左御河一番道,

“虽是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但瞒不了人,不过是那化外之地,蛮夷之人!”

左御河闻言一笑,伸手扯下罩面的黑布,露出一张英俊邪气的脸来

“看来方家主已瞧出我等来历!鄙人左御河,乃是娲神派圣主座下,头一把交椅!”

方崇岳冷然道,

“你娲神教乃域外教派,与我方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这般杀上门来到底意欲何为?还请明言!”

左御河笑道,

“方家主果然是爽快人!”

顿了顿道,

“本宗主亲临至此也无他事,不过奉本派圣主之命,扬我教派大法,弘我圣教众生平等,阳阴极乐之教义……”

“你弘扬教法与我方家何干,我方家堡皆不信教!”

“方家主不信,那是不明白我教派诸多好处,方家主若是肯放下手中兵器,与本宗主坐下把酒言欢一场,便能知晓鄙派的好处了!”

方崇岳冷笑一声道,

“要我放了手中刀也行,便请左宗主拿出些真功夫才是……”

两人说话之时,侯德宝已是瞅准了机会往后院而去,方静这时也不知身在何处,可是知晓娲神派夜袭方家堡之事?

只是如今那圣火蜂在方家堡上空乱飞,畏惧人多之处火光冲天不敢接近,侯德宝却怕离了这处,蜂虫便要下来蛰人。

那蜂虫一双翅膀展开来去如风,黑夜之中行动自如,便是武功再高沾上了也难免中毒!

这要如何是好?

这时节分做两队的黑衣人一队跟了左御河自前门进,一队却是自一旁的悬崖而上,这时已攀登到了墙头与方家人战到了一处。

侯德宝左右环顾只见得四面人影绰绰,耳闻的喊杀声、兵刃相击之声不断,其中时有方家人的惨叫声传来,想来定是被那蜂虫蛰伤所至。

那圣火蜂性子凶猛,便是饲养的教徒也时常被蛰死蛰伤,现下娲神派入侵方家堡,圣火蜂却只叮着方家堡中人蛰,只怕是那娲神派中人弄了什么法子!

想到这处侯德宝闪身加入了战团之中,这面正有那方仁与一名黑衣人战在一处,方仁乃是方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如今已是双十年纪,一手方家刀法使得是出神入化,可算是得了方家的真传。

他与对手的黑衣人战得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论说起来他身手比那黑衣人要高出一筹去,只是因着惧怕那无处不在的蜂虫,不由要分神小心,手下自然不敢施了全力,倒与那黑衣人胶着在了这处。

侯德宝一过去方仁见他也是黑衣黑裤,黑布罩面,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这人必是对方一伙,若是放开手脚,两个战一个我必是不惧的,怎奈有那可恶的虫子在一旁……”

黑暗之中已有十来个方家堡人中招,这厢疼得是倒地乱滚身子发抖,忍得住的,咬破嘴唇血直流,忍不住的已是张口惨叫呼号不已了!

那娲神派中人也当来了帮手,当下冲着侯德宝用域外话喊道,

“这小子扎手,快来一起对付!”

侯德宝答应了一声,过去接近了却是一扬手,那人还未回过神来,人已吸入烟气当时呛得是眼泪鼻涕直流,

“啊……咳咳……”

“你……”

抬手一指侯德宝,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喉头又麻又肿,片刻间竟肿胀至不能呼吸了,方仁瞧这阵势立时跳过去一刀将他砍翻在地。

侯德宝冲他一亮拇指,

“好小子够机灵!”

方仁拱手道,

“是那位江湖同道前来助拳?”

侯德宝一摆手道,

“现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且等一等……”

这厢蹲下去在那人身上一通摸索,果然自怀中取出来一个黄色布袋,打开一瞧里头黑漆漆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闻起来奇臭无比!

扳了一半扔给了方仁,自家就着袋子收进了怀里,

“把这东西藏在怀里,那蜂虫便不会蛰你了!”

方仁接过来一闻,臭得喉头作痒,

“呕……”

再抬头时侯德宝早已解了那黑衣人的手中刀,身影连闪消失在了小径尽头。

方仁强忍着臭味儿将那东西塞进怀里,往自家人那处奔去,一面帮手杀黑衣人,一面命方家人收集死尸身上的臭袋子,全数挂到身上防那蜂虫蛰人!

侯德宝在一片厮杀之声中往里头闯,来到方静那院子,却见得一院子的婆子丫头,惊慌不已聚在一处,正脸色青白听着外头的动静。

众人听得外头呼喝惨叫声响起,时不时有黑衣人与家中的护卫自院外墙上掠过,手中的钢刀在灯光下血光闪动,十分的骇人。

众人正担惊受怕间,却见外头一个黑衣人突然跃入了院中,众人见了发出一声惊叫,纷纷退到了门廊下头,往那屋子里头藏,侯德宝忙上前几步拦住了众人问道,

“你们家小姐何在?”

第五十八章 凶残狠

众人不识得他,只当是那入侵的歹人,都瞪大了眼一言不发,纷纷又往后退,侯德宝上前两步又问,

“你们家小姐何在?”

众人闭嘴不言只是聚成一团往后缩,侯德宝急得跺脚拉了罩面的黑巾,瞧见方静那贴身的丫头混在人堆之中,过去将她一把拉了出来,

“我是你们家小姐的朋友,知晓有人夜袭方家堡,特意过来报信的,你们家小姐现在何处?”

穗儿不信他,只挣扎不断尖声骂道,

“贼子,你休想诓我!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们家小姐在何处!”

说话间还伸脚尖去踢侯德宝的小腿,侯德宝忙道,

“你们家小姐妆台上有一个盒子,里头有东海粉珠做的珠花,松鹤延年的手炉里头燃得是广安居的沉香木……”

穗儿一愣,

“你……你怎么知晓的!”

“那盒子里头的东西都是我送你们家小姐的,我如何不知?我确是她的朋友,特来此相助的!”

穗儿闻言愣愣瞧了他半晌,这才应道,

“我们家……小姐,天擦黑时便回来收拾包袱出堡去了!”

侯德宝闻言大喜,

“你们小姐竟早走了么?”

“嗯!说是……说是……大老爷吩咐了事儿,连夜走了!”

侯德宝心下大喜,

原来方静早离开了方家堡!这帮人来势汹汹,能避开自然是好事!

想到这处便吩咐这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们,

“快进去把门锁好!切不能放了外头人进来,更要防那半空飞的蜂虫,这蜂虫十分厉害蛰人立死!”

将惊慌失措的下人们赶回了屋子,又自里头紧扣了门,侯德宝这才放心离去,幸喜这处离前头远,那圣火蜂一时半会儿还未飞进来。

看过了方静就往方素素那处赶,那小丫头也不知怎么样了,若是不成先将她送出堡去!

往那水边跑,到了地头也顾不得探查,便腾空跃起跳入了院子里头,人刚一站定便听到有人用域外话喝了一声,

“娲神天降赐福!”

侯德宝一听心下发沉,口中却也机灵应喝道,

“圣主万寿无疆!”

这是娲神派人每日必颂之词,他混入娲神派半年,自是熟悉这套话儿,对方一听是自己人当下过来,又叽哩咕噜道,

“怎得这时才过来?正缺人手呢!”

说话间侯德宝眼睛已扫到院中,地面之上伺候方素素的丫头婆子早已倒伏一地,有的通体发黑,形如焦炭便是圣火蜂蛰死的,还有那胸口一个血洞还在微微抽搐起伏,也有颈脖之上挨了一刀被砍断了颈骨,头颅后仰血如泉涌……

侯德宝瞧在眼里,真是五内俱焚,双目充血,这厢微低着头掩了眼中杀意,只在身两侧将一双拳头握得咕咕作响。

那小丫头呢?

莫非已被他们杀了!

想到这处不由的身子微颤,缓缓往前踏了一步正要动手,却听这小楼上头有惊呼声传来,不多时有人提了一个妇人咚咚咚走下来楼,

“头儿,这婆娘藏身在衣柜之中……”

说着话将那妇人掼到了地上,这一掼也是使了十成的内力,只听得咔咔之声传来应是已摔断了骨头。

那妇人也是硬气竟咬紧了唇,半声痛呼也没有传出,打头的黑衣人上前一步,一脚踢在她肩头,将她翻了过来。

侯德宝瞧得分明,这是小丫头的奶娘!

他在方家堡中高来高去许久,早已摸清了这堡中各处人等,除了方静那院子,小丫头方素素的院子他最是熟悉。

这妇人应是姓王的,是素素的奶娘!

她……她在这处,那方素素在何处?

侯德宝心中又急又慌,有心想救这奶娘,便悄悄移了步子缓缓来到那领头的黑衣人身后,手中的刀暗暗握紧,却听那领头之人用生硬的中原语言问道,

“你们家小姐、少爷去了何处?”

奶娘死咬着唇未说话,侯德宝一听却是精神一振,

他们竟是还未寻到小丫头么!

领头的黑衣人见奶娘不说话,嘿嘿冷笑一声道,

“倒是个硬气的!”

用脚尖在王妈脸上踩了一脚,却是暗蓄了内力,这一脚竟将她面骨踩的咯咯作响,鼻窍之中立时有鲜血流了出来。

那领头的黑衣人抬起腿问道,

“你们少爷和小姐在何处?你若是说了便饶你一命,若是不说……”

说着一指那院子里一地的死尸,

“她们便是你的下场……”

“咳咳……”

王妈妈闻言挣扎着起身,她显是内脏已受损,身子一动便有鲜血自口中喷出,在地上挪了几下挨到了最近的文茵身边,小丫头颈骨被人掐断,脑袋软软的搭在肩头上,王妈妈费力将她抱进怀里,努力抬手扶正了她的脑袋,抬头一双含着怨毒的眼,一个个瞧过去,仔仔细细似要将这一帮闯入家宅,杀人害命的凶徒模样一一记着一般……

那领头的上前一步刚要说话,

“你……”

王妈妈却出手如电抽了文茵头上的银钗子,猛然插入了自己的喉咙处,

“噗……”

尖锐的钗头立时破开皮肤,扎进了气管之中,

“呼……呼……”

这一下实在下手凶狠,钗尖都自后颈处露了出来,她犹还怕死得不够快,这厢一面嘴角含着冷笑的环顾众人,一面握着那钗子用力搅动,不多时那鲜血喷涌入气管之中,几息之间就充满了整个肺部,胸口立时便如拉风箱一般呼呼作响起来,

“呼噜噜……”

被搅得如铜钱大的伤口处已是咕噜噜的冒出了血泡,王妈妈倒在地上一双眼瞪的老大,临死还在怒瞪着那领头的黑衣人。

那人没想到这妇人竟有这般死志,一时来不及出手被她抢了先去,这妇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以死狠狠打了这一众人一拳,那领头的顿时愤怒欲狂,

“贱人!”

一抬脚重重踩到王妈妈脸上,咔嚓一声,鼻骨断裂,脸面也凹陷下去,侯德宝在后头瞧见紧握着刀柄的手,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脑子里嗡嗡作响,鼻子里头气息急促,一身热血只往那胸口处狂涌,若不是心里还在念着那不知所踪的小丫头,他此时立刻就要抽了刀自后头捅那人一个透心凉!

领头人自狂怒之中回过神,回头怒瞪了一眼气息粗重的侯德宝,

“还不快给我搜!”

……

外头喊杀声不断,侯德宝混在一众黑衣当中去搜寻方素素一家的踪迹,这厢将整个秋实院都找遍,尽是寻到一些下人仆从,主人家却是一个都没有。

方贤的奶娘也被人提到了前面,

“你们家少爷和小姐去了何处?”

方贤的奶娘抖着身子摇头道,

“不……不知道!”

那领头的眯着眼,一把钢刀架到了奶娘的脖子上头,

“你再说一遍?”

奶娘吓得尖细了声儿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今儿小少爷是跟着夫人睡的!”

“那你们另一位少爷呢?”

奶娘愣了愣,

“谁?”

“宋……士……铭?”

侯德宝心头一动,这帮子域外人如何知晓方家有一个宋士铭?

奶娘想了想道,

“铭……铭少爷!”

她也不是伺候铭少爷的人,她如何知晓铭少爷去了何处?

当下不停摇头,

“我……我不知晓!”

那领头的身负重任进了这方家堡寻找宋士铭,到现下人是杀了不少,院子也是里里外外搜遍却是一个主人都没有寻到,如何不又急又怒!

当下却是手指一动就要了结了奶娘的性命,侯德宝在后头瞧着正要出手,却听外头一阵厮杀之声响起,有方家人跳了进来,几名黑衣人立时迎了上去。

那领头的此时也顾不得杀奶娘,站起身目视战团,侯德宝见机不可失,几步过去闪到那领头的身后,手肘后撤,刀尖向前,人斜身往前撞,

“噗……”

刀尖发出一声轻响,便自腰后刺入了那领头黑衣人的身体之中,刀尖自后至前穿了个通透,在前头小腹处一闪而没,那人闷哼一声想转身往后看。

侯德宝自后头靳了他脖子,掐住气管要害之处,在其余黑衣人还未察觉之时,拖着他脖子没入了黑暗之处。

那人身材高大,在娲神派之中武功也算得是项尖的了,却是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被侯德宝自后头偷袭,喉头命门被制,立时气息不畅,脑中一阵发昏。

侯德宝那一刀十分狠毒,正扎在他腰间大椎之处,下半身立时便麻木不仁,无法行动,只得任人拖到暗处重重摔到了角落处。

侯德宝将他拖到了池边的假山死角,却是撕了他衣衫将腰上伤口紧紧靳住,这样子虽说能延缓失血,但却会令血流倒灌入腹腔之中,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却比死还痛苦!

侯德宝放开了掐制他的手,那人刚要张口呼叫,却他一指点在了喉突之上,一声也叫不出来了,

侯德宝恨他之极,在他耳边冷冷道,

“爷爷问你话就老老实说,爷爷便给你个痛快!你若是不说……我便让你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处,这地方十分隐蔽,你那些个同伙也无那功夫寻找你,你便在这处慢慢等着瞧着自己肠穿肚烂吧!”

他这番话是用域外语言所说,那人只当侯德宝是域外之人,瞪大了眼狠狠盯着他,似是想不通为何教派之中会出了一个叛徒!

五十九章 刀锋利

侯德宝瞧出他心思便冷笑道,

“你们能在方家堡安插内奸,我们便不能在娲神派中安插内应么?”

说着抬手解开那人穴位道,

“爷爷有一百零八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想求个痛快便老实说出来,你们寻那宋士铭是为了什么?”

那人初时还想硬挺却被侯德宝又封了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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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施暗算

左御河阴沉着脸应道,

“方家主,好功夫!左某还未领教尽兴,只是身负圣主之命不敢耽误,只好得罪了!”

抬手一挥,身后黑衣人立时潮涌向前,

方崇岳大喝一声,带着身后五名方家人,死死堵在了前院厅门之前,手中玄天刀上下翻飞舞得是水泄不通,黑衣人冲到他身前立时如那水拍巨石,溅起血花无数,却是无法前进分毫。

左御河瞧在眼中心下狂怒,大喝一声道,

“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方崇岳闻言心中剧震,待要转头观瞧后头已是惊呼连连,

“噗……”

一把方家人的刀自他身后捅入,暗下杀手之人生怕一击不中,他还有回力,刀入身体立时便疯狂搅动起来,

“你……”

方崇岳回首见着那人双眼瞪大,似极是不信,那人贴在他耳边道,

“大阿爷,我也是万不得已……”

“你……”

方崇岳很快便被拥上来的黑衣人乱刀砍死,后头几名方家人惊骇不信之下,心神剧震,方寸尽失之间也被黑衣人上来乱刀砍死。

左御河得意的冷笑着,缓步过来将那柄沾满了鲜血的玄天刀捡到了手中,掂了掂冲呆立在那处的方家人道,

“真是一把好刀!”

……

侯德宝在那后院之中四处寻找却是始终见不着方素素身影,便是方家其余人等也少有见着,这厢正在纳闷之时,却听得外头呐喊声大盛,满耳之间尽是域外口音,杂乱喊叫之中只听到,

“方崇岳已死!”

“方家一个不留……”

侯德宝听在耳中,立时心如铅坠,忙三下五下攀到就近的一处阁楼之上,却见前院那处火光闪闪,人影重重,黑衣人不断自前涌向后院,兵刃相击之声却是渐渐小了下来。

侯德宝老于江湖见这情形那里还不明白?

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浑身如落冰窟之中,从头到脚冰凉个通透,

方家完了!

侯德宝忍着心底悲愤,甩了甩头,长长吸了一口气,瞅准那西南角处跃了过去,那处还有人在拼死抵抗。

侯德宝过去一瞧,正是那方仁领着几位方家人仍在支撑,侯德宝过去,娲神派黑衣人并不防备,却是被他三下五除二弄倒了几个。

方仁几人一瞧立时精神大振,这厢齐齐连手将那几个黑衣人砍翻在地,侯德宝冲方仁打了一个手势,

“嘿!小子……”

方仁听出他的声音,

“是你!”

侯德宝冲他们一挥手,

“小子快走!”

方仁几人立在那处迟疑不定,侯德宝心知若是让他们知晓前头变故,只怕会死战不走了,当下诓他们道,

“贼人势大,方家主已率人先行退去,你们离得远便让我过来报信!”

方仁等也发觉前头喊杀声渐小,心中正自疑惑,听侯德宝这么一说便信了几分,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家武功高强的大阿爷会被人自身后暗算失了性命。

侯德宝冲他们连连招手,

“快!时不宜迟!快走!”

方仁等人顾不得想,忙闪身过去,急急忙忙向前奔去,方仁带着众人专挑僻静之处行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废弃的院落之中。

方仁推开大门却见院子当中杂草丛生,众人进去关了大门,又往那池边走,这水池早已干涸,只余一处假山矗立在池中心。

方仁一跃跳入池中,众人紧跟着过去,脚下淤泥足有半尺厚,这厢扑哧扑哧走到假山后头,

“推……”

众人在方仁指示之下推开了一块湖石露出里头黑幽幽的洞口来,有人吹亮了火折子往下头照了照,洞下台阶隐现,

“走!”

方仁带头下去,侯德宝在后头断后,待众人都下去时,才侧耳倾听外头动静,外头域外语话不断响起,

“搜!”

“方家人冲那边去了!”

“快追!”

侯德宝忙用力推了那山石待得掩了半边洞口,才运起内力缩了身子滑入了缝隙之中。

进入地道之中,侯德宝跟着前头光亮前行,弯弯拐拐走了足有一柱香,前头出现了两条岔道,方仁立在那处察看良久,回头冲着侯德宝怒目圆瞪,手中刀抽出了鞘,

“你骗我!”

这地道共有两条,一条入口在前院,一条入口在后院,若是大阿爷他们要离开方家堡,除了从大门处便只有从地道离开。

前院地道延伸到此处便要与后院地道汇合到一处,而这汇合之处却是并未留下方家人的暗记,

阿爷他们并未从这处离开!

方仁此言一出,几个方家人立时抽出了刀,齐齐回头逼近了侯德宝,侯德宝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你即知我骗你,便应知我为何骗你了!”

方仁一愣立时想到了缘由,抖着声音问道,

“你……你……你是说阿爷他们……”

侯德宝点了点头,

“我自高处瞧过了,前院灯火通明,黑衣人来来往往却是没有半点兵刃相击之声……他们一是被杀,二便是被俘了!”

“不能!”

方仁红着眼圈高声斥道,

“阿爷武功高强,几位兄弟也是身手不凡,我方家人便是战死也必不能降的!”

侯德宝黯然道,

“即是如此,你也应知晓了!”

方仁愣在那处,手握得死紧,身子微颤,虎目含泪,猛然推开挡在身前之人,

“我要回去!”

侯德宝忙上前一把拦住,

“你现下回去便是送死!”

方仁怒吼一声一把抓了侯德宝的前襟便要将他摔了出去,侯德宝抬手掐住了他手腕命门之中,方仁臂膀一麻便不由自主松了手。

侯德宝侧耳又听了听道,

“你也不必杀回去了,那帮子人已寻到了这处,你自这处杀出去,且看看你能杀到几时吧!”

说话间地道之中隐隐传来呼喝之声,侯德宝跺脚道,

“他们已是寻到这处,你们若是还想留着这有用之身为方家人报仇,便赶快走吧!”

几人愣了一愣,方信立在那处紧紧闭了眼,眼角立时滑下两行泪来,这厢牙关紧咬咕咕作响,终是一挥手,

“我们走!”

持刀回身往那地道出口奔去。

侯德宝与方家人顺着地道一路而去,不多时便将后头追兵甩到了身后,待到钻出出口时,外头天际已隐隐现出鱼肚白来。

方仁待侯德宝钻出来后,几人便动手将一旁的巨石挪到了上头盖住,这厢抬头再打量自身,都是一身的血迹混着泥尘。

侯德宝左右观瞧,这出口是建在山林之中一处沟壑之中,

“这是何处?”

方仁涩声应道,

“这处是卧龙镇外十里山林之中!”

侯德宝点头看了看地势,过去瞅准了一棵高大的树木,提气纵身人便跃上了树杈之上,他轻功了得,双腿连踩便立在了树梢细枝之上,人如沾在那树叶之上,身子上下起伏,手搭凉棚往那方家堡的方向瞧去,却见得那处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侯德宝瞧着不由的心头剧震,一口浊气没有收住,人已落了下来,

“扑嗵……”

方仁等人忙围了过来,

“前辈?”

侯德宝苦笑摆手站起身来,瞧着方家几人血污满脸的样子,嘴唇蠕动却是半晌也说不出来,良久才颤抖道,

“他……他们烧……烧了方家堡!”

……

侯德宝在那方家堡中拼命时,宋仞波伏在暗处却是眼瞧着黑衣人一波波往方家堡而去,那喊杀声越来越响。

宋屻波在那处听得心急如焚,却是半分也帮不忙,抬头瞧天上月色已是近三更过了,黑衣人已全数扑往方家堡,只留了些人守在路口。

宋屻波伏在高处瞧着他们一举一动,回头望向那卧龙镇方向,却猛然瞪大了眼,那官道之上正疾奔来一个黑影,瞧那黑影的样子个头不高,又矮又小,

“这是……是素素!”

方素素的身影,宋屻波那里能认不出来的?

她怎会在这处,还往方家堡奔去!

这时节他也顾不得多想,忙悄悄溜出藏身之处,往那官道而去,急忙忙奔到官道旁眼瞧着那人近了,

再仔细瞧了瞧,不是方素素又是何人?

宋屻波伏身在道旁,眼瞅着方素素到了近前,便是一个闪身扑了出去,方素素猝不及防被他扑了个正着,刚要出声被他伸手捂了嘴,

“唔……”

“是我!”

宋屻波一手捂了方素素的嘴,一手搂紧了她的腰,带着她往道旁的草丛中滚了进去。

待到两人滚入了草丛深处时,宋屻波才松开了手,方素素回身瞪大眼,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道,

“你怎么会在这处?”

“你怎么会在这处?”

方素素怎么会在这处?

她原在那方瑰兰家中,几位小姐妹睡在一处说那私房话儿,这一说便到了一更天,几人都撑不住睡了,却独留方素素被撩起了精神,瞪大眼再睡不着了。

这厢在床上翻来翻去,心下里总觉着有些莫名的烦躁,待到了二更天实在睡不着,便索性披了衣裳起来,到院中独坐。

她在这院中独坐不久,耳边却听到外头隐隐有狗吠声传来,方瑰兰家在街尾,那狗吠声却是自街头传来,她初时只当是有人夜归并不在意,只是那街头狗叫了几声却是突然静默无声了。

方素素心下一跳,

这狗吠之声静得突然,莫非是有贼人进院?

第六十一章 惊巨变

方素素这厢忙将身上衣裳穿好,又扎紧了裤角穿好鞋,悄悄开院门溜了出去。

此时间镇中一片寂静,便是那打更的更夫都不见踪影,方素素先是静立在那处只觉着背心一阵发凉,心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她沿着街巷小心的行走着,长街之上空无一人,只余一两盏气死风灯挂在店铺门面之上,每日里人来人往的所在,此时安静如同鬼域一般,偶尔有那一家院子里传来嘤咛的小儿夜哭之声,却是没有几声便被大人拍哄住了。

“喵呜……”

一只花猫儿自方素素面前经过,泛着莹光的双眸,很是惊讶的看了看这小小的夜行人,便快速隐了身形潜入夜色之中。

方素素不知不觉已走到长街尽头,正要寻那狗吠消失的院落,

“嗖……”

一道黑影消失在镇口官道之处,紧接着又一道黑影紧随其后,不多时已过去十余条身影,方素素瞪大了眼,

“这些是什么人?”

再顾不得前头的事儿,潜了身形便悄悄跟了过去,见那十余条身影越跑越远,却是向着方家堡的方向而去,方素素初时还未想到其中关联,藏在暗处又呆了半个时辰,眼见着接二连三过去了好几波人时,她终是觉着不对劲儿,便闪身跟了上去。

方素素却是不知晓,她离开方魁兰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却有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院落当中,轻手轻脚到了方魁梅的屋子当中,仔细瞧那床上睡得三个女孩儿,

“咦!”

怎得只有三个,九小小姐去了何处?

黑影转身出了屋,悄悄将方家前院后院寻了一个遍,连那方瑰兰祖父母的房间也进去查了一遍,却是怎么也没有寻到方素素。

眼见得约定的时候已快要到了,黑影无奈连连跺脚,只得又重回了方瑰梅屋子当中,伸手一点方琳琳与方瑰兰姐妹的睡穴,扯了被子裹住方琳琳,往肩头上一扛便跃出了方家院子。

这黑影扛着方琳琳却是往北而去,与方家堡背道而驰,自是遇不上在另一头的方素素,这厢生生便错过了。

再说方素素一路追着黑影向方家堡而去,她轻功一门最是差劲,又小心翼翼一路躲躲藏藏,五里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才算是接近了方家堡。

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远远的那山顶之上便传来阵阵的呼喝厮杀之声,方素素听得是脸色发白,心头乱跳,

“为何会有惨呼声传来,这些黑衣人……难道是去夜袭方家堡的?”

想到这处再顾不得隐藏身形便一路顺着官道狂奔起来,这时节娲神派人早已聚集到位,杀入了方家堡,故而才无人发现她。

待到了路口不远处,却是被宋屻波发觉半路拦下拉入了草丛之中。

宋屻波听闻她夜里是在镇上度过不由的暗暗庆幸,

“幸好你今儿晚上没有在方家堡!”

他在外头瞧得分明,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又人数众多,方家堡今儿晚上怕是凶多吉少,方素素回去不过是做那刀下的亡魂,万万是不能回去的!

方素素耳听山顶上的哀嚎惨叫之声越发的凄惨,奋力推开宋屻波,

“你放开我!”

宋屻波紧紧挟制着她不肯松手,

“别去,那些娲神派的人十分厉害,便是我师父见着那领头的也只得撒腿儿逃跑的份儿!你去就是送死!”

“娲神派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害我方家堡?”

方静平日教她熟知江湖各派,却是只讲了中原各大门派,域外之地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自是不会教方素素的!

宋屻波紧紧箍着她腰身,

“娲神派是域外第一大派,这一回派了人寻你方家麻烦,你那些叔伯们个个身手不凡,若是他们都顶不住,你回去也是白搭,给我好好呆在这处吧!”

方素素那里肯听,耳听得山上惨叫呼喊之声不断,隐隐还有老弱妇孺尖叫之声传来,你让她如何不急?

“放手!我娘和弟弟还在家里!”

她那小弟弟方贤现在不过三岁,娘亲柳氏又是一个柔弱的普通妇人,便是提刀杀只鸡都办不到,待那些凶徒闯入了家中,他们岂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宋屻波道,

“你家中护卫众多,男丁尽皆会武,必是能保护他们的,再说了你以现下三脚猫的功夫,回去只怕不能助拳还要添乱!”

方素素心知宋屻波所言有理,愣了半晌停下挣扎,与他一同躺在草丛之中听上头战事激烈,良久转头满脸泪水对宋屻波道,

“我……我就悄悄回去瞧了一瞧,我……我必不会莽撞出手的!”

此时节月被云遮,眼前一切皆是模糊朦胧,宋屻波瞧不清小丫头红通的眼眶,却瞧见了她泪光盈盈的脸,

这丫头极是坚强,少有女儿家撒娇耍赖的模样,便是与他约斗打输了也只是红着眼圈,咬着。

这也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无声的垂泪,瞧在宋屻波眼里却只觉被一刀子捅到了心肝上一般,想了想一抹脸,

“罢罢罢!我就陪你走这一遭吧!”

一面说话,一面认命的松开了手脚放她起身,方素素抬手抹了眼泪,

“你……你不必跟着我去的!”

宋屻波气哼哼,

“你这丫头拳脚功夫倒还勉强,论起轻功来小爷甩你好几条街,若是没我带着你,只怕走不出几步便被人发觉了,还怎么回方家堡去?”

说罢伸手拉她右手,

“走吧!”

论如何悄无声息,不惊不动的接近方家堡,除了侯德宝便是宋屻波最有法子了。

宋屻波这厢带着方素素在密林之中左弯右拐,时伏时行,躲过了黑衣人的岗哨,渐渐接近了悬崖之下,

“赫……”

方素素突然猛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捂住了嘴,两人都瞧见了悬崖下头草丛当中到伏的方家护卫尸体,一个个都是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断手失足还有一具连头颅都已滚落到一旁。

宋屻波忙回身捂了她的眼,紧紧搂了她颤抖的身子,

“不要怕!不要怕!”

拉了方素素疾步快走,不顾她连连回头,两人刚隐入暗处,便有黑衣人循声而来,四处察看,

“这处恰才明明听闻有声响!”

走到死尸近前一脚踢飞死不瞑目的头颅,惊动了草丛之中闻血腥而来的虫蚁,悉悉索索的爬走了。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转身离开,黑暗之处被紧捂了嘴的方素素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唔唔……”

宋屻波自后头紧紧压着她,

“别动!引来了人我们便逃不脱了!你再莽撞我立时便带你走!”

现下已在山脚下,四处遍布娲神派中人,若是被发觉了便是四面合围之势,自家两个未出师的小虾米,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方素素闻言终是软下了身子,平复下来,眼泪扑索索流下来,打湿了宋屻波的整只手,

“别哭了!这处不能上去了,我们不如索性从正道上走!”

方素素强忍了泪水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悄悄潜近大路一旁,这一处更是满地伏尸,有方家堡人,也有娲神派人,这些尸身不分敌我,重重叠叠伏倒在一处,倒给两人添了隐藏身形的所在。

那娲神派人四面把守,却是没想到有人胆大自那大道之上往方家堡去,这时节黑衣人众只顾一心攻打方家堡,下头又有人把守,大道之上除了宋屻波与方素素两人,再无一个活人。

方素素一路走一路瞧,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做响,脸上泪迹一直未干,待至方家堡大门在望时,宋屻波不敢再往前,只得拉了她往一旁躲去,两人躲在这处耳听得里头厮杀声不断,

“现下如何进去?”

方素素哑着声音道,

“我知道,你跟我来!”

说罢带着宋屻波顺着坡往上爬,方家堡建在山顶之上,四面高墙筑于乱石之上,方素素带着宋屻波在乱石杂草之中小心匍匐而过。

这时节娲神派黑衣人正与方家人打的难分难解,却是无人顾及一旁有人爬过。

两人到了那墙根下头,方素素拨开一处茂盛的草丛,现出里头一个洞来,自己当先钻了进去,宋屻波左右看看也跟着钻了进去,方素素先探了脑袋往里一瞧,正是那前院练武场的所在。

这处洞口本是方勇养得那条黄狗在山中四处游荡时,为了方便进出悄悄刨出来的,后来被方勇发现便征做了自家私用,前头还带着方素素钻过几次,方素素自是知晓的。

“六哥……”

方素素紧咬了下唇,闭了闭眼,她不敢去瞧方勇和家里其他哥哥、姐姐们如何,强压了心里翻涌的情绪,先是小心探了一个头出去,这练武场全用青砖铺地,四面开阔平整,除去边角处砌了花坛里头种了长青的植物,其余再无遮挡。

方素素与宋屻波便伏在那处往里头观看,练武场上方崇岳正与左御河斗在一处,四面牛油的火把高高燃起,照得这处如同白昼,黑衣人在大门处聚集,只方崇岳带了五人凛然不惧,对峙于前厅大门处。

方素素与宋屻波不敢探头去看,只得在草木间隙之中偷眼观瞧,眼瞧着方崇岳将左御河打败,还未来得及为大阿爷称一声彩,却转眼瞧见他被人暗算,自后头一刀捅入了身体之中。

方素素呆在那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中喃喃自语,

“他……他……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这样做啊!”

第六十二章 哀伤逝

方素素说话间已是身子颤抖,双目圆瞪,双拳紧紧握在一处,立时便要冲出去抓着那人问一个究竟

宋屻波见势不好忙滑入狗洞之中,死死拉了方素素的双腿往外头拽,

“快走!”

方崇岳是方家家主都被娲神派给杀了,方家此时形如覆卵,其势已倾还留在这里只有送死了!

他拉着死死拽着洞口草根不走的方素素往山下跑,

“还不快走!”

方素素奋力甩开了他尖声叫道,

“我不走!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问问,他……他为何要下此杀手……大阿爷待咱们自来都是和蔼可亲,慈爱关怀,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我不走!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刀捅死,

我……我要杀了他!

方素素尖叫着挣脱了宋屻波,便要往回跑,宋屻波忙扑上去自后头抱紧她双肩,

“不能回去!”

这时节逃都还来不及那里能回去?

他死死抱了方素素不放,方素素疯了一般挣扎着,双腿乱踢却是带着宋屻波脚下不稳向后倒去,两人抱在一处立时顺着斜坡滚下了密林之中。

方素素此时心智狂乱,宋屻波却还保着灵台清明,脚下落空立时就蜷缩起身子,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双手紧护了她的头。

两人一路滚下去,耳边咔咔嚓嚓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枝,翻过了多少尖锐的岩石,最后咕咚一声,宋屻波后背后脑重重撞到了一处巨石之上,两人才停了下来。

宋屻波强忍着背后剧痛和脑中一阵阵的眩晕感,伸手去摸方素素头,并无血痕,他这才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待到他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素素!”

宋屻波抬手一摸,怀中空虚,惊得腾一下翻身坐起,左右一瞧却见方素素正坐在自己身边,眼望着天空发呆,

“你……唔……”

这时节他才后知后觉后背伤处火烧火燎,脑后也被撞了一个大包,动一动脑子便立时有呕吐感传来,

“呕……”

宋屻波伏在那处吐了起来,只是他白日黑夜的赶路,前头在酒楼吃的早就没影儿了,现下能吐得便只有肚子里头那点儿苦汁了。

方素素转回头伸手扶着他躺了下来,宋屻波挨着她倒在松软的草丛之中,仰头时却是瞧见了天空中浓浓翻滚而上的黑烟,不由的大惊失色抬手指道,

“素素!”

方素素抬头看了看,低下头时她脸上的神情,宋屻波到了白发苍苍,神昏智迷时都还记得,小丫头没有哭,只是那样悲伤又痛苦的瞧着他,带着大悲大伤之后的木然,是那样彷徨无助、茫然失措,亦如离群孤雁仓皇凄然,又似失母的小兽恐惧骇怕……

她抖着身子,一字一字对他道,

“他们……他们……杀……了……我……的……家……人!烧了……我……的……家!屻哥,我……我再也没有家了!”

……

宋屻波后背、脑颅受了伤,方素素却是右腿关节错位,便是连站立也没有法子,她比宋屻波早醒来半刻,却是只能勉强坐起来,呆看着头顶之上她自小生活的家园,湮灭在了一场火海之中,她所有的亲人都葬身其中,从此后双亲幼弟,兄弟姐妹,庭院闺阁再不复见!

方素素自来虽不是娇生惯养却也是父慈母贤,兄友姐爱,却是一夜之间家逢巨变,往日种种全数毁于一旦,偏巧她又亲眼瞧见自家人害自家人,眼瞧着大火熊熊,山风吹过带来皮肉烧焦的味道,家里的场景如何能不用想!

方素素心中所受打击可想而知,她能撑到现在也是因着心中挂念宋屻波伤势,现下见他醒来,又触动了心事,这话说出来,却是一字一泪只觉五脏六腑被人一拳一掌的狠狠捶打,嘴角渐渐有鲜血涌了出来。

宋屻波一见骇的脸色青白,慌乱中也不知应如何是好,只伸手去接她嘴角滴落的血,

“素素!素素?”

方素素冲他凄然一笑,哇一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人便扑到他怀中一动不动了,

“素素!”

宋屻波忙扶了她肩头翻过来瞧,却见方素素面如金纸,双目紧闭,颤着手指去探她鼻息,却是气若游丝,一时间吓得是三魂离体,六魄升天,

“素素!你别死啊!”

方素素从山顶之上滚下虽有宋屻波护着,但身子毕竟还是撞到坚硬之处受了内伤,又心神受了打击,这一汪血吐出来,人便昏迷了!

宋屻波抱着她心中又急又乱,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开口骂自家那不靠谱的师父,

“死老鬼,用得上你的时候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侯德宝此时在何处?

却是在山坳之中询问方仁,

“昨儿夜上我早在方家堡中四处搜寻,却是未见你方家诸人,难道你们早知方家有难,将人都带走了么?”

方仁闻言默然不语,他与几位弟兄自见着方家堡被烧之后便呆坐在这处良久,侯德宝出言相询他也一言不发。

侯德宝心下发急又道,

“你当我为何要帮手你们方家堡,却是因与你们大姑有旧,我昨日冒险入堡就是为了寻她,她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安好?”

方仁抬眼瞧他,见侯德宝神色不似作伪,又转着瞧了瞧身边的几位方家人,叹了一口气道,

“大姑和家里其余人,于昨晚天擦黑时便陆续离开了!”

“难道你们知晓有人会袭堡?”

方仁眼圈一红摇头道,

“我们那里知晓,只是这其中有六叔的布局,几位年老的叔祖早已先行离开,昨晚由大姑带着老幼妇孺走的,我们则要在堡中再呆上一月后,将家中下人仆从安排妥当再行离开的!”

方仁是小辈之中的大哥早已成年,知晓的事情自是比弟弟妹妹们多些,六叔所做之事只有家中有限的几人才知晓,他因是长房长孙自也参与其中,只是个中秘密不能擅作主张讲给侯德宝听!

侯德宝闻言心头彻底放下,

“如此甚好,你们大姑平安离开我便放心了!”

侯德宝如何瞧不出来?

方家堡百年的世家,在这卧龙镇根基深厚,能令得这样的人家连夜撤离,必定是出了紧急之事,也是他们见机得快,若是不然昨晚上方家堡便不是只死仆从下人了!

当下又问方仁道,

“我也不问他们去了何处,我只问你现下如何打算?”

方仁想了想眼望着方家堡咬牙道,

“自是要先寻家人!”

家园毁于一旦,想到堡中众人便是身死也无人收敛骨骸,方仁心中顿时如油煎火烧一般,两手拳头攥得咕咕作响。

但他也知现下让娲神派人以为方家人死光死绝才是最好。

方仁心中隐隐有些猜想,

娲神派乃是域外门派与方家素来没有瓜葛,此次这般尽起精锐要屠尽方家众人,必不是普通的江湖恩怨了!

莫非……

方仁心头一跳,想起昨晚阿爷接到一封京城密信立时便脸色大变,命他将家中诸人寻来,大姑也在其中,莫非就是那时出了变故,逼得六叔要提前带了人走?

只可惜他虽是长房长孙,却不能列席议事厅议事,只在外头守了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匆匆出来,天擦黑时便有家中几位婶娘悄悄带了年幼的弟妹出堡,他们是自后门出堡,家中下人仆从又被吩咐关闭门户,不许走动,因而便是自家人知晓的也很少。

他过去问缘由时,阿爷只是拍着他肩头道,

“仁儿,我们即是长房便应有长房有担当!”

看来那时阿爷便知危机陡现,只是却没有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方仁想到这处忍不住眼眶又红了起来,

侯德宝见了长叹一声道,

“不必悲伤,你方家一脉秉承老将军忠勇刚烈,你阿爷身为族长为族中上下尽职尽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方仁抬脸擦了眼泪冲着侯德宝一拱手道,

“前辈相救之恩,我方家没齿不忘!山高水长来日必有报答!”

“你们这是要走?”

方仁点了点头,侯德宝沉呤道,

“我在卧龙镇还有人要照看,如此我便修书一封,你替我带给你们大姑!”

“好!”

只是这处也无笔墨,无法书写,几人商议一番便打算往附近村镇而去,侯德宝也是不放心他们,打算护送他们一程,几人商议过后便瞅准了方向便往山下而去。

却说左御河此时正在怒火万丈,他尽起派中精锐,折损了尽四成人手屠了方家满门上下四百余口人,除了方崇岳等十几名方家男丁,其余方家人等却是一个不见,更不要说正主儿宋士铭了!

他立在方家堡那硝烟未尽的废墟之前,背负着双手,脸色阴沉的可怕,便是那萧三娘是他的枕边人,却也只能立在一旁大声都不敢出。

此时天光大亮方家堡余烟未散,附近卧龙镇的百姓早起已是见着了山顶上的黑烟,这厢敲锣打鼓将人众叫起,

“走水了!走水了!方家堡走水了!”

第六十三章 又逢凶

虽是隔了五里地远,但卧龙镇百姓受方家堡恩惠颇多,还有许多与方家沾亲带故之人,闻听之后个个急忙起身,家里有马的骑马,有车的套车,无马无车也要跑着去的,这厢纷纷往方家堡赶。

左御河听了下头人来报,恨恨挥手道,

“撤!”

他可以夜袭方家堡却不能伤了百姓分毫,方家堡是江湖门派,江湖事,江湖了,便是被人屠了满门,官府知晓了也当做江湖恩怨,睁一只眼闭一眼。

但若是伤了官府治下百姓,那上头的官儿便是再糊涂,银子收得堆满了屋,也必是要管的了!

要是惹得官府发下海捕缉文,满天下贴出来,那他娲神派在中原便是寸步难行了!

想到这处左御河更觉心中气闷,这般大费周章却是一件事都没有办成,上报圣主也不知如何交待!

一想到仲烨璘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冲他挂着讥讽的笑,左御河就一阵血气上涌,还有宓秋寒那女人,仗着深受圣主宠爱早想着取他而代之,做这圣主座下第一人。

这一回的精锐之中大半都是他的人,不可谓损失不重,宓秋寒只怕在那皇宫大内之中要笑出声来了!

左御河想到这处胸口怒火更甚,将那人叫到面前沉声问道,

“人都那儿去了?”

他们寻遍了方家堡中死尸,四百多人中,真正的方家人死了不过十几名,其余皆是护卫仆从和丫头婆子,宋士铭更是踪影皆无。

那人也是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道,

“昨晚家中议事厅灯火通明,难道是有谁走漏了风声?”

左御河挑眉,

“你即知在议事为何没有打探出消息?”

那人应道,

“我不过是小辈,又不是长房能守在议事厅外……”

怪只怪家中长辈太过谨慎,多少人半夜溜走却是半点没有让自己察觉道,若自己不是早已投靠了娲神派,此时只怕也躺倒在那处做一具死尸了!

想到这处不由的暗恨道,

我自认武功心智并不比谁差,在长辈眼中却从不受重视,多少好差事也轮不到我头上,出苦力卖命的活计却都是派了我去,每月还要靠着干巴巴的月银过活,这些也就罢了。

可是他们却嫌弃怜玉门第低微不许她进门,害得怜玉伤心失望之下落了胎,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我的长子啊!

你们害我的心头肉,又令我痛失爱子,便别怪我不仁不义!

人不为已正诛地灭,我在方家不过泯于大众,汲汲营营不能出人投地,现下投靠了娲神派,别的不说金银财宝、田庄铺子却已是到手了!

左御河又问道,

“现下你可是知晓他们去往了何处?”

那人想了想道,

“我大致能猜出些地方,他们昨晚才走,又带着妇孺幼儿必是跑不了多远的!”

左御河眯眼道,

“即是如此,你带着人打头,寻到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那人点头应道,

“遵宗主令!”

转身却是带着身后的两人离去,左御河眼见着人走了,这才回身吩咐萧三娘,

“你亲自带些人跟上去!小心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这一回让方家知机跑了,却不能再有二回了,需得打探好了才能一网打尽!

萧三娘娇笑一声,扭动着腰肢带着人去了。左御河这厢让手下换了装束,重又扮做普通老百姓,只带了四人跟在身后往卧龙镇而去,其余刚分散各去静待召唤。

却说方素素吐了血,宋屻波急得不行,他也不懂脉理伸手探方素素的脉,只觉杂乱微弱,时断时续

“这样儿拖下去不是法子,需得回镇上请大夫才成!”

咬着牙忍痛将方素素背在了背后,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到了官道之旁却见镇上百姓急匆匆赶去救火,他却也不敢现身,躲躲藏藏,专挑僻静小路走,好不易背着人回到了家中。

“砰砰砰……”

用脚将门踢得山响,宋老头在里头早醒了,今儿一大早听得外头喧哗,他开了门询问是何事,街坊邻居都让他回去,

“您老人家,耳聋眼花还是莫跟着去了!”

宋二走时拜托了各位街坊,这老头儿脑子有些糊涂,若是跟着去摔着碰着,又或是走丢了可不好向宋二交待。

宋老头也听人劝,当下点头道,

“好好!我便在这家中守着,那处都不去!”

他还是在家里好好呆着,若是儿子孙子回来了家里没人,连口热水都喝不成了!

听到外头门敲得山响,以为是邻里们回来了,急忙过去开门,

“来啦!来啦!”

打开门一瞧,却是自家孙子,背后还背了一个人,宋老头是又惊又喜,忙将孙子让了进来,

“好孩子,你可回来了!你爹呢?”

宋屻波道,

“阿爷,先别问这些,快关好了门来帮我一把!”

宋老头依言过去关了门,又过来助孙子将背上的人放到了床上,

“咦……”

他仔细一瞧,这姑娘有些面熟,他有时在镇上也见过方素素,却是想不起来是谁家的姑娘,

“这姑娘……这姑娘是谁家的呀?”

宋屻波知晓老头儿糊涂,除了儿子孙子也是认不出旁人了,心中暗想,

那帮子人也不知走了没有,可不能让他们知晓素素在这处,阿爷脑子糊涂若是照实说了,他出去同人说起可不成!

当下瞎编道,

“阿爷不是让我娶媳妇么,我便从外头带了一个回来,您瞧瞧可还成?”

宋老头闻言低头又仔细瞧了又瞧,

“你……你这媳妇儿,怕是年纪小了些吧!”

宋屻波应道,

“小些好!在我们家养大的,脾气禀性都知晓,以后有事儿也少拌嘴!”

宋老头想了想觉着孙子说的很有道理,当下呵呵笑道,

“还是我孙子机灵!”

这厢歪着头又瞧方素素,倒不嫌她年纪小身子单薄了,怎么瞧着怎么喜欢了!

宋屻波放下方素素瞧了瞧身上,这一身的泥土还和了素素的鲜血,需得换了才能出去请大夫!

当下自柜子里取了干净衣裳穿上,脱衣裳时扯动背上的伤口却是痛得他咝咝作响,宋老头忙过来瞧,惊的脸上变了色,

“怎得……怎得受了伤?”

宋屻波只得又编道,

“在道上遇上了劫匪,把孙儿我打伤了,您孙媳妇也被吓昏了!”

宋老头恍然,

“怪不得要背着回来,这挨千刀的劫匪!你爹呢?他为何不护着你们?”

“我爹跟我们在一处呢,遇上了劫匪便跑散了!”

“啊……那你爹现下也不知怎么样了!”

“阿爷,您放心,我这背上还背着人都逃掉了,就爹那腿脚定无事的!”

宋老头向来孙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想了想点头道,

“你爹别的不成,腿脚倒是十分利索的!”

宋屻波忍着痛换了衣裳,

“阿爷,您照看着她,我现下就出去寻大夫去!”

宋老头忙自他那瓦罐里取了铜板出来,

“快去!快去!不要请街头的朱半贴,他只会卖狗皮膏药,去善安堂请坐堂的大夫过来!”

宋屻波拿了铜板出去,到了大街上头却是犹豫起来,那坐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听他们家伙计说时时还去方家堡给家里的夫人小姐们瞧病去,若是认出了素素便是一桩麻烦事,这时节还是小心为好!

想了想去寻那朱半贴,这朱半贴在街头专卖狗皮膏药,什么跌打扭伤,头痛脑热的毛病,号称半贴就好,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医不好又如何是好?

只恨这卧龙镇太小,只有那么一两个会看病的大夫,若是能寻到一个不识得素素的游方郎中才是好的!

他在这街头走来逛去,犹豫不决,街上人都认识他,见了都笑问道,

“宋家小哥儿,回来了?”

“啊……回来了!”

宋屻波强打了精神,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儿与人打招呼,

“您生意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倒是不错!”

正在与人寒暄时,却见那大街上头突然来了一个人,这人生得高大英俊,一张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三分笑意,令得人一见如沐春风,顿生亲切之心。

因是陌生人又相貌不凡,街上诸人经过他身旁都侧目而视,那人倒是不以为意一一微笑点头,于人十分和蔼可亲之感。

只是他那样儿落入宋屻波眼中,却是犹如瞧见了阎王爷一般,旁人不知晓,他还不知晓?

昨晚便是他带着人杀入了方家,还杀死了方家主,夺了他的刀!

想到这处目光不由溜到他腰间,那腰上挂得不正是那柄玄天宝刀么?

左御河感应到了宋屻波的目光,微一侧头便瞧见了他,以左御河的眼界见着宋屻波那张脸也不由的愣了一愣,心中暗道,

这卧龙镇还真是个好地方,竟能出如此绝色的少年?

这厢目光如电,上下一眼间已打量完这少年,脸上自不必说了,那身段也是肩宽腰细手长腿长,只可惜年纪稍稍大了些,便是带回教中从头练起,除非有大奇遇,否则这辈子只能做个武艺平庸之辈了!

第六十四章 多留心

不过这少年虽不能练武,练阴阳汲取之法必能大成,使些手段将他收入教中,将他交给三娘倒是不错!

想到这处不由冲那少年微微一笑,那少年似是有些被惊吓到了,忙垂下头转过身,左御河笑容更盛,

这穷乡僻壤出来的人,再是天生丽质,总是要少几分气度的!

他却不知自己的笑容在宋屻波眼里便如那毒蛇舔信一般可怕,还不等他上前想法子攀谈,宋屻波已是转身离去。

这凶人在卧龙镇上出现自是不能在镇上寻大夫了,宋屻波想了想却是想到这附近有一位走方的郎中,每逢初一十五便在这镇上寻人医治,平日便在乡间游走。

今儿正是初一,不如在前头去等一等他,多花些铜板请到家里去。

这厢避了左御河转到街头,果然在这处见着那走方的郎中,用五个铜板请了他上门出诊,那郎中到宋家瞧了方素素道,

“这小姑娘腿上的伤倒是无大碍,心智却是受了极大创伤才会吐血昏迷,我这处开上一副方子,你给你抓药吃吃……”

说着话又从自家那褡裢里摸出五颗丸子来,

“这药丸是我自家配的,能活血化淤,专治心火上涌,今儿晚上她多半是要起高热的,你到药铺当中抓了莲心半钱熬水后化开药丸给她服下……”

瞧完方素素,又瞧了瞧宋屻波的伤势,

“你这脑后有血块,因是撞击所至,也需活血化淤……”

又摸了五颗同样的药丸并一包黄澄澄的药粉出来,

“背上的是些擦伤用这药粉可止血去毒……”

这厢十颗药丸,一包药粉并一个方子又收了二十个铜板,宋屻波送他出来时又额外奉送了五个铜板,恳请这郎中守口如瓶,不与外人乱讲。

那郎中久在坊间乡里走动,自也明白病家有病家的顾忌,当下将铜板收入袖中,口中应道,

“今日我并未见过小哥儿,更未与人瞧过病!”

宋屻波将那郎中送走,又去抓药并买了一个药罐回来,在灶间升火煎药,待得两碗水熬成了一碗才熄了火,倒出黑乎乎的药汁静等温热之后倒端过去给方素素喝。

方素素此时牙关紧咬如何能喝得下去,无奈只得取了筷子撬开了牙关,给她灌了下去。

到了晚上方素素果然发起高热了,宋屻波又按着那医生的吩咐给她灌了药丸化的水下去,守在她身边直到时天明外头鸡叫声,才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却已是日上三竿,抬头去看床上的方素素却是被褥掀开,人没了踪影!

宋屻波忙起身,一面揉着睡麻的腿,一面大声叫,

“阿爷!阿爷!”

院子里头宋老头听到了答应着,

“哎!哎!”

“阿爷,可是瞧见素素?素素去那儿了?”

着急忙慌的出来,差点儿被门槛绊倒了,宋老头瞧着了忙道,

“这孩子可小心些,这般毛躁没得让你小媳妇见了笑话!”

“小媳妇……”

宋屻波出来却见院子里头阿爷正端坐在那处编着竹篓,方素素脸色惨白,神情平静的坐在一旁瞧着,见她好好在那处,他这一颗心立时放了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过去坐到她身边,柔声问道,

“你何时醒的,腿上还疼么?”

方素素摇了摇头,

“不疼了!”

她那腿只是错了骨,那游方郎中也是有些手段,给她正位后又睡了一晚便好了,虽说走路还有一些跛,不过她年纪小骨头软又勤练武,回复的自是飞快。

身上的伤虽好的快,只是心里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平复的,宋屻波小心打量她神色,见她还算平和便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却是不敢开口问,只能似这般给她无言的安抚。

宋老头在一旁偷瞧着却是咧着嘴笑,

瞧自家孙儿对小媳妇多好,以后定是恩恩爱爱的小两口儿!

宋屻波这头将方素素护在家里养伤,侯德宝那头却是与方仁等人到得一处小镇上头,这镇乃是富安镇,却是离卧龙镇已六十里远,侯德宝一路护送他们到这处已是天黑了。

众人一身的血污不能这样进镇,方仁几人等在外头,侯德宝进去寻摸了一间成衣铺子,挑了几套将银子放在柜台上头,又转身回来。

“快些把衣裳换了!”

几人将衣裳换了,在一处小溪洗净了脸,这才进到镇中寻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侯德宝又向掌柜的借了笔墨纸砚,提笔与方静修书一封,写好后晾干封好,叫了方仁过来,

“我明日便要回卧龙镇上去,这封信还望亲手交到你大姑手中!”

方仁小心收好点头道,

“前辈放心,晚辈必亲手交到大姑手中!”

犹豫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到了侯德宝身前,呜咽道,

“前辈……前辈若是回卧龙镇去……还……还请去方家堡瞧瞧,若是……若是能收敛家人骨骸,还请前辈……”

侯德宝忙伸手去扶他,

“你放心!不冲旁人便是冲你大姑与我的情份,方家人的事儿我必也要管的!”

“多谢前辈!”

方仁执意给侯德宝叩了一个头,

“前辈与方家之恩,待晚辈见过家中长辈禀明,必有后报!”

侯德宝将他扶起来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肩头道,

“方家乍逢巨变,其中缘由你必也是知晓一些的,只是我却有些话却是提点你……”

“前辈请讲!”

“我早年曾在域外呆过一阵子,对娲神派也知晓一二,那蜂虫名叫做圣火蜂,是以药物混合处子之血喂养,养蜂人多以此蜂之蜜调和药物,倾倒在引火之物上召唤蜂虫,这蜂虫十分霸道,香气所到之处皆是它之领域,其中但凡有人畜活动,毕为仇敌。昨晚方家堡中应是有人用此法召唤了蜂虫!”

方仁脸色乍变,抖着唇道,

“前辈……前辈言下之意是……”

侯德宝又拍了拍他肩头,

“江湖险恶……你且万事小心,遇事少信多看多听才是!”

方仁虽是江湖世家出身,但本性善良家风纯正,只怕未见过多少魑魅魍魉,阴谋诡计。方家之事摆明了有内奸在其中接应,侯德宝不得不点醒他一二,自也望他将这话带给方家人。

方仁听了侯德宝一席话,回到房中却是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侯前辈之意竟是说方家中有内奸?”

方仁无论如何都不敢信,便细细回想昨晚之事,确也不得不觉着侯前辈所言极有道理!

方家堡位于山顶之上四面来风,那引蜂的香味儿若不是自堡中升起,在山脚下头要将味儿送上来,只怕是要烧林子才成了。

想到这处方仁只觉气血上涌堵在胸口处,双眼在黑暗之中直愣愣瞪着,双拳握得咕咕作响,

谁?

谁是内奸?

我方家上下个个忠良纯善,对下人也多是宽爱有加,便是附近百姓也是个个夸赞,是什么人会做内奸要害全家?

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啊!

便这样被他葬送了,他到底是谁?

若是让我知晓他是谁,我方仁必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想到这处再也睡不着了腾一下翻身坐起,屋子里头其余几人经逢巨变,也是不能闭眼,一闭眼便听到家中妇孺惨叫痛哭之声,年纪小些的方忠也坐起来轻轻抽泣起来,

“大哥……我……我……一闭眼就听到他们在哭喊……”

方仁叹了一口气过去拍了拍他,方忠泣不成声,

“他们在怨……怨我们为什么没救他们……”

其余四人听了也是低头垂泪,年轻轻的血性男儿,被人一夜之间杀人毁家,他们却只能仓皇出逃,心下如何能好受?

方仁搂着方忠道,

“六弟莫哭,这大仇方家必是要报的,待我们寻到六叔他们,必要将昨日种种一一奉还给娲神派!”

……

待得第二日方仁几人在镇口与侯德宝分道扬镳,侯德宝目送几人身影消失在官道之上这才回转卧龙镇去。

方仁几人出了富安镇走了一段路,方忠便问道,

“大哥,我们现下往何处去?”

方仁沉呤片刻道,

“我也不知应往何处去,六叔他们走时也未言明现下落脚何处,不如我们转道蜀州城中,那处有方家的生意,我们寻到人想法子传信给六叔吧!”

方仁却是知晓方魁等人去往了何处,只是前头有了侯德宝的点醒,他如今也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儿,宁愿带着几个兄弟绕远道往蜀州也不愿轻易说出方家人的藏身之地。

“走吧!”

方仁扫视了身后五人一眼,

但愿你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内奸!

不说方仁等人赶往蜀州城,却说侯德宝星夜皆程往卧龙镇上赶,回到家中却已又过两日了。

进到卧龙镇上见大街上围拢了一群人,他这厢挤过去仔细观瞧却是朝廷颁布了告示,

“大魏臣民悉知,兹有安平侯方誉世受皇恩,不思精忠报国,以报天恩,竟而贪脏枉法,暴敛横财,藏器谋反……”

林林总总竟是列举了方誉十几项罪名,方誉被打入天牢,家中财产尽数充公,家中诸人流放千里等等,其中却有一条方氏党羽众多,凡有牵连者一概同罪。

第六十五章 悲还喜

侯德宝是知晓卧龙镇方家与京城方家渊源的,看到这处不由的背后直冒冷汗,

怪不得……怪不得方家举家逃离,

只怕是昨晚上得了信,才会这般不声不响的离开。这是他们走的快,才能逃过娲神派这一劫!

不过……娲神派一介域外教派为何会知晓大魏朝廷动向?

除非这大魏朝廷之中已有人与他们勾结!

侯德宝想通此处关节,不由的是手脚发凉,自古以来外族为祸中原之事还少么?只是方家又因着何事被人当做出头的椽子?

这事儿只怕还牵连着朝廷甚至宝座上一位!有了官府这条线,娲神派自然是胆大包天,敢半夜灭门了!

正在额头冒汗间,肩头被人一拍,

“嘿!宋老二,你回来了?”

回头一瞧却是认识的,当下应道,

“是啊!回来了!”

那人指点着墙上的示文问道,

“这上头写的什么,你念一个给我瞧瞧?”

宋二勉强一笑道,

“谁知晓写得什么,那字儿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呀!”

“不认识你倒还瞧得这般仔细?”

宋二哈哈一笑挤出人堆儿来道,

“不认识还不兴人数数儿么!”

说完头也不回便往家里去,那臭小子也不知回去没有!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可千万给老子乖些,别乱跑啊!

侯德宝老于江湖如今已是隐隐嗅出风雨欲来之势了!

“砰砰砰……”

回到家门口宋二抬手砸门,口中大叫道,

“爹!我回来了!”

里头人听到了忙出来开门,宋二瞧见自家徒弟那张妖孽脸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臭小子!”

宋屻波忙将他拉进来,紧紧关了大门,

“你跑去何处了?”

宋二挽着袖子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头,

“说来话长了,快给我弄些吃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吃什么吃!”

宋屻波扯了他袖子就往里去,

“素素,我师父回来了!”

方素素在里屋已听到师徒两人说话,便迎了出来,

“侯前辈!”

侯德宝瞧着她眼珠子都瞪圆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处?”

三人坐下来宋屻波将方素素在这处的缘由一讲,侯德宝眉头一挑,

“你那八姐方琳琳可是已不见了?”

“师父如何知晓的?”

方素素醒过来后清醒了几分,立时想起八姐方琳琳还在方瑰兰家中,宋屻波便寻了一个借口往方家去,见着方瑰兰却是神色古怪,只口称方琳琳从未曾在自家呆过。

宋屻波一头雾水连连追问,方瑰兰却是咬紧了牙关,只是摇头多话再也不说,宋屻波回来告之方素素,两人也是十分纳闷,方素素只当家人全数受害,如今连八姐姐也莫名失踪,让她更是心伤添心伤,这两日病情竟有加重之势了。

侯德宝闻言宽慰道,

“丫头你且放心,你家人多数无事正在安全的所在!”

说罢将自家那一晚在方家堡所见所闻一讲,

“你家中必是早做了安排,家中大部人已平安离开,想来你那娘亲与幼弟也是如此,方琳琳多半也是被方家派人接走了,那晚上你若是不乱跑只怕也跟着走了!”

方素素闻言发呆了良久,直愣愣瞪着双眼,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我……我爹我娘还在,弟弟还在……”

诸位兄长姐姐们都还在!

他们都好好的,他们都还在!

呕……

这厢已是扶着胸口又吐了一口血,前襟立时湿了一片,人便往后头仰去,宋屻波吓得一把抱住了,怒道,

“死老鬼,你那话不能悠着点吐露么!”

侯德宝伸手一摸她脉门,

“放心吧!见色忘义的臭小子,这丫头是大悲大喜心脉受损,这一口血是淤血,吐出来便好了!”

宋屻波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将方素素抱到床上躺好,

“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儿起床便能好起来了!”

侯德宝见安顿好了方素素这才扯了徒弟出来,宋屻波回头瞧了瞧内室小声道,

“那娲神派人还在镇上!”

这几日他都不敢出门,一心守着方素素生怕她闯到外头去瞧见那娲神派的凶人!

那人也实在奇怪,杀了方家人为何不走,竟还在镇上住下,每日里状似悠闲的四处乱逛!

侯德宝一听立时变了脸,

“他们怎么还在这处?”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图谋不成?

侯德宝抠着头皮也想不出娲神派所图为何,只得吩咐徒弟道,

“你跟素素在家里别出门,我们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便带她走……”

顿了顿又问,

“街头贴的告示你可是瞧见了?”

宋屻波应道,

“今儿早上官府的衙役敲锣让人去瞧!我没跟着出去!”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这事儿待那小丫头醒过来再说吧!”

说罢将告示上写的什么,京城方家与卧龙镇方家是个什么牵连全数讲给了徒弟听,宋屻波闻言脸上变了色,

“这么说素素一家岂不是成叛逆同党么?”

侯德宝点头道,

“这两家姓方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是掰扯不开的,皇帝这一回要收拾了京城方家,自是连卧龙镇方家也不会放过的!”

“那素素怎么办?”

“怎么办!现下又是官府又是娲神派的人,你们定要藏好了!待她伤好了我们便送她到方家人身边去!”

方家人即是敢举家撤离必是有万全的安排,总比跟着他们师徒强!

宋屻波闻言虽是不舍但也知这是对素素最好的了,当下点头道,

“好!”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方家在这卧龙镇根深地固,枝叶繁茂,不知有多少外姓旁枝与他们千丝万缕,这还要看官府的意思,若是官府要赶尽杀绝,只怕这卧龙镇上许多人家都逃不了了!”

“这……应该不能吧!”

卧龙镇上一百八十九户人家,里头怕是一百户人家都与方家有牵连,若真是那样,这卧龙镇只怕要哀鸿一地了!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但愿官府不会如此暴虐!”

总算官府并未如此,隔了一日又发了告示称卧龙镇方家乃是叛逆余党,圣上心怀慈悲怜惜妇孺,只究首犯,其余旁枝从者,肯自新悔过者一概不问,有上报方家人下落者还可得重赏。

虽说不追究但卧龙镇上凡与方家有瓜葛的人家都是关门闭户,老少不出,生意关张,酒肆歇业,一时之间竟弄得一个热闹的卧龙镇变得冷清起来。

那方家堡众人原是去救了火,瞧见满地的尸首才惊觉是灭门的惨案,又去县府衙门报了案,却不料官府人到这处瞧了瞧只说了一句,

“用火不慎,引燃房屋以至全家烧死!”

卧龙镇上百姓都是长了眼的,这烧死的会全家无人一逃出,烧死的会倒伏在四面广阔的练武场上,有的还尸首分离,这分明就是被人屠了全家。

镇上有与方家沾亲的原叫嚷着县衙办事不利,要去州府衙门告状的,却是上头一纸告示下来,便只能息气吞声,再不敢说话了。

因这事以至过了好几日,方家堡中众人的骨骸原样未动,依旧散落于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入土为安。

又隔了几日方素素身子大好,便要回方家堡收敛方家人遣骸,侯德宝很是犹豫,

“此时不宜露面!”

只是瞧着小丫头默然垂泪的样儿,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人都死了还不准入土为安么!

咬牙道,

“半夜过去,天亮必回!”

此时的方家堡已是被烧的面目疮痍,遍地焦土,三人来到这处,方素素回过头来对侯德宝师徒二人摆手道,

“你们便在这处等我吧!”

宋屻波刚要说话却被侯德宝拦住了,

“由她去吧!”

两人眼瞧着方素素的身影缓缓没入了黑暗之中,不多时里头传来幽幽的哭泣之声,这一场大火早已将方家人烧得尸骨零乱,再也分辨不清了!

前院的花圃早已烧成了焦黑,方素素徒手扒开了里头的泥土,将目力所及之的骸骨,一根根,一枚枚的捡起来抱在怀中,小心的放入其中。

这一捡便是大半夜,直到天边破晓,鸡鸣响起,这才将泥土重又掩回去,一掌掌拍平,重重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大阿爷,你们且先在这处委屈一些时日,待素素为你们报仇雪恨,找回家人之后,必重建我方家堡,复扬我方家人声威!”

“咚咚咚……”

这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一步步缓缓走了出去。

侯德宝师徒在外头等得已是一身露水,正自焦急间见着方素素出来,宋屻波忙上去拉了她的手,触手一片湿润,翻过来一瞧早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宋屻波瞧着心疼的受不了,只得放到嘴边细细的吹气,方素素却似毫无知觉一般任他摆弄,侯德宝见状叹了一口气道,

“丫头,天放亮了,我们快走吧!”

这类灭门的家仇旁人如何能明白她心中的痛与恨,再多劝慰话儿也说不进心里去的!

师徒两人只能默默无言陪着方素素回到卧龙镇上,去买了药给她敷到指上,用白布细细的包好。

第六十六章 忿出手

他们却是不知第二日便有人上了方家堡,瞧着花圃之中新鲜的泥土痕迹,冷笑连连,

“看来这卧龙镇上还真有方家人在!”

他留在卧龙镇便是想就近选一处落脚处好分派人手办事,卧龙镇离着蜀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即能离了官府耳目,又能就近监视方家堡,说不得方家人得了信儿回来,立时就可守株待兔。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

隔了又几日这卧龙镇上突然传起流言来,

“你们听说了么?”

“什么?”

“方家堡里闹鬼了!”

“啊!什么……闹……闹鬼了?”

“那方家堡中人死得那么惨,怎么会不闹鬼,全堡上下几百口人死于非命,惨啊!”

“怎么个闹鬼法?”

“说是半夜有鬼哭之声,那里头的骸骨都自发自动的立起来走动,行走做事还如生前一般!”

“啊!竟如斯可怖!”

“可不是么!说是那处一到半夜就有鬼火幢幢,还有人听到人喊马嘶之声,倒与平常方家堡未毁之前一样!”

“我瞧着必是那方家人死的太冤,以至进不了地府,在这阳间游荡呢!”

“……少说!少说!吓得爷爷白毛汗都出来了……”

……

这流言传来传去愈演愈烈,四里八乡全数都知晓了,最后竟传到了县爷耳中,县爷闻言大怒,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来的神神鬼鬼,那方家人谋反叛逆,家中失火被烧乃是受了老天谴责,便是做了鬼也要入十八层地狱的!”

旁边有师爷忙道,

“县爷息怒,这处乡民愚不受教,神鬼精怪之说盛行,依小的愚见,这多半也是心里有鬼因而疑心之故,不如请了几个道士和尚前去做法一番,对外便称鬼怪已收服,乡民闻听心下必安,自也不疑有鬼了!”

县爷一听抚须点头道,

“嗯!师爷说的有理,便照此办理!”

隔一日果然去凌云寺里请了高僧,这厢搬了家伙到方家堡前头摆道场,又敲锣打敲令众乡民前去观瞧。

高僧在这处诵经敲钟,咚咚锵锵弄了三日才算是将事儿给办完了,却又道,

“这方家人鬼魂不安兼是因骨骸沾染了邪气做怪,需得取出来挫骨扬灰才成!”

众人听了一阵哗然,

“这……这是那门子的去邪法?”

“就是……人都死了还要挫骨扬灰,这也太狠了吧!”

……

那一旁持刀挺立的衙役横眉立目,手中钢刀抽出来半截喝道,

“肃静!不得喧哗!”

做法的和尚果然命人将方家堡上上下下各处的骨骸捡到了一处,连那花圃之中的都不放过,重又挖出来堆至了前院练武场上头,

“待贫僧诵经九九八十一遍,到明日天明时便可动手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哄而散,

“这方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全家身死不说还要落得这种下场!”

“不是说谋反叛逆么?”

“胡说什么,方家人怎么会谋反?”

“就是!就是!官府那告示我瞧着也是胡说的,方家人一向乐善好施,家中儿郎虽个个习武也不见那一个出来抢男霸女……”

众人下了山去,回到时镇上消息便传开了,宋二这时正独自开着铺子,最近镇上萧条生意不好做,他一人闲坐铺中听街上人人都在议论纷纷,不由的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人还要与方家过不去?”

人都死了!

侯德宝自是瞧出中间不对劲儿来了,想到这处便疑心到那娲神派身上,细细一品味儿便知晓了蹊跷,

哼!这是有人想引方家人出来!

真正是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想到这处侯德宝独坐在饼铺之中不由暗想,

那小丫头虽说知晓父母幼弟还在,但毕竟方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没了,你让她心中如何不恨?

这几日小丫头呆在家中养伤,却是沉默寡言比往日消沉了不少,人瞧着瞧着都瘦下去了,若是让她知晓了这信儿只怕心里更加难受!

还是让臭小子将她看紧些!

左右自家那臭小子是白便宜方家了,如今便只差长到那丫头身上了!

回去叮嘱他小心门户别让那些个长舌头的邻里来串门,若是一不小心说漏出去便坏了!

这厢想了想又冷笑道,

“娲神教也是太过张狂,你当我中原武林无人了么!”

幸喜前头召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过来卧龙镇,之前他们是来方家提亲的,现下方家出此惨事,若是让个娲神派便这样为祸一方,岂不是生生打了中原武林的脸面么?朝廷无能自有我等草莽汉子来管!

想到这处忙取了牌子挂到外头,

“店家有事,今日歇业。”

急匆匆回去背着方素素拉了徒弟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一番,宋屻波听了脸上变色,

“娲神派竟如此张狂!我也要跟着去!”

“嘿!小子……”

侯德宝一拍他脑袋,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好好瞧紧了你那小媳妇儿才是正经,少给我添乱!”

宋屻波脸立时腾的红了,羞恼成怒道,

“死老鬼,你少胡说八道!素素现下正是最难过的时候,这话可不许你传到她耳朵里!”

侯德宝又给他一巴掌,

“臭小子,你师父我是那般没有分寸之人么!再说了这小媳妇可不是我说的!”

见宋屻波怒目瞪他,忙转回话题道,

“你只管盯好了那小丫头,今儿晚上可不许出去!且瞧瞧你师父我的手段,给那帮子蛮子变个戏法儿,也好让他们知晓知晓我中原武林的手段!”

这厢与宋屻波将事儿一说好,便寻了一个借口又出去了,宋老头见儿子连铺子也不看就溜出去了,忙问孙儿道,

“你爹这几日怎得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宋屻波哄他道,

“还不是生意不好,我爹想到别的镇上瞧瞧,若是这镇上的生意再不成,便担些饼到外头卖去!”

宋老头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好好的人家怎么说没便没了,这样好的人家都要说人造反,皇帝佬儿真是瞎了眼!”

宋屻波瞧了瞧里头忙悄声对宋老头道,

“阿爷莫在素素面前提起这事,她前头被匪人吓掉了魂,这几日才好起来最听不得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了!”

宋老头点头道,

“我晓得!我晓得,你放心就是!”

里头方素素蜷了双腿,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搁在膝头,双眼直愣愣瞧着对面斑驳的墙面,祖孙两人的话却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在床上呆了良久,方素素才抬眼瞧了瞧窗外,天色却是渐暗了下来,下床穿鞋便往灶间去,

“阿爷,时候不早了,烧火做饭吧!”

这厢进去就要提刀劈柴,宋屻波见了忙去抢过来道,

“我来!我来!你如何做得来这些!还是我来吧!”

方素素抬头冲他抿了抿嘴角,

“以前不会,以后也能不会么,自是要好好学学的!”

说罢接了宋屻波手里的柴刀过去,在手中灵巧的挽了一个刀花,刀光闪动之下,碗口大小的木头便被劈成了几段,又一手扶一根立起,右手连闪却是整整齐齐劈成了几块。

宋屻波瞧着忙笑道,

“轻功你比不过我,这使刀你却是比我厉害不止一筹!这粗细长短都一般儿大小,果然不愧是使刀的人家出身!”

方素素微微一笑道,

“我这也是头一回做这事,不过左右都是使刀,我想也应是一样的吧!”

说到这处却是微微一愣,心中暗想,

怪不得师父说大道至简,万变不离其宗,我以前还不知这句话做何解,却原来是在这处么……

自家刚刚劈柴时便是瞧了瞧这木头大小粗细、纹理脉落,刀锋落处便是顺着那裂开的微小细缝破开,力透其中,木头自然便裂开了,这样省力又省时却是十分好劈……

这是劈柴,若是劈至人身上呢?

只是木头是死的,人是活的,又如何寻找人身上的防守薄弱之处呢?

这厢在那处想着想着竟痴了,宋屻波见她呆立在那处半晌不语,只当说话又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忙接过她手里的刀,按了她到一旁坐下,

“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先让我来吧!这些事待到你伤好了再做不迟!”

方素素乖巧的坐到了一旁,单手支了下巴瞧着他在灶间忙活,宋老头想进来帮手也被他赶了出去。

方素素盯着宋屻波提刀削削切切,开口轻声问道,

“屻哥,侯前辈去做什么了?”

宋屻波一愣手上一偏差些儿切到了手,当下笑道,

“我师父在外头江湖上朋友多,怕是生意不好便出去会友了!”

“是么?”

方素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盯着他瞧,宋屻波呵呵笑着道,

“自是真的了!那死老鬼别人不知晓,我还不知晓么!就是个好酒贪怀的浪荡汉,这时节说不得二两黄汤都下肚了!”

……

“啊……嚏……”

侯德宝这厢忍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小小喷嚏,一旁的人忙嘘声道,

“猴子!这时节你整什么响动!”

侯德宝揉着鼻子道,

“也不知是谁在咒爷爷我呢!别管我!快动手!快动手!”

……

第六十七章 烧自身

却说到了第二日,众百姓又到了方家堡残破的大门前头,里头青砖铺就的练武场上,方家人的骨骸仍是堆积在那处,四面香烟缭绕,护法的僧人围成一圈正低头颂经。

那高僧端坐正住,双手合什冲着众百姓颂一声佛号道,

“阿弥佗佛,贫僧彻夜颂经终是将骸骨上的邪魔封印,只需大火再次煅烧磨至成粉扬入水中即可!”

说着冲左右一挥手。

那些骸骨是新死,虽经大火烧过却未烧的彻底,还需再以大火再烧过,才能敲打至粉碎,这厢有人上来倾倒火油到那骸骨堆上,从上到下,从左至右浇了个透彻,众人立在那处瞧着,纷纷皱眉窃窃,有人悄声道,

“这高僧也不知是那个寺里请来的?”

下头有人接道,

“我婆娘平日里最爱求神拜佛,这卧龙镇上附近的寺庙她都去过了,昨儿回来跟我说,这和尚她从未见过!”

“是么,这和尚不会是假的吧!”

这话一传出来,周围百姓立时议论起来,守场的衙役听得嗡嗡声乍起,立时大喝道,

“肃静!众人不得喧哗!”

众人一静隔了几息,又小声议论起来,衙役连着呵斥了几回却是收效甚微。

那上头僧人却是双眼紧闭只管颂经,待得火油浇透之后,这才睁眼道,

“将火点燃!”

有人取了偌大的火把在后头点燃举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过去,

“轰……”

众人耳边一声响,眼前一花,那火苗子在上头气势汹汹的冒了起来,却不过一瞬便又息了下去,

“咦!”

高僧瞧在眼里,不由惊诧出声,下头众百姓也惊的面面相窥,

“怎么回事?”

那点火的也被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火把又凑了上去,这一回却是半点火星全无,这人一发急竟是将那火把全数插了进去,

“噗……噗……”

那熊熊燃烧的火把竟是闪了两闪便熄灭了,高僧惊的眉头乱挑,下头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在下头小声问道,

“这火怎得点不燃?”

“说不得就是这方家人死得冤枉,怨气太重了!”

“对对对!说不定就是这样……几百口人呢,说没就没了,做了鬼都不准出怨气,还要挫骨扬灰,实在太惨了!这火点得着才怪!”

高僧立在那处听得下头百姓议论,眉头挑得老头,

“来人!再点!”

这厢重又燃了火把过来,抖着手过去点,这一回倒是点着了,却那知那火苗断断续续,一副气若游丝立时咽气的样儿,不但没有黄澄澄的火焰出来,却是渐渐现出绿光来,

“哗……”

众百姓瞧这样儿不由吓得齐齐后退三步,有人指着那火堆惊叫道,

“鬼火!鬼火!”

正于此时这山顶之上却是来了一阵阴风,那阴风实在来的怪异,打着旋儿到了火堆前头,

“呼呼呼……”

绿火苗子借着风势溅出几点火星,那火星非旦未灭竟缓缓飘起来,

“啊……”

众人瞧得分明都齐齐尖叫一声,也不知谁一声喊,

“方家人来索命了!”

“哎哟妈呀……”

众人吓得纷纷转身往那山下跑,那看场的班头虽也瞧的腿肚子转筋,却还记得职责在身,眼见得百姓要跑了,这闹鬼的事儿只怕是真要坐实了!

当下咬牙一抽腰上尖刀,冲着身旁兄弟们使了一个眼色,

“都给我拦住了!”

衙役们也有怕得想转身跑的,只是头儿都下了令,若是不硬着头皮上只怕回去就要挨板子,滚回家吃自己了!

没法子!

只得抽了腰刀上前比划,

“站住!站住!都退回去!若是再上前一步,小心爷爷们的刀子不长眼!”

众人前有狼后有虎,后头虽是有阴风鬼火倒一时没有伤尽自身,前头这钢刀明晃晃,亮光光却是再上前一步便要立时血溅五步,说不得只得又惊又怒的转回去。

这时间那阴风撩的鬼火已是越飞越高,眼看着已飘到了半空之中,突然那风又停了,

“呼……”

绿莹莹的火苗便又降了下来,却是猛然炸开分做无数指拇大小的火苗,向着场中盘坐成一圈的僧人们飘去。

这些僧人们眼见得“鬼火”到了近前,却是吓得魂不附身,这时节也顾不上念经颂功,让自家佛祖来搭救了,这厢连滚带爬的起来,撒开了腿儿立时往那大门处跑去。

只是那残破的大门口却是有一众百姓挡着道儿,僧人们过来立时堵住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他们是有道高僧,降妖除魔义不容辞!推他们回去!”

前头的人一听,脑子没有手快,已是伸手将僧人们往场中推去,

“嘿……进去吧!”

“就是……各位大师还是快回去驱除邪魔吧!”

众人七手八脚还用上了腿将僧人们赶了回去,僧人们骇的手脚发软,面色发青,大门出不去,只得回来团团将自家师父围了起来,

“师父!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那高僧却是见过些世面的,心知这事儿是有人动了手脚,只是现下这场面只怕说出来众人也不会相信。

当下强自硬撑道,

“不必惊慌!不过邪魔小道,且看贫僧来降了它!”

当下立时合什念经嘴中喃喃有辞,隔了一堆骸骨的百姓听不清,身边的徒子徒孙却是听得清楚,

“取水来!取水来!”

有那脑子清醒些的,忙冲到后头去取水,方家这前院是练武场连前厅,转过前厅后面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前后是花圃,中间隔了一个鱼池以拱桥相连,那僧人慌慌张张左右瞧了瞧,瞧见廊下储水防走火的大缸。

那僧人也是情急生力,齐胸一般高,腰杆那么粗的水缸和着半缸子水竟是被他两手抱起,一步步向外走去,口中大喊,

“师父,水来了!”

那高僧在外头瞧着四处飘散的“鬼火”,竟隐隐有聚集到一处向他逼来之势,正心中发急,听到徒弟一声喊心里立时一喜,

“快!快!浇到我身上!”

那僧人过来将水缸咚一声放到地面上头,伸手便往他身上泼,不过几下子高僧已被泼了一个透心凉。

一旁的众徒子徒孙见状立时也给自家泼到身上,不多时那众僧人俱都是一身湿淋淋立在那处,高僧感觉自家从头至脚无一处不湿,不由信心大增

任你是什么火终归是要点燃了才能伤人,现下贫僧全身湿透了看你如何伤我!

当下高颂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用手一指那团“鬼火”,

“邪魔猖狂,且看贫僧来破你!”

说话间便大踏步向前,后面众僧人紧紧跟上,

“呔!给我开!”

那高僧自骨堆上取了插着的火把,在当空中一舞,“鬼火”立时四散开来,化做了火星落到了众人身上,他瞧着那火星子落到身上立时一暗,当下哈哈大笑冲着脸上青白的众百姓,抖了抖膀子,

“诸位父老不必害怕!贫僧……”

他那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得对面百姓惊叫连连,眼珠子瞪得都要凸出来了,指着他后背大叫,

“火……火……火……”

这时的火再不是前头那要阴森森的鬼火了,却是那熊熊烈火自僧人身上冒了起来,众僧人立时尖声惨叫起来,若是身上着了火往上滚一滚说不得还能灭了!

只是这一群僧人正密密的挤到一处,一个着火二个立时也跟着燃了起来,不过几息众人都烧成了一片,一个个又惧又怕又惊又吓,骇的是你推我搡,情急之下还要往那水缸里头钻,

“轰……”

一头扎进去那水缸便被点燃了,火苗子窜起来半天高,

“赫……”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动作划一的往后头退了一步,僧人们惨叫哀嚎,

“救命!”

“救命!”

“救救我!”

众人你望我眼,我望你眼,

“这……这……救还是不救?”

终于有人说话道,

“这烧得也怪可怜的!还是……还是救一救吧!”

众人这才绕过一众惨呼哀嚎的僧人,奔到里头水池取水,有来不及寻家伙什的,便脱了身上衣裳在水里打湿,奔出去给僧人们盖上,又有人寻了破瓦烂罐一泼泼给浇了过去。

这般一通忙活总算是将火给灭了,只是那高僧却是早已烧得皮开肉绽,出气多进气少了,

“快快快!抬到镇上请大夫去!”

众人将那一堆僧人搭手搭脚弄到了马车上头急匆匆往镇上赶,剩下一众衙役们又急又慌懵在了那处,本是请了和尚们来做法事驱邪,没想到一个个竟全成了焦黑模样,

“难道真是方家人冤魂不散么?”

想到这处不由的身子一颤打了一个冷战,下头一个大着胆子问道,

“头儿!现下怎生是好?”

那班头也有些发怵,想了想道,

“这……这事儿真他娘的邪性!”

他也不知晓怎么办了,有心把那堆骨头一把火烧了吧,又怕落得跟那些和尚一样的下场,他们在旁边瞧得分明,那“鬼火”只烧和尚,旁边的百姓离得再近,也是连人毛也没有落上一根。

第六十八章 惊无踪

若是自家去烧,惹的冤魂索命,那小命儿岂不白扔了,昨儿刚梳拢了小莺儿正热乎着呢!老子要是去了,便宜谁去?

但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吧!

那县爷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治你个办事不利,少说也有十个板子下来!

想到这处也是左右为难,旁边一个机灵的道,

“头儿,不如咱们将这一堆骸骨运回衙门去,由县爷来定夺如何?”

班头听双眼发亮,

“好!这个主意好!”

众人这厢又回转身去,忍着心里惧意,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将那一堆骸骨搬上了马车,

“诸位,有怪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混饭吃,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一面嘴里唠叨一面驾了马车一路缓缓行走,提心吊胆来到县衙门前也不敢就这么进去,班头进去禀报给了县爷,县爷一听气的那是额头上青筋乱跳,下去抬脚给了那班头一下子,踹了他一个狗啃屎,

“我把你个混帐东西,谁……谁让你把那堆东西搬回衙门来……来的!”

真是晦气!若……若真是有鬼莫非还要请至我县衙当中来闹么?

班头哭丧着脸伏在地上道,

“小的实在愚笨,不知应如何处理此事,只好搬回来让县爷您做主了!”

县爷气得身子发抖又要抬腿,一旁的师爷瞧着忙道,

“县爷,班头办事不力自是应罚,只是此时最要紧的是那门口的东西……不如先寻了棺木收起来!”

那班头一行人一路赶着回来,沿路百姓只怕都早有耳闻,前头大张旗鼓请了高僧弄成这般下场,若是不好好处置,只怕外头更要传的邪乎了!

县爷倒吸一口气怒瞪师爷,

“怎得你还想在我县衙摆灵堂不成?”

什么骨头泼了火油都点不燃,只怕真是有鬼,弄进来岂不是要害本老爷么!

那师爷跟他久矣自是知晓他心思,心中暗笑嘴上却答道,

“禀县爷自是不用搬到衙门里头来办灵堂,只是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一个两全之法将这事儿给圆过去,待得坊间流言平息之后,再做处置!”

骨头都弄回来了,百姓也知晓了,众目睽睽之下自不能随意扔出去了事!

“那依你说应如何处置为好?”

“依小的愚见,不如请一位阴阳先生来,选个好地儿将那堆骨头立时埋了!”

“埋了?”

县爷眉头一皱,回头瞧了瞧还伏在地上的班头,

“你……滚下去!”

“是!”

支走了班头,低低的声音道,

“前头收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师爷嘿嘿一笑道,

“县爷,您都说了是前头,前头的银子请高僧派衙役,让卧龙镇上百姓家家户户要去人瞧,这不都做到了么……”

县爷瞧着师爷那三角眼一眨立时会意过来,也跟着嘿嘿一笑道,

“着啊!前头的银子办前头的事儿,后头的事儿是后头的事儿,本老爷我现下还帮他把场子圆回来,再收一回也不嫌多!”

“老爷英明!”

两人在那处相视嘿嘿一笑,

“来人啊!”

县爷抬头扬声唤人,却见那班头又青白着脸皮,跌跌撞撞的进来了,

“县……县爷……”

“大呼小叫做甚?没一点儿规矩!”

“县爷……出……出事儿了……那……那……马车里的人骨头全……全不见了!”

“啊!”

待到众人急匆匆出去瞧时,果然见那马车孤伶伶停在那处,衙役们都躲出老远,缩到一处瑟瑟发抖,

“把帘子撩起来给本老爷瞧瞧!”

班头过去抖着手撩开帘子,里头果然空空如也,除了车厢里落下的焦黑渣土什么也没有留下……

自此后方家堡闹鬼之事传得越发厉害了,有人说方家人又回了方家堡中,有时远远望向那山顶上,还能隐隐听到传来的马嘶人喊之声。

一时之间方家堡便成了一处禁地,附近乡民再不敢踏足于此。

左御河得了这消息不由的勃然大怒,阴沉着脸端坐在客栈之中,冷冷瞧着跪倒在脚下之人,

“你们在那处守了一整夜为何会让人动了手脚?”

以头触地的下属抖着身子回道,

“宗……宗主!小……小的们确实不……不知!”

那一夜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静待着方家人自投罗网,却是等至了天明也无人到来。

他带着人守在那处便是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眼,也是想不明白是什么时候让人动了手脚!

想到这处不由颤着声音道,

“宗……宗主,莫……莫非真的有鬼?”

左御河怒极反笑,

“呵呵呵……一群蠢货!”

抬腿踩到了下属头上,

“噗……”

那人竟是哼也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头骨塌陷,立时脑浆迸裂,四肢抽搐,面前的地面立时鲜红一片,众人瞧了噤若寒蝉,却无人敢替那死者说上一句话。

左御河将脚底在那死人身上擦了擦血迹,

“蠢货,不过是在火油上动了手脚,再用一些白磷引燃配上些江湖戏法,装神弄鬼吓唬你们罢了!那缸子水只怕也有问题!”

动手脚的那帮人必是算好了在场的和尚与百姓们的反应,才让那些个和尚自家把自家给烧了!

哼!他这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倒是露马出脚!

那些个江湖的把戏必是要施为者亲临现场,在场的百姓除了卧龙镇上百姓就只有衙役与和尚,和尚不算,衙役也好查,他不动手脚便罢,这一动手脚我便知晓这人定是卧龙镇上人了!

想到这处不由冷笑连连,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谨遵宗主吩咐!”

“给我好好儿查一查这卧龙镇上的人,一个个一家家的查,仔仔细细一个都不能放过!给我将人活捉了,本座留着人还要钓大鱼呢!”

“是!”

却说那侯德宝伏在马车底部,用刀子破了车底,将方家人骸骨自马车上偷了下来,沿路抛到路边,后头自有同伴将骨头一根根捡起来,收集齐全之后便连夜背至附近人烟少至的深山之中挖坑掩埋。

这厢点了三根薄香插到地上,

“诸位!如今世情不明,江湖渐乱,素素一个小丫头自身难保,不能出面厚葬诸位,还请诸位先委屈一阵子,待得以后方家冤情昭雪,再为诸位选一处风水宝地入土安葬!”

当下取了一旁备好的水酒倒入黄土之中,便算是祭拜过了!

这事儿办好,侯德宝才与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转身离去,只留下深山之中一处无碑的小山包静静的立在那处。

山风吹来,山林摇晃,山包前风旋尘扬,那三柱香忽明忽暗,洒下的水酒不多时已浸入土下再无痕迹!

……

侯德宝将方家人安葬之后,回到卧龙镇才将前头做的事儿一一给方素素道出,

“小丫头,你可知晓这卧龙镇向东出去十里有一处叫做牛角岭的地方?”

方素素点了点头,

“知晓,那处人迹少至,野兽出没,家里的哥哥们有时要去那处打猎!”

“嗯!那便好!丫头你记好了,牛角岭上青松崖下,你的家人骸骨便葬在那处!”

方素素闻言紧咬了下唇,退后两步双膝下跪给侯德宝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响头,

“前辈对我方家的大恩,晚辈铭记于心!”

侯德宝大马金刀坐在那处,不顾徒弟的怒视坦然受了方素素这一跪,

“嘿!丫头,江湖汉子义气做事,我老侯办这事儿倒不是为了你一个响头,不过嘛!你是方静的徒弟,我老侯受你这一礼却是受得心安理得!”

宋屻波上来扶了方素素,冲着他一翻白眼,

“你少在那处得意!你想做人师公,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被徒弟拆穿心事的侯德宝抠着脑袋嘿嘿一笑,

“吃里扒外的臭小子!”

想了想又对方素素道,

“这卧龙镇只怕也呆不住了,再隔两日你身子全好了,我们就去寻你爹娘去!”

话虽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没有底,因着京城方家的事儿,蜀州方家也受到了牵连,各处的买卖已被查封,掌柜伙计一干人等也被赶回家去。

其余的方家人在江湖之中也是销声匿迹不知藏身何处,往日里那些个传信的法子只怕不能用了,也不知方家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即便是有,小丫头只怕也不会知晓!

瞧这样儿只怕那方仁才知晓方魁等人去了何处,早知小丫头在卧龙镇当时便应留下方仁几人了。

这厢被侯德宝念叨的方仁几人却是已身在蜀州,只是如今官府四处贴了告示,几人也不敢在蜀州城中现身,只得乔装改扮去打听方家各处铺子,却听街上人说方家的铺子早已查封,大掌柜的被拿入牢中严刑逼问方家“主犯”等人的下落,伙计们则被赶回了家中另谋生路。

方仁几人得了消息却是又悲又愤又是无可奈何,只得栖身在一处小客栈之中深居简出,方忠拉了方仁哭道,

“大哥,明叔是家中的老人,这么些年来一直为方家走南闯北,忠心耿耿,以至得连家都未成,年近六旬还是孤身一人,如今他被官府下了大牢受尽苦痛,我们也不能不闻不问啊!”

方仁想了想点头道,

“你说的是!明叔自是不能不管的!”

第六十九章 愤无力

不过如何去管却要好好想想,方仁皱眉苦思,几人之中却有那出身旁支的方诚是个脑子灵活的,当下便道,

“如今也不知明叔在牢中是什么情形!且需到里头探上一探瞧瞧他身上如何……可是带着伤?伤得有多重?”

方诚心里明白,明叔本就年纪大了,又被官府严刑拷打这么久了,也不知身子受得住还是受不住?若是不成了,这人……只怕救出来也不成了!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但他话中未尽之意众人还是明白了,方忠一听大怒而起扯了他领子道,

“带了伤又如何?伤得重又如何?难道伤重便不救了么,明叔多年有功于方家便是他死了,我们也要接了回来好好安葬!”

方忠性子急,虽纯良好义但少了冷静,方仁起身一拍他肩头,

“老六,放手!”

方忠忿忿放开了方诚,

“大哥,你也这样想么?”

方仁默然,家中遭了大变,他如今只带了四人出来,除了嫡出的一个方忠,便是方诚、方尔清、程越三人,方尔清与方诚是方家旁支。

方尔清家中只有爹娘,爹娘在外地方家的庄子上现下也不知如何,方诚爹娘却是已死在了方家堡中,还有一个弟弟早前就被六淑派了出去,要知晓下落也要问过六叔才成。

至于程越却是方家收养的孤儿,自小在方家长大与亲兄弟是一般无二的。

这么几人跟着他方仁,自是要保他们平安才是,明叔需救却也要想想法子才是!

当下应道,

“方诚说的对,现下也不知里头情形如何,必是要想法子进去探一探才是!”

几人商议了一番,第二日便由方诚扮做是方家的伙计要去探望,那收了银子的狱卒上下打量他一番,

“嘿!你倒是个念旧情的,自方家的铺子被封后,却是没一个来瞧过他的!”

方诚点头哈腰道,

“您老通融,我这也是前头一月回乡下探亲去了,回来才知晓这事儿,掌柜的平日里待我们不错,就……就想来瞧瞧他!”

那狱卒一面打开门一面道,

“瞧吧!瞧吧!再不瞧也快瞧不着了!”

方诚听得却是心里一沉,唯唯诺诺进来,

“给您添麻烦了!”

进至那黑暗的牢房之中,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那蜷缩在角落处的一团人影,也不知是生是死,上前一步叫道,

“掌柜的!掌柜的!”

那人动了动,铁链子哗哗作响,方诚几步上去一看立时抹起了眼泪,

“掌柜的,您怎么遭了这么大罪啊!”

那狱卒在外头冷笑道,

“这怪得谁来,怪他自家嘴硬,若是早说早就出去了,还至于在这里!”

那方季明半昏半迷之间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睁开眼瞧了半晌,立时一惊道,

“你……”

方诚过去扑到他身上哭道,

“掌柜的,我来瞧您了!您……您……这身子可还好?”

方季明认出了他来立时眼前一亮,

“我……我还好!你……你家中还好么?”

方诚哭着摇头道,

“家里老人去了……”

方季明闻言如遭雷击猛然伸手一把抓了方诚,方诚低头瞧着他那指甲尽去,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心里疼如刀绞,

“掌……掌柜的!”

方季明抖着身子,抬了一张皮肉不全的脸,瞪着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家里多少人都去了?”

方诚应道,

“家里就大阿爷去了!丧事办得十分隆重,家里的不少兄弟并一些族人都去陪了!”

方季明闻言立时松了口气,低低道,

“好!好!天不绝我方家!”

方家之事太过突然,各处的人手都未来得及送信,他是等到官府衙役拿了封条上门,才知晓皇帝佬儿动了手,不过六爷前头已有布置,只要方家人还有元气保存,方家便不会完!

想到这处忙推方诚道,

“你……你走!我如今落魄到了这种境地,你也少来沾染我,没得连累了你和家里人!”

方诚哭道,

“掌柜的,我那能不管您,无论花多少银子我也要想法子弄您出去的!”

那外头守着的狱卒听了嗤笑几声,

“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是谋逆同党,牵连上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还使银子!今儿让你见着面便是爷爷我积德行善了,你还想怎么着!”

方季明用力捏了捏方诚的手道,

“这位官爷说的对,我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为方家我死得其所,能追随着大老爷而去,也是我方季明为方家尽忠了!你与我毫无相干!还不快走!”

说罢奋力一推方诚将他推坐到地上,想转过身子却是只能抬了抬手,扯得铁链哗哗作响,这时方诚才发觉他两条腿早已无法动弹,右膝处森森白骨隐隐可见,显是已被弄断了腿。

方诚见状伏在地上大哭,

“掌柜的!”

“还不快走!”

方诚哭得不能自抑,方季明叹了气道,

“你走吧!好好的活着便对得起家里人了!”

方诚瞧这情形自知方季明救无可救,心中伤痛强咬了牙抽泣道,

“掌柜的……您……您求仁得仁,小的……小的佩服!还请掌柜的饮上……饮上这三杯水酒,算做小的们送您一程了!”

方季明闻言转过头嘶声道,

“酒来!”

方诚过去拿了一旁破桌上头的烂碗,把带的酒打开,却是在那街上随意打的三个铜板一壶的糟酒,倒在烂碗里头便顺着裂缝往外渗,一路水淋淋送到方季明嘴边,他张嘴咕咚咚喝了进去,却是连连咳嗽,血水混着酒水呛了出来,

“明……”

方季明哈哈一笑拦了他后头的话,

“好酒!再来!”

方诚连倒了三碗给他都是一口饮尽,却又呛咳了一大半出来,方季明哈哈笑道,

“有你这三碗水酒,我去到阴曹地府也不觉着冷了!你……去吧!”

方诚含泪扑嗵跪下,以头触地磕了三个响头,

“邦……邦……邦……”

“您……好走!”

说罢起身低头收紧了身上的破袄子,疾步走了出去,里头方季明哈哈大笑道,

“小子,好自为之……”

方诚强压了心头悲愤,出来又强扯笑脸塞了二两银子给那狱卒,

“劳驾官爷多照看下!”

那狱卒叹了一口气道,

“实话说我越照看他,他越受罪,现下这样还不如早些死了强!”

方诚闻言心中大恨,恨不能立时抽刀就砍了这狱卒,却是再也不敢说话,只将牙关咬得咕咕作响,转身往外头走去。

他走后没有多久,那狱卒便转身又报了与人知晓,

“今儿有人来探那方季明了!”

“哦?是什么人?”

“年轻轻的小子,说是店里的伙计!”

“晓得了!”

隔了不久蜀州州府之中便有人送了信出去。

方诚回到客栈之中,眼圈发红,神情黯然,方仁一瞧心中也是发沉,

“明叔……明叔如何?”

方诚默然摇头,

“两条腿都被打断了,五脏六腑也受了损,只怕是……”

众人一听是瞠目欲裂,方忠虎吼一声便要回身去抽刀子,方仁忙一把抱了他的腰,

“老六,你做什么?”

方忠怒吼道,

“你们怕死我不怕死,我不能眼睁睁瞧着明叔就这般死了!”

方仁心中如被刀扎,

“你当我不想救么?不是不想是不能啊!”

方忠怒道,

“有什么不能的,大不了脑袋落了碗大个疤,有何可怕的!”

方仁摇头道,

“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几位兄弟更不怕死!但我却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我等几条命不值当,方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也不值当么!你这么送了命,方家的仇谁来报?”

方忠一听愣在当场,方仁伸手夺了他手中刀,

“留着你我有用之躯,寻那罪魁祸首复仇,待到大仇得报之日,我必到明叔灵前请罪!”

方忠闻言低头垂泪转身抱了方仁哭道,

“大哥!大哥!我恨,我恨啊!原来好好的,为何……为何一夜之间……一夜之间就变了!”

方仁抱着兄弟也是暗自垂泪,

我……我也不晓为了什么!

为何一夜之间要我方家家破人亡,我方家百年来乐善好施,修桥铺路,造福一方,却为何好人没有好报,要落得如此下场?

几人正在房内叹气垂泪之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几人一静,方仁忙擦了泪,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

“什么人?”

外头店小二的声音应道,

“客官,下头有位客人来寻人,小的听他所言倒似与您有些相似,便想问问可要下去见见?”

方仁皱眉,

“他要找什么人?”

“说是二十出头年纪,浓眉大眼,眼角有一颗泪痣……”

说的样子与方仁相似,怪不得店小二要上来问询,方仁想了想过去挨到门边,冲几人比划了手势,

“如此我倒要下去瞧一瞧!”

说罢打开门出去跟着店小二下楼,后头四人也跟着出来,自后头下去分散察看。

那头方仁下去在那楼梯上头往下一眼,见一个高瘦青年立在那处,发乱衣脏比那逃难的也差不了多少。

他站在柜台前头,进进出出的客人都捂了口鼻,店小二指了人道,

“客官,就是他了!”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两两相望俱是又惊又喜,

第七十章 暗涌动

“大哥!”

“四弟!”

方仁几步下来拉了方智上下打量,

“四弟!你……你竟……也……也逃出来了么?”

方智呜咽道,

“大哥!果然是你们!我……我以为你们……你们都……”

两兄弟相拥而泣,

“大哥!”

“四弟!”

两个青年的汉子在这大堂上哭泣引得观望,方仁忙拭了眼泪道,

“快!咱们楼上说话!”

两人相携上了楼进到屋中,方智左右一看,

“大哥,只你一个人么?”

方仁应道,

“六弟……尔清……方诚还有程越都在,你且等一等我到外头叫他们去!”

说罢转身出来,又高声唤店小二,

“小二,打了热水来给我兄弟洗脸,再上些饭菜!”

“好嘞!”

方仁转身自后头下去,召了四人到面前,

“是四弟!”

众人都是又惊又喜忙上楼来见方智,兄弟几人见面又是一番激动,店小二又上了饭菜几人等那方智洗过身上,又换了方仁的干净衣裳,这才坐下来边吃边说话。

方智此时却是顾不上说话,风卷残云般吃了三大碗,这才放下碗筷长出了一口气道,

“众位兄弟,我可算是寻到你们了!”

方仁问道,

“四弟我记得你前头是跟在我阿爷身边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到这处方智立时流下泪来,

“大哥,我跟在大阿爷身边遇上那娲神派的人攻方家堡,大阿爷与娲神派的左御河力战却是受了他一掌,我冲上去拼死护了阿爷被左御河一掌打在后背立时震昏了过去,后来……后来大火烧堡,我被火灼醒只……只瞧见满院的尸体,大阿爷……大阿爷也……呜呜呜……”

方仁虽心知家中诸人定是凶多吉少,但亲耳听了噩耗却也是心如刀割,几人跟着又垂下泪来,

“那……那后头你如何逃脱的?”

“火势太大,我也逃不出去,逃入了前院的水池之中才得以保命……后来……后来我便想来蜀州寻明叔……却是没想到朝廷贴了告示……”

“你又如何知晓我们在这处的?”

“我……我知晓明叔下了大牢,有心想救却是势单力薄,便扮了乞丐在州府衙门附近徘徊,昨日我便隐约瞧见一人身影极似大哥,便一直守在那衙门附近,今儿又见着方诚才敢跟着过来!”

方仁与方诚对视一眼,

必是昨日他们去衙门踩点时让方智瞧见了!

方忠应道,

“昨儿是大哥和诚哥去衙门打探明叔的消息!”

方智忙问道,

“那明叔可是能救出来?”

众人俱是低头不语,方智见状急追问道,

“怎得都不说话!明叔可是能救出来?”

方仁摇了摇头,

“明叔已是不成了!”

方智闻言怒道,

“明叔,是方家多年的老人,从小瞧着我们这一帮子兄弟长大的,难道我们便这样眼睁睁瞧着他在大牢之中冤屈而死么?”

方忠本就有心救方季明,只是五人里头有四人摇头,现下方智来了听口气与他是一道的,当下拍桌子道,

“四哥,他们不救我们去救,今儿晚上我们兄弟便联手闯州府大牢!”

“六弟不可莽撞!”

方仁摇头,方智却应道,

“大哥,我在外头查探多日,这蜀州州府衙门当中,有三班衙役在前堂,护院看守在后院护着女眷,大牢之中只有十来名狱卒,衙役们每隔一个时辰才到大牢前巡视一回,只要我们趁着空当进入,杀了狱卒将明叔救出也不是难事!”

方忠一听兴奋不已,

“大哥,你听见四哥说的么,以我们六人的身手对付那帮子酒囊饭袋犹如探囊取物,现时不救明叔更待何时?”

方仁沉呤道,‘

“你们待我再想想!”

当下也不管方忠怒目而视,起身出去在那回廊之中来回踱步,几人见他身影在门前时隐时现,方忠道,

“大哥为何这般畏手畏脚,那还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方诚劝道,

“家中遭逢巨变,大哥又是长房长孙,所思虑之事自是比我们多些的!”

方智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道讥讽之色,口中也道,

“万事想的周全一些自是好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方家兄弟几人正在这处商议如何从大牢之中将方季明救出,那卧龙镇侯德宝却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召了徒弟过来问,

“最近那娲神派怕是有些异动!”

方素素在家中养伤,宋氏父子为了不惹了街坊邻里注目,自也是要照常开铺做生意,只是宋屻波铺子、家里两头跑。

卧龙镇上便只一家云来客栈,宋二每日里开铺得了闲,便要借着跟街坊邻里闲话之时四处走动,随带着查看那客栈之中的动静。

娲神派显是将这客栈当做了临时的分坛,每日里都有些生面孔进进出出的已是常事,只是这阵子这卧龙镇上突然多出了不少人。

什么走方的郎中、挑担的小贩、卖货的货郎,卖油的、卖糖的、卖布头的,今日里走这条巷,明日里窜那条街。

这卧龙镇并不大,统共也有两条大街,七八条小巷,这些人变着法子的来转悠当人眼都是瞎的么!

不过镇上的妇人们倒是心中欢喜,聚在一处还专等着人来,

“昨儿买的一对珠花才三个铜板,好看么?”

“嗤!三个铜板买颗珠子都不够,你别是被人骗了!”

那说话的从头上取下来给人瞧,

“呶,你们瞧瞧,这珠花三个铜板值不值?”

接过来众人都低头去瞧,侯德宝见了也凑过去,

“王家的婶子买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

众妇人瞧着他都捂嘴笑道,

“宋二你怎得也来瞧女人家用的东西,莫不是有相好的了!”

宋二厚着脸皮笑道,

“给我瞧瞧,瞧好了我也买一个,以后有了相好的才好送人!”

众人都笑,王婶子递给他,

“你瞧瞧,昨儿有个新来的货郎卖给我的,我还跟他约好了,今儿在这处等呢!”

侯德宝接过来一看,那珠花上头的珠子又大又圆,做的十分精致好看,若是放到那铺子里卖,没个二两银子决买不到手,当下连声夸口道,

“王婶子果然是行家!真识货!这东西买的真是千值万值,今儿那货郎来了可不能错过!”

这货郎做的什么买卖?

本价都不止五十个铜子儿的珠花卖了三个铜板,这是做生意还是败家?

王婶子得意的收了珠花戴回头上,远远瞧见那挑着货的身影,抬手指了道,

“便是他了!”

众妇人一见正主儿到了扔下宋二,一窝蜂围了上去,宋二立在那处瞧货郎将担子当下招呼众妇人。

只见他一身穿着打扮,谈吐举止倒是扮得与乡下四处游走的货郎半分不差,只是脚下一双鞋却漏了馅。

那挑担的货郎四处走动最是费鞋又爱臭脚,多穿这处乡下自制的厚底薄面的粗布鞋,那似他穿了一双薄底缎面还绣了云纹的好鞋。

若真是个四处行走的货郎穿这鞋,只怕一天一双,赚得钱还不够鞋钱的!

侯德宝瞧在眼里心中明白,当下冷笑数声转身就走,那货郎见便问一旁的妇人,

“那位大哥,可是要买东西,怎得也不过来?”

妇人闻言笑道,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往女人堆里挤?快把你藏在下头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我们好好挑挑,再给宋二挑一朵算做我抵他前头的饼钱!”

旁边人笑道,

“给他选朵好的,送相好的也讨人喜欢,他那婚事宋老头可是唠叨了好久!”

旁边又有人接茬,

“宋二也算是不错了,人也勤快,铺子也挣钱,家里那小哥儿生得那叫一个俊俏,不冲别的就是冲那小哥儿,做后娘也不亏!”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又纷纷议论起宋二那儿子来,

“别人家做后娘都要恨前头那个生的,到这一家做后娘只怕光是瞧着小哥儿,每日里都要笑开了花儿!”

宋二这厢自是不知妇人们在背后的议论,转回铺子里将外头的事一讲,宋屻波也是皱眉道,

“怕是真有事儿,我在铺子里守着,这半日都有三波人在大街上转悠了!”

这些人虽是扮得与普通百姓一般无二,只是那眼珠子却是滴溜溜打转,买饼也不正经买饼,盯人的时候比盯铜板的时候都多,那眼神没得让人厌恶,这帮子人不怀好意!

侯德宝眯眼想了想道,

“这镇上不太平,素素那丫头不能再呆了,最迟明儿晚上便将她送走!”

宋屻波点头,

“我今儿晚上就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便走!”

侯德宝沉思良久道,

“这一回我们不能一道儿走!”

这一回出去也不知多少时候能回来,若是留下宋老头一个只怕日子难过,带上他走便要走的慢些,且先分开走寻了地方再汇合。

“明儿晚上我带着丫头先走,寻一个妥当的地方安顿好后,你再跟着过来!”

宋屻波有些不情愿,宋二叹气道,

“我们这一走只怕是要许久不归了,宋老头那处如何过活你可想过?”

第七十一章 齐劫狱

宋屻波得他提醒便是一愣,他们倒是来去潇洒,宋老头那糊涂脑子里只当他们是亲生的儿子和孙子,若是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扔下宋老头一个人孤单单的,只怕更要疯得厉害了!

扔下他一人,让他又年老失依,宋屻波确实于心不忍,侯德宝又道,

“小子,实话对你说了吧!你师父我闯荡江湖多年,除了幼时在师门之中有人关爱,便是这一回在卧龙镇遇上了宋老头儿,这老头儿虽是脑子糊涂,可他对我们师徒两人是掏心掏肺的好,没有他我们也不能在这处落脚,过上这几年平平静静的日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侯某人再铁石心肠也不能负了他老人家的恩情,我已是想到了,将他接回山门之中仍是将他当做我亲生的老子赡养!”

宋屻波一听点头如捣蒜,

“师父说的好!我原也想着出去闯几年,等以后回来孝敬他老人家的!”

侯德宝闻言抬手给他一个爆栗,

“你这臭小子,这般久了也没听你正正经经叫过一声师父,一听我要带宋老头走便肯叫我做师父了?”

宋屻波摸着脑袋冲他一翻白眼儿,

“死老鬼,若不是我瞧着你还有几分良心在,这一声师父我才不会叫呢!”

师徒两人一番商议便打算先由侯德宝带了方素素先走,待到了一处安全所在便派人送信给宋屻波,由他带着宋老头随后慢些过去。

两人这厢回去,宋二便对宋老头道,

“爹,我瞧着这两孩子倒是情意想投,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不如我们早些给他们完婚如何?”

宋老头一听有些犹豫,

“这丫头小了些吧!”

“那倒不碍事儿,先让他们完婚,至于圆房嘛等丫头再大些就是了!”

宋老头想了想觉着儿子说的有理,

瞧那我孙子的样子只怕非那丫头不娶了,早早儿定下来,我孙子也好安心!

当下笑着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就这么办!”

宋二又道,

“爹,这眼瞧着孩子们都要成亲了,丫头家里虽是父母不在身边了,但咱们家也不能亏待了她不是?”

“是这理儿!”

“儿子打算明日带着丫头去蜀州城里选些首饰、衣料,给她好好捯饬捯饬!”

“好好好!”

宋老头说话间又要去抱他那瓦罐,

“抱一罐去,可够?”

宋二瞧着很有些哭笑不得,

“爹啊!早叫您将银子放钱庄了,这样子放在家里招贼!”

宋老头连连摇头,

“这些个罐子放在我跟前,我瞧着踏实!”

说罢又去搬了一罐,

“再加一罐子!给丫头好好买些!明儿我便去找崔二,他那酒楼是镇里最好的,我们不在家里办,在外头摆酒去!”

宋二应道,

“摆酒的事儿不急,隔两日你跟屻波去西山清风观找那最灵验的许观子算上一卦,排一排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再定一个黄道吉日!”

宋老头闻言一拍脑袋,

“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将这事儿给忘了!好……你们明日先走,我们后头把你前两日做的饼卖了,就过去西山!”

“爹,西山路远,你跟屻波雇辆车去,我们去蜀州要好几日才回,你们也别着急,带上些衣裳去那处住几日,好好多拜一拜太上真君求他保佑您老人家身子康泰!”

宋老头听了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儿道,

“我都是黄土到脖颈子的人了,求什么康泰?还不如求真君保佑,我们家孙儿早日开枝散叶,给我们宋家传宗接代!”

宋二应道,

“即是要拜,便都求了才是!”

“胡说,求神拜佛莫贪心,求了钱财便要少福寿,求了安康就享清贫,那里什么都想要的!”

“行!那您老人家瞧着办吧!”

宋老头教训了儿子,瞧着他老实点头的样儿,不由的老怀大慰,

“好孩子!如今你办事儿是越发的周全了!”

父子两人在这屋说话,那头宋屻波与方素素也在说话,

“外头风声紧,娲神派在这镇上越发的张狂了,师父估摸着官府那处他们必也是买通了人,现下他们正派了人各家搜查,这处不能呆了!”

“我们去那儿?”

“我们先离开卧龙镇再说,你和师父先走,我和阿爷后来,师父自会带你去个安全的所在,待安顿好了阿爷我们就去寻你父母!”

“好!”

方素素面色沉静点头称是,宋屻波师徒助她良多,大恩不言谢,待她寻到了爹娘自要好好报答他们,此时节应听人安排小心行事,不给人添乱才是!

几人正在这处商议时,那蜀州城中方诚正瞧着方仁欲言又止,

“大哥……”

方仁知晓他心思接道,

“你可是觉着明叔不应救?”

方诚想了想道,

“明叔现下如何我最是清楚,他双腿齐膝而断,内伤严重,只怕救回来也……更有……大哥可是想过救出明叔如何脱身?”

方仁想了想道,

“我正是想到这点才叫了你出来说话!”

过了最初的惊喜,方仁经过侯德宝的一番点醒,对方智现身于此便有些疑心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家的亲兄弟会是内奸。

方智是二房庶出之子,家中这一辈十个兄弟里头,论起武功来也数得上前三的,他性子沉稳虽有些内向但机敏善变是个人才。

前头阿爷还在叹方智万般都好,却是因着一个女子与家里生份起来,还特地叫了二房的三叔过来问话。

三叔这人性子和善,后院一切由三嫂统管着,三嫂为人却是泼辣。又因着三嫂钟情三叔,对家中稍受宠的小妾便有些容不下,方智的亲娘便是早年三叔的贴身丫头,三叔是个念旧情的人对她便多了几分纵容,以至的三嫂对他们母子心生不满,方智亲娘也不是软和性子,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好几回,令得三叔的后院便有些不太平了。

日子久了这风声便传出来,为了此事二阿爷与大阿爷还特地将三叔叫来训斥了一顿,又让人将方智的亲娘送到了外头尼姑庵里才算是平息了事情。

只是自此之后方智便有些消沉,有时到外头办事便迁延不归,后头隐约听人说是在外头包了一个妓子,到后头竟闹得要接进门来。

大阿爷专为了这事问三叔,三叔这多年的老好人气得是面红筋涨,回去就打了方智一顿,几乎要赶出门去,之后那妓子的事儿便不了了之,方智却是自此更加阴沉了!

方仁回想往事却是心下发沉,若说这几个兄弟里头最可能做内奸的,他左瞧右瞧却是方智最可疑!

前头他怎么逃了来的,不过是他一家之言,也没有半个人见着,也不知是真是假!

后头方诚前脚刚去探过明叔,他后脚便跟着过来了!

这关节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又有他虽说受了掌伤,方仁趁着他洗浴递衣裳进去之时,瞧见他胸口却是不见一点儿伤痕,若是真受了重伤昏迷,左右不过十日的光景便好的不留半点痕迹了?

想到这处方仁不由的心下满是怀疑,但这事儿不好与兄弟们讲,只能藏在心里暗暗琢磨,

当下对方诚道,

“明叔是家里的老人,若是不救实在与心不忍,现下老四、老六力主营救明叔,我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需小心谋划才是!”

凡事未谋立先虑败,谋而后动!

当下吩咐方诚道,

“你需在城外备好马车,一应药材应用之物,待得我们救得明叔,你便在外头接应!”

方诚却摇头道,

“大哥,州府大牢我去过,由我带路最是合适!”

方仁摆手道,

“你可画出图来给我们,但这退路一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唯只你沉着冷静让我无后顾之忧!”

尔清也是个心细的,但他武功最差办事难免有些无力,方忠自是不用想,方智他不放心,程越身手好性子也沉稳需留在身边帮手,这接应的人选自是方诚无疑。

方诚闻言想了想只得点头道,

“听大哥吩咐!”

方仁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肩头,

“万事不可轻信于人!切记!切记!”

方诚眼中异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哥,这话……有何含义?难道……

方仁这厢又将方尔清安排在牢门外接应,进入大牢之中只得他与方忠、方智、程越四人,这晚上待到外头鼓打三更,正是人困深睡之时。

几人换了黑衣黑裤,头巾蒙面只露一双眼在外头,

“走!”

几人展开身法扑向那州府大牢,伏在暗处眼瞧着那巡逻的衙役打着呵欠走了过去,这才翻墙入院往里潜去。

这大牢最外头的大门足有一巴掌厚,外头以巨大的铜锁,拇指粗的精钢链锁住,里头人出不去,外头人也需守卫开门才能进去。

这厢方仁一马当先,自暗处纵身跃起,飞身到了牢门前,一刀割了守卫的喉咙,另一个却是被程越解决了。

留下方尔清在外头将死尸拖到一旁,又脱了衣裳换上,立在那处接应。

方仁四人进去,果然见那方季明蜷缩在牢房之中,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明叔!”

方忠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方季明本已在见油尽灯枯之时,自那日见过方诚之后心中已是了无牵挂,只静静等死。

第七十二章 枉做工

方季明正值半昏半迷,神智恍惚之间突然听耳边有人在叫,

“明叔!明叔!”

勉力睁开眼一看,方忠见他有动静立时拉了面巾喜道,

“明叔!”

方季明认出他来猛然睁大了眼,

“你……你们……”

转头瞧见方仁三人不由的大惊,

“你……你们为何在这处?”

方忠应道,

“我们来救你出去!”

方季明闻言大急,

“糊涂!糊涂!我……前头不是已让你们走么!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被他们这么一惊他倒是陡然神智一清,猛力推方忠道,

“快走!你们快走!”

“我们来救你出去!”

“我现在这副样子,救我只能白搭了你们性命!还不快走!”

方忠却不理他,伏下身由方智砍断了手链脚链将方季明放到了他背上,

“走!”

众人这厢背着方季明便往闯,却听得外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

“来人啊!有人劫狱!”

“快!别让人跑了!”

方仁急道,

“快走!”

外头方尔清武艺不高,只怕拦不住人,若是让人将他们堵在了牢房之中,大家便都出不了!

方尔清在外头已与衙役战到了一处,他一人提刀护在大牢门前挡了好几波衙役,身上已是见了血,方仁等人冲出去时,程越却是眼珠子一转又回到了牢中,

“当当当……”

这厢连砍数道牢门,闯进去又将牢中人的手链脚链砍断,

“想活命的便冲出去!”

这牢里关的大多都是重犯,光江洋大盗便有好几个,尽等着秋后问斩,方仁等人劫狱早就惊动了他们,正自伸出手想求人一块捎带了,程越这一下立时让众犯见到了生机。

“冲出去!”

一帮子囚犯又相继打开了其余牢门,这一大牢的人犯全数被放了出来,众人汇到一处都齐齐发一声喊往外头冲了出去。

外头方仁等人正与衙役们斗得难分难解,那头州府大人被惊动,翻身自小妾床上爬起,衣裳都来得及披就立在屋中叫道,

“来人!快来人!立时去城外军营报了总兵大人,派兵来援!”

这州府的衙役们平日里欺负欺负百姓倒是得心应手,遇上方家儿郎这类硬茬子,便立时现出原形来,一众人在方仁几人手下,身手好的只十来个回合,身手差的则沾上就倒。

不多时已被方仁等人杀至了州府后门处,这厢牢中众犯蜂拥而出,众人怪叫呐喊着往那门前冲去,呼啦啦竟冲过了方仁等人,扑到了衙役们面前。

这一帮子人在牢中平日里没有少有这些人折磨,这情形见着面,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那身强力大的汉子,也顾不得衙役们手里的刀,赤手空拳冲上去抓了一个高高举起,在半空之中转了几转,

“呼……”

一声扔了出去立时砸到了一大片,

“轰……”

衙役们不敌败退,众人过去撞开了大门,外头便是蜀州大街之上,正要欢呼一声冲到外头,却听得一声,

“放箭!”

“嗖嗖嗖……”

立时有密集的利箭射来,冲在前头的那汉子也是机灵的,当下一伏身竟弯腰抓了躺在地上受伤哀号的衙役挡在身前,

“噗噗噗……”

那衙役这一回却是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丢了小命,一旁众犯人却没有这般幸运,立时就有好几人中箭倒地。

方仁等人这才瞧见外头大街之上早已站满了兵士,手中强弓上弦,利箭横搭,锋利的箭尖直指向众人。

前头顶盔掼甲一员将领骑马立在正当中,手中长刀一指道,

“尔等闯牢劫狱,杀官私逃,已犯下杀头大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众人立在那处先是静了一静,为首的汉子大喝道,

“爷爷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还不如杀几个垫背的,也免得棺材里硌的慌!”

说罢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死尸向那将领扔去,人也跟着扑了过去,众犯人一见立时紧随其后往外冲去。

“放箭!快放箭!”

那领头的将领被死尸吓了一跳,靳紧了胯下的战马连退数步,大喝道,

“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嗖嗖……”

“嗖嗖……”

箭如蝗虫扑天盖地,一众人奋力厮杀,方仁等人也是一面用刀格挡一面往外冲,方仁护着方忠往外冲去,手中钢刀当当作响将那射过来的利箭一一挡了回去。

只是他护着方忠却是没有护着自己,一个不慎,

“噗……”

一枚利箭已是射中了右臂,

“大哥!”

“快走!”

方仁咬牙抬手将那箭拔出,箭头带着一蓬鲜血出来,溅了方忠一脸,

“走!”

方仁护着方忠往前冲,那面弓箭手已是又换了一排上来,这厢弯弓搭箭又是一轮箭雨,方仁提气挥刀却是牵动了伤势,手上一软钢刀险些脱手,眼看着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方智忙挺身在前,

“大哥,你们快走!”

手中钢刀狂舞挡在几人身前,

“快走!”

方仁、方尔清护了方忠先走,程越在后头掩护,混在那囚犯之中往外冲,方智这厢边走边退,

“噗噗……”

身上连中了两箭,方智发一声响提刀将露在身体外头的箭尾砍断,捂着伤口咬牙砍翻了几名追兵,这才转身追了过去。

众人逃出州府衙门所在的大街立时一哄而散没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方氏几兄弟互相搀扶着到了城墙下头,守城的官兵已被惊动,打了火把将这处瞧得纤毫毕现,见着几人过来立时发一声喊,

“将这几人拿下!”

当下又有兵士冲下城墙,方仁咬牙道,

“看来只能硬闯了!”

几人冲上去与守城的兵士打在一处,沿着石阶而上便往那城墙上而去,方仁打头,方尔清、程越护着方忠,方智在断后,几人聚成一团一股作气冲上了城墙,到了外墙之处探头下望,城外林中有一点火星闪烁。

那是方诚在外头接应,

“大哥,你们先走,我断后!”

已是浑身浴血的方智大喊一声,反身杀向官兵,方仁瞧在眼里咬牙道,

“我们走!”

自怀里掏出来事先备好的爪绳,一头扣在墙头,一头扔到了墙外,自己先翻身下去,方尔清在一旁也如法炮治,

“走!”

程越又护着方忠往下跳,方忠背着方季明翻身下去,方仁与方尔清便在下头用肩膀顶着他双腿,助他承着方季明身体,四人这才慢慢往下滑去。

程越反身又去助方智,

“智哥,我来助你!”

方智大叫道,

“你别管我!先走!”

程越不听上前与他且战且退,到了放绳之处一抓他肩头,

“走!”

方智被带着倒翻下去,一手抓了绳稳住身子,人已滑了下去。那边程越却是奋力砍倒两人,转身跳下了墙头,这厢以指做爪牢牢抓在砖缝之中。

将刀插回腰间,左右手交替,不多时已下了半墙,瞧着差不多便松手跳了下去,下去一看方智已是摔在那处昏迷不醒,忙矮身将方智背到背上,人一溜烟往林中跑去。

那头守城的官兵见被人逃走了,忙下去打开城门要追出去。

“快快快!”

方诚在下头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方仁几人回来,又忙过来接应程越二人,护着程越将方智放到马车之上,自己忙跳到前头,

“啪……”

长鞭狠命一抽,马儿吃疼车已向前狂奔而去。

一口气跑出两里地,耳听得后头远远传来喊杀声起,那守城的官兵已是骑马追了出来。

方诚回头瞧了瞧,见不远处火龙窜动,追兵不在少数,当下又是快马加鞭往前奔了一里,后头骑兵已隐约可见。

前头又现出一条岔道来,

“吁……”

奋力将狂奔中的马儿靳住,里头人跳下来将伤者抱下来,方诚一抽马股,那马儿长嘶一声带着马车往前跑去,几人转而隐入了黑暗之中。

在那密林深处还藏着一辆马车,转而上这车待得外头骑兵呼啸着过去,这才静悄悄赶了马往另一条道而去。

马车一路疾行跑出去十五里地,眼见得天已见亮这才停了下来!

跳下驾座到后头撩开帘子,

“明叔与阿智怎样了?”

方仁怀抱着明叔低低哭泣,方诚脸色大变,上来一瞧却见方季明背上受了两处箭伤,深入内脏已是回天乏术,生机全无!

“明叔!”

方诚咬牙含泪,冒了这般大险只差最后一步,怎不让人又伤又痛,又恼又恨!

方忠捶胸道,

“都怪我!”

方仁摇头哑声道,

“不怪你!怪我没有护好你们!”

程越沉声道,

“大哥不必自责,情势混乱也是不能预料!”

方尔清抹着眼泪道,

“都怪我武艺低微,但凡我得力点儿,大哥也不会受伤,明叔也不会……”

方诚摇头摆手道,

“都不必自责,现下追兵还未退,我们仍在险境之中,还是先瞧瞧阿智的伤势吧!”

这厢伸手为明叔抚平眼皮,又整理衣裳,

“明叔已去还是让他好好的走吧!”

方智是受伤至失血过多,此时已是面色惨白,神智不醒了!

几人先头已用布带着他伤口靳紧暂时止了血,

“还要寻个地方请大夫才是!”

第七十三章 密信传

寻大夫自不能在蜀州城附近,方城只得赶着马车尽往那偏僻乡村而去。

马车这一路到了一处无名的小镇,一条街道上头只有一间不起眼的小药铺子,里头一面墙是药柜子,一个白发白胡的老头儿坐在里头。

几人下了马车背了人往里头去,老头儿过来摸脉提笔开了药方,亲自抓了药,又瞧了其余几人的伤势,

“都是外伤不碍事!”

又抚着胡子道,

“这几位小哥的伤口不深只需换上几回药便能止血收口了,躺着的这位小哥却是失血过多,需好好调养,今儿晚上他怕是要发起高热,你们要小心照看!”

“多谢大夫!”

方尔清摸银子给他,那老头儿瞧了瞧几人,他这一大把年纪这类事儿见多了,倒也不以为怪,瞧着这几个年轻人不似坏人模样,想了想道,

“我瞧着几位的样子只怕是还没有落脚之处,镇上的客栈人多嘴杂,出镇两里有一处小村庄,可在那里寻到宿处!”

几人再三谢过老大夫,这才驾了马车离去。

出镇两里果然寻到了一处村庄,一个村里十几户人大多过的清贫,寻了一户瞧着干净的人家敲门叫人,进去与那新婚的小两口一讲,便把院子包了下来,那小两口子捧了二十两银子,欢欢喜喜提了换洗的衣裳回娘家去了,将三间房和一个院都留给了方仁几人。

方仁、方智便在这处养伤,方季明则被他们趁夜埋葬在了村后头的青山之中,这厢做下记号以留日后迁坟之用。

几人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明叔,待我兄弟报仇雪恨再来将您迁回方家祖坟!”

……

第二日,方智自昏迷中醒来,

“大哥!”

方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倒还清明,方仁瞧了欣喜道,

“醒了!醒了就好!”

方智胜在年轻底子又好,只要醒过来回复起来便快了。

又隔了两日几人便商议去向,方仁沉呤良久道,

“事到如今我自也不能瞒你们了……”

这厢便将家中人早已于当晚离了方家堡之事讲给了几人听,几人听了又惊又喜,都你望我眼,我望你眼,拍胳膊搂肩头,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这些都是阿爷亲点了留下的,当晚就被调到了前院,后院的事儿他们却是一点儿不知。

方忠埋怨道,

“大哥,你为何不早说?害得我伤心难过,还当爹娘和妹妹都……,那五哥可是还好?”

方仁应道,

“老五是跟着三婶一道儿走的,想来应还安好!”

方诚也问,

“仁哥,我那兄弟可还好?”

“方斌早前就跟着六叔在外头跑,应是无事的!”

一旁的方尔清却是黯然不言,他爹在前院做管事,娘也是前院管着厨上,那一晚并未逃出去。程越明白他的心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无声安尉着他。

方诚想了想沉声道,

“大哥,家中可是早得了消息,才将人撤走?”

方仁摇头道,

“这事儿我当时也不大清楚,不过现在想来应是与京城的方家有关,阿爷接到信已是那日天将黑了……”

事发突然,方崇岳只得先安排了家中女眷与幼儿先走,本估摸着官府抓人还要几日,便留下来打算安置家中的下人,却是没想到当晚就被人打上门来满门尽屠。

程越听罢言道,

“幸好大阿爷安排得当,总算能保得家中妇孺弟妹们安好!”

他是方家收养的义子,自小在方家如亲生一般待着,家中上下都是他的亲人。那一晚程越只当家中亲眷全数被杀,心中痛苦悲愤可想而知,如今得知他们多数平安,是又悲又喜,心中五味杂陈。

方智半躺在床上也是心下激动,

“这就好……这就好!他们还在……就好!”

方忠问道,

“大哥,那现下我们可是要去寻他们?”

方仁点头道,

“待四弟的伤势大好,我们便去寻六叔他们!”

“大哥可是知晓他们现下身在何处?”

方仁有些愧疚的瞧了方智一眼点头,

“……知晓!”

他前头以为方智有些蹊跷,心中对他起了疑心,但经了劫狱这一回方智拼死护他们逃走,他才知晓方智还是他们的好兄弟!

“这阵子我们便呆在这处,等四弟伤好了,我们便去寻六叔他们去!”

……

隔了一日卧龙镇上,左御河便收到了消息,展开信鸽腿上取下的绢条,一目十行看过之后不由的哈哈大笑,

“好!好!来人啊!”

有人进来应道,

“宗主有何吩咐?”

左御河笑着将绢条在手中一点点揉碎,

“叫儿郎们预备着,我们这几日就离开卧龙镇!”

“是!”

左御河翻过手掌瞧着那绢条化成粉儿,悉悉索索落到地面之上,眯眼看向窗外,二楼的小楼望出去,前头飞檐遮挡却有一个宋记饼铺的招旗在风中摇晃,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

宋记饼铺这处宋老头笑呵呵称饼给人结账,

“承惠,十五个铜板!”

买饼的客人将十五个铜板数进那装钱的罐子里,宋老头笑呵呵目送人离开,转头瞧着看书的宋屻波道,

“好孩子,时辰也差不多了,还有些饼子没卖完,不如早早收了回去送街坊们吃,我们这一走要好几日才回来,托他们照看下宅子,还有院子里的鸡要请人喂呢!”

宋屻波点头道,

“阿爷说的是,早些回去也好,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走也不慌忙!”

爷孙两人这厢一面说着便一面收拾东西,到后头打井水洗净卖饼的家伙什儿,又把铺子前头地面打扫干净,待一切妥妥当当,这才把饼装在油纸里包好提在手上,关紧门户往家走。

到了家天刚擦黑,宋老头生火做饭,宋屻波则在屋里归置东西,他心知这一走怕是再不会回来了,早撺掇着宋老头把屋子里的瓦罐搬到钱铺里换成了银票贴身放好。

他那些文房四宝,用不着的玩意儿全数都送给了这巷子里玩得好的小孩儿们。

衣物带着,被褥带不走便放在这处,灶上存的肉干吃不完便带着走,院里养的鸡怕宋老头起疑没有动,只能拜托邻居们照看,他们久了不回来,便当是送给邻居们吃肉罢。

一切准备好后宋老头便叫他吃饭,爷孙两人吃罢饭,宋老头便道,

“天黑了,我这老眼昏花也看不清道儿,好孙儿!你去把饼送去给邻里们,好好说话,托他们照看着家里!”

宋屻波答应一声便提了饼往外走,那饼分成了三份,左右邻居一份,里长一大份。

左右邻里出门就是,那巷子最里头,高房大院便是里长家了。

宋屻波到那院子敲门,里长婆娘出来瞧见宋屻波立时脸上笑开了花儿,伸手拉着他往里走,

“好孩子!今儿怎得想到婶儿这处来坐?快里头请!”

宋屻波进去见了里长,将饼奉上又将事儿说明,只说要去清风观住几天,旁得也没提起,里长瞧着这小子也是喜欢,点头道,

“好!好!如今宋二出息了,宋老头也应享享清福了,清风观是个好地方,那许观子更是灵验,让他给你算算姻缘……”

里长婆娘一听忙接过话道,

“小哥儿姻缘还用算么……”

这厢一拍自家那大胸脯道,

“这事儿婶给你包了……我那娘家表妹的小姑子的小女儿,今儿十三了,年纪与小哥儿一般大,人虽是生的没小哥好看,但也是不差的,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说起这事儿立时便没完,拉着宋屻波便不放手,巴拉巴拉一通儿讲,讲的宋小哥儿是面红耳赤脱身不午,还是里长瞧着实不像话,咳嗽几声沉下脸道,‘

“好啦!好啦!说起你那娘家事儿就没完了,时辰不早了快放了宋小哥儿回去,明儿还赶路呢!”

里长婆娘白眼一翻却是半点不怕,

“我娘家怎么了,我娘家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你们家强,你当我不知道,你那还有一个麻脸龇牙嫁不出的七弯八拐的侄孙女么?”

里长怒道,

“瞎说什么!”

“我怎么瞎说了,宋小哥儿这般人材若是配了那女子,老天爷也要瞧不过眼,打雷下来劈死她的……”

这厢又噼里啪啦一通儿话,里长接了两句,两口子立时拌起嘴来,宋屻波瞅准了时机挣脱了里长婆娘的手,一溜烟儿跑了!

出了院子门,抬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

呼!这卧龙镇上什么都好,就是女人们太嘴碎了!

想起跟着侯德宝离开的素素又暗暗道,

“小丫头若是到了里长婆娘这般年纪,不会也变这样吧!”

想起那丫头那张沉静的小脸,又觉她老了必也是个少话的老婆子,定不会似里长婆娘一般让人受不了的。

转念又一想,

若是小丫头到了那年纪,嘴碎起来定也是十分可爱的,到那时我们生一堆儿女,一个个被她念唠的皱着小脸儿,自己便坐在旁边笑眯眯的瞧着,定不会似里长般回嘴惹了婆娘生气,今儿晚上能不能上床都还两说呢!

想到“上床”二字,不由的脸上又一红,男女之事他早早就被逼着知晓了,早年年纪小想起这类事只觉着恶心厌恶,但想起若是跟小丫头在一处这样那样,好……好似……也不那么让人作呕了!

这样一路想着,一路脸红着,一路往家走,一条直巷子眼看要到家门口时,却见自家门口突然闪出两道黑影来,一高一矮立在台阶上头朝巷子里瞧了瞧。

第七十四章 惊事变

宋家门前挑了灯笼,他们在明处,宋屻波在暗处将那两人相貌瞧了个五六分。

那两人在台阶上顿了顿便立时撒腿往巷口跑去,宋屻波瞧着脸色大变,几步过来却见门口几枚带着血迹的脚印!

“阿爷!”

一股血腥味猛然窜入了鼻中,宋屻波脸色剧变,心头乱跳,

“阿爷!”

快步向堂屋中跑去,

“阿爷!”

宋老头伏在那地面之上,身下的鲜血已是浸泡了半边身子……

“阿爷!”

宋屻波凄厉的叫了一声,过去扶了他翻身过来,宋老头胸口上一处大洞,血早已将身上衣裳浸湿,

“阿爷!”

宋屻波忙伸手捂了他伤口,宋老头勉力睁开眼,

“唔……”

瞧见是孙儿就在眼前,猛然瞪大了眼,

“孙儿……屻波……快!快跑!”

宋屻波抱了他在怀里,

“阿爷!”

宋老头颤巍巍抬起手来,手里死死攥了一张银票,放到眼前瞧了瞧,

“收……收好了……给……给你娶媳妇的……”

“阿爷……”

宋屻波抓了他的手,立时泪流满面,宋老头手一软,头一歪便在他怀里断了气!

“阿爷啊……”

宋屻波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阿爷……阿爷啊……”

宋屻波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出去邻里处转了一转,为何回来阿爷便死于了非命!

守着宋老头哭了许久抬起头来,这才四处观瞧,这家里一应东西都被翻乱,连院子里的鸡都不见了,放下宋老头冲进里屋去,里头也是被人洗劫了一番,原本收拾好的衣物被扯得七零八落……

难道那两人进至屋中是为了杀人抢财?

宋屻波又冲回到宋老头身边,这才发觉衣裳也被扯开,里头贴身藏的银票全数不见了,只剩下宋老头手里那一张,想来定是抢匪抢银票时拼命护了一张,宋屻波当下又抱着他哭了起来,

“阿爷啊!银子没有便罢了,您又何必为了这几两银子把命搭上去!”

我们爷俩儿还没有把您接到外头享福呢!

宋屻波在这处哭,左右邻居听到了动静,都打开了门过来瞧,瞧见这情形立时吓得惊叫连连,

“哎哟!这……这是进了贼了!”

过来瞧宋老头那样子,

“哎呀!宋老头被杀了!”

急忙忙跑出去叫人,邻里们都来了,有人骑了马去报官,待到那县州的衙役、仵作来时已是三更了。

众人劝着宋屻波将宋老头放到了正堂那张四方桌上,那仵作瞧了瞧低声与班头说了几句,那班头四下勘察又取了绳将那正堂地面一直延伸到大门外头的血脚印量过尺寸,仔细询问宋屻波进门时的情形,宋屻波低声道,

“有……有两人……我在巷子里见着了……”

班头又详细询问了那两人相貌高矮等特征,宋屻波都一一说了,班头问明之后冲着周围人道,

“宋老头乃是被劫匪一刀刺穿胸膛,伤重失血而死,家中财物尽失,这桩凶案必要上报州府,发下缉捕文书将劫匪捉拿归案……”

官府这厢下了定论,众邻里都议论纷纷,宋屻波呆坐在那处,神情木然,眼神呆滞,倒似周围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众人都当他心智受创,纷纷过来劝慰,又怜他是个半大孩子,这厢便由里长领头,宋老头的后事由邻里们帮忙着办,因是横死在家中也不能停灵,第二日请了和尚念了经为宋老头超度做了一声法事,街坊邻里都来吊唁,一时间这桩凶案在卧龙镇中四处传开。

待到第三日便按着看好的时辰将宋老头送到镇外坟地之中,选了一块风水好地将他安葬。

当晚里长正在家中与宋屻波说话,

“你爹如今在外头跑生意,信儿也送不出去,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也难为你这孩子性子坚韧,把你阿爷的事儿总算是办完了,现下且安心待在家中等你爹爹回来吧!”

宋屻波点头应道,

“小子年小不知事,多蒙里长和众位邻里帮忙,待我爹爹回来定要好好拜谢里长!”

里长摆了摆手叹口气道,

“好孩子!这几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话站起身,宋屻波也跟着站起身送他出来,到了大门处送里长出来,

“您好走!”

“嗯!不必送了,就在巷子里头!”

“您瞧着脚下!”

宋屻波送了一段眼瞧着里长身影消失在长巷之中,这才转身回来,一抬头瞧见自家台阶上头却是站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嘴角带笑很是和蔼可亲,

“你……”

宋屻波一见是他心里乱跳,面上却是一脸茫然惊讶,

“你……你不是……不是住在镇上客栈上的……”

左御河微微一笑道,

“小哥儿听闻家中惨逢祸事,宋翁被歹人所害,左某人特来吊唁一番!”

宋屻波闻言拱手道,

“多谢这位……这位……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鄙人姓左,上御下河,在这卧龙镇上已住了一阵子!”

宋屻波点头道,

“知晓左先生在这镇上住着,却是从未拜见是小子失礼!”

说着话便过来上台阶将他往里头让,

“左先生请进!”

左御河进来到偏房给宋老头灵位上香敬拜后,宋屻波才将他让到正堂说话,取了碗来倒了清水,

“先生,家中简陋还请先生莫怪!”

左御河微微一笑问道,

“小哥儿,我闻听这是家中招了贼人,进屋抢劫将宋翁杀害?”

宋屻波垂头落泪道,

“我爹爹前几日去外头跑了生意,我阿爷想去清风观寻那许观子为我批一批姻缘,因要离开一阵子怕家中钱财不保全,便到钱庄里兑了银票,想带在身上走,定是那时被人盯上寻到家里来了!”

“那官府可是有贼人的消息?”

宋屻波摇头,左御河义愤填膺道,

“这贼人实在可恶,宋翁与他们无冤无仇,闯入家中抢劫财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杀人,一介老者年老体弱如何能下得了手!”

几句话说的宋屻波眼泪横流,呜呜呜哭了起来,

左御河叹了一口气道,

“也不知官府何时能将贼人缉拿归案!”

宋屻波哭道,

“州府老爷已发了文书,令蜀州各县缉拿贼人!”

左御河闻言冷笑一声道,

“若要等到官府将人逮捕归案,也不知到那年那月了?”

宋屻波闻言很是茫然无措的望着他,

“先生,这……这也只能等着官府逮人了,若是不然又要如何?”

左御河应道,

“左某人走南闯北做生意,对这类事儿也是多有得见了,似这类闯入家中杀人抢财的事儿多半是流窜的江洋大盗所为,他们犯下了案子便远遁而去,隐名埋姓藏身于野,官府莫说是发下一道缉拿文书,便是十道、百道只怕也抓不回来人的!”

宋屻波闻言似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

“那……那……那我阿岂不是白死了么?”

左御河叹气道,

“官府无能,衙役们无用,这类事儿左某人见过不止一两起了,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有那苦主到衙门去闹的,被打上十板子也是有的!”

宋屻波闻言不由咬牙道,

“难道一条人命便这样算了!”

左御河眼中异光一闪道,

“小哥儿,这也是遇上了我左某,在外头江湖上有几个朋友,这白道上的不能办的事儿,黑道上办起来倒是十分便宜!”

“黑道?”

“正是官府走白,绿林走黑,各有各的套路……”

“那……那依左先生所说,这……这黑道上有法子寻到人?”

左御河笑道,

“我有几位朋友是绿林上数得上的好汉,若是让他们找人却是比官府好使许多!”

宋屻波闻言低头想了想道,

“左先生,我阿爷自来最疼我,贼人进屋抢财,他也是为了我才拼死护着家里的东西,以至被贼人所害,这仇我宋屻波必定要报!先生虽是有法子,还请为小子指点一二,小心感激不尽!”

左御河摆手摇头道,

“左某平生最见不得便是欺负老弱之人,这些贼人所为实在太过丧尽天良,我不过出于义愤罢了!不过……”

宋屻波急切问道,

“左先生……不过什么?”

“不过即是要请人帮手且你又见过那两人,亲自去才是最好,我最近便要离了卧龙镇外出办事,你可与我同行前往!”

宋屻波想了想道,

“我……我爹还在外面没有回来!”

左御河闻言一眯眼,

“那……小哥儿可要想好了!我在外头有生意要打理的,到这卧龙镇也是为了与人谈一笔买卖,如今谈好了明日就要走的,你若是跟着我去把事儿办了,便在那处寻个车马行跟着回来,若是现下不跟着我去,以后要找我便难了!”

宋屻波垂头犹豫,左御河又道,

“需知那些个江洋大盗行踪不定,四处飘泊,今儿在这蜀州,明儿说不定便到西州去了,到时我那几位朋友怕是势力再大也管不到那般远了!”

宋屻波仍是低头不言,左御河等了良久,心下隐隐有些不耐烦了,才听到他道,

“家里还有诸多事儿没有办,阿爷头七都还未过!”

左御河闻言心下大喜,想了想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

“小哥儿真是孝心可嘉……也罢!我便再等你几日,待你阿爷头七过了再走,不过可不再久了,我那生意可不等人的!”

宋屻波点了点头道,

“我把家里的事儿托付给了邻里后,就来寻先生!”

左御河点了点头起身,

“即是如此,我等着小哥儿!”

第七十六章 在棺山

宋屻波听了一脸向往,

“也不知那年那月能到临州见识一番!”

左御河笑道,

“小哥儿年纪尚轻正是应四处闯荡,干下一番大事业的时候,这大魏河山美好无限,自是应该好好游历游历的!”

宋屻波垂头默然半晌,

“我还要回去陪我爹爹!”

左御河点头,

“父母在不远游,小哥儿是个好孩子!”

这厢眼中冷光一闪,心中却在暗想,

哼!你那爹不回来便罢了,回来我便让他进不了家门,横死在卧龙镇外!

在娲神派中这种事儿便叫做斩尘缘,眼见好苗子便想法子将家中亲族全数除去,让人了无牵挂投身入派,这样才能后顾无忧一心为教派做事。

宋老头得死,那宋二也得死!

一行人到了蜀州便在那最好最奢华的客栈之中住下,天字一二房便留给了左御河和宋屻波,左御河瞧着宋屻波一副乡下小子进城,四下寻摸的样子,不由得意一笑,

“小哥儿便在这处歇息,我的房间便在一旁,有事儿唤人便是!”

退出去关了门。

待得这小子过惯了好日子,那里还会回去守着那一方小铺子安心卖饼?

宋屻波待他离了屋子,过去打开窗户四下瞧瞧,侧耳听了听,这客栈四面有娲神派的高手暗中把守。

哼!

他冷冷一笑,将窗户又关上,高声唤道,

“来人!”

外头有店小二应声到门口,

“客官,有何吩咐?”

“备热水我要洗澡!”

“好嘞!”

热水不多时就由两人抬了进来,宋屻波待得人走之后,才脱光了衣裳跳入木桶之中,憋了一口气沉入了木桶之中。

“咕噜噜……”

胸中一口浊气吐出这才抬起了头,

“呼……”

也不知道师父和素素现下如何了?

想起方素素宋屻波心中一痛,

原打算着跟着她一路护送到方家人身边,现下却不得不远离了她,身在这娲神派中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她!

想到这处心下更痛,

小丫头不会忘了我吧!

……

宋屻波这厢念着侯德宝与方素素,侯德宝却在大骂自家那徒弟,

“臭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光他那半瓶子水就敢往那火坑里跳,这是找死呢!”

他瞧了那徐过带回来的信,信里头宋屻波将后头发生的事儿,自家的猜想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侯德宝是老江湖自然知晓是为了什么!

定是臭小子那张脸引出来的祸事!

娲神派就爱寻那相貌清秀、五官端正的童男童女,小小年纪便“斩尘缘”带入派中,悉心调教,长大之后才会对教派忠心耿耿,如今的四大宗主全数都是这般培养的。

他原想着臭小子那样儿虽是少见,但年纪大了不好调教,就算投身教派也易起二心,这类人娲神派一般不会轻易收入教中的,却是没想到竟因着这一疏忽给宋老头引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这处心中也是又悔又恨又是担心,

那臭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左御河那人是好糊弄的么?

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折进去可怎么办?

爷爷好不易寻到这么好的一个徒弟,被娲神派祸害了,以后怎么去见祖师爷爷?

想到这处侯德宝不由的心下焦急连声骂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方素素听了也是担心,想了想道,

“侯前辈,屻哥入了娲神派只怕是凶险,不如回去救他出来?”

侯德宝想了想摇头道,

“那臭小子机灵着呢,一时半会儿倒是无事,我且先将你送往湘州千妙门山门所在,再去寻那小子!”

方素素心知自家的武功实在不够瞧,自也不能给人添乱,当下点头应道,

“一切听侯前辈吩咐!”

侯德宝当下带了方素素便往那湘州赶。

那千妙门山门便在湘州棺山,为何叫棺山?

却是这处山脉有些奇怪,长长方方又东高西低,形如一具棺木,四面山崖直上直下十分陡峭。

自下到顶高有百丈,山崖之上寸草不生,猿猴难渡,相传这一处山脉是那天外飞来之石,犹如那仙人巨掌将这一块巨大的石头强压到了地面之上,因而与周遭各处都不相同。

千妙门祖师爷行走无数山川大河,才寻到了这一处奇妙的所在,将山门建在了此处,门中徒子徒孙,只有在这四面山崖之上来去如履平地,才算做是出师,方能离开门派闯荡江湖!

侯德宝将方素素安顿在棺山下头一座别院之中,

“丫头,那上头便是我千妙门山门,只是因着祖师爷有遗训,非我门派中人不得进入!我只能将你安顿在这处了!”

方素素应道,

“侯前辈能带着小女到这处已是莫大的恩情了,更不敢害您破了门规,这处瞧着清静小女很是喜欢!”

侯德宝点头道,

“这处原是我门派中人安顿来客之处!也雇有人时常打扫倒干净,日常的用度我已吩咐了人每日送来,你且先安心在这处呆着,待我把那臭小子逮回来,我们再做计较!”

方素素闻言点头称是,想了想又道,

“侯前辈,屻哥……屻哥也是为了阿爷报仇,他的心思我最是明白,您……您别责罚他!”

失去亲人最是令人痛苦难过,宋家老爷子对屻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失了这样一心对自己好的人,他定也是痛苦欲狂的,自己那时还有他在身边安慰陪伴,现下里他却一人身在虎穴,便是想哭只怕都只能咬牙忍着了!

侯德宝闻言嘿嘿笑道,

“心疼他了?总算那臭小子没白对你好一场!”

方素素闻言脸上一红却是不敢接话,拱手一礼道,

“侯前辈事不宜迟,还是早些上路吧!”

侯德宝这厢嘿嘿怪笑着走了,方素素目送他走出老远才回转这别院之中。

这院子年代久远,处处都留有前朝痕迹,不似本朝建筑恢弘大气,却是有飞檐拱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于小巧之中见包容,自精致之中现奢华,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院子不大前后不过三进,却只住方素素一人,若是放在以前她过惯了奴仆环伺,丫头随身的日子,到了这处只怕要害怕的。

只是现下她家逢巨变,早已不是先头不知世事的小丫头了。如今流落江湖再不能依赖父母家人,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她呆在这处无人的空旷庄院之中,倒只觉着清静舒服,心中平静不少。

方素素在这别院之中闲逛,却是瞧见这里竟有一间兵器房,里头各式兵器摆放在木头架子上,过去取了一把长刀在手中晃了晃却是有些轻了,一旁放了两尺长的厚背刀,方素素拿在手中掂了掂倒是称手。

这也是她隔了许久没有摸刀了,如今有刀在手便觉着浑身发痒,跳到院子当中舞了一趟方家刀法,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只觉着一身的舒坦。

不经事不知晓,这世上多少事儿不只光凭一个理字能说清的。京城方家为皇帝拼死沙场,保家卫国,到最后落得个谋逆的下场。方家人自来乐善好施,帮扶邻里,福泽乡亲,遇上娲神派的人杀上门来,也同样逃不过一个家毁人亡的结局。

说到底还是因着手中的钢刀不够锋利,若是能杀尽来犯之敌,又何至令得家中无辜之人惨死?

事到如今唯有勤练武艺才能报仇雪恨,才能行走江湖毫不畏惧,才能早日寻到亲人一家团聚!

自到了这别院起,方素素每日里闻鸡起舞,天黑才眠,虽没有师父在身边,却也是一日四个时辰睡觉,三个时辰练武,两个时辰读书写字,每日里一时一刻不曾懈怠,一分一毫不会敷衍,端得是勤奋刻苦,自律甚严。

却说那侯德宝这一厢离了棺山便往蜀州而去,一路晓行夜宿眼看着离湘州便要进入蜀州群山之中时,这厢突然心生预兆,停下脚步,伸手往那腰间摸去,正这时那道上树后果然转出一人来,

“哼!你倒是机警!”

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十分俊美,他这类俊美却是与宋屻波的不同,宋屻波生的颜色实在太好,又因着年纪尚轻,身子单薄,总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面容难免多了几分阴柔,予人雌雄莫辨之感!

而眼前这人已是成年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薄颌宽,颧骨高耸,面部轮廓十分硬朗,显出十足的成熟男子魅力来,又因他虽是五官肖似汉人,但眼珠发色却是带了几分褐色,又给他添了几丝异域的风情。

这男子身姿伟岸立在那道上立时于人以渊渟岳峙,不可逾越之感!

侯德宝瞧见是他却是心中暗暗叫苦,

“仲烨璘!怎么会是他!”

这正是娲神派中武功第一人——仲烨璘,侯德宝前头险些命丧他手,见着他不由的心下有些发怵,这时节那里有心思与他缠斗,当下打了一哈哈笑道,

“原来竟是仲宗主,不知仲宗主大驾到此有何贵干啊?”

仲烨璘负手立在那处,朝着侯德宝冷冷道,

“把本派的圣物交出来!”

侯德宝眯眼又笑,

“仲宗主说些什么,鄙人不明白!你门派之中圣物自家保管不好与我侯某人何干,倒来问我要!”

仲烨璘眼中异光一闪,缓缓向前跨了一步道,

“前头让你侥幸逃生,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逃了,便是死也要将你碎尸万段才成,你若是识相便把东西交出来,我赐你一个全尸,若是不然……哼!”

手已向前探了出来。

第七十七章 巧逃脱

仲烨璘此人武功奇高,依侯德宝闯荡江湖多年所见,这人怕是只差半步便能登堂入室成就一代宗师,届时开宗立派,自立门户必也是轻而易举的。

自己的武功除却轻功一途可称得上登峰造极之外,其余顶多只能算是上江湖上一流好手,在他面前却是要差上一截。

况且现下他一心挂着徒弟,心有挂碍自不能全力以赴,这时节与仲烨璘对上是必死无疑,这厢一面心中暗想一面从那腰后将自家那家伙什儿抽了出来,却是一对长有尺半,头尖尾略宽银光闪闪的一对筷子。

这筷子是他压箱底的宝物,非金非银非铜非银,乃是祖师爷早年在外所得,如今来历已是不可考,传到侯德宝手上可是宝贝的很,这么多年非遇大事必是不会使出来的,便是连自家的徒弟也没有让他瞧上过几回,遇上仲烨璘却是再不能藏着掖着了!

将筷子分到左右手一甩手腕子,两根细长的物什立时挽出一片银花来,仲烨璘瞧在眼中点头道,

“好!”

此人学武天赋极高,对武学一道追求已入痴迷之境,见侯德宝摆出一副死战的架势,反倒心生欢喜,脚下一动人已欺身上来。

仲烨璘不用兵器,浑身上下无一不处不可做兵器,侯德宝尝过他的苦头,万万不敢让他近身,急忙退了两步,手中筷头已如毒蛇吐信往他胸口点去。

仲烨璘弯肘格挡,那筷头点在了他手臂之上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侯德宝一听不由的一声苦笑,

“仲宗主的万象功已勘化境,真是可喜可贺!”

仲烨璘闻言眉头一挑,

“看来你对我娲神派中事务倒是了如指掌,确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侯德宝哈哈一笑道,

“不瞒仲宗主,娲神派中我确实呆了些日子,派中秘辛也是知晓一些的,仲宗主这门功夫传自海外,练成之后浑身铜皮铁骨,却不知您那罩门在那何处?”

仲烨璘冷笑一声道,

“你即是如此清楚,那我就更留你不得了!”

“仲宗主有本事来取侯某性命便是!”

“这一回定不能让你再诈死逃脱了!”

……

两人说话之间已过了数招,侯德宝那筷头舞起一团团银光,将仲烨璘整个身子笼罩在下头,那银闪闪筷头连连戳刺,左右开弓,仲烨璘见招拆招却是不慌不忙沉着应对,侯德宝打的是心中叫苦。

这架势别看是他表面上占着上风,其实自家连仲烨璘的半点人毛都没有沾上,时间一久必会被他抓着破绽,一击而中的!

不行!得想个法子将他甩了!

想到这处侯德宝眼珠子滴溜溜打着转,这一段路已是要进蜀州山区,右边是高耸如云的山崖,左面也是陡峭的山壁,中间一条小道弯弯曲曲,前不能进,后也不能退,倒不如……

侯德宝这下有了主意,突然收手往后一退,作势转身就要跑,仲烨璘一见冷哼一声,

“哼!你还想跑么?”

脚下一闪,人已跟着追了过去,双掌如影随形往他背后按去,侯德宝听得耳后风声,头也不回将手中筷子一甩,直直点向他掌心大穴。

仲烨璘冷哼一声,凛然不惧掌心与筷头一触,侯德宝只觉自那手中立时有内力狂涌而来,他也不敢回头忍着气血翻腾收手,猛然双足一点一个鹞子翻身,人已反身到了对方头顶,这厢双手下插手中的筷头已往他头顶而去。

仲烨璘立在下头反掌双手上抬,一掌又拍在他筷头之上,侯德宝立时犹如触电一般,手一抖,胸口发闷,这厢忙右脚点在一旁山崖之上借着力人已斜飘飘向下跃去。

仲烨璘反身来追,却是已慢了一步,眼见得侯德宝人下去了,立时一个虎扑,头下脚上,双腿并拢,人紧跟着追了下去。

下头侯德宝抬头看他却是哈哈一笑,

“仲宗主何必苦追不舍!”

仲烨璘冷脸含冰,

“把圣物交出来!”

侯德宝应道,

“你们那什么狗屁圣物,黑不溜丢一坨,还是光身子不穿衣裳的女人,真正是有碍观瞻,老子早劈了当柴烧了!”

此言一出,仲烨璘终是变了脸色,双眼寒光一闪,

“你找死!”

一拳自上而下劈往侯德宝头顶,侯德宝早有准备反手去接,

“砰!”

半空之中发出一声巨响,侯德宝人已快速往山崖下坠去,仲烨璘收回手来一看,手掌之上居然有点点血腥,当下缩身伸左手,变掌为爪立时插入石中半寸,将身子停在了半空之中,脸色阴沉的瞧着下面,侯德宝早已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

“哼!”

侯德宝这厢坠入下方密林之中,饶是他早有准备落到大树横杈之上时,也稳不了势子,先是脚尖触及,身子一歪人便撞了上去,忙连连翻滚身子,顺着大树枝杈噼里啪啦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根,直滚到那中间巨大的分杈上,整个身子卡在了上头,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唔……”

侯德宝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乌血,左手抚着右手抬到眼前瞧,那右手上戴了一个鲨皮手套,手掌上头还嵌了数枚铁刺,他在那山道上趁着转身之际便将这手套戴在手上,只可惜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在刺上抹上毒,要不然也够那姓仲的喝一壶了!

“哎哟!”

侯德宝动了动,只觉整个右臂已是麻木全无知觉,这厢凭了左手从那树杈上滑了下来,

“呼……”

坐到树根下头瞧自己这右手,现下已是红肿胀痛,想到隔不了多久整个右臂都要肿起来!

仲烨璘果然厉害!

老子不过硬接了他这一掌就成了这样,这还是身在半空之中!若是在平地上只怕不死也去半点命了!

想到这处不由的暗暗为仲烨璘武功之高心惊不已!

不说侯德宝在这树根下调息动气,待得右手臂稍好一些才起身瞧准方向离去。

却说方素素在那别院之中每日练功日子倒也过的清静,这一日瞧见得天色渐暗,吃罢了饭方素素便回了书房之中,要提笔写字。

坐在书桌前头,却是突然心中狂跳,气息不稳,方素素皱眉起身往外头走去,路过兵器房却是拐了一个弯儿,进去将那架上的厚背刀拿在了手上。

这时外院那处传来异响,似是有人跳入了院中。

方素素提刀出来,瞧月亮门处已跳进来几道身影,这厢两两相望,双方都是一惊,对面四人做那猎户打扮,却有一人发色在光线下微微有些不同,瞧着不似汉族人,

“有人在?”

“一个小丫头,拿下来问话!”

方素素瞧见他们,借着廊上高高挂着灯笼目光扫他们那帮子人袖口上,不由的瞳孔紧缩,

“娲神派!”

“小丫头,你竟知晓我等来历,看来这一回倒是找对门儿了!我来问你,这千妙门中人何在?”

他们在寻千妙门人?

娲神派寻千妙门作甚?

哼!难道还要似对付方家堡般,故计重施么?

想到这处不由的恨意涌上心头,提了刀冷冷一笑道,

“想问千妙门,先问过我手里的刀来!”

说话间几步纵过来提刀就砍,那几人却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胆子倒大敢上前动手,当下也挺身相迎。

方素素人小个矮,提了刀窜至近前,一刀削往对方腰腹处,那人反手格挡,

“当……”

两刀相击,方素素竟是半点儿没有吃亏,那人咦了一声,

“这小丫头的力气倒是颇大!”

旁边有人道,

“老三捉活的!在她身上问出千妙门人下落!”

这一帮子人却是仲烨璘手下,为了圣物失窃在中原之中四处打探千妙门下落,前头被侯德宝侥幸逃脱,千妙门人又四散各处不易寻找,直到前不久才从江湖中人口中打探到千妙门山门在湘州棺山附近。

一帮人一路寻至此地,便分开人手进入山脚下的村中询问,这四人却是误打误撞闯到了这处。

翻了院墙进来见四处无声,还当里头无人,却没想到瞧见一个小丫头一开口就道破了他们的来历,问起千妙门提刀就砍,瞧这情形这小丫头定是知情之人!

几人瞧方素素人小瘦弱,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三人收刀旁观,一人与方素素战到了一处,方素素提刀在手却是半分不惧,一套方家刀法大开大阖却是走的刚猛路子。

那人初时还对方素素有些轻视到后头却是越打越心惊,这丫头力大也便罢了,那内功竟似有几分火候,两人打斗这般久她竟是无半点力歇之势。

想到这处眼中不由的凶光一闪动了杀机,这厢手中刀势一变横刀向她头颈劈去,这一刀势大力沉没有半分花架,却是暗中蓄了全力。

方素素瞧在眼里,知不能硬拼,当下柔软的腰肢向后一弯,人就仰了下去,手中刀往下一点地面,人已飞起,翻回身便是一脚正正踢到了那黑衣人的胸口之上。

“唔……”

那人捂着胸口退了一步,方素素趁势借那一脚跃起手里钢刀自上而下,在一旁三人的怒喝之中一刀削中了他的咽喉之处,

“噗……”

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老三!”

那三人救援不及,立时怒不可遏,纷纷大吼一声提刀向方素素扑来。

方素素杀了那黑人衣心知必会引来其余人等反扑,借那人尸身还未倒地之前,脚尖一点人已反身跳回了台阶之上,这厢立时回身扑入房中,一脚关紧闭大门,穿房过屋从后头翻出,逃入后山之中了。

第七十八章 火烧院

方素素在这院子中住了这些日子自是比娲神派中人熟悉地势,打开后窗钻进山中密林,不过几个纵跃便没有了她身影。

此时正值黑夜几个人追了一截便瞧不清方向,那为首的停下了脚步,

“老七,别追了!”

“老三便白白被杀了么?”

“回去报信,这里多半便是那千妙门所在了,回去叫人来,这里四处高山峻岭,山高林密又野兽众多,谅那小丫头也不敢跑多远,我们只要在各路口守住,必能逮着她的!”

另外两人虽是不甘,但也知十一所说有理,现下天色已是黑尽想要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寻到一个小丫头,实在大海捞针!

这厢只得悻悻回去。

方素素躲在暗处见他们走远,却是不敢再回那院子去,想了想瞅准一棵大树便蹭蹭蹭往上爬去,到了那浓密的树冠处,寻到分出去的粗壮分枝,便仰躺在上头眼愣愣瞧着那繁星点点的夜空,把手举到眼前瞧了瞧,自己的手纤细健康,五指修长,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闻着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心里却是没有半点害怕,反倒觉着心下异样的平静,

就是这双手刚刚杀了一个人,现下里竟没有半点儿发抖的样儿,

这……这可是我头一回杀人啊!

怎得……怎得我……我竟觉着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呢?

方素素反来覆去打量着自己的一双手,虽还和平常一般但总觉着有些不认识了一般,

那人被我一刀割了喉咙,他的鲜血溅到了的衣裳上面,为何我却觉着莫名的兴奋?

难道我天生就是嗜杀之人么?

不……我不喜欢杀人!若不是娲神派人穷凶恶极与我有毁家之仇,我……我怎么会动手杀他们!

只是……她确是被自己冷静熟练的样儿吓到了!

这样子血溅衣衫的情形我倒似在梦里见过无数回了,在梦里我是那女将军,手中大刀杀了无数的敌人,在梦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说不得就是在梦里见多了,现下真杀了人便不怕了!

怪不得……怪不得娘不喜欢我做那样的梦,日子久了便把梦里的事儿当成真的,真当自己是冷血的杀手了!

念起柳氏不由想起方魁、方贤以及家里的一众哥哥、姐姐们……

也不知现下他们如何?

爹和娘可是在寻我?方贤那……那小魔王没了我也不知会不会乖乖睡觉?

想到这处不知不觉竟已泪流满面,方素素吸了吸鼻子,抬手拍脸,

方素素……现下……那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帮子人明儿一早只怕就要进林子寻我了,若是不把小命保住,便再见不到家人了!

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气息,把心思转到娲神派身上,

这帮人为何要寻千妙门?

方素素并不知晓这是侯德宝惹来的事儿!

不过听那几人口气似是并不知棺山之上才是那千妙门所在,也不知如今还有什么人在山门之中,若是被娲神派寻到上头去,侯前辈的门人岂不是要遭害了么?

侯前辈对我有恩,如今他门人有难我不能不帮,只是我本事低微也不能杀尽那帮人,左右他们也要来寻我,倒不如我想法子将他们引来,也免得千妙门人遭殃!

想到这处心中便有了主意,在那树上眯了一会儿,估摸着应是三更天了,便自树上溜下来往那别院而去,这时节那别院里已是有人进入,那三人回去便召了同伙到别院之中,一帮子人在里头搜寻了半晌,只寻到方素素的几件衣物,还有那正堂上头挂有一副画,画上一个长衫飘飘的中年文士背负长剑,半侧过身子,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笼罩的棺山一角,下面落款便是千妙门刘不取。

领头的仔细瞧过那画沉声道,

“这处定是与千妙门有关……”

多半是千妙门一处别院居所,却不是山门所在!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后头的棺山,只是那高山悬崖陡峭,直上直下便是连猿猴都无立足之地,若真是千妙门山门所在,这门派中人日常如何进出,如何生活?

娲神派人来自域外,本门教派便喜广收门徒,多聚钱财,又多以奢华富足的生活吸引人入派,安利彼斯山上的圣地更是修建的富丽堂皇,因而他们心中中原门派必也是这样。

他们却是不知,千妙门的祖师爷那心思与旁人不同,别人建那山门都要选那繁华所在,易找好寻,即便在深山之中也是修的宏伟大气,让人一见膜拜。

偏偏他老人家觉着窃术乃是天下一等一考验心性之术,因而要选在这棺山之上,在上头搭了几间石头屋子,门中弟子日常衣衫都是粗布麻衣,自家开垦种地养殖畜生,水便取那山顶上岩土渗水。每隔一月才准下山一趟采买生活之物。

他老人家觉着窃术练至出神入化,天下之物无不可偷,大可偷天换日,小可改朝换代,因而练习此技之人必要心性坚韧,于贫寒困苦之中磨练心性,才能偷尽天下而又识钱财如粪土。

如今这棺山上头有人,石头屋子里还有几位长老带着徒弟,自耕自种,教徒授道,只是一来祖师爷有遗训。二来上头全是男子,方素素虽说在侯德宝眼中还是小丫头,但说起来也有十一岁了,是半大不大的姑娘家了,为了自家徒弟也不能放她与一堆男人住在一处。

因而前头侯德宝回来倒是告诉门中人诸人,下头别院当中有客人居住,只是叮嘱众人不必去打扰,每月下山时过去探望一二就是,万事等他回来再说。

因而上面人却是不知下面事,方素素也不知侯前辈门派当中是个什么情形,这厢她一心为了侯前辈门派中人,趁着夜色近到别院之处,娲神派中人已尽数将这别院占据,一帮子人各自分了厢房住下。

方素素先是伏在高处瞧了瞧下头院子,此时夜已深除却院中灯笼彻夜长明,厢房之中已是灯光全熄,院门处有人影晃动,想来他们必是派了守夜之人。

她伏在那处沉思片刻,

为今之计,只得对不住侯前辈了!

想到这处悄悄儿溜近别院,那别院里头有一处水道,自后院至前院接了山中泉水做了流动的活水。

许是因院子空置太久,又或是上游泉水干枯,这水道如今早已干涸弃而不用。

方素素早瞧见院墙那处有一道水闸,年久失修轻轻一推便往里倒去,落在水道淤泥之上发出一声轻响。

方素素伏在那处静了片刻,密林之中只有夜枭凄鸣之声,四处并未惊动,这厢顺着那水道往里头爬,这也只有她身子瘦小,才钻得进这窄小的水道之中。

自水道一直到干涸的水池之中,又穿过一处拱桥,爬上去便是那灶间,方素素闪身进去取了那火折子出来,便将灶间的柴火点着了,又取了火把来将那各处房门、窗户点着,人却往那月亮门处一躲……

这时节天干物燥,院中又多是木制建筑,真正是遇火就着,那娲神派的人在房中沉睡也没防有人在内院放火,火不过几息便已烧了起来。

这火势一起来,想扑灭就难了,一众人忙忙提了刀连衣裳也没来得及穿就被熏得跌跌撞撞的出来了。

“咳咳……”

“着火了!”

“着火了!快起身!”

众人都纷纷捂了口鼻冲出来,后院火大前院无火便一个个往那前院退,过那一道月亮门,便有人被斜刺里伸出来的手带到了一边,

“噗……”

一把刀割破了喉头,人双手乱舞着斜斜倒了下去,方素素隐身暗处专寻那落单之人,众人退出来初时还不察,只一心察看火势。

陆陆续续有人往外头来,方素素见又有人出来立时上去如法炮制,便是这样一连去了好几个。

待到人众都奔到外头院子一点人数时,才有人发觉不对劲儿,

“十六、十九他们呢?”

“我瞧着他出来了!”

“我也瞧见了!”

领头的老大脸色一凛,

“不对!给我找!”

众人分散开来四处寻找,果然在那墙根处发现了还在流血抽搐的尸体,

“大哥,十六、十九、二十一被人害了!”

“大哥,十一、十五也……”

此时那后院屋中的火早已烧透了屋顶,火光映照了半边天,巨大的火苗随着山风不断向外院舔舐,怕是隔了不久外院也要遭殃了!

那领头过来一看,见五人个个都是一刀割喉,手法干净利索,一看便是老手所为,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火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纵,便是为了寻时会杀我们兄弟!”

难道这处真是千妙门的山门所在,知晓他们到了这处故意留一处空宅子给我们,再趁夜放火动手杀我们?

想至这处那领头的不由一惊,抬手一挥,

“先离开此地!”

有人这来瞧了瞧地上的尸体,

“大哥,便任他们在这处不管了么!”

那领头的冷笑一声道,

“出来行走江湖,那处死了那处埋,不必管他们!”

“……是!”

众人转身往外走,这厢却是无人察觉,他们一转身之际那十一的尸体却猛然立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即逢场

“呼……”

这尸体竟直直往前头人身上撞去,被撞那人听得身后风声起,回头一瞧,见十一那开了大口子的喉咙就在脸前,不由吓得连连倒退几步,撞到前头人背上,

“十一……十一你……”

饶是他们行走江湖杀人无数,但总也没见过自家兄弟诈尸,众人回头看时都有些变了脸色,正在神色乍变,心智恍惚的一刹间,自那十一的身后却是伸出一只手来,

“噗……”

那手上带了刀,一刀便插入了被撞之人胸口之上,十一的尸身被人推倒在地,露出后头那个一身是血的小人来,

“是你!”

领头瞧着方素素满脸不信,眼孔立时收缩,方素素一言不发重重一脚踩在那倒地之人身上,顺势将刀自他胸口抽出,滴血的刀锋已是指向了那领头之人。

“当……”

那领头之人也是机警,惊诧之下忙提刀格挡,方素素重重一刀劈在他刀背之上,人已借着势子向半空跃起,身子一扭便往外扑去,

“拦住那丫头,别让她跑了!”

领头的回过神不由的咬牙切齿,这丫头功夫如何他交手两招便知深浅,若是堂堂正正的比斗,这丫头在他手下至多五十个回合,却是被她打了一个出其不意,连连杀了他六名手下,你让他如何不愤怒欲狂!

方素素此时身影已到了别院大门处,那外头守夜的早已因里头的火势跑了进去,方素素此时正占了一个先字,这般冲出去却是无一人阻拦。

眼瞧着她已顺着山道往下跑去,这时却驻足回头大喝道,

“想知晓千妙门下落,逮到本姑娘便告诉你们!”

说完话,人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给我追!”

那领头的恨得暴跳如雷,急忙忙带着一众人追了下去。

方素素在这深山之中引得娲神派人追离了棺山之时,宋屻波却正在这蜀州城中换上新衣,立在左御河面前。

左御河瞧着他不由的眼前一亮,

“好!”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宋小哥儿五官本就生的艳丽,去了那身宽大的粗布衣裳,换上了这一件量了尺寸定制的绸缎衣裳,上好的料子上云纹显现,一寸宽的腰带紧紧扎着,显出了肩宽腿长蜂腰,月芽白将一张脸衬得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眼角飞扬,邪魅横生,便是左御河见惯了俊男美女,也不由的暗叹一声,

“此子天生的倾倒众生,自来的魅惑天成!”

真正才是应入了我派,做那行走花间,徜徉情事之人!

待他再长成些,便是仲烨璘在容貌之上也要逊他一筹了!

想到这处不由暗暗得意,

“幸好是我遇上了这小子,带在身边好好调教,以后未必不是我一大助力!”

宋屻波换了那衣裳,有些局促的上下瞧瞧道,

“小子,却是从未穿过这般好料子的衣裳!”

左御河笑道,

“这倒不是什么好料子,不过在这蜀州城中也只得这种最好的,以后若是去了临城再选好的!”

宋屻波闻言忙摆手道,

“这么好的一套衣裳小子已是愧受了,那里还敢想更好的!”

左御河闻言只是笑,两人正在说话间外头便有下属来报,进来瞧了宋屻波一眼,宋屻波忙起身道,

“左先生,我便先回房了!”

左御河点头,

这小子倒是识趣!

两人待得宋屻波出去关上门,又进了隔壁这才开口说话,

“宗主,萧宗主那边已是传过信来,他们已往蔺州而去!”

左御河点头,

“预备着明日起程,我们去蔺州!”

“是!”

另一间屋子里,宋屻波将头紧紧贴在那墙上,隐约听到几个字,

“他们已往……蔺州……”

原来左御河竟是追着什么人走的么?

……

果然当晚左御河便对他言道,

“却是有些不巧,我那些朋友前头写了信来说是到蔺州拜会朋友,我们怕是要到那处与他们汇合!”

宋屻波有些犹豫道,

“去蔺州那这日时便耽搁久了!”

左御河道,

“无妨,我这些朋友走了,但信儿却是带到了的,各处已是传下令去务必寻到那入室杀人的大盗,只是你即是苦主总要跟着走一遭的,更有小哥儿难得出来见见世面,就这么回去岂不可惜了!”

宋屻波闻言露出意动之声,

“即是如此,便跟着左先生走一回吧!”

这两人一个是心怀鬼胎,想将这美少年收入囊中,一个却是以身做饵,心怀恨意,要报复整个娲神派。

左御河用那拙劣的借口哄他,宋屻波便装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的乡下少年,三言两语被人勾搭着便跟着走了。

这厢两人在马车上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一同上路往那蔺州而去。

这一路之上左御河想方设法诱得这少年感受这大千繁华,宋屻波却是顺水推舟,来者不据,安心享受对方给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说不出的奢华,道不完的富贵。

又有宋屻波是个机灵脑袋,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左御河,此人外表谦和有礼,实则内里狂傲自大,这厢自家暗暗模仿他一言一行,言语之间对他颇有崇拜之意,左御河心中得意非凡,果然对他又多了几分亲密。

待到了蔺州城后,宋屻波便有意褪去那装出来的乡下毛孩样儿,渐渐变成了一位世家出身,风度翩翩的公子,这一番似脱胎换骨一番,若是遇上了卧龙镇上人,只怕见着他都不敢上前相认了!

左御河如今是越发喜欢他了,

这小子便是那璞玉浑金,稍加打磨便能放出耀眼光芒,又兼宋屻波刻意学他更多,令得左御河瞧着他时有揽镜自顾之感。

便在心心中暗叹,

“可惜这小子年纪大了些,若是不然继承我的衣钵做一个关门弟子倒是不错的,改日不如将萧三娘召回来,她那密术观人之法瞧人十分灵验,让她给我瞧瞧可有补救之法!”

到这时他竟隐隐起了收徒之心,可见宋屻波这小子揣摩人心之技,他这一招使的是无声无息,却令人舒服妥贴,心中对他心生欢喜竟暗自为他盘算起来。

到了蔺州城,宋屻波已是能跟着左御河进进出出,虽不能旁听机密之事,但偶尔一两句闲言对话却是再不避着他了。

宋屻波也是个聪明的,这厢都是只生了耳朵,没有长嘴,入得耳来是半分不漏,从不在人前说起,便令得左御河更加放心了!

回头吩咐下头人,

“再派几人去卧龙镇,把他那老子宰了,再查查还什么亲朋故旧,给我一并做了!务必要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后患!”

下属领命去了,心中却在暗暗嘀咕,

看来宗主确是十分喜欢那小子,这般连派了三波人去,这是势必要将那小子尘缘斩得一干二净了!

至于娲神派的人在卧龙镇左等右等,等不来宋老二倒成了左御河悬而未决的一桩心事!

左御河却是不知,身边的小子实在机灵,不过凭着每日里跟着他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却已是暗暗拼出了事儿的大概来。

娲神派这一路是追着人而来,那帮子人中有个内奸,每隔上一阵子都会将消息传回来,初时还是一日一回,到后头是隔一日一回,到现在却是隔三日一回。

想到因着左御河在这处驻守,传信之人却是越走越远,先是离蔺州城一日远,后头是两日,到现在却是三日了,不过三日一信已传了两回,难道是他们所跟之人已到了地头?

待到他们在蔺州城中住入一所庄院之中时,那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便渐渐多了起来,

难道是预备着下手了?

他在这处暗暗猜测娲神派谋划之事,左御河这一晚却召了他道,

“这几日并曾对奕却不知小哥儿棋艺可有退步,不如杀上几局如何?”

宋屻波笑应道,

“先生即是相邀,小子岂敢不从!先生请!”

两人取了棋盘出来,一面谈笑一面缓缓落子,左御河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小哥儿,跟着我在外头行走也有一阵子了,以你看来左某人这生意做的如何?”

宋屻波闻言苦笑道,

“左先生笑我!小子打乡下小地方而来,那里见过什么世面,对左先生的生意更是半点不知情,只是觉着先生的生意定是做的顺风顺水,若是不然这每日里进进出出禀报的为何会如此之多?”

左御河闻言哈哈一笑道,

“小子,你说着了!左某人的生意确是做的很大,非比一般的大!小子,你可是有心思跟着左某人也谋一场富贵荣华!”

宋屻波闻言立时面红筋涨,结结巴巴道,

“先……先生说笑了,小子……小子连……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如何能追随先生左右!”

左御河放下手里棋子正色道,

“宋哥儿,我这厢也是瞧了你许多时日,左某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若论起脑子灵光来你当数第一人!”

“真……真的么?先生莫要诓我,小子愚笨得很,在家里我爹就常常骂我,做饼连怎生和面都没有学会!”

“小子,你那镇上卖饼不过小营生,以你的资质本就不应委屈在那处乡下地方窝囊一辈子,你瞧瞧……你虽和不好面,但这棋艺却是日渐精进,再等上一些日子连我都不是你对手了!那些个粗鄙的下里巴人活计,没得辱没了你!”

第八十章 便做戏

宋屻波被他三说两说,心里乱跳的厉害,手上一抖那棋子便落到了棋盘上头,发出一声脆响,

“先……先生……先生真这般看我?”

“自是句句实言!”

“我……我跟着先生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你若是一心跟我,自是有大事与你做的,不过现下嘛自是好好学一学的!”

宋屻波闻言却似松了一口气道,

“先生若是一上来让我管事儿,只怕我立时都要吓到跑回卧龙镇上去,但若是先让我做几年学徒好好学学手艺倒是能使得!”

左御河笑道,

“你这却不是学徒,其中美妙之中你自到时才知的!”

“不瞒先生,小子也不想有什么大富大贵……我也不求能似先生这般……这般富贵,只求能赚上些银子,买上大房子,娶上一门好亲便是了!”

“哈哈……这算得什么?我要带着你谋得是大富贵,人间的大快乐,说不得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到那时你华宅美妾,必是不可少的!”

少年的脸这时已嫣红如血,一双眼异彩连闪似是被煽动的心绪起伏,正在憧憬以后的富贵荣华,只是转而又想起家里父亲黯然道,

“我爹说过,让我要继承家里的手艺,我们家做饼的手艺是从阿爷的阿爷时便传下来了,我若是不回去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左御河嗤笑道,

“令尊实在是目光短浅,守着你那祖传的手艺,一辈子不过窝在卧龙镇中,小哥儿便不想走一走这在大魏的大好河山,去去那京都繁华之地?你即是已出来了,便索性不回付出,待到你功成名就后再回归故里,令尊只怕欢喜都来不及,那里还会打你!届时再带上几位娇美的夫人回去,生上几个胖娃娃,左某保管令尊笑得合不拢嘴!”

宋屻波闻言想了想笑道,

“先生说的有理!我若是发了大财回去,我爹必定也不会气我了,到时再给他银子买下一条街,他想开多大饼铺,买多少饼都成!”

左御河点头微笑,

“正是这个理!你与我在这处待宋翁的事了,便同去临州见识一番,小哥便知我所言不虚了!”

宋屻波想了想道,

“先生所言,小子自是相信的,只是……只是小子……心中觉着这般扔下我爹一人在卧龙镇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嗨!男子汉大丈夫怎得婆婆妈妈没有决断,你那爹爹年富力强,又有做饼的手艺,乡亲邻里又能帮衬,他便是一个人在家中过活也无妨,说不得少了你他还好再寻一门亲事呢!”

这话似是触动了宋屻波的心事,低头黯然道,

“前头他走时与阿爷讲过,似是在外头有人了,这一回便是去接人回来的!”

“着啊!你回去还要对上后娘,若是贤惠的倒也罢了,若是那心狠的,你回去只怕处境便艰难了!”

宋屻波垂头不言,

“先生待我再想想吧!”

左御河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宜逼得过紧,当下点头道,

“好!我们在这处还要呆上几日,你仔细想想也是应该的!”

两人说完话,又对奕至深夜这才散去。

接下来几日宋屻波做出一番茶饭不想,左右为难之状,很是折腾了几日,左御河看在眼里便召了萧三娘回来,

“头一个给我好好瞧瞧那小子,二一个想法子让那小子一心跟着我走,我必有好处给你!”

萧三娘闻言咯咯笑道,

“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儿,你急急召我回来,连方家人也不盯了,却是为了一个小子,我倒要瞧瞧这小子有何本事,让我们左宗主能费心至此!”

左御河道,

“那小子是个苗子,练你那阴阳偷天之道正是合适,你先给我瞧瞧!话可说在头里,这小子可是个绝色,你可别起了歪心把事儿给我坏了!”

萧三娘捂着嘴笑道,

“你放心!老娘什么男人没见过,几时坏过你的事儿!”

说话间外头有人过来扬声道,

“左先生,小子来了!”

左御河放了萧三娘坐到一旁朗声应道,

“请进!”

门推开来,萧三娘打眼一看,见那门口站着的一个少年,似是没想到房中还有旁人,正微微有些吃惊的打量她,两人对上眼神他忙躬身施礼,

“小子宋屻波无状,还请恕罪!”

“无……无事……咳咳……”

萧三娘忙清了清嗓子,盈盈起身行礼道,

“宋小哥儿不必多礼!小妇人萧沅,人人都唤我一声三娘,乃是左先生的朋友!”

宋屻波忙一躬到底,

“萧三娘子!”

转身又对左御河行礼道,

“不知先生有友来访,小子莽撞!”

左御河摆手道,

“无碍的!”

招手让他进来坐下,宋屻波到里头坐下,一双眼也不敢乱瞧这厢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对面那萧三娘一双眼却似粘在了他身上一般,将他从上至下,从左至右,从里到外瞧了个通透,弄得宋屻波很是局促,眼神儿乱飘坐立不安,

左御河见状皱眉,

“嗯哼……”

萧三娘忙回神笑道,

“宋小哥儿,这般人材也不知仙乡何处?可曾婚配?”

宋屻波红着脸应道,

“小子出身蜀州卧龙镇,还……还未曾婚配……”

……

这厢三人闲话许久,才放了宋屻波回去,待得他离开萧三娘却是起身一屁股坐到了左御河怀中,

“恭喜左宗主,这一回可是得了一个好徒弟?”

左御河闻言心中暗喜,

“是么!只是年纪大了些,若是再小些从头练起只怕更好!”

萧三娘笑道,

“这倒是无妨,你不知我那门道,年纪大些无妨只要还是童子之身,保了体内那一点元精还在,再辅以药物,我必定让他补了后天缺损!”

“你这话可是当真?”

“自是当真,奴家别的不敢说,若说这阴阳之道这门派之中何人能及?奴家瞧过了自是不会假的!”

“那便好!以后这小子便跟着你练功!”

萧三娘笑道,

“练功倒是能成,只是他年纪大了,身子长成正是血气方刚,于女色上不能把持之时,只怕心志上还要好好调教才是!”

“一切由你安排,给我小心着些!”

“奴家晓得了!”

萧三娘一个媚眼儿过去,

“那小子的事儿说完了……”

伸手抚入他衣襟之中,手指在他胸膛肌肤上缓缓滑过,

“这么些日子不见,你便不想奴家么?”

左御河一笑,伸手在她丰满的臀部上重重一拍,

“啪……”

“你当我不知晓你带了多少男宠过去?那么些人轮着番儿的伺候你,都没够么?”

萧三娘的手已是缓缓往下移动,

“你又不是不知我那是为了什么,只有你……这处……才是我真想要的!”

左御河抱着她起身往那床上走,一甩手在萧三娘一声娇呼声中将她抛了上去,

“且让我瞧瞧你是如何想要法?”

……

当晚宋屻波叫了店家备热水沐浴,待敲门时却不是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却是换成了两个弱质纤纤,美貌温柔的少女抬了水桶进门,

“公子!”

两人上前齐齐行礼,莺声燕语,悦耳动听,宋屻波吓了一跳,

“你……你们莫是走错了!”

那两名少女相视一笑,

“没有走错,奴家等乃是萧三娘子身边伺候的婢子,因听闻公子孤身在外,无人伺候实在不便,因而奴家碧屏、碧棂便特来服侍公子!”

宋屻波一听这话立时红着脸,连连摆手,

“别……别……不需……我不需人伺候!”

那两个丫头却是齐齐上来伸手就要解衣,

“公子,让奴婢服侍您沐浴吧!”

宋屻波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退到床边上,却是被那脚榻绊倒咕咚一声坐到了上头,两个丫头立时跪到地上为他脱鞋,宋屻波急急收了双腿,

“别……别……”

吓得穿着鞋窜到那床角处远远的躲着两人,

“公子!”

“出去!出去!”

宋屻波忙挥手,两个丫头立在床边却是不走,只是伸手去拉他衣襟。

宋屻波吓得拉紧了衣衫,缩在角落处连道,

“快出去!快出去!”

那在外头瞧够了热闹的萧三娘这才进来,咯咯笑个不停,冲宋屻波招手道,

“小哥儿,快下来!”

宋屻波红着脸下来,

“三娘子,还请领了这两个丫头回去,小子实在受用不起!”

萧三娘子笑得不成,

“小哥儿不必害怕,她们只是来伺候你起居,你只管安心受用就是……”

这厢眼珠子一转,又凑过去低低道,

“你若是想做些什么……也成的!”

宋屻波闻言连脖子都红了,立时连连摇头,

“这……这怎么成……无媒无聘的……”

萧三娘子见他粉白的一张脸上,此时平铺了一层红晕,衬得眼也媚,眉也俏,怎么瞧着怎么好看,不由的心里一荡,忙笑道,

“不逗你了!这些个丫头不过就是伺候人的,那值得你有媒有聘的,且只管当下人用着就是,你以后跟着左爷见的阵仗多了,这点子算什么!”

左说右说还是将那两个丫头留下,两个丫头听话乖顺、软语解意,温柔体贴的伺候着宋屻波饮食起居,穿衣吃饭,无一处不妥贴,无一处不周细。

隔了又几日待左御河再问起时,宋屻波果然终是点了头,

“还请先生执笔为小子修家书一封将这事禀给我爹爹知晓才是!”

左御河点头道,

“自是应如此的!”

当下果然提笔修书写了家信一封命人送了回去。

第八十一章 避追杀

宋屻波在这处小心应对娲神派中人,方素素此时却在那深山老林之中餐风露宿,她自那别院之中跑得急,现下身上除了一把刀和放火时随手揣入怀中的火折子,却是再无他物。

她自那晚出来到这时却已是足有五日了,因着后头人追得急,她也无暇打猎更不敢生火,只能渴了寻山涧之中的冷水饮上几口,饿了便摘那不知名的野果子裹腹。

方素素将身子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缝下头仔细聆听着外头传来的声响,又是一夜过去,清晨的老林之中鸟啼虫鸣之声还未停歇,一条黑底红环的棱头腹蛇,悉悉索索的回至了洞穴之中,

“咝咝……”

分了叉的蛇信探在半空之中,烙铁头似的脑袋在方素素的脸前高高的昂了起来,这强占了它居所的陌生人,似乎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我速速离去!”

它愤怒的抬起了头,一面吐着信子,一面左右晃动着,寻找着适合攻击的时机。

方素素身子一动不动,一双眼紧紧盯着它,待到它盘起了身子,头颅猛然向前一窜时,便立时挥刀砍下了蛇头,

“噗……”

血立时喷到了她的脸上,那蛇头仍是来势不减高高的窜了起来,张大的蛇嘴里,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方素素身子一偏,蛇头擦着她的肩头撞到了头顶的岩石上头,扑索索落下几块沙石来。

这处的动静立时有外头人听到了,

“什么声音?”

“似是从那处发出来的……”

有人循声向这处走来,方素素伏在那处缓缓曲了一条腿,左手在前,右手掐住了那还在扭动抽搐的蛇尸,待得外头现出两双穿着薄底靴的大脚时,猛然将那蛇尸往外扔去,

“悉悉……索索……”

蛇尸扭动着滑入了一旁的草丛之中,

“在那处!”

两双腿立时向草丛中追去,方素素立时握了钢刀匍匐着爬出了石缝,待两人瞧清那被齐生生砍断的蛇尸时,立时醒悟,

“那丫头就在这处!”

刚要回头叫喊,只见一个小小身影已自石上高高跃起,

“当……”

仓皇间连刀也来不及拔出,只能横刀鞘当在头顶之上,方素素紧接着就是一个膝撞顶在那人鼻梁高耸之处,

“咔嚓……”

一声鼻骨破碎,那人立时鼻血奔涌,两眉之间剧痛难忍,双眼泪水狂涌,捂着鼻子退了下去。

方素素又借着那势头跃起了身子,一刀向旁人那人砍去,

“当……”

那人横刀格档,方素素借势倒翻回到岩石上头,却是抬手一扔,

“呼……”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向那人眼前扑去,那人忙又一刀劈去,立时有东西四下溅开,冰凉凉落到了脸上,那人一惊伸手一抹,腥臭无比,

“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刀尖上却是挂着半个獠牙露出的蛇头,趁这空当方素素已是又扑向前头那个去了,

“当……”

“噗……”

那人鼻骨受创,双眼不识,被她自上头一刀下去,那人听声格挡一刀,却挡不了第二刀,方素素手里的钢刀已是刺入了对方的腹中,肚腹之处柔软,一刀进去再微微转腕,

“啊……”

那人惨叫一声,后头一个见状狂怒,

“二十!”

方素素仗着身子小巧灵活已是抽刀向后绕到那人身后,踩着腰背攀上去,一手扯了头发,反手刀刃抵到了咽喉之处,目光冷冷盯着另一人,那人见状瞠目欲裂,

“臭丫头!你敢!”

方素素冲他一扯嘴角,手上一动手下之人喉头立时有鲜血喷了出来,

“唔……救我!”

二十立时伸手去捂脖子,方素素这一刀却是不深还给他留了半口气,踩在那人肩头用力,她便攀上了一旁的树杈之上,见二十跌跌撞撞挡住了同伴去路,

“救……呼噜……我!”

方素素收刀在手,人已跳到另一棵树上不多时就消失了踪影,

“二十!”

同伴扶着二十却见他瞪大了眼仰面翻倒在地,一双眼死死瞪着头顶,脸上黑色隐现,喉咙里呼噜噜作响,不多时就断了气。

“她刀上有毒!”

这处的动静终是将人引来,那领头的瞧着早已死透的二十尸体,不由的面上青筋暴跳,双拳紧握,他们追着那小丫头出来已是好几日了,非但没把那小丫头抓着,竟是接二连三死了好几个兄弟,到如今二十几人出来只剩下十一人了。

“老大,那丫头实在鬼精,若是这样下去只怕……”

一旁人有低声说道,领头的那人想了想道,

“我们分散开来寻找她,倒是易被个个击破,从此时起一个都不许分开单独行动”

“是!”

一群人应着便顺着方素素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方素素杀了那人远远的跑出来一里,寻到山间一处小溪将手脸在里头洗净,又将钢刀在水中荡了荡,任水流冲走了污血。

再起身时却有天旋地转之感,肚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东西支撑,只怕再隔上一日不用他们追,自家都走不动了!

想到这处不由可惜那条蛇,粗似手臂只怕能有三五斤,剐了皮吃肉多好!

不想还好些,越想肚子越是叫的得厉害!

方素素无奈只得又喝了几口溪水,将腰带靳得紧些,瞅了瞅四处这才又起身往深山中跑。

她一心想将那些人引得远些,因而自棺山出来却是一路专挑深山密林走,翻山越岭又过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头,眼见着日色西沉,身后一众人不见踪影,远远却见那处有一处茅草棚子。

方素素躲在远处瞧了许久,棚子里头没有半分异动,这才自藏身处出来往那茅草棚去了。

这是一处山间猎户搭建的避雨之所,就着地势下挖三尺做了地坑,上头以木头做架铺上茅草,里头有一个火坑,火坑尾部挖了长长一条烟道通往外头以免烟熏着里头人,旁边还堆了些柴,方素素伸手进去探了探,手上的灰烬新鲜应是不久前还呆过人。

她见状不由的在心中暗想,

“我这一通乱跑,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这棚子有猎户时常来往想来应是离有人的山村不远了,届时寻个机会问一问,此处到底是什么地界了?”

一面想一面取了一旁的柴在里头拨了拨,却是不经意拨出一个拳头大的地薯来,见状不由的大喜,

“这定是前头人烧地薯藏在里头未曾寻到的!”

她已是多日没有吃过热食了!

当下忙又重起了火,取了一旁柴禾添进去,将那地薯烤热之后,三口两口吞下肚去,总才算是肚子里好受了些。

有东西进肚便觉力气回复了不少,吃完了那地薯便压熄了火,又出去捡了不少枯树枝子摆放在了棚子周围。

从外头扯了一些枝叶铺在烧热的地面上,厚厚的垫了一层,方素素盘脚坐了上去,钢刀放在手边,双手掐了法决,微闭了双眼调息运气……

这么些天来她一刻不忘练功,心头默念着方家内功口决,这厢引导着真气游走全身,行遍一周天之后才睁开了眼,也是她方家功夫精纯,行走周天令得全身气血充盈,才回复体力重塑精神,若是不然这般没日没夜的急奔,如何能撑到这个时候?

躺下来闭上眼趁着还未睡之际却是在回想白日的情景,如何出招,又如何致敌,再如何取胜,若是换个招式又或是自另一处出刀,是不是能更快更好的制住敌人?

说起来她长到这般大,如何受过这种罪,若是碰上别的小姑娘,这时只怕早哭得稀里哗啦了,方素素却很是不同,除却夜深人静时思念亲人还要流下几颗眼泪之外,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若不是被人追得急了,没地儿寻吃食有些难受,她倒觉着比关在闺阁之中自在许多,与娲神派人这些日子周旋当中,于武学一道倒有了不少收获,

“前头师父就常对我说过,练武之人若是不行走江湖无疑闭门造车,只有将所学所悟用在实战当中才能有所收获,因而能成一代大宗师者无一不是在腥风血雨之中历练出来的……我……我这趟虽是被逼的,但于学武来说却也是一大机缘……”

她这一番能自逆境之中寻出好处来,也算是她性子乐观坚屻了!

这厢胡思乱一通过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却是到了天蒙蒙亮……

“咔……”

一声轻响,方素素猛然睁开了,那是她放在外头的枯枝被人踩断发出的声响。

悄无声息的起身缩到了角落之处,偷眼观瞧外头

“咔……”

又有人过来,却是自另一方向,方素素听了心里一沉,

“听声音怕是四面围了过来!难道是他们发觉了我在这处?”

娲神派的人昨晚天擦黑时却是追到了后头山头,眼见着那棚子里升起袅袅青烟,便猜这丫头多半是歇在了那处。

只是天色已黑一无指引,二有猛兽出没,他们只得在树上歇了一晚,这厢趁着天色将明时便悄悄摸了过来,十一个人四面一围立时将小丫头堵死在了里头。

方素素自那棚子缝隙之处瞧见了围过来的数人,当下脸色发沉。

第八十一章 险脱身

方素素心知前头几回都是因着她趁着他们人手分散,轻敌大意才得了手,这一回他们汇到一处四面包抄,自己只怕没有这般好逃脱了。

耳听得外头人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咔咔……”

枯枝一枝枝被踩碎,方素素半蹲在那处,一手紧紧握住了钢刀,目光在这地坑之中四处搜寻,瞧见一物忙伸手拿过缠在手中,又抬头瞧了瞧头顶……,

外头娲神派的人已是围拢到了那茅草棚外头,领头的双眼紧盯着半遮着的一扇柴门,里头黑漆漆瞧不清人影,静悄悄没有一点声息。

那小丫头难道早跑了?

正要冲进去查个究竟间,

“轰……”

一声巨响,却是有一人自内向外冲破了棚顶,直直向上纵去,

“抓住她!”

那领头的早知这丫头狡猾,另派了四人守在外围四面,听到声响四人立时围了过来。

方素素自棚中跃起,先是向左面激射而去,那左面守候之人立时过来举刀狠狠辟了过来,

“给老子滚回去!”

“当……”

两刀相击,方素素身子连颤拼着五脏受损,一口甜腥的鲜血涌到了喉头,这厢咬牙死死撑着,一伸手勾住了头顶树枝。

紧接着后头的人已是追了上来,方素素缩腹收腿人已上了树,手上的东西趁机绕着树子一圈,人便又急急坠了下去,

“当当当……”

人在半空之中已是与人过了几招,借着反震之力却是又回到了树上,

“呼……”

背后立时又有刀劈至,乃是有人高高跃起自后方偷袭,方素素回头一瞧似是脚下一滑,人又摔了回去,众人在下头立时围了上来,正待着那臭丫头自上头掉下来,好乱刀砍死,却见她突然悬吊在了半空之中,这厢打着旋儿下来,一脚踩在了众人刀背之上,借力跃出了围子,往右方纵去。

领头的抬头一看,那树上却有一根细绳子垂下来,小丫头定是借了这绳子之力才能悬在半空之中抢了半分的先机,当下大怒喝道,

“拦住她!”

方素素身子往右斜飞,那边人立时迎了上来,

“噗……”

迎面却有一口鲜血正正喷到了脸上,顿时眼前一花,只觉胸口一凉,

“老九!”

方素素将嘴里含着那口血喷到他脸上,也是毫不手软一把刀便刺入了胸口之上,这厢一脚踢翻他,人便几个跳跃往那林中窜去,

“快追!这一回决不能让她跑了!”

后头人也顾不上那倒地受伤的老九,当下展开身法追着那娇小的身影而去,方素素强提了一口气,在前头死命飞奔,在这林中仗着地势复杂,自己身子灵活易变,与后头追兵捉起了迷藏,一番追逃又奔出三里地去。

到这时节她却已是强弩之末了,先头已受了伤,此时心肺之处每吸一口气便火辣辣的疼痛,好几回险些痛得她都要撅下身子滚倒在地。

“呼……呼……呼呼……”

气息越发的急促,脚下也有些不稳了,后头追兵瞧见了立时喜道,

“这臭丫头撑不住了……快!”

方素素银牙咬紧,强力支撑眼见着前头现出了一处断崖,却是两峰之间由风力之故,自然断开一处豁口,深有数十丈之多,方素素立在边上左右上下瞧了瞧,又回头瞧了一眼紧跟而来的追兵,那领头的见状一挥手,

“快!那臭丫头不敢跳的!”

方素素闻言冲着他冷冷一笑,转身便往对面跳了过去,这豁口宽有十来丈,便是轻功顶尖的好手跃过都有些勉强,更不用受了伤的方素素。

她往下一跳,人便立时斜斜落了下去十来丈,凛冽的山风在耳边狂涌不止,冷风刮面连眼都睁不开,吹得她衣裳鼓鼓作响。

方素素却是临危不乱,下落中眼见着借着风势离悬崖近在咫尺,忙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悬崖上垂下的藤蔓,那依崖而生的藤蔓柔软纤细,也亏的方素素身子轻人又小,被她这么一猛然拉扯却是竟没有断裂开。

方素素双手伸过去死死抓住,立时带得身子变了方向,

“砰……”

重重撞在岩壁之上,

“噗……”

这一回是伤上加伤,又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是死死的抓着不放手,那一帮子人见这臭丫头在对面悬崖之上飘来荡去,终是稳住了身子,还回头冲他们冷笑。

不由气得三尸神暴跳,口中咒骂不已,方素素稳了心神往下头瞧,那头有深谷,奔腾咆哮的河水自中间穿流而过,方素素心中暗想,

“爬上去艰难,爬下去却是好些,且下头这条河十分湍急,他们即便是跟着我下来,若是寻不到渡河所在也追不上我的!”

想到这处便不再理会对岸之人,顺着藤蔓往下爬去,对面那领头的瞧着不由又急又怒,

眼瞧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真正急的他是暴跳如雷,拉一个道,

“你……跳过去!”

那人瞧了瞧对岸,看了看脚下,

“老大,跳我倒是不怕,只是那丫头身子轻,我身子重,若是这么过去,只怕是抓住也要摔下去的!”

领头的怒而一脚过去,将那人踹了一个跟头,

“无胆蠢货!”

众人见状都过来劝道,

“老大,这处确实跳不得,不如我们还是寻那下山的路,从下头渡河去追!”

“老四说不错,那丫头已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想来也跑不远的……”

众人一番劝说,领头的改变了主意,恶狠狠盯着正一点点往下爬的方素素,以刀指点骂道,

“臭丫头,且让你多活一阵子!待爷爷逮到你必要碎尸万段!”

他骂他的,方素素却是半点听不到,一点点往下挪,待离地面还有一两丈时,下头嫩条终是承不住她体重,猛然断裂将她重重的摔了下来。

方素素这厢再是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受伤,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头宋屻波这一时正提笔练字,却是猛然一阵心悸,

“唔……”

左手捂了胸口,只觉着憋闷难受,右手的笔也握不住掉了下来,一旁伺候笔墨的两个婢子瞧着不由吓了一跳,

“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话便要来扶他,宋屻波忙摆手,

“无事!无事!”

取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水定了定神道,

“想来是最近闷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太久,有些脑子发昏了!”

那碧屏闻言忙转身出去,碧棂又冲了些温水到茶盏之中,

“公子,最近实在辛苦,奴婢伺候了这么些主子,再没有见过似公子这般勤奋好学的了!”

碧棂跟在萧三娘身边见过的男子不知凡几,似宋公子这般被宗主瞧上引入教的也不在少数,那些人身处在温柔乡里,富贵窝中,初时还能挑灯夜读,刻苦练功,到了后来便渐渐移心夺志,美色当前便要言语挑逗,动手动脚,继而便拉了人往那红罗帐里一滚,脑中只记得富贵享乐,怀里只有软玉温香,再不记得初入教时的雄心壮志,最后沦为萧三娘的裙下之臣,你要让他往东,便决不能往西,你要让他提了刀杀妻弑子,他也没有半分犹豫!

宋公子却不似那些人,自被左宗主正式收入派之后,白日里勤练三娘子教的武功口决,夜里却是挑灯读书,废寝忘食没有半分松懈,若不是有她们在一旁照看,只怕是吃饭睡觉都不知晓了,那里还有记得有美当前可任意采摘。

想到这处碧棂瞧着宋屻波的眼神不由的柔了几分,

可惜萧宗主不许我等坏了宋公子童子之身,若是不然为他暖床铺被,雌伏任笞也是愿意的!

那头碧屏禀了萧三娘,萧三娘闻言一惊忙过来伸手摸他脉门,却是一惊道,

“这……这孩子怎得内力如此紊乱!”

自是要紊乱的,宋屻波也是年轻不知深浅,自家悄悄练着师父教的千妙门心法,却是又瞧着这萧三娘子教给他的阳阴汲取之法十分玄妙,也开始修练。

一个是来源玄门之中正统的道家心法,一个却是来自域外专司壮阳保元,吸取阴米青的邪门心法,不乱才叫怪了!

幸好前头侯德宝给他打下的基础十分牢固,又有后头这阴阳之法修练没有多少时日,才不至得他体内真气乱流,走火入魔。

这也是他运气,左御河与萧三娘子从未想过他是会武之人,因而也未探查过他体内真气,这一回摸他的脉觉出真气雄浑紊乱,便只当是他急于求成,强行练功之故。

萧三娘子瞧着他脸色煞白的样儿不由心中暗想道,

“这小子倒是个肯下苦功的!”

当下便劝他道,

“练功不可贪功冒近,若是不得法子还要伤身体!你这阵子便歇一歇别再练了!晚上瞧书也悠着点儿,切不可再伤了心神!”

见宋屻波点头应下,又开了副药方吩咐下头人去抓药熬制,左御河听说了这事便亲自来瞧他,宋屻波一脸的羞愧,

“小子练功不得法,受了小伤不过歇一下就好,倒惊动宗主了!”

第八十二章 听端倪

左御河知他勤奋心下也很赞赏,

“这一回受了教训且要记住了!”

说罢想了想道,

“你在这屋子里关久了也憋闷,只要不强行练功伤着身体,也能随我到外头走走,我在这处有一桩事儿,布了许久的网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你跟着瞧瞧也能学着些!”

宋屻波闻言大喜,

“不瞒宗主,小子也是闲不得,若是不找些事儿做,整日关在这屋子里也要难受死的!”

左御河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我就知晓你会如此的!现下就跟我走吧!”

宋屻波依言起身,换了衣裳欢欢喜喜跟着左御河出来,出了那城中的宅子,却是到了一处酒楼之上,有小二的上来招呼,

“客官上座请!”

左御河领头上去在那包房之中坐定,紧接着掌柜的上来将门一关,拱手行礼时却是将那右手拇指在上头翘了三翘。

“左宗主!”

左御河微微点了点头,

“瞧着好的上吧!”

“是!”

转过脸对有些好奇的宋屻波道,

“这是我派中人见面所用的手势!”

说罢一指那掌柜道,

“论起来你与他在派中也算得平辈,见面拱手右手拇指翘起便是!”

两人闻言都相互行了礼,那掌柜的乃是外坛弟子,虽是与宋屻波平辈却不能与他这在宗主面前行走的相比,当下态度很是恭敬,

“宋兄弟头一回到我这酒楼之中,且让他们上几个拿手的小菜给宋兄弟尝一尝!”

左御河笑着点头道,

“你瞧着上吧,我们这处还有事儿谈!你下去吧!”

掌柜的下去不多会儿便端上菜,两人坐在靠窗的桌边意态闲散的吃喝,宋屻波学着左御河形态优雅的右手端酒,左手扶底,小小啜了一口酒,立时被辣的吐舌头,左御河见状笑道,

“你这酒量却是需好好练一练才成!这男人在世酒色财气,俱都要经受一遭,若是不然这投生为人岂不是冤枉活一回了?”

宋屻波闻言很是不解,

“宗主所言怎得与屻波在镇上听那书馆里的先生讲的不同!那教书的先生讲君子修身刘家平天下,修身乃是头一个,这酒色财气最是伤身伤神,正是君子当戒之首怎得到了宗主这处倒要一一尝试呢?”

左御河闻言轻蔑一笑,

“这是你们中原那些卫道人士冠冕堂皇的话而已,你瞧瞧历朝历代那一个帝王将相,文人雅士不沉迷酒色财气?更何况我派中人尝那酒色财气必要做到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心,身可乱心却不能乱,你跟着萧三娘子学那功法便是要身乱心不乱,修心乃是头一步!”

宋屻波想了想却是应道,

“宗主说的有理!小子听那乡间说书的人也讲过,本朝太祖皇帝赵旭却是一位酒色财气十分克制自律之人,想来他修心之法必是十分厉害!”

左御河点头道,

“若说历代的英雄豪杰,赵旭确是能排得上前头几位,此人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一生戎马到年老时却是不贪权位,能保得全身激流勇退,与林皇后相携归隐江湖说起来也是古今中外一段佳话了!”

宋屻波观他说起太祖事迹一脸钦佩,讲到林皇后时却是十分的向往,不由心中一动问道,

“小子瞧着宗主似是十分仰慕我朝太祖皇帝!”

左御河点头,

“左某一人狂傲却是最佩服赵旭,一生杀伐果断,不惧人言,敢爱敢恨,做大丈夫成就一番惊天伟业,到终老携心爱之人江湖寄余生,也算得是有始有终不悔平生了!”

宋屻波笑道,

“小子却是没见过世面的,也不知大丈夫应是有什么气魄,只是我小子瞧着宗主这般有财亦有权,有酒亦有色,已是十分了不得了!”

左御河闻言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差远了,赵旭那是成就改朝换代的伟业,身边人……那位更是天上地下的绝无仅有,我身边这些个庸脂俗粉算得什么!”

宋屻波道,

“常听说书的先生道林皇后贤良貌美,绝代风华,小子想来那必是杜撰的吧!”

左御河道,

“小子,这话儿却是没有半分杜撰的,林皇后确是貌美绝伦,世上少有!”

宋屻波闻言更是好奇,

“林皇后早已仙逝多年,宗主如何得知她容貌,莫非她有画像留下来?”

左御河又饮了一杯酒眼中现出迷醉的神色,

“我……也是有幸见过几回派中圣物……只是如今它已不在了!”

“圣物?”

左御河又饮了一杯酒,却是遮了杯口不让宋屻波再倒,

“小子,好好儿办事,待到圣物寻回,我便带你回去瞧一瞧它,届时你便知晓了!”

一番话说的宋屻波心痒难耐,

圣物!

难道是死老鬼偷走的那一个?

若是不然左御河为何说它已不在了?

想到这处不由后悔起来,早知道当初说什么也应闹着让死老鬼拿出来给他瞧瞧新鲜的!

左御河见他神思不属的样儿只当他被勾起了心思,当下笑道,

“小子你如今毕竟年纪有些大了,教派之中很多功夫也练不得,不过你若是肯收敛心思,守好童子之身,好好修习萧三娘教给你的法门,待到十八岁固本培元,精气充盈之后便可征战那脂粉阵了!你也别小看这脂粉阵,女人用好也是一大助力!”

说罢冲着宋屻波微微一笑,

“你这样儿就是天生的情场悍将!”

宋屻波却是红了脸,

“小子!小子……小子没有那些心思的!”

左御河瞧他面飞红霞的样子觉着十分有趣,不由哈哈大笑,他在娲神派中见惯了烟视媚行,表里不一之人,瞧着宋屻波却是越瞧越喜欢,当下忍不住提点他道,

“小子,在这教派之中老实样儿且不能用,越是老实越有人欺负,明白么!”

“小子明白了!”

两人说笑一阵左御河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

“走吧!”

之后带着宋屻波下楼,下头已有人备好了马,左御河翻身上去,宋屻波却是不会骑马,这厢手忙脚乱的爬上去,伏在马背上头也不敢动弹。

左御河见状一拍额头,

“倒将这事儿忘了,罢!我们先走,留一人陪着你随后过来!”

“是!”

左御河一路带着人绝尘而去,那留下的娲神派人却是小心伺候着宋屻波,

“宋兄弟我们慢些走就是!”

这娲神派中众教徒,除却圣主、宗主与坛主,其余称呼时一概都有兄弟二字,坛主下头分了各队,那领头的便是老大,下头各人论武功、论资历从二数到尾。

只是这里头还有不少门道,先有内门与外门之分,内门之中打打杀杀用命来换的却是那下等的“兄弟”,那些个靠着样貌上位到宗主身边的却是上等“兄弟”。

平日里这些个厮杀汉子瞧不上那些靠着一张脸,一个身子媚主邀宠之人,偏偏宋屻波这样儿比往日里那些更要美上几分,那汉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骂,

“你们倒是跑了,让我来陪着这娘们兮兮的东西!”

这厢翻身上马在前头牵了宋屻波的马缓缓往前头走,宋屻波有心打听消息,对他的冷眉冷眼也当视而不见,在后头笑问道,

“这位兄弟贵姓?小弟宋屻波刚入派不久,却是个万事不懂的,还望这位兄弟多多指教!”

那汉子在前头虎着脸,却也不好明着得罪人,心中暗想,

据说为了这小子左宗主特意将萧宗主请了回来,现下又将他带去参和方家之事,看样子对他实在青睐有加,我还是小心应对,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类人最是小肚鸡肠若是被他怀恨在心,在上头呶呶嘴,给我小鞋穿岂不是冤枉死了!

想到这处便嗡声嗡气答道,

“宋兄弟不必客气,我乃是自域外便跟着左宗主的,我叫做肯扎……”

“肯扎?听这名字兄弟不是汉族人吧?”

“我父亲是西域阿汉穆族,我的母亲是汉族人!”

“哦……”

自太祖打下西域之后,异族与汉族通婚渐渐多了起来,有外表纯似汉人,姓名却是异族人的也不在少数,宋屻波闻言又问道,

“肯扎兄弟来自域外,我却是在蜀州土生土长没见过多少世面,也不知域外是个什么样儿,我派在那处又是何等鼎盛风光?肯扎兄弟可否告之一二?”

那肯扎心想,

说别的倒怕出纰漏,问这域外风情倒是无关紧要,反正一路还长着,就当闲话罢了!

这厢打开话匣子就开始了一路说话,宋屻波那张脸本就天生的讨人喜欢,便是觉着他娘娘腔的肯扎说话时也忍不住想多瞧他几眼,再有他极会看人脸色眼神,一觉察言语不周引对方不适立时就转了话风。

他们出来没有多久,宋屻波便与他聊得十分热络了,那肯扎是个直性子,拍着宋屻波肩头,

“宋兄弟,我先头瞧你这娘们叽叽的样儿,只当你与那帮子下贱玩意儿一个模样,却没想到竟是个豪爽的!”

宋屻波笑道,

“肯扎兄弟见笑了,我这张脸皮也是天生父母给的,若是能换了,我也想换一个磊落汉子满脸胡须,免得回回想同新朋友打交道,耿直磊落的汉子见了都要先退让三分的!”

第八十三章 山中狼

肯扎应道,

“你也不必担心,我瞧着左宗主这一趟要带你出来,必是要让你学着办事儿的,是不同于那些玩物的”

说到这处宋屻波却是好奇问道,

“肯扎兄弟,你口中的玩物又是些什么人?”

肯扎道,

“你刚入派不久,自是不知晓的,这教中不论高低贵贱,只分两种一种靠着一张脸,自甘下贱沦为宗主、坛主的玩物,他们只配在床上给人玩弄,待到弄死弄残便扔尸于野,不过风光一时。还有一种便似我们这种……”

说罢拍了拍胸口,

“我们这种乃是带艺入派,也有那自本派之中自小就学的,这才是凭本事吃饭,提着脑袋在办事,一个月多少赏赐全靠着手里的刀说话!至于宋兄弟你嘛,则是特例!”

“哦?这话怎讲?”

“你得了左宗主青眼,又由萧宗主亲传,前程自是比我等都要远大的!”

宋屻波笑着摆手道,

“肯扎兄弟,谬赞,小子我不过末学后进,论武功不如肯扎兄弟你,又不愿靠着一张脸吃饭,只得勤学苦练以求得笨鸟勤飞,早日追上诸位派中兄弟!”

肯扎闻言点头道,

“好!这才是真汉子,是男人便应靠掌中刀吃饭,靠一张脸算得什么东西!”

宋屻波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

“肯扎兄弟,我瞧着都走出来老远了,我们这到底要到何处去?”

肯扎果然如实应道,

“去那城外五十里处的郭家庄!”

“这郭家庄有什么特别之处?”

“郭家庄倒是无甚特别,只是那处离着前面绿柳庄不过二十里……”

“绿柳庄又有何蹊跷之处?”

肯扎冲着宋屻波秘密一笑,

“那庄子里有一百多号,却是我们宗主盯了许久的……”

“哦,都是些什么人?”

“哼!大魏朝廷缉拿的钦犯!”

宋屻波一听心头一沉,

“你是说……”

“那些人姓方!便是自蜀州来的,宋兄弟没听说么?”

宋屻波神情一动,

“难道是方家人?”

肯扎点头冲着宋屻波露出一个狞笑,

“左宗主已是布置了许久,这几日倒要收网了,上一回让他们跑掉了,这一回却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宋屻波闻言心里发苦,脸上却是不显点头道,

“前头宗主便道他布网许久,这几日便应收了,叫小子跟着过去瞧瞧,没想到竟是方家人,这方家人与我派可是有仇么?”

“这我们下头人那知晓……不过是让杀什么人便杀什么人罢了!”

肯扎应道,

“这帮人自卧龙镇逃出来,现下隐名埋姓躲藏在这处,左宗主也是费了不少劲儿才找寻到他们,不过可惜只有一干家眷幼儿,精壮的男子一个没见着,也不知到了何处去,我们已盯了这处许久,有消息称近几日那首犯便要到此处,届时……”

肯扎做了一个抬手下劈的手势,

“家眷一个不留,那首犯却要抓住问个一清二楚!”

宋屻波听在耳中只觉心头乱跳,脑子里嗡嗡作响,

方家人原来这处!

方家人也是倒楣,竟又被娲神派盯上了,想到定是内奸作祟!

素素跟着师父去了湘州,家中亲人却在蔺州,倒让我遇上了这事……自是不能不出手相救的……

只是现下我如何脱身给方家报信呢?

更有那内奸若是不除,日后只怕是遗祸无穷了!

这厢一面与肯扎说笑,一面又脑子连转想着法子,

他在这处想方设法救方家人,那头方素素摔下去往下滚落,身子落在河岸边上,往下一滚便落入了河岸边滩涂当中,被一块凸起的大岩石挡住。

待她醒来时,只听得耳边河水咆哮轰响,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半身浸泡在水中,

“唔……”

方素素再醒来时只觉胸口发闷,双眼发黑,扶着石头起身只觉头重脚轻,抬头瞧了瞧对面,河对面一片葱郁却是瞧不见一个娲神派人的影子。

行到河边掬了几口水喝,又洗了一把脸,这才觉着脑子灵醒了些,胸口虽还是隐隐作疼,但总算能走动了。

一路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她虽是没有出过远门,不过看大魏域志时她也知晓,百流千川归大海,这大魏境内湘州便有一条湘河发源深山之中,一路奔腾到豫州,又至临州最后归入大海之中。

顺着河流走必是能到达平原之中,那里便是人烟稠密之地了!

到了有人烟之处,再想法子通知侯前辈,又或是另想他法寻找家人,总之要离开这深山才成!

她却是不知晓自己此时已身处人称湘河源的地界,这一路大河再流上二十里,下到那高达百丈的瀑布之后,水势转而平稳便是湘河,到那处两岸便有人家了!

方素素沿着河走,那娲神派人也在河对岸沿着河走,一路都在寻那渡河之处,无奈这一段水流湍急,河道中更有巨石挡路遇上那咆哮的水龙,立时掀起滔天的白浪,便是运起轻功跑到巨石上头也要被打得站立不稳。

一帮人强行渡了几回都被浪子打了回来,只能无奈向下而去。

方素素顺着河岸行走,一路劈荆斩棘初时五里十分艰难,到了后头隐隐现出一条羊肠小道来,方素素瞧着不由大喜,

有道必是有人行,想来这处已是能见人烟了!

当下离了河岸上了羊肠小道,一路过去果然在天黑之时远远瞧见了一处小山村,这山村不大,前头左右也不过十来户人,此时正是暮色沉沉,炊烟袅袅之时,几名孩童正聚在一处嬉笑玩耍,方素素走近时立时有那看家的大狗狂吠着冲了出来,后头紧跟着又冲出来几只,这厢结成阵势远远冲着她威慑的咧出白牙……

那几个孩子都满面疑惑的跟着狗儿后头瞧着这形容狼狈,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有家里的大人听到了狗吠便出来瞧,瞧见一个小姑娘立在那道口前,被狗儿们吓得不敢动弹,当下忙喝止了群狗,

“去!”

狗儿们纷纷散到一旁警惕的盯着来客,方素素早将钢刀收到了腰后,上前与人施礼,

“这位大叔,我迷路不知身在何处,还请您指一条道路往那城中去!”

其余几户听有外人说话都出来瞧,见这小姑娘一身衣服早已湿透,头发也是乱糟糟一团,背后竟还背了一把钢刀,

“丫头你从何处来?”

方素素回头一指河对岸说的实话,

“我是被人追杀,自前头断崖掉下来顺着河岸到了这处!”

这十来户都是山里的猎户,住在一处也是为了相互好照应,一听方素素这么一说,更是上下打量她,

“你小小年纪竟还有武艺在身?”

“在家时学了些……”

“你家里大人呢?如何放你一个小丫头在外头行走!”

方素素颓然道,

“家没有了……”

众人一听顿时面现同情,

“这里出去离城还有好几十里,你不知道路如何能到,不如在这处住一夜明儿一早我们进城卖山货时带着你吧!”

方素素闻言摇头,

“不瞒大叔,我的仇人还在后头紧追不舍,你们若是收留我怕要惹了麻烦,我不能连累了你们……”

说罢从耳上取了那一对银钉出来,递给一旁好奇瞧着自己的一个小孩儿,

“我只求用它换些吃食,若是有衣裳便更好!”

站出来的几户人家的男子都互视一眼,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确不能留你,我们都是本分人家不能惹了祸事,害了家里人,不过我们也不收你东西,你且等一等!”

几人回到屋里拿些干粮并二条野猪肉,还有一套干净衣裳,

“你拿去吧!”

方素素上前双手接过,还是将那耳钉递了过去,

“多谢大叔!请收下吧!”

那人摆手道,

“助人危难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方素素忙躬身行礼再谢道,

“多谢大叔!”

那人又为她指明了道路,方素素再三谢过之后抱着东西便顺着他所指之路走了下去,那屋子里的妇人们这时才三三两两的出来瞧,见着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孤伶伶的就这么上路,瞧着心中实在不忍,有妇人上前道,

“那小姑娘瞧着也不似坏人,这天色都黑了,这附近又闹狼,若是被狼叼了可怎么办?”

男人们摆手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她倒不是坏人,那追她的必就是坏人,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有一身武艺,那必是个有来历的,能追杀这样的人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他们提了刀杀到村子里,这一村子大大小小还活不活了?”

妇人被这么一说,立时闭了口只是叹着气瞧着方素素的身影消失在道上,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

方素素此时心里却是十分感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家不收回报,赠衣赠物已是难得了,更不能连累了他们!

她出了村子又借着天边的一点余光沿河的方向走了一里,这才选了一处避风的地儿坐了下来,摸出怀里的火折子看了看,幸好外头封得紧,没有打湿还能用,用烂叶枯枝点燃一堆火,将人送的干粮放到火边烤软,撕下一块来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一面吃一面又在心里想,

“现在那帮人也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过了河还是没过河,便是过了河想寻我也没有这般容易,我有伤在身也不必着急,慢慢走就是了!”

想到这处却听到四周悉索作响,忙抬头一瞧,这密林深处也不知何时竟多好几双绿莹莹的眼睛,

“狼!”

第八十四章 紧追踪

方素素识得这四只脚的狡猾畜生,在家时哥哥们常去牛角岭打猎,也打过这种畜生回来,最是奸狡贪婪凶残了,一出动便是一群,能追着猎物跑上好几日都不会放弃。

这些狼如今畏惧树下火焰不敢过来,却又不甘心放弃到了嘴边的人肉,只得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待到它们失去耐心必会围拢过来扑咬的。

方素素无心与它们缠斗,却是翻身上了树,先头她已是瞧好了,这树枝叶繁茂枝干粗壮,在上头睡便不用怕狼民!

这厢吃完了东西,将剩下的收好,提着东西便蹭蹭蹭上了树,选了一根十分粗大的支干,便坐上去低头瞧下面的狼

见人走了立时围到了下头团团打转,有几个胆子大的已是前肢抓挠,想要爬上树来。

方素素在上头提着刀,冷冷瞧着有一只十分高大强壮的在下头用力一蹬竟一窜半棵树高,眼看着再一用力就要蹬上横枝了,方素素手中钢刀挽了一个刀花,一刀劈了过去,那头狼也是狠的,身在半空之中,前爪搭上横枝嗷呜一口竟张头来咬刀口。

方素素冷笑一声,手腕一转刀由横劈改竖直,狼这一口立时咬到刀刃之上,上颌被伤立时流出血来,

“呜……”

这厢疼得是连连甩头,只是如今刀刃已卡在了他嘴中,越是扎挣上颌的伤口便越大,方素素却是双腿夹紧支干,一只手握紧刀柄,一只手抬起手掌,她那臂力现加上内力,若是运足劲儿必能让这头狼好瞧的。

“砰……”

一掌打在它头骨之上,却听得咔嚓一声,却是头骨折了,

“唔……”

方素素闷哼一声,这是扯动伤势了。

这狼还未死透,方素素将刀自它口中奋力抽回,立时连牙都挑掉了几颗,抓着狼头皮将它拖起来横搭在树杈之上,头尾都在外头吊着,那狼嘴里的鲜血滴滴哒哒落下去,引得下头的狼群一阵骚动!

同伴的鲜血引得它们凶性大发,却也知树上那看着瘦巴巴的人不是好惹的,这厢一面惧怕一面又舍不得,都伸舌头舔着地上同伴的鲜血,更是在树下徘徊不去。

方素素却不管它们,这厢又往上挪了一根横枝在上头躺下眯上眼,放松了大半心神睡觉,提了一根弦挂着周遭,就这么在群狼的嚎叫声中过了一晚,待到天边蒙蒙亮时,那头狼才不甘心的仰头惨嚎一声,带着众狼退去。

方素素见它们走远便又趁着时机,多睡了一会儿,之后便有脚步声急急赶来,忙翻身坐起拿眼观瞧,却是那村子里的人,几个壮年的汉子手里提了钢叉,背后背了弓箭,急忙忙过来,

“昨晚那狼嚎叫了一夜,我瞧着那小丫头便是往这处来的……”

“是啊!莫非是被狼给吃了!”

“也不像啊!若真是让狼吃了,那群狼为何到了这时才退去!”

“别说了,去瞧瞧吧!”

众人心中都有些发愧,若是昨晚收留了那小丫头,那至有这样的事儿!

急忙忙带了家伙赶过来,却见地上有一滩血,再抬头一看,

赫!

那上头挂着一头狼,昨日里的小丫头正端坐在树枝上头,一脸平静的瞧着他们,

“诸位大叔,是在寻我么?”

众人见这状况都有些悻悻,方素素先是将那狼尸扔到了地上,自己再跳了下来,冲着众人施礼道,

“多谢诸位大叔前来搭救!”

众人也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厉害,瞧了瞧地上的狼尸,不由暗自心惊,这狼体大爪壮瞧着比头狼也差不多少了,竟被这小丫头给弄死了,想来武艺定是十分了得!

方素素用脚踢了踢那死透的狼尸道,

“诸位大叔,我孤身在外这狼肉狼皮也于我无用,不如便送了给几位诸位,也算作是答谢昨日赠衣赠食之恩!”

几人见状更是面有愧色,退到一边商议几句后过来道,

“你的狼尸我们收下了,只是这狼皮完好无缺十分难得,拿到外头镇上卖,至少五十个铜板,若是送到城里去少说也要一百个铜板,昨日我们送的东西那值这么多钱,更何况还有这几十斤的狼肉,正巧今儿我们正要拉了马车到城里卖货,不如便带你一程吧!”

方素素闻言摇头摆手,

“我不能连累了诸位!”

那人想了想又道,

“这莽莽大山你的仇人寻你不易,我们能不能遇上不两说,又有你一个小丫头,身量瘦小缩到装皮货的马车里头,他们来了你藏起来,必也不能一辆辆的搜车,却是连累不到我们的……”

方素素还在犹豫,那人又道,

“这群山之中道路多变,你又不识得路,只怕在这处转上三个月也走不出去,顺着河走前头还有一处高崖瀑布,你不知路难道从上头跳下去么!倒不如跟着我们走,这一路野兽出没,你武艺好还可帮手我等!”

方素素听了这一番话,这才心动点了头,

“如此便有劳了!”

当下跟着诸人回去,家里的妇人们都来瞧她,烧了热水给她沐浴,取了家里孩子的衣裳换上,却是一个标标致致的小姑娘,

“瞧瞧,这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身上连个疤都没有!”

妇人端了饭来给方素素吃,

“山里人家饭食简陋,小姐莫怪!”

方素素行礼道谢,

“多谢大婶!”

吃着饭与那妇人闲聊,这妇人夫家姓李,人都称李大,还有个兄弟李二乃是这村中领头人,这村子里十来户人家每季都要送山货到城中售卖,

“原先也是在山下镇上卖的,只是那里只一处皮货行把价钱压得太低,一张整兔皮才出五六个铜板收,若是走山路运到梁城去卖便有二十个铜板,再走远些到湘州城便能换上五十个铜板了,只是这一路之上有山匪横行,因而家中的男人都要过去护着货,虽说凶险些但走一趟下来总还有些赚头!”

两人说话时,却有家里的三个小子并一个丫头眼巴巴瞧着那桌上,方素素见那桌上不过两个粗面的馍,一大碗清碗和咸菜,那四个孩子却似见着什么好东西一般,眼都挪不开,心中知晓这定是人家用最好的东西在款待自己了。

想到这处便冲那最小的丫头笑,那小丫头头发稀黄,脸不过二指宽,只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方素素掰了半个馍伸手给她,她咬着手指头摇头,冲着她只是笑。

那李家婶子冲着女儿一瞪眼,小丫头退了几步,方素素便没再勉强,将碗里的粥喝了,却把馍留下了。

刚放下碗,外头李大、李二已是装好了车,进来叫方素素,

“到时辰该走了!”

李大媳妇忙转身进去,

“给你收拾的包袱还没拿上呢!”

方素素趁李大出去之际,将耳上那一对银钉取了下来,冲小丫头招手,那小丫头怯怯过来,

“你叫什么名儿?”

“妞儿!”

方素素仔细瞧了瞧她耳上,显是刚穿了耳洞,里头塞了两根茶叶梗子,还红肿着,

“好妞儿,姐姐送你这个,戴在耳上就不会疼了!”

她刚穿耳洞时也是又红又肿了好几日,奶娘便给她戴了这耳钉,

“小姐这耳洞眼儿实在娇气,需多配几付纯银的戴着才成!”

方素素将这耳钉送给了小妞儿,里头李家大婶已抱了包袱出来,跟着方素素一同出了门叮嘱自家男人道,

“早去早回!”

李大点了点头,

“你在家中把孩子们看好了!”

夫妻二人简短话别,李大领方素素出来,这一村子人只得一辆马车,套了一匹老马,车厢里头放了满满的皮货、干肉、香茹、药材之类,其余便由每人挑了一个担子,李大让方素素坐到车上,自己坐在前头赶车,吆喝一声车便沿着山间道路往前走。

这山间并无宽阔官道,马车一路颠簸,到了狭窄之处还要人拉肩抬,方素素跳下车要助手,众人忙拦道,

“这一大帮子大男人怎好让一个小姑娘帮手!”

将她拦回去还让她到马车上坐好,

方素素自不愿众人抬车自家还坐在上头,忙立到一旁帮着挑担子,就这样抬一段走一段,不知不觉一日过去,日头落在山后头了,李大瞧了便叫众人歇息。

就在山道上选了一处平整之地,众人生火做饭,取水洗漱,做的十分熟练,待到天黑时围坐在火旁吃着自家带来的东西,又分着喝那葫芦里浑浊的老酒,过后李大便对方素素道,

“今儿晚上我们便在外头睡,小丫头你便在车里睡,虽说味儿有些不大好,但胜在暖和!”

一个小丫头自是不能跟一帮大老爷们儿混在一处的,方素素谢过他的安排便爬上马车,这车里全是皮货她身量小,挤到里头枕着柔软的兽毛,味儿是有些大但比起前头风餐露宿要强得多了!

这厢舒舒服服闭了眼,静听着外头李大他们还在说话谈笑,来回走动,正在双眼迷蒙将睡未睡之时,却听外头有人说话,

“咦!有人来了!”

这山道七拐八弯,他们正在一处凸出的平台之上,便能瞧见后方有人打了火把正渐渐走来,方素素猛然瞧开了眼,

“有人来了!”

当下起身一掀帘子,李大瞧了瞧那头,忙冲她打手势,

“回去藏好!”

方素素依言缩了回去,仗着身子钻进了成山的皮货之中,多外头却是半点儿也瞧不出来,一手紧紧握到了刀柄上。

第八十五章 追兵至

不多时果然自那边山道处拐角处转出来十来个人影,李大站起了身往那脚步声处观瞧,喝了一声,

“什么人?”

来人朗声应道,

“过路人!瞧见这处有火光特来与诸位说一说话!”

李大闻言哈哈一笑招手道,

“即都是赶路之人,礼应相互照应,且到这处来烤火喝一口老酒!”

那帮人依言走了过来,火光映照之处却是瞧见领头的满面横肉。

领头的做了行脚商人打扮,身后的却是一干护卫模样,方素素此时若是掀了帘子一定能认出来人,李大却不识得他。

众人挪出位子给那些人坐下,李大上下打量这帮子人,他在山中常年打猎,虽说没见过多少世面,但这帮人身上的凶煞之气比那山里大虫都还重,他如何瞧不出来?

当下不动声色取了放在脚边的葫芦递过去,

“这几位兄弟可要喝一口自酿的浊酒!”

那人摆手道,

“多谢!不胜酒力,多谢兄台好意了!”

李大示意后头几人,也是纷纷摇头,他也不强求便又指了火堆上烧热的干饼与几条咸肉,“不喝酒便吃肉吧!”

那领头的人一拱手,

“多谢好意!怎能分了几位兄台的吃食,我们自带了!”

李大微微一笑倒也不强求,只招呼自己人吃喝,一时两帮人都相对无言。

那领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瞧了瞧一旁已卸去马匹的车厢,回头笑道,

“倒是没有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李大笑着拱手道,

“山里人家有什么高姓大名,贱名李大,这是我的兄弟李二……”

这厢将身边的一干人提了提,又拱手问那人道,

“不知这位兄弟高姓,来自何方要去往那一处?”

那领头的应道,

“我是慕汗,这些都是我的兄弟,我们自西州而来,到这处做些小生意!”

李大微笑点头,

“原来是自西州而来,怪不得瞧着几位兄弟发色眼眸与汉族人有些不同!”

慕汗目光在那车厢上打转,开口问道,

“李兄这是打算运些山货到外头贩卖么?”

李大点头道,

“这是一村人打了一季的猎物,运到外头价钱能卖的好些!”

“哦……”

慕汗眼珠子一转应道,

“我们远从西州而来,便是为了贩些中原的物产到西州转手,李兄即是有山货出售不如给我们兄弟瞧瞧,说不得能将生意做成了,也省了这脚力!”

李大闻言哈哈一笑,

“我们这些东西都是普通的山货,品相也算不得最好,价钱也不便宜,慕兄弟若是要贩回西州只怕赚不了几个钱!”

慕汗眼中凶光一闪,

“是么!李兄即是要贩货,给人瞧瞧应是不碍的吧!”

李大笑道,

“贩货自是要给人瞧的,只是现下不是瞧货的时候,明儿再说吧!”

慕汗怪笑了起来,脸上肌肉乱跳,缓缓直起身子,身边几人却是将手放到了刀柄之上,李大身后的一众猎户也是沉下脸了,有人回身摸了放在脚边的弓箭,

“我若是说……现下就要瞧呢!”

李大眼角一阵乱跳,与慕汗两两相视,目光毫不相让,一时之间这处只听到火堆中树枝炸裂的劈啪声,良久李大才哈哈一笑道,

“慕兄弟果然是生意人!即是心急便瞧瞧吧!”

说罢起身带头向那车厢走去,慕汗紧跟在后头,身后之人却是抽刀出鞘,李大过去一撩帘了,里头如山的皮货堆积着,一股子山货特有的腌臊味儿扑面而来。

慕汗眯着眼打量这车厢里,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看了许久这才哈哈一笑道,

“李兄,这些货品相确实有些差,怕是卖不上好价钱!”

李大应道,

“山里人家不过糊口饭吃,能卖出去便不错了!看来慕兄是瞧不上的!”

两人哈哈一笑,李大冲着慕汗一拱手道,

“即是吃饱喝足了,慕兄弟还要赶着做生意,便不留你们了!”

慕汗闻言眼中凶光大盛,李大冷笑一声道,

“慕兄弟做的什么生意,我是不知晓,只是我李大跑这山里多少年,似你这般强买的倒是头一回遇上,不管你们做什么生意,今儿晚上还请离开此地,兄弟们才好各自安歇!”

慕汗闻言冷笑几声,

“好!李兄只贩货最好,切记不要自寻烦恼!”

“不劳操心!”

两帮人恨恨将腰间长刀收回鞘中,

“我们走!”

慕汗带着人走了,李大转身将那车厢里的皮货又整理了一番,

“留两人守夜,其余人等都好好……睡吧!”

说着重重拍了拍手下的兔皮,方素素自缝隙之中探出头来,

“李大叔!”

李大拍了拍她的头,

“不必担心,人已经走了!”

“小心些!那帮人来自域外,最是凶残狠毒要小心应对!”

李大点了点头,

“放心吧!小丫头,我们山里人家,豺狼虎豹见得多了!”

这厢转身回去安排人守着火堆睡,由两人守上半夜,自家与兄弟守下半夜。

却说慕汗带着人离了那处,

“老大,那丫头莫非没在那一队人里?”

他们这一趟却是绕得远,下到瀑布河势平缓之处,过河才又绕回来往上走,寻到方素素掉落之处,一路跟着小道到了那小村之外,村中的狗群全数出来一通狂吠,有人出来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慕汗上前应道,

“我们兄弟只是路过此地……”

说话间却是瞧见一群小孩儿远远的瞧着他们,他也是眼尖,竟一眼瞧见了这里头有一个小丫头两耳上头有一点银光,口中话风一变,

“路过此地收山货,做些小生意,不知这处可有皮货、药材可收?”

那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番摇头道,

“早卖出去了!”

慕汗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儿,

“即是这样,可否进村讨口水喝?”

那人犹豫良久才勉强道,

“成!你们便在这处侯着吧!”

当下请了他们到村口那户人家的院中坐下,又叫了屋里的妇人端碗出来,慕汗一面喝水一面盯着那戴了银耳钉的小丫头。

我记得那臭丫头耳上似也戴着银的耳钉!

这厢趁着那男子离开,妇人进屋的当口,从怀里摸了个指拇大小的珠子出来,冲那小丫头招手,妞儿躲在哥哥们背后,一双大眼直直瞧他,那珠子圆溜溜在手掌里滚来滚去,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慕汗冲她伸出了手,

“瞧……”

妞儿左右看了看终是上前一步,一双眼只盯着珠子,慕汗冲她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丫头,你……且同我说说,你这耳上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妞儿低头瞧着珠子,半晌小声应道,

“是姐姐!”

慕汗一喜,

“那姐姐在何处?”

妞儿抬头瞧了他一眼,

“走了!”

“走了?跟谁走的?往何处走了?”

妞儿被他吓到猛退一步,回去紧紧抓了自家哥哥的袖子,慕汗忙又软下声音耐着性子问道,

“给你耳钉的姐姐去了何处?你说了我便把这珠子给你!”

妞儿盯着那珠子却还是摇头,李大家的三个儿子一瞧这情形忙拉了妹子就跑,慕汗几步上前追上去把珠子塞进妞儿手里,

“小丫头,珠子给你,姐姐去打猎了,我已知晓了!”

妞儿捏着珠子应道,

“才不是呢!姐姐跟着爹爹到山外贩货了……”

三个小子想捂妹妹的嘴已是来不及了,眼瞧着慕汗脸上一喜,冲着坐着的一干人挥手道,

“走!我们追!”

十来个汉子扔了水碗,立时就提着刀循着道上的车辙痕迹去了,孩子们回到家里将事儿一讲,李家婶子一听,气得几乎晕了过去,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小脸上立时红肿起来,

“我把你个挨千刀,天杀的瘟丧东西!你这是想害了你老子跟一村人么!”

妞儿立时咧着嘴哇哇哭了起来,手里的珠子也被打落在地,咕噜噜不知滚到那处去了!

李家婶子忙拉了最大的一个儿子过来,

“快!去你安九叔家里,把这事儿给他讲一讲,看他有什么法子!”

大儿子忙跑了出去,隔了没多久就回来道,

“娘,安九叔已追着爹爹他们去了!要赶在那帮人前头把信儿告诉爹爹!”

李家婶子这厢忙点香跪在那处,

“山神爷爷保佑,可不能让那帮人追上李大他们了!”

只可惜安九虽是山里汉子,脚力也算了得,可也比不上娲神派那帮子练武之人,待他追出去时人已走远,一路追过来到了天黑还是让娲神派的人抢在了前头。

慕汗几人借口到马车厢里查看一番却不见方素素,不由的心中嘀咕,

“这山路有三处岔道,每一条都有车辙痕迹,难道是我们追岔了!”

这一条山路分做了三处往不同的方向而去,自从山下镇上的皮货行将价钱压低之后,各村子人都从这条路往各处去贩货。山路上的车辙印子便乱了起来,那慕汗追到岔路只是选了一条追上来,在李大的车里瞧不见方素素不由的心下犯了疑,

莫非是我们追错了?

八十六章 破暗袭

这厢方素素睡在车厢之中却是心神不宁,躺下时却只觉着后颈处一阵阵发凉。

正在这时另一处山头上的山道之上,有人远远瞧见了这一处的火光,聚目力仔细观瞧,身影俱是十分眼熟,当下高声唤道,

“前面可是李大哥……”

“前面可是李大哥……”

……

深夜的山道之上,有人这么扯着嗓子大吼一声,群山回响,睡在火堆边上的人立时都醒了过来,李大翻身起来冲着声音来处回应道,

“是我们!”

“是我们……”

……

那人大喜道,

“我是安九啊!”

安九?

安九不是留在家中照看一村子的妇孺幼儿么,怎得追到这处来了!

“安九兄弟!村儿里可是有事!”

安九应道,

“村中无事!”

李大放下心来,冲那边挥了挥手,

“到这处来!”

当下点了自家兄弟带着两人过去接应他,望山跑死马,两座山头面对面喊话倒是近,要真走到一处怕是要一两个时辰去了!

这黑夜深沉,野兽出没,还是让人去接应才是!

李二起身点两人跟着去了。

方素却自那车厢之中悄然溜了出来,这厢总觉着心绪不宁,提了钢刀趁着李大与人说话时,便溜到了车厢下头。

伏在那处瞧了瞧不远处的火堆,小心查看着四周,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因着有火的缘故,山里的野兽、长虫等都远远的避开,只余李大等人的说话声传来,

“咔……”

有人踩断了一根树枝,方素素身体紧贴着地面,微眯上了眼,她在这里处在下风,山风带来不一样的气息,黑暗之中还有人在,那娲神派的人并未走远!

李大等人说着话隔了不久声音又小了下来,看来也是渐渐困倦又要睡去了,

“咔……”

又一声响,方素素侧过脸自马车下头瞧见了后头一闪而过的黑影,有人接着车厢遮挡身躯,悄然向火堆靠近,方素素也跟着挪动了身子,待到对方接近了车厢时,无声无息的自下而上刀尖上挑,

“噗……”

那人瞪大了眼,有些不置信的低头瞧见方素素一张平静的小脸,自下头探了出来,冷冷的看着她,

“啪……”

一滴鲜血自胸腹中的伤口滴到她脸上,这一刀自下而上正正插到胸房之中,那人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就立时丢了性命,方素素伸手抹去脸上的血,猛然抽回了刀带得那人身子趴到马车上,紧跟着过来的人一时没发觉异样,过来一拉同伴,却是颓然倒地,身子落到地面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守在火堆旁的人立时惊动,

“谁?”

“谁在那处?”

那人见偷袭之计不成立时口中大呼,

“兄弟们上!”

转过身时一把钢刀立时抵在了咽喉,

“你……”

瞪大眼瞧着那手握钢刀的小丫头,方素素身量矮手握钢刀自下而上直抵在他咽喉上,那人看着小丫头冰冷冷的双眸不由的心头发寒。

这眼神那里是不过十一二岁没经过世情的小丫头,分明就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冷酷杀手,这……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

方素素手中刀一送,刀尖立时破开了他的喉头,跳起来横刀一挥,人便带得飞了出去,鲜血溅了她一脸,

“李大叔,有人偷袭!”

火堆边的人已醒了,伸手抓住身边的兵器,慕汗等人已是紧跟着冲了出来,见到方素素不由的瞠目欲裂,恨不能立时生撕了这小丫头,

“臭丫头,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方素素冷笑一声,

“有本事你来取我性命!”

这厢欺身上前,两帮人立时杀到了一处,李大等虽是山中的猎户,杀人的伎俩没有但杀狼杀虎的手艺却是十分娴熟。

娲神派人一路追杀方素素,二十来人如今只剩下不过八人,除去一个领头的与方素素厮杀,剩下七对付李大十几人,却是要两个打一个,虽说论武艺完胜这些山中猎户,可是他们多年相熟,时常互相配合着猎些凶猛的野兽,这厢几招刚占了上风,另一个便接了过来,换了同伴下去回力,这般循环往复,却是陷入了苦战之中。

那领头的与方素素过招,初时心里还以为手到擒开,这小丫头前头不过仗着身子灵活,杀兄弟们多是偷袭得手,现下面对面,硬碰硬她必讨不了好去。

却是没想到几十招过去,他是越打越心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丫头的身手为何涨了不少,初出棺山时她在我手中只怕过不了五十招,便现下五十招过去了她竟还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倒半点没有心慌气乱,难道说前头她有意隐瞒身手?

他自是不知晓方素素被这一路追杀,被人撵得似那惊慌的兔子一般,满山乱窜,心下暗恨本事低微,这厢每遇上他们一回便要再三反省。

她在方家时所学一招一式多是生搬硬套,于实战经验却是极少。这厢生生将她逼到绝境之中,倒爆发出无限潜能,思来想去,再三琢磨将自家刀法融会贯通,使起来再不墨守成规,虽还不敢说随心所欲,意出刀至,但也能随机应变,智机百出,经这番打磨才算是让她刀法初窥大道,一只脚迈入了门槛之中。

那慕汗对方素素颇有一日千里之感,方素素对上慕汗却有不过如此之觉,她刀法提升极快,又因心志坚定,于艰难困苦之中也不弃每日修习内功,内外兼修自然相得益彰,比起在棺山时厉害了不止一筹。

这时再对上慕汗便没有前头气势被压迫只能躲避锋芒之感了,方家刀法本就重气势,要的便是那虽千军万马吾亦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厢方素素去了心障气势渐渐外放,已是能与他抗衡,刀法便大开大阖的使了出来,

“当当当……”

以快打快,以重对重,虽不过稚龄少女也敢与成年男子硬桥硬马的对砍,她是越打越有畅快淋漓之感。

那一头娲神派人的已是少了两个,李大等人常年打猎自有一套合力擒获猛兽的法子,匀两人出来却是自后头取了细细编织的网子,发一声喝兜头罩上一个,用力这么一拉,

“扑嗵”

一声响便拉了一个下去,上去刀子抵在胸口,另一个就着网子将他缠了个结实,在外头绳子绑好,这就算一个了!

又寻了一条网来拉倒了另一个,这下子只剩下五个了,娲神派的人立时便有些手忙脚乱了,慕汗瞧在眼中,心中又急又怒,大喝一声,

“臭丫头,老子定要活剐了你!”

这厢怒目圆瞪状如疯虎一般扑了过来,方素素退后几步避过他那势头,却是脚后一挑,挑起一根燃得正旺的木柴,

“呼……”

刀背轻点便送了过去,慕汗见迎面过来的火烧火燎,不得不止了攻势身子后仰,方素素趁机就地一滚人已贴着地,刀尖削向他脚踝之处,慕汗上头被火光所扰,一时目力不及只觉脚上一疼,

“啊……”

左脚脚踝已被方素素割断脚筋,那慕汗也是个狠角色,大喝一声强忍着不动,抬起伤脚便向她面门踢去。

方素素抱刀回收挡在面门,

“砰……”

生生受了他这一脚,人在地上连连翻滚卸去了那力道,起身甩了甩手腕,幸好有刀所挡,慕汗又受伤在前毕竟吃疼,力道并不太大。

方素素起身提刀又进,那头李大等人三个对上一个,已是又乱刀砍翻一个在地,慕汗此时脚下不稳只得靠一只脚支撑,左脚已被削断了筋脉,只怕是要废了!

想到这处立时心生退意,瞧了瞧正在厮杀的兄弟,嘴唇上翘,发出一声胡哨,嘴里用域外话喊道,

“快退!”

剩下三人听了话忙奋力挥砍几刀,砍伤两人逃了出来,却有两人逃跑不及被方素素追上自头后一个砍了腿扑倒在地,一个砍了肩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李大挥刀砍死。

方素素眼瞧着那慕汗被同伴扶着仓皇逃去,却是冲着李大等人一拱手道,

“李大叔,那帮人睚眦必报,现下他们知晓了你们身份容貌,若是不斩草除根必有后患,我必然要追过去!”

说罢便要提刀就走,李大忙拦了她道,

“丫头,放心那领头的受了伤,在这深更半夜大山深处,他们跑不远的,明日我带着你去,必能将人找到的!”

说起追踪寻迹来谁能比得大山深处的猎户?

方素素想了想也不再坚持,

“多谢大叔!”

“不必谢我,现下是我们也算是栓到了一处,不杀了那些人我们也不得安宁!”

那些娲神派的人也算是倒霉,一夜之间身份转变,追杀者变成了被杀者,待到第二日李大将一应事情交托给兄弟李二,两人约好到何处碰面,便留下那两个娲神派的人死死捆在树干之上,不顾他们苦苦哀求,一行人各自离去。

你见过对豺狼虎豹心软的么?

但凡你稍一懈怠就会被他们扑上来反咬一口,留这两人在深山之中喂狼吧!

第八十七章 巧报信

正在方素素跟着李大在密林之中追寻那慕汗时,宋屻波却在暗自焦急如何才能给方家人报信,与那肯扎一路往前走,这厢到了郭家庄却早已是天渐黑了,两人从后门进去,宋屻波便去见左御河。

左御河瞧着他笑道,

“以后行走江湖走南闯北,不会骑马却是不成,这几日不能练功,不如在这庄子里好好练练马!”

宋屻波忙起身应是,

“谨遵宗主吩咐!”

左御河点了点头道,

“左右这几日无事,庄子上的人手也足,你在这处多的是人教你,好好练一练!”

宋屻波闻言想了想轻声问道,

“宗主不是说要过来这处办事儿么?怎得诸位兄弟如今又闲下来了?”

左御河瞧了他一眼笑道,

“你若是想问便敞开来问便是,我即是带了你出来自是要让你知晓一些事儿的!”

宋屻波闻言忙陪笑道,

“小子这也是头一回出来见识,倒怕问错了惹宗主笑话!”

左御河笑道,

“你也不用装乖,你只怕心里早痒的紧了!罢,我便跟你讲了吧!你在卧龙镇上可见过方家人?”

宋屻波心里一突,忙应道,

“见过,卧龙镇上谁人不知方家人?小子在铺子里时常常有方家的丫头仆过来买饼,便是那两位年纪小的小姐也是见过的!”

左御河点了点头道,

“你可知如今方家人成了叛逆同党?”

宋屻波的身世他是查过的,跟着宋二在外头浪荡这两年才回了卧龙镇与方家人并无瓜葛。

“这个小子晓得,那榜上都贴了的,官府的老爷还当着大家伙儿念过呢!”

左御河点头道,

“那方家人与我教派有些仇怨,我这一回出来便是为他们而来,如今他们被朝廷通缉,便举家弃了家里的下人仆从逃到了这处来!”

宋屻波一脸惊异,心中却在暗骂,

这左御河倒是会颠倒黑白!

“方家人竟是逃到了这处?宗主这一回便是打算对付他们么?”

左御河点头道,

“于公于私我也不能放过他们!这一回带着你来却是要让你练一练胆量的!”

“请宗主吩咐!”

“嗯!即是行走江湖便要胆大心细,你出身小镇长这般大怕是没见过杀人吧?”

宋屻波听了一拍胸口,

“宗主凭地小瞧人,我小时见过人法场砍头的!”

左御河闻言大笑,

“好好!也算是见过血的汉子,隔几日也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杀人!”

宋屻波闻言却是露出些许惊骇来,

“宗主的意思是,要杀那方家人?”

左御河斜眼瞄他,

“怎么着,你怕了?”

宋屻波想了想道,

“小子不会武功啊!”

左御河笑道,

“放心,自不会让你冲在前头动手,只是让你见一见世面,在我教派之中初哥儿出来总要破破胆的!”

宋屻波闻言松了一气忙垂手应道,

“谨遵宗主吩咐!”

左御河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下头自有人过来安排了屋子给他休息,宋屻波关了门却是在这屋子里团团打转,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这方家人可真是倒了霉,刚逃虎口却又有内奸引狼入室,得想个法子给他们报信儿才是,只是如今左御河布置了不少人手在绿柳庄附近,又为防打草惊蛇,一干子好手全数藏在了这郭家庄之中,宋屻波便是轻功再好,也不能悄无声息的给左家人报信!

他在这屋子里左思右想,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待到第二日却是来了机会。

这一日却是初一!

这处乡村与蜀州风情十分相似,每月里逢上初一和十五便有一回集市,这附近的村民都要背了自家的出产到这处来以物易物。

久而久之在郭家庄与绿柳庄之间的一处开阔平地之上便有了一处集市,一,前头左御河已是令这娲神派人一面假扮了做小生意的商人,一面就近监视着那绿柳庄。

方家人平日里深出简出,只每到初一十五家中的妇人才出来采买些生活之物,却是不知身边早已布满了娲神派的人,只等着方家的男人们回来好一网打尽。

宋屻波早起寻到了那肯扎,

“肯扎兄弟!”

“宋兄弟!”

肯扎住在外头院子,七八人一间的大房之中,比不上宋屻的波单门独院,见他来寻自己心中倒也欢喜,拉了宋屻波与同屋的几人道,

“这位宋兄弟是宗主身边的人……”

众人一听脸上都现出鄙夷之色来,肯扎忙道,

“休要乱想,这位宋兄弟跟我们一样也是靠本事吃饭的!”

众人瞧着他那张脸却是半点不信,宋屻波忙冲几人行礼道,

“诸位兄弟,小子这一回是来破胆的,也是初入教诸事不懂,昨日过来宗主便让我学骑马,小子这厢特来寻了肯扎兄弟讨教的!”

众人闻言点头,肯扎自觉能搭上宗主身边的红人十分有脸面,当下笑道,

“这事儿倒是不大,左右无事我们现下就到马厩去!”

两人这厢勾肩搭背到了后院,宋屻波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那后院处的角门,肯扎带了宋屻波到马厩之中,

“宋兄弟,这初学马自是要寻一匹温顺的母马……”

给他挑了一匹母马牵出来,靳上马鞍又一一为宋屻波讲解上马下马的法子,坐在马背上如何利用腰腹之力,一双腿不能松不能紧……

“我们这些人自小都是在马背上过活,骑马便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你们中原人骑马的时日少,你需要好好习练才是!”

宋屻波依他所言,笨手笨脚的翻身上马,端坐在上头由肯扎拉着在院子里踱步,这厢转了好几圈儿,肯扎放了手,

“宋兄弟,你且慢慢走一圈……”

宋屻波学的有模有样,端坐着马背上随着它走动,身子上下起伏……

肯扎点头道,

“好……好……再快一些……”

宋屻波反手去拍马股,

“啪……”

许是拍得重了令得马儿受了惊吓,那匹马突然前蹄上扬,昂首长嘶一声,

“咴……”

竟直直冲向了角门,前蹄重重一踢将门踢开便带着宋屻波冲了出去,

“宋兄弟!”

肯扎措手不及忙回身牵了一匹马出来,跟着追了出去,这庄中的护卫见了忙去报给左御河知晓,左御河闻言皱眉怒道,

“一帮子废物,怎得连一个人都顾不好!还不快去追回来!”

这郭家庄里派了人去追,宋屻波骑在马上却是一溜烟往北跑去,肯扎跟着追出去五里,眼瞅着他在马上歪歪斜斜像是撑不住了,忙急呼道,

“宋兄弟,你伏下身了搂着马颈,千万不要起身!”

只是此时已说晚了,宋屻波在那马上左右晃了两晃,终是摔了下来,好巧不巧竟是咕噜噜滚了几滚,翻入道旁的河道之中,这一条大河宽有七八丈,正是水势湍急之处,待到肯扎追过来时只见着河水里打着旋儿的往前奔腾,人却不见了!

肯扎当时便傻了眼儿,他不会水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宗主只怕活剐了我的心都有!”

娲神派的人追出来在那河里寻人,宋屻波早已一路顺流游去,待来到水势平坦之处,寻了一个地儿上岸钻进了河边的林中。

这河边有一处滩涂,上头长满了芦苇,宋屻波藏在里头,在大路之上来来往往竟是十分热闹,他这一顺流而下却是近了绿柳庄,快到集市处了。

说来也是巧,在那人挎篮提兜的人群当中,远远来了两名村姑,一个身姿苗条,文静秀气,一个浓眉大眼,丰唇高鼻,

宋屻波仔细一眼,虽是改了装扮但他也认得,不由的心中大喜,真是瞌睡来枕头,想什么来什么!那高些的不是方家的八小姐么?

她带了素素来过两回,宋屻波旁的不记得,这却一定是记得的!

瞧着那方琳琳过来忙捡了一块泥扔了过来,

“啪……”

那泥落到方琳琳脚尖前头,引得她停下脚步,

“啪……”

又是一块,方琳琳抬头往一旁瞧,

“嘘……”

宋屻波躲在树后冲她嘘声儿,方琳琳抬一见他那张脸立时眼都瞪圆了,

“你……”

宋屻波冲她招了招手便隐了身形,方琳琳见状忙捂了肚子对一旁的方苒苒道,

“五姐,我肚子疼!”

方苒苒惊异道,

“怎得刚出来没多久就肚子疼了?”

方琳琳冲她连连摆手,

“五姐,你在外头等等我……我到那芦苇丛里头方便去!”

“那……那可快些!”

方琳琳把篮子给了她,提了裙摆便钻了进去,进去见前头人影一晃,忙跟着追过去,

“哎,你……”

“嘘……”

宋屻波忙拉了她蹲了下来,人高的芦苇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

“八小姐……这事儿紧急,你且听我说……你们方家有内奸,娲神派的人如今藏在郭家庄里,这附近都是他们的人!”

“你……你怎么知晓的?你又怎会在这处?”

方琳琳拉着宋屻波一双眼瞪得铜铃大,满肚子的话要问,宋屻波忙摆手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再讲……切记想法子通知家里人,快逃!”

当下撇了方琳琳便走,走了几步又钻回来对她低低道,

“九小姐如今安好!跟着我师傅在湘州,你让家里人放心!”

第八十八章 得消息

宋屻波说罢转身钻入了芦苇丛中,留下方琳琳呆在那处愣了半晌,外头方苒苒连声的催道,

“八妹好了没?快出来,我们不能在外头呆太久的!”

方琳琳这厢满脸是泪自里头钻了出来,方苒苒见着吓了一跳,

“怎得……怎得方便一回哭成了这样?”

方琳琳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

“我……我就是肚子疼的!”

方琳琳此时是心乱如麻,又惊又喜又疑又惑,一肚子的话也不知向谁说!

九妹妹……有九妹妹的信儿了……她……她平安无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宋小哥儿为何会在这处?

他……他又怎得知娲神派的?

又如何知晓娲神派在郭家庄?

他言语间还提及家中……家中有内奸……谁是内奸?那里来的内奸?

想到这处方琳琳哭着拉了方苒苒道,

“五姐,我……我肚子疼得厉害,我们……我们回去吧!”

方苒苒见她哭的厉害只得无奈点头道,

“好吧!我们现下就寻辆车回去吧!”

也亏的方琳琳是个关不住的性子,自从那一日自卧龙镇上被带走之后,她一觉醒来外头已是变了天,再不是人人称颂的大家小姐,却成了朝廷通缉的叛逆同党,一大家子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到了这蔺州城外一处小庄子安家。

原来……六叔早已在暗中布置,原来……那一晚京城方家受人陷害连忙送出信来,也是大阿爷当机立断让六叔带着他们先行逃走……

六叔改名换姓买了下绿柳庄的宅子,一大家子隐名埋姓住在这里,家中的男子就是最小的弟弟方贤也被带走,也不知他们在谋划何事,父亲、哥哥们十天半月才能回来见上一面,女人们则在这庄子里头深居简出,藏头遮面。

这些方家的女人们从养尊处优的富家夫人、小姐变成了朝廷通缉要犯,身边仆从下人一个不见,一应事务全数学着从头做起,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方琳琳在这处宅子里呆着,也不知外头什么事情,想起前头的事儿,心里却是又慌又乱又急又怕,那一晚明明是九妹妹跟她睡在一块儿,怎得再睁开眼,她却不见了!

她是姐姐带着妹妹出去,却将妹妹搞丢了,让她如何心安?

又因着大哥哥前头一阵子回来,言道方家堡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家里的人都死了,连大阿爷也……

那……那九妹妹到底身在何处?

是不是……是不是……也……

方琳琳不敢想,她如今都不敢见六婶,每一回见着形容憔悴的六婶,她都忍不住要陪着她掉眼泪,自家亲娘见着了就要给她两巴掌,

“你六婶本就心里难受着呢,你勾着她流眼泪,你这是想让她伤心死吗?”

方琳琳忍不住抱了她娘哭道,

“娘……娘……我怕呀!我怕九妹妹……九妹妹她……”

甄氏出身江湖世家,性子坚毅果敢闻言一拍自家女儿脑门儿,

“你九妹妹不似你,性子沉静又有武艺在身比你强多了,放心……若是见势不妙我想那丫头定知道躲藏的,我估摸着她现下许是躲在什么地儿呢!”

方琳琳哭道,

“九妹妹才十一岁,没了家里照应,又有朝廷通缉还有那娲神派的人……她……她如何能好!”

甄氏叹了一口气给女儿拍着后背顺气,

“现下我们困在这处,家里的男人们都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女人们再不能拖后腿了,多往好处想想吧,她定能逢凶化吉的!”

方琳琳抱着甄氏大哭了一场,家中遭变她也长大不少,去了娇纵蛮横也跟着母亲学起了拳脚,她别的不求,只求强身健体,有起事儿时能护着母亲,保全自己不至成了家里的拖累。

这些日子关得久了,她便也偶尔出来走动,一是采买家中日用之物,二来却是出来打探消息,她们年纪小装扮成附近的村姑,只要小心谨慎倒也无人疑心她们来历。

却是没想到这一回竟让她遇上了宋家的小哥儿,

宋小哥儿这话中提到“娲神派……内奸……郭家庄……”

牛车一路轱辘回到了绿柳庄,方琳琳下车时已是一脸平静,回到后院方家几位妯娌都在,如今这家里不如在方家堡大,一家子都住在一处,男子们都不在家中,女人们只好呆在一处说说话,一同做些绣活儿也好排解心中忧愁。

方琳琳上前一一见礼,甄氏见她空手而回便问道,

“不是说要去外头采买么?怎得空手回来了!”

方琳琳脸一红低头道,

“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就求五姐姐早些回来了!”

方苒苒不知她心事也在一旁道,

“八妹妹肚子都疼哭了,要不去寻个大夫瞧瞧吧!”

甄氏瞧这情形忙拉女儿问道,

“可是真难受?”

方琳琳点头扯了甄氏的袖子道,

“娘,我……我难受,我们进去屋子里吧!”

甄氏见状忙放下手里针线拉了女儿过去,方琳琳进去便拉了甄氏坐到床边自己过去凑到她耳边把遇上宋屻波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女儿不知这宋小哥儿为何会在这处,只是觉着他应不是骗我的!”

甄氏闻言脸色凝重,

“你要认清了他真是卧龙镇上那卖饼的小哥儿?”

方琳琳急道,

“娘您信我,别人我瞧不清,那宋小哥儿我还瞧不清么?”

话到这处才回神来,脸立时红了大半,甄氏神色怪异的瞧着她,

“你话我倒是信的!”

“哎呀!您这时节就别计较这些了,还是想法子给爹和六叔他们报信儿吧!”

甄氏点了点头,她自是知晓丈夫与六叔是在做什么!

甄氏出身与众妯娌不同,丈夫有些话儿自出事之后便透给了她听,方家与皇家的百年之约她如今已是知晓了,人人都当前头那降罪方家的圣旨是皇帝下的,只是方家人早已启用了多年前在宫中埋下的人手,如今也有信送出宫来,那圣旨是皇后云馨婉所下。

云馨婉毒妇心肠,却有狼子野心,一心想学先贤仿前朝女帝,有朝一日能登大宝,只是赵家嫡系虽势微但旁系强大,其中犹以太祖嫡长子镇西王一脉与太祖三子平南王一脉最为强悍,这两脉乃是皇家正统血统,早年太宗皇帝兄弟间相亲相爱不分彼此,朝中兵权一分为三,大头在皇室嫡系手中,但却分了两支在那西面与南面。

如今大魏朝已过百年,两位王爷苦心经营,又常年在边疆与域外诸族争斗,朝廷军队虽是人数众多但真要对起阵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云馨婉若是想要一个江山一统的大魏那誓必便要占一个名正言顺,她若是敢悍然对赵廉与太子赵敬下手的话,说不得隔了不一月,那勤王的义师便要直指临州,杀入皇宫取那云馨婉的性命。

云馨婉到了这时倒不得不想方设法保了赵廉的性命,太子赵敬又是因着身子太过孱弱,年近十六不能近女色,若是不能为赵氏嫡系留下后代,只怕这江山迟早还是要易主,她云馨婉倒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到这时节云馨婉也是千辛万苦保了皇帝与太子性命,又要尽起手中势力在朝堂之上与文官武将各样势力相争。

这倒令得方家得了喘息之机,一面化明为暗家中子弟全数编入凰翎卫中暗中训练,一面又派人重启太祖当年埋下的种种后手,在后头推波助澜给云馨婉下绊子。

只是镇西王与平南王两系也未必没有除而代之之心,方家却需保得太宗嫡传一系,这其中情势复杂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的。

至于那娲神派为何会来到中原,偷袭方家堡,自家丈夫却只提此事与云馨婉有关,但其中必是还有隐情,丈夫也不甚清楚!

甄氏听女儿这么一说,心中自是比女儿想得多些,

那宋家的小哥儿本也不是卧龙镇上土生土长之人,到了十来岁才跟着宋二回到卧龙镇上,那中间十几年有如何际遇却是半个人也不知晓,现下他又现身蔺州,这其中有何关系?

他那话可信么?

甄氏背着手在这屋里打着转儿,想了又想道,

“这事儿我必要报给你爹爹,如今方家做主之人是你六叔,这事儿还得他做决断!这几日给我老实呆在家中那里都不能去!”

方琳琳知晓厉害当下点头应是,甄氏打发了女儿在屋中端坐良久便起身往后头马厩而去,

“曲老!”

须发皆白的老曲头正仰面躺在那处懒洋洋晒着太阳,

“五夫人!”

甄氏犹豫一会儿道,,

“曲老,如今这家中有事怕是要与您商量……”

老曲头闻言抬头瞧了她一眼,

“五夫人有何事旦讲无妨!”

甄氏一脸凝重,

“我们怕是已被人发觉,还有……小九儿如今应是还活着!”

当下将方琳琳在外头如何遇上宋屻波这么一讲,老曲头挑眉头点头道,

“若八小小姐真遇上了那小子,他的话倒也信的!”

当下将宋屻波与侯德宝的来历一讲,甄氏恍然,

“怪不得我总着那小子有些蹊跷,原来是江湖中人!”

老曲头应道,

“侯德宝此身虽是出身窃门便为人极重义气,前头大少爷几人能平安归来,侯德宝也是出力颇多,想来他徒弟所说定也不会错了!”

正是因着方仁等几人归来,老曲头才得方魁之命过来接应方仁等人,原等着几人伤势全好之后便带到那凰翎卫所在之处,却是没想到竟有了这么一出。

第八十九章 杀尽敌

甄氏皱眉言道,

“即是如此,那这事儿怕要快些报给六爷才是!”

老曲头点了点头道,

“五夫人不必挂心,这事我来办,只是却要叮嘱八小姐,今日之事不可再与第二人说,若是家中真有内奸……”

甄氏神色一凛,

“我晓得了!”

两人商议许久,甄氏转身离去,后头老曲头却是独坐良久,

这家中有内奸?

他在方家伺候三代家主,多少年了方家都是乐善好施,家中子弟不敢说个个出息,但也都是勤奋好学、品行端方的好孩子,怎得如今方家正是应齐心协力之时倒还出了内奸?

想到这处不由暗恨,

老曲头年轻时闯荡江湖,便因着打抱不平得罪了厉害的仇家,若不是方家老家主搭救,只怕早成了一堆白骨,之后他便隐姓埋名呆在方家做了供奉,只是他从来孑然一身,终生未娶,无儿无女却又喜欢小乖乖。

这才在方家扮了一个赶车的把式,伺候着方家的小子丫头们,这一代却是跟在了方家最小的姐儿身边,眼瞅着她一日日长大,与那生了一张好脸皮的小子暗中来往,也是那小子知道本份,没有胡来,若是不然别说是一个侯德宝便是十个侯德宝也保不住他!

哼!当他不知晓侯德宝为何隔三岔五的潜进方家堡么?这事儿家主也是知晓的。

男欢女爱世间平常,七小姐也是过的苦,侯德宝那小子虽说人生的其貌不扬,但总算也是一门之主,配七小姐倒也不差!

看来九小小姐应也是被他们师徒所救,看来方家堡出事之后,这一对师徒为了方家也是出力良多……,

想到这处皱起了眉头,

这中间多少事儿是我们不知晓的,那小子如何到了这处,又是如何知晓有内奸的,方家内奸究竟是谁?

这家中全数都是妇孺,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唯一个人甄氏的武艺也是平平,这些妇人们都是方家内眷,一生荣辱皆系方家,应是不会害自丈夫与儿女。

前头大少爷他们未回来时,六爷早已查过周遭并无可疑之人,这才放心将女眷们留在此处,怎得大少爷他们回来娲神派人便跟着来了,难道……难道内奸就是他们当中?

老曲头想到这处嘴里发苦,

方仁、方智、方忠还有方诚、方尔清、程越这几个小子都是方家这一代中拔尖的,这些小子们一个个都是他瞧着长大的,若说他们之中任一个是内奸,他都不愿相信!

只是若没有内奸,藏在郭家庄中的娲神派人又如何讲?

眼瞅着再等几日六爷就要自山里回来了!

想着想着突然身子一震,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暗中埋伏不动声色,却原来是等着六爷他们呢!

……

看来我必要去郭家庄一趟,见一见那小子才成!

老曲头这厢要去夜探郭家庄,方素素那头已是追着娲神派的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慕汗带着仅剩的四人逃走,却是遇上了李大这山里老猎户,这厢教着方素素辩认山里各处痕迹,折断的树枝、泥中的脚印、滴落在隐蔽处的血痕还有那山风之中隐隐传来的异样气息……

慕汗等人顺着河边一路行走,身上的粮食早已吃光,派了两人出去捕猎,等在这处许久,其中一个拖一条鲜血淋滴的腿回来,一脸惊恐道,

“老大,那……那丫头就在这附近……十三被她杀了!”

他与十三出去,他眼瞧着十三一脚踩进了陷进之中,一只脚被夹的鲜血淋漓,被那丫头从上头跃出,一刀便削了头颅,十三那没了头的尸体咕咚倒在他脚下,那把带血的刀便到了他眼前。

他连连倒退两步避开了那丫头的刀却没有避开脚下的兽夹,竹片削制做成的兽夹,又尖又利若不是他狠下心强行将腿自里头拖出,也要将命丢在那处了。

仓仓皇皇的回来给慕汗报信,几人张惶四望,只见四处密林涛涛,虎吼猿鸣,河水咆哮,那里有那丫头的影子!

慕汗见手下几人具是神色惶惶,心志已夺知晓事不可为,自家又伤了一只脚,当下咬牙恨道,

“今晚连夜就走,顺着大河一路向下,下了那百丈瀑布,转到水势平坦之中寻一艘船,我们先回城中再说!”

到了城中娲神派据点自有人来接应,待我重聚人手,再寻那千妙门晦气!

几人这厢急忙收拾,相互搀扶着往下游走,方素素与李大远远瞧着他们一路远走,

“李大叔,瞧他们这样儿应是想顺着河流回到城中!”

李大笑道,

“依着脚程算,待到了百丈瀑布怕是要天黑了!我们到前头等他们!”

两人隐了身形快步往那百丈瀑布而去,因着李大熟悉地形一路带头,两人到时天色还早,两人分了背着的干粮吃,瞧好了地势隐藏在一旁只等着慕汗几人过来。

到了天黑时,几人果然过来,领头的打了一个火把,两人搀扶着慕汗,到此处百丈瀑布水声隆隆,声响如雷,四人两日没有进食,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慕汗让领头人停下,火把插到一旁石缝之中,

“在这处歇息一番!先打些水来喝!”

领头的那人依言取了背后的葫芦去打水,到了水边是乱石横生的河滩,这河滩上头巨石高如楼阁,小石型如鹅卵,踩在上头且要小心,一不小心陷进石缝里,脚踝都要折了!

借着背后那一点儿火光与头顶上若隐若现的月光,那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水边走,突然吹来一阵河风,

“呼……”

火把摇曳几回便噗一声熄了,几人一惊,慕汗怒道,

“无用的废物,还不快些点燃火把!”

待得几人重燃了火把再回头寻打水之人,河滩上头空无一人,

“老大,老四不见了……”

回过头颤着声音向慕汗道,慕汗一惊,

“快走!”

三人也不敢去寻失踪的同伴,打了火把又往前行,惊慌失措到了瀑布之旁,悬崖高耸,乱石林立,要下这瀑布便要攀附一旁巨石而来,此处离水幕不过五丈,火把被水气所侵一阵晃动,抬头向上却见那小丫头的身影立那处,

慕汗此时瞧她却犹如瞧见了女阎罗一般,

“快走!”

手脚并用向下爬,眼瞧着那丫头展开双臂便如那飞鸟一般扑了下来,手中钢刀寒光闪闪,

“当……”

慕汗忙举刀阻挡,方素素借力回身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旋又转了回来,

“当当当……”

两人连对数招,上头又现出李大的身影,这厢反手从背头取了出弓箭来……

慕汗三人一见立时心惊胆丧,那猎户箭法娴熟,前头一位兄弟就是被他一箭射中咽喉当时怕了绝。

三人发一声喊再也顾不得旁人,加速往下爬去。

这一处终年积水,石面生了无数苔藓本就滑不留脚,这么心慌意乱的下去,前头那腿受伤的一个,立时不慎便往下跌去,

“啊……”

不过短短一声便淹没在了轰隆隆的水声之中,慕汗见此情形脚一下软也滑了下去,

“啊……”

他大叫一声双手乱抓总算抓到一处凸出的石棱,止住了势子,刚好停在了同伴身边,抬头一看方素素又“飞”了下来,此时正是风吹乌云月光乍明,方素素手中的钢刀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此时他刚稳住身形那能回手御敌,情急之下一伸手抓了旁边的同伴挡在自己身前,

“噗……”

那人惨叫一声被方素素一刀捅在了肚子上头,

“去!”

慕汗狠狠推了他向方素素扑去,方素素想收刀抽身,无奈对方腹肌紧缩刀身陷入身体之中,一时无法抽出,那人扑上来死死抓住方素素双臂,也是绝境之中狠劲儿发作,竟张开一口白生生的牙向方素素脸上咬来。

他这一扑方素素便离了崖边,两人体重扯得她腰上绑得绳索立时便绷紧了,靳得她腰骨咯咯作响,方素素头往后仰,

“砰……”

额头撞到了对方颧骨之上,力道之大撞得他脸偏到了一边,趁他力气松懈手中刀往前抵,死死这么一绞,在对方痛苦扭动时,双腿缩回膝盖抵在他胸口处,双脚重重踹在他小腹上,将他连人带刀踢了出去,那人立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人撞到背后山石之上滑了下去。

“呼……呼……呼……”

方素素趴在石头上,伸手扶着腰间,绳子已靳入了腹中忙抬手解了结,下头慕汗趁着两人缠斗之时已是悄悄下滑了老远,却不知那上头自己的同伴被方素素踹下来,身子滚落已向他撞来,

“啊……”

慕汗躲闪不及被重重撞入了水中,

“彭……”

两人滚做一团齐齐落入了水中,上头立时有巨大的水柱压得人沉入了水底。

李大自上头下来,

“丫头你无事吧!”

“无事!”

方素素抹了抹脸上的水……

两人下了这瀑布在平势之地选了一地方过夜,待到天明时,顺着河道寻了五里却只寻到一人的尸体,李大道,

“那一段河道虽是表上瞧着平静无波,下头却是乱石成堆,形成无数暗窝,慕汗的尸体怕是卡在了石中……”

方素素目光在河面上搜索几个来回,

“许是这样吧!”

这厢砍了河边竹竿将尸体勾了过来,收回了自己的钢刀,找了一处地儿挖坑将人埋了,两人这才重新上路往与李二等人的约定处而去。

第九十章 在湘州

在那赶往梁城的山路之上李二等人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见他们到来忙迎上来道,

“大哥,事儿可办成了?”

李大点头沉声道,

“办成了!”

一行人立时起程上路赶往梁城,这一路晓行夜宿走了三日。

梁城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城中房屋多以石筑,过了梁城便至平原,沿着官道向前走五十里便是湘州城了。

李大等人将车上的一应山货摆到大街上头贩卖,价钱果然要高上许多,一车货卖了好价钱众人都十分高兴。

方素素一面与他们卖山货一面又在思量自己的去向,

现下我又不知爹爹他们在何处?

侯前辈去蜀州寻屻哥了,

现下朝廷又在四处通缉方家人,

我也不知应往何处去……

想来想去还是回棺山等侯前辈,侯前辈久闯江湖,朋友众多想来应有法子寻到爹爹他们。

只是再从原路回去已是不成了,前头他们到棺山时便在湘州城呆过,不如从湘州城回棺山去。

她在那大山里头一通乱跑,早已是不辩方向,这厢自棺山出来绕着大山跑了一圈儿,又绕回了湘州城去。

打定了主意方素素便向李大等人辞行,

“李大叔,承蒙您照顾,我如今也是时候应离开了!”

李大也知她必是不能再留的,当下点头道,

“你一路小心!”

方素素想了想道,

“李大叔,那慕汗的尸身没有踪影,我们始终未曾得见,人是生是死并不知晓,李大叔还是要心里有数才行!”1

李大闻言沉呤良久,

“丫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思虑缜密,也不知是什么人家教出来的姑娘,能有这般心智。

“丫头你说的是,眼看要入冬了,我们在那山中有一处冬季避寒之中,地方十分隐蔽,待回去之后便带着全家老小避入其中,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我们再出来!”

方素素点头道,

“此事确是因我而起,大叔……”

说罢上前便是一礼,

“多谢诸位大叔仗仪相助,方素素日后必有后报!”

李大摆手道,

“丫头这些话不必再讲,我们也只能助你到这处,你自家保重才是!”

两人说了一通话,李大又硬塞了二两银子和一些干粮给她,方素素再三谢过这才别了李大等人,自那梁城出来往湘州城而去。

这一路上,一个小姑娘独身赶路实在惹人注目,便不走官道专挑那小路走,五十里路以方素素的脚程两日便到了。

那湘州城方素素前头跟侯德宝来过,那时衣食住行自有人管,现下怀里不过二两银子,背上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方素素捉摸着自己那儿银子也不敢去住店,便往那城外义善堂而去。

大魏朝的义善堂乃是太祖时便有了,初时是为了收留战时所遗孤儿寡母,到了后来便多是些鳏寡孤独之人。

方素素过去时那管事的上下瞧了瞧她,

“你叫什么名儿?”

方素素想了想应道,

“柳芳芳”

她也不敢用本名便用了母姓。

“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小的年纪为何独身在外走动?”

方素素道,

“到这处寻亲未果,现下已是身无分文,求管事的收留!”

那管事的点了点头道,

“入这义善堂倒也成,我们这处也不是养着闲人懒汉的地主,人人都需做活的,即是住下每日里有两稀一干,要服管听教,不可口角生事,动手打人!若是做的好了也有格外的铜板给的!”

方素素点头应下,

“听管事的吩咐!”

管事的带着她到了一处宽敞的屋子里,地上铺了一溜的地铺,上头被褥整齐,

“珍娘!”

管事的叫了一名妇人过来,指了方素素道,

“这是柳芳芳,将她派到你这屋里,好好照看!”

那叫珍娘的妇人瞧了方素素一眼,点头道,

“周管事且放心!”

周管事点头负手走了,珍娘带了方素素往那角落去指了一个铺子对她道,

“你晚上便睡这处吧!”

方素素这厢总算是寻到了落脚之处,即是应下了要做活,吃住几日也要跟着做活抵宿食之费,这些义善堂中的妇人们,有的是那膝下无后年老失依,有的是儿孙不孝被赶出了家门,有年轻些的或是婆家虐待不堪忍受,也有似方素素这类投亲不成,暂时寄居的。

那管事的是州府衙门派来的,每日里便给这些妇人们寻些活计做,倒也不拘着那一样,例如今日张家大办喜宴缺了人手,便叫了几个妇人过去帮手。又如那头李家家中两老无人照看,儿子出铜板聘人,义善堂的人价钱比外头市场低上许多,有那家境差些的不嫌这些妇人晦气的便请了去,如此种种总是能寻到一些零散的活计来做的。

第二日众妇人起身都到大堂前听那周管事派活,前头人人都被派了出去,轮到方素素了,周管事的上下打量她,这丫头虽是做着山民打分,但那气度神态一瞧就与山民不同,便是山民只怕也是家里富庶的,想了想问她,

“你可会绣活?”

方素素脸上一红摇了摇头,

“不会!”

她成日里舞枪弄棍女儿家的东西半点不会,周管事皱眉道,

“那你会什么?”

方素素想了想道,

“我力气大,搬搬抬抬的活儿能做!”

周管事瞧了瞧她瘦小的身材有些不信,

“你年纪小小的姑娘家,有多大力气!”

方素素见他不信,左右瞧了瞧瞅见院子里那八仙桌般大的石头,妇人们喜欢它平整爱在上头洗衣服。

她过去蹲下双手在下头一抠,两臂用力那石头立时离了地,周管事的一见吓了一跳,忙叫道,

“好了!好了!”

这丫头瞧着瘦瘦小小的抱那么大块石头莫要闪了腰!

看着方素素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这厢想了想却是喜上了眉梢道,右手握拳一击左手掌心,

“着啊,我这处倒正有一个活计给你做!”

什么活计?

却是到这湘州州府黄万澄府上做事,黄万澄乃是建彰初年的进士,五年前到这湘州任一州州府,此人做官逢迎上官下欺百姓,犹爱搜刮商贾常言,

“商贾者买空卖空,低进高出从中谋取暴利,最是可恨!”

将这湘州城中商税提了一成,却又全数进了腰包之中,下头商贾也不是蠢人,税收得高了便联合提高一成的价,这最后却落在了百姓头上,湘州百姓之中很是有些怨言,也有那御史风闻奏事上书弹劾。

黄万澄却是一个机灵的见风头不对,立时投到了太子门下,皇后娘妨这时节一心为太子培植势力正是来者不拒,这厢将弹劾的奏章压下,黄万澄依旧毫发无伤做他的湘州州府。

此人为官如何自有公论,只是却有一点比别人强些,此人乃是个十足的大孝子,上头有一位七十岁的寡妇娘,他幼时丧父,黄老夫人凭着一人之力养了三子两女,为了供养这黄万澄读书全家上下吃尽了苦头。

到后来黄万澄做了一州州官,打乡下接了老娘来孝顺自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对老娘是千依百顺无所不应,一概吃穿用度比照着宫里娘娘们的也不差,那老夫人如今久贫乍富便有些管不住嘴,什么香的美的肥的腻的都往嘴里送,不过四、五年的光景将自家生生从枯瘦干瘪吃成了一个膀粗腰壮的大胖子。

周管事也是拜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真是十分的肥硕,一把普通的高背椅子是坐不得的,且要那宽大的罗汉榻才成,她一人坐上去左右只留了一条细缝儿放手。

这厢说起话都是呼哧带喘,身边还有四五个力大的婆子伺候着,偏偏老夫人又是个脾气怪的,嫌那些婆子粗手粗脚伺候得不好,只要模样好看的小丫鬟们伺候。

只是这些个丫鬟们一个个细胳膊细腿儿,手上软的二两棉花都提不动,更不用说老夫人那身量的人了,这不前头一日,老夫人久静思动想出去走走,就在家里迈一道坎儿,腿抬不上去,脚绊在门槛上头,人就歪了下去,一旁的丫鬟们齐齐伸手都没有拉住,老夫人摔下去自家折了腿不说,还生生压死了一个小丫鬟。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州府大人气的是暴跳如雷,

死个把丫鬟不是事儿,老娘摔断了腿可了不得!

请了大夫来看都言道,

“老夫人身子太过肥胖,需饮食清淡,少食少餐才成!”

老夫人听了立时呼天抢地哭得不成,指着黄万澄骂道,

“老娘辛辛苦苦养了你这般大,如今你出息了,竟连饭也不给吃了!”

当下就要寻死觅活去找黄万澄那死去的老子告状,黄万澄忙忙撩袍给老娘跪下,

“娘啊!儿怎敢苛待您老人家,只是如今这身宽体胖,连出门都不得力,要如何是好?”

老夫人听了骂道,

“你这州官儿也不知如何做的,老娘前头摔倒便是因着丫鬟们不得力,一个个光吃不长劲儿,连扶人都没力气,去给我寻那力气大的丫鬟来伺候!”

第九十一章 入州府

黄万澄无奈只得出来吩咐下手的管事们,

“给我寻那眉目清秀的,有把子力气的小姑娘来!”

下头管事们听了暗暗摇头,

“倒不是丫鬟们没力气,是老夫人太过肥胖,别说是年纪小小丫头们便是那成年男子,这么猛得一下子摔了也拉不住啊!”

只是这话只敢在心里嘀咕,也没有敢说出口来的,当下都四处去寻。

不好寻啊!

有把子力气的都是乡下人家土里干活的,手粗脚糙,脸上风吹日晒也不好看!

那养得细皮嫩肉好看的姑娘家吧,一个个连水都提不了一桶,如何伺候老夫人?

找来找去找了许久也没满意的,眼看着老爷的脾气是一天天大了,见天儿的发作人,今儿也是这周管事应得的,倒让他遇上了方素素。

这丫头瞧着长得倒是文文静静的,偏还有一把子神力,送去老夫人那处定能合意!

只是……

“入了州府衙门你可愿卖身为奴?”

方素素闻言立时摇头,

“不瞒管事的,我本是良家子,只是寻亲未果暂居此地罢了,断没有卖身为奴的道理!”

周管事的点头道,

“这……我明白的!罢……也是你遇上了,我便跑一回腿儿,带着你见一见府里的总管事,若是他许你签个短契你可愿意?”

方素素想了想应道,

“愿意!”

方家也有短契,长则三年,短也有三月的,做上个三五月再走也无妨!

更何况若是能寻到侯前辈,倒补了人银子就是!

当世之下众人还是讲信的多,无论官家、商贾立了契约便十分遵守,若要毁约赔银子便是,倒也不会留难!

方素素心中暗想,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隐名埋姓藏身到州府衙门之中谅那娲神派的人再神通广大也寻不到我!

再等上三、五月风头平息一些,我便回棺山寻侯前辈就是!

这般想着便跟着那周管事进城,到了州府后院,这厢有人领了他们进角门穿回廊,到了一处花厅,

“且在这处等着!”

周管事的与方素素立在那堂前也不敢坐,不一会儿转出来一名男子,四十上下的年纪,人生的圆润,一张脸红光满面,两撇胡子左右分开,说话便带着笑,

“老周,在外头忙着事儿怎得过来了?”

他虽叫的亲切,那周管事却一点儿不敢怠慢,忙躬身道,

“文总管,小的这处有一个能给老夫人用上的人,特地带来给您瞧瞧!”

那矮胖的文总管拿眼一扫方素素,

“便是这丫头?”

皱眉道,

“瞧着倒是文静,瘦瘦巴巴的有什么力气?”

周管事忙道,

“您别瞧着这丫头瘦小,力气却是十分大的!”

说罢转过脸来冲方素素道,

“你且露一手给文总管瞧瞧!”

方素素左右瞧了瞧,只见那厅外有一个小院,院子里头摆放了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鱼缸,当下过去双手左右一分,也不见如何做势,只用手指头提着便轻飘飘挪了个位。

那文总管瞧着立时笑眯了眼,

“好好好!”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素素,

“你可是练过的?”

方素素摇头,

“回文总管的话,小的没有练过,天生便是这般力气的!”

那文总管闻言倒也不起疑,立时笑着连拍周管事的肩头,

“好啊!老周你办事得力,在老爷面前我必要为你请功的!”

周管事忙应道,

“为老爷办事,不敢言功!”

文总管笑道,

“你是不知啊,这几日老夫人折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脾气愈发的暴躁已是连着打了好几个下人拍子,弄得这后院里人人自危,都不近前去伺候了!”

文总管瞧着方素素很是满意,便问道,

“这丫头叫什么名儿?从何处来的?”

周管事应道,

“她名儿叫做柳芳芳,是棺山人,到这城里来寻亲,只是她那亲戚早年搬走了,如今不知到了何处,她现下落脚在义善堂里!”

文总管闻言皱眉,

“良家子!”

那岂不是说走就要走?

“可愿签长契?”

方素素瞧了周管事一眼应道,

“回文总管的话,小的家里人都死了,才过来投了亲戚,如今亲戚虽搬走了,小的还想再打探打探总要有个依靠才好,在这府里愿做短工!”

文总管眉头结成了疙瘩,想了想道,

“罢,你们且等着,我后头回了老爷,若是能成便留下,不成就走吧!”

说完转身进去了,两人在这处立着等,隔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他出来了,

“也是你这丫头运气,老夫人这时又在发脾气了,老爷也是没法子了,做短工便短工吧!不过工钱可要少些!”

方素素忙点头应下,这厢文总管打发了周管事,亲自领了她进去后院,先去寻了一处房间,里头六个人的通铺,屋子一面有六个柜子,给了她一套衣裳,指了其中一个柜子道,

“你的东西便放在这处吧!”

方素素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换上府里丫鬟的衣裳放在柜子里头,素色的衣裙外头是藕色的马甲,外头用巴掌宽的粉色腰带扎了,头发打散左右梳挽了一个发髻。

收拾妥当出来文总管见了点头,

“嗯!这样儿更显秀气了!”

这府里的老夫人也是奇怪,就是喜欢这干净秀气文静的小姑娘。

跟在文总管往里头走,一路穿房过屋,这州府的后宅也算是大的了,黄万澄上任之后又使银子扩建了不少,一路亭台楼阁,花榭水池,奇花异草、怪石假山,确也是十分富贵华丽的宅子了。

只是方素素出身大家,这宅子连方家堡一半儿都比不上,一路瞧来倒也是面色沉静,不惊不喜,那文总管瞧在眼里更加满意了,

好!

是个沉稳的丫头,不似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见着点儿东西就咋咋呼呼的,半钱银子都能被人打晕了!

我们这处可是州府后宅,没点儿静气儿那里似大家出来的,到了外头要让人笑话的!

走了一段路前头是一个大院子,房宽院大想来便是老夫人的居住,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有人在低低的哭泣,进来一瞧院子里头的青石板上已跪了四五个小丫鬟。

文总管目不斜视走了进去,方素素低头跟在后头,这厢陪着笑对那门口守着的丫头道,

“烦请潋艳姐姐给通报一声!”

那门口的大丫鬟生的模样好看,粉面朱唇,小腰一掐,眼神儿在方素素脸上打了一个转,

“你且等着吧!”

进去没有多久便出来道,

“老夫人让你进去!”

文总管回头道,

“你在这处等着,召你才准进!”

“是!”

他进去了,方素素立在那处眼观鼻鼻观心,眼皮都没掀一下,回廊上众人都在打量这新来的,心中暗暗猜测着,不多时文总管在帘子后头露了半张脸,

“进来吧!”

方素素依言进去,进了内堂偷眼一瞧也是吓了一跳,

她长这般大还真没见过这么胖的一位老太太!

方家的女子虽不是个个苗条,但也是身体匀称,没有一个似这位老太太一般胖得似一座小山,坐在那处微微一动身上的肉都在颤。

方素素上前见礼,她是良家子并不是奴婢下人,见着老夫人不用跪礼,只需福上一福。

那老夫人瞧了瞧方素素,见她小小一个人,收拾的齐齐整整,小模样十分清丽,立在那处腰直背挺很是精神,当下便喜欢了三分,

“好!”

冲着文总管道,

“这一回倒是给我寻了一个好的来!这丫头瞧着就干净利落,是个伶俐人!”

当下艰难的转过头对身边的管事丫鬟道,

“赏!”

丫鬟上来赏了银子,那文管事便退下了,老夫人瞧着方素素文文静静立在那处,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越瞧越喜欢,当下便轻声问道,

“你叫做什么名儿?”

“回老夫人的话,小女子名叫做柳芳芳!”

“嗯!好……芳芳这名儿好,以后便叫你做芳芳吧!”

说话间动了动身子,很是艰难的挪了挪腿,露出里头长裙盖着的一条腿来,那腿上打着木板,用白布缠着本就粗大的腿儿,这般裹得都有方素素一个腰粗了。

方素素瞧着她想了想问道,

“老夫人可是想换个坐姿?”

老夫人点头道,

“坐得久了,腿也疼,腰上也疼了!”

当下冲着一旁怒喝道,

“还不上来帮手,一个个木愣愣的瞧着作甚?”

众丫鬟忙上来扶的扶,抬的抬,只是她那腿儿重要两个人来抬着,使的劲儿不齐整拉扯起来立时疼得叫唤,

“一帮子蠢货,想疼死我吗?我把你们这些没安好心的下贱蹄子……”

这老夫人本就是乡下婆子出身,平日里还好些,现下疼得失了分寸,什么话儿都能骂得出来,那还有半点官家老夫人的仪范,众丫鬟被骂得眼眶里包着泪,却没一人敢吭声。

方素素见状过来道,

“我来助你们!”

这厢过来伸手揽了老夫人小半个身子,一使劲儿便将人抱了起来,下头两个忙在一旁扶着腿,

“老夫人,您觉着这样可舒服?”

第九十二章 老曲头

方素素给她换了一个位儿,又把腿放了上去,老夫人半躺在那处长长舒了一口气,伸了手拉方素素,她那手肥胖无比,只手背上的肉就能挡方素素一个胳膊,

“好!好丫头,没想到你倒是个能干的!那似这些个光知吃饭不知干活的,想当年,我一个寡妇拖了三儿两女,就是凭着一把子力气,同男人家一样干活下力,才将他们几个拉扯大……”

这厢便拉着方素素说起了当年事,她这话许是说了无数遍,一旁的丫鬟们一听她起了个头儿,立时就避到一边去了,只有方素素索性坐到了那脚榻上听她罗哩罗嗦的讲着……

待到黄万澄天黑时下衙回到后宅给老娘讲安时,老夫人已是哭着喊着要给方素素涨月钱了,

“这丫头到城里寻亲不容易,现下亲也没寻到,来我们家里做工必不能亏待了人家,月钱一两半那里够花用,小丫头都爱那脂啊粉啊的,怎么着也要三两银子才成!”

黄万澄这一回好不易下衙回来没有挨老娘的责骂,别说是一月三两银子,便是三十两银也值啊!

当下是满口的答应,

“只要娘您高兴,多少银子都成啊!”

老夫人闻言眉开眼笑,忙让方素素上来谢过黄万澄,黄万澄还特意例外赏了她一个银踝子,

“好好伺候老夫人!”

方素素上前规规矩矩施礼谢过。

自此她倒得了这黄老夫人青眼,在这湘州府里藏下身来。

那一头宋屻波在河道之中被肯扎等人发现,忙救了起来,扛到了肩头一阵颠那肚子里一阵咕噜响,嘴里呕出几口水来,人便醒了过来。

宋屻波睁开眼,肯扎喜道,

“宋兄弟!你总算是醒了,你要是有个什么,我可就完了!”

宋屻波哎呀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咳咳……肯扎兄弟,中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你!”

“唉!你现下才醒少说话养精神,我驮了你回去,宗主还等着呢!”

回到郭家庄,左御河本是要发作肯扎,却被宋屻波拦住了,这厢忙在一旁求情道,

“宗主,这事儿本是我马术不精,御马不当以至惊马狂奔,才有今日之事与肯扎兄弟无关!”

左御河冷冷瞧了肯扎一眼,

“罢了!”

肯扎被他瞧上一眼已是颈后生寒,得了这两个字立时叩头下去了,左御河转过脸来却是对宋屻波道,

“你且记住了,我饶他只这一回,这教中虽纵人欲却行严规,他即是犯错便不能因着与你交情好就轻饶!若是人人都讲情面你以后如何处事?”

宋屻波忙应道,

“只这一回以后必不再犯了,多谢宗主提点!”

左御河点了点头,

“今日你也累了,且下去吧!”

宋屻波回到自己房中,下头人送了热水进来,忙脱了衣裳钻入木桶之中,

呼……

也不知八小姐可是信我的话?

是否将信儿传给了方家?

那内奸他们又是如何打算的?

只可惜他虽是瞧过那内奸的样貌,但却不知他究竟里方家什么人,那时素素很是伤心他也不敢多问,却是没想到自己会再遇上方家人,倒是生生错过了揪出内奸的机会。

……

正在乱想时外头却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宋屻波听了沉声问道,

“何人?”

外头无人应答,却还有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宋屻波一愣起身,取了一旁的帕子将身子擦干,披了衣裳出来,院中灯光投射到门上现出一道人影,宋屻波过去开了门,

“何事?”

外头立着一人却是面目陌生的中年汉子,浓眉短须是并未见过的,

“你是何人?”

那人嘿嘿一笑,

“小子!”

只这两个字宋屻波却觉耳熟无比,愣了一愣,

“你……”

那人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小子,你可知晓我是谁?”

宋屻波迟疑半晌道,

“小子不知你是何人,只是那烧鸡下酒可好?”

那人立时应道,

“烧鸡下酒虽好,我此时却不敢喝,还要为九小小姐赶车呢!”

“老曲头!”

宋屻波闻言是又惊又喜,

“你……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

老曲头嘿嘿笑道,

“不过雕虫小计,侯德宝竟没有跟说你易容之术么?”

宋屻波应道,

“我师傅说我千妙门乃是以绝妙无双的窃术冠绝天下,讲究偷过留迹,要的便是偷人与无备,若是易空改头换面如何现出我千妙门的本事来?”

老曲头嗤笑一声,

“千妙门就是一帮子偷鸡摸狗的小贼,还好脸吹什么冠绝天下!”

“前辈您……到底是何人?”

老曲头一摆手,

“不用管我是何人?你知我是方家人便可,小子我且来问你,你是如何到了这娲神派中,倒做了左御河身边的红人,可切不能做那无耻龌龊的勾当,若是那样不用等到侯德宝,我便要先亲手了结了你!”

宋屻波闻言急急收屈,

“前辈您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当下将方家那晚的事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给了老曲头听,老曲头听罢长叹一口气,

“你们师徒虽说都没安好心,便对方家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宋屻波闻言立时叫起了撞天屈,

“前辈说那里话来,我宋屻波可是义气当头,对方家决无半点恶意,怎么就成不安好心了!”

“嘿嘿!小子你敢说侯德宝没算计着我们七小姐,你对九小小姐并半点儿非分之想?”

宋屻波闻言立时红了脸,却仍是梗着脖子应道,

“我们师徒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我对素素从来都是爱护有加,决没半点逾矩!”

“嘿!若不是瞧你们两师徒还算得老实,侯德宝每每夜闯方家堡也知晓分寸,没有瞎看乱闯,要不然我岂能容你们胡闹!”

宋屻波闻言立时傻了眼,

“原来……原来您……您竟都知晓么?”

老曲头一抚下颌的短须,

“小子废话少说,我也是趁着这副模样的主人领命外出才假扮他入庄的,时候不多,你且说说那内奸是谁?”

宋屻波道,

“我也不知他是谁,只是那一晚我与素素亲眼瞧见他自背后杀了方家主,他生的倒也清俊,只是眼神有些阴郁……”

将那人容貌讲给老曲头听,老曲头越听越是心中发沉,

那晚在家主身边之人一问便能知晓,便是回来的几个孩子当中一个了,听宋小子形容倒似那方智……

怎么会是这孩子!

他……他可是三哥的亲儿,为何要背叛方家?

老曲头心中虽是又惊又怒面上却是不显点了点头,

“我已知晓此间之事,立时便要去报给六爷,你可要跟着我走?”

宋屻波摇头道,

“我阿爷之仇不能不报,不将这娲神派搅得天翻地覆,小子决不回转!”

老曲头点头道,

“好小子!你阿爷也不算白疼你一场,这娲神派中危机重重你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你可要小心了!”

“小子明白!”

老曲头起身拍了拍他肩头,

“小子,你且要好自为之,以后我自会盯着你的!”

宋屻波点头道,

“小子有事自会与前辈联络!”

“小子你伏耳过来!”

两人凑到一处密语几句,这才相视点头开了门,身影一闪便急速离去,宋屻波立在门前瞧着他身影消失,这才关门回屋。

可笑他和死老鬼所做之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余早落入了人家眼中,幸好他们师徒对方家并无歹意,要不然那还好好端端立在这处。

没想到这老曲头竟是不世出的高手,不说别的,只看他能轻轻松松出入这娲神派高手如林的所在,想来方家也不容小觑。

看来那一晚左御宗也算是胜的侥幸,若是方家人不走只怕左御河讨不了好去!

想到这处总算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这才收拾妥当上床安寝,这一晚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却说那老曲头得了信自那郭家庄出来,人便往山中赶。

方家在湘州大山之中却有一处秘密所在,乃是当年暗卫培育新人的一处山谷,到这时已是荒废了多年,如今又重新启用,凰翎卫除却外派办事之人,皆在此处训练。

方魁等人日夜忙碌暗中住持,连方家堡被毁家主被杀之仇也只能咬牙放在一边,将女眷们送到绿柳庄中却是从未探望过一次。

方魁眼看着不日就要赶赴京城,方家人为了大魏王朝这一去,是成败难料,生死不知。

方贤跟着他远在山中,女儿素素更是不知踪影,柳氏自来性子柔弱,这些日子以来更是担惊受怕,失了女儿又远离幼子,惶惶然不知丈夫到底做了何事,若不是靠着自家几月才有的一封信支撑着,只怕她的日子更加难过。

想到这处方魁心中也甚是愧疚,如今一去夫妻二人也不知何年能见,因而便打定主意在远赴京城之前带上兄弟等人回绿柳庄告别妻女。

方魁这厢派了老曲头回来一来接应方仁等人,二来先行告之家眷,却是没想到这信儿被那内奸知晓,报了给娲神派倒惹来这一桩祸事,幸好有一个宋家的小子报了信儿,若是给人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方家下场如何自是不必说的了。

第九十三章 绿柳庄

老曲头这厢星夜入山寻到了正要出发的方魁等人,

“六爷,此事机密还请移步!”

若那内奸真是方智,也不知他暗中拉拢多少人,现下这谷中还他亲父方鑫,兄弟方信在。

方魁见老曲头神色阴郁知定是紧急大事,当下转身领了他进去,

“曲老请跟我来!”

两人到了内室坐定,方魁将外头之事一讲,方魁听罢真是又惊又怒又是暗暗欢喜,

“原来素素竟是被侯德宝师徒所救!”

侯德宝也算是了得,生生瞒过了自家眼睛,这一回京城方家倒的蹊跷,一府上下几百口没有一个逃掉,以方侯爷在朝中的势力本应不至如此,若不是有一位护卫拼死送出信儿来,蜀州方家只怕也逃不了。

他心中也在暗暗怀疑,有内外勾连之嫌,却是没想到不单京城方家,连蜀州方家子侄之中也有人里通外敌,看来对方只怕是布局多年,比方家得到皇帝的凰翎令时还要早。

对方如何这般追着方家打?

方家这处知晓百年之约的人少之又少,自家都不知晓,子侄们自是更不知晓,应不从方家这处泄露的,看来根源是自皇城而来!

想起赵廉如今的情势来,被人知晓方家这步暗棋只怕也不足为奇,当务之急应是彻查这灵雀谷中所有人,我们所行之事必不能再漏露出去!

想到这处对老曲头,

“曲老,您且回去再稳上几日,我这边安排妥当之后再回绿柳庄去!”

老曲头皱眉,

“六爷您的意思是……”

方魁冷笑一声道,

“娲神派与我方家不共戴天,如今送上门来我岂能手软,且先为我师父收一些利息,以后的账慢慢再算!”

当下与老曲头商议一番之后,老曲头这才抽身离去,又赶回绿柳庄去。

这老曲头这么来回奔忙,绿柳庄中人除却六夫人甄氏却是半分不知。

方仁等人到了绿柳庄便住下安心养伤,这宅子自是不能与方家堡相比,前院住着这些子侄们,后头住了家里的女眷,便显得有些拥挤,方仁几人便挤在了一处,又因着方智伤势最重特地单留了一间房给他。

方家在方魁一代是六男一女,方乾、方坤是大房的两个儿子,因着一直在京城方家,便将两位夫人也接到了京城之中,除了长孙方仁与长孙女方妙妙,其余都在京城之中,这一回方家遭难他们也跟着陷进了里头。

方鑫、方炀是二房所出,方鑫的妻子付氏,方炀的妻子复姓上官,三房便是方罡的妻子甄氏,方魁的妻子柳氏,方静虽是女儿家却是因为武艺出众,送众人到了绿柳庄也跟着方魁等人进山去了。

如今方仁等人回来,方鑫妻子付氏自是十分喜欢,她膝下嫡出两个儿子一个是方忠、一个是方信,庶出的儿子方智自来便因着生母的缘故与她有些有隔阂,付氏自不会对他有多少真心喜欢。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这嫡母倒是做的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几个孩子回来让这些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妇人们有了丝寄托。现下没有仆从丫头可以使唤,几个妯娌都是齐齐动手,亲自熬汤送药照顾几个孩子。付氏明面上自是不会亏待了方智,只是方智对她心怀恨意,对整个方家也是深怀恨意,因而日夜想着的是如何令得方家家破人亡,让这昔日瞧不起自己和他亲娘的妇人在他面前跪下求饶,便一心想卖了整个方家好在娲神派面前换些好处。

他们到这处已是呆了些日子,眼看着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却是久不见方魁等人回来,方智便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前头我送了信儿出去,就是这几便要回来的,为何日子到了也不见人影,难道变了主意?又或是娲神派行事不周打草惊蛇?”

想了想便去寻方忠,方忠身上本就只是些外伤,此时早已养好这厢正在院子里练功,方智过去瞧了笑道,

“六弟的刀法如今却是见涨!我瞧着比大哥也差不了多少!”

方忠闻言哈哈一笑道,

“四哥谬赞了!我这一手刀法比大哥却是差远了!”

方智笑着,

“瞧着六弟耍刀,我也是手痒不如我们比划比划如何?”

方忠听了忙摆手,

“四哥,你现下虽是瞧着外头好好的,但内里实在虚得很,还需好好调养才是,待你好我们再比过就是!”

方智闻言也不勉强便回身寻了一把躺椅坐下,

“在这家里憋久了,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知六叔他们几时能来!”

方忠应道,

“前头不是听母亲讲爹爹他们就是这几日便回么?想来应是快了!”

“唉!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回,若是不回来我们也不知要在这处呆多久?”

方忠闻言抠了抠头,

“六叔特地叫了老曲头来领我们,便是他们不回来想来我们也能去寻他们的,四哥稍安勿躁就是!”

方智点了点头,

“我这也是想着早日见着爹爹与五弟!”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老曲头却是推了门进来,见着两人忙拱手道,

“四少爷、六少爷……”

方忠见着他笑道,

“老曲头,正说到你呢?我爹爹与六爷他们几时回来?可是不回来了?”

老曲头眯着一双老眼,笑得十分和蔼,

“前头六爷跟老奴讲过,若是赶得及就是这两日,若是赶不及怕是还要隔上三五日的!”

方忠挑眉头,

“六叔他们离我们这处远么?”

老曲头瞧了方智一眼,却见他半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头,一双眼微微合着似精神不济,正闭目养神一般,当下笑道,

“离这处远着呢!在沙州境内,回来星夜兼程也要十好几日!”

方忠点头道,

“怪不得了!”

想了想好奇的问道,

“六叔他们在那处做什么?为何将诸位婶娘都留在了这处!”

老曲头应道,

“六少爷,这……老奴只是个跑腿儿传信的,那里知晓这些!这其中的事儿还是请六爷告诉您吧!”

方忠闻言也不为难只是笑道,

“你说的倒也是!”

老曲头在这方家的身份便是方魁一代也是最近才知晓,更别说方忠等人,诸人都当老曲头是家中赶车的老仆,因着年岁大了又无儿无女便一直留在方家,因着自小就见着他,将他真当了家人一般看待,倒无人去想方家仓促离开卧龙镇,多少年轻健壮的仆从不带怎会带了这弯腰驼背,胡子头发早已全白的老头子。

方忠与老曲头闲话一番,又提刀舞起来,老曲头笑眯眯坐在回廊里头瞧着方忠舞得是虎虎生风便道,

“六少爷的武功越发的精进了!”

方忠舞了一趟刀法这厢收功擦汗听了便笑道,

“老曲头你又不会武功,如何知晓少爷我精进了?”

老曲头笑道,

“老奴虽是不会武功,但见着六少爷舞得一团光影,光闪闪十分好看,想来定是十分厉害的!”

方忠闻言哈哈一笑道,

“老曲头你这是将我当成街边卖杂耍的了么?那些都是花架子,舞得漂亮好看真打起来连人毛都伤不了一根……”

老曲头闻言呵呵笑道,

“老奴不懂,倒是让六少爷笑话了!”

方忠摆手摇头,那躺着的方智却是勾勾了唇角……

待到了半夜,绿柳庄中人影跃出,隔了不久一道淡淡的身影紧随在后,那后头的人武功高出前头许多,前头人半点没有察觉自己已被人跟踪,出了绿柳庄到得河边的密林之中,进去第五棵树下挪开石头,现出一个树洞来将怀里的东西放进去,又把石头挪了回去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后头那黑影就过去取了东西出来,吹燃了怀里的火折子瞧了一遍,又原样放了回去。

隔了两日左御河便对宋屻波道,

“明日便有一处好戏看!小子这时可是破胆的时候你不能怕了!”

“宗主请放心!”

宋屻波听了心中暗想,

即是说了明日,那定是方家人明日就要到绿柳庄了,前头不知晓便罢了,现下知晓了还要回来只怕是早有准备,左御河多半讨不了好!

想到这处心中便有了计较。

到了第二日夜里郭家庄中果然倾巢出动,娲神派人全数黑衣黑甲赶往那绿柳庄周围埋伏,左御河带着宋屻波到时便有人前来禀报,

“宗主,方家人已回庄。”

“可是瞧仔细了?”

“属下等瞧得仔细,十几骑天擦黑时进了绿柳庄,那宅子里的老仆迎出来行礼叫了六爷……”

左御河闻言点头,

“好!叫儿郎们都预备着,这十几人可是方家的高手,不可掉以轻心!”

“是!”

下头人去了,左御河又对宋屻波道,

“我让两个护着你跟在后头,杀的激烈时便不必进来了,待里头事儿平了你再进来!”

“听宗主吩咐!”

当下分派了两人带着宋屻波退到后头,一帮子人隐在暗处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耳听得庄子里的鼓打三更,

“走!”

前头一声轻斥,所有人立时起身借着黑夜的掩遮往那绿柳庄飞速而去,宋屻波与身边两人最后起身待到众人都走了,三人才跟着过去。

第九十四章 背后伤

那左御河带着人进了绿柳庄中,寻到方家的宅子,有人在嘴里放了一个哨子,一运气传出一声似夜枭的尖锐鸣叫声,不多时里头也响起回声,两相应和之后,

“吱呀……”

一声响里头有人开了角门,一只手伸出来招了招,

“进来!”

娲神派人立时鱼贯而入,外头留了部分人接应,其余全数进去,这宅子里黑漆漆一片连那院中回廊上都没有一盏灯笼,左御河进来只觉心头乱跳,不由眉头一皱,

“不好!快退!”

众人听命正要后退,却见那回廊里转出一盏昏黄的灯来,为首的一人一手挑了灯笼一手提了刀,朗声笑道,

“左宗主大驾光临,怎得不让小弟尽一尽地主之谊就走呢?”

说话间四面灯笼燃起,高高挂了起来,顿时将这院子照成了一片白昼,方魁把手里灯笼插到一旁,冲着左御河抱拳拱手道,

“左宗主前头到方家堡所做之事,我方家上下铭感五内没齿不忘,日日夜夜每思及于此都恨不能与宗主提刀相见,如今正是我方家回报之时,左宗主走了岂不可惜!”

左御河也是久经战阵,瞧这一番便知晓自己是落入了方家的圈套之中,微微退后两步,让属下将自己前后左右都护了一个周全,长笑一声道,

“方六爷客气,前头在方家堡左某无缘与诸位谋面,今日也是有缘相逢实在欢喜……”

说话间却是自腰间取出了那么玄天宝刀,

“方六爷想提刀相见,左某自是奉陪,且用这把玄天宝刀与方六爷切磋一二,方六爷瞧着这刀可还入眼?”

那刀一现立时引起方家人一阵骚动,方魁等人怒目圆瞪,腮帮紧咬恨不能将左御河乱刀剁成肉泥,这把刀自祖上传下来近百年却是头一回落入了旁人之手,想起家主身败惨死不由的胸中恨意滔天,

“左御河!”

左御河笑着将那玄天宝刀抽出来,手指轻轻摸过刀背,

“这可是把好刀,方六爷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说话间一眯眼,刀尖直指方魁,

“方六爷,莫非是怕了?啧啧啧,只惜了方老家主一世的英名,怎得这后辈子孙是一代不如一代,前头方崇岳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他此话一出立时惹的方家人纷纷怒斥,

“好贼!休要信口胡言!”

“左御河,辱我家主必要你血债血偿!”

……

方魁在这处长吸了一口气,强压了胸口怒火冷冷一笑道,

“左宗主打得好算盘,你怕是也瞧见了,如今这四壁墙上俱是强弓硬弩,你当方某人被你一激便会跳下场来与你近身相搏么?”

届时左御河只要指使手下与方家人混战,那上头的布置立时便废了,左御河倒是好算计!

左御河笑道,

“方六爷怕了!这刀方六爷难道不想收回了么?”

方魁冷笑一声却是往后退了两步,

“待到左宗主伏尸此地时,我方家人自会请回宝刀,一洗前耻!”

说罢一挥手,

“放!”

上头早已利箭上弦一声令下,弓弦弹动之声四起,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箭雨扑头盖脸而来,娲神派人立时挥刀格挡,这一众人将左御河护在了当中,只听得身边噗噗噗声不断,方家人所用的弓弩乃是多年前百手门专为皇家所制,自那密室之中取出,仍是光润如新,弓弦不过重新上油调试便可使用。

方家人恨娲神派入骨,这一回以家眷为饵,方魁等人又亲身诱敌深入,便是要杀尽这一众来犯之敌,为方家堡中死去的冤魂复仇,这厢自然是狠手连连。

上头箭如雨下,下头只凭着身上的软甲根本无法抵挡,一蓬箭雨过来院中娲神派人立时伏尸小半,院中惨叫哀嚎声不断。

娲神派人边挡边退至进门之处,再撞那门却已是纹丝不动,方家人早从外头调了备好的巨大圆木将门死死抵住,务必不能放走一个娲神派人。

左御河眼瞧这情形立时咬牙道,

“都给我往里冲!”

外头必定严防死守,接应之人多半也不能幸免,倒不如往里冲说不得能杀出一条生路来,娲神派人这厢冒着箭雨,踩着同伴的尸身冲入了廊下,立时与早就严阵以待的方家人撞到了一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厮吼一声立时挥刀就砍,双方这时才混战到了一处。

乱战之中方魁却是只紧紧盯了被团团围在当中的左御河,这厢几个跃起到了半空之中,大吼一声,

“左御河!纳命来!”

孤身跳入了人群之中,左御河见状挥刀相迎,

“想要我左某人的命,且看你有几分能耐!”

两人战至了一处。

一时之间这宅子里头四处喊杀声不断,鲜血飞溅,惨声不断……

宋屻波在外头瞧着左御河等人进去不久,便有一队人马与那接应之人战到了一处,

“不好!里头怕是有变!”

宋屻波左右之人见了都暗道不好,

“宋兄弟,左宗主只怕有险……”

宋屻波点头道,

“那宅子被人四面封闭,分明是有人等着瓮中捉鳖,左宗主中计了……”

那两人立时大惊失色,

“这要如何是好?”

“不如杀进去!”

宋屻波摇头道,

“我们不过三人进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回去搬救兵!”

郭家庄里还有留守之人,蔺州城中也有萧三娘坐镇,

“宋兄弟说的对,立时回郭家庄让人飞鸽传书与萧宗主!”

两人立时带着宋屻波转身就走,

“咦!你是何人?”

宋屻波突然回头一指,那两人齐齐回头,

“噗……”

宋屻波已伸手抽了右边人腰间刀,一刀扎进了左边人腹中,

“你……”

右边人一愣抬手指他说了一个“你”字,便被宋屻波抬起一脚正正踢在胸口,

“蹬蹬蹬……”

连连倒退几步,宋屻波转身抽了另一人腰中刀便追了过去,那人失了刀也是没有想到宋屻波出手如电,

“噗……”

这一刀刺在胸口,那人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宋屻波抽刀回身又给另一人补了一刀,这才往那宅子而去,外头娲神派人与方家人打成一片,他过去专在人背后动手,这厢瞅准机会从背后一刀子捅过去,也不管人死没死便展开身法转身就跑,敌我双方却是没有一人能瞧清了他真面目。

他在这处抽冷子杀人,里头方魁与左御河已是杀的眼红,不知不觉渐渐往这后院逼来,此时这宅中家眷早已撤离,里头空无一人,左御河杀到这处便一头撞入屋中,方魁紧跟进去,

“当当当……”

屋中黑暗,两人举刀对砍刀锋相见,方魁只觉着手中一轻,自己的刀已被玄天宝刀砍断,左御河哈哈一笑道,

“方六爷,你们方家的宝刀果然厉害!哈哈哈……”

这厢虚晃一刀,人已撞破窗户出去,方魁心中暗恨紧追不舍,出来遇上娲神派的黑衣人赤手空拳夺了刀,再寻左御河已是跑远了。

忙向后院追去,前头左御河到了后院墙边便被守在这处的方家人拦住,却正是方炀,

“左御河你逃不掉了!”

提刀来战,左御河迎上去两人战到一处,只是方炀武功终逊方魁一筹,左御河又有宝刀在一手,两下硬碰手中钢刀立时折断,左御河长笑一声手中刀已逼近了方炀面门,方炀脸色大变连退数步,那凛然的刀气已是扑面而来,眼见着他已是退无可退……

“小辈尔敢!”

后头有人一掌劈来,左御河只觉劲气袭身心知后头来了高手,当下回身劈挡,

“当……”

玄天宝刀与肉掌相击竟发出金石之声,眼前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左御河只这一招便知这老头儿厉害,若是与他缠斗在一处只怕不过片刻就要被方家人围攻。

当下大喝一声手中玄天刀挽出一个刀花儿来,向老曲头扑了过去,老曲头微一侧身避过锋芒,正要出手却见左御河那身子却是陡然止了攻势,竟诡异的向后退去,这厢脚踩高墙便要跃出去。

“小辈休走!”

紧追了过去,一掌隔空劈去,

“砰……”

正击打在他后背之上,左御河立时口中一甜,喉头涌出一口鲜血,

“嗯……”

闷哼一声强忍了气血翻腾勉力上了墙头,老曲头追上去眼见得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便落到了外头,

“追!”

方家人紧跟了出去,左御河也是聪明,他瞧这情形便一头撞入了正与方家人厮杀的娲神派人中,众人过去立时就被娲神派人挡住,眼瞧着他身影往远处窜去,

“取弓来!”

那头方魁追出来,伸手取了弓箭,这厢弯弓搭箭瞄准了左御河后背,这时节那宋屻波正躲在暗处,见此情形眼珠了乱转,待到方魁那一箭射出,人却立时冲了出去,

“宗主小心!”

宋屻波以身挡箭,那箭直插胸口人立时被带得凌空飞起,正正撞在左御河身上,

“噗……”

这一撞让他伤上加伤又吐了一口血,宋屻波挣扎起身奋力将胸前利箭拔出,

“宗主快走!”

伸手扶着左御河到了道旁,那处是早已预备好的马匹,本是留待杀人后撤离之用,两人翻身上去共乘一匹立时打马狂奔而去。

第九十五章 来相托

方家人在后头已是追之不及,不得不恨恨跺脚。

回去将这一腔的怒火全数发泄在了其余娲神派人身上,这一场厮杀由三更到五更足足杀了近两个时辰,娲神派在这绿柳庄中只除了少数几个逃脱之外,其余全数被歼,只可恨走脱了一个左御河。

待下次再见时定要取他狗命,夺回我方家宝刀!

那头宋屻波带着左御河,两人连那郭家庄都不敢回,一路冲着蔺州城直奔而去,这一跑便是近正午时分,眼见得官道上人来人往,他们这样一身是血无法进城,这才躲到了外头一处破庙之中。

宋屻波将左御河扶到空无一人的破庙中坐下,

“宗主,你且在这处等一等,我进城寻萧宗主!”

左御河神情萎靡,拉了他手道,

“你……你的伤?”

宋屻波应道,

“小子无事……”

说着掀了衣裳将里头露给他瞧,外头衣裳连着里头软甲射穿了两层,他在里头还穿了一层,取下来白皙的胸口上一大片青紫,

“小子怕死在里头穿了两件轻甲……”

方魁那一箭虽是力大毕竟远了些,再有两件软甲护身,宋屻波只受了些震伤,当下咬破了舌尖,当着左御河的面吐一口血水,

“无……无事,只是受了些内伤!小子即刻进去寻萧宗主,您且先等我一等!”

安顿好左御河之后便急匆匆出去,绕到后头却是慢悠悠转到岔道口处,寻了那卖茶的老板买了一身粗布的衣裳,进了城买了两个肉饼子填饱肚子,又喝了两碗醪糟水,这才慢悠悠到了城里宅子,进门便一脸惶急道,

“快!快寻萧宗主!”

有人领了他去见萧宗主,萧三娘不巧正在那芙蓉里幸男宠,听了信儿连衣裳都未穿好便出来,宋屻波见她露在外头的大半个酥胸忙转了脸,

“禀萧宗主,我们中了那方家人的诡计,左宗主受伤现下在城外破庙之中!”

萧三娘闻言忙吩咐人备了车马,又带上随行的大夫,这才匆匆过去见左御河。

左御河在那破庙之中内伤外忧,久见人不来心中不由的暗暗揣测,

“难道是方家人竟已追至了这蔺州城中?”

“也不能,他们方家乃是朝廷通缉的钦犯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跑到蔺州城中!”

“难道是屻波被方家人逮到了?”

……

心中焦躁牵动伤势立时胸口气血翻腾,又吐了一口血出来,想起打了自己一掌的老者,

“看来方家果然如宓秋寒所言一般所图甚大,暗中所藏高手十分了得……”

只是这一回打蛇不死,再想寻到只怕是难了!

正在乱想间,萧三娘带着人到了,左御河被娲神派的人救回,那头方家人已带着家眷撤离了绿柳庄,这处也是呆不得了,前头应是怕女眷在山中辛苦,如今也顾不得了。

方智此时已被点了穴道,全身捆绑扔到了马车之上由方鑫亲自看守,方鑫瞧着他真是越越恨,不由上去伸手就是几个耳光,

“孽畜啊!孽畜!你纵是对长辈管教有何不服之处,你也不应里通外贼害了全家上下啊!”

方智冷冷盯着方鑫,面上却无半点悔过之意,

“哼!管教!你若当我是你亲生儿子管教倒也罢了,你扪心自问在你心中我可是与方忠、方信一般无二?”

方鑫微微一愣,良久才道,

“原来……原来你心中一直觉着我对你不公么?”

方智如今自知死罪难逃,心里多少的恨意此时不说便再无机会了,这厢双眼通红瞪着方鑫,

“你即是只爱你正妻一人,又何必抬了我娘做姨娘,害得她如今青灯古佛,即便是要寂寞终老,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你即是只重嫡子又为何要与我娘生下我来,我自认武功才智不差方忠、方信,却为何家中诸事你从不替我出头,任我被人打压,跑腿报信做下些下人活计,为了几两银子四处奔波,到头来连心爱的女子也养不起……”

方鑫闻言这才恍然原来自己这庶子对他早已积怨甚深,良久涩声道,

“你娘……我确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但孽畜啊!孽畜!你怎知我不看重你,需知成大事者兼能忍人所不能忍,我方家养育子孙,从来都要磨练心性越是负大事者,越需从小事做起,你可知你六叔年轻时做过多少下人活计?三叔祖令他到码头做脚夫,每日里担担负重,所挣不过二十个铜板……”

方智一愣,他心中对父亲充满了怨恨,连带着对整个方家也是心有不满,却从未想过长辈许是用这种法子在磨砺他的心智,当下挣扎道,

“我不信,这分明就是你寻的借口罢了,你即是要磨砺我便罢了,为何不让怜玉进门?便是做个妾也好,奴婢也好,你们都不许她进门,害得她好好的孩子生生滑掉了!那是我的长子!”

方鑫却是仰面流泪,长叹一声道,

“我的儿啊!这……这真是为父害了你啊!你当那女支子是个好的么?她自卖身时起就被老鸨灌了绝子药,那里来的腹中胎儿,你要女支子进门也不是大事,我方家虽说家风严谨,但也不是不许人改恶从善,弃秽从良,若她是真有你的骨肉,我方家如何能让子嗣流落在外?是女支子骗了你啊!”

方智一听这话便如一个天雷在头顶上炸开一般,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方鑫摇头叹气,

“这事儿是那老鸨亲口所说,你年轻慕艾,将一腔真情给了一个女支子,我正是怕你伤心伤情,这才不许那女支子进门,我不恨她使诡计骗你,我怕只怕你将她接进门来,到头来发觉自己情托非人……你性子虽是偏激好胜,却又重情重义,自你亲娘走后你便一撅不振,若是再来一次……”

说到这处方智早已中泪流满面,拼命摇头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你……骗我!你骗我!”

方鑫掩面而泣跳出马车寻到方魁道,

“六弟,这是哥哥我管教不严,以至这孽畜铸成大错,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能赎他之罪!将他带回谷中,我要在众人面前将这孽畜亲手斩于刀下,以告慰我方家上上下下二百多无辜冤魂!”

方魁闻言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此时节说什么亦是无用,只可惜好好的孩子误入岐途,以至到了今日的结局,他们这些长辈也是难辞其咎。

方家人带着方智奔向蔺州大山之中。

那头方素素在湘州州府后院倒是过得十分自在,在这家中老夫人从来说一不二,方素素得她青眼有加,在这府里进进出出众人自然都是要笑脸相迎的!

黄万澄这家里有一位夫人,三位妾室,生下了嫡子黄文龙、黄文虎,嫡女黄文秀,庶子黄文豹,庶女黄文娟、黄文妍、黄文竹,黄老夫人年轻时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泼辣妇人,因着丈夫早亡含辛茹苦的拉拔儿女,对这个家真正是劳苦功高。

到了这年老时脾气越发大了,在这州府后院之中可谓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便是儿子、媳妇都要在面前小心翼翼,更不用说那些妾室以及庶孙、庶孙女了。

这厢方素素成了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一时一刻也离不得,走到何处都叫着芳芳,那心眼儿灵活的,会钻营的早已瞧出了风势,上赶着来巴结了。

头一个是那黄万澄的妾室,大姨娘彭氏,这彭氏是黄大人的同僚相赠,早年间倒还生得清秀可人,人近三十便开始发福,那身子虽比不上黄老夫人般壮硕,但也是十分肥胖了,偏她皮肤还有些黝黑,脸上生了斑点,实在不好看。

若不是身上有绫罗绸缎穿着,金银首饰头上戴着,放到外头与那沿街叫卖做小买卖讨生活的妇人也差不了多少,黄万澄早就对她不上心了。

因而这彭姨娘最是心慌,她膝下又无子,只得了一个黄文娟,眼瞧着姑娘今年都十六了,这亲事还没有半点儿动静,老夫人、夫人倒似这家里没这个人一般,你让她这个当亲娘的如何能不着急?

老夫人那处她也不敢凑到跟前去,老夫人自来便瞧不上她们这些个贱婢,一个顺不心便指着鼻子骂人,那话何是什么都能骂出来!

说起来老夫人那骂功也是她如今肥了出不去门,若是回到乡下去只怕照样是骂遍十里八乡无人能敌。

彭姨娘不敢凑到老夫人跟前,便把主意打到了方素素这里来,白日里方素素没空,她便等到晚上来守在那院子里头,如今方素素得了老夫人宠,便给换了一个单门独院,离着老夫不过两百步远。

方素素那院子关门闭户,彭姨娘在这处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脚都僵了才见着方素素自那前头过来,忙扯着笑脸迎上去,

“柳姑娘!”

这后院里人人都叫柳姑娘,老夫人说了柳姑娘是良家子,又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又有两膀子力气,文又文,武又文搁在早年间打仗时,必是个上马能战下马能书的将军,人人都要敬着,个个都叫一声姑娘。

第九十七章 起罅隙

方素素自然是见过彭姨娘,忙过来行礼道,

“二姨娘!”

彭姨娘见着她脸上立时笑开了花,过来拉了方素素的手道,

“可是等到你了,柳姑娘咱们进去说话?”

方素素点头,过去开了门将彭姨娘迎到了里头坐下,倒了杯水道,

“二姨娘,我这处灶上没留火,只得冷水一杯,你且等等我去烧火!”

彭姨娘忙拉了她道,

“你累了一日,我本不应打扰如何还能让你忙碌!且坐下我们说说话!”

方素素便依言坐到了一旁,自也没那耐心与她兜圈子当下便问道,

“不知二姨娘寻我何事?”

方素素开门见山,彭姨娘见状也只好明说,

“也不瞒柳姑娘,我这厢舔着脸过来……”

却是巴拉巴拉将自家这事儿讲给了方素素听,

“我那文娟如今都十六了,也没人为她打算打算……”

说着掏出帕子来呜呜的就哭,方素素静坐在那处静静瞧着她,彭姨娘哭了几声见没有人接茬,红着脸用帕子擦了擦,这才转到正题上头,却是自怀里摸了一对玉镯子给她,

“也不敢让柳姑娘为难,只求你在老夫人面前提一提文娟的婚事,若是老夫人能开了口,我们……我们娘俩儿必还有重谢!”

方素素瞧也没有瞧那镯子只是笑了笑道,

“二姨娘不必担心,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小姐年纪到了自是有老夫人、老爷安排的……”

彭姨娘应道,

“如今我那文娟正是没人管,夫人、老爷都不开口,我……我只有巴望着老夫人了!还请柳姑娘为我们文娟说上两句好话!”

说着话将那镯子推了过来,方素素还是看都未看,只是应道,

“这事儿乃是府里家事,我这做一个短工帮佣的如何插嘴!二姨娘烧香也应寻到正主儿才是!”

“柳姑娘!”

方素素也不想与她多纠缠,当下只是笑着起身道,

“您瞧这般晚了……”

彭姨娘知晓这是在赶人了,沉下脸腾一下起身,抓了桌上的玉镯子转身就出去,

“您慢走!”

彭姨娘气鼓鼓出来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关上的大门,

“哼!不就仗着有一股子蛮力吗!山里丫头不知好歹,这也是那老婆子年老昏庸,要不然那轮得到你来这处猖狂!”

方素素自是不愿意掺和到黄家家事当中去,她在家中时虽说方魁夫妻恩爱,一夫一妻没有旁人,但几位伯父院子里也有妾室,她也听到些下人们的闲言闲语,方家家风已算是清明的,但也少不了争风吃醋的事儿,更不必说黄家了。

在这大家后宅之中,主人们的私事自古都是下人们拿来嚼舌头根儿的,方素素冷眼观瞧,这家里老夫人虽说仗了一个“老”字,但那私底下做主管银子的却是黄万澄正头的夫人江氏,她膝下两子一女,正室的宝座坐得是稳稳当当,家里任是那一个姨娘都动不了。

又加之她娘家乃是京城大家,父亲在兵部任了侍郎,靠山便是太子爷,黄万澄对她十分敬重,家中事儿都是由她做主,黄文娟的事儿江氏如何能不知晓?这般一直晾着她必是自有打算,方素素怎会去插手这事儿?

她这头打发了二姨娘,许是那江氏听到了风声,第二日便派人召了方素素过去,在她那院子里立了一个时辰也无人叫进,方素素心中早知有此一着,在那里立住气定神闲半眯了眼,竟默默运转真气练起功来。

她在这处立着,外头匆匆进来一人,生得高瘦白面,剑眉朗目,一派温文尔雅,过来瞧见她便问那廊下的老妈子,

“万妈妈,这是何人?她为何立在这处?”

老妈子想了想应道,

“这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夫人召了她来说话!大少爷有事儿寻夫人便先进去吧!”

却是那黄万澄的大儿子黄文龙,黄文龙点了点头进去,见自家母亲坐在那处正闭目养神,心知她这又是借着机会在发作人了,当下过去道,

“母亲,京城里舅爷来信了!”

江氏闻目睁开了眼,

“你舅爷说些什么?”

“舅爷说现下方家出了事儿,军中不稳,宫里暗中递出话来,兵部中多有方氏一派,如今只怕是要大动了!”

江氏一听双眼一亮,

“这么说你爹可是也能动一动,他在这蔺州任上已是五年,眼看着再有一年便两任期满,若是上了三任便不好办了!”

大魏朝任官也是有规矩的,三任以上便要离职待选,不许官儿在职上太久易与当地乡绅商贾勾结,弄出独霸一方只手遮天的事儿来。

黄文龙应道,

“我在前头与爹爹已是给舅爷回了信,只是这银子怕是要使得大发了!”

江氏道,

“银子便是那池里的水,必是要有进有出,自这处出便自有地方进!儿啊!这世上能花银子才是好事,待到那一日花银子也办不成事儿了,才是真糟糕了!”

江氏出身京城世家,自是比一般女子大气,只是嫁了一个丈夫黄万澄自乡间起身,从小苦怕了,却是有些守财固执。

黄文龙点头应道,

“母亲说的有理,我也劝了父亲,他已是点头答应了,不日就要派人送了十万两的银票到京城去!”

听说十万两银子,江氏眉头都不挑一下点头道,

“好!我现在就给你写了条子,你到外头提银子去!记得十万两银不必总成一张,分个两、三万,一万两的成,你舅爷拿着也好花用!银子先过去,你待一阵子也去京城一趟瞧一瞧如今是个什么情势!”

“是!”

母子两人商议定了,江氏提笔写条子让儿子到账房支取,黄文龙拿了条子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回来对江氏道,

“母亲,那门口立的是祖母面前的人,您若是训诫的差不多了,便放她回去吧!若是让祖母知晓了怕是不好!”

江氏一挑眉道,神色怪异的瞧了儿子一眼道,

“好!听我儿的!”

黄文龙出去见方素素还是一派沉静的立在那处,连脚尖都没有动一下,心里暗道,

这丫头倒是好定力!

擦着她身旁过去,江氏在后头便让人叫了方素素进去,这厢人进去了便上下仔细打量她,方素素如今已是十二岁了,前头在山里东躲西藏人也弄得腊黄削瘦,现下里在这州府后院倒是养开了。

面色白净了不少,那眉眼有七分似柳氏,三分似方魁,细眉杏眼,樱桃小口,虽不是那明**人令人一眼倾心的美女,但却是越看越耐看,却又因着个子娇小,性子虽是文静但顾盼之间自来有一股子英气。

这样小小巧巧的女子柔弱中带着刚强,反倒更让男子生出怜惜之心

江氏心中暗想,

“我那儿子今年也是十八了,一直拖着未娶亲就是盼着能回京城去,给他结一门好亲,他也一向是眼高于顶的,这家里的丫头便是样儿再好,他也没有多瞧上一眼,更不用说为谁说话了!”

想到这处心中一凛,

他莫不是瞧上了这山里来的野丫头?

那可万万不成的,我儿子文采出众,人品一流,回到京城配那些世家的小姐那是门当户对,决不能让他在这蔺州,栽在了一个野丫头身上!

当下瞧着方素素更是不顺眼了,说话间自是反复的敲打,只略提了提彭姨娘,倒再三让方素素老老实实不可心有妄念云云,方素素低头听了半晌终倒是懵了,直到外头老夫人派了人来召,江氏才道,

“罢了!即是老夫人叫你便好好当差做事,伺候好老夫人才是你的本分!”

“是!”

方素素低头退了出去,回到老夫人那处问起来,只说是夫人叫了过去学些规矩。

老夫人听罢沉下脸道,

“一个个都当我老了,耳聋眼花,听不见瞧不着了吗?江氏叫了你去怕是因着昨儿那贱婢找了你的缘故吧!”

哼!一个任人亵玩的下贱货,被男人送来送去也不知是个几手的尿壶,也就是欺负我儿老实才收了她,生下个赔钱货也不知本本分分做人,四处扇阴风点鬼火,也不瞧瞧她那丫头什么样儿,又黑又胖放到我们乡下倒贴两条母猪也无人肯要,当我不想早些嫁出去么?

这也要寻到合适的下家才成!

当下对方素素道,

“你是我身边的人,月银从我这里走与他们何干,以后有事儿谁叫也不必理会!”

老夫人说的这话还未过夜便传遍整个院子,江氏听了气道,

“这老婆子,不过一个山里丫头倒跳出来给她撑腰了,怎得还不肥死她!”

一旁的婆子道,

“夫人不必生气,那丫头签的是短契,至多半年她便要走人的。”

江氏皱眉道,

“她届时若是不走又如何?”

那婆子心中暗想,

若不是实在没法子,谁人愿意做那佣人仆从,人家能走为何不走?

嘴上却道,

“这些做短工的大多是因着缺银子,届时夫人多给她一些银子,她有了银子自然就走了!”

江氏一想点了点头道,

“嗯!用银子打发了自是好的!”

方素素在这处做着,却是想起棺山那边,也不知侯前辈回来没有?

第九十八章 暗探望

她却不知侯德宝现下回了蜀州卧龙镇家中,打开屋子一瞧里头除却久无人居住灰尘遍布,一切还如他们未走时那样,连院里的鸡笼都还好好放在角落处。

到了那偏房之中见得宋老头牌位,扑嗵一声跪到了当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宋老爷子,您虽不是我亲爹,待我却犹如亲儿一般,我本想着能接了您老过去享福却是没想到竟给您招了杀身之祸,如今屻波为了给您报仇陷在那里,儿子现下就去助他,待得我们大仇得报,必又回来这镇上的陪着您的!”

这厢出了门去拜会里长,里长见他孤身一人忙问孩子,宋二摇头道,

“我在外头居无定所,那孩子怕是寻我寻丢了!”

里长闻言大惊,

“这……这可如何是好?”

宋二道,

“我现下就去寻他,若是他回来您便留了他在家里好生等我……”

里长忙应了,又受托照看这宅子,宋二探手入怀摸了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这些银子求您收着,那宅子若是破损了便请人修一修!”

那院子宋老头守了一辈子,他们便是要走也要为他好好留着。

宋二出来又到街上买了酒肉,后头几人立时跟了上来。

宋二浑然未觉一般,按着里长所指的方向出了镇子,果然寻到了宋老头的墓,上去点了香烛又倒上酒摆上肉,刚跪下来后头便来了几个人。

“你可是宋二?”

宋二回头惊疑不定打量这几人,

“你……你们是何人?”

那几人哈哈一笑道,

“可算是等到你了!”

缓缓抽出刀来,宋二见状大叫,

“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领头那人一面抽刀一面应道,

“好叫你死个明白,怨只怨你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我们宗主瞧上了他要带在身边当成亲儿子一般悉心栽培,你这亲爹实在碍了人眼,还是死了干净些!”

说罢举刀就砍宋二吓得大叫一声,一个倒滚翻堪堪躲过了刀锋,撒腿向那山上跑去,几人立时在后头追,宋二这厢是真逃命,咬牙握拳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这一口往那山中跑去,仗着地势熟悉竟是好几回险险躲过了后头的追砍的刀。

娲神派不觉有异只暗惊这宋二跑得真是快,眼看着一逃一追已到了山崖之上,

“啊……”

宋二跑到前头瞧了瞧下头,一张脸惨白着回过头来拱手求饶,

“几位大爷!小的与你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还请您几位高高手啊!”

那几人狞笑着逼了过来,

“宋二,你有什么冤屈跟阎王爷说去!”

一刀砍过去,那宋二双手护在胸口,两掌夹住刀刃,口中惨叫一声人已往后头翻倒过去,娲神派的人还未觉出蹊跷,人已落往了崖下去,

“啊……”

几人探头下望,下头山风阵阵吹面如割,眼都睁不开,良儿才听到一声响,看这样子摔下去了,下头密林重重便是摔下去遇上野兽也是个死字,几人互瞧了一眼,

“走!回去向宗主报信!”

几人离了这山崖,却是没瞧见那宋二嘿嘿笑着,又自崖壁上爬了上来,这厢展开身法已是追着几人去了。

一路日夜跟踪便到了蔺州城中那宅子,侯德宝瞧了瞧这处心中暗想,

“那小子竟是到了蔺州!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这厢在外头盯了好几日,这宅子进进出出全是下头人,主子却是一个不见,这时节左御河正在养伤,派了人再去绿柳庄那处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娲神派人一地的尸首,左御河也怕动静大了惊动官府,于派中大计不利,只得咬牙派人清扫干净,只是现下他人手损失惨重,派了人出去这宅子护卫的人便少了,倒给了侯德宝机会。

左御河这一回跟头栽到了家,身上内伤甚重,一来是受了老曲头那一掌,二来却是被宋屻波撞的那下子,三却是因着这一回手下损失惨重,令得他在派中势力大受影响,又不得不写信上禀圣主,向他老人家求人。

这厢信发出去了,担心失利地位不保,心中思虑太重,不利养伤,以致伤势迁延不绝,久拖不愈。

在那里又想起那日久候不见人来便召了宋屻波到面前来问,

“你何故进城久久不返?”

宋屻波一脸惶恐状,

“是小子不会办事!”

左御河看他脸色微眯了眼道,

“可是萧宗主这处耽误?”

宋屻波摇头不语,

“说实话?”

“小子……小子回来时,萧宗主正练功……”

所练何功自不必讲!左御河闻言鼻子里哼一声,

“我晓得了!你下去好好养伤吧!”

“是!”

宋屻波也确实受了些轻伤,自己运功化开淤血便无事了,只是众人都当他不会武功,萧三娘还特意寻了好药来给他,

“这一回多亏你为了左宗主以身挡箭,便是我也要多谢你才是!”

萧三娘对左御河自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在这派中两人早已是公认的一对儿,诸多事儿都是扯到了一处,左御河若是有什么闪失,她也要跟着倒霉!

宋屻波闻言忙摆手道,

“萧宗主,此乃下属份内之事,那能受您答谢,可折煞小子了!”

萧三娘笑着取了一个指甲大小的整玉雕刻的小盒子出来,小心打开来里头装了半汪碧油油的凝露,

“这也是你小子运气,这是我们派中圣药对内伤最是见效,我临行时特地向圣主他老人家求的,这会可是便宜你了!”

说着就要伸手解宋屻波的衣襟,宋屻波脸一红躲开,

“萧宗主,还是让小子自己来吧!”

萧三娘见状笑得胸口却颤,伸手去拧他的脸,

“小子,这是迟早的事儿,你害什么羞!”

她瞧着宋屻波鲜嫩可口,心里痒痒但还是碍着左御河,也不敢太过份,当下放了药起身冲着一旁立着的碧屏、碧棂道,

“好好伺候着!”

“是!”

萧三娘走后,宋屻波好不易打发掉要给他上药的碧屏与碧棂,这才脱了衣裳对着铜镜瞧,方魁那一箭是含恨出手,用了十成十的内力,一是距离远,二是身上穿两层甲,三是他自家本就有功夫在身,若是不然似这般实实在在挨了一箭在胸口,不死也要受重伤的,那还能似这样行走自如。

宋屻波手指甲勾了一团凝露,抹到了胸前化开了果然清清凉凉十分舒服,又要再勾一团,却听得一道声音道,

“臭小子,这可是好东西,抹一回便成了,多抹就是糟蹋了!”

宋屻波赫然回身往上瞧,却见那死老鬼在梁上探出头来,宋屻波大喜,

“师父!”

侯德宝嘿嘿笑着悄无声息的下到地来,在这屋子里四处打量,又上下瞧了瞧宋屻波道,

“嘿!小子在这处倒是混得不错,那两个小妞儿模样很齐整,你小子在这温柔乡里呆着怕是早忘了我这师父了吧!”

宋屻波见他安然无羔心下很是欢喜,立时上前去拉他手问道,

“师父,素素可是安好?”

侯德宝闻言气得一个倒仰,

“我把你个重色轻义的东西,也不见你好好问问老子,便先问起你那小情儿了!”

宋屻波见他这样儿便知方素素平安,对侯德宝的怒气视若不见,只顾欢喜问道,

“师父,素素可是在湘州山门处?”

侯德宝没好气应道,

“你放心!她在那处好着呢!偌大的院子只她一人住,请了两个村姑为她做饭洗衣,虽是比不上在方家做大小姐,但也是清静自在的!”

宋屻波闻言大喜,

“这就好!这就好!”

侯德宝气道,

“你现下是如何,在这里呆着不想走了么?”

宋屻波听闻方素素平安无事放下心来,对上侯德宝却是白眼一翻道,

“自是不想走的,我跟着你这么久,每日里也就三顿能混个肚饱,那似这处穿好吃好,使奴唤婢有人伺候!”

侯德宝闻言抬手给他一个爆栗,

“蠢货!你当这处是好呆的,这里可是个魔王窟,吃人不吐骨头的,现下是他们腾不出手来,等腾出手来你就等着被那些女妖精们吸成人干吧!”

宋屻波摇头很是得意道,

“我如今是左御河面前的红人,要我练那什么阴阳之法,在十八岁根基未稳之前不能破身!”

侯德宝一听脸色大变抓了他摸脉,半晌才气得又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头,

“你小子也太胆大了,连这邪门儿的功夫也敢练!”

宋屻波不明所以瞧着他,侯德宝骂道,

“我千妙门虽是窃门但祖师爷乃是正统道门出身,本门内功是正宗的道门功法,你练了正统的道门功法,又练娲神派的邪门功法,体内正邪相冲,你想死趁早跟我说,也免得爷爷花心思救你!”

宋屻波抠头道,

“我练了一阵子,倒无甚大碍呀!只是觉着心口烦闷,脾气有些急躁罢了!”

“那是你练功日子尚短,察觉不到罢了!”

侯德宝气道,

“也幸好你练得时日短,若是再长久些连老子都救不了你了!”

第九十九章 忘告诫

侯德宝心中真是越想越恨,伸手又啪啪啪打了宋屻波好几下,宋屻波自知理亏忙捂着头躲,

“哎哎哎!别打了,动静大了外头人要听到的!”

侯德宝气着指了指耳朵道,

“放心!老子耳朵灵光着呢!这宅子除了外头有暗卫,里头左御河那院子有人,你这处没人的!”

宋屻波见他终是缓了脸色,忙凑过来笑道,

“师父,您既是瞧出来了,可是有法子给我化解掉!”

侯德宝没好气道,

“有什么好化解的,你只要不练那功夫体内邪气便散去了,自然是无事的!只是这一回你倒是躲过了,下一回你如何躲?”

宋屻波只是冲他笑,

“我有师父您在,自是不用担心的!”

侯德宝闻言长叹一口气道,

“老子也是欠你的!”

当下拉了宋屻波到面前来道,

“好在你师父我这派里也混了些时日,于这正邪两派的功夫也是有些心得,其实这道门功法与邪门功法不同之处是那行功的路径,道门功法讲究天地人三合,功发丹田经气海直通五脏到达天灵又沿四肢向下至足下涌泉,回归丹田之中。正统功法讲究自给自足不假外物,由内而生,循序渐进……”

顿了顿又道,

“至于这娲神派功法为何称为邪道,便因它要借假外物,采阴补阳又或是采阳补阴,取旁人之精华炼化为自己所有,虽精进之速可称一日千里,但借的终究是借的,一个不慎全还回去都嫌不够,因而练这邪门功法时很易走火入魔,自外取得旁人精气之后,便由丹田收,从气海至下肢到涌泉就是要去芜存菁,除去杂驳之气,而后又归丹田再返五脏乃至天灵……行功之法与道门不同,若是那左御河或是萧三娘摸你的脉,探你的功时,你便引得气血由下而上可骗过他们!”

宋屻波闻言恍然点头道,

“这个好办,我逆着运行气血便成!”

侯德宝闻言又抬手打他,

“那有那般简单,我先传你几句心法,你也需小心修练才成!法不传六耳……”

宋屻波伏耳过去一面听一面点头,侯德宝传完功又道,

“行功之法可蒙骗过去,但小子……嘿嘿……你今年也是十六了,再等两年还陷在这里头,左御河便会让你去幸那些女子甚至还有男人,你……如何打算?若是真破了戒,方家那丫头你就别想了!”

宋屻波闻言立时变了脸色,把头摇得跟那拨浪鼓一般,

“徒弟决不会负了素素!”

侯德宝道,

“我就知晓你这小子定是不肯,届时你要如何是好?”

宋屻波想了半晌咬牙道,

“徒弟本是为了报阿爷的大仇而来,这两年功夫也是够了,若是不成,大不了我……我……”

这厢我了良久也没有下文,阿爷的仇要报,素素他更舍不得,只是若让他与那些女人滚到一处,想起小时见过的光景,不由得喉头作呕,他跟着左御河出来只是凭着一腔要报仇的热血,哪里想到那般长远。

侯德宝见状恨恨哼一声道,

“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你欠大发了!这辈子做牛作马给你偿!”

说罢去摸怀里的东西,长长一支用一块黑布包着,小心翼翼打开现出半个果身女像来,

“小子,老子为了这东西被人追杀了大半个中原,倒是便宜了你!”

你当是什么?

正是那娲神派的圣物果身女像,宋屻波探头去瞧,见那女像头一眼不由的双眼一迷,忙甩了甩头,

“这……这是什么?”

“便是这娲神派的圣物,你师父我偷出来的好东西!”

这一回侯德宝回到棺山师门之中,将这东西给几位留守的长老瞧过,其中一位认得这东西的原料叫做鲛人木。前头侯德宝还以为此物是紫檀所刻却是看走眼了!

这鲛人木长于南海海岛之中,初发芽时能散异香,鲛人闻之取水来养,得清水而异香扑鼻,得海水而立时溃烂,鲛人喜其香为其取水奔波千里不为劳累。此木三百年长一尺,三十年为一寸,鲛人视之为族中珍宝日夜看守,杀尽鲛人一族方得一棵,冠株、根系不可用,

似这么一个**像长有五寸左右,再算上树冠与根系至少也有三百年之龄,这树到三百年才算得成年,到此时再不发异香,近者立时目眩神迷坠入无边魔怔之中,长成后鲛人取之,以血祭制成笛,于海中吹响引诱海中船只驶进海葬坟场,船只倾覆,鲛人集人而食肉,百试百灵无不应验。

也不知那娲神派里那一代的大神通,将这东西抢来刻成了女像,要知鲛人刻此木每一刀便需一口血,似这般精雕细琢也不知用了多少鲛人之血,说不得那一个族便因此而灭!

侯德宝听那长老所讲,顿时觉得头皮子发麻,幸好老子机灵!

见着这东西第一眼便觉着邪门,立时遮起来不看第二眼了,若是不然只怕连那密室都出不去!

那长老道,

“此物颇具灵性,情诚志坚竟不能惑。而鲛人全族上下日夜灌溉,朝夕相处制成器皿后才不会反噬其主,若非如此妄动者便会陷入无边妄念之中……”

侯德宝听得抓耳挠腮,

“依您之所见这东西是看也看不得,摸也摸不得,用更是用不了了?”

那长老想了想道,

“你若是非要用也不是不可,需如鲛人一般以鲜血祭养,每日里贴身放着,倒也能些微发些功效!”

简而言之这东西听着十分罕见,却是一个邪物,还要拿血养着它,功效乃是迷惑人心,让人分不清坠入梦境之中不能自拔。

鲛人视这东西为至宝乃是为了养成之后制成乐器引过往船只入套,便可取船上人而食,这是是人吃饭的家伙!

到了娲神派手中刻成了果身的女像,引人坠入香艳迷妄之中,却因连主人也不放过,娲神派人多半也是怕它,因而封成圣物藏在密室里。

早知道拿那尊黄金镶了六十四颗宝石的千手佛像多好,偷了这么个惹祸的玩意儿还差点搭上性命去真是不值!

懊恼虽是懊恼但这东西也不能立时扔了,只好揣在怀里想着以后给徒弟瞧一瞧,再想法儿给毁了,也免得那臭小子恨我这做师父的小气,没给他瞧一瞧好东西!

这也是巧,这东西在侯德宝这处没有大用,到了宋屻波手里正是刚刚好,侯德宝给徒弟出主意道,

“你把这东西带在身上,每日里滴一滴血在上头养着它,待到两年之后我估摸着怎么也能有些用处了,届时……”

这厢伏在徒弟耳朵旁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宋屻波听得笑眯了眼,连连点头,

“还是师父有法子!”

师徒两人久不见面自然是好一通嘀咕,这才将分手后的事儿一一道出,侯德宝听闻方家之事,冲着徒弟挑大拇指,

“好!好孩子,这事儿做的好!”

又细细问了老曲头的事儿,不由拍脑袋道,

“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那老头儿竟是位高手!”

宋屻波却是问那仲烨璘,

“那仲烨璘可是十分厉害?”

“功夫乃我平生仅见,你以后遇上他必要格外小心才是!”

……

这厢说着话眼瞧着已是三更,侯德宝这才千叮万嘱的离去,宋屻波待得他离开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眼珠子一转,

“嘿!那死老鬼不让我碰,我就偏要碰碰,瞧一瞧是不是有他说的那么邪门儿!”

过来桌前吹熄了灯,却是寻了一把短匕首放在左手中,将侯德宝再三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取出东西来,在窗前借着月光仔细观看。

那女像面容精致,表面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手指微微转动,渐渐竟似活过来了一般,这厢冲着宋屻波嫣然一笑,素手轻招,

“来呀!”

宋屻波双眼发愣,身子轻飘飘向她走去,

“来呀!”

女像笑容纯真无暇,身子却是玲珑浮凸诱人之极,行在前头四周飘飘然然,薄雾轻纱也不知是在何处。

宋屻波跟着过去只见前头一座绣楼,踩梯搭手缓缓而上,在下头瞧着她翘臀蜂腰,柔肢款款,暗香飘来人已是昏昏然了……

上了楼里头粉幔低垂,软毯铺地,人走一步脚踝都深深的陷进去。

他不由低头看地下,那女子走在前头,一双玉足竟比那白毯还要晶莹上几分,见着他低头瞧她,还调皮的动了动脚,转身坐到床上,抬起脚来,脚尖轻勾,

“来……”

宋屻波抬手过去想握她的纤足,上头小巧可爱的五指,圆润干净如婴儿一般,令人不由暗想,

“也不知含在嘴里是什么滋味!”

这厢想着就要伸手去摸,手一抬却觉着有东西硌手,依稀想起来自己好像握了匕首,

“匕首……”

他猛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已入了幻境,狠狠用力一握,去了鞘的刃口深入手掌,立时有疼痛传来令人神智一清,

那女子仿佛知晓他要离开一般忙起来拉他,

“屻哥!别走!”

一抬头却是换成了素素的脸,宋屻波一惊手上再一用力,人立时从那幻境中抽了出来,

“呼呼呼……”

第一百章 回蔺州

宋屻波低头看手掌上的血迹斑斑,窗外已是东方破晓,身背后已是汗如出浆湿透衣衫,

那……那……那是素素……

那女人最后变成了素素的脸,若是……若是素素也似这般对我……

想到这处不由的鼻腔一痒,血气方刚的少年流下了鼻血来。

宋屻波取一旁的帕子擦了鼻血,将那女像放在左手上头,眼睁睁瞧着掌中的鲜血一点点消失,不过几个呼吸手中除了泛着白的寸长伤口,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东西果然邪门!”

忙又用黑布将它包了起来贴身放好。

弄到这时才觉着一阵疲倦,躺到了床上便合衣睡去,那伺候的碧屏二人天亮进来瞧时,见他脸色苍白、眼下发黑都当他是内伤所致,也不敢惊动只让他安心歇息,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发黑,宋屻波才醒来,又唤了人来备上一桌饭菜,一番风卷残云,这才总算是回复过精神来!

这一回他才知晓死老鬼为何说起这东西都带了三分惧色,果然是个厉害的!

若不是自己事先早有防备,只这一回说不得就要陷在里头出不来了!

想到幻境之中方素素那张脸,不由的心头一跳,

我若是想素素时,靠着它不是就能见着了么?

念头一起忙伸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这念头压了下去,睡了一整天夜里便睡不着了,便起身挑灯夜读,彻夜研习。

下头人瞧见了来报,左御河却是连连点头,前头有宋屻波奋力相救,后有蜀州人回来报那宋二已落崖身亡,左御河最后一丝顾虑尽去,这厢对宋屻波更是高看一眼,隐隐将他当成了衣钵弟子看待,养伤之时派中大小事物都要叫了他来当面商议。

偏宋屻波也是个脑子灵光的,一面看一面学,日子久了说出来的话便是左御河也连连点头,到后来他在这娲神派中地位日趋稳固,隐隐已是左宗主座下第一人了。

那头方素素在黄府一呆便是六个月,眼见得契约到期,黄老夫人自是一心想留她,方素素道,

“前头到这府上来做工乃是因着到这蔺州城投亲无果,身上已是分文全无,这才投到老夫人座下,现下已是半年之久,小女那舅舅一家也是一直没有音信,在棺山虽是早没有亲人,但那处总归是自小生长的地儿,还是想回去的!”

黄老夫人听闻也是心有戚戚道,

“我明白你的心思,外头再好也不如在家里,你要回去我也不拦你,只是你可记得若是那山里呆不下去了,你还来寻我!”

说着竟掏出帕子哭了起来,黄老夫人对上别人脾气甚大,但与方素素却甚是相得,心里多少话儿讲给这丫头,她也是耐耐心心听着,伺候她这老婆子也细心周到,真心的对她好,比起旁人真是强了太多,如今她要走了,黄老夫人只觉心里被人生生挖了一块去似的。

这厢叫方素素去取了自己装银票的匣子,

“这里头有多少银子你也知晓,你数几张走,算是我给你的路费钱!”

方素素知她那匣子里的银票最小的都是五百两,忙摇头道,

“老夫人,月钱我已结清,又有您平时的赏赐已是够多了!”

黄老夫人执意要给,方素素却不敢收,一旁的老婆子见了忙劝道,

“老夫人,您是好心!只是这丫头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带了大把的银子回去,反倒招人嫉恨,若是遇上了歹人,岂不是祸事?”

黄老夫人闻言细想了想道,

“你说的有理!一个妇道人家银子多了保不住,倒要害人!”

给不了银子,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当下便叫人把大少爷黄文龙叫来,

“你明儿是否要起程去京城?”

黄文龙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方素素点头道,

“回祖母的话,孙儿明日确要起程去京城!”

黄老夫人指了一旁的方素素道,

“你带了柳姑娘出去,多少送她一程!”

黄文龙点头应是。

果然第二日出行时派了小厮到后院来叫方素素,江氏听闻此事时车队已是离了蔺州城。

棺山在北面,临州却在南面,黄老夫人这辈子出过的远门便是由乡下到蔺州城中,她大字不识也不知晓这棺山与临州本就两个方向,方素素与黄文龙昨晚都很有默契的未向黄老夫人点明。

一个是不想再横生枝节,一个却是出了大门便过来马车边对方素素道,

“棺山在蔺州城北面,此去山路蹒跚十分难行,不如我亲自送柳姑娘一程。”

方素素忙推辞,

“不敢有劳大公子,我出来时是一个人,回去一个人也无碍的!”

黄文龙闻言也不强求,只是深深的瞧了方素素一眼,拱了拱手道,

“柳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叫人带信到蔺州城万记皮货行找我!”

“多谢大公子!”

马车出来不远,方素素便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黄文龙在那处驻马良久瞧着她身影消失在车马行中才打马离开。

有往棺山的马车是隔两日一回,方素素早已是托府里的人打探好了,定银也是早早付了,在这处等着人一到齐便走。

棺山离蔺州城约有百里,一路之上全是山路,行走十分颠簸,方素素一袭青衣,青帕包头,小小的包袱抱在身前,挤在车厢角落之中,山民挤在一处,摇摇晃晃两日终到了棺山脚下的小镇,到了这处便只能步行,一路往棺山走,循着记忆找到宅子附近的山村。

一切还如以往,只是那山下的宅子早已是一片废墟,回转村里去寻认识的妇人,妇人见了她也是一惊,

“小姐,您……您果然没有被那火烧死么?”

方素素摇头道,

“我见火大便逃出来了!”

这山村紧挨千妙门,早年间住着的便是千妙门门人家眷仆从等,这一代代下来虽说早已物是人非,但偶然还是有送子弟上山学艺的,这小山村与千妙门还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娲神派的人到这村里来问,如何能问出真话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却闯入了那宅子里头,竟一把火烧了宅子,晚上火起后村中人瞧见了急忙过来救火,此时方素素早已引人深入了林中。

众人将火扑灭宅子里只剩下几具烧焦的尸体,俱是残缺不会,面目全非,只没有一个似方素素的身形,第二日天一亮长老便下来查看,瞧见情形不由顿足道,

“门主回来如何交待!”

又问旁人可见了住在这处的客人,众人都道不知晓,怕是烧在火里了,那长老将宅子里前后左右瞧了个遍,摇头道,

“这些尸体具是成年男子,无一具是少年人,应是没有烧在里头!”

想到那位客人见势不妙人已走脱了?

只是她到了何处?又如何去寻?

这时方素素早已进入大山深处,莽莽大山如何去寻?

长老忙写了信给侯德宝送出去。

过后又隔了几日,却是又来了一帮人,那妇人心细瞧着人人袖上都绣有相同绣纹,知晓必是前头一伙的。

那帮子人在村里打了一转儿,立时就上了山,由一个生得十分英俊的男子领头,那男子十分厉害,棺山如此陡峭的悬崖都被他几个纵跃轻松上去,放了绳索下来将其余人全带了上去。

村里众人聚在一处很是焦急,这些山民不会武艺,平日里能做的便是为千妙门猎些山货,背些盐巴进山,如今见得强梁上山也只能干瞪眼儿,没半点法子。

正当众人心忧上头情势时,隔了一日那人又带着人下来了,却是千妙门中人一个不见,妇人偷听到几句,却原来是长老见机不妙,早已循着密道跑了。

这帮人上去只得几间石屋子,在上头搜了半日什么也没有寻着。

方素素一听便知定是娲神派的人又寻了过来,

“那你可知如今千妙门人在何处?”

那妇人摇头道,

“这山大林密随意往那处一藏也不好寻的!小妇人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方素素闻言放下半颗心来,

总算没有一个被逮到,这村里人不知晓也好,若是知晓了只怕也逃不过毒手!

只是现下千妙门人都走了,我又如何去寻侯前辈?

又问道,

“你可知侯前辈几时能回来?”

那妇人想了想道,

“这事儿可真说不准,许是一月许是几年,前头不是好几年才来的么?”

方素素闻言不由心头盘算,

这处是千妙门山门所在,娲神派人寻不到人难保不会再回来找!

现下千妙门人都走了,侯前辈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我留在这处呆等说不得还要遇上娲神派人,倒不如回蔺州城安全!

想到这处便叮嘱那妇人道,

“我现下便要离开,若是侯前辈或是千妙门人回来,你可告之他们到蔺州城寻我!在那福旺茶肆的招牌上画上三片柳叶,我自会在那茶肆里等他们!”

那妇人将方素素的话一一记下,她这才告辞离去。

回到山下镇上再寻车马回蔺州城,在路上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回黄府去,那处是州府衙门所在,娲神派人要避着官府,应是寻不到那处去的。

至于找寻父母之事,方素素却是心中茫然,回想在家中种种,却是半点儿不知晓,方家在何处何地有何隐蔽之所可以藏身。

方素素现下也不过十二岁,正是那离群的孤雁,惶惶然不知到何处落脚,原还指望着侯德宝,现下侯德宝也失了联系,想回蜀州方家堡但回去只怕倒要引得官府与娲神派的人注意,这厢思来想去只怕还是回蔺州城好些。

第一百零一章 认远亲

方素素打定主意便一路往蔺州城赶,进城正想寻一处偏僻客栈住下再做打算,却在那大街上遇上了熟人。

“柳姑娘!”

方素素抬眼一瞧竟是那义善堂的周管事,上前行礼道,

“周管事您少见,一向可好!”

那周管事连连摆手摇头道,

“不好!不好!很是不好啊!”

你当是为何?

却是黄老夫人自从方素素离了蔺州城,黄老夫人在家中瞧着面前的哪个丫头都不顺眼,每日里打奴骂婢大动肝火,以至到后头竟昏厥过去了一回,黄万澄吓得请了好几位城里有名的大夫来瞧都说是肝阳虚亢,血淤体虚,若是再不收心养性极易得痹症。

黄万澄一听这才还了得,又吩咐管事的到外头寻,走了一个柳芳芳便再寻一个来,总有那老夫人瞧着顺眼的,只是寻了好些个老夫人都没一个瞧上眼的。

黄万澄日日发作人,弄得下头这些个人管事的无事都要到大街上转上几转,专盯着人秀气文静的小丫头瞧,一时间竟弄得蔺州城中有女儿的人家个个心惊胆跳,疑心州府老爷这是贪完财又要好色,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肖想那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呸,昏官!”

暗暗在下头骂一声将自家女儿关在家里不准出去。

周管事也是运气好,在这街上打转儿又遇上了方素素,立时大喜过望,拦着人就不走,

“柳姑娘,你即是回蔺州便莫走了,那棺山穷苦那及这城里繁华热闹,不如还回府里去,老夫人可是想你的紧,这几日都病倒了!”

闻听老夫人病倒,方素素心下也是担心,黄万澄那官儿做的如何不必说,只是老夫人对她却是实心实意的好,这乡下的老太太恨人时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两块肉来,爱人时却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方素素便跟了周管事回到府里,这厢一路有人往里头报,

“老夫人!老夫人!柳姑娘……柳姑娘回来了!”

那内堂里躺在床上的黄老夫人额头上搁了帕子,正哼哼叽叽推了丫头递过来的碗,

“不吃!”

听了外头的人叫嚷也没听清叫的什么,便顺手抓了额头上的帕子扔到地上,

“吵吵闹闹的做什么?没点儿规矩,拖下去狠狠打!”

正这时外头丫头撩帘子进来喜道,

“老夫人,外头来报是柳姑娘回来了!”

黄老夫人一听立时一瞪眼,也不用人扶了自家抖着一身肥肉就要起身,只是她身子太过笨重,一个翻身险些从床上栽下去,一旁的丫头忙了碗过来奋力推住,这才稳了身形坐起来,

“快!快!让进来!”

丫头笑着撩了帘子请方素素,她这厢两步进来,给黄老夫人施礼,

“老夫人,您身子可好!”

黄老夫人忙忙冲她伸了手,让方素素过去她仔细上下打量一番,

“我瞧瞧,你这一走十好几日,瞧着却是瘦了!那山里的日子不好过吧!还是回来好,还在这处呆着,有我在一日总能养得你白白胖胖的……”

经这么一回黄老夫人是越发离不开方素素了,将她留下来后,当天晚上便跟儿子吵着闹着要将柳芳芳收了做自己干女儿,黄万澄一听立时犯了难,

“这丫头出身怕是低了些……”

一个山里来的丫头能到这府里做下人都是抬举了,如何能做我的干妹子,这让我黄某人堂堂一州州府走出去脸面何存?

黄老夫人闻言骂道,

“你现如今发达了倒是瞧不起人了,想当年我们娘儿几个在乡下时,还不是那土里刨食的黄泥腿子……”

这厢指着黄万澄骂了一通,黄万澄很是无奈劝道,

“娘,这丫头才十二,您儿子我的四十了,您瞧着谁家有这么小的妹子,她那年纪比文竹都还小!”

黄老夫人横惯了,见儿子不点头当下就不管不顾的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我那死去的亲丈夫哟!你儿子大了如今也不听话……”

往日里用这招对付黄万澄是百试百灵,这一回黄万澄却是打定了主意不点头,他那肯让这山里来的野丫头与自己平了辈份,虽是被老娘哭的心烦意乱,却仍是紧锁了眉头,闭了眼立在那处,咬紧了牙关不松口,黄老夫人见状只觉气往上撞,这是真伤心了。

呜呜呜的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她人又生的肥,每抽一口气那胸口就费力的起伏,一身肉抖个不停,一旁的婆子瞧着她抽抽噎噎,好几回都提不上气来,生怕又似上回那般昏了过去,当下忙出来圆场道,

“老夫人,依着老奴瞧着这事儿啊确是不能这么办,柳姑娘年纪小小的若是真做了这州府老爷的干妹妹,等两年论婚嫁时,老奴瞧着这蔺州城里多少人家攀不了我们黄家门槛,嫁个老的委屈柳姑娘,若是嫁个小的不是还要与大爷平起平坐了?老奴想起来您娘家远房不是有一支嫁到蜀州柳家去了么,您不倒如认她做蜀州来的远房亲戚?”

这法子倒是好!

一个远方房的亲戚对外好说,反正也已是十二,待到十四、五便给她寻个人家嫁出去,大不了多陪些银子,也好过做我黄某人干妹妹强!

黄万澄当下点头,

“娘,这法子好!我那些同僚有不少出色的子侄,待柳姑娘大了给她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也好婚配!”

黄老夫人想了想也是,这才止了悲声抽泣道,

“我也不是为难你,只是这么些年来,我也只遇到这么一个能说上话的小人儿,你帮衬她些便当是积德行善了!”

黄老夫人从那乡下出来,虽是跟着儿子享福,但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与大家出身的儿媳三句话说不到一处去,身旁的丫头也是儿媳妇一手调教出来的,一个个表面恭敬,暗里地都瞧不上她。

黄老夫人身边只一个老婆子还能说上两句话,孙儿孙女一个个都不亲,她也是心里孤单。

黄万澄明白亲娘的心思,见状忙道,

“娘放心!我必当她是正经的亲戚看待!”

只要她能令得老娘不再这般闹腾,认个远亲又何妨!

事儿便这样定下来了,第二日整个后宅都知晓了,柳芳芳姑娘这一回回来可真是飞上枝头了,阖府的下人们都羡慕不已,见了面都要恭敬行礼称一声,

“侄小姐!”

那江氏听了却是气得身子乱颤,与黄万澄闹道,

“这家里的事儿如今只得你们母子说了便算数啦,你有那本事自己去京城跑官儿去!”

黄万澄也是两头受气,对上江氏便也没有好口气,

“我也没那本事,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若是夫人嫌认这丫头丢了脸,那现时就将她撵出去,老娘那处你去安抚!”

江氏听了气得一个倒仰,

“好!好你个黄万澄!倒还有胆将我的军!你瞧我敢是不敢!”

气冲冲倒真要召人来撵那丫头走,一旁的婆子劝道,

“夫人!夫人!这事儿早已阖府传遍,您这再来一出,岂不是让上上下下看笑话么!这事儿且先忍着吧!左右那丫头也不小了,待两年给她选一门亲,风风光光嫁出去就是了……”

江氏气道,

“瞧这么说来这口气我便忍了?以后这府里上上下下我还能说话么,人人都来个先斩后奏,我还如何当家理事!”

那老婆子便是个乡下泼妇,只知晓胡闹偏偏黄万澄又是个与愚孝的,他老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还有没有把我这当家的主母放在眼里了!

黄万澄道,

“什么先斩后奏,我这不是来同你商量了么?”

“你话都说出口了,倒还来同我商量……你骗鬼呢!”

黄万澄说不过妻子只得怒道,

“真是不可理喻!”

江氏一听更是气得不成,

“这……这倒成了我不可理喻了!”

……

夫妻二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时,外头传来丫头行礼的声音,

“大小姐!请大小姐安!”

却是大女儿黄文秀来了,说起这黄文秀今年也有十三了,生得美貌端庄,很是得黄氏夫妇喜爱,她平日里都在内院看书绣花,这家里的事儿从来少过问,这一回也是听身边的丫头议论,当下就皱了眉头,急匆匆来寻母亲,在外头便听到父母争执的声音,丫头撩了帘子黄大小姐轻移莲步进来,

“请父亲安!请母亲安!”

江氏心里再是难受,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给丈夫没脸,当下强笑道,

“我的儿快起身!怎么这时辰过来了?”

黄文秀起身打量了父母俱十分阴沉的脸色,眼神微闪想了想笑道,

“女儿在院子里呆得久了,闲来无事出来走动走动!”

江氏忙让她到下首坐好,

“我的儿,看书写字绣花儿都是伤眼的事儿,你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黄大小姐点头应是,又问起黄文龙来,

“大哥离家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有信回来?”

说起大儿子,夫妻二人神色又缓了一些,

“你大哥前头写了信,说是日夜兼程已过了豫州界……”

第一百零二章 探地牢

一家人在这处闲话家常好一会儿,总算见得父母神色回复,黄文秀这才提起柳芳芳的事儿,

“怎得听丫头说,祖母认了一门远亲?”

说起这事黄万澄与江氏,你望我眼,你望你眼,江氏沉着脸哼一声,黄万澄应道,

“你祖母年纪大了,与那柳芳芳也是投缘,不如索性认下远亲陪在她老人家身边,对内对外也有说法!”

瞧母亲那样儿对那丫头越发的好了,这样子下人不似下人,亲戚不似亲戚的也没有规矩,倒不如干脆认了远亲,下头人也好守了规矩做事!

黄文秀闻言点头道,

“父亲说的是,百善孝为先,只要祖母她老人家高兴这事儿自无不可,不过……”

这厢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我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认个远亲以后多打发些银子就是,父亲在这蔺州城为一方首府,管辖地方百姓,身上干系重大,也是不谁人都能进我们家门的,这位柳芳芳姑娘的身世,可是派人查过?”

黄万澄想了想道,

“听说是个孤女,山里亲戚死光了,到蔺州城来投亲,城里的亲戚也搬走了!”

黄文秀闻言点头道,

“依女儿瞧着这倒是好,认下她不打紧,怕就怕有那一心攀附的借着这条藤便往上爬,舍些银子倒不怕,就怕有那胡攀乱认,在外头打着您的招牌横行乡里,仗势胡为败坏了您的官声便是大事了!”

黄万澄捋着胡子点头道,

“还是文秀想得周全!”

江氏在一旁听了也觉着很是道理,白了丈夫一眼道,

“女儿说的对!哼!只可笑堂堂一州州府,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冒冒然认了亲,说不得隔几日便要钻出来一堆亲戚上门来了!”

黄万澄皱眉道,

“她说的话我自会派人查实的!”

当他为官多年是做假的么?

黄文秀怕两人又争起来,忙起身到母亲身边劝道,

“母亲,父亲做事自也有分寸的!”

冲黄万澄使了一个眼色,黄万澄早不耐烦与夫人纠缠当下便站起身来,

“你们母女说说私房话,我先到前头办公了!”

说话撩帘子走了,江氏恨恨瞪着他的背影,黄文秀劝道,

“母亲,这事儿阖府上下都知晓了,父亲为了祖母,为了颜面也是万万不能更改,您又何必与他置气,白白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江氏怒道,

“莫非便就这样便宜了那丫头不成?起了这个头儿,以后这府里的事儿我还能说话么?”

黄文秀柔声道,

“母亲说什么话,这府里的事儿从来都是您做主,您且把心放宽。那丫头不过一介孤女,若是她乖觉些,我们容她在这处有一个栖身之所,若是不然……哼……这府里少上个把人也不是难事!”

江氏闻言仔仔细细瞧了女儿一眼,

“我的儿!你如今真是长大了,好!好!好!待你大哥回来,你父亲只怕是要进京了,到时母亲在京城为你选一户好人家,以你这心智做那当家的主母也是绰绰有余了!”

做那大家的当家主母必要面慈心狠,文秀现下已是摸到边儿了!

黄文秀闻言面上绯红,

“母亲!”

待到方素素知晓这件事儿时已是木已成舟,当下苦笑连连,

不过只想寻一个暂时栖身的所在,怎得成了这般光景!

此时走已是走不得了,留下来自也要韬光隐晦小心些才是!

当下很是坚决的推拒了黄老夫人派的小丫头,

“老夫人,我本是山中孤女能蒙你垂青已是大幸,怎还能恃宠而骄倒使奴唤婢起来……”

还是独自住在以前那小院里头,一来能就近伺候黄老夫人,最紧要的是那院子只自己一个人,又落在内堂的后院角落处,关上门自成一方小天地,最是适合练功,若是多出人来反倒要防着了。

黄老夫人得她相伴,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又有方素素瞧着她体型实在太过肥胖,便时时从旁劝解,引她出来行走活动。

人年老了便是这般,对上脾气那人说上一句都比儿孙说上百句管用,黄老夫听方素素的劝,吃罢饭便在这院中四处走动,她前头因着摔过一回却有些怕了走动,现下有了方素素那两膀子力气,便放心大胆在这院中溜达,一路走的稳稳当当,再不觉着吃罢饭心口堵得慌了!

这厢日子久了,人竟还瘦下来些,性子也平和了不少,一家上下瞧见了,黄万澄是真心的欢喜,

“总算老娘身体康泰,性子好了不少,这是好事!”

江氏却是暗恨,

“那老婆子便应日日多吃不动才好,早死早超生!”

黄文秀知晓了却是淡淡一笑,

“不过是顶着亲戚名头的下人,她伺候好了祖母自是好,若是伺候不好才应问罪!”

黄老夫人身边丫头倒是欢喜的,

“侄小姐将老夫人伺候好了,老夫人对着我们总算有些笑模样,倒比前头些日子日日罚跪挨骂强!”

也有那嫉妒的,潋艳便是一个,

“老夫人向来对我便有些不同的,若不是这不知从那座山里钻出来的野丫头抢了我的风头,说不得现下受宠的便是我了!”

这厢对柳芳芳也是暗暗怀恨在心。

方素素在这府里呆着,她本是练武之人五感敏锐,每日里进进出如何不知晓旁人的眼光?

只是这黄府本就是她暂时的藏身之处,只要每日能卧能食已顶好,这后宅里争权夺利,捻酸吃醋的事儿,她自是不会掺和进去的!

方素素又回到黄府暂时安身,那头蔺州灵雀谷中方智已是被投入了阴暗的地牢之中,这地牢早年是凰翎卫用做审询犯人之用,早已空置多年,如今里头只住了他一个。

方魁等人回到谷中,召集族中长老供奉及子弟们,将方智的所作所为之事一讲,人人无不切齿痛恨,唯有方鑫、方忠、方信默默垂泪,方鑫是恨自己教子无方,也悔对这儿子关怀不够。方忠与方信却是因着骨肉连枝,虽恨他背叛但一想到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便要被推到外头校场上砍头示众,心下也是十分又悲又痛又恨又恼。

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这样!

他们父子三人坐在那处垂头无颜见方家众兄弟,方魁负手立在堂上,也是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我方家立族已是百年,这一百年从未出过一位叛族之人,如今有子方智做出此等恶事,是我全族不幸,也是我等教导无方,管教不周之过,只是家有家规,老祖宗也有明训在前,但凡叛族背信之人,皆要当众枭首以儆效尤……”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默,方鑫父子也是脸色惨白咬牙不语,方魁又长叹了一口气,收起胸中悲情,目光森然扫过众人道,

“十五日之后,我等皆要奔赴京城,此去便是一番生死相博,虽不是沙场拼命但也是刀光剑影,刀尖上舔血,出师在际,便让他再活十五日,到那时便杀他祭旗!”

众人纷纷起立轰然应道,

“是!”

方忠、方信自后头扶着摇摇欲坠的方鑫也是低头咬牙应道,

“是!”

众人自那议事厅散去,方忠却是寻了方魁,

“六叔!”

“忠儿,寻我何事?”

“六叔,我……我想去……去见一见四哥!”

方忠双目赤红,不敢看方魁只是抬头死死盯着那一旁的窗棂,只怕一低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方魁知晓他们兄弟自小一处长大,方忠性子急躁时常惹些事儿出来,都是方智在后头为他善后,两人感情自比旁人要深些。

方魁叹了一口气,自腰间解了令牌

“唉!这是我的令牌,你去领上一坛酒,与你四哥喝上几杯,兄弟俩再说说话吧!”

方忠得了方魁的令牌,这才转身去了管事处,这灵雀谷中众人皆不能饮酒,窖中只存放了少许以做疗伤、擦洗之用。

管事的是老三方理见方忠过来领酒自是知晓他为了什么!

取了一坛给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神色黯然的道

“去吧!”

都是兄弟任是谁出了这样的事儿,大家伙儿心里都不好受的。

方忠抱了酒又在灶间取了一些熟肉,到地牢处将令牌给了守卫验过,这才打开门放了他进去。

那地牢之中方智被逼服了软筋散,周身无力躺在那处,见方忠进来却是神色平静,

“你即是抱了酒来,看来族里已是下了定论,我还可活几日?”

一句话问的方忠眼泪夺眶而出,方忠将那酒坛重重放到地上,取了篮里的碗和肉低声道,

“自今日起还有十四日!”

方忠点头,

“我知晓了!”

瞧了瞧酒菜便冲方忠笑道,

“即是要请我吃酒,便来扶我坐起来!”

方忠过去将他扶起来,这厢运功按在他背后穴位之上,内力吐出缓缓助他逼出了软筋散,方智感觉力气慢慢回复,笑着道,

“好了好了!差不多便成了,若是我恢复了功力,你不怕我跑了么?”

方忠黯然低声道,

“不会的,我已将药放进了酒里!”

这时节家中人手不够,只派了两人看守地牢,便给方智喂了软筋散,这药十分霸道,连吃上十日便会筋脉紊乱,四肢发抖,人渐渐就废了!

他为方智逼药,只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喝一顿酒,只是方忠心下也是明白,这药不能不服便只能给他又下在了酒里。

第一百零三章 闻身世(一)

方智闻言点了点头,

“好!下回也这般,这样总算我还有酒喝,比干吞强多了!”

扶方智坐好,兄弟两人对坐在地牢之中,方忠一言不发瞧着方智一口肉一口酒,慢条斯理将面前的东西全数吃完,方智放下手中的筷子,摸了摸鼓起的肚皮,

“老六,哥哥谢你,这一顿我吃的很饱!”

方忠终是忍不住垂泪,

“四哥,我不……不明白……为何会成了这般!”

方智伸手去拍他肩膀,长叹一声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老六你也应学着长大了!你四哥我做错了事儿便应受罚,只可恨哥哥识人不清,被人蒙骗,以至害了大阿爷,害了方家堡中众人,是我的孽我自应偿还,我方智没有半点怨言,要说恨……我……我只恨那贱妇……”

说到这处却是牙咬的咕咕作响,

人人都问他为什么?

他方智也想问一问那贱妇为什么?

为何要这般欺骗于我,害我为那未出世的孩子伤心落泪,害为我你所受之苦愤恨不已,害我对生我养我的家族心生叛意,也恨我自己为何鬼迷了心窍,勾结外人害了家中上下!

若说恨,我更恨啊!

怜玉,你为何要骗我!我对你真心一片却换来个人人唾弃,为什么……为什么……

方智想到这处真恨不能那贱妇就在眼前,好抓着她好好问一问!

方忠见他坐在那处,神色狰狞,牙关紧咬,双拳握紧……

“四哥!”

方智一惊缓下神情沉默良久才苦笑一声道,

“罢了!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

两人静坐无言,良久方忠抬手抹泪,

“四哥,我走了!”

方智点头,

“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以后……爹娘面前替我多尽孝……还有我……我姨娘那处不必向她提起……”

姨娘远在蜀州此时怕也应知晓了方家之事,只怕早就胆惊受怕,若是让她知晓……

“嗯!四哥放心!”

方忠咬牙收拾了东西转身离去,他一离开地牢,却不知方智立时转身趴到角落处,手指在喉咙之中抠动,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数又吐了出来。

那软筋散效力只有六个时辰,每日都有人按时盯着方智吞下,直到药效起时才离开,只是今日前头吃的被方忠逼了出来,后头混着酒吃的又被他抠了出来,因而到了天黑时方智身上的药效已经消褪的差不多了。

这牢门是以那指拇粗的铁链环环相扣而成,现下他内力回复一手拉一个两膀一使力,便已拉断链子,推开门人从里头出来了。

一手提了链子出来,到了门口将那链子弄的哗哗作响,外头两名守卫听出异响对视一眼,便自外头打开了门,进去一个便被方智自门后挟制了颈上穴道,几个呼吸就昏了过去。

外头那个听到动静也是机敏,并不进去却是连连后退,方智跳出来手中铁链甩过去缠在了他脖子上头,那人立时面孔涨红透不气来,方智过来点了他的穴道,将他也拖进了牢门之中,从外头把门锁死,

“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愿下死手,你们就在里头老实呆着吧!”

转身出来四下打量了地形,这灵雀谷他从未来过,只凭着进来时打量过这处地势,这厢瞧准方向悄悄潜了过去。

这灵雀谷三面环山,只得一处小径进出,那里有人把守方智不敢往那处去,只得往山谷深处去,后头山势稍稍平缓应可徒手攀爬。

山谷之中就地取材用遍地生根的竹子,搭建了无数竹楼,前头因着地势平坦有一处偌大的空地,便辟成了校场,后头起伏不定之处便有吊脚的竹楼依山而建,方智一面躲躲藏藏专挑人少楼少的地儿走,也是他应遇着,隐身在暗处时却见那下头缓缓走来一个人。

方智居高临下瞧见这人却是瞳孔一缩,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祖父方崇岭!

方崇岭素来与儿孙不亲近,方智对他自也没有多少情份,想当初正是祖父一言落地将自己的生母送到了外头尼姑庵中自生自灭。

说起来方智对方鑫是因怨生恨,但无爱那来的怨,心中自也是将父亲看的重要才会想要与方忠、方信两个嫡出的兄弟比较,而对方崇岭他却是没有半点儿濡慕之情,有的不过是情面上的尊敬。

现下在此时此地见着了他,方智却是惧怕居多,他知晓方崇岭功夫不下大阿爷方崇山之下,甚至还更高虽是不知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甘心在方家默默无闻的屈居清冷于刑堂,但他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公正清明,对上后辈子侄也是毫不心软,要他放过自己这方家的叛徒,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方智知晓这也是如今六叔方魁当家,若是遇上祖父当家只怕自己在绿柳庄便已被格杀当场了!

这厢忙敛了气息,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方崇岭能赶快过去!

方崇岭缓缓拾阶而上,抬头瞧向那竹楼之上灯光昏黄,窗前有人影晃动,有人吱呀一声推开窗子,探头下瞧见方崇岭便道,

“师祖,这时辰了还未就寝么?”

方崇岭抬头瞧见那人,向来古进无波的脸上难得带了一丝微笑,

“士铭还未睡么?”

宋士铭在上头应道,

“徒孙,还想再看会子书!”

方崇岭道,

“你白日跟着操练,晚上挑灯夜战,这样日子久了要伤身子的!”

语气轻柔,方智听在耳中却是心里一跳,

阿爷便是对上方忠、方信都没有这么般好的性了,为何独独对一个宋士铭这般?

想起前头他们兄弟几个还议论过这事儿!

特意让四叔收了他做徒弟,自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未曾这么上心!

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处方智却是想起前头左御河亲自见他那一回,却是着重问了这宋士铭,年纪、样貌、身材等等,如今在方家是由何人教导等等,方智都一一做答,听到是由方崇岭亲自教育不由的晒笑一声,

“看来你们方家对他倒也算是十分尽力!”

在这之后更是暗中传信,让他在方家堡中接应,指点娲神派人到后院去寻宋士铭。

这宋士铭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为何娲神派人要寻他,阿爷也是十分看重他?

脑子乱转,心头却在乱跳,不由的气息粗重了些,方崇岭立在那台阶之上突然咦了一声,转过脸来瞧向那暗处。

方智一见他神情便知晓不好,电光火石间也不容他多想,自身下抓了一大把泥,

“呼……”

“看暗器!”

手一扬便往方崇岭脸上撒去,方崇岭一闪身躲过扑面而来的泥团,山中潮湿泥和着水立时散了一大片,方崇岭虽是躲过了大头,下袍上还是沾上了几点泥星,低头一瞧见是泥土便放了心!

方智已是趁着这个机会,一跃上了竹楼,宋士铭此时正在上头依窗而立,

“赫……”

两人一照面不过几个呼吸,宋士铭还未回过神方智已跳到他面前,吓得倒退一步,他虽是学过武但与方智相比那是稚儿与大汉之别,不过一眨眼方智那手已是到了。

“啊……”

转过来藏到他身后,左手成爪扣在喉头,右手含劲未吐抵在他背心上头,

“小子你敢!”

方崇岭也紧跟着跃进了竹楼,见方智已扣住了宋士铭,不由的浓眉倒竖喝道,

“方智,你敢动他!”

方智见他神情激动,更夯实了心中猜测,当下冷冷道,

“阿爷,这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想伤他性命,只想逃离此处,阿爷若是怜惜孙儿便取些银子来助孙儿离开,并发誓决不追击,孙儿便将他放了!”

方崇岭一生还没有这么般被人威胁过,有心想召了人来,又见这孽障将手指一缩,宋士铭的眼珠立时凸了出来,脸上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这孽障连方家人都敢害更何况一个外来的宋士铭!

他心中确是有忌惮当下沉声道,

“你逃入山中即便我不追你,他们也会追你,你逃不掉的!”

方智冷笑一声道,

“这就要看阿爷如何助我了!”

方崇岭阴着脸死死盯着方智,良久目光又移向宋士铭,

“师……师祖……”

宋士铭满眼的乞求,这灵雀谷中谁人不知方智不日就要祭旗,如今他逃出来为了活命什么事儿不敢干?逼急了他真会下死手的!

“师……师……祖……救……救我!”

方崇岭目光闪烁不定,方智却是凑到他耳边,眼盯着方崇岭,

“你放心!你如此重要,你的师祖必定会救你的!”

方崇岭闻言挑眉,

“你……你知晓了什么?”

方智冷笑道,

“我知晓什么与阿爷何干,我现只知晓他是我的护身符,更知晓娲神派人都在寻他,阿爷切莫拖延,若是等天亮被人发现的话,我就拖着他同归于尽!”

方崇岭恨道,

“你可知这样做会害了全族上下?”

方智道,

“即是如此……阿爷便去取了银子、钢刀一把、衣裳两套!”

方崇岭终是屈服,便在这宋士铭的竹楼里寻到了东西,打成包裹扔到了方智脚下,方智用脚一挑又把东西抓在了手中。

第一百零四章 闻身世(二)

方智一手拿刀一手仍抓着宋士铭,退出了竹楼往山上移去,方崇岭阴沉着脸一路跟着出去,方智带着宋士铭一直退入竹林边缘,这才道,

“阿爷,您接好了!”

说话间却是右手一掌拍在了宋士铭背心处打得他向下飞扑,自己转身几个跳跃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崇岭急忙过去接了宋士铭,方智那一掌并未落实,瞧着吓人只不过受了些轻伤罢了!

“师祖!”

方崇岭正要扶起宋士铭,却被他紧紧抱住了大腿,这厢满面是泪呜呜哭道,

“师祖,我究竟是何人?为何你们都知晓就是瞒着我一人……”

方崇岭一愣,

“你起身来!”

宋士铭摇头不起,

“师祖,您要是不说,徒孙绝不起来!”

今晚之事宋士铭被吓得要死,他长到这般大虽小时与宋老六过的贫苦,但也没有这样被人掐着脖子等死过,方智那手如同钢爪一般,好几回自己都要喘不上气来,双眼一阵阵发黑,使劲儿张大了嘴也扯不进一口气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更有后头那一掌让他背心一疼,宋士铭真以为自己便要死在这处了!

方智与方崇岭的对话入了耳中,他也不是笨人,立时牵扯到了自己的身世之上。

自己到底是何人?

为何连方智都知晓,并拿自己出言威胁师祖?

这厢自觉在鬼门关上打了一转的宋士铭,三魂六魄还未归位,却生怕若是刚才的事再来一回,他岂不是到死也不知晓自己的出身?

我到底是谁?

宋士铭抱着方崇岭大腿哭道,

“师祖,徒孙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求师祖可怜可怜徒孙,告诉我吧!”

方崇岭立在那处皱眉良久,这才沉声道,

“你的身世所知之人不多,我也是偶然一回才知晓的!”

方崇岭为何知晓宋士铭身世?

方家与皇家百年之约他自是知晓的,方崇岭这一代论武功论智谋,他可算得三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只是为了守着这约定,生生被整个方家困至一隅,将他一生才华埋没,到最后只能教养弟子,平凡到老。

方崇岭自是不甘心,他自认以自己手段心智,若是方家能由他做家主,必能称霸一方武林,壮大整个家族。

只是在这家中越是出众越是无为,方崇岭虽是不甘却也无力反抗,年轻时的满腔志向到如今已是消磨殆尽,只将人压得生生变了一个性子。

无奈只得将困锁孤城,消沉应对,宁愿将一身武艺束之高阁也不愿教授给下一代子弟。

因而方魁虽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方崇山亲自来求,方崇岭也不愿收他为徒,将他教得再好也不过是又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自己罢了!

却是万万没想到,万事皆有变,方魁去了一趟京城,家中便隐隐起了变化,方崇岭虽不再接触家中庶务,将自己关在那小院之中,但子弟们频繁外出,他如何不知?

询问大哥方崇岳这才知晓,原来京城竟送来了凰翎令!

他千盼万盼的东西如今落到方魁手中,大丈夫处乱世方能建功立业,他错过了却被方魁遇上,真正叫人大呼不平!

如今方魁年轻力壮,正是干大事的年纪,凰翎令在他手中便可将皇家早年伏下的棋子全数召回。

方崇岭眼瞧着方魁长大如何不知晓这个最小的侄儿?

武功、眼界、心智样样不差,与当年的自己一般无二只差一个机遇罢了,现下京城之中必是出了大事,才惹得皇帝动用了凰翎令,方魁恰逢其时,大功告成之后方家权柄不在话下,进而飞黄腾达带着方家更上层楼也不是不能!

方崇岭现如今眼瞧着侄儿就要光芒万丈,自己却郁郁半生,心中那点未灭的雄心重又点燃,恨不能将那凰翎令抢过来掌在手中。

正自心下煎熬中却无意间在大哥书房之中瞧见了那一封去往京城的密信,那密信上提及已将皇子寻到,带回方家培养。

皇子?什么皇子?

前头方魁外出一趟捡回来一个孤儿,难道是他?

原来……原来宋士铭那老六带回来的孤儿才是皇帝动用凰翎令的因由,方家如今是奉命在庇护他么?

方崇岭知道当今皇帝赵廉子嗣不丰,膝下只有太子一人,而这宋士铭竟是他流落在外的龙子!

方家早已知晓今上与皇后云氏不和,太子又身子孱弱,方家若是能扶此子上位,那从龙之功必不能少,他方崇岭可否在这其中分一怀羹?

方崇岭左思右想终是出手将宋士铭收到儿子名下,由自己亲自教养,若是有朝一日此子得登大宝,方家庇护之恩要报,他这教养之恩岂不是更要报?

方崇岭打的如意算盘,这厢禁不住宋士铭再三恳求,终是将实情道出,

“你亲生父亲乃是当年天子,你生母是宫中的妃子!你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

宋士铭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身子抖个不停的,颤着声音道,

“师……师祖……师祖您说的是真的吗?”

方崇岭沉呤道,

“这事儿我也是因无意之中偷看了前族长的密信才得知的!”

宋士铭抖着身子,心里乱跳,面色涨红,双耳嗡嗡作响,

他猜想过自己是那位豪门公子,大家的少爷,却是没想到竟……竟是与皇家扯上了关系!

我……我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我是皇子!我是龙子龙孙!

方崇岭道,

“此事干系重大,圣上为何让我们方家将你迎回,也是因着如今局势不利,处处危机四伏,你的身世乃是天大的秘密,我族中也只有一二人知晓,你切切不能泄露了出去!”

方智那小子又是如何得知?

这事儿只怕还需与方魁商议一番才是!

宋士铭胡乱的点着头,心思还沉浸在自己是皇子的事儿里不能自拔……

我……真是皇子……

这头宋士铭心惊身世,那头宋屻波正端坐在左御河面前,这一回左御河出师中原,却是接连不利,方家堡一役未能尽全功,绿柳庄更是损兵折将。

左御河坐在那处皱紧了眉头看手中的来信,上头责备左御河办事不利,圣主十分震怒……

“圣主他老人家命我等调集人手赶往京城,如今京城风云变幻各方云集,宓秋寒急需人手,命我等前去支援,一切听从宓秋寒安排!”

左御河看罢信却是一把将那信纸揉乱,在手中轻轻一搓立时变做细粉滑落下来,

“咳咳咳……”

强行运功立时令得胸口又隐隐作痛了,伸手捂了胸口道,

“哼!让我听宓秋寒那女人的,休想!”

宋屻波伸手取了一旁的红泥小壶,意态优雅的为他面前的杯子斟满,

“宗主不必动怒,您的伤势未愈,还需静养才是!小子在教中少听宓宗主大名,似教中人都不知晓她在何处,圣主他老人家命我等去京城,莫非她是在京城么?”

左御河端杯喝茶点了点头道,

“宓秋寒在多年前就已离开域外潜入了中原,如今嘛……哼如今她已是当今国母,一朝之后了!”

宋屻波一惊,手里的小壶差点儿滑落,忙定了定神放回炉上,

“宗主是说,她是皇后云氏?”

左御河冷笑道,

“圣主他老人家多年来一直都觊觎中原,一心想光复我圣教声威,二十年前宓秋寒就自请潜入中原,改变容貌扮成了那云氏嫡长女云馨婉嫁给了那时的太子赵廉……”

左御河如今对宋屻波已是十分信任,当下将早年宓秋寒如何入了中原,如何入了云家,又如何做了皇后生下太子之事一一讲来,

“那宓宗主武艺如何?可是十分了得?”

左御河摇头道,

“仲烨璘的武艺才是最高,只是此人是个武痴一心追求武学大道,于教中庶务并不插手。那宓秋寒早年武功最弱,只爱钻研旁门左道,药毒音律,她年纪比我少了五岁今年也应四十有五了,只是她驻颜有术我早年来中原时见过她一回,仍是十七八岁的样儿……”

宋屻波听了心里头暗想,

算起来皇帝赵廉也不过三十四、五,那宓秋寒岂不是比他还老十岁!

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皇帝做的真是窝囊被枕边人骗了都不知晓!

左御河又道,

“她虽是驻颜有术但一身功力全数用在皮面之上,乃至的连女子生机都已绝灭,后头拼死生下一个太子也是病怏怏的,算起来年纪也与你应是差不多大,却是整日关在屋子里连门都出不了……真是没用的废物……若是这太子立起来,赵廉一死太子上位,我圣教回归中原指日可待,只恨这么多年布局下来,却被那病秧子搅了局,若是不然我等何至如此奔波!”

宋屻波闻言笑道,

“宗主,依着小子瞧这倒是好事儿!若是事事都让宓宗主办了,那宗主和属下等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

左御河点头笑道,

“你这话倒也不错,宓秋寒此人本事不高却是狂妄自大,若不是她做事不周密,又如何让那宫里的妃子送了一个婴孩出来,如今正在方家手中!”

宋屻波听得脑中嗡一声,心头跳得厉害,忙伸手去拿茶杯却发觉手指在发抖,伸了左手过去扶住以袖遮面掩了脸上神情,一口喝干净茶水闭眼长吸了一口气,

“好茶!”

第一百零五章 闻身世(三)

左御河微微一笑为他斟满,宋屻波谢过又道,

“小子听宗主话中之意,莫非这才是我们寻方家晦气的真正原因?”

左御河应道,

“这事自是要从头说起,十六年前京城方家送了一位姑娘进宫,正是她伙同另一位妃子将刚生下不久的皇子送出宫,当时宓秋寒也正值生产,精力不济安排不周,让人钻了空子,那方家女眼看着皇帝赵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中大权就要落入宓秋寒手中,便悄悄将这事儿告之了赵廉,赵廉立时命京城方家寻回皇子,蜀州方家将皇子寻到收养在方家堡……”

宋屻波垂下眼皮遮住双眸闪动道,

“即是如此,方家那处只怕是要加紧搜寻才是!”

左御河道,

“方家自是不能放过……京城那头即是圣主已下令,也不能不去这人手调备上……”

他如今势力大减,用起手来便有些捉襟见肘,宋屻波也是想到了这处,皱眉道,

“我们若是将人手分做两处,只怕到了京城便要屈居人下了!”

“哼!就凭她宓秋寒,休想!待我左某人上了京城,再与她好好计计较较!这几日我会加紧疗伤,派中诸事一切由你安排,人手也由你来调配!”

“……是”

左御河转头又吩咐人道,

“来人请萧宗主,就说本宗主要疗伤了!”

“是!”

下头人去请萧三娘,不多会儿脸色苍白的萧三娘进来,媚眼一扫宋屻波便笑道,

“宗主竟是在这处喝茶,怎得不叫三娘来陪?”

“现下不是叫你来了么!”

左御河伸手去揽她腰,萧三娘脸上闪过一丝勉强,却还是乖顺的依附了过去,宋屻波见状放下茶杯道,

“小子还有事儿待办,两位宗主请容属下告退!”

当下施礼离去,两人眼瞧着他离开房间关上大门,左御河将萧三娘放到了腿上,伸手到她腰间,慢条斯理解着衣带,

“怎得,我瞧着你似是有些不情愿?”

萧三娘忙笑道,

“说那里话来……”

拉了他的手放到胸前高耸处,

“你身子好了我自是最高兴的……”

“是么!”

左御河神情冷漠的扶着赤身的萧三娘分腿坐好,

“圣主命我等上京城,这几日便靠你了!”

萧三娘媚笑着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他耳廓,

“你放心,我自是能令得快快活活,身上伤势尽去的!”

声音柔媚入骨,眼中却是一片惊慌凄凉,

左御河这是打算将我一身功力榨干么?

宋屻波回到房中踉跄着走到床前,想坐上床却是一屁股坐偏咚一声坐到了脚榻之上,这厢也不觉着疼,脑子里头拼命转产丰,将自小到大的种种事情犹如那线穿珍珠一般,一桩桩一件件穿起来,那还有不明白的?

自己就是那被送出宫的孩子,托付给了宋老六夫妇,那宋老六却是个背信起义,见利忘义之徒,为了几两银子把别人的孩子卖到了小倌馆中,到后头六爷方魁去寻时,却被宋老六以宋士铭哄骗带回了家中,而自己这正牌的皇子却是遇上了侯德宝……

想通这前因后果,宋屻波立时心乱如麻,此时间他也不知应是笑还是哭,

原来我竟是皇帝的儿子!

这一回我总算知晓自己到底是谁,我的爹娘是谁了!

只是这样的爹娘如何相认?

那皇后是娲神派的人,还有一位当朝的太子,朝堂之中的事儿宋屻波虽是不懂但他做小乞丐时也是见过的,一帮子破衣烂衫,饥一顿饱一顿的人都要因着一条街上一头一尾的两个讨饭的宝地,打个不可开交,血肉模糊,更何况这偌大一个王朝,千万里的江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想当初太祖起家时也不过沧州城一介豪强,凭着掌中一柄枪,一身强横的功艺,才能打败各路英豪。

说什么龙子龙孙?说什么天潢贵胄?

谁拳头大谁说话才算数儿!

赵廉堂堂天子如今都自身难保,自己这身板儿跳出去还不够人一个菜!没那本事敢身居高位,倒跟身子瘦弱不禁打还死占在街头要饭宝地上的陈二癞子一般,被人打个半死丢到了河里,第二日便成了河漂子被官府的人用钩子勾起来扔到乱葬岗上。

自己做了这皇子,只怕死的比陈二癞子还惨!

宋屻波在那处思来想去,越想越觉着这狗屁皇子分明就是一个害人的名头,现如今还是夹紧尾巴在这娲神派中混着才好。

他们不是要去京城么?

去京城好啊!

我也跟着去京城,到了京城你娲神派也不是一家独大,支手遮天,宓秋寒也是群敌环伺,我在中间动一动,再搅一搅将这事儿弄得再混些,我让你娲神派折戟沉沙,船翻车覆一个也逃不出去!

想到这处又腾一声站起来,高声叫道,

“来人啊!”

外头有人应声,

“在!”

“给爷更衣,我要出去办事!”

外头碧屏与碧棂进来,伺候他脱了外衣,露出里衣来,这厢露出少年已是初现坚实的胸膛,宽肩扎背,两膀肌肉隐现,两人不由瞧得面泛红晕,

“公子!”

手指尖轻轻滑过,宋屻波不动声色的让开,嘻嘻笑道,

“两位姐姐,我待会儿要出去,可是有那粉儿、香儿要买的,给你们带回来!”

两人闻言又惊又喜,

“多谢公子!”

宋屻波笑道,

“小事一桩……”

这厢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

“我瞧着这几日萧宗主似是脸色有些苍白,不如也给她带些补品,补补身子!”

一旁的碧屏捂了嘴儿笑,

“公子,这您可不知晓,萧宗主那身子可不是随便什么药能补起来的!”

“哦?”

碧棂也接话道,

“那是因着左宗主最近疗伤太过频繁之故!”

宋屻波微一沉呤笑道,

“哦,我明白了!”

宋屻波收拾妥当便出去点了肯扎等人跟在身后出了门。

到了半夜回来把碧棂叫来,

“现时只怕左宗主还在后院,我便不去了!你替我将这瓶凝精丸送过去!”

碧棂接过来笑道,

“公子这是那处求来的?”

宋屻波道,

“花了大价钱在外头久安堂买的,专补气血精亏,补肾益气十分见效!”

碧棂这厢笑着去了,到了萧三娘那院子左御河果然在,碧棂低头垂手立在廊下,听里头喘息低呤之声久久不绝,足足隔了半个时辰,里头才传出萧三娘嘶哑无力的声音,

“来人啦!”

“在!”

“备水!”

这厢有人抬了水进去,碧棂忙跟着进去,入了净房见萧三娘斜斜坐在那处,胸前、腰上、大腿处淤痕点点,脸上不由一惊,萧三娘见了她有气无力的冲她伸出手来,

“你怎得过来了?”

碧棂忙过去扶住,搀了她往浴桶走,这才发现萧三娘两腿之间竟还有血迹,

“三娘子,这……”

萧三娘冲她一摆手,

“无事,你不是在伺候屻波么,这么晚了怎得还过来?”

碧棂忙自怀里取了那瓶子出来,

“公子白日里出门给您寻了这瓶凝精丸……”

“哦?”

萧三娘接过来打开闻了闻,

“久安堂的,一月才出一瓶,怕是价钱不菲吧!”

碧棂道,

“公子是花了大价钱的,他前头瞧着你脸色苍白怕是身子不好,就留了心!”

萧三娘叹了一口气任碧棂取了一旁的粗布给她擦洗后背,

“咝……轻些……他也是有心了!”

倒比里头那男人强,自疗伤那日起,除却让她渡功送精,却是连冷暖都没有多问一句。

碧棂瞧见她雪白的后背上红红紫紫甚是吓人,忍不住道,

“左宗主……他……他这也太……”

萧三娘抬手止了她说话,

“他这也是伤太重的缘故!”

左御河自从受了内伤,又势力大损,性子是越发的阴狠了,这厢用她精气内功疗伤不说,行事间那十足的狠劲儿让她心里都有些发寒。

跟他这般久了,还从未曾见过他这样子!

趴在那桶沿萧三娘瞧了瞧手里的瓶子,内室之中左御河的声音传来,

“洗好了没?”

萧三娘把那瓶子放到一旁的高几上,自那桶中起身妙曼美好的身姿立时一览无遗,碧棂为她擦拭完身子,瞧着她媚笑一声就这么俏生生,赤脚走了出去,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怎得又想三娘了么?”

碧棂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在院中回头瞧瞧仍是灯光闪烁的内室,叹一口转身走了。

宋屻波在这厢小心挑拨左御河与萧三娘的关系,那头湘州黄府黄文龙已是回转,这一趟去京城可谓是收获颇丰,黄文龙那舅爷,江氏的亲兄长江宗昌带着黄文龙四处走访,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倒真为黄万澄买了一个兵部侍郎的官儿做。

“回去告诉你老子,再送十万两银子过来,将任上的事儿擦干净,莫留下尾巴给人逮着了,不日吏部的文书便要下来了!”

黄文龙这厢拜别了舅爷回转湘州城,将这事儿讲给了父母一听,一家人俱是十分欢喜,黄万澄喜道,

“好好好!我在这任上已是呆了五年,总算能挪一挪了!”

第一百零六章 心乱动

江氏闻言想起前事仍是有些不虞,冲着丈夫翻了一个白眼,

“这也是因着我兄长在京城为你四处奔走,若是不然那有这般容易!”

那似得你那老娘,做官的事儿半点帮不上,享福的事儿倒是一样也不落下!

黄万澄这时正在兴头上,当下冲着夫人连连拱手,

“多谢大舅兄,多谢夫人!”

江氏鼻子里哼一声,

“算你还知礼!”

一家人说说笑笑一会儿,黄文龙这才过去拜见祖母,到了黄老夫人那处见一旁立着的人,上头一件短袄,腰身收的极细,下头粉色的百鸟朝凤,小巧的绣鞋在摆下露出一点尖儿,乌发轻挽只插了一根乌木簪子,衬得一个人娇小白净,温婉可人,

“你……”

心下却是又惊又喜,

我还想等这边事了,抽空去棺山一趟,没想到她竟回来了!

黄老夫人见他打量方素素,当下笑道,

“柳姑娘如今可是我们家亲戚了!”

说罢冲方素素招手,

“过来见过兄长!”

方素素无奈只得移步出来见礼,

“柳芳芳见过兄长!”

“祖母这是……”

黄文龙有些摸不着头脑,黄老夫人笑道,

“这我远房的侄孙女,如今投到了我们家里,叫你一声兄长也是应该的!”

黄文龙闻言欢喜不已忙冲着方素素施礼,

“不知是妹妹当前……”

伸手去解腰间的玉佩,

“小小礼物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方素素推拒不收,黄老夫人在上头道,

“这是见面礼,做妹妹的收兄长的见面礼天经地义,收着便是!”

方素素无奈只得收了东西上前见礼,黄文龙忙回礼,黄老夫人坐在上头瞧着两人兄友妹恭笑得脸上肉乱抖,

“兄妹便是要这般和和气气的!”

自此后黄文龙却是有事无事到黄老夫人面前请安,黄老夫人有了方素素陪伴,又有了长孙到跟前尽孝,这性子一天比一天和缓,渐渐的喜动不喜静,常出来走动走动,这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几日又叫了管事的开库房取布料,却是因为衣裳都大了,也不要改都现取了衣料做新的。

黄万澄见老娘高兴自然也是跟着高兴,隔了不久京城吏部的调令果然送到,上头言道不日那接任的官儿便要到了,黄万澄一面心中乐开了花,一面又吩咐下头的师爷将这些年来的账目一一做平,清点库存也好便于交结,这厢师爷们聚在一起通宵达旦抹平账目不提。

却说那侯德宝寻到了徒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便在这蔺州城中寻了一处落脚地,住下来没有几日湘州的信便已送到了,打开信一看立时变了脸色,

“这……这事儿可如何向方家,向那臭小子交待!”

那丫头是自己带出来的,安顿在山门之处如今竟失踪了,这要如何是好?

侯德宝在屋子里抓耳挠腮半晌,

“这一回小丫头却是被我所连累了,看这样子一嘛是跑了,二嘛便是被娲神派的人抓了,娲神派这头倒是可让臭小子来办,若是跑了……看来我需亲自回去寻才安心!”

想到这处先给门内回了信,叮嘱他们那娲神派领头的是个强人,十分厉害不可力敌,避为上策,近期不能回棺山需在外头躲藏。

千妙门是有名的窃门,比那狡兔还要狡兔,三窟五窟不在话下,门人他倒是不担心,小丫头那处却是让侯德宝牵肠挂肚,

那棺山位于大山深处,四面俱是密林高山,小丫头能逃必是往里头逃去了,这深山老林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虽是会武功但也敌不了那么些个豺狼虎豹啊!

想到这处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

“老子就是那四处奔波的命,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便是这样两头跑吧!”

不管如何先同臭小子把信儿报了才是。

宋屻波这处第二日便有下头人来问,

“公子,外头万福楼的小二送了一桌酒菜来,说是公子点的!”

宋屻波一听点头道,

“正是!让他们送到里头来!”

那万福楼的小二送了酒菜来,宋屻波坐到桌前不发一言慢慢吃完,这才换了衣裳点上肯扎几人便打马出门。

到了外头肯扎便问,

“宋兄弟我们这是往何处去?”

宋屻波道,

“这阵子实在忙碌,特意偷闲半日……”

肯扎闻言却是一脸的淫邪笑道,

“宋兄弟到这外头来偷闲……屋里那碧楼、碧屏可是萧宗主亲自调教的,以她们两人的功夫还伺候不了宋兄弟么?”

说着身后几人都赫赫怪笑起来,宋屻波闻言却是苦着脸叹了一口气道,

“肯扎兄弟你又不是不知晓,兄弟我练功时日太短,根基不固怕伤了肾水,十八岁之前左宗主都不准我近女色,那两个平日里规规矩矩,只差连手指头都裹进衣裳里了,我他娘的连个屁都见不着!”

一句话勾得众人又赫赫赫笑个不停,那肯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屁倒是不用瞧,那屁来的地儿,倒是定要瞧瞧的!”

众猥琐的汉子顿时又是一阵乱笑,这厢一路打马却是到了城中一个叫做云中客的茶肆,那肯扎等人见着就皱了脸,

“宋兄弟,即是好不容易出来松快一番,为何不寻一处酒楼好吃好喝一顿,反到这处喝些寡淡玩意儿?”

宋屻波笑着解了腰上钱袋往他怀里一扔道,

“那东西我可不敢沾,要喝酒你们到对面酒楼去!”

肯扎接了钱有些犹豫,

“我们去喝酒,宋兄弟你怎办?”

宋屻波笑道,

“我坐在这店里,你们在楼上便能瞧见我,有事不过招呼一声罢了!”

肯扎回头瞧了瞧对面,在楼上确是能直直瞧见这面铺子里,当下也不犹豫招呼一声把几人带到了对面,宋屻波却是一撩袍子跳下马,茶肆的小二立时过来牵了马,

“爷,您请上座!”

宋屻波施施然进去,引得这店里的茶客们都抬头观瞧,

嘿!那处来的小子真是生的跟那潘安再世一般,有那戴了帷帽的女茶客,瞧着瞧着还嫌面前的厚纱挡了眼,一把撩开也不管自己那脸被旁人瞧了个一清二楚,只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俊俏的公子,踱步到了窗边坐下。

这座儿在最末靠墙处只开了半扇窗户,外头瞧过来只能瞧见宋屻波却瞧不见他对面之人。

宋屻波坐在这处点了一壶清茶,正嘴角含笑意态阑珊的等着茶到,有那胆大的女客这厢轻移莲步过来行礼,

“这位公子,这茶肆里生意太好已四处无座,可否与公子拼个座儿?”

宋屻波抬眼瞧了瞧,眼前的女子虽是戴着帷帽瞧不清模样,只是立在那处削肩束腰,亭亭玉立想来应是个美女,又拿眼扫了一扫堂上,邻近的男客们闻言脸上神情却是嫉妒羡慕的不少,

当下却是冲她展颜一笑,

“小姐要坐自是无不可,只是你占了我这位同伴的座儿,他怕是要不高兴了!”

那女子回头一瞧,却见一个尖嘴猴腮,一脸猥琐的男子冲她邪邪一笑道,

“无妨!无妨!有小姐这般佳人陪坐一旁,小生是千肯万肯的!”

就这般跟猴似的模样还想她陪坐!

那女子吓了一跳忙退开两步,那男子过来一屁股坐下,竟还伸手去拉她裙摆,

“小姐,过来这边坐!”

那女子吓得连连后退,再顾不得一旁笑得勾魂夺魄的少年郎,转身提了裙摆急惶惶如被鬼撵一般的跑了。

侯德宝坐在宋屻波对面,探头窗边瞧了一下对面楼上,肯扎几个早已在那处推杯换盏,大快吃肉了。

“小子!”

侯德宝冲着宋屻波一咧嘴,

“你如今还是少出些门,没得惹出桃花债……”

这小子如今长大了,高矮已与成年男子相差无二,又跟那左御河学的人模狗样的假风度,瞧着是越发的勾人了,你没瞧见那被吓走的小娘子又回转来了,躲在街角处探头探脑只为再瞧一瞧自家这徒弟!

“唉!”

侯德宝很是烦恼的摇了摇头,

“臭小子,跟着我你是屈了才了!凭着你这张脸在娲神派你要真心混下去,以后必是横着走的!”

宋屻波闻言撇嘴眼底全是厌恶道,

“什么娲神派!就是一帮子男盗女女昌,光天化日、大庭广众都要在院子里摆开烟脂阵,若不是为了阿爷我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帮子龌龊人!”

前头宋屻波还未想起来,到后来亲眼见着左御河与萧三娘子在那院子里苟合,旁边还有一大帮子派中人跟着有样学样,他这时才回想这娲神派他小时是见过的,便是欢喜楼那帮子人,他当年见的那男子不也是被称做宗主么?

只是他见那宗主不是左御河这样儿的,莫非是那仲烨璘?

想到他们那丑态便心里犯堵,宋屻波喝一口茶道,侧了脸冲向外头,一手托了腮,装做观赏街景的样儿道,

“师父,你叫我出来可是有事儿?”

侯德宝闻言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半晌才道,

“我刚刚才收到信儿了……那个……那个丫头……”

宋屻波立时挑眉斜眼瞥他,眼风扫过却是一个不小心引得路过的大婶红了脸,

“那个……那个小丫头不见了!”

第一百零七章 往京城

宋屻波闻言一愣,伸手掏了掏耳朵,

“死老鬼,你说什么?”

侯德宝硬着头皮道,

“小丫头不见了!”

宋屻波立时白了一张脸转过头来瞧他,

“你……你说什么?什么……什么叫做不见了?”

“那边来信儿了,娲神派的人寻到了山门处,小丫头被我安顿在山下一处宅子里,娲神派的人闯了进去,一把火烧光了宅子……”

宋屻波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胸口似被人捅了一刀般的疼,忙伸手捂了胸口处,只觉喉头一股腥甜上涌,

“唔……”

忙伸手捂了,侯德宝一眼这样儿吓了一大跳,忙宽慰他道,

“臭小子,你别急!他们在废墟里寻了个遍,没有那小丫头的尸首,应是那丫头见势不妙逃出去了!”

宋屻波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他……他们可是瞧清楚了?”

“清楚……清楚……小丫头那个子小小的怎会弄错?那宅子里死的全是成年男子,没有一具骨骼是女子的!”

宋屻波紧紧抓了胸口问,

“那他们……可是去寻了?”

侯德宝面有难色,

“仲烨璘都追到家门口了,门人都带着弟子们避走深山,那来的功夫寻人!”

宋屻波闻言闭上眼片刻再睁开已是满眼的冰霜,

“我即刻去寻她!”

侯德宝闻言吓了一跳忙伸手抓了他道,

“小子,且听我讲,丫头一是逃入了深山之中,二来说不得已落入了娲神派手中,你若是现在离了娲神派,岂不是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宋屻波垂眸不语,侯德宝见他不应怕他脾气上来说甩手就甩手,那前头的功夫不是白费了?

忙道,

“小子,我这厢即刻赶回湘州,你仍留在这处打探丫头的消息,我回到湘州寻到她消息便给你送信儿,你这处有了信儿也给我送来……”

这厢好说歹说才将宋屻波劝住,他在这处低头想了想道,

“娲神派不日要赶往京城,你若是寻到素素便将她带到京城去,前头老曲头也给我留了联络之法,我让方家人去京城接素素……”

侯德宝连连点头道,

“好!好!”

“不过……你若是三月没有音讯……我便立时下杀手将那左御河与萧三娘弄死,再到湘州寻你们去!”

侯德宝苦着脸道,

“臭小子,你可不敢这么胆儿肥!一个不小心自己便搭进去了!”

宋屻波冷着脸道,

“放心,我自有法子,素素要是……我要让娲神派上下鸡犬不留!”

若方素素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新仇旧恨加到一处了!

侯德宝这厢会过宋屻波便急忙赶往湘州,宋屻波眼瞧着肯扎等人的酒喝得差不多了,这才负着手施施然出来带着人回转那宅院。

回到后院左御河已高坐在堂上,瞧见他回转便笑道,

“在外头喝酒了?”

宋屻波上前施礼,

“小子不敢喝酒只饮了几杯茶水!”

左御河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守戒对你有好处,待到满了十八便能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他现下面色比前头好了许多,说话中气十足应是内伤大愈了,宋屻波道,

“宗主的伤可是大好了?”

左御河点头道,

“好的差不多了!我们预备预备上京城吧!”

“是!”

那头湘州州府之中几位师爷将账算好十五日之后,那接任的官儿便到了,此人姓李,名安堂,在那京城也是侯了近两年的官儿。

临州居大不易,在这京城里住着一家子吃穿嚼用,眼看得家里这点底子一天天见少,朝堂上皇后云氏一党与两位王爷斗得是难分难解,各派在这朝中四处网罗党羽,那李安堂原来还守着些许文人的傲骨不愿与人结党营私,可是到了后头这一家子眼看着揭不开锅了,这肚子里没货如何还能有气在?没有气在何来的风骨?

在被自家婆娘扯着耳朵教训了一宿之后,二日便抠搜了家里仅剩的一点子余钱,至大街上买了一盒八样点心提在手里,叩开了太子府大总管的院门儿。

现在皇后娘娘正是用人之际,太子府可谓是来者不拒,大总管满脸笑容的送他出来,

“隔一阵子便有信儿了!”

也是真灵验!没有一个月这吏部的行文就送到了家里,李安堂一瞧真是喜出望外,

“湘州!湘州啊!虽不比沧州、豫州富庶,便是一州州府啊!封疆大吏可是比在京城做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强多了!”

急忙忙催促着婆娘收拾行礼又厚着脸皮到老丈人处借了两百两银子,租了辆马车便带着公文上任了!

李安堂到了湘州城黄万澄出城迎接,信儿传到后院黄老夫人却在劝方素素,

“你跟我们去京城,那处是天子脚下,繁华所在,日后必能为你选一门好亲事,总比你在这处无亲无故被人欺负强。你且放心,我必是把你当亲生的孙女一般打发出嫁的!”

这话说的一旁的丫头潋艳暗暗撇嘴,

“不过外来的野丫头当成宝一般,这都要当成亲生的孙女出嫁了,再等一阵子岂不是要爬到几位小姐头上去了!”

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翡翠镯子,

“怪不得大小姐要让我盯着她,这样的人便是那搅家精,祸事胚子!”

这厢打定主意要去报了给黄文秀,那头方素素却道,

“老夫人,我自小生在这蔺州从未离开过……这……”

黄老夫人道,

“我知晓你心思,想当初我打乡下出来那会子,也是心里又惧又怕,生怕离了故土在外头过的不好,现如今你瞧着我不也是好好的么!你害怕也是应有的事儿,不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的,你再想想……”

方素素自不想跟着他们去临州,若是侯前辈来寻我寻不到怎么办?

想起侯德宝便又寻个了机会溜出去,到府门外街对面的福旺茶肆前头逛一逛,她隔三岔五的来瞧一回,却总是没瞧见那三片柳叶。

这一回方素素一出府门便瞧见,那招牌角上被人用笔轻轻点了三片柳叶,黑墨印在靛蓝的底子上头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方素素心头一阵狂喜,忙迈步往里头进,有小二的来招呼,

“姑娘可是喝茶?我们这处备有女客专用的内堂……”

方素素一摆手道,

“不必了!就在这处吧!”

小二的引她到了大堂中坐下,方素素要了一壶茶,借着等茶时转头四处观瞧,那上头却有一颗花生落下来在桌上弹了几弹,方素素抬头一瞧见侯德宝那张脸在上头一闪,

“侯……”

侯德宝冲她一笑自楼上下来坐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

“丫头,你现在下何处落脚?可是安好?”

方素素见着他心下是又惊又喜,急急忙将前头的事儿一一讲述,只是被娲神派人追杀之事却一句带过,侯德宝一听如何能不知晓其中凶险,当下点头道,

“好!好!好丫头!果然是方家人……”

当下又将自己离了棺山后种种讲给她听,方素素听到方家人在绿柳庄如何因宋屻波报信脱险时,不由喜极而泣忙伸手捂了脸,挡住脸上泪痕,侯德宝劝道,

“好孩子如今家人有了消息,俱都是平安无事,那头你爹娘也知晓你安然无恙,两厢欢喜应收了眼泪才是!”

方素素闻言忙用袖擦了眼泪,

“侯前辈说的是,现下我们便去寻他们么?”

侯德宝道,

“方家如今已不在绿柳庄,屻波让我带了你去京城,他自有法子联络方家人到京城寻你,让他们寻你到比我们满大魏寻他们强!”

方素素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们明日就走,我如今在州府后院伺候那黄老夫人,黄老夫人对我极好,又被她认了远亲,若是要走需得向她老人家辞行才是!”

侯德宝闻言眼珠子一转,

“黄万澄可是升官到京城去了?”

“您是如何知晓的?”

“丫头,这市井街邻之中消息最是灵通,你在这茶肆坐上三五日,这湘州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知晓了!”

侯德宝想了想道,

“即是那黄万澄要进京,你便跟着他们一同进京,他们是官身行船走马最是便利,又有驿站可住,又有官船可坐,比跟着我餐风露宿强多了!”

“那侯前辈您如何进京?”

“你走你的,我跟在你后头便是!待到了京城我们再做计较!”

两人在这处商议一番,侯德宝便在这处寻了客栈住下来,将信儿给宋屻波送过去之后,每日里在福旺茶肆之中,一面吃茶一面听人闲话纷纷,只安心等着黄万澄一家启程赶赴京城。

日子眨眼就过,李安堂上任之后接收银粮,安排人手,用了十日光景才算是一切妥当,湘州前后两任州府在那公文上画押签字落下指印,便算是交接完毕。

李安堂这才又从库里支了银子,摆了酒席为黄万澄送行,第二日黄家众人便起程往京城。

方素素跟着黄老夫人坐在马车之中,一路回望,

“也不知侯前辈跟上来没有?”

黄老夫人只当她是故土难离,拉了她的手叹道,

“好芳芳,再瞧瞧吧!以后这故乡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吃顿饭

一列长长的马队骨碌碌驶出湘州,到豫州便要弃车登船,顺着前朝开凿的河道往临州去,这一路方素素小心伺候黄老夫人,黄府的夫人与小姐们出了湘州城赶路太久,都有些头昏胸闷,气胀腹泻之状,只黄老夫人却还是精神爽爽,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这身子半点没有不适。

出来头一晚,侯德宝悄悄进来与方素素见了面,知晓他就跟在后面方素素顿时心安,只是这处毕竟是女眷所在之处,侯德宝又不好常来常往,便每隔三日进来一回,一路无话眼看着到了豫州,便要登船走水路却是出了事儿!

遇上了仲烨璘!

这也是侯德宝命里有此一劫,,仲烨璘在棺山追踪千妙门门人,那千妙门门人个个溜滑无比,老少几个分做三队几个起落便钻入深山老林之中,这厢东南西北各选了一个方向便撒开腿儿跑了。

仲烨璘带着人追上去,他虽是武功高强但论起轻功一道千妙门人却是个个顶尖,展开精妙的脚法又仗着熟悉地形,带着仲烨璘在那山里转起了圈儿,这一转便足足转了大半个月,却是连人毛也没有逮到一根。

仲烨璘向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气?

空有一身高超的武艺不能施展,被人牵着鼻子在山里转悠了这般久,却还是被千妙门人逃走了,带着人从山里出来在山脚下的小村中一问,竟是兜兜转转被人带到了豫州。

仲烨璘带着一肚子怨气进了豫州城,却是接到圣主密令,即刻赶往京城相助宓秋寒,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收拾了满腔的怒气带着人往京城去。

仲烨璘自持艺高,只留了四个随从在身边,其余又重进湘州再搜千妙门人。他轻车简从入京弃马行舟,到码头也要坐船入京,在这处瞧见一阵长长的车队正依次登船,那船头上斗大的魏字迎风招展。

“这是大魏官眷!”

仲烨璘扮了一个中年的文士负手立在人群之中,等着官船过后再有商船靠船,他立在那处眼光缓缓扫过码头上等候的人群,突然目光一凝,前头一个担着担子的挑夫却是令人莫名的熟悉。

那人身形瘦小弓腰驼背,担了两挑子货跟在一个肥肥胖胖的商贾背后,打扮的与一般的商贾长随别无二致,只是待他向前走了两步后,仲烨璘立时认出了他是谁,

“侯德宝!”

他目光犹如实质一般投向侯德宝时,侯德宝被他气机牵引立时有了感知,这厢猛一回头两人就是一个照面,

“仲烨璘!赫……”

侯德宝见机得快,立时将那担子一扔,人便如泥鳅一般溜入了人群之中,仲烨璘不发一言闯入人群之中,两膀暗运内力,两旁等船的百姓立时如潮水一般左右分开,有猝不及防被撞倒的,摔在地上立时骂起街来,

“那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挤什么挤,赶着去奔丧啊!”

人群连连骚动,有小孩儿被挤到便哭喊起来,

“娘……娘……”

码头上一乱,侯德宝却是趁机往里钻,他也是机警知晓往外头跑必是要被人追着过来,当下竟是混入人群之中瞅着一个空子钻入了黄家的马车下头。

那官船上黄家的马车正一辆辆往船上赶,侯德宝这厢便跟着上了船,待到仲烨璘遍寻他不着时,官船已经一声喊离岸往河中心驶去。

“宗主!这人群里没有!”

“宗主……属下守在岸边也没有瞧见他……”

仲烨璘负手眯眼瞧了瞧那离去的官船,又回头瞧了瞧那散落在地上的货担子,里头不少山货散落出来,仲烨璘过去取了一样放在鼻端闻了闻,良久冷冷一笑道,

“把我们的船唤过来,我们追!”

仲烨璘带了人来追,那头侯德宝已从车腹下溜出来,正一个个甲板的寻找方素素,只是黄家人多,用了好几艘船,方素素此时正陪着黄老夫人在头一艘上,侯德宝这一艘却是黄文龙几兄弟用的!

侯德宝寻不到方素素便在那船舱底层藏了下去,左右都是往京城去的,到了地头再说就是!

这一躲便是一天,到了半夜侯德宝肚子受不住了,便悄悄儿摸到甲板上头寻那厨间,到了门口见里头黑漆漆一片,摸了怀里的火折子吹明,点燃了小桌上头的油灯,

“嚯……”

侯德宝只觉后脊梁骨发毛,赫然转头却见仲烨璘正好整以暇的负手立在那厨间,高大的身材将厨间出口堵得满满当当,侯德宝苦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这船舱狭小封闭除去正门外,便只有一处巴掌大的窗户透气,他侯德宝除了变成鸟飞出去,便只有硬闯一途了!

仲烨璘立在那处冲着他冷冷一笑,

“这一回我看你往何处逃?”

侯德宝长叹一口气道,

“仲宗主果然厉害,这么些船都能知晓我老侯在何处,现时我老侯逃无可逃,自是不必再逃了!”

“怪只怪你什么货不担倒要去担那臊味十足的山货,身上沾了味儿,我一闻便知晓了!废话少说把圣物将出来!”

侯德宝应道,

“不瞒仲宗主,前头我说的话确是真的,你们那圣物我瞧着透着邪门儿,便将它扔进火里给烧了!”

仲烨璘冷笑连连,

“你若是谎言骗我也要换一套才是!你若说旁物我倒是相信,可若说那鲛人木我却是一千一万个不信,那东西生于水中,长于水中,三百载成年坚硬无比,水火不惧,你且说说如何烧的!”

侯德宝闻言又是一阵苦笑道,

“嘿嘿!倒是真骗不过仲宗主……不过……那东西此时不在我手里?”

“那在何人手里?”

侯德宝眼珠子一转,

“那东西我也不敢随身带着着便给藏在一处安全的所在,在湘州!”

仲烨璘目光炯炯盯着他半晌突然一笑,

“即是在湘州也好办,我那船上有传信的飞鸽,你写信我给你送出去命你的门人送来……”

“这……”

仲烨璘冷然道,

“我这人耐性一向少的可怜!若你门人收信久不送至,我便在这船上杀人,这船上共有四十三人,女子三十人,男子十三人,他们晚送到一日我便杀一人,这一船杀完还有下一船……”

侯德宝闻言连连拱手,

“仲宗主,仲宗主,我老侯服了,那东西就在这船上,就在这船上,你也莫再说什么杀人的话了!”

侯德宝知晓娲神派人个个都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仲烨璘说要杀人必是要杀人的,若是这黄家人真因着自己被杀,那他侯德宝的罪过可就大了!

当下长叹了一口气道,

“罢罢罢!杀人还给碗饱饭吃呢!仲宗主我已饿了一天,且容我弄些吃食如何?”

仲烨璘冷哼一声,

“少耍花样!”

侯德宝应道,

“这处前后左右都被封死,除非我会飞天遁地,又能逃到何处去?”

仲烨璘负手在那处没有说话,看着侯德宝将灶中的火点燃,取了半袋白面粉出来混着清水合面,又就地取材捞了那水缸里的一尾鲜鱼,梁上挂的半条熏肉也割了一半,在这处切切洗洗倒是十分熟练。

侯德宝手脚轻快没有一会儿这灶间里就飘出了饭菜香味儿,侯德宝呼呼吹着手指头将锅边烙的一圈饼一一捡起放进碗里,道,

“仲宗主,相请不如偶遇,我们两人追追逃逃这般久,算得不打不相识,不如一起吃顿饭如何?”

仲烨璘立在那处纹丝不动应道,

“你也不必动心思引我离开这处,你在这灶间弄得乒砰做响,想引人来瞧,你可等到一人?”

侯德宝坐到桌上,鲜鲤一尾,还有肉丁炒了菜,一口饼一口菜,

“我现下已知晓了,这一船人即是早已被仲宗主下了药,那我老侯还怕什么?”

仲烨璘冷然道,

“那药不过些蒙汗药放在水里让一船人吃了罢,有吃的少便再放些迷香,没有七八个时辰也是醒不来的,若是你想让他们就这般睡过去倒也不是不成……”

侯德宝忙摆手,埋下头专心吃饭,这厢风卷残云将桌上东西吃的一干二净,摸着肚子道,

“饱了!多谢左宗主,我老侯便是死也做个饱死鬼……”

双手高举却是猛然起身将放在灶上的面粉袋子提了起来,

“砰……”

一掌冲着仲烨璘打去,他掌劲暗吐力道震碎布袋子,一股子白面呼呼带着风声,一路泼洒着白尘向仲烨璘飞去。

仲烨璘立在那处早有准备,只把门口挡住半步也不让,等到那白粉团来了,当下劲吐掌心,

“噗……”

与侯德宝劲气相遇,那白面粉团立时在半空之中四散纷纷,封闭的厨间立时烟雾弥漫,侯德宝的身影立时消失不见,仲烨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千妙门窃术天下无比,难道他真能从那小小的窗口钻出去……”

当下脚尖一动往窜入了厨间之中,身后立时人影一闪,仲烨璘冷笑一声立时反身扑过来,

“等得就是你!”

第一百零九章 救人急

仲烨璘一掌重重劈在那人影背后,却是入手软绵,再一捞竟是侯德宝的一件衣裳,仲烨璘脸色大变,却听得那舱壁之中异响连连,过去一看,原来这厨间却有一处排污的弃口,大小足能钻入一个几岁的孩童。

这处弃口直通甲板下层,废弃之物扔到下头待到靠岸之后便有人过来运走,侯德宝进来便瞅到了这处弃口,这厢陪着仲烨璘耍了半天花枪,终是寻到机会逃走!

他趁着这室内一片烟雾弥漫不能视物时,便缩身钻入了那口子落到了甲板下层,仲烨璘见丢了人立时伏到地上细听,下头传来一阵异响侯德宝显是要跑远。

仲烨璘前头被他接连逃脱,至此终是按捺不住凶性大发,功力运至两脚掌之上,狠狠一跺地面,

“咔嚓……”

一声脆响,连着跺了三脚,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地面之上立时破开一个大洞,仲烨璘落入下层便向侯德宝追了过去。

侯德宝一落下来立时身形连闪向那出口窜去,眼看着就要掀了盖子钻出去,仲烨璘便击破甲板落入下层,正正落到了他身旁,侯德宝见状嘿嘿笑道,

“仲宗主好不讲理,先头让你吃,你不吃,现下又来追着老侯做甚?”

脚尖连点往后头退去,仲烨璘目露凶光,如影随形,侯德宝见他跟着追来,每迈一步便气势渐增,知晓他是动了杀机,这一回怕是拼着圣物不要也不会放过他老侯了!

当下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身影在狭小的空间辗转腾挪好几回都差一点儿被仲烨璘掌风扫到,

“砰……砰砰砰……砰……”

两人打得热闹,劲气所到之处都一一击打到了船体之上,

“砰……砰……”

船体震动开始摇晃,也亏得上头的人都昏睡不醒,若现在醒着只怕一个个都要吓得哭出声了,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这条船队下锚停泊在平静的河中心渡夜,这一艘船在水面无端左摇右晃,里头隐隐有声响传来,前后的船只隔了几丈,众人又都熟睡竟无人知晓。

眼见得这船身渐渐倾斜,缓缓向左边倒去,却是因着仲烨璘与侯德宝将船体震裂,河水涌进来了,侯德宝见这情形却是心中暗喜,眼看着这舱中水位不断上涌,已淹了两人半个身子,侯德宝哈哈一笑道,

“仲宗主武功高强,只是这陆上功夫厉害,也不知水上功夫如何,我们不如进水中比试比试如何?”

说着话脚下运劲,将那本就破裂的船板弄出一个洞来,人便无声无息的潜了下去,仲烨璘见状忙紧紧跟随,奈何他虽是武功高强但自来生活在域外,那处是干燥少雨的所在,到了这中原山林平地倒也罢,这水性却是不佳,两人入水之后侯德宝一蹬一划,人已窜出老远,将他狠狠甩到了后头。

侯德宝憋着一口气,却是往前窜了有十来丈,这才自河面上探出头来,回头望向那倾斜的船,伸手成爪抓住身旁的船身人便爬了上去。

到了甲板上头便扯开了嗓子大叫,一面叫一面往船头跑,沿路寻了个东西敲敲打打,

“咣当……当……咣当……当……”

“来人啊!快醒醒啊!船要沉了!”

深夜之中这样刺耳的声响传出来老远,仲烨璘被声音吸引立时上了这艘船,跟着侯德宝一路从船尾跑到船头,又扑嗵一声从船头跳了下去,潜入水中不见了!

这厢船上的人都被惊醒了,正惊疑不定的自船舱之中打开门来瞧,侯德宝将这一艘船上的人收醒,便提气轻身自又跃上了另一艘船甲板上叫嚷起来,那仲烨璘在后头追的咬牙切齿,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黄老夫人的船上。

黄老夫人年纪大瞌睡轻,后头那艘船一闹她立时就醒了,忙叫人道,

“来人啊!”

方素素睡在她隔壁舱房,也听到了声音这厢翻身起来,到隔壁对黄老夫人道,

“老夫人且先安心,我到外头瞧瞧!”

方素素拉开舱门出来,扶着船舷四处观瞧,

“呀!”

她目力好,眼瞧着后头一艘船上的气死风灯已是斜的离水只有一丈了,

“那艘船要沉了!”

“啊!”

黄老夫人见状忙扶了丫头出来瞧,

“哎呀!快……快……快来人啊!”

丫头婆子们被惊动了,出来一见都纷纷叫嚷起来,没有多时前后几艘船都被惊动了,黄万澄出来一瞧,

“啊!这可如何是好?”

江氏见着急道,

“老爷,那可是文龙他们的船啊,快让护院们下水救人!”

这厢忙喝令船夫将船调头移往后头救人,船夫们纷纷起锚撑杆将船掉头,移往那失事的船只处,此时那船早已平平倒在水面之上,那河水正疯狂往里头涌……

那会水的船夫、护卫们忙脱衣去鞋逃入水中,

“快救人啊!”

这几只船上的人都惊醒了起来,涌到外头扒着船舷纷纷观眼,在那处指着河又叫又嚷,众人挤来挤去,方素素生怕一个不察将老夫人挤落船下,忙扶了她回去道,

“老夫人,现下外头正乱着呢,小心误伤了您,您在这处呆着,我们到外头帮手,有信儿便报给您听!”

黄老夫人也是吓的够呛,她这把年纪了还没见个这种,坐在那处不停的念佛,

“好丫头,你快去!自己个儿小心些!”

方素素依言出来却是一眼瞧见那水里似是有东西在游动,忙取了灯出来往河里照,却见侯德宝的脑袋在水面上露了出来,

“啊……侯……”

方素素刚要开口叫喊却见后头河水波动似是有人追了上来,

“小心!”

提醒的话刚出来,那侯德宝的背后冒出一个人来,抬手便是一掌打在他后背上,方素素在这处瞧得是魂飞魄散,只见侯德宝在水里浮了又几浮,人便沉了下去,那人紧跟着也沉了下去。

“侯……前辈……”

方素素也顾不得多想,当下将手里的灯一扔,人已一个鱼跃逃入了水中,旁边有丫头婆子瞧见了忙叫,

“侄小姐!侄小姐入水了!”

方素素此时那顾得这些个丫头婆子吵嚷的厉害,人一入水便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此时的河面之上因着要寻人,将火把全数点燃瞧得是水面亮如白昼,下水后借着那点子灯光果然瞧见不远处模模糊糊有一个黑影。

方素素急忙游了过去,到了近前自后头勾了人脖子,便往水面上带,两个脑袋一露出来上头人见着了,忙叫道,

“快!快!救上来了!”

这厢放下绳索,方素素将绳子捆在那人腰上,拂开那人脸上散乱的头发,露出的却在大少爷黄文龙的脸来,

“是大少爷!”

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拉上,方素素一个转身又往水里潜了下去,这厢三番五次竟被她救了好几个人上来,却没有一个是侯德宝。

前头船上人个个都昏睡着,船沉下时竟无一人逃出来,幸喜方家护卫众多,有那水性好的一个猛子扎下去潜到船舱之中拉了人出来。

方素素也跟着过来帮手,到最后累得是手脚抽搐实在不成了,才被众人用钩子勾了后背拉上来,

“侄小姐!侄小姐!”

丫头婆子忙寻了干净衣裳来给她披上,黄老夫人推开众人见她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手脚不停发抖的样儿,不由心疼的连叫乖乖儿,

“我的儿啊!你怎得这般菩萨心肠啊,舍了自己去救旁人,真正是大慈大悲!大慈大悲!”

一面念佛一面又招呼着丫头婆子们抬着她往船舱上去,

“到我那舱去,到那舱去,我那处大些!”

黄老夫人在后头叫着,众人把方素素抬到黄老夫人床上放好,又给她烧姜汤,抬热水,把她放进浴桶里泡了一会儿,方素素才算是回过神儿来,她钻入河中不管不顾寻那侯德宝,却是连这四周围河底都摸了个遍也没见着人,这厢内力损耗的太过厉害,连说话都管不住牙关,一面咯咯打颤一面问道,

“老……老夫人……人……人都救……救起来了么?”

黄老夫人又念了一声佛,伸手给她洗头发,

“我的儿,你倒是消停一会儿吧!外头有人救着呢,你这样儿还能管着几个,先顾好你自己吧!”

方素素也知晓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当着黄老夫人也不能露了馅儿,只得强忍了心忧,闭目运气将丹田之中那少少的一滴真气,一点点在体内运行着,让那点子真气似雪球一般每走一步便滚大一些,待到运行一周天之后总算是回复了点子力气。

摇摇晃晃从那木桶里起来,抖着手穿上衣裳,便要出去瞧瞧,黄老夫人见她这样儿立时怒了,冲周边人喝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拦了她扶回房去,这样子还去外头瞧什么瞧!”

众人忙过扶了方素素道,

“您还是歇一歇吧!现时这样子便别想着救人了!前头自有老爷夫人呢!”

第一百一十章 请大夫

众人过来硬将方素素扶到了隔壁舱房中,强按了她到床上躺下,命了个小丫头在一旁守着她,出来时便让小丫头将那舱门关死,

“顾着侄小姐可不能出来了!”

方素素心里发急刚想起身,就被那小丫头按了下去,

“侄小姐!您可不能起来!”

方素素无奈只得又躺了回去,外头喧哗声一阵高过一阵,两人在这船舱中坐着,都忧心在外头,那小丫头便拿眼往外头瞧,方素素想了想道,

“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不知救了几个上来?”

那丫头也是忧心,

“我要好的枝儿姐姐还在那船上呢!”

方素素道,

“你去外头瞧瞧呗!”

小丫头立时摇头,

“老夫人吩咐了要看好您!”

方素素道,

“我在这床上不动,你就在舱门口瞧瞧,回来同我讲就是!”

那小丫头被她说动了心,

“那您可千万别起身!”

方素素点头道,

“我不起来!”

小丫头立时开了舱门出来,方素素翻身便坐了起来,脚刚下地便觉下头有人拉她鞋帮,忙低头一瞧,侯德宝那张脸自床下露了出来,

“侯……”

侯德宝冲她眨了眨眼,指了指外头小丫头,又指了指自己,方素素忙点头缩回脚坐回床上,叫那小丫头,

“那厨上可是熬了姜汤?去给我端来!”

小丫头忙听命去了,侯德宝这才自那床下钻出来,捂着胸口连连咳嗽,

“侯前辈,您的伤可无碍!”

侯德宝坐在那处长出了一口气应道,

“一时还死不了!哎哟!那仲烨璘真不愧是域外第一高手,这一掌几将老子五脏都移了位!”

这也是在水里若是在陆上这一掌侯德宝的小命立时就要不保,也是他机灵受了一掌立时就沉到河底,仲烨璘水性不佳追之不及,待到了水深处四面黑暗便再寻不到侯德宝的踪影,又因着黄家人此时在潜水救人,他不愿惹了官府人注意只得恨恨暂时退去,想了想对身边人,

“留了两人守在这处,我们跟着官船走!”

侯德宝强压了伤势悄悄潜到船底,自后头攀上去,随意寻了一间舱房躲藏,却是没想到这般巧,竟是到了方素素的舱中。

方素素见侯德宝无事自是十分欢喜,忙悄悄溜出去给他偷了一套男仆的衣裳,待到小丫头送姜汤来时便喝了一半留下半碗,道身子已是恢复的差不多了,要去外头瞧瞧。

小丫头拦不了她,只得扶了她出去,留下侯德宝在这舱中换衣裳,又把那姜汤喝了,却是一入口便立时喷出来了,这一口侯德宝只觉五脏之内犹如火烧一般,立时暗道一声不好,

“老子这一回可是吃亏吃大发了!”

忙摸了摸身上带的药,匆忙挑出两瓶虽不对症但也寥胜于无,这厢盘坐在床上运功疗伤,那真气在体内一运转立时便觉筋脉涨痛欲裂,五脏之中似被人用手绞动一般,

“哇……”

一声吐一口血出来洒在胸口处,双眼一阵阵的发黑,忙摇晃着身子钻回了床下……

此时那船上人四十三个只救了三十八个出来,还有几个众人在河上搜寻了一日都没有找到,那船夫对黄万澄道,

“老爷,这人怕是被水冲走了!一多半儿是没望了!”

黄万澄清点了人数,都是家里签了卖身契的下人,想了想道,

“寻了一日都寻不到,想来人必是没了,罢罢罢!我身负吏部调令不能耽搁太久……”

当下回去修书一封派了管事的带着信放小船上岸,去寻这处的县府、里长,花些银子请人打捞河水尸体,之后就地埋葬。

那头江氏却在忧心儿子黄文龙,那船入水里黄文龙正在昏睡,河水一入口鼻他立时呛醒,只可惜他也不会水仓惶之间拼命挣扎扑腾了几下,却是无意间自己浮出了船舱,这才得了一条性命。

但他自被方素素救起之后却是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我的儿啊!你瞧你那两个兄弟被救起来吐了肚子里的水便无事了,怎得你就是不醒,快睁开眼来瞧一瞧为娘啊!”

江氏守在大儿子身边心中焦急,忙叫了人请黄万澄过来,

“龙儿烧得厉害,怕是要请大夫才成!”

黄万澄瞧了瞧儿子的脸色,想了想道,

“这船行此处乃是荒郊野外,只能立时起锚,到下一处码头才能寻到大夫!”

当下出去叫船夫开船,也顾不得夜里行船会有礁石挡路船翻之险,一路紧赶慢赶,半夜三更到了一处小县,急忙上岸让人去请大夫,这小县里头只得一位老大夫,被黄家下人叫开城门,进去强拉了过来,上船给黄文龙一把脉,摸着胡子道,

“这位公子是因呛水伤到肺叶寒毒入侵以至高热不止……”

这厢提笔开了药给黄文龙,下人忙去抓药煎熬,大夫刚出舱门却有老夫人那一边的婆子过来相请,

“我们老夫人请大夫过去瞧瞧!”

那老大夫自知晓这是路过的官眷半点不敢怠慢,又跟着去了黄老夫人那船,却是为一位小姐瞧病。

这小姐也是怪,这厢面色潮红躺在床上,却是只嚷嚷着人多胸闷透不过气来,只叫着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众人无奈只留了老大夫一人在这屋子里,幸好这位小姐年纪还小,老大夫也是年逾七旬古稀之人,倒也不必守着男女大防。

方素素见众人出去,却是立时翻身从床上坐起,将原本藏在枕下的那两锭大元宝摸出来,硬塞到了老大夫手里,

“老先生,我没病,我求您给我瞧瞧这人……”

说罢自那床底下拖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来,老大夫见状吓了一跳,

“小姐……小姐这……这……”

老大夫初时还当这年轻轻的小姐私藏了情郎,仔细一瞧见这人年纪做这小姐的爹都够了,生的跟个猴一般,想来这小姐定也不会瞧上他的。

“小姐……这是何人?”

方素素求道,

“老先生,这人是我长辈被人在河中打伤,求您老为他医治,切切不能让外人知晓!”

老大夫活到这般年纪见得事儿也多,瞧在那两个银元宝的份儿上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

摸了脉侯德宝的脉,又翻眼皮又看脸色,

“他是被人以劲力打伤,损了五脏六腑,又浸泡在河水之中受寒受惊,以至毒入内体,却是比那位公子严重多了!”

当下提笔开药,尽是些上等名贵好药,左右这小姐也不差钱自是要好的!

开了药方素素千恩万谢,又把侯德宝放回床下,这才放了老大夫出来,黄老夫人又派了身边的婆子道,

“这船上人前头落水的好些个,还劳老先生都去把一把脉,瞧一瞧可有不妥当的!”

老大夫点头道,

“老夫人慈悲,即是来了便都去瞧瞧吧!”

这一番折腾天已是大亮,黄家人送了老大夫回去,方素素的药抓回来熬好便给端到了舱里。

因着黄文龙的病势,黄家便在这小县多呆了两日,方素素每日里吃药都是等着赶了人出去,才一点点喂给昏迷的侯德宝吃,初时他牙关紧咬水米不进,到后来才勉强能喝上几口,待到船离岸继续上京时总算能睁开眼瞧人了。

“哎哟!”

侯德宝醒来瞧见方素素惊喜的小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哎……”

转头四望,

“丫头,我们现下在何处?”

方素素应道,

“我们在河道之中行船,离着临州还有半月路程!”

侯德宝抚着胸口勉强坐起来,却是牵连着伤势又呕了一口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

“老子,这一回可是又在鬼门关上转了一遭,阎王爷不收啊!”

这一回倒比上头那一回更凶险,上一回被人捅了刀子是外伤养一养便能好,这一回却是内伤,又受了寒毒,彼时丹田之中连一丝真气也不能运转,只能单靠药来吊着,这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的!

方素素安慰他道,

“侯前辈,这是官船无人敢查,你就藏身在这处安心养伤,再隔上十天半月伤势必是有起色的……”

侯德宝点了点头,

“如此却要连累你了!”

“前辈说那里话来,若不是有你与屻哥,我现下还不知是如何呢!”

……

侯德宝清醒过来后,自家知晓自家伤势,当下提笔开了药方给方素素,

“待到船行码头靠岸补给时,你就去那药铺里抓药,丫头你要万事小心,仲烨璘此人心性坚韧,不达目地誓不罢休,他没见着我的尸身是决不会放弃的,说不得现时他还在暗暗搜寻我的下落,你出去一定要小心!”

方素素点头将那药方收入了怀中。

第二日船靠在一处小城,方素素便要带着小丫头上岸,如今这小丫头香儿已是被黄老夫人分派到了她身边。

黄老夫人知晓方素素要上岸去,便笑眯眯赏了十两银子给她,

“好孩子,这阵子也是憋坏了你,带着丫头到那城里好好玩,只是你身上还未大好也不宜太劳累,逛一会儿便回来!”

又叫了两名护卫过来跟着,

“让他们陪着你去,也免有那不长眼的冲撞了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预兆

方素素谢过了黄老夫人便带着人下船去了,黄老夫人笑眯眯目送他们离开,转头却是问一旁的婆子,

“文龙可是大好了?”

那婆子应道,

“大公子如今已是大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弱,被夫人拘在舱里不能出来见风,昨儿夜里老奴过去探望时说起大公子被侄小姐救起的事儿,大公子竟是丝毫不知情……”

黄老夫人闻言皱起了眉,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被人救了连救命恩人都不知晓问一问,他老子是这般教的吗?怪不得身子好了这许久,竟没有过来拜谢过一句,人都常言知恩图报,那有人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那婆子嗫嗫道,

“老奴瞧着大公子倒是十分感激侄小姐的!”

黄老夫人一拍面前小几,

“哼!你不说我也知晓,必是那江氏从中隐瞒,她瞧不上柳丫头我也知晓,不过一码归一码,柳丫头救了她儿子也是大家伙儿都瞧见的,人也不过来一回只送点子东西便打发了,这是大家闺秀世家小姐做的事儿么!”

那婆子嗫嗫不敢言……

方素素自不知晓黄老夫人在船舱中因着黄文龙的事儿发脾气,即便是知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救黄文龙不过是顺手而为,自也没指望着黄家能感激。

这厢同香儿上了岸便往那城里去,这处小城离不远又临近水路,交通便利因而商贾贸易十分频繁,进得城来见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十分热闹。

香儿年纪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整日价关在后院里头也未见过世面,现下不过一个小城已是令她瞧得目不暇接,瞧见那买零嘴儿的小摊立时便走不动路了,方素素摸了一把铜板出来,一两个铜板便买一大堆,香儿喜得见牙不见眼,抱在怀里一面吃一面走,眼看着到了药铺前。

方素素左右瞧了瞧道,一指药铺旁的针钱铺子

“香儿,我们去那处!”

拉着香儿便进了针钱铺。

船行无聊,香儿便爱做些绣活,虽年纪小便绣活儿在同龄的丫头里已是出众的了。

进这铺子一见满墙的各色丝线,香儿立时喜开了颜,拉着方素素的手道,

“小姐……小姐,我……我能买些么?”

方素素笑着点头道,

“你去挑,我在这处等着你!”

到外头给了那两名护卫一两银子,

“两位护卫大哥且到对面茶铺坐了一会儿,歇歇脚!”

两位护卫依言到对面坐下吃茶,只拿眼瞧着这面,方素素转身便进了药铺,两个护卫瞧见人好端端在那处,自不会去管小姐买些什么。

方素素将怀里的药方取出来给抓药的学徒,那学徒瞧了瞧道,

“小姐,这方子全是补损益气的药,家里有人受了重伤?”

方素素点头放了银子在柜上,

“这些银子可是够?”

“够了!够了!紧够了!”

“多余的便给你了!手脚快些,其余一概别问!”

那学徒点头道,

“好嘞!你且稍候片刻!”

学徒快手快脚抓药,不一会儿两大包药已抓好,

“再抓些清凉去火的,散寒的,化淤血的……”

又抓了几包混在一起提在手中,方素素出了药铺香儿还在那处头也不抬的细比较各色丝线……

两人在大街上逛了半日,又给黄老夫人买了软糯可口的糕点回去,黄老夫人见了欢喜道,

“还是这丫头疼我,知晓我喜欢吃那甜味儿!”

一旁的婆子笑着应道,

“侄小姐就是与老夫人有缘,要不然前头寻了那么多人来,怎得没一个得您老青眼的?”

黄老夫人道,

“也不是我偏心,你瞧瞧我们这一路走了多久,我这几个孙儿孙女来瞧过几回……”

两人在这处说着话,外头黄文秀立在舱门前却是止了脚步,

“小姐!”

身边的丫头疑惑的低问,黄文秀把手里的食盒又递回了丫头手里,

“哼!即是她觉着外人比自家人好,便让她老人家尽等着外人伺候吧!”

黄文秀也不喜她这泼辣无知的祖母,平日早晚问安不过寥寥几句,自从在豫州坐了船因着来往不便,就免了晨昏请安,今日她借着船停岸边亲手做了羹汤给祖母送来,却临门口听到了这一句。

黄文秀本就是个外表柔顺,内里心高气傲的,闻言转身就走,心里即觉祖母老糊涂偏信外人,对那柳芳芳又加了三分不喜欢。

方素素回到船上拿了药材让厨间的人熬药,待到天黑时吃罢饭便送了进来,方素素摒退了香儿忙让侯德宝出来喝药,侯德宝吃罢药在床上打坐,方素素便在那地板上盘膝坐下,这房间狭小只得这般一上一下打坐练功到天明。

至到三更天左右方素素猛然自入定之中醒来,只觉着心头乱跳,背颈上汗毛一根根发凉,转过脸瞧侯德宝,

“侯前辈!”

侯德宝缓缓睁眼瞧向方素素,

“丫头你为何面色惊惧?”

方素素摸着乱跳心口道,

“我……我心里乱的厉害!”

这情形她在大山之中被娲神派人追杀时也有过,背颈上汗毛倒竖时便是人追到近前了,十回有九回都有应验,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侯德宝闻言脸色一变,

“学武之人最重五感,这类先兆预感之能非绝顶高手不能有,丫头你倒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是那仲烨璘追来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侯德宝想了想道,

“我现时不能与人动手,无奈何只得求庇护于黄家人,你去叫了那小丫头来陪你,今儿晚上警醒些,若是有事儿便大叫!”

这是官船,又停靠近城郭之处,姓仲的若真是上了船,丫头们一叫起来立时有人出来查看,除非他想令得娲神派惹上整个大魏官府,否则他只敢悄悄来悄悄走,再似前头那般弄沉船就不成了!

前头那船沉得蹊跷,忙乱之后黄万澄也是十分纳闷,悄悄同江氏道,

“我瞧着那船不似触礁沉没,倒似有人动了手脚,我在湘州任上虽是收了些钱财,但也是办了事儿的,也不知何人与我有仇竟要来弄沉我们的船!”

江氏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闻言低头沉思,

“这五年任上夫君确是未得罪人,这船也沉得蹊跷,后头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头一个需彻查是否有那里通外贼的,二个便是这夜里各船的护院我瞧着怕是要再加两轮才是!”

黄万澄当时就吩咐下去各护卫一夜两轮改做了一夜四轮,每两个时辰便要出来换人,各船相互呼应若是不答便立时要过去查看,这般又行一段倒也安然无事。

今晚上停船小城,众人仍宿在船上,护卫们便安排一队在码头巡视,只是这些个护卫功夫普通自是挡不住仲烨璘。

自那河岸边上飞身上船,身影快如闪电,只在护卫视野当中一个眨眼便过,黑夜之中根本分辨不清。

仲烨璘一路紧盯着这官船,那头已是传来消息两名属下遍寻江岸数里都没有发现侯德宝踪迹。

仲烨璘深知自己那一掌的威力,侯德宝受了重伤必不能游那么远,十之八九是躲到了黄家人船上。

只是躲到了那一艘上只怕要慢慢查寻!

这也是在中原,若是在域外以娲神派的势力管他是那个国王、阿汗的船,他也敢立时上去翻个底朝天,在这中原却是不得不小心行事,悄无声息上船来在那处静立了片刻便立时寻到了方向,直奔方素素船舱而来。

人到了舱门处,突然里头灯光一闪,有人点燃了油灯,吱呀一声披散着头发的方素素自里头走了出来,

“叩叩叩……”

方素素叩那旁边的舱门,

“香儿……香儿……”

香儿好半晌才打开门,揉着眼问,

“小姐……小姐……您是渴了想喝水么?”

方素素摇头,一脸的惊恐,

“我……我刚做了一个恶梦,不敢一个人睡了,你……你来陪我!”

香儿点了点头转身去抱被铺,

“先头……我就说给您守夜,您又怕我吵着您,瞧吧!还不是醒了!”

正说着话,一阵风吹来那灯晃了几晃立时就灭了,方素素吓得不成紧紧拉了香儿的手,

“香儿!香儿!”

香儿忙安抚道,

“好小姐,您莫怕,就是河风吹熄灯罢了!”

说罢摸索着回自己屋子里寻到桌上的火折子点燃,

两人手拉着手回到这舱来,

“好香儿,我也不晓怎得会做恶梦了,这一回我不赶你了,你来陪我睡!”

香儿进来把床铺放到地板上,又去摸那桌上的茶壶,

“小姐,您可想喝水,这壶里的水凉了,我去厨间给您倒一壶温的!”

那厨间有专留的炉子,里头温着水专供夜里主子们渴了好倒水喝,方素素却是拉着她不让走,

“你别走,我害怕!”

香儿笑道,

“小姐您跳进水里救大少爷都不怕,怎得还怕个梦呀!”

方素素挽着她的手,

“我……我那时救人是脑子一热就跳下去了,也没想那么多!”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挽着手上了床,香儿替她拉了被子盖在身上,

“小姐,您的伤还未好全,可不能着了凉,药也记得每日喝完,好好将养一阵子这病才能除根,等以后老了才不会受罪!”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密报信

方素素扯了被也给她盖上道,

“香儿你年纪小小的懂得倒多!”

香儿叹一口气道,

“我也不知道,是枝儿姐姐说的,前头她落进水里被救上来,脏水呛进了肺里,如今日日都在咳嗽……”

“前头老夫人不是叫人请了大夫来瞧么?”

“唉!小姐您也是不知道,您前头是短契进的这府里,后头又蒙老夫人开恩认了您做远房的亲戚,那知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苦处,主子有病得伺候着,自己有病却要瞒着不能声张,前头老大夫开的药早就吃完了,枝儿姐姐那些钱全都送回家里去养她那弟弟了,如今手上也没钱只能拖着,还不敢同主子讲……”

那枝儿的主子是黄文豹,却是个性子暴烈不好伺候的主子,对身边的丫头轻则开口骂,重则动手打,枝儿自是不敢跟他讲。

方素素闻言想了想道,

“我这处还有些银子,你明儿天亮就给她送些去,这船还要在码头停一日,明日便让她去寻了大夫瞧病买药去!”

香儿闻言泪眼汪汪的拉了方素素的手道,

“小姐!你真好!”

方素素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脸,

“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只不过是一个落难之人罢了,记得让她瞧了大夫多备几日药,下一回我们再靠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香儿红着眼眶道,

“枝儿姐姐也是命苦……”

方素素坐在那处抱膝叹道,

“这世上人便没有不苦的,做下人有做下人的苦,做小姐也有做小姐的苦,你也不见多少大家的少爷小姐,有朝一日打落尘埃却是比下等人还不如的……我们最紧要好好活着才成!”

这话说出来却是引得她心里一颤,她现如今不也是这般四处飘泊,也不知何时能见着家人。

还有她那些奇怪的梦,在梦里她见过饿殍遍野,遍地尸身,那些面色腊黄,双眼通红的男人女人,为一口吃食为了活下去疯狂拼命的样子。

也不知那梦里的女将军是活在那一世,竟是见过这么多人间惨事!

外头河风轻轻吹拂,隐在暗处的人影动了动,细细瞧着方素素。

两个小丫头一无所觉在这处窃窃私语,不知不觉船舱外已是一片朦胧,那股子被人窥视的感觉这才渐渐褪去,方素素长松了一口气,动了动手脚这才觉着手脚冰冷,香儿心里挂着事儿也睡不着,当下便要起身,方素素便取了银子给她,

“我知你定是惦记着枝儿的事,你这就拿了银子,吃罢饭给她送去!我这处还要再睡一会儿,不必伺候了!”

香儿闻言忙点头欢欢喜喜去了,方素素这才召了侯德宝出来,侯德宝出来却是长长吸了一口气,

“丫头,好险!那外头的人是仲烨璘……”

方素素一惊,见侯德宝伸手在后背一摸摊出来一手的汗,

“幸好老子的闭气功夫了得,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受了内伤气息本就虚弱,又闭了气这厢心跳气息降到了最低,又有两个小丫头说话的声音遮奄,仲烨璘在外头竟是没有半点没有觉出这舱里有第三个人在,想了想对方素素道,

“他没寻到我定是不会死心,说不得今儿晚上还要来,你且小心些!”

说罢吸了吸鼻子,一拍脑袋,

“怪不得他能寻来,仲烨璘那人鼻子比狗还灵,前头我伴做随从给人担担子他都能闻出来,这屋子里药味儿这么重,又全是益气补血的药,他定是闻出来了,怪不要寻到你这屋里来!”

“那昨晚上他为何没有闯进来?”

侯德宝想了想道,

“怕是他见你也在吃药便疑心弄错了……”

仲烨璘若是在河中没有寻到他,定会疑心到这船上,一想到他会似那盯着腐肉的秃鹫一般每晚盘旋在这黄家船队之上,寻找着自己的踪迹,侯德宝便不由的心头发寒,自己如何都好,只是不能连累了丫头。

“丫头切记着,若是真被他发觉了,你不能露出马脚,只管往黄家人里头钻,黄万澄是官身,他不敢惹你只需将事儿闹得越大越好!”

两人正在商议却听外头有脚步声,侯德宝缩身入床下,听外头有婆子道,

“侄小姐,老夫人请您到前厅说话!”

方素素闻言忙应道,

“妈妈稍等,我即刻就来!”

当下便整了整衣衫打开舱门出来,跟着婆子往前厅去,前厅上黄老夫人在上座,黄文龙陪坐在下首,见着方素素忙起身过来一躬到地,

“那一日竟是妹妹救我,黄文龙才知救命恩人就在眼前,实在失礼!”

方素素见状忙回礼道,

“哥哥不必多礼,我们即是以兄妹相称便不必你谢我,我谢你的!”

黄老夫人在上前瞧着呵呵笑道,

“芳芳说的对,即是自家人讲什么谢不谢的,你这做哥哥的以后多顾着她些便算做报答了!”

黄文龙闻言深深瞧了方素素一眼道,

“祖母所言甚是,孙儿以后必要对她好的!”

三人这厢厅上落坐说了不少话儿,黄文龙又在老夫人这处用了饭,走时对方素素道,

“妹妹大恩不言谢,以后我必是会对妹妹好的!”

这话说了二遍,方素素只是一笑置之,却不知两人走后那黄老夫人问身边的婆子,

“你瞧着这两人可是一对儿?”

这话一出婆子立时有些不好应答了,想了想道,

“老奴瞧着两人倒是般配,只是这侄小姐的出身……”

黄老夫人摆手道,

“我知晓你是说芳丫头的出身不好,我也没想着让芳丫头做个正妻,文龙到了京城只怕是要配世家小姐的,芳丫头顶多捞个妾室……”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这世上的男儿便是出身草莽凭着自己本事也能挣到一个好前程,那似的女儿家有天大的本事,也因着出身被拘了出路,你瞧瞧我们芳丫头性子好,又有力气,又会浮水,还救了家里好几人的命,可要是说起她嫁给文龙,连你也觉着她出身不好……唉!可惜了一个好丫头!”

那婆子应道,

“老夫人说的是,您即是怜惜侄小姐便给她在外头寻一门好亲吧!”

黄老夫人闻言却是一哼,

“你当我真想让芳丫头在这家里受气,头一个江氏便瞧她不顺眼,只是你没瞧见文龙那样儿,只怕是将这丫头瞧进心里去了!”

黄老夫人是真心疼柳芳芳,虽是觉着配了孙子正是不错,但她也知晓便是打死江氏,她也不会点头的,这男人家便是再疼女人,也管不到后院更管不到娘老子身上,到时江氏想法子磨搓死人,文龙难道还能为了小妾不孝父母么?

这事儿还是罢了!也免得好好的一个丫头给害了一生,还是寻个老实本份家境殷实的嫁过去吧!

两人在这里头说话,外头立着的潋艳却是听了个断断续续,

什么嫁给文龙……

什么做个正妻……

什么好亲……

什么瞧进心里去……

这话儿她越听越是心惊暗暗道,

“前头那野丫头救了大少爷,今日大少爷亲自来谢,老夫人又有这样的话说出来,难道老夫人竟动了念头要将她嫁给大少爷么?谁瞧进心里去了,那野丫头心眼倒是真大,连家里的大爷也敢想!”

想到这处不由的又嫉又妒,

大少爷生得那般好看,又文采出众,精明能干,那野丫头便是做个妾室都是高攀难道还想做正妻么?

也不拿镜子瞧瞧自己的样儿!

山里来的丫头没有半点规矩,你见过那一个女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水里跳,哎哟哟!这从水里出来还见得人么!

老夫人也是太糊涂了,竟动起了这念头,可要快快报给大小姐知晓,若是真让她成了事儿,可不生生将大少爷毁了么!

这厢趁着天黑人不察,悄悄溜下船往黄文秀那船上去了。

这事儿很快便自黄文秀口中传到了江氏耳里,江氏闻言又惊又怒气得连拍桌面,

“那老婆子见天儿想着如何毁儿孙,在后宅里好吃好喝供着不知星期享福,没事儿乱动什么歪心思,怎么那船不沉了她的!”

当下便要寻了黄万澄说事儿,黄文秀忙在一旁劝道,

“母亲,这事儿也只是祖母无事与身旁人闲聊罢了,您这样闹出来岂不是要将这事儿做实了!”

江氏闻言立时从狂怒中省过神儿来,

“我儿说的对,不能闹出来,更不能让你父亲知晓,依他那愚孝的性子说不得真让你大哥娶了那野丫头!”

要真是那样,自己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想到这处深吸了一口气坐回原处,

“我的儿,依你瞧这事儿如何办?”

黄文秀笑道,

“这家里要弄死一个人容易,要令一人德行有亏赶出去更容易,趁着祖母还没与父亲通气儿时,把她赶下船去以后如何便与我们无关了!”

江氏低头沉思半晌笑道,

“这也是为娘我怒火障了心眼,这些法子我的是,你且看为娘的手段便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明白人

待到第二日,事儿果然来了,黄老夫人身旁的婆子这一回却是冷着脸过来带人,

“侄小姐,老夫人叫香儿过去问话!”

方素素见婆子脸色不善便问道,

“妈妈,老夫人叫香儿去有何事?”

那婆子冷冷道,

“这……老奴也不知晓!”

香儿见这情形吓得不成,拉了方素素的手哭道,

“小姐,我……我做了什么错事?”

方素素拍她手安慰道,

“你不必怕,跟着妈妈过去,好好回话就是!”

香儿跟着去了,过了没多久的功夫又来请方素素,方素素自香儿去了便有些疑心这事牵边到自己,便提前与侯德宝交待一声,

“侯前辈,这事儿只怕要牵到我身上来!”

侯德宝皱眉道,

“这些个大家后宅多的是狗屁倒灶的事儿,你也不必顾虑,大不了我们离船另寻躲藏之处就是!”

方素素点了点头,心中暗想,

仲烨璘现下说不得还在外头盯着这船上呢,他虽是不敢上船来硬搜,但凡有丝马脚露出来他必会寻上来的,任是那处也没有这官船藏身安全,能留下自是最好的!

待到婆子来时便整了整衣裳跟着过去,到了前厅见黄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上首,下首却江氏,下头跪着香儿与一个面生的丫头。

“老夫人!夫人!”

这厢上前见礼,江氏冷哼一声,黄老夫人却是招手叫她过去,

“芳芳,你来瞧瞧这可是你的东西?”

方素素上前一瞧,一方手帕上头绣了芳草,乃是香儿跟了她后,在船上无聊时为她所绣,当下点头道,

“回老夫人话,我不擅针线,这是丫头香儿为我所绣!”

“砰……”

一旁的江氏闻言立时一拍桌面,

“好你个柳芳芳!如此你还有何话说,亏得我们老夫人见你孤苦无依,好心收留你,没想到你竟寡廉鲜耻到勾引家里的爷们儿!”

方素素闻言一愣又施一礼道,

“夫人此话怎讲!芳芳何时勾引了人?又是家里的那一位少爷?”

江氏冷哼一声道,

“你勾引谁你不知晓么,还在这处装傻……”

说着抬手一指下面跪着的面生丫头,

“枝儿,你来讲!”

方素素回头瞧她,

原来她就是枝儿!

那枝儿生得尖颌杏眼,只是颧骨高了些,这时抬头悄悄瞧了方素素一眼,一面抖着身子一面应道,

“侄……侄小姐让香儿送了十两银子给我,又……又给了一张帕子让……让奴婢把帕子给三少爷……”

一旁的香儿闻言立时瞪大眼,满脸不置信,

“枝儿……姐姐……你……你为什么胡说?那银子明明是侄小姐让我送来给你瞧病的!”

枝儿垂下头低低道,

“香儿你还小不懂,那帕子不能随便送人的,侄小姐让你送出来给三少爷,便是在私通款曲!”

“枝儿姐姐你……你冤枉人!那帕子是我……”

“好了!香儿……”

方素素见这情形那还不知晓江氏打的什么主意,这情形说什么也没有用,把香儿牵扯进来更是让她平白受连累,即是当家的主母容不下她,呆在这处也无甚意思。

当下转身冲着黄老夫人一跪,

“老夫人,是我御下不严,以至香儿被人哄骗……”

江氏眉毛一竖便要开口说话,方素素立时又道,

“事已至此芳芳也无颜再呆在您老人家身边,前头承蒙你老人家看顾,芳芳叩谢了!”

说罢向黄老夫人行了一个礼,

“老夫人,芳芳立时便收拾东西,请放下一条小船,让芳芳离去!”

黄老夫人此时那还不知是什么事儿,气的嘴唇直哆嗦怒指着江氏道,

“江氏……你……你……”

江氏见状只是冷笑一声道,

“母亲,这事儿您也瞧见了,她自己也认了,还有何话说!”

方素素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终究是个外人过客,害得这一家子婆媳不合,到最后还不是黄老夫人受累,又何让她跟儿孙反目,当下也是快刀斩乱麻,起身冲黄老夫人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

走到前厅门口却是突然闪出一个人,高瘦的身材,风度翩翩,正是那黄文龙,

“你不能走!”

黄文龙一步跨过来拦在方素素面前,这厢冲着黄老夫人与江氏施礼道,

“祖母、母亲你们都弄错了,这帕子分明是我的,是枝儿这丫头偷了我的去,如何能说是芳妹妹送给三弟的!”

上座两人闻言都是脸色一变,江氏更是双眼几欲喷出火来,怒瞪着儿子道,

“文龙,你胡说什么,这帕子怎会是你的?”

黄文龙点头道,

“母亲我没有胡说,这帕子是前头我来拜谢芳妹妹时暗中窃取的,儿子也是刚刚发觉东西不见了,又听闻母亲带了枝儿过来,儿子才紧跟着追来的,那帕子是我爱慕芳妹子不问自取,一切事情与芳妹妹无关!”

江氏听了这一番话气的身子连抖,

“你……你……”

那位大家的少爷能干出这等事儿?他这般自污是为了这野丫头,江氏此时深有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之感,当下气的哆嗦着伸出手指点着这一向引以为傲的大儿子,

“你这个孽障!”

一旁黄老夫人瞧着心下已是明明白白,当下转头冲着媳妇道,

“儿媳,这事儿你也瞧见了,文龙已认了,还有何话可说?”

这话还得真是及时,江氏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黄老夫人倒嫌还不够一般又道,

“我瞧着文龙这孩子倒是真对芳芳上了心,不知便由我做主让文龙……”

“砰……”

江氏一掌拍在桌面之上,撑起身子咬着牙道,

“母……亲……说……什么呢……,儿媳和文……龙只是过来问安,现下却是您老人家身子康泰,我们便回去了!”

说罢气冲冲过来到儿子身边,狠狠瞪着方素素,那目光倒似恨不得上去咬她两口,

“你跟我走!”

伸手一拉黄文龙也顾不得跪在厅中的枝儿,拉着儿子气冲冲往船尾走,船夫们放下小船将母子俩和随身的丫头送回了后头船上。

这前厅处一片寂静,黄老夫人目光落在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枝儿身上,眼中厉色一闪,

“来人啊!敢偷窃主家财物,把这丫头给我拖下去,打!”

方素素闻言转身进来道,

“老夫人!刚刚夫人也说了只是同大少爷过来问安,这丫头有何错要被责罚?罢了吧!”

黄老夫人闻言唉了一口气道,

“你这丫头这般心软可不好,想我年青时就是凭了一股子不依不饶的股儿才能把几人孩子全数拉扯成人,这世上的人啊都是一个样儿,你对她好,她倒要咬你一口,你打她骂她比她更狠更恶,她倒不敢动那歪心思!心软的人吃亏!”

方素素瞄了一眼地上已成哭成一滩泥的枝儿,

“老夫人,我不是心软,只是觉着不值得罢了!”

当下命香儿,

“你扶了枝儿出去吧!”

香儿低头默默起身过去扶了枝儿出去,两人刚出前厅香儿便放了手,冷着脸道,

“枝儿姐姐,你走吧!我瞧着你现下有了夫人赏赐也不差那十两银子了,瞧见谁可怜便施舍人吧!总算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香儿,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夫人……夫人她……”

枝儿捂着脸哭,

“我家里还有弟弟要供养,前头写了……写了信说是要进京赶考了……”

香儿小丫头年纪还小,也是头一回见着这后院倾轧,这才知晓还能这般恩将仇报的,当下叹了一口气转身道,

“枝儿姐姐,我知晓你有难处,以后你自己保重吧!”

里头方素素正对黄老夫人道,

“老夫人,如今已成这般情形,我也再不能呆在这处,老夫人还是让我去吧!”

黄老夫人闻言眉毛一竖,怒道,

“你若是走了,岂不是让江氏得逞了?哼!你以为江氏是冲着你么?她这是冲着我来的,她是见不得我在这府里过安生日子!丫头,这是婆媳斗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若是走了便是我输了,你不能走……”

黄老夫人也是自年轻时过来的,她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过出来这般久也见识了不少东西,依她瞧来这家中婆媳的事儿,任是他乡野之中,还是这高门大户说来说去都一样的,婆婆瞧着儿媳不乖顺,儿媳瞧着婆婆碍了眼。

江氏自持出身大家,从来便瞧她这个婆婆不起,眼看着她日子过舒坦些便要从中做梗,这是见不得她好!

你要赶芳丫头走,我偏偏要她留下!

方素素苦笑道,

“老夫人对我的爱护芳芳十分感激,只是如今大少爷有这一出,倒叫我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黄老夫人忙道,

“我前头是说来吓唬江氏的,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我必不能让你受苦的!”

方素素应道,

“人言可畏,老夫人若真是疼惜芳芳,待到了京城便让芳芳离开,临州京城繁华富庶,芳芳不怕寻不到一处容身之地!”

黄老夫人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是怕人言可畏,你是怕文龙真对你动了心!唉!你是个明白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妾无意

看来这丫头真是对文龙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也罢!这也是郎有情,妾无意!

且有了江氏这一出便真是郎情妾意只怕也落不得好下场,这一来确实不好再强留了芳芳在府里,日子久了弄出事儿来反倒与人无益,倒不如放她出去好生过日子!

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你随我上了京陪我一阵子,待到一切安顿好了,我再想法子给你谋个铺子置些田地,总要让你有傍身的依靠才成!”

待到了京城想法子给丫头说门亲才是正事!

能这般为方素素着想,黄老夫人是真心将她当了亲近的晚辈关怀,方素素心下感动,过去毕恭毕敬向老夫人行了一礼,

“多谢老夫人!”

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

“你下去吧!”

这厢眼瞧着方素素退下,黄老夫人转头对一旁立着的老婆子道,

“瞧瞧,但凡有些好的都不让我留下,剩我孤老婆子一人还不如早些死了好!”

婆子忙劝道,

“老夫人……不必伤心,以后给侄小姐寻了一个好婆家就嫁在京城之中,您还当亲戚走动就是!”

“唉……”

黄老夫人不知道是自己一席话讹传到了江氏耳中,引得江氏惧怕儿子的终身被祖母乱点了鸳鸯,这才出招儿要赶方素素走,却是没想到儿子黄文龙出来横插一杠,让她在黄老夫人面前颜面扫地,这一回斗法江氏败得实在惨!

回到那船上,江氏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没有吐出来,黄文龙却是扑嗵跪到了她面前,

“母亲,儿子是真心喜欢芳妹妹,求母亲成全!”

江氏闻言又是一个闷雷炸在头顶,这厢只觉是五内俱焚,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气得过去伸手就给了儿子一个巴掌,

“孽障!你大好的前程不要了么?娶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能给你什么?那临州城里大好的官家小姐,世家千金不娶,你娶一个野丫头,你是得了迷心疯还是被鬼迷了眼?”

黄文龙向来孝顺,这却是头一回梗着脖子受了母亲一耳光,沉声道,

“三千溺水,儿子只取一瓢饮,旁人再好那是旁人,儿子只瞧见这一个!”

江氏听得是脑子一阵阵发昏,牙根子都被咬出血来,一抬手将几上摆放的天青釉梅瓶摔到了地上,

“咣啷……”

碎片四散溅开,

“你……你还敢说!”

“母亲!孩儿求母亲了!”

江氏抖着手指向门口喝道,

“滚!你给我滚!”

黄文龙无奈只得起身出去,却也不走远,到了外头又撩袍子跪在外头,却是满面倔强,梗着脖子就是不愿低头。

江氏一人在这厅中真是越瞧越气,一时只觉得胸口如有巨石压坠,有东西堵着是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在那处捂着胸口摇摇欲坠,一旁的丫头婆子瞧见了吓得失声尖叫,

“夫人!夫人!”

待到黄万澄听到声响过来观瞧,见这厅里丫头婆子乱成了一片,

“夫人昏倒了!夫人昏倒了!”

黄万澄急忙过来抱住江氏,

“这……这是怎回事儿?”

江氏倒在丈夫怀里,双眼模糊勉强瞧了丈夫一眼,这才哇一声哭出来,

“黄万澄,你的儿子是要气他亲娘啊!”

拉着黄万澄大哭起来……

这事儿不久便在这船上传了遍,大小姐黄文秀得到信儿忙坐了小船过来,见大哥正跪在外头唉一口气道,

“大哥,你……你又是何必呢?”

黄文龙跪在那处瞧了她一眼却是摇头一言不发,黄文秀再多说两句便摆手赶她,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呆在闺房中绣花看书为何,出来作甚!”

黄文秀被他气得一跺脚,只得举步向里进,进来一瞧江氏正半卧在床上,一张脸惨白,泪眼索索的与黄万澄说话,

“我费心费力为他谋划出路,银子大把的花,去娘家低声下气的求我那眼高于顶的嫂嫂,才让他拜在大儒陈济舟的门下,这悉心栽培他倒养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来!夫君……我对不起你啊!”

黄万澄道,

“夫人说那里话,文龙这孩子一向是好的,这一回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待他转过弯儿来便好了!”

江氏哭道,

“你瞧瞧他那样儿可是转过弯儿了,还犟在那处不吭声,一副我不答应他便不起来的样儿,他这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甘心啊!”

江氏一转头瞧见女儿,忙伸手了拉黄文秀过来哭道,

“女儿啊,你哥哥如今是昏了头了,还在外头跪着要娶那山里来的野丫头呢!那丫头还未进门便是这样,要真进了门只怕连我这亲娘都要靠边站了!”

黄万澄忙喝道,

“他敢!”

连连拍她后背,

“他若是真敢,我便将他赶出府去……”

此话一出江氏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这般费心教养出的儿子,因为一个野丫头被赶出去,不更要了她的命么!

当下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黄万澄见自己弄巧成拙,有些无措的束手立在那里,只拿眼向女儿求救。

黄文秀见状忙过去给江氏顺气,

“母亲,您且先止了怒气,这事儿我瞧着哥哥的主意已是拿定,他的性子家里人都知晓,你这般哭闹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们且先好好想想法子……”

这厢轻言细语把江氏劝住,想了想道,

“依女儿瞧来那柳姑娘也是个好姑娘,哥哥能看上她也是有眼光,只是……这娶做正妻却是有些不妥当……”

黄万澄点头道,

“还是女儿说的对,那柳芳芳虽说出身低贱倒也文静,做个良妾也是成的!”

黄文秀点头道,

“爹爹说的是!”

江氏闻言却是急道,

“不成……”

这那儿成,那有正妻未娶便先收了妾室,又不是那没有规矩的商贾,若是让京城里人知晓了,谁还愿嫁女儿到咱门家!

黄文秀忙冲她打眼色止了她下面的话又道,

“只是这正妻未娶如何抬小妾入门,依我看这事儿不如到京城再说!”

黄万澄连连点头道,

“女儿说的是!”

说着便撩袍子起身要去外头寻儿子,

“这事儿我来同那逆子讲,若是再犟着便家法伺候……”

这厢气冲冲出去了,江氏冲着女儿吐了真话,

“那野丫头便是做个妾我都不想让她进门!”

黄文秀笑道,

“我与母亲的心思俱是一般的,她还未进门便害的哥哥这般忤逆,以后进了门还了得?”

“那你为何又……”

“母亲,这类事儿急不得,依女儿瞧来哥哥这些年是一心读书对身边伺候的丫头从不假辞色,只怕真正的好姑娘也没见过几个。那京城之中在家的闺秀,世家的小姐个个貌美端庄,知书达礼那一个不比那野丫头强,待到了京城让他多见见,想来哥哥必能回心转意,那有放着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娶,娶野丫头做正妻的!”

“可……若是他还一意孤行呢!”

黄文秀笑道,

“左右正妻未娶,小妾那里能进门?日子还长着呢,若是她不识趣妄想巴着哥哥不放,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黄文秀扯了一个冰冷的笑意,江氏会意道,

“哼!还是女儿你有胆识,我前头就是太心慈手软才弄成这步田地……”

黄文秀笑道,

“母亲这类事儿急不得,你现时与哥哥顶上了,倒惹得他更一心想着那丫头,且要徐徐图之,缓缓发力才成!”

……

那头官船在水道上行走,那头宋屻波跟着左御河却是一路骑马自陆路赶赴了京城临州城,到了临州京城却有郊外一桩大宅子,一众人住了进去,左御河附近的院子给了宋屻波,这娲神派上下人人都知这位容貌绝伦的少年郎是左宗主最得力的助手,又得了萧宗主真传,假以时日这宗主之位说不得就有一个落到他头上。

娲神派中宗主之位与旁人不同,每三年一比但凡有能力出众者皆可尽出所能,只要能得了头魁便是宗主。

这四大宗主之中仲烨璘便是两年前,凭着自己一双肉掌打败了众多竞争者,又力战了前任宗主南宫辉才坐上了宗主之位。宓秋寒是因着远在中原大内皇宫之中,左御河与那萧三娘却是十数年来无人能及,因而俱都稳坐宗主之位。

众人安顿好后,左御河伤势已愈便带着宋屻波出来主事,萧三娘却是隐在后院之中,每日除教导宋屻波其余便是与男宠在一处练功回复功力。

这一日前头有人来请宋屻波,

“公子,左宗主有请!”

宋屻波换了衣裳跟着过来,左御河见他过来便笑道,

“这京城的水深,我们即是要来趟一趟这浑水,只怕还要摸清各方势力布局才是,人手已是撒出去了,便静等着儿郎们办事,今儿晚上你跟着我去见一个人!”

宋屻波心头一动笑问道,

“宗主可是要去见宓宗主?”

左御河点头道,

“宓秋寒即是要我们来助拳,自是要与她见上一面!”

说完又皱眉道,

“也不知她玩的什么花招,竟要我亲去皇宫之中见她!哼!这么些年来她这皇后当得,倒把架子摆到我面前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假太子

左御河言语间对宓秋寒十分不满,宋屻波知晓这娲神派外头瞧着是拧成一股绳,内里却是派系林立相互倾轧,便是左御河手下坛主也分了好几个帮派,前头他们刚一入京便有人借机示好与他,无非就是打着拉拢投靠的主意,宋屻波本就为着把水搅得更混来的,自然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左御河与宓秋寒不和也不是稀奇事儿,当下便道,

“宗主,确实应与宓宗主好生商议一番,这京城之中各方势力混杂,我们趟了这通浑水也不知能得到多少红利?”

左御河闻言挑眉一笑道,

“哼!宓秋寒想用我左某给她打江山,还要看她出什么价钱!今晚你陪着我去便知分晓!”

……

当天夜里一驾平顶的油布小车悄悄驶入了大魏皇宫大内之中,左御河皱眉对宋屻波道,“这皇宫大内是宓秋寒的地盘,你功夫实在太低,万事小心些瞧见情势不对就自己寻机会溜走!”

宋屻波应道,

“宓秋寒难道竟敢对宗主下手?”

左御河冷笑道,

“小子,这世上谁人都不可信,你当我这宗主之位如何得来的?便是将前头那一个弄死才有坐上去,这娲神派中四大宗主可分可合,可聚可散,利字当头连自己都能卖,你可给我记清楚了!”

这左御河能说出这番话来也真可算是对宋屻波推心置腹了!

宋屻波点头道,

“小子明白,自会小心行事!”

左御河点了点头又道,

“你跟着萧三娘学了也有半年,但论起魅惑之术这派中萧三娘子都略逊那宓秋寒一筹,凡男子见她无不倾倒,你要小心应付!”

宋屻波应道,

“是!”

马车骨碌碌在这深夜寂静的皇宫大内之中缓缓前行,宋屻波挑开车旁的帘子仔细打量这天下人都向往的所在,自这小窗望出去是长长的甬道,马蹄声得得回晌,小车穿道过门,远远也有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宫殿之中隐隐有灯火闪动,远远又有更鼓声传来,

“这里便是我那皇帝老子呆的地方么?”

又大又静,庄严巍峨却又透着那疏离空旷,感觉冰冷冷没有一丝人气,倒不如那卧龙镇上临水巷子里,小小的院子,石桌大树,鸡飞狗叫,

我若是没有一出生就被送出宫去,是否就是在这样的宫中长大?

我是否会在这空旷无边的场上奔跑,要是不小心摔了我那皇帝老子会不会一面焦急过来扶人?还是……坐在那高高的宝座上只拿眼瞧着?

想到这处宋屻波自家都要摇头笑,

又不是卧龙镇上杀猪的关胡子的儿子,抖着一身胖肉摔下去半天都起不,那是平民百姓养孩子,我是皇子,身边一定一大堆伺候的人,他们那里会让我摔着着?

目光放远了瞧向皇城之中最高大巍峨的所在,

那里便是皇帝住的地方么?

我那皇帝老子现时在做什么?

哦……他俱说早已病入膏肓,卧在龙榻之上人事不醒了……

这厢他瞧着皇宫大内,那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一般念头不断闪现,一旁左御河瞧见了也只是轻笑,

想当年我头一回进到这皇宫之中,也是这般瞧着发傻,那时才知晓这世上还有如此巍峨的建筑,而那宝座上高高端坐的才是至高无上的天下共主,天子一怒伏尸千里,率土之滨莫非王尘……

那独一无二的位置才是大丈夫生而为人,应毕生奋斗之伟业!

……

小车到了一座冷清的宫殿前停了下来,有人过来撩帘子左御河打头下去,宋屻波跟在后头,站直身抬头望向那殿上的匾额,又看了看内里一片漆黑的宫殿,里头寂静无人,人影渺渺,左御河微微一笑道,

“这皇后所在的宫殿竟如此冷清,宓秋寒在这中原这么些年,也是混得惨了些!”

这厢有宫女打扮的过来行礼,口称左宗主,

“左宗主,宓宗主已在殿内等候!”

左御河一见那宫女便笑着伸手抬了她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道,

“哦,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阿蕊,当年跟在宓秋寒身边的小丫头,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倒出落得标致了!哈哈哈……”

那宫女年纪忍了左御河的调笑,抬起头来应道,

“多谢左宗主还记得奴婢!”

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宋屻波却是一愣,神色一瞬间有些不稳,忙低下头镇定了心神,轻声道,

“左宗主请讲!”

左御河哈哈一笑带着宋屻波拾阶而上,进到敞开的殿门中,

“宓秋寒故人来见,为何四处阴暗漆黑,不敢见人么?”

里头声音传了出来,却是异样的清脆甜美,

“左宗主大驾到来,本座自是应出来相迎,只是实在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左宗主见谅,请到里面叙话!”

左御河一笑迈步往里走,两人说话间那阿蕊跟在两人身后,却是拿眼去看宋屻波,宋屻察觉道侧头冲她眨了眨眼,阿蕊立时呆在了当场,傻傻瞧着两人往里走去,两旁有静侯的宫女撩开层层帐幔,现出里头灯光下端坐的人来。

“哼!宓宗主好大的架子!”

左御河一脸不悦进去,眯眼观瞧却是失声道,

“你……你怎成了这副模样?”

那人惨笑一声道,

“这便是我不能亲身来见你的理由!”

宋屻波立在左御河的身后放眼观瞧,那榻上端坐着一人,身如细柳,削肩挺胸,臀宽腿长,往那脸上瞧却是瞧不得,一张脸皱如八旬的老妪,眼皮下坠,两颊干瘪,露在宫装外的手也是斑斑点点十分骇人。

左御河片刻便去了初见时惊骇,沉声问道,

“你是遇上了什么绝顶的高手,破了你的功法?”

宓秋寒应道,

“半个月前,有绝顶的高手闯入皇宫大内之中,我与那人力战几百回合,我一刀割了他咽喉,胸口却中了一掌……”

左御河道,

“你一身功夫全在皮相,被人破了功法头一个遭殃的便是脸上,现下可怎么办好?”

话语里却是透出不少幸灾乐祸之意,宓秋寒微怒道,

“左御河,此时正值我派大业之紧要关心,你还要暗藏私心,嫉贤妒能,若是不能你我几人不能齐心协力,只怕我等多年努力就要付之流水了!”

左御河闻言点头应道,

“宓宗主所言极是,我现下也用不着嫉贤妒能了!”

当下哈哈一笑却是带着宋屻波缓缓走至了灯光明亮之处,待得宋屻波的面目现于宓秋寒眼中时,她猛然瞳孔紧缩,人也顾不得脚下无力,扶着一旁的高几腾一下站了起来,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指着他发抖,

“你……你……”

宋屻波一脸愕然,左御河挑眉诧异,

“宓宗主,这是我新收入座下的儿郎,姓宋上屻下波,还不快快见过宓宗主!”

宋屻波忙上前施礼,

“小子见过宓宗主!”

“你……”

宓秋寒神色激动便伸手去拉他,宋屻波忙要闪身避开却被她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手腕命门,真气入体宋屻波立时动起心法将血脉逆流,左御河瞧着却是大怒,

“宓秋寒你要做甚?”

宓秋寒真气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出来却仍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你练了多久的阴阳汲取之道,内力十分精纯浑厚,气血充盈,骨骼健壮,真……真是太好了!”

“放手!”

左御河见她仍是放手立时立掌劈下,

这小子好不易在些根基,决不让他毁在宓秋寒手里!

宓秋寒此时不敢与左御河相抗无奈松了手,一双眼却死死盯着宋屻波不放,‘

“小子,你是那里人?今年多大?父母可在?”

左御河挡在前头冷眼瞧她,

“宓秋寒你这是何意?”

外头那阿蕊此时匆匆跑了进来,见状忙挡在两人中间,

“左宗主,您……您可知这位公子与当今太子生得一模一样?”

“哦……”

左御河恍然,挑眉头回头望向宋屻波,端得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转头望向宓秋寒道,

“太子不就是你同那皇帝佬儿生的儿子么?他长的似屻波?”

宓秋寒此时已听不进他说话,只是一双眼死死盯了宋屻波,嘴里喃喃道,

“像!真是太像了!”

伸手又要去摸宋屻波的脸,被宋屻波侧脸躲过,左御河又过去挡在前头冷着脸道,

“宓秋寒,他不是你儿子,你若是想瞧便叫你那太子儿子来瞧个够!”

阿蕊闻言却是摇头道,

“太子身子虚弱连门都出不了,那有宋公子这般健康……”

太子眉目与宋公子一般无二,但却瘦弱干枯,说话大声些都要猛喘气儿,那似宋公子这般面色红润,四肢强健。

阿蕊扶了宓秋寒坐到榻上,

“宗主,今晚您与左宗主还有重要事务要谈,其余事情且先放到一旁吧!”

宓秋寒却是兴奋异常,

“现下还有什么事务比这重要,有了宋小哥儿,我们圣派大业指日可待!”

说罢指了宋屻波道,

“他便是太子,太子便是他,有这般健康英明的太子,何愁不能继承大魏江山!”

此言一出左御河一愣,众人也俱是一愣……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观梨花

宋屻波却是心中暗道,

太子!

若是这女人没偷人,那当朝太子便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与我长得相似那也是应该的!

只是也不知他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

又瞧着宓秋寒暗想,

若这女人知晓我本就是大魏皇室血脉,正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他们大费周折寻找的皇帝亲子,也不知会做何想?

心里乱想脸上却是一派的愕然,转脸瞧向左御河,

“宗主,这……”

左御河却是双眼精光乍现,转头问宓秋寒,

“他真与太子长得一模一样?半分也瞧不出来?”

宓秋寒连连点头,

“我是太子生母如何能认不出自己儿子,我说像自是像的!”

阿蕊也在一旁应道,

“这位宋公子与太子十分相似,只是太子瘦弱,下巴更尖些,眉眼更细些,肤色也没有公子这般白皙……”

太子皮肤是因长年不见天日,而显得十分苍白,不似宋屻波这般面如冠玉,目似点漆,唇赛涂朱,宋屻波这样子只要换上朝服往那金鸾殿上一站,才似这大魏朝正正堂堂的东宫太子。◢随◢梦◢小◢.lā

宓秋寒一双眼只盯着宋屻波瞧,脸上现出狂喜的神色来,

“那暗杀我的绝顶高手不是镇西王一系便是平南王一系派来的,只要杀了我,赵廉与太子又病重,这朝堂便落入他们之手,现下只要有了健康的太子能当朝理事,无论是赵肃还是赵勉都不能奈我何!哈哈哈……这大魏江山还是要乖乖的交到我们手上!”

左御河闻言哈哈一笑道,

“即是如此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还是着手施行起来才是!”

宓秋寒啊!宓秋寒!

枉费你布局多年,却原来是为了我做这嫁衣衫,也这是天意!

天意让我在卧龙镇遇上屻波,天意让我带着他上了京城,天意让他生了一张酷似太子的脸,他是我的人!

你辛苦谋划的一切俱都拱手让他来继承,他得了便是我得了!

哈哈哈!说不得以后他登上大宝,这大魏朝的太上皇我也要做一做的!

……

那头黄家的官船却是已入了京,到了码头便要出具吏部公文由官员验看之后,一行人这才弃舟上岸坐上马车往城里驶去。

因着那吏部的公文来得仓促,黄家人来不及到京城置产,却是委托江家置办了一座宅子。

那宅子离着正街有些远,位置是偏了一些但胜在宅大院大,一家人住十分宽敞,黄万澄瞧了十分满意,连连感谢舅兄,宅子是早让人打扫一遍的,只是光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归置好也是个繁杂的事儿,黄家整整忙碌了十日,这才勉强算是安顿好了。

侯德宝是藏在马车下头跟着进了黄府,又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丫头,跟着黄家倒还安全,你在这处静等我的消息,待我联络上了屻波再来与你报信儿!”

方素素点头应是,侯德宝悄然离去。

偏巧这时黄老夫人却病了,黄老夫人一路过来身子都还康健到了这地头,住上几日竟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水土不服,开了几贴药是下泻去火的,这厢拉了几日肚子,倒减了些斤两,人眼看着又清减了。

这一病再好起来后黄老夫人倒是精神头儿越发好了,拉着方素素连连道,

“丫头,你瞧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果然是宝地,我一到这处拉了肚了便把身上的肉掉下去不少,这人也清爽了许多!”

方素素知她是前头肥胖人越懒便越胖,现下减下来便劝她到处走动走动,

“老夫人,我们到了这繁华之地,怎也要开开眼界,不如到外头转转!”

黄老夫人闻言笑道,

“芳丫头说的对,我这乡下婆子进城怎也要开开眼界,等以后死了也好到那地下跟他们老子好好说道说道,我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

一旁的婆子也道,

“那您可要多瞧瞧多看看!”

说起出游黄老夫人心里高兴立时便叫丫头们去翻衣箱,

“总要穿些鲜亮的出门才是!”

丫头们听了吩咐又去翻箱笼,翻些衣裳出来拿在手上左挑右选,又去开首饰盒子挑挑拣拣的配衣裳。

众人也都想着跟黄老夫人出门见识,丫头婆子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好不的热闹,这厢黄万澄带了媳妇、儿子、女儿过来问安,听说黄老夫人动了游兴,便笑道,

“娘,儿子再等两日便要上差了,就这两日才有空闲,倒不如去那京郊的金佛山,那山上有座金佛寺很是出名,娘去那处去拜一拜!”

黄老夫人听了忙合什称号,

“阿弥陀佛,自是应去拜拜,我们这一路过来平平安安,文龙几个落水也是有惊无险,是应好好拜一拜的!”

众人说好便各自散去,黄文龙走在众人后头,回头瞧了方素素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终是鼓起勇气要上来说话,却被江氏叫了住,

“文龙,你过来为娘有话要与你讲!”

黄文龙无奈只得转身去了。

自那一日黄万澄与大儿子谈过之后,黄文龙倒是不再吵着要娶柳芳芳了,这几日江氏正张罗着四处打探京城里的世家姑娘,叫了儿子过去便是要议一议这亲事,选上一门大家闺秀待得进了门,小夫妻和和美美,恩恩爱爱,那还记得这出不了世的野丫头。

第二日众人早早起身,天还未亮时便穿戴整齐,待得黄老夫人用过早饭,后院的女眷便簇拥着她老人家到府门外头,一大家子坐上长长一列马车往那金佛寺而去,一路摇摇摆摆到了山脚下头,黄老夫人执意要弃车步行,这厢挪动着笨重的身子,一步三摇的往上爬,两旁有丫头扶着,后头有方素素护着时时送上一把力,便是这样也让小丫头们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好不易上了山顶这才瞧见那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寺,里头佛香缭绕正是香火鼎盛,那大殿之中端坐的大佛宝相庄严,一派慈悲,这厢阳光照进大殿之中引得金身熠熠生辉也不知涂了多少金粉。

黄老夫人进来虔诚叩拜,口中念念有辞,这才起来舍了大把的银子给寺里以期能让大佛身上更添几分光彩。

知客僧人见惯了京城的达官贵人,瞧着黄家人使银子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当下合什笑道,

“老夫人,我们这寺后梨花满山满谷,乃是京城一景,如今正是开的灿烂之时,老夫人与几位小姐,何不到后山赏花去!”

这金佛寺的梨花最佳的观赏之处,便是在后山上建的一处临云台上,在那山顶之上登高望远,下头满眼如,雪风吹飞白,远眺能见皇城威严,肃穆沉沉,这才最是观景的好去处,只是那处金佛寺并不轻易对外人开放,唯有高官显贵才能得方丈邀请,头几年连陛下都曾亲临观景,似黄万澄这类小小的兵部侍郎还不能入了我佛法眼,知客僧便指点她们到了另一处去。

江氏少时长在京城自是知晓这知客僧高低眼,当下也不说破,只是任黄老夫人合什连连感谢之后这才扶老携幼去了后山。

到了后山见这处梨花繁盛,果然是素缟玉脂翩起舞,氤氲醉酒正袭人,众人一路走一路看,只恨不能有那丹青妙手把这满山的梨花画下来,好带回去慢慢观赏。

黄老夫人乃是俗人自是用俗人的法子,瞧着喜欢便高声招呼了丫头去摘,

“给我摘下些带回去,插在瓶里!”

江氏在一旁听了立时皱眉一脸的鄙夷,方素素转脸见那知客的僧人一皱眉,当下便笑着道,

“老夫人,这花儿要开在树上才好看,摘下来离了枝头不过两日便萎了,还是让它开在枝头吧,在那上头随风摇曳倒还自在!”

黄老夫人话一出口见儿媳妇神色便知自己出了丑,心下羞恼便借了方素素话道,

“你这孩子就是心软,对这花儿叶儿枝儿朵儿的都要起善心,却不知这世上的坏东西太多,是禁不起人对她好的!”

说着话斜眼瞧了那跟在人众后头的枝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江氏心知黄老夫人是借此用前事敲打她,当下也笑应道,‘

“母亲,这野花不比富贵的牡丹芍药,还是任它在荒山野邻生长才好,弄回家里受不住肥,禁不起水,早早便要死,它是无那富贵命受不起的!”

婆媳唇枪舌剑,黄老夫人口舌上从来胜不了儿媳妇,当下鼻子里哼一声,不再提将梨花折回去的事儿,倒让那知客僧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路走,黄老夫人累了便坐下歇息,其余人等都四处散去,方素素陪在老夫人身旁瞧了一会儿景色,黄老夫人便要如厕,叫了知客僧来问得知就在不远处,便冲几个小丫头摆手道,

“你们不必跟来,自在这处玩耍,我回来便召你们!”

只让几个婆子扶着去了。

几个丫头难得没有主子管着,立时便嘻笑着走远,方素素又放了香儿跟着她们去了,自己选了一条无人小路信步而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仲烨璘

这样的梨花卧龙镇也有,就在镇外不远,蜀中节气比临州还要晚些,这时节卧龙镇外的梨花只怕还只有小小的花骨朵儿冒出头来,还需再等一阵子镇上的人才会扶老携幼到镇外赏花……

一片梨花勾得方素素起了思乡之情,想起在家时的种种,不由黯然神伤,

再见卧龙镇的梨花也不知是何年了?说不得这一辈子都再也回去那里了!

不知不觉已是在外漂泊一年多,也不知自己那小弟弟可是又长高了?父亲、母亲可是安好?

择了一处青石坐在上头,虽是繁花满眼,欢笑盈耳心中却是一阵阵抽痛,只盼着侯前辈能寻到屻哥,早早联络上家人,让我早日能与他们团聚!

正黯然间却听身后有人说话,

“芳妹妹!”

方素素转头瞧见黄文龙便起身行礼,

“大少爷!”

女眷们拜佛求神,黄万澄则带了三个儿子寻了方丈讲禅论法,黄文龙心中有事在那禅房之中坐不住,寻了一个借口便偷溜了出来果然在后山寻到了独身一人的方素素。

黄文龙无人时心里柔肠百转不知有多少话要说给她听,到真见着人了却是有话憋在心里,在那处呆站了半晌才道,

“芳妹妹,前头我向母亲跪求了想……想要娶你为妻,只是我对不住你,我……我不能娶你为正妻!”

方素素闻言先是诧异后又苦笑。

她对男女之事开窍晚,若是在柳氏身边有母亲教导,又瞧着家中长姐们谈婚论嫁,多少还要想到嫁人的事儿去,只是家中遭了大变,又只身在外闯荡,前头才躲过追兵,后头又有仲烨璘登船寻人,每日都只觉朝不保夕,那里能想到婚嫁之事上去。

见黄文龙立在那处双眼灼灼只盯着她瞧,心中暗叹这人未免有些自做多情,到这时才想起来正眼上下打量一下眼前的男子,这黄文龙生倒也算得玉树临风,人也能踏实做事,据黄府中人传这位大少爷书也读的极好,在外人瞧来也是难得的良配了!

只是……撇开江氏、黄府不提,自己也不会心悦黄文龙!

方素素摇头道,

“大少爷,婚嫁大事讲究你情我愿,我对大少爷无男女之情,并不想做你的妻子!”

她这话一出黄文龙只觉被人当头一棍击正中面门,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以自己这般家世人才柳芳芳会瞧不上他,枉自己还为了她忤逆父母双亲,原来……原来她竟对我无意!

黄文龙何曾受过这个?只觉得自己一股真心付明月,明月却要照沟渠,当下是又悲又伤又气又恼又不甘心,

涨红着脸立在那处半晌说不出话来,方素素也不忍他难堪行过一礼转身就走,他忙闪身追了上过去,

“芳妹妹,我……我知你是为了家母……”

正说话间却见树后人影一闪,

“谁?是谁在那处?”

黄文龙转头喝道,

“谁在后面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那树后之人踌躇半晌

“再不出来!我便亲自到后头来逮你了!”

那人终是低着头,提了裙摆出来却是丫鬟枝儿,

“是你!”

见枝儿出来黄文龙脸上立时现出厌恶之色,

“怎么又是你,整日价不寻思着好好伺候主子,便只会做些偷偷摸摸随尾偷听之事!”

枝儿被黄文龙一骂立时眼泪夺眶而出,

“奴婢……奴婢……不是的……奴婢只是无意走到这处……”

她倒真不是有心偷听,却是无人愿意与她走到一处,只得自己一人乱逛。

如今因着前头那件事,她虽是被江氏调到了身边伺候,但府里的丫头个个都有眼有耳的,虽说对她当着面笑意盈盈骨子里却人人都带着提防。

做丫鬟的听主人吩咐自是应该,只是靠踩着人往上爬便有些过了,她这样子谁知道下一回夫人再有吩咐时又会拉上那一个?

侄小姐那处是有老夫人保着,香儿才会安然无事,若是遇上个没依没靠的,主子、丫头都一起遭殃,我们这些没有护着的还是防着她一些好!

黄文龙这厢表白被人回绝,无人倒还罢了,却被这丫头偷瞧了只觉颜面大失,只将一腔的羞恼冲着枝儿去了,一甩袖子道,

“好好的姑娘家,尽做些龌龊无良之事!哼!以后若让我再见着你这样,便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他这也算得是性子好了,若是遇上黄文豹只怕就两脚上去踢翻在地了,怒气冲冲负手走了,留下枝儿在那处呜呜哭的伤心,方素素淡淡瞧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侄……小姐……”

枝儿忙追了两步拉她袖子,

“侄小姐……”

“你有何事?”

枝儿哭道,

“我前头……前头也是……也是……被逼无奈,您大人有大量……且饶了我这一回!”

想说的话在方素素冷然的面色中住了口,方素素冷冷道,

“你前头如何我不关心,你现下怎样我不会管,你即是选要跟着那个主子便一心一意跟着她走就是,为何又想着两头讨好?”

说罢甩了她的手往那小径深处走去。

这小径是往后山深处去,这处梨树渐少游人不至,走得远了便听不见喧哗之声,倒是清净了不少,

方素素驻足四望,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侯前辈何时能寻到屻哥!真想早日离了这黄府!

突然她只觉着背后一紧,颈上一凉,赫然转身却见那小径尽头立前一个人,

“你……”

方素素后退一步,那人微微一笑迈步过来,足足百步的小径竟被他三四步就到了眼前,显是轻功十分了得。

他走到近前方素素仔细瞧这人,面目生得十分英俊有些不似中原汉族,且眉眼之中带着几丝阴戾令人一见便觉十分危险,他负手立在那处,开口说话道,

“你为何不应了那黄文龙?娶给他做妻子不好么?以他的家世配你也是绰绰有余了!”

方素素闻言心头狂跳,后退两步问道,

“你……你是何人?为……为何要偷听别人说话?”

这人是谁?

为何我从未见过他,但他周身上下那莫名的威压之感,却有些熟悉,倒似在船上那晚?

……

难道……难道他是……他是仲烨璘?

方素素想到这处猛然瞳孔一缩,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处?

难道他知晓了我的身份?

侯前辈……难道他发现侯前辈了?

仲烨璘负手立在那处应道,

“鄙人姓仲……”

果然是他!

方素素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

“你……你想做什么?”

仲烨璘道,

“前头问过姑娘了,那黄家的大公子黄文龙要明媒正娶你,为何不答应?”

方素素瞪大了眼只觉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小心翼翼应道,

“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哦,是么?他家世人才不差,对你也是有情,你为何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方素素诧异瞧他,见他表情认真倒不似戏言调笑,当下应道,

“没有便是没有,我也不知为何!”

这倒是她真心话,这府里的丫头瞧着黄文龙个个脸泛桃花,心头乱跳,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要分了三段说,黄老夫人瞧着便对着方素素撇嘴,

“这些丫头一个个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大,瞧见文龙便乱动心思,没一个好东西!”

一旁的婆子笑道,

“老夫人,这也是大爷人才出众,引得丫头们春心大动,少年慕少艾也是惯有的事儿!”

方素素这时才知晓原来这副样儿便是少女怀春,自家见着黄文龙半点波澜不惊,那里来的男女之情?

仲烨璘闻言又追问道,

“你在这黄家寄人篱下,若是不点头怕是在这处呆不下去了,离了黄府你又如何谋生?”

方素素应道,

“只要有一双手,那里不能活人!”

仲烨璘闻言道,

“你去外头靠双手如何比得上在这黄府做个大少奶奶,倒不如嫁了给黄文龙,你若是怕那江氏从中阻拦,我便替你杀了她如何?”

方素素一惊,

“我不想做黄府的大少奶奶!你……你……这事儿与你何关?不必你多管闲事!”

娲神派人果然行事乖张诡异!

这仲烨璘到底是知不知晓我是方家人!

为何动不动便要杀人!

仲烨璘哈哈一笑,

“即是如此,便容她活一阵子!”

说完便再不发一言头也不回的转身往那小径走去,转瞬人已消失在小径尽头。

方素素莫名所以瞧着他离开,伸手一摸才觉着后背一片湿气,

仲烨璘……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晓江氏,知晓黄文龙,更知晓这其中的事儿,难道……难道他竟一直暗暗监视着自己……

想通这处方素素不由的胆上一寒,

那侯前辈可是已被他发觉了?

若是真发觉了侯前辈与我的关系,他又怎会这般轻描淡写的放过我?

回过神来这时节她又反倒巴望着侯德宝别再出现了!

若他真是在暗中盯着我,侯前辈再来必要被他发现的!

心下又慌又乱四下瞧瞧只觉那仲烨璘似乎还未走,正躲在暗处察看自己,忙转身往下头奔去,到了梨树林中黄老夫人已回转瞧见她便笑道,

“就知你爱清静,定是往那偏僻的地儿去了!”

转头道,

“叫那寻人的都回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众人这才聚拢回来,欢欢喜喜,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子康

宋屻波此时已是身处大魏东宫之中,在这太子寝宫里,宫女太监门外两旁站立,阿蕊连左御河也挡在了外头,只将蒙了头面的宋屻波带了进来。

太子正静静端坐在那处,阿蕊上前行礼,

“殿下!皇后殿下命奴婢带人来拜见殿下!”

说罢起身示意宋屻波去了头上帷帽,正此时两个容貌极似之人这才头一回见着对方。

两人一坐一立俱是一愣,两人虽说胖瘦不同但五官,眉目却极是相似,两两对视时颇有照镜子之感,赵敬叹道,

“原来这世上还有与我这般相似之人!”

转头又问领了宋屻波过来的阿蕊道,

“蕊姑姑,母后可是有话要吩咐?”

阿蕊垂头低声道,

“皇后让宋公子悉心模仿太子一言一行……”

赵敬闻言沉默片刻,

“母后……是想让他来替我么?”

阿蕊沉默低头,太子微微一笑道,

“蕊姑姑且回去禀报母后,我必会好好教他,这样也好……他来得正好,我……已是累了!”

“是!”

赵敬又垂眸片刻问道,

“母后凤体可安好?”

阿蕊应道,

“皇后一切安好!”

赵敬低下头淡淡一笑,

母后若是真好她会近半月都不见自己?

想来她现在必是不好的,朝堂之上局势定也很是凶险,以至得都要寻个与我外貌极似之人来替代了!

在母后心中人人都不可信,便是连他这亲生的儿子也要防着……便是从小瞧着自己长大的阿蕊姑姑也不敢说实话!

赵敬心下微黯叹了一口气,又抬头仔细看眼前的少年,健康的肤色,匀称健壮的身躯,目光闪过一丝羡慕……

宋屻波静立在那处却是久久不语,平生头一回他见着了血亲,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血浓于水的兄弟,担着一个太子的空名,顶着一个孱弱的身体,在这华丽而又冰冷的殿宇之中静静端坐,瘦弱的身躯上套着空荡荡的常服,细瘦的手腕子从袖子里头露出来,苍白到病态的皮肤让人瞧着心里莫名的难受!

瞧着瞧着鼻子里头猛然现出一股子酸意来,宋屻波轻轻吸了吸,仰头等着眼中的泪意过去,赵敬也是头一回见着人在他面前哭泣,有些惊诧的瞧着宋屻波,他从这与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少年眼中瞧见了同情与怜惜,良久之后赵敬冲他伸出手来,

“来!”

宋屻波在阿蕊的怒视之中,过去与他双手交握,太子的手指纤细冰凉,唯有掌心有些热气,赵敬却是喟叹一声道,

“你的手真暖和!”

宋屻波低头瞧他,沉声道,

“你若是多晒晒太阳,手心必也能暖和的!”

赵敬侧头瞧了瞧窗外温暖的阳光,

“我不能出去,光太强受不住!”

他说的轻描淡写,宋屻波却是忍不住流下泪来,赵敬静静看着他擦去泪痕,

“你要在这处住下来么?”

宋屻波点了点头道,

“我这阵子便要跟着你,只是你这处太冷清,我不喜欢!”

赵敬微微一笑,

“我也不喜欢这处却出去不得!你来陪我一阵子也好,总多一个人同我说说话,那些个宫女太监与我见的都是同样的一方天地,能说的也只有那些,不能说便是砍头他们也不会说的,真正是无趣!”

宋屻波见他虽是微笑着说话,但言语间的寂寞与凄凉听得让人心里发沉,当下便笑道,

“我也就是个偏僻地方来的乡下小子,见得虽是不多,但总归哄你这没见过势面的土包子也是紧够了,左右编些瞎话骗你,你也听不出来的!”

赵敬闻言立时笑了起来,这一回他的笑容再没有带着淡淡的阴郁,与宋屻波相似的眉眼终是疏朗了些,

“哈哈……咳咳……”

连着笑了两声立时又咳起来,阿蕊忙过去为他顺气,

“殿下!切要戒嗔戒怒戒喜戒悲!”

说罢转头瞪了宋屻波一眼,赵敬好不易止了咳这厢冲着宋屻波一摊手,

“你瞧!我便是这样的土包子!”

宋屻波莫名的又觉着鼻子一酸……

宋屻波只来得及在千妙门在京城设下的联络地点留下自己进了皇宫的讯息,进到里头便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没法子送出信儿来。

侯德宝得了信儿十分担心,

“这小子怎得混到皇宫中去了?娲神派莫非在宫中还有暗手?”

心里虽是着急,但他如今有伤在身又有仲烨璘在暗处窥伺,他也不妄动只得藏身千妙门的密处,自己一面疗伤一面给方素素送出信去,方素素接了信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回信让他安心养伤,自己在这处很是安全不必担心。

三人虽是俱都在京城之中却是不能谋面,只得靠着千妙门人传递消息,只可惜太子东宫向来是宓秋寒最看重之处,伺候太子的太监宫女更是皇后的死忠追随者,宋屻波身在其中也不敢随意送信出来,这一呆便是三月之久。

宓秋寒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厢便亲自出皇城上了一趟镇元道观,为病重的皇帝及太子求神乞佛,这厢把自己关在道观之中粗衣陋食日夜诵经足足七七四十九日,在元德天尊面前求得灵药一瓶,带回宫中与太子服下。

许是因着皇后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太子服下药之后竟有渐渐康复之像,眼见得身子骨一天强似一天,本月初一的大朝会时竟还能上朝听政了一回,虽说只支撑了半个时辰,便面色苍白,虚汗直冒,但比起以前连东宫大门都迈不出来的样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时之间大魏朝堂这趟水因着太子这一变化,立时便又浑了几分,镇西王、平南王两系更是又惊又怒人心浮动,毕竟前头他们所仗的便是皇帝病重不能理事,太子体弱难当国之大任,现下皇帝虽还卧床,但太子毕竟王室正统太祖亲传,天下人心所向,若是他好端端的立在那里还有旁人什么事儿!

但太子一党却是暗中雀跃,只要太子能当朝理政,待得陛下大行,这天下易主便是我辈大展拳脚之时,实在可喜可贺啊!

还有那不偏不倚左右观望之人,此时也不由的暗暗动摇,

“如今这朝堂之上两位王爷与皇后三足鼎立,之前因着太子体弱以至皇后一派前程渺茫,如今太子康复毕竟是天下正统,这时去投待得太子登上宝座必有一番新气象!”

这时节京城百官却是再没有一人想起那躺在龙床上头生死未卜的皇帝赵廉!

京城之中暗潮涌涌,漩涡激荡,如今太子身子大好,于他们便是天大的好消息,有那心眼儿灵活之辈便瞄上了太子妃之位。

前头一是因着太子孱弱以至朝不保夕之地,说不得这朝中便要变换天地,这注却是要瞧清楚了才能下。二来是因着皇后娘担心亲儿身子,怕他被女色所误,特意将此事压了下来,以至这京中各家都不敢提将女儿送入东宫之事。

只是这一回太子身子见好,自是要快快开枝散叶为大魏朝留下正统嫡嗣,京城之中自觉家世能配的大家豪门也是蠢蠢欲动,那些个门第低些的也在四处活动。

太子妃做不成,那侧妃也成吧?

侧妃不成那侍妾总成吧?

侍妾不成那奴婢也成啊!

京城之中上上下下便如那死水之中投入一颗巨石,由那水面到水底都荡澜起来,黄万澄也是那太子一党如何没有一点念想?

黄万澄夫妇前头带了儿子去江家,回来江氏却是欢欢喜喜叫了女儿来,

“我的儿,这可真是天大的机缘来了!”

黄文秀只当是哥哥婚事有了着落,当下笑道,

“可是大哥哥的婚事有了眉目,也不是那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

江氏闻言立时收了一脸的喜气,咬牙气道,

“也不知那野丫头给你哥哥下了什么药!见了那么些好姑娘,他却是连一个都没有瞧上的!”

这些日子江氏带着儿子算是将这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庙宇都逛遍了,打着求神拜佛之名,行那相看儿媳之实,今儿去拜观音,明儿去拜佛祖,后儿又去参拜了太上老君,三清圣祖,也不知是不是这满天的神佛见她今儿拜一个,明儿拜一个,很是不屑她左右逢源的行径因而出手扯了月老的红线,以至得这一家家的好姑娘,黄文龙竟是没一个瞧上的,问也不说话,只是左一个摇头,右一个摇头,摇得江氏心烦意乱,肝火上扬。

有心想打他两巴掌,他受着便受着,还只是摇头。有心想骂他两句,他听着便听着,也还只是听着!

江氏如仿提起大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黄文秀闻言道,

“母亲也不必担心,这姻缘天定也分来早与来迟,且需耐心才是!”

江氏闻言叹了一口气,瞧着女儿花容月貌的样儿渐渐又笑了出来,

“你哥哥那处我一时也没法子,只是你的姻缘说不得便要来了!”

黄文秀闻言立时涨红了脸,

“母亲说些什么呀!”

伸手掩了脸,江氏笑眯了眼道,

“我的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年纪如今本也是有些大了,前头忙着你哥哥的事儿,倒把你给耽搁了!现下且有一桩姻缘来到眼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暗慕

黄文秀忍了羞意,扭捏着开口问道,

“母亲……您……您所指是那一家?”

江氏笑道,

“不是别人家,正是当今的太子爷,东宫里头那一位!”

黄文秀一听却是脸色一变,

“母亲,太子……太子不是常年疾病缠身么?”

“前头皇后娘娘求了仙药,太子如今已是渐渐康复,前头上了一回朝,这后头又有精神读书了,你哥哥的老师陈济舟与你大舅母家有亲,我们才能知晓这信儿,陈济舟乃是当朝大儒,德高名显,太子身子大好皇后娘娘便亲自登门为太子求师,陈大儒有意考校过太子,虽说因着以前身子弱没得读书,但也是聪慧敏睿,心思灵巧,陈大儒见过太子后都连连夸赞,说太子心性纯良,机智灵变,只要潜心向学不出三年必有所成的……”

黄文秀听江氏在那处滔滔不绝夸赞太子,脸色却是渐渐沉了下来,想了想问道,

“母亲,太子身份尊贵,又是今上唯一嫡子,只怕在这选妃一事之上,世家大阀女子才能入得了皇后法眼吧!”

江氏应道,

“你大舅爷也这般说法,我们家门第是差了些,与人家争不过,做不成王妃做那侧妃也成啊!”

黄文秀想了想冷声道,

“母亲莫要诓我,这侧妃只怕我们家也没有份的,只怕是个侍妾吧!”

江氏闻言有些尴尬忙应道,

“侍妾又如何?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待得太子荣登大宝,你也是一宫之主若是有那福气以后说不得还以往上挣一挣的……”

黄文秀闻言那里还不明白,当下冷笑连连,

“即是这般好的事儿,为何舅爷家的几位表妹不去?四表妹江幼兰生的国色天香,比我更胜一筹,送到东宫之中岂不是更得太子喜欢?”

江氏闻言一惊脱口道,

“你幼兰表妹如何能行?”

“哼!母亲且说给女儿听听,表妹不行,我又如何能行?”

江氏被女儿逼得有些失措急道,

“你表妹她早已与礼部尚书家三公子订亲……”

黄文秀气道,

“四表妹不成还有三表妹,五表妹,这家里还有黄文娟、黄文妍、黄文竹怎得就单单把我挑中了!”

“这……”

江氏有些尴尬道,

“女儿这般好的事儿,这家还有谁人能配?”

黄文秀闻言不由怒火上涌起身一拂袖子,

“二老要攀附权贵那是你们的事儿,与女儿我无关,旁人愿去是旁人的事儿,女儿我是不去的!”

说罢气冲冲走了出来,随身的丫头见着了忙跟着追出来,黄文秀心里憋着一口气冲到后花园里头,却是一屁股坐到湖边大石上哭了起来,

那太子历来身子不好,少时连读书看字都做不到,整日里泡在药罐子里头长大,且不说会不会折了阳寿,活得长不长久!

单只说那久病之人,性子多是古怪暴躁,少见那温和贤良的,若是身世家门足够高,嫁过去顶着一个太子原配正妻的名头,太子便是不爱也要敬重有加,但似自己这般进去做侍妾的,比太监、宫女也差不了多少,还不是任人打骂宣泄!

再遇上暴虐一些的,杖毙、赐死的也不是没有,自己好生生、清白白一个女儿家送进宫里去给人糟践,做父母的怎会这般狠心!

想到这处黄文秀哭得更是肝肠寸断,

她自小聪慧,又跟着老师识文断字,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不差,若不是生为女儿身,只怕上金殿考状元也是足够的,她也想过自己要嫁一个英明神武,器宇轩昂的好丈夫,却不是送入那高高的宫墙之中,与无数的女人争一个男人!

更何况……

黄文秀咬起了下唇,却是想起了那一日自金佛山回府,大街之上见过一名男子,生得是剑眉星目,直鼻阔口,目光冷然却又气势凛人,只需一道眼神便能令人心如擂鼓,面泛桃花,

那男子身下高头大马,前后左右护卫簇拥,一看那样儿说不得便是那一家侯爷世子。

这样的男子才是我黄文秀心仪之人,听说那太子今年不过十七,人生的瘦弱苍白,那似他……

那般高大威武,气势凌人!

也不知他到底是那一家的王孙公子……

自匆匆那一面黄文秀便将那男子刻进了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想到这处黄文秀不由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我决不能被送到东宫做侍妾……我便是死也不愿做那无能太子的侍妾!

他病了那般久,怎会一下子就好了,说不得是那回光返照,要是隔一阵子一命呜呼了,岂不是害了我一生么!

……

东宫之中两名容貌相似的少年对面而坐,两人都着那素色的常服,相同的眉眼,只是身材略有些差异,赵敬执子落下一枚冲着宋屻波微微一笑道,

“这一子落下,便大局已定,你已输了!”

宋屻波低头下望,见这棋盘之上自己的棋子早已被太子杀得是七零八落,败势已定索性哈哈一笑投子认输,

“太子果然厉害,我认输了!”

赵敬笑道,

“我在宫中无事时便只能以打棋谱为乐,浸淫此道少说也有十年之数,你刚学一年便能支撑半个时辰不败,已是十分难得了!”

宋屻波闻言摇头晃脑道,

“那是自然,我生来便脑子灵活,瞧上一遍便能记得八九不离十,待再隔上两年便能胜过你了!”

他说的洋洋得意,旁边伺候的贴身太监福禄却是白眼连翻,

这小子也不知什么地儿钻出来的,对太子殿下如此大不敬,这也是仗着你有一张与殿下相似的脸,若是不然早拖下去打死喂狗了!

赵敬不以为意只是瞧着宋屻波微笑,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瞧着宋屻波总是觉着亲近,两人这些天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到了夜里他听到外头榻上宋屻波均匀的呼吸之声,竟莫名的觉着安心,生平头一回不觉着这漫漫长夜不再难熬,便是睡不着觉数着他的呼吸之声也是一件趣事。

终于这宫殿之中似是有东西填了进来,再不那么空寂可怕。

寂寞无聊的日子当中,终是有一个人能令得他觉着活着也有些意思了!

两人正在说笑,外头却有小太监进来低头禀报,

“殿下,陛下有召!”

赵敬闻言微微一愣,

“父皇龙体有起色了?”

“回殿下,陛下龙体渐愈,说是甚是想念殿下,特命保寿公公前来请殿下过去觐见!”

赵敬瞧了宋屻波一眼,垂下眼眸轻声道,

“回保寿公公的话,本宫稍后起驾!”

待那小太监退下后,赵敬对宋屻波叹了一口气,

“你去见他吧!”

宋屻波挑眉头看他,太子赵敬因着身子太弱,自小便被皇后教导戒怒戒喜,戒骄戒嗔,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人却被弄得如那古井死水一般不生一丝波澜,便是提起生母来也是一脸的平静,为何皇帝召见他却少有这般神色复杂,有孺慕有凄哀有木然竟还有一丝恐惧。

“你怕他么?”

赵敬呆了呆没有应答,只是愣了许久道,

“你……见到他时……行大礼,头低一些,少让他见到你的脸!”

宋屻波闻言点了点头,心下也有了几分数,

只怕太子并不受皇帝所喜!

想来也是……赵廉只得这一个儿子,却是与那一心想谋朝篡权的皇后所生,只要这儿子还好生生活着,这江山迟早要落入皇后之手,你让赵廉如何想?

宋屻波一言不发换了太子衣裳出来冲赵敬施一礼便施施然走了出去,赵敬见他仪态雍容,举止优雅,这般缓步当车走得却是如行云流水,再配上盛极的容貌……

瞧到这处不由叹了一口气冲着身边的福禄轻声道,

“小福子,你瞧他是不是比我更似太子?”

福禄闻言眼泪都要下来了,忙低头咬牙道,

“殿下,奴婢自五岁时就跟着您,您生来便是太子,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任是谁人也不能同您相提并论!”

赵敬又叹了一口气,

“你下去吧!”

坐在那处静静看着福禄将棋子收走退了下去,目光投向宫墙之外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我倒觉着他便是真正的太子,我才是那乡下的小子!

宋屻波这厢由大太监保寿带着去见皇帝赵廉,那头灵雀谷中,方家的男人因着要全数离开,留下家中妇孺幼子却因着方智的逃离不得不弃了灵雀谷,另选了一处无名小谷幽居。

方家的男人们离开后,方家的女子到了这处只得自己伐木砍柴,搭建竹楼,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活,往日俱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现下个个都要挽了袖子,卷了裤角与乡野村妇一般,上山打猎下河摸鱼。

那山谷里前宽后窄,外平内陡,谷口处一大片平地,如今被女人们一锄锄的改做了旱田,在那谷外一处清泉担了水回来浇灌。

她们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如今也会到竹林里挖苦笋,到山间寻野菜,四处乱爬的长虫见着时也不会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倒中三两步上去抓着尖尾巴这么一抡,

“啪……”

三角脑袋击在石上头,立时现出血迹来,这厢甩上两下便捉了七寸,欢喜的拿回去炖汤。

这样的日子与以前真正是天壤之别,这家里的女儿家,似方琳琳、方欢欢、方喜喜这几个不喜读书的到了这处却似那入了林的鸟,归了海的鱼一般,整日价漫山遍野的疯跑,也没人管着她们一言一行,倒比在方家堡还快活几分。

第一百二十章 偏不信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方妙妙却是觉着家中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在方家堡前呼后拥,使奴唤婢自是不用说了,便是在绿柳庄中虽是住的拥挤便总还有一座宅子,再到了这处便只有一座竹搭的脚楼,走起路来咯吱做响,如厕没有香砂更无便桶,实在住得简陋,这倒也罢了还有处乱飞的蚊虫最是可怕,一个不留神叮在身上便是一片红肿,方妙妙皮肤生的细嫩,常常在半夜时因着痒痛难耐哭着醒来。

她父母都在京城,大哥方仁在时还常来陪他,如今方仁跟着方魁离开,家中只有几位婶娘与幼弟幼妹,方妙妙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自是再得不到婶子们呵护,又还要帮着照顾几个小的,她平日里因着书得好,人又有些清高自傲,与姐妹们便有些隔阂。

现下生活清苦,她便没有那耐心陪护幼弟,好几回止不住的发脾气,便是性子最内向温和的方苒苒都有些受不住她,更不用说方欢欢、方喜喜和方琳琳了,还有几个小的见着她便躲,令得方妙妙更觉孤单,想起远在京城不知生死的爹娘时时便要哭上一场。

这谷中还有一人觉着难过,却是那宋士铭!

比起方妙妙这些生活不便来言宋士铭倒却是心里煎熬着,方家的男子都去了京城,连方崇岭也离开,宋士铭原是满心欢喜的指望着方魁也会带着他进京,他是皇子,真正的皇家血脉方家这一回进京怎也要将他带去,见一见当今圣上他的亲生父亲才是!

宋士铭这厢在小楼之中挑拣衣物,特地求了家里的方勇给他编了一个书篓,衣物少带些倒是无妨,但那些书却是一本也不能丢,这些书自方家堡仓惶出来时他都带着,去了京城也不能忘记了,也亏得有了它们自己在这山野之地才能继续攻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方家人并无带他上京之意,竟将他同妇孺一般安置在这偏僻的山谷之中,这几日便要整装离去,宋士铭心中有些发慌,趁着夜色去寻方魁,

“义父!”

方魁见了他微笑示意他坐到面前道,

“士铭,你师祖常言你刻苦用功,十分勤奋,为父听了也是甚感欣慰!最近诸事缠身也无暇顾你,倒是我疏忽了你!”

方魁自方家出事以来,一力担下了族长之责,又要兼顾凰翎卫之事,毕竟皇家暗伏的棋子已是沉寂多年,一一启用便是费时费力,又兼且朝廷通缉令一出,更令许多事不能摆在明面进行,自己要耗费不少心力,方魁如今是眼瞧着人清瘦不少,原本魁梧的身材也削瘦了下来,只是整个人都被打磨的精气内敛,气势比以往是大增了不少。

宋士铭久跟在方崇岭身边与方魁渐渐疏远,见着他便有些拘束起来,这厢坐在那处唯唯诺诺,吭哧了半晌才敢开口道,

“义父……为何不带我去京城?”

方魁挑眉反问道,

“士铭想去京城么?”

想了想笑道,

“好孩子!你如今虽说已长大了,但毕竟学艺较晚,以你的身手自保都勉强,更不能让你跟着我们去以身犯险,还是呆在这谷中照顾家中弟妹和几位婶婶吧!”

方家这一次可谓全族出动,家里的男丁除去方贤实在太小,还有七岁的方真、六岁的方节留在谷中,外姓之人便只剩一个宋士铭。

方魁也是知晓宋士铭的,这孩子性子有些懦弱,习文还成,练武则差了些,那身手只怕方真、方节都能打过他,实在不堪用,此去艰难还是让他留在谷中为好!

宋士铭闻言很是惊诧,

“我们这一趟去京城还有凶险么?难道方家不是听命今上么?”

听命于当今圣上有何凶险?这大魏王朝是今上的,天下百万雄兵也是今上的,方家是今上的暗卫,便是有些谋逆反叛要出手诛灭,有天子做靠山如何不是手到擒来?

方魁皱眉道,

“你从何处听说我们是听命于当年圣上?”

想当年太宗留下他们便是为了给在位的皇帝留下一招后手,外敌入侵倒有军中将士守疆卫土,自己朝堂乱起来便需要暗卫出手,即要保得家国平安,又要保得皇帝安稳,不使朝局动荡以至令得百姓受苦。

如今京城情形十分复杂,今上已是病卧龙榻,神智不醒多日,又有镇西王与平南王插手朝政,又有皇后云馨婉四处结党,方家进京要面对的便是这各方势力,如何能保了赵家嫡传?

当今太子便是云馨婉亲生,另一位皇子却是不知所踪,至今渺无音讯,为今之计便是尽数启动各处势力,扶助皇帝重夺大权才是。

此一去当然凶险又何必让宋士铭跟着他们受累,他早已叮嘱过妻子,待此间事了无论成败都要给士铭一笔银子,放他下山去好好生活,娶妻生子安享一生。

宋士铭吱唔一声却是不敢将宋崇岭招出来,这方家的许多事儿方崇岭都是私下讲给他听的,消息外泄方魁身为家主自是有权追责的。

当下只是目光闪烁道,

“我……我是悄悄偷听到的!”

方魁定定瞧了他良久才道,

“你即是听到我也不瞒你,如今外头局势纷乱,京城更是暗潮汹涌,各路高手云集京城,你武艺不精自保都难,还是留在这谷中与义母一起生活为好!”

宋士铭闻言急道,

“义……义父……你……你不带我去见我亲生的父亲么?”

方魁一愣,

“你亲生的父亲?”

宋士铭见他发愣忙紧追了一句,

“我……我不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么?”

方魁更是愣神,

“皇子?你……谁告诉你,今上是你生父的?”

宋士铭咬牙道,

“义父……我……我就是知晓的,义父为何不带我去寻生父?义父自豫州千里迢迢带我到方家堡庇护,不正是奉了今上之命么?”

方魁闻言浓眉紧锁,沉思良久道,

“我也不知你从何处得知此事,不过此事并非如此,你不是今上亲子,你生身的父亲是那豫州城里的宋老六……”

“胡说!”

宋士铭闻言立时腾一声站了起来,

“你胡说,我……我走那日宋老六明明亲口告诉过我,他是我养父,我的亲生父亲地位尊贵,乃是大家出身!”

方魁闻言摇头连连叹气,

“士铭,他是你亲生父亲……你听我言,前头我去寻那人乃是你父亲在生你前收养的孩子,那孩子长到六七岁上的时候,被你父亲卖了,现如今下落不明,我去寻他时你父亲为了骗我带走你,便将你年纪报大了三岁,顶替了旁人让我带走的!”

宋士铭闻言如遭雷击,

“你……你骗我!”

方魁叹气道,

“我先头不知,后头知晓时已带了你回来,见你性子纯厚又勤奋刻苦,舍不得你又回豫州受苦,这才瞒着没有同你讲,总之你决不是当今圣上的皇子!”

……

宋士铭被这一席话轰得是双耳隆隆,脑里嗡嗡,直愣着双眼失魂落魂起身就走,

“不……不可能……不可能……”

方魁瞧着他背影眉头皱成了疙瘩,里头柳氏带了方贤出来,方贤嘻嘻笑着爬上了方魁膝头,柳氏担忧道,

“士铭,这孩子不会有事儿吧!”

方魁应道,

“他今年也有十三了,早些让他明白也是好的!”

也怪他没早些跟这孩子说清楚!

柳氏过来同方贤一起依偎在他怀中,

“唉!这些孩子们都是好孩子,士铭是,我的素素……也是好孩子……”

提起方素素都是夫妻两人心头的一道伤,柳氏红着眼眶道,

“夫君,素素一个在外头漂泊,现如今也不知是过得怎样生活,你……你一定要想法子把她寻回来!”

“嗯!”

方魁低低应了一声,瞧着小儿子懵懂的小脸,

“你放心!”

素素一个小女孩儿,只身在外也不知过的什么日子,方魁每思及此都不由的心如刀绞,到后来夫妻碰面当着对方都不提女儿的名字,每每听到妻子背着他悄悄哭泣,他心中便愧疚不已,

素素是爹爹没有护好你!是爹爹对不起你!

方魁等人走后,宋屻波只在这谷中每日里千想万想,却是怎也不愿相信自己不是金枝玉叶而只是那豫州城中一介地痞无赖的儿子。

一时想,

“宋老六明明亲口对我说过,我不是他亲生儿子,我亲生的父亲另有其人……”

一时又想,

“那宋老六好赌成怕,为了几两银子连命都愿意卖给人,将我顶替给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一时又摇头,

“不……不……不会师祖明明也同我讲过,我是今上皇子,为何义父又说不是……”

一时又想起方智来,

“那日他逃走时,也同师祖提过我的身世,分明我的身世另有蹊跷……若是不然为何连那娲神派人也来寻我……”

想到这处不由的眼前一亮,

“对啊!我明白了!”

“现时娲神派的人要抓我,那皇后也要抓我,义父知我身手太差,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自是不愿我去涉险,因而这才骗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私语时

这般想过之后心里觉着眼前诸多疑窦才算解开。这厢喜滋滋抬头瞧了瞧天空一片阴霾,

“快下雨了!还是快些砍了柴回去!”

忙挥动手里的砍刀加快速度,眼看着差不多了,便堆叠好后用绳子捆好背到背上,腰插了柴刀往那栖身的山谷走。

自那小径走去却见前头树林人影一闪,瞧着有些眼熟忙两步追了上去,

“妙妙姐!”

前头的是方妙妙,背了一个小竹篓在那处捡蘑菇,宋士铭急忙过去叫,

“妙妙姐!”

方妙妙低低应了声却不回头,

“快下雨了,还不回去么?”

宋士铭向来对她便有些小心思,平日在谷里虽是常见但身旁都有人在,那似今日能独处一处,当下喜得去拉她的竹篓,

“妙妙姐,我替你背吧!”

“不用!”

方妙妙忙挣脱却被他拉着不放,无奈只得回身过来解了背篓,宋士铭这才瞧见她红肿的眼皮,

“妙妙姐,你……你怎得哭了?”

宋士铭忙拉住她来瞧,方妙妙抬手挡了脸,

“别看!”

宋士铭瞧得清楚,方妙妙一双妙目又红又肿,连鼻头也是红的,分明就是刚刚哭过,瞧得他心疼得不行,

“妙妙姐,可是那几个小的又闹你了!”

方节、方真与方琳琳几个最是胡闹,有时便爱捉弄妙妙姐,妙妙姐性子最是温柔,又是大姐姐每每都要让着,有时自己委屈的眼泪花儿打转也不好凶人。

他自是不知晓,方妙妙与几个妹妹出来捡蘑菇,却是几个妹子都不愿陪她,瞅着她一个不留神,几人便悄悄溜走了。

待方妙妙转过身来发觉背后一个人也没有,心知是几个妹妹扔下她在这荒郊野地便跑了,心里又气又恼又是委屈,不由蹲在那处哭了起来。

眼看着天气变阴大雨欲至,那几个也没有回来瞧一眼她,方妙妙越哭越伤心,却只得一面哭一面往回走,没想到竟是遇上了宋士铭。

宋士铭知晓了缘由,不由勃然大怒,

“这几个都是被宠坏了,待我回去给婶婶们告上一状,必要好好教训她们才是!”

方妙妙心知自己只身一人在此处,告了妹妹们的状便得罪了婶婶们,忙摇头哭道,

“你别去,她们……她们就是调皮,没有坏心的!”

宋士铭怒道,

“那有这般调皮,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一块儿出来便要一块儿回去,扔你一人在这处若是遇上狼可怎办?”

到这处却是越想越怒,拉着方妙妙便往回去,一路气冲冲回到谷里到了竹楼前,正瞧见柳氏提了水出来,见两个孩子一个在前头满面怒容,一个在后头双眼红肿,

“这是怎么了?”

宋士铭上去将这事儿一讲,柳氏也点头道,

“这些孩子们也确实不知轻重,是应好好训一训!”

当下带了两人去寻甄氏,甄氏一听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瞪,

“方琳琳也混账丫头,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她一顿!”

这厢上官氏与付氏听了连声喊打,

“老四家的也给我们狠狠打,自到了这处,这些丫头们都越发的不听话了!”

待到方琳琳几个回来,只见自家亲娘几个面色不善立在那处,甄氏脾气最急提了竹竿上来便打,

“几个臭丫头,姐妹几个便应相亲相爱,相互扶持,你们倒使起小心眼来把你们大小姐扔在外头,自己跑回来,那山里头野兽出没,要是你们大姐姐出了事儿,我看你们几个一身皮都不要了!”

说话间竹竿子高高举起,噼里啪啦打得方琳琳几个惨叫连连,方琳琳挨了两下,忙直着嗓子叫道,

“大姐姐才不要我们跟着呢,嫌我们几个又吵又闹,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们不走,她还不乐意呢!”

话一喊出,方欢欢、方喜喜也应道,

“就是!大姐姐又不喜欢跟我们一处!”

方妙妙闻言脸色涨红,眼泪又要流出来,宋士铭瞧着心里更疼得厉害,当下怒道,

“妙妙姐性子稳重,自是不爱你们吵闹,不过说你们两句,便扔了人跑,大姐姐若是真嫌你们,怎得不见她扔了你们?”

甄氏一听更加恼怒,手下也不留情,啪啪啪狠狠给了几个丫头几下,柳氏眼瞧着差不多忙道,

“好了!好了!四婶,孩子们也知道错了,这一回便饶恕她们吧!”

一旁付氏与上官氏也劝了几句,甄氏这才住了手,方琳琳抽泣着瞧着手臂上一道道红印,咬牙忍疼道,

“娘,你下手真狠!”

甄氏瞪眼道,

“你若是下回还敢这帮,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厢又回身对方妙妙道,

“妙妙,这几个丫头如今野惯了没有规矩,你是大姐姐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这厢哄了方妙妙与宋士铭回去竹楼上,方苒苒最是老实也跑到付氏面前哭道,

“娘,大姐姐每回同我们出去便瞧着我们皱眉撇嘴,说我们是野丫头,没大家闺秀的样儿,她不愿跟着我们,我们也不愿同她一堆儿!”

几个妯娌互视一眼,柳氏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大姐姐自小书就读的好,现下家里遭逢大变,你们大伯父又远在京城不知凶吉,你们且让着她些吧!”

方琳琳扯袖子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气道,

“哼!她姓方,我们也姓方,她是大家的小姐,我们也是,现下家里成这样了大家都过的辛苦,也没谁欠她的!”

“就是!”

方欢欢、方喜喜也齐齐冲着竹楼上鼻子里出气,正巧甄氏下来瞧见了,不由又指着方琳琳怒道,

“你还待怎地?”

方琳琳撅着嘴退了两步躲到柳氏身后,

“娘,你别打我了,我知错了!大不了我们以后让着她便是!”

嗤!多大的人了,还要跟长辈们告状!

成日里摆出一副假模假样的嘴脸给谁看?你瞧着我们不顺眼,我们瞧着你还嫌恶心呢!

几个丫头畏于竹竿威力也不敢炸毛,只是平日里更不同方妙妙说话了,方妙妙被妹妹们孤立,心里难受倒是越发亲近对自己体贴的宋士铭了,到了后头砍柴、寻野菜都是两人做伴。

若是按着以前的方妙妙,眼里那有宋士铭这外头来的孤小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宋士铭成了她在这谷中唯一的朋友,两人却是越走越近,亲密到了无话不说。

这厢方妙妙想起京城的父母偷偷哭泣,宋士铭陪着她也是默默流泪,

“妙妙姐,你的亲爹娘总还是自小伴了你长大,我……我却是早早死了亲娘,我那爹也是远在京城,从小没见过一面此生也不知能不能相认……”

方妙妙闻言止了眼泪倒有些好奇问道,

“你……你不是六叔自外头领回来的孤儿么?怎得还有爹爹在人世么?”

宋士铭左右瞧了瞧,见这处只他们两人,这才凑过去悄声道,

“妙妙姐,我是义父外头领回来不假,只是义父却是奉了当今圣上之命将我接回方家的……”

方妙妙瞪大了眼,

“为何会是当今圣上……铭弟你……你的身世有何蹊跷?”

宋士铭在她耳边悄悄道,

“我乃是当今圣上亲子,早些年流落在了民间……”

“啊……”

方妙妙伸手掩了樱口,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士铭道,

“妙妙姐,这事儿便是家里人都不知晓,连几位婶婶都不知晓的,你且要给我守了秘密……”

说罢将自己如何从豫州到了蜀州,宋老六如何同他讲的,方崇岭如何讲的都一五一十讲给了方妙妙听。

方妙妙虽是读书不错,却是养在深闺少通世事,这些日子又与宋士铭十分亲近,对他的话自是不会怀疑,当下不由心头狂跳,

“你……你竟是皇子!”

宋士铭拉了她的手道,

“妙妙姐,你放心以后我若是回了京城,定也要带着一起去见我父皇的!”

方妙妙脸一红,

“你见你的亲生父亲与我何干?”

宋士铭见她脸红自己也忍不住脸红心跳,

“妙妙姐,你……我……我以后若是被接回朝中,你……你……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皇子妃么?”

方妙妙被他拉着手不放,头低低垂到胸前,小巧的耳廓都红透了,声如蚊咛,

“我……我……我还比你大了近两岁呢!”

宋士铭忙两手抓紧了她,

“只要是妙妙姐,慢说两岁便是六岁、八岁我也愿意的!”

方妙妙羞得抽了手转过身子不敢接他的话,宋屻波在后头忙举手发誓,

“妙妙姐,我宋士铭若有虚言必遭天打五雷轰……”

……

方妙妙也不是傻姑娘,那厢情浓意切时说的话当时信了,回过味儿来心里难免犯嘀咕,宋士铭真是皇子么?

她不觉着宋士铭是骗她,倒怕他被别人骗了!

只是家里知情人都走了,二叔祖也不在,六叔也不在,连三叔祖与三叔祖母也不知了去向,她不知应去问谁,想来想去却是想起了六婶,六叔收养宋士铭这其中的缘由怎么也应要讲给六婶听的。

只是这话也不能就这么去问六婶,若这事是真的,六婶必是不能说实话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妹相劝

方妙妙这厢便变着法子与柳氏亲近,寻着机会就凑过去帮着照顾方贤,方贤如今已是三岁了,生得虎头虎脑见人就笑,家里几个哥哥姐姐见了都爱逗弄他。

柳氏到外头担水浇菜,方妙妙便过来帮着看顾方贤。柳氏虽是生在卧龙镇小户人家,在家中时也是娇养的姑娘,到了现下这般境地她也要布裙荆钗,去了娇柔姿态学着劈柴担水、洗衣缝补。

方妙妙见柳氏生得柔弱,姣小婀娜的身子担着两个偌大的木桶,摇摇晃晃往菜地去,那桶底儿差上一分便要挨着地了,不由担心道,

“六婶,您可小心些!”

柳氏笑着应了,一路颠颠到了地头这才放下来笑道,

“你六婶我如今也是历练出来了,前头十回有九回,走一趟一桶水都要散了大半去,现下你瞧……”

一指自己那小巧的脚背,

“脚面子再不曾打湿了!”

方妙妙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道,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日子我们是想也想不到的!”

柳氏知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以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小姑娘家家自小娇养着,遭此大变一时受不住也是情理之中,当下笑道,

“以前有以前的好,现在有现在的好,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倒把人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下虽是事事自己动手,但也能强筋健骨,自力自强……”

说着一指面前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你瞧,这么一大片菜园子都是我们亲手栽种灌溉,吃起来便格外的香!”

方妙妙一笑,眼中甚是不以为然,

都是菜,吃着确是不一样,在这处无油少盐吃起来形同嚼蜡,那比得上方家堡时精挑细选,费心烹调,摆好了盘,热气腾腾端到桌上,端端正正坐了细细品尝!

如今已是这般困境,六婶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当下笑道,

“我是自小娇惯着的做这些实在不成,那似几位妹妹,还有……士铭弟弟也是厉害,砍柴、耕地、烧火、做饭,劈竹编篓倒是样样精通!”

柳氏一面勺了水均匀散到菜地当中,一面笑道,

“那是……他自小吃了不少苦,自是比你们都要强些的!”

方妙妙忙接话道,

“士铭弟弟是那里人氏,怎得就被六叔接到家里来的?”

柳氏倒不起疑只是笑应道,

“士铭是你六叔在豫州接回来的!”

“士铭弟弟如今家中都无人了么?”

柳氏想起丈夫的话,迟疑了一下道,

“他家中原是还有亲生父亲的,现下应还在豫州城中!”

“哦……”

方妙妙心里一动,

“那他……为何不回去寻他亲爹?”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

“他那亲爹……亲爹不好,你六叔原想着待他学业有成,再回去奉养生父,只是我们家如今到了这地步……”

等再隔一阵子风头过去,柳氏便打算遵丈夫叮嘱把银子给了宋士铭放他回家去,以后进学也罢,做小买卖也罢,安生过日子才是。

方妙妙仔细打量她神色,倒不似说谎的样儿,不由心里犯起了嘀咕,

六婶难道也不知道士铭的身世?

或是士铭他被骗了?

正这时一旁的方贤却是嘻嘻笑道,

“我知晓铭哥的亲爹在京城!”

方贤小儿那知真假,只是那一日方贤与方魁说话被在里间听了个正着,又常听大人说京城如何,临州如何,小脑袋里只记了一个京城,听到方妙妙与母亲说话,立时勾起了那晚的记忆便脱口而出了。

柳氏闻言却是沉下脸喝道,

“贤儿胡说什么!”

士铭那孩子本就误会自己身世,丈夫虽是解释一番,但那孩子明显很是不信,方贤孩子小不懂乱讲,若是在这谷里传开来,倒要平地又起波澜。

方妙妙闻言便去刮他鼻子道,

“十弟,你说错了,你铭哥哥的亲爹在豫州!”

方贤小孩儿那甘心被人点着脑门说错了,当下瞪圆了眼儿,小拳头握在身边道,

“我没说错,我听见了!”

“你听见谁说了?”

“我听见爹爹说了!”

柳氏忙喝道,

“胡说什么!那有这回事儿!”

方贤在里间玩耍,零零落落听了一耳朵,隔了这么久更记不得话是谁说的了!只是不愿人小瞧了他才以假当真。

柳氏却是不愿将这事儿摊开来讲,若是让家里人知晓宋士铭自认皇子的事儿,只怕要惹人笑话的!

只是稚儿胡言,柳氏喝止,在方妙妙瞧来却是十弟童言纯真,柳氏欲盖弥彰,自此后对宋士铭却是又亲近了不少。

两人渐渐走近,家里的大人忙着想法子喂饱这些大大小小,却是没关注到这一对小儿女的情事,倒有一人瞧在了眼里,心中暗暗着急。

却是那心思细腻的方苒苒,方苒苒如今也是十五岁了,于男女之事自也有些知晓的,每日里瞧见宋士铭与自己大姐姐进进出出,神态亲密。

初时没有放在心上,再瞧便有些疑心,

“只是……大姐姐比士铭大两岁多呢!应是不会吧!”

又一回瞧见两人坐在树下,肩头紧挨着肩头,两只手竟紧紧拉在一处,方苒苒瞧在眼里不由的又惊又惧,

“宋士铭年纪小些又是男儿倒也罢了,大姐姐怎得这般没有分寸,两人竟还牵起手了!”

方苒苒也听母亲付氏讲过,男子于这类事儿多时管不住性子,女子却需矜持自爱,万万不能随意轻践自己。

不过她性子温和又不善言辞,把这事儿闷在心里也不知跟谁说,方琳琳、方欢欢、方喜喜几个都是大咧咧的性子,只怕是当着她们面牵手,几人也不会觉察不对劲儿。

若是同娘亲说,这事儿便算是捅到长辈面前了,两人会如何方苒苒不敢想!

想来想去便鼓起勇气,约了方妙妙到谷外泉眼处洗衣裳,便想用这借口把心里翻来覆去的话儿讲给她听。

方妙妙素知这几个妹妹与她都不亲近,方苒苒叫了她一起洗衣倒是有些惊诧,这厢转头瞧了瞧外头天色,

“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么?五妹妹不同六妹妹她们一伙了,倒来搭理我了!你若是有话便请直说!”

方苒苒微微皱了眉头,想了想旋即又松开,

“大姐姐,我约你确是有疑问要向您请教,僻静些好说话!”

方妙妙挑眉道,

“这楼里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便在这处讲吧!”

方苒苒无奈道,

“大姐姐即是要在这处听,那妹妹我便讲了……”

顿了顿道,

“大姐姐是我们姐妹当中诗书学得最精之人,且问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方妙妙闻言一愣,片刻明白过来立时羞红了脸,仍是嘴硬道,

“你……你……是何意?”

方苒苒道,

“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捆,内言不出于捆。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父子不同席。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不知大姐姐以何解?”

方妙妙无言以对,方苒苒道,

“大姐姐饱读诗书,敏而好学,端庄贤淑,昔日先生多有称赞,不知今日大姐姐可能当先生一赞否?”

方妙妙心中有鬼,被妹子连着三问立时有些恼羞成怒道,

“我……我自问清清白白,无愧父母师长……”

方苒苒见她仍是执迷不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

“大姐姐即是自觉清白无暇,妹妹我无话可说,只是这谷中几位长辈俱在,现在她们是不知晓,待得她们知晓时再看她们有何话说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开,方妙妙急道,

“你……你要去禀告长辈么?”

方苒苒回头道,

“大姐姐,这谷中还有众位兄弟妹子,若是有样学样如何得了?我方家虽说现时遭了大变,但女儿家矜持自律不论贫富俱应如此,你若是再不收敛,妹妹便只好做一回小人了!”

说罢出去,以她的性子这般噼哩啪啦一大堆说出来,才一转身自己便脸红心跳不能自抑,忙捂了胸口下来,回头再看那竹楼却是悄无声息,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一旁草丛之中却是跳了方真与方节出来,

“五姐姐!”

方苒苒吓了一大跳,伸手在两人花猫一般的脸上一人摸了一把,

“两个坏小子,又去那里淘了!”

方节笑嘻嘻自身后提了一只硕大的山鼠出来,

“五姐姐,你瞧……”

方苒苒素来怕这东西,手捂了胸口,骇得脸上红润立褪成了雪白,忙强笑道,

“好……好肥硕的山鼠……”

这两个小子坏得狠,你若是当着他们面露了怯,说不得以后每日里便有山鼠迎面飞来,枕头下面就有毛耸耸的东西藏身,上一回方欢欢便是这样被生生吓好了怕蛇的毛病。

当下强忍了惧怕,白着一张脸哈哈笑道,

“我……我们……拿……拿了去给六婶做焖烧鼠肉吃……吃!”

说到后头尾音儿都带颤了!

“好!”

方节、方真两兄弟齐齐应了一声,欢欢喜喜拉着她往后头走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私自逃

他们倒是欢喜的走了,上头方妙妙瞧见方苒苒消失在竹林处的背影,却是绞着帕子咬牙,

“方苒苒你就是个小人,明明说好了不去寻长辈的,现下为何又到六婶那处去了?”

她在那楼里踱步子,走来走去转了好几个圈儿,一跺脚便冲下了楼便跟着追了过去,却见着方苒苒与柳氏正说话,方节与方真领着方贤在一旁玩耍,柳氏见着方妙妙便指了那山鼠道,

“瞧……今儿晚上我们有鼠肉吃了!”

方妙妙见柳氏神色并不异状,想了想便召手叫方苒苒,

“五妹妹,你来我有话同你讲!”

柳氏只当她们小姐妹有私密话说,不以为意的笑道,

“快去吧!”

方苒苒出来,两人到了僻静处,方妙妙便道,

“五妹妹,你前头说的对,我现下也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这事儿你万万不能讲出去的!”

方苒苒叹了一口气道,

“大姐姐即是知觉错了,我也不是那多嘴之人,必是不会让第三人知晓的!”

方妙妙这才放下心来,当晚便寻了一个机会告诉了宋士铭,宋士铭也是吓得不轻,

“这……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不是方家人,若是长辈们怪罪起来只怕头一个不饶的便是自己!

若是……若是赶了他出去,自己要如何过活?

方妙妙见他吓得脸色发白半点没有男子的担当,不由拿帕子捂了脸哭起来,

“你……你就不能拿个主意么?”

宋士铭在那处擦了擦脑门上渗出的汗水,想了想道,

“不如……不如我们逃吧!”

方妙妙闻言一愣,

“逃?我们能逃到那儿去?”

宋士铭道,

“左右义父他们也在京城,我……我父皇也在京城,你父母也在京城,不如我们逃到京城去!”

方妙妙闻言又是惊惶又是害怕又是茫然,

“逃到京城去!可……可我们方家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若是被人抓到便要被杀头的!”

宋士铭却背着手在那处转了几圈,越想越觉着法子可行,

“方家虽是朝廷通缉,但只要隐名埋姓小心行事不被人察觉,官府也抓不到你的……”

方妙妙闻言却是有些心动,

“可是……可是……婶婶她们……”

宋士铭过去拉了她的手,

“妙妙姐,我们是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乎礼,只要我们去往京城寻到我父皇,求父皇为我们赐婚,婶婶她们必也不会怪罪我们的!你……你不想同我成亲么?”

方妙妙被他紧紧握了双手,咬唇沉默良久终是羞涩的点了点头,

“好!好吧!”

宋士铭大喜想了想道,

“这两日我们便暂时不见面……”

两人暗中商议半晌便各自回家预备,这两人表面装的若无其事,方苒苒细心观察发觉两人这两日果然没有碰面,方妙妙无事便躲在竹楼之中轻易不会下楼,方苒苒还当她真是说到做到,不由的暗暗高兴。

如此又隔了五日,两人暗中碰了一回面,悄悄定下了时辰,这谷中诸人清晨起身,都要各自忙碌不到午时不能碰面,两人想好一个谎称要到远处砍柴天黑才回,一个假说身子不爽,要关了门来睡觉,众人不能打扰。如此这般,待到晚上众人发觉有异时,两人已是跑出老远了。

计划一番之后第二日这般说好,长辈们果然不疑,细心叮嘱一番过后便各自忙碌去了。只是这人算不如天算总是有出纰漏的时候,宋士铭那处还好说,方妙妙这里称病关了门,方苒苒却总觉着心里不踏实,跟着方琳琳几个去溪水里摸鱼还是放心不下,便招手叫了方节与方真两兄弟过来,

“回去瞧瞧大姐姐身子好些没?我们抓了鱼回去给她熬鱼汤喝!”

方节与方真都有些不情愿,摇头道,

“不要!大姐姐一瞧见我们便让背书……”

方苒苒哄他们道,

“你们只要到窗户那处瞧一瞧,她若是睡着你们便别出声,若是醒了就问她好不好?”

好说歹说哄了两个小子跑回去瞧方妙妙,方真、方节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去,瞧见在给菜地除草的柳氏便把一旁玩儿的方贤抱起来,

“六婶,我们带弟弟玩会儿!”

柳氏任他们把方贤抱走,到了方妙妙那竹楼下面,在下头听了听却是悄无声息,方真便拉了方节回去,

“没声响,大姐姐定是睡着了!我们回去吧!”

方节老实些,

“五姐姐说了要在窗户那处瞧一瞧的!”

两人便带了方贤上去瞧,那窗户都关得严严的,方真又道,

“我们走吧!大姐姐定睡着呢!”

方节这时也点头了,

“大姐姐睡着了,莫吵醒她!”

拉了方贤便要走,方贤那小子倒不怕方妙妙,趁着两个哥哥没留意却是一巴掌,

“砰……”

打在门上,吱呀一声把门推开了,方节与方真吓了一跳,忙往那床上瞧,却见那床上被子散着,里头高高耸起一团,

“大姐姐没醒!快走!”

方贤那管你这些,却是一溜烟跑进去,扯了那被子角就掀,

“大姐姐!”

两人吓得忙去阻拦,却见方贤早已手快把被子拉到地上,床上哪里有人?不过两枕头和一堆衣服罢了!

方真与方节一愣,立时抱了方贤就往外头跑,

“六婶!六婶,大姐姐不见了!”

柳氏在那菜园里见他们大呼小叫的过来,听清楚后便笑道,

“你们大姐姐应是睡醒了起来四处走走,怎得就不见了!”

“不是……”

方节与方真急道,

“大姐姐……大姐姐用枕头衣裳藏在被子下头……”

方真拉了柳氏去瞧,方节却带了方贤跑出谷去寻方苒苒,

“五姐姐,大姐姐不见了!”

方苒苒一听脸色立时一白,颤着声儿对方琳琳道,

“八妹,你和七妹、六妹快去士铭弟弟惯常砍柴的地儿去寻他!”

几人有些纳闷,方苒苒也不好多说,

“我猜想大姐姐多半去寻士铭弟弟了!”

这厢又让方节把方贤带回去,

“把十弟带回去看好了!我这就去寻婶娘她们!”

方节听话带了方贤回去,那头方苒苒跑了几步暗想,

“若是他们合着伙的私逃,自清晨出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我跑快些说不得能追上他们……”

几位婶婶散在外头,砍柴捕猎去寻她们一来二去耽误时辰!

当下便往那山上跑去,出山只得一条路,顺着这条路追出去必能寻到他们的。

方苒苒自己便跟着追了出去,这一追却是再也没有追回来,众人都回到谷中碰头时得知方妙妙与宋士铭私逃,甄氏几个都是花容失色,

她们是万万想不到这两个孩子竟会做出这等事来!

这……这……这要待到丈夫回来,要怎样交待!

以后大房的人回来,她们又怎么跟大房的人交待!

这些方琳琳左瞧右瞧没有瞧见方苒苒便开口问道,

“五姐姐呢?”

方节一脸迷糊的瞧向几位婶婶,

“五姐姐说是给婶婶们报信去了……”

付氏、甄氏、上官氏茫然摇头,

“我们都是方真来报的信儿!”

方真却是柳氏派去的。

这下子方苒苒也不知所踪,付氏急得眼圈都红了,

“这……这孩子不会自己追出去了吧!”

甄氏闻言想了想道忙道,

“孩子们没有走远,我们追出去!”

当下留了方真、方节在谷里带着方贤,其余人等便一路追了出去。

那头方苒苒撒开腿儿狂奔,追了半个时辰果然见到了前面路上行走的方妙妙与宋士铭,

“大姐姐!大姐姐!士铭弟弟!士铭弟弟!”

两人一惊回头一看却是方苒苒立时吓得不行,

“怎得这么快便追出来了!”

方苒苒追上来一把拉了方妙妙,

“呼呼……呼呼……大姐姐你疯了么?你们这样私奔算得什么!”

宋士铭忙上去拦道,

“苒苒姐,我与大姐姐是要到京城寻父母亲人,并非私奔!”

方苒苒气得瞪眼骂他道,

“你们这般孤男寡女暗中生情,私自出逃不叫私奔是什么?如今外头正在通缉方家,你们两人这样出去,若是被官府中人逮到,你们可知有何下场?”

方妙妙应道,

“我们自会小心的!”

方苒苒拉了她不放手,

“大姐姐,要去寻亲回去与婶婶们讲,她们自有法子领了我们去寻亲的,万万不能这般自作主张一男一女上路,大姐姐这般鲁莽行事,闺誉名节岂不是尽毁?”

方妙妙闻言涨红了脸,重重一推方苒苒,

“放手!我的事儿不必你来管!”

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推竟用力过猛,方苒苒一个站立不稳,竟一个跟头栽下去,顺着山坡往下滚去……

“五妹妹!”

“苒苒姐!”

那山坡又长又陡一路全是杂草大石,这般摔下去只怕要去半条命,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立时紧跟着追了下去……

这头甄氏几人急匆匆顺着山路追出去十几里地也没有见着三个孩子不由的心下冰冷,那头宋屻波已是入了皇帝赵廉的寝宫,进到里头见这殿里厚帷低垂,浓香熏人,

“陛下,太子爷见驾御前!”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选妃

保寿上前去拉了帷帘,宋屻波细眯着眼,借着那松鹤延年的宫灯,仔细瞧龙榻上躺着的人。

人很削瘦,两颊凹陷,颧骨高凸,面色腊黄,听到声响缓缓瞧开眼来,紧紧盯了宋屻波瞧,见他傲然立于榻前,一双有神的黑眸也在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放肆……”

赵廉怒而瞠目,保寿忙道,

“太子爷您失礼了!”

宋屻波这才忆起来,跪下恭敬行大礼,赵廉见状这才神色稍缓,抬手示意保寿给他赐座,宋屻波过去撩袍子稳稳当当坐下,赵廉被保寿扶起来半躺,目光紧紧盯了他良久才道,

“太子果然身子大好了!”

宋屻波应道,

“回父皇,孩儿如今已是好了许多!”

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是翻江倒海,

原来这便是皇帝!

原来这便是我亲生的父亲!

原来他竟是这般模样,虽是削瘦病弱但骨架高大,五官清俊,想来康健时定也是十分有威仪之人!

他望着赵廉出神,赵廉也瞧着他有些异样,

这……是太子?

太子自小懦弱瞧见我十分惧怕,那有这般坦荡自如?

他……难道是那妖妇寻人假扮的?

想到这处便冲太子伸了手,

“好孩子过来给朕瞧瞧!”

宋屻波依言过去,父子两人的手紧紧握到一处,齐齐都是一震,两两相视心头都有异样的感觉传来。

赵廉握着他的手,仔细打量,

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容貌与太子一般无二,但……但眉宇之间的疏朗大气却似极了御书房之中珍藏的那幅曾祖母林后的画像?

他……他不是太子!

他定不是太子,太子眉宇之间常带郁气,眼神死寂,那似这孩子英气勃勃,生机盎然!

只是……这世上……这世上为何会有两人这般相似?甚至比太子还肖似我赵家人?曾祖母的画像乃是太宗亲手所画,赵廉少时常常观瞧,太子出生后,他也甚是欣喜,只因太子容貌极似林后,但因着体弱空有五官却无神韵,便似那还未盛放便凋零的花儿。

这孩子却是形神皆备,除去眉宇间的英气,便宛如林后再生一般,这世上……这世上竟还有一个林后么?

赵廉紧紧拉了宋屻波的手不放,宋屻波却是低头瞧着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长这般大,我还是头一回被亲生父亲拉着手!

看着那手背上头的斑斑点点,又抬头瞧了瞧赵廉华发早生的两鬓,宋屻波一双眼不由的湿润了,

赵廉瞧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泛上水渍,立时更添了几分灵动,不由也是心头一酸,这也是父子天性,血脉牵连,亲人想见不必言语也是感同身受!

保寿在一旁瞧着这一幕,不由的暗暗心惊,

“这人到底是不是太子?”

瞧着模样没有半分不同,瞧着神态却是决不相似,他到底是谁?

如今这后宫之中大半已被云馨婉掌控,赵廉病卧龙榻那里能知晓东宫之中有真假两位太子,只今日醒来才由云馨婉身边之人告之太子如今身子大好,已是临朝听朝,赵廉听在耳中无论如何也是不信。

太子病弱是自小胎里带来的毛病,他初出生时赵廉与云馨婉还是夫妻恩爱,相敬如宾,赵廉为了这体弱的太子广求天下名医,一个个入宫诊断都说天生的体弱,别说是求上一瓶药丸便是求上百瓶药丸也是治不好的,多年的病秧子怎会就这么好了?

这其中定有蹊跷!

赵廉宣了赵敬入宫见驾,却那知竟瞧出这么一个样的太子来!

赵廉瞧着宋屻波也是心里疑云更甚!

“好孩子!”

赵廉伸手摸他的脸,耳边鬓角并无易容痕迹,低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宋屻波笑道,

“父皇……孩子儿是谁,父皇不知么?孩子可是正统的皇家血脉,您的亲生骨肉啊!”

……

宋屻波走后,云馨婉却是自那帷后转了出来,

“陛下,太子陛下已是见过,如今太子身子康健又拜在大儒陈济舟门下,假以时日必能行储君之责,一肩挑下大魏江山的!”

赵廉神色复杂的瞧着容貌回复的云馨婉,

“你从何处寻来的人?竟与太子长得如此相像?”

云馨婉笑道,

“陛下说什么话来,那就是您亲生儿子,眼看着太子已是年近十八,早应选妃纳妾,不如现下就由陛下下一道圣旨,采选民间美女为太子主充盈东宫,早日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赵廉闻言不由抬手指点她怒道,

“你……你难道想混淆皇家血脉!”

太子身子如何,能否行房事,两人心知肚明!

云馨婉闻言娇笑道,

“皇上莫非病糊涂了,若说混淆皇家血脉可不可是臣妾,是方慕华那个贱人,谎称什么外头有陛下遗失的龙子,臣妾已是派人在宫外全力寻找,一凡寻获臣妾必将孩子带回来给陛下瞧瞧,方家是如何欺骗于您!”

赵廉脸色急变,抚着胸口怒道,

“慕华,你……你……你将方家,将慕华如何了?”

云馨婉咯咯笑道,

“什么方家,这京城还有什么方侯爷?方慕华嘛……咯咯……臣妾自是要留着她的,若是想她好好的,陛下便亲自下旨为太子选妃吧!”

“你……”

哼!混淆皇家血脉!

你赵家的血脉与我有何干系!

便是这江山这大魏朝又与我有何干系?

那死死守在域外的怪物与我有何干系?

我只要……只要她……

宋屻波见过赵廉之后,隔日宫中便传出要为太子选妃的消息,赵敬闻听默然不语良久才问道,

“他可是认出你来了?”

他可曾真正在意过自己?他可能分辩得出自己的亲儿?

宋屻波微笑抬手品了一口新茶,

“陛下,甚是思念太子,大病刚有起色便急着召了小子过去,拉了小子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

赵敬闻言笑意不达眼底道,

“如此甚好!”

……

太子选妃自是大事,这一回却是皇帝亲自下召为太子选正妃,侧妃,又接连三日赐了三批宫女入东宫伺候太子。

一时之间京城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是太子年纪大了,早前体弱不利子嗣,现下身子康健便是正妃、侧妃、侍妾一块儿纳了,要快快为皇家诞下后代。

千倾地一根苗,圣上与皇后有些心急,自也是情理之中!

这些入了东宫的女子,需的日夜烧香拜佛求得肚子争气早日怀上龙种才是。

便是那民间娶妻,正室进门在前,待上个一年两载才有侧室进来,侍妾要是早前有了必要早早发卖出去,那似这般一入宫便要与人争抢丈夫,虽是皇家但也实在有些欺人。

一思及此虽是有圣旨在前,但那些个心高气傲的大家闺秀们难免也有些不愿的,只是待到太子能骑着高头大马在那大街上驰行时,京城之中立时风向一变,不为别的,只为了太子那俊美无比的容颜。

前头皇后为太子求拜到大儒陈济舟名下,皇后原打算让陈济舟进宫教学,却有太子道,

“我大魏自太祖立朝以来,皇室子弟多拜大儒为师,俱都是行车走马,与普通学子一般自赴学堂,游走市井,隐于民间,儿不肖不敢比先祖,只望能学得一二分不坠祖宗威名!”

皇后无奈只得依他,这厢每日里骑在马上,身后只跟了两个侍卫,自宫里出来到了学堂中行礼问安,埋头苦读与普通的求学子弟一般无二。

其他倒是不说,只是每日里穿街过市,以他人品风姿引多少少女驻足,清晨午后一来一回,有布衣荆钗的少女提篮挎篓立于街边,也有那小车垂帘悄悄偷看的大家小姐,如此这般不过半月竟在这京城之中行成一道风景。

小姐们亲眼目睹太子风采,再不觉着皇家欺负人,倒要回家去求着父母快往往那宫里去了。

只是这些小姐里头却没有那黄文秀,黄家大小姐近日却是不去正街上瞧太子,只因着她现下正日日守在临州城西的望翠楼上等自己心仪的公子。

这位公子每隔三日必要出城西跑马,自辰时出城,申时回城,黄文秀守在那处只为瞧一瞧他骑在马上的飒爽英姿,那里顾得上太子。

这几日江氏察觉有异却是命了府里下人大门紧闭,二门不开,黄文秀一想出门立时有人报了给江氏,江氏便召了女儿回来道,

“我的儿,最近几日为何时时出门?”

黄文秀应道,

“女儿在家中烦闷,出外走走!”

江氏道,

“女儿要出门散心不如去那玄阳大道,那一处最是繁华热闹,最近半月太子日日都要自皇城东门而出,多少姑娘家去观瞧,我儿何不去瞻仰太子风姿?”

黄文秀闻言垂头道,

“女儿不喜热闹!”

那太子有何好看?

不过就是生得好看些罢了!

那似他……傲气凛然,气派非凡!

她也打听出来了,那一位便是镇西王世子赵衡翀,今年二十有二,膝下还无子嗣,家中只有一位正妃,侍妾两人,赵衡翀年少英明,刚毅果敢,在赵氏这一辈中可算得十分出众,今上也曾称他,

“有太祖气像!”

似世子赵衡翀这种才是真男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痴心想

这世上的女子,有人喜欢那俊秀男子,也有爱那强壮大汉的,有中意温柔体贴的文弱书生,也有倾心耿直爽快的习武汉子。

黄文秀便喜那赵衡翀那般刚毅男儿,不爱太子那类俊俏斯文的,你当她没瞧吗?

有一回也是悄悄去瞧过太子的,生的太过好看,一双桃花眼打那街上过时,眼风儿扫过都似在勾搭人一般,偏偏还一路唇角带笑,便是没沾花惹草也自带了三分无声的勾连,嫁给这样的男子只怕呆在家中便要无端端桃花债找上门来,黄文秀最慕那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能瞧得上太子这类的!

黄文秀早已花银子买通了镇西王府里洗衣的老嬷,那老嬷别瞧着只是下等的杂役但消息最是灵通,什么世子妃与世子自成婚起便是相敬如“冰”,两人一年到头碰不上两回面,世子妃那后院世子一年半载也难踏进一回,什么那两名侍妾是自小跟着的丫鬟,世子念旧情收了她们,也只是衣食无忧,却没有个正经名份……

这后院的事儿黄文秀打探的清清楚楚,以她看来这赵衡翀外表瞧着冷冷冰冰,只怕内里才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当世子妃为何不得宠,皆是因着她入门时便打死了世子身边伺候的丫鬟,世子一怒之下赌气才将身边的两名丫鬟收做侍妾,却是再不进世子妃的院子。

若不是有情有义的男子谁还在乎一个丫鬟的死活?

说来说去这世子如今瞧着有妻有妾,实则还是个孤家寡人,若是能得了他倾心便是进王府做得宠的侧妃也比做正妃强,更比到东宫做那贤惠大度,眼睁睁瞧着自己丈夫后宫无数的正妃强!

黄文秀不喜太子,江氏便有些着急,

“我的儿,你舅爷好不易为你父亲争到这兵部侍郎之职,只是近几日我听你父亲回来长吁短叹,那兵部之中水深浪急,一个不小心便要翻船落水,没有个好靠山只怕也站不住脚跟,我们这家里你姿容最出众,又知书达礼,心灵手巧,若是你入了东宫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比你父亲在兵部累死累活强上百倍……”

黄文秀皱眉听了江氏唠叨,心下很是厌烦,

“母亲,这话差矣,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男子在外头官场上的事儿,如何与后院有关?太子即是英明神武,那能听了后宫女子几句话便能决断朝堂诸事的,父亲在官场上能否立足还在自己本事……”

她这话听在江氏耳中便有些不敬了,当下沉了脸道,

“依你这话是说你父亲没本事了?你这孩子如今越大倒是越发的不知理了,这家里只靠着你父亲,你们才有那荣华富贵,若是他不成你们也没一个能好,你即是嫡出又是长女,为何不能替家中分忧解难?入东宫陪伺在太子身边还能委屈了你么?”

黄文秀气道,

“无论母亲说破天去,女儿我也是不愿意的!”

江氏气得不成瞪眼道,

“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你说话的份儿!”

黄文秀心中又气又急哭了起来,

“女儿便是宁死也不入宫!”

江氏火气上来一拍桌面道,

“你有那气性现在就去死,若是不死我便让人灌了你的药也要送进宫去!”

……

黄文秀与江氏又是不欢而散,黄文秀回到闺房却是大哭了一场,伏在枕上心中暗想,

“瞧母亲这意思只怕真是铁了心要将我送入宫去,我决不能入宫……需得想个法子才成!”

这一夜辗转返侧无法成眠,思来想去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连着几日下来人竟眼瞧着见瘦了,江氏瞧在眼里心里虽心疼,但一想到家里丈夫、儿子的前程,只得咬牙狠心不管不闻。

早知如此当年便应为丈夫多纳几位貌美的小妾,庶出的女儿送进去做侍妾自是最好,只可惜这家里瞧来瞧去只文秀姿色出众,聪明伶俐,只望着她能得了太子欢心,也好带携着全家好。

母女两人在这处僵持着,方素素在后院陪着黄老夫人自是一概不知,临州京城物华天宝最是繁华,那大街上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黄府的丫头们每到沐休便要到外头闲逛,多少好东西买不完,香儿的月银时时不够,倒要向方素素借银子花。

方素素倒不受限,每隔三日便带了她到大街上逛逛,小丫头喜欢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针头线脑,零嘴儿甜食,有一家满记果脯店两人都喜欢,每月都要去买上一回,这一日两人出来直奔了满记果脯店。

那果脯店里的小二一见是老主顾,忙笑着迎上来,

“哟!两位来了!”

香儿见状也笑着迎上去,

“小二哥,今日可是有新货上?”

店小二笑,瞧了方素素一眼道,

“有有有!前头有刚上市的桃干鲜香脆生,腌梅也是酸甜爽口,滋味最好了!”

“拿来我尝尝!”

店小二取了干净的盘子装了些出来给两人尝,

“这可是上好的货,一斤十五个铜板,我们掌柜的说了,不好吃不要银子!”

方素素闻言眉头一挑笑道,

“那便称上三斤三两三钱呗!”

店小二笑道,

“姑娘买上三十三斤也有啊!”

说罢请两人坐下自己去称重,方素素见香儿坐下吃茶尝果脯,便借口要方便顺了小二的指点往后堂走去,到了后堂有人引了她往里走,一间屋子掀帘子一进去,侯德宝正端坐在屋中,一旁陪坐的还有一人,生得须发皆白慈眉善目,侯德宝见了方素素便笑道,

“丫头!”

方素素上前行礼,

“侯前辈,您身子可是大好了!”

侯德宝摇头叹气道,

“那仲烨璘果然厉害,若不是我师兄出马,我现下那能坐在这处好好说话!”

仲烨璘那掌法也是透着邪门儿,掌力暗含在经脉之中慢慢释放出来,却是时日越久伤势越重。

侯德宝向一旁的老者引见方素素,

“这便是我那小客人,方家的孩子,闺名叫做素素,如今藏身在黄府之中!”

那老者姓邱名无我,乃是千妙门中最擅药术之人,微笑着受了方素素一礼道,

“前头方姑娘在棺山藏身,也是我们一时不慎竟让你受了鱼池之殃!”

方素素忙摆手道,

“邱前辈说那里话来!”

三人坐下说话,却听那邱无我道,

“师弟,你这一回却也是运气,我原是不打算进京的,却是因着追踪那娲神派人而来!”

原来前头娲神派人在湘州四处追寻千妙门人踪迹,邱无我带着门徒藏身隐蔽,娲神派人无处可寻,这帮子人便假扮做了来去如风,身手高强的山匪,在那山中遍寻村落,闯入其中大肆搜寻,家家户户都要翻个底朝天,山民多是桀骜,但凡稍有反抗便是格杀当场。

又有山中村落间隔十里八里也是常有,待到村中人跑出山报官,衙役们再寻到上山时,对方早已远遁而去,一时之间闹得这山中人家个个自危,人人痛骂,官府有些疲于应付。

千妙门中人得信却是大为愤怒,这中原武林之士,虽说厮杀纷争不断,但决不伤及无辜,更不牵连普通百姓,那似这娲神派竟会使出这种无耻物段,这般样儿摆明了就是要逼着千妙门人现身出来。

邱无我即知对方用意,自不能再做那缩头的乌龟,这厢带着几名千妙门的好手寻了踪迹追寻而去,寻到瀑布上游的一座村落,到了那处一瞧立时是肝胆俱裂,五内俱焚。

这一座小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已全数被娲神派人杀光,连那狩猎的狗儿,啼叫的鸡也没有放过,村里满地的尸体,妇孺幼儿也没一个逃得性命,真正是鸡犬不留!

邱无我几人狂怒一面追踪一面向湘州绿林道上的朋友发了讯息,截杀那一帮娲神派人,这厢一路追一路杀随着娲神派人追入了京城之中……

方素素听在耳中陡然脸色一白,颤着声音问道,

“邱前辈,您……您说的那一村人可是在那百丈瀑布上游,河边小村,村中……人以打猎为生,那……那领头的是李大、李二兄弟?”

邱无我应道,

“正是那村子,李大、李二兄弟我们也认的!”

千妙门人在群山之中行走修练,那百丈瀑布也是他们练功必去的所在,认识李大、李二也是情理之中的,方素素闻眼只觉眼前一黑,流泪涩声问道,

“那娲神派中可是有一个叫做慕汗的,生得十分高大,三角眼满脸的横肉?”

邱无我道,

“那其中确有一人似这样儿,我们先头并不知他叫何名,到后头追至这京城瞧见他们隐入城北一所宅院之后,日夜监视才听人道那领头的叫做慕汗”

方素素咬牙又气又怒又悔又恨道,

“李大叔一村人是我被连累了!”

当下将自己如何遇到李大,如何与他联手追得慕汗等人跳入百丈瀑布之中,又如何没有寻到那慕汗的尸体,他定是逃出生天带着人又回来报复,竟害得李大一村人跟着丢了性命!

思及此处方素素不由的泪流满脸,

“是我害了他们!那慕汗现在何处?我定要手刃此贼为李大叔等报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寻仇

侯德宝见她恨得银牙紧咬,身子发颤忙一拍她肩头,

“丫头,你家与这娲神派已是结下死仇,要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

方素素恨道,

“侯前辈,娲神派与我家之仇自是要报,只是李大叔他们一村人因我无辜受害,我如何能安心,必要亲手杀了那慕汗!”

侯德宝瞧了瞧邱无我,邱无我想了想道,

“方姑娘的心思我十分明白,如今这娲神派已是触了众怒,犯了大戒,我千妙门已联络武林道上同仁,定要将这娲神派赶出中原去,只是现下他们似是与官府勾结到了一处,我亲眼所见那宅子之中有身着官袍之人进出,此事非同小可一不个慎便是中原武林与官府之争,需慎之又慎才是!”

自大魏开朝以来江湖与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中原武林中人也自有一套规矩,任是哪一派以武犯禁也决不能伤及无辜,欺压乡邻,为非作歹,若有犯者武林中人人皆可诛杀。

江湖武林之中打打杀杀,争争抢抢非是大事官府不会出手,武林中人轻易也不会入了官门做那朝廷的走狗,两者各行其事,若是因着这娲神派引得中原武林出手惹出官府来,那这大魏朝野必要乱成一团,说不得倒让外族人得了利。

邱无我与侯德宝商议再三自是要小心谨慎为好!

方素素听罢两人说话沉思良久,点头道,

“两位前辈所言甚是!素素受教了!”

三人说了一会儿,方素素才自那后堂到了前厅,那香儿正伸长脖子等得不烦耐了,见她过来忙问道,

“小姐,怎得去了这般久?”

方素素捂了肚子笑道,

“肚子有些不爽利!”

香儿忙过扶她,

“即是身子不爽,我们便早些回去吧!”

“好!”

两人相携回去,见了黄老夫人便问道,

“你这丫头莫不是又到外头买了那些酸了吧唧的东西回来?”

方素素笑着奉上去,黄老夫人瞧着捂了腮帮子连连摆手,

“快拿走!快拿走!我便是光瞧着牙便要倒了!你们这些小丫头就是爱这些又酸又甜的,要嘛便是又脆又香的,没一样我们这些老骨头能啃动的!”

方素素又奉了香甜的桂花糕上去笑道,

“老夫人您瞧瞧这个!”

黄老夫人瞧了这才眉开眼笑,

“你这丫头就是促狭,非要把我口水逗出来才拿了糕出来!”

用帕子接着连吃了两块,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收了手。

方素素在正堂里伺候了黄老夫人睡下,这才回到自己那院子里,又由香儿伺候着洗漱之后都上了床,待到外间香儿那小小的呼噜声传来时,这才翻身起来过去瞧了瞧小丫头。

小丫头这年纪正是瞌睡大,半夜里轻易叫不醒她,在里间箱子里寻一套深色的衣裳换上,这才自后窗悄悄翻了出去。

她这院子偏僻自墙外翻出去便是后院行车的夹道,自夹道出来便是大街上,现在这时辰外头早已宵禁,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定时巡逻。

方素素避过差人,提气纵身往那城北而去,临州城南面水网密布,商贸往来十分频繁,因而南面人口密集。

后因着城中人口日渐增长才渐渐向北而建设,如今城北的大宅院多是城中新贵,富庶人家所建,能点出来的便只有那么些,方素素在这临州城中也呆了不少日子了,隔三岔五的出来倒也大约能摸清的。

只身到了城北,大宅院中灯光不熄,护院家丁在院中巡逻值夜往来不绝,方素素隐在暗处小心斟别,娲神派人虽是混入市井之中,但袖口总有不同于常人的莲花绣纹,仔细分辩总是能瞧出异样来的。

待寻到第五所宅子时,果然见那守门的护卫袖口处隐隐有东西,其中一人抬手放在腰间刀柄之上,上头灯光一照,果然见有银纹绣的莲花,中间却是骷髅图案。

方素素在暗处瞧瞧了,她知里头必是高手如云,以自己的身手自是不能硬闯,只能等那慕汗出来再做计较。

娲神派的仇自是要报,但那慕汗她必亲手杀之而后快,为了李大叔,为了小丫头为了那一村子无辜的村民,她也定要将慕汗头颅斩下祭奠众人。

静静伏在暗处待到四更天,方素素才动身回了黄府,如此这般过了半月,她都静静守在那处,耐心十足的等待慕汗出来。

终是有一晚三更时分,慕汗与一群人出了府门替换那守夜的护卫,这厢带着一队人在府外巡逻,方素素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一队人围着宅子转了一圈,慕汗便与另一个停了下来,

“你们且去,我两人在这处歇歇!”

其余人等领命去了,却听另一人问那慕汗,

“养了十五日,你身上的伤可是养全了!”

慕汗应道,

“我那伤是被宗主责罚所至,宗主下手有分寸,只是伤着皮肉,十五日早养好了!”

那人又道,

“慕汗兄弟,这一回你确是鲁莽了,也难怪宗主要亲自出手责罚了!”

慕汗闻言嘿嘿冷笑道,

“宗主责罚我心服口服,我被那臭丫头和猎户追得落入百丈瀑布之中,要不是老子命大早喂了河里的龟鳖了,便是拼着宗主责罚我也定要报这个仇……嘿!他娘的,一村上下老子弄了个鸡犬不留,真是痛快!”

那人闻言道,

“你倒是受了一顿鞭子了事,你可知这一来我们便惹上了整个中原武林,圣主震怒宗主却是要代你受过了!”

慕汗闷头哼道,

“宗主对属下们素来有情有义,我慕汗知这回牵连了宗主,是我对不住他,慕汗这条命早卖给宗主了,他若是要我慕汗这百多斤肉,立时拿去便是!”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

“这事儿若是用命能填的倒也罢了,只是干系到我派大业,宗主素来性子清冷本就不爱争权夺利,若是不然以他的武艺那至被左御河压在下风,现下你又捅出篓子来……”

慕汗沉默不语,两人在这处说了一会子话,那人拍他肩头道,

“你且再歇一歇,我去瞧瞧那帮小子们躲懒没!”

说罢转身走了,方素素瞅准时机静静自那隐身的地方现出身形,这厢身上气息外放,慕汗立时有报察觉,一抬头瞧见远处立了一个人影,露出面纱后的一双眼正紧紧盯着他,这厢抬手拉了一半遮脸的纱巾,

“臭丫头!”

慕汗立时扭曲了脸,方素素冲他轻蔑一笑招了招手转身就跑,那慕汗立时咆哮一声紧跟着追了过去。

……

待到方苒苒再醒过来时,自己却是在一驾马车之上,上头摇摇晃晃的车顶,身下硬梆梆的车板,一股股的膻腥味儿冲入鼻腔之中,

“唔……”

方苒苒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头上一阵阵的抽痛,伸手去摸时上头裹了一圈儿布,

“咝……哎呀……”

触到伤处立时疼叫起来,帘子外头人听到声响忙探了头进来瞧,

“五妹妹,你醒了?”

方妙妙瞧见方苒苒醒了很是高兴,方苒苒四下打量,

“大姐姐,我们这是在何处?”

宋士铭也探了头进来应道,

“我们如今已入诛州境了!”

原来方苒苒自那山上滚了下来,两人吓得跟着追过去,却见方苒苒头撞到石头上,立时有鲜血流了下来,方妙妙忙过去抱了方苒苒,见伤口鲜血不止也不知怎办才好,忙伸手捂了她额头上的伤口,宋士铭撕了身上衣裳给她把伤口裹住。

上头坡陡路斜是再上不去了,只能往下走,一路往下瞧见一条大道有一队收山货的车马自远处而来,两人上去拦了马车求人带一程,领头的见他们年纪轻轻,又带着一个受伤的妹子,便做主收下了他们,带三人一路往那诛州而去。

甄氏等人追了出去,顺着大路走自然是没有追到他们。

待到方苒苒醒过来时已是三日之后,他们早已入了诛州境,诛州这处乃是在太宗时,西南巫王归入大魏之后,又联合朝廷大军征下了诛州与惠州。

到了如今惠州、诛州、蛮州三地实则在巫王拳掌之下,只是历代巫王都是效忠大魏皇室正统,这一代巫王名叫做安昊,端得是精明能干,镇得这三州之中大小四百六十一寨,寨寨臣服,个个拜首,西南边陲倒也一派风平浪静。

方苒苒一路之上劝说着方妙妙与宋士铭回转蔺州,只是他们那里肯听,又无奈自己有伤在身便是想撑起身子坐好,都要头昏目眩恶心呕吐。

待出了山区,方妙妙与宋士铭带着方苒苒进了诛州城选了一处客栈住下来,方苒苒此时身上有伤,一路两人又照顾的马虎,到了这处客栈之中竟发起高热来,两人忙去请了大夫来瞧,那大夫言道,

“这位小姐是因着身上有伤又有寒,到了这处水土不服,心中思虑太甚,内外交困这才病倒了……”

当下提笔写了药方,让两人拿钱抓药,两人你看我眼,我看你眼,方妙妙才自那荷包里取了银子出来,抓了四剂药取回来给店里的小二煎熬,又伺候着方苒苒服下。

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方苒苒这一病便是十日,吃药住店的银子花了出去,却是久久不见好,宋士铭与方妙妙渐渐的便有些不耐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起狠心

这一日方妙妙与宋士铭隔桌对坐,把包袱里头的银子倒出来仔细数了数,却只得四十九两五钱银子了,

“士铭,你那处还有银子么?”

宋士铭摸了摸身上取出钱袋来,当着面倒出里头的银子数了数,

“还有十二两银子并十七个铜板……”

这才到诛州,若是自陆路走便要从蛮州到沧州再到禹州最后至临州,这点银子如何能够?

若是走海路却是要便捷些,从蛮州到瑜州坐船到临州,但那坐船的银子也不少,他们这点子也是不够的!

两人坐在那处满面愁容,

“现下五妹妹还在吃药!我就怕她的病老不好,只怕这些银子吃药都不够的!”

两人坐在那处正叹气,外头店小二又来敲门,宋士铭过去开门,小二的进来瞧了瞧两人笑道,

“两位客官,那柜上原先存的银子到了今日已要尽数花完,掌柜的让我上来问问,两位可还要住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方妙妙想了想道,

“你待我们想想,明日回你话!”

小二的应声出去了,两人又坐回桌前,方妙妙想了想道,

“这客栈太过昂贵不如我们换一家吧!”

银子也能少花用些!

到了第二日宋士铭退了房,两人带着方苒苒又另投了客栈,选在偏僻之地,却只要了一间房,里头两张床,方妙妙姐妹睡一张,宋士铭睡一张,方苒苒得知立时撑着身子自床上坐起拦道,

“大姐姐,你……你万……万万不能这样啊!私逃出来已是大过,现下还要与他同住在一间房里,大姐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方妙妙闻言反唇相讥,

“你倒是要清白,只是袋子里的钱不够用了,还怎么清白的起来!你生病都花了不少银子,这也是没法子!”

能省一个是一个,何况还拖着一个病秧子,这处又没人认识他们,住到一间又有何妨!

方苒苒忙伸手自头上取了发钗下来,递给她道,

“我这钗是鎏金的还值几个银子,大姐姐你拿去当了,再开一间房吧!”

方妙妙接过钗子这才转身出去又开了一间,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又呆了数日眼见得银子一点点少,方苒苒病虽好了,却又犯起咳嗽来,又请了大夫来瞧,这药也是一剂剂的买了回来。

方妙妙终是不耐了,这一日寻了宋士铭,

“这样子下去我们只怕要被困死在这处了!”

宋士铭心里也是焦急,

“那……以妙妙的意思如何?”

方妙妙应道,

“不如我们扔了她在这处,我们走吧!”

宋士铭愣了愣,

“这……这终归不好吧!苒苒姐还在病中!”

方妙妙应道,

“我们身上的银子也不够给她瞧病,这样下去我们三人都要拖死在这处,还不如我们离开,这里离蔺州也不算太远,她追不上我们自会想法子回去的!”

宋士铭想了想狠心道,

“就依妙妙姐的!”

两人商议好了本打算第二日悄悄溜走,这厢收拾好了包袱将银子贴身藏好,两人趁着那方苒苒在店中吃了药昏睡时,便想到那街上打听打听,去往蛮州如何走,要花费银子几何,两人问好后回来,方妙妙待到晚上睡觉脱衣裳时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银子不见了。

当下变了脸色,忙去敲宋士铭的门,宋士铭闻知也是大惊立时埋怨道,

“你怎得这般不小心!”

方妙妙哭了起来道,

“我也不知是何时掉的……”

宋士铭想了想道,

“那里是你掉的,分明就是遭了扒手……前头不是有一个姑娘撞了你一下么?”

方妙妙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人偷了,当下哭得更厉害了,

“我……那里想到那么漂亮好看的姑娘家是一个小偷!”

那姑娘过来撞了她一下,方妙妙忙伸手扶了她,定是那时被人趁机探入怀中摸了银子去。

宋士铭气得连连跺脚,

“现下怎办?现下怎办?”

方妙妙哭道,

“叫我出来的人是你,现下丢了银子你也只会埋怨我,也想不出没半点法子来,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宋士铭见不得她哭闹,更不甘心就这么回付出了,当下只得连连哄道,

“我们再想法子,再想法子!”

这厢哄着方妙妙许久才止了哭声,送了她回去,一开门面色腊黄的方苒苒却是一脸警惕的瞪着他,

“士铭,这般夜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方妙妙神色阴沉一言不发回到床上睡觉,宋士铭早被方妙妙烦得生慌意乱,随口应道,

“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当下摔了门出去气得方苒苒又是一阵费力的咳嗽,方妙妙也不管她,只把被子蒙了头就睡。

宋士铭出来却没有回自己房间,这厢在大街上胡乱走一走,纾解心中郁闷,

他怎会让方妙妙回去!

好不易逃出来,再回去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着皇帝,也做不成皇子了!

我不能回去!

我不能回去!

只是现下这银子不够,又当如何是好!

银子!银子!我要到何处去寻银子!

直着一双眼乱走,却不防有人过来拉他胳膊,转过头一瞧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那脂粉味儿直冲鼻端,女子冲着他露齿一笑,媚眼儿如丝,

“小公子!长夜寂寞,可要到我房中一叙!”

宋士铭吓了一跳左右瞧瞧,又抬头往上一看,上头大红的灯笼印着上头香艳的招牌,才知晓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城中花街来,当下吓得忙推开那女子,连连摆手道,

“不……不用了!”

那女子见状捂了嘴儿笑,宋士铭忙埋头疾走,却是不辩方向,越走越是深入花街之中,此时正是这条街中最繁华之时,那大开的门前林立的女子,一个个或肥或瘦或美或丑都等待着男子进入大门之中,与她们春风一度换些缠头。

宋士铭走着走着听前头有人啼哭,却是一个不愿卖身的姑娘正死死趴在地上,两个大汉自后头拉了她的腿往里拖,那老鸨打扮的女子出来怒骂道,

“老娘花了两百两银子买了你,你就得给我接客,还敢往外跑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两百两银子!

宋屻波别的没听到只听到那两百两银子,不由的眼前一亮!

卖一个女子给她便有两百两银子,送我们坐船去临州应是够了!

想到这处不由的心里乱跳,

我……我到那处寻个女子卖给她便有两百两银子进?

立在那处双眼发直,呆呆站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都面露异样的指指点点,那招客的女支子们也是瞧着他笑,

“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两百两银子!

我……我……那客栈里便有两个年轻美好的女子,妙妙……妙妙姐自是不成的,她以后可是我的妻子!

对了……方苒苒……

我……我把方苒苒卖给人!

方苒苒论容貌比这地上的女子只好不差,又是大家出身,谈吐斯文,气质更佳!

三百两银子也卖的!

想到这处心里一热,抬腿便往那大开的门里走去……

待到第二日宋士铭亲手给方苒苒熬了药送到床前,方苒苒不疑有他,一口喝了药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宋士铭则带着三百两银子与方妙妙往蛮州而去,

“五妹妹无事吧!”

方妙妙见那笑得猥琐的中年女子进了屋子,有些担心的问道,宋士铭应道,

“无碍的,我请了这位大娘过来照顾五姐姐,待到她醒后自有人安排,我们早些离开才是正事!”

“你还请了人,你那里来的银子?”

宋士铭犹豫一会儿应道,

“我当了随身的玉佩……”

方妙妙没有半分怀疑倒很是吃惊,

“那玉佩你最是喜欢,当在这处以后怕是赎不回来了!”

宋士铭道,

“无碍的,以后见着父皇多少这样的东西不够戴的,现时应急只能如此了!”

方妙妙闻言放下了心,却不知方苒苒沉睡时便被人弄到了那花街之中,再醒来时眼前已变了天地,

“你……你说什么?我……我不信!”

那花街里的老鸨却是出奇的年轻,一张鹅蛋脸眉目疏朗,若不是打扮清凉换一身衣裳坐在闺阁里只怕人还当是一位大家的小姐。

那老鸨笑眯眯道,声音又脆又亮,

“你那兄弟昨夜上已收了三百两银子将你卖给了我!”

“不……不可能,他们怎么这么做!”

方苒苒挣扎着起身,

“你……咳……咳胡说……那是我兄弟,是我姐姐怎么把我卖给你!”

那老鸨这类事儿见多了,也是有些可惜这般好的姑娘,便拿了一张卖身契在她面前一晃,

“你瞧瞧……”

这卖身契上写得却是四百两银子,方苒苒已是转了二手了,前头宋士铭跟醉香居老鸨做的生意,这倚红院的老鸨瞧着这姑娘生得好,便又加了一百两银子给买了过来。

方苒苒见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上面还有宋士铭的画押手印,不由的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呕……”

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刃仇敌

方苒苒一口气没有上来被气得吐血,那头方素素却是一口气奔出去五里地去,将慕汗引往了城北郊外,慕汗狞笑着在后头紧追不舍,

“臭丫头,这一回爷爷我要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方素素冷笑一声却不搭话,只埋头往前跑,她在黄府这阵子除却白日里伺候黄老夫人,夜里趁着丫鬟睡着自己便潜心练功,如今她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这厢在慕汗前头两丈左右却是不吁不喘,一路引着他往前。

待到了一处小山包上,方素素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慕汗冷笑一声道,

“你瞧瞧这一处风水可还中意?”

慕汗脸上横肉乱跳,伸手缓缓将腰间长刀抽了出来,

“臭丫头,这处风水确是不错,不如让爷爷成全成全你吧!”

方素素也抽了腰间刀,以刀尖指点他道,

“即是如此,就瞧瞧你我是谁成全谁了!”

当下再不说话,刀随身走人已扑了过去,方素素心中恨极了他,一上手便是方家刀法,大开大阖半分不爱惜内力。

慕汗知这丫头力大无比,内力刚猛,与她对手与那成年男子并无两样,当下也是全力以赴没有半分软手。

这一战才真正算得上方素素出江湖以来头一回与人堂堂正正以命相搏,先头在山中被娲神派人围追堵截,仓惶逃命无一回是停下来好好比拼过的。

这一回却是刀刀硬拼,招招搏命,

“当当当……”

刀刃相击之声响起在这空旷的荒野之中,慕汗一心想雪前耻,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臭丫头这才几月不见,武功竟精进至斯!

前头在山中追着她时是左支右绌,十分的吃力,到了现下与他比拼却是半分不落下风,反倒似内力绵绵不断,隐隐后劲十足,慕汗如何不惊?

按说女子身子柔软,肌力不如男子,内气虽更绵长便决不能似这般硬桥硬马的与男子相抗,似这般两人比拼了百招有余,她却不见力歇,慕汗倒有些手软了。

男子胜在刚猛但前势一去后势渐弱,方素素抗过前头那一婆,便要着力反击,这厢脚下步法一变,收刀后撤人已往前撞去,慕汗见状手中长刀舞出一团刀花,

“当……”

一声长响被方素素长刀挡开,震得是手膀子发麻,手上一缓方素素趁势便趋近,刀收肘后,左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檀中处,

“唔……”

慕汗蹬蹬蹬倒退几步,胸口一阵剧痛,抖了抖胸口倒将他凶性打了出来,当下大喝一声揉身而上,

“当当当……”

方素素一步不让连挡了他三刀,却是趁着他空门大开抬脚踹到了他小腹之上,

“噗……”

这一脚正中他气海,慕汗立时真气逆行,口中鲜血喷了出来,方素素立时趁他病要他命,紧跟着两步上去,脚步一点人已飞身跃起,双手抬刀狠狠下劈,慕汗横刀格挡,

“当……”

内劲相交他伤上加伤,脚下已是不稳,踉跄退了两步险些脚下一软坐到地上,忙收刀撑地顶着身子没有下坠,再看向方素素的神情时已是惊惧有加,

“你……臭丫头……我杀了你!”

大喝着挥刀过来,却已是招法混乱,方素素闪身避过他刀锋,两脚交错人已打着旋儿从他身边闪过,手中刀光闪动,

“嘶……”

有那衣衫撕裂之声,慕汗低头一看,腰侧衣裳破开,里头露出一丝血线来,伸手去摸立时有血渗出来,方素素回头看他却是毫不犹豫,又提刀过来,慕汗仓促之间挥刀来挡,

“噗……”

一刀砍在他手臂之上,自手肘处右手小臂应声而断,慕汗发出一声惨叫在寂静的黑夜之中传出老远。

方素素见他捂着自己的断臂连连后退,已是往来路望去显是萌生逃意,当下刀尖一挑将那断臂向他挑去,

“还给你!”

鲜血淋漓的手臂撞到慕汗胸口,竟将他打得一个倒翻,方素素紧跟着上去,又是一刀刺入他胸口处,再提脚一蹬刀离胸口,鲜血立时自伤口涌了出来,慕汗翻倒在地上已是满脸恐惧,

“饶……饶了我……”

方素素冷冷道,

“饶了你,谁又饶过那一村子无辜之人!”

说罢再刺一刀扎在小腹处,一刀刀剁下,却是一刀刀生生将他剁死,待到慕汗气绝之时人已面目全非。

方素素神色冷静,甩掉长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这才转身离去。

李大叔、李二叔和众位村民们,我已手刃这慕汗,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眼睁睁瞧着我如何将娲神派之人一个个杀尽!

……

她一离开那处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仲烨璘便追到这处,瞧过慕汗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由冷哼一声,

“这杀慕汗之人,刀法老练,出手精准,虽是刀刀带伤却并不致命,只到最后一刀才刺穿心脉让他咽了气!想来是个江湖老手!”

仲烨璘武功盖世,眼光精准却是不知遇上了一个方素素,年纪最小便因着经历与众不同,动手之间全无生涩之感,倒让他一时没有摸准头绪。

这厢鼻端微微翕动,沿着那股子血腥味儿一路追往临州城中去,方素素一路疾行已是近黄府,却听得后头一声冷哼胸口一紧,

“你……杀了我的下属便想这么一走子之么?”

方素素立足转过身,背后仲烨璘已是身在一丈之外了,他在那处负手静立,一双鹰眼紧紧盯视着方素素,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慕汗?”

方素素闭口不言,仲烨璘见过她,甚至还暗中监视过她,现下她厚纱蒙面一时还不被发觉,但只要一开口他定能认出自己来,届时这黄府便不能呆了!

仲烨璘武功高强,自己决不是对手!

想到这处眼珠子打转,这一处正是旭阳大街,转过街角便是东市,东市之中专卖各种肉类,四更天便有人来人往,此时四更已到若是能想法子藏身其中必能躲过。

想到这处冷冷哼了哼,冲仲烨璘摆了摆手,往右面指了指示意他往僻静之处去,见仲烨璘不动便当先走了过去。

仲烨璘一时不查,只当她要选僻静之处动手,见她脚下连点已人跑远,也脚下用劲人便跟了过去,却不料方素素人影一闪竟踩着一旁的高墙身子腾空进入了民宅之中。

仲烨璘大怒忙追了过去,眼瞧着她又自另一面墙翻了出去,却是脚踩墙头凌空跨了一个院子,向她扑了过来。

方素素不必回头也知他已到身后,不由的心头叫苦,

这仲烨璘轻身的功夫比侯前辈也差不了多少,这偌大的院子少说了也有三四丈宽,他竟直接跃过,实在厉害!

当下忙咬牙脚下用力,跳下墙又进了相连的民宅之中,仲烨璘如影随形,这一回她不敢翻墙,仗着身子瘦小人已顺着那半开的窗户钻入了主人家的卧房之中。

耳听得上头衣袂声响,当下穿过屋子将对面窗户打开,人却又回至了进来的窗户,又从来路出去了。

仲烨璘仗着轻功好,果然上了当翻过屋顶,守在南窗外头却听到北窗响动,跳上屋顶见人已翻墙又出去了。

当下提气纵身自那屋顶飞起,人已追了过去,方素素已是转过了街角眼看要至东市入口,那处灯火通明,肉贩们已是在铺上杀了今日的第一头猪肉,挂到了案板之上。

方素素此时顾不得自己闯入会不会惊扰到人,脚下连闪便要冲进去,后头仲烨璘已是追至,抬手一掌隔空打去,

“砰……”

方素素一个跟头栽到地上,顾不得后背疼痛在地上一个翻滚,爬起身来踉踉跄跄跑入了东市之中。

众人见她这样儿都是一惊,

这……这是何人蒙头蒙面?

待要叫那巡城的衙役,却见那瘦小的身影一闪便钻入人群不见了,仲烨璘负手隐在暗处,手在背后收紧放松,良久才恨恨甩袖离去。

方素素强撑了一口气爬墙回了黄府,趁着小丫头还未醒来,紧忙换了衣裳,这才藏在净房之中哇一声吐出一汪鲜血。

抚着胸口只觉一阵阵发闷,双眼发黑,扶着墙支撑到床上躺下,背后似火烧一般,

这仲烨璘真是太厉害!

幸好只是掌风扫到,若真是打实了,只怕自己立时就要毙命当场!

现下她总算是明白前头侯前辈的苦楚了!

在这床上咬牙撑到天色渐渐发白,香儿起身进来,方素素白着脸道,

“香儿,你给我请个大夫来,我怕是昨……昨儿晚上着了凉!”

香儿呀一声过来摸她头脸,却额头冷凉,身上发烫吓得忙道,

“小姐,您先躺着,奴婢现下就去请大夫!”

急忙忙跑到黄老夫人那处报信儿,黄老夫人还未起身,便叫了身旁的婆子拿着自己的牌子出门请大夫。

方素素一直熬到大夫来时,任大夫把完脉,

“小姐……这病……”

大夫有些惊疑不定,又伸手去摸脉,

这那里是受了凉,分明就是受了伤!

“这……”

方素素见状忙叫自枕下摸了银袋出来,一股脑塞进大夫手里,

“女儿家的病症不好与外人道,求大夫为小女子保守私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意狂乱

方素素一面说一面深深盯着那大夫,大夫会意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想了想道,

“小姐这是偶感风寒,只是身子骨弱,病症便重些,我开上几剂药小姐定要按时按量服用才是!”

“听大夫吩咐!”

那大夫提笔开药,香儿又跟着出去抓药,婆子在一旁道,

“老夫人说了,侄小姐身子不爽就好生养着,她午后再过来瞧您!”

方素素忙道,

“劳老夫人挂怀,还请妈妈回去劝了老夫人,我这病最易染人,她老人家保重自己才是,待我好些再去她老人家面前伺候!”

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如实同黄老夫人讲了,黄老夫人想了想道,

“我倒不怕她过了病气给我,只是她正在病中精神不济,我去了她倒要费神,倒不如你每日过去瞧瞧,待好些我再去瞧她!”

那婆子笑道,

“老夫人这样想才是对了,也不枉侄小姐孝敬您的一片心意!”

“唉!那孩子自是好的!”

……

只是黄老夫人却不知方素素这一病却是有些久了,半个月下来虽是能下床走动,却还是每日汤药不断,人竟眼见着瘦了,原就是个娇弱身子,现下更是小脸白惨惨的瞧着怪让人可怜!

只是现下黄老夫人虽挂着她,却有一桩事儿令得她分了心!

你当是何事?

自是那太子选妃一事,太子妃进宫不比寻常自是要再三斟酌,如今太子身子康健,皇后一派自是实力大增,只是太子纳妃关系大魏江山社稷,各方自不会让皇后一家独大,这厢暗中各方角逐,内外使力。

宓秋寒如今虽有娲神派人相助,却也只是些江湖手段,要想朝堂之上称雄却还是要小心应对,太子妃人选需慎重,但侍妾人选却是无需太过挑剔,那些小官小吏的女儿入宫也是大魏惯历,想当年太宗元后不也是小吏之家出身?

说来说去还是要肚皮争气,入了东宫抢在旁人前头生下一儿半女,即便不是出身大家也能在这后宫之中争得一席之地。

后宫之中女子争斗激烈从来不逊色于前堂男子,又因着这一回太子千钧重担在一身,这一番更是称得上惨烈。

那些送入宫中的女子,被放在偏远的初秀宫中学习宫中礼仪,日日听取教导,指望着一个个温良恭顺,品性高洁,却那知不过半月已是有好几名宫女莫名发病,毁容或是高烧不止被送出宫。

宓秋寒得知下头人来报却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便是应这样……这世上男子们能提刀跨马,开疆阔土,女子们便应绵里藏针,绣口毒心,这样的女子才配陪在太子身边!”

她自小在娲神派中长大,自小见的,惯常学的便是女子如何耍奸合计,便是这世上任何东西皆要靠着去争去抢才能得到,温柔似水,与世无争如何能配太子?

如今的太子便是要那手段、心机出众的女子也能匹配!

“让她们争让她们抢,让她们耍阴谋使诡计,本宫倒要看看最后能出来个什么样的女子!”

阿蕊在一旁却是听得心惊胆跳,忍不住开口道,

“宗主,如今的太子可不是……您的亲生……”

宓秋寒脸色一变冷声道,

“胡说什么?太子如何不是我亲生的,如今的太子才真正是我亲生的,我的儿子才应是这般英姿勃发,俊美无匹,决不会是一个病秧秧,随时会断气的废物!”

“宗主!”

宓秋寒自妆台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刀一般扫过阿蕊,

“你且给我听清了,我的儿子只有一个,那便是能登上大宝,延续血脉之人,决不会有旁人!”

阿蕊打了一个寒战身子一抖,双膝一软跪到地上,

“是!宗主!”

阿蕊伏在地上静静等到宓秋寒满意嗯了一声,才起身默默退到了角落处。

看着妆台前顾影自怜的女人,阿蕊忍不住又抖起了身子,

宗主已经疯了!

她在多年前入中原时便已经疯了,在这世上知晓宓秋寒已疯的人,恐怕只是她阿蕊一人了,自从那一年宗主被圣主召入圣地之中,整整一年之后潜修出关的宗主已是性情大变,再不似以前了。

隔了没有多久宗主便带着她远到中原,潜入云氏家中用了三月时间模仿云氏嫡出大小姐的一言一行。

人人都当她是易容成云家大小姐的样儿,只是阿蕊知晓,宗主是生生将自己面骨打碎,再一点点按着云家大小姐的脸重塑了面部,之后又亲自动手割破了皮肤,将多余的皮肉生生挖去,每日里一点点一分分的将自己变成了云家大小姐。

宗主用了整整一月的时间,忍着剧痛一天天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能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赵廉。

娲神派人都当她是为了那天下无双的权势,便是圣主也以为宗主是为了教派能重回中原的大业,只有阿蕊知晓,宏图大业,富贵荣华在宗主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她到这中原皇宫大内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女人!

宗主入主正宫头一件事便是大肆搜寻宫中珍藏,但凡是那个女人用过的东西便是一个脚榻,一个恭桶她也要小心收藏,更不用说太宗时留下的几张画像。

这世上人谁会知晓,娲神派的宓秋寒会深深恋上大魏王朝一位已逝的皇后,疯狂到变了容貌,也要嫁给她的子孙,生活在她曾呆过的宫中,每日里用她的床,使她的妆台……活在她的气息当中!

宓秋寒拼死生下太子,为的不是赵氏江山,为的也不是大魏天下,为的是难为那人留下一丝血脉!

生下太子时宓秋寒是狂喜的,看着太子一日日长得如那画像中的人时,宓秋寒便如见着她重生于世一般,常常呆坐在那处痴迷盯着亲生的儿子,透过那张小脸却是瞧着另一个人,一日一夜不眨眼的瞧着,脸上的神情让人瞧着毛骨悚然!

这么些年来阿蕊瞧在眼中,心头早已似那万年的冰原,寒彻透骨!

可怜的太子!你因着体内有那女人一点点的血脉,你的母亲爱你却又不爱你!

可怜的太子!你因着体内亲生母亲的血脉,你的父亲不再爱你,反而忌惮你!

可怜的太子!现下你连最后的太子之位也要失去,因为有了另一个人比你更像她,更俊美,更健康,更大气……

连阿蕊我每一次瞧见他,见到他飞扬神采的那张脸都不得不去想像,当年林后在世时是如何的美绝人寰,为何会引得太祖一代人雄为她倾倒一世。

可怜的太子,你的出生便没有一日好过,好不易熬到近十八岁,还有人顶替了你的身份,得到太子的尊贵,还有无数少女倾慕,甚至还要顶替你成为你新娘的夫君,在洞房之中行人伦之礼!

我可怜的太子!

阿蕊在暗中默默流泪,赵敬端坐在东宫之中也在皱眉,看了看眼前这一桌子的女子画像,

“你让我瞧这些做什么?”

宋屻波笑道,

“这些人里头有你未来的妃子!”

又抱了一卷出来,

“这里头是侧妃……自然还有一大堆侍妾要等着学好了规矩,再送入东宫伺候你!”

赵敬垂下眼帘道,

“我……用不着这些人!”

宋屻波哈哈一笑伏下身凑到他耳边道,

“我知晓你用不着,你用不着我用得着啊!以后我就是你了,正妃、侧妃、侍妾总是要有的,要不然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

“放肆!你大胆!”

一旁的福禄听在耳中立时怒不可遏,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这样对太子说话,来人啦!立时把这贱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只可惜福禄在门口叫了半晌,那外头立着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如那木雕泥塑一般,无一人理睬他,福禄气得身子乱抖,

“你……你们都反了!”

宋屻波哈哈一笑过去一只手提了小太监的领子将他往外头一扔,

“来人啊!给我看好了福禄小公公,别让他进来打搅了太子爷选妃!”

几个小太监过来将福禄压在地上,他抬起头刚要开口骂,却被宋屻波竖了一只手指头放到唇边冲他摇了摇,

“嘘,福禄你可想清楚了再骂!若是不然舌头掉了可别怪我!”

有个机灵的小太监顺手抄了一旁花坛中的泥,塞进了他嘴里,宋屻波点头大笑,

“好!好!是个会办事儿的,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过来跪地叩头道,

“回太子爷,小的叫做张顺!”

“张顺,好!好好看着他!”

说完将门一关自己反身回来,赵敬静静看着宋屻波坐回桌前,

“你把福禄赶出去,是要同我说什么话?”

宋屻波戏谑的瞧他,

“有什么话说?自然是让你瞧一瞧这画上的各位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选上一个来相伴终生!”

赵敬应道,

“这些女子我一个都不要!”

“你不要我还要,你且给我瞧一瞧,那一个端庄娴静做正妃,那一个姿容出众做侧妃,那些个又是娇媚入骨做侍妾正好?”

第一百三十章 河边遇

赵敬低头瞧了瞧叹一口气道,

“这些个女子你一个都不喜欢,你心里已有喜欢的人了,又何必误了这些姑娘的青春?”

“哦……你怎知我不喜欢这些姑娘,依我瞧来这些个姑娘人人都是青春美貌,我不喜欢她们喜欢谁?”

赵敬轻声应道,

“我也不知你心里的姑娘是谁?只是见着我宫里这些姿容艳丽的美貌少女却是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除了外头那些太监便是我这半个废人,便是我这半个废人见着她们受笞挨骂也要动一动侧隐之心,唯有你却是视若不见,你不是心中有人还是什么?”

宋屻波有些惊诧的瞧着他,却又故意胡搅蛮缠道,

“说不定我就是个太监呢?”

赵敬摇了摇头,

“你不时,你若真是的话,那每晚午夜梦回时总要在嘴里呢喃着叫着谁的名字,还有喘息声传来的人,就一定不是你了!”

当然还有那宫人拿去洗的衣物与被褥……

宋屻波立时闹了个大红脸,再也装不下去了,气哼哼道,

“我今儿晚上就搬到偏殿去睡,堂堂一国的太子不好好睡觉,听什么墙角!”

“我也不是有意要听的,只是你有时动静实在太大了!”

宋屻波再撑不下去,两手一拍桌面恼羞成怒道,

“好了!好了!我怕你啦!”

当下凑过去在他耳边道,

“新婚之夜马上风这死法你可还满意?”

赵敬平静无波的脸上终是有了变化,

“你……”

宋屻波又凑过去道,

“你这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若是想出去便想个法子让我出去报信儿,若是不想出去,你便还在这宫里做你的太子,纳多少妃子你自己个儿上,小弟我可不奉陪!”

赵敬抬头紧紧盯了他,一双眼漆黑如墨,宋屻波却是头一回从里头见到了光彩,良久他才道,

“马上风这死法实在难听,换一个!”

……

太子选妃自是轮不上黄家,做侍妾黄家倒是十分乐意,这一回黄万澄夫妇却是下了狠心,也顾不得女儿哭闹,寻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整日价守在黄文秀身旁,一心想送她进宫去。

他们倒是得了一个便利。那黄文龙的老师陈济舟也是太子老师,想个法子让黄文秀与太子见上一面,说不能能蒙太子青眼立时收入宫中,那便真是太好了!

只是头一个黄文秀那一关便不好过,要死要活好几回,只得用婆子日夜守着,黄文秀这般闹了半个月,见父母也不松口无奈只得咬牙,趁着两个婆子交班时用纱巾上了吊,她算好了时辰听见那婆子的脚步声,才将自己挂了上去,那婆子进来就大呼小叫的过来抱了腿……

只是这样黄文秀也没能熄了江氏的心,江氏进来瞧了瞧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女儿,咬牙冷声道,

“你要嘛干干净净死了便罢,要嘛三日之后打扮好了给我去见太子!”

说罢转身出了屋,却听到她在外头吩咐丫头婆子道,

“你们都别进去,她要死便让她死,我就当没有生养过她!”

黄文秀闻言翻身坐了起来,抹了脸上的泪水恨道,

“你即不仁,我便不义,你即是当没生养过我这女儿,我也当没有你们这样的爹娘!”

这厢叫了丫头进来,

“给我梳洗打扮,把饭端来,本小姐要好好吃饭!”

三日之后黄文秀果然在通海河畔偶遇了大哥黄文龙与太子,黄文龙文采出众乃是陈济舟得意门生。陈济舟正在为弟子谋出身,自是希望他与太子多亲近亲近。

听了身边的太监传来云馨婉的意思,宋屻波无可无不可的与黄文龙相约在通海河畔游玩,回到内殿与赵敬道,

“瞧瞧,这上赶着送上门的便来了!”

第二日那通海河畔绿柳成荫,两人选了一处风景好的,在这处摆下棋盘对奕喝茶,清风徐徐,柳絮飘飞,两位俊美少年端坐河边,河美、树美、人更美,引来往过路的人们无不驻足张望,颇有看杀卫玠之势。

却见到道路之中迎面过来一驾马车,里头有清脆的声音道,

“小姐,您瞧瞧那是不是大少爷?”

里头有一位红衣丽人探出头来望了望正在柳树下头对饮清茶的两人,

“大哥?”

黄文龙抬头一瞧却是笑道,

“原来是大妹妹!”

黄文秀下马见礼,那一日见太子是远远一瞥,现下里见太子却是近在咫尺,太子如今又是变化不少,去了几分文弱气,倒是越发的精神爽朗,眉目如画,若不是有赵世子先入为主,说不得黄文秀也是喜欢他的。

只是黄文秀想起那新秀宫中数百的采选女子,那心叫又歇了下来。

“太子殿下千岁!”

黄文秀上前见礼,窈窕身姿,细柳蛮腰,肌肤如雪好一个二八俏佳人!

太子一笑虚扶道,

“黄家妹子不必多礼!”

说话间却是谦恭有礼,平易近人,黄文秀行罢礼也没有多话,便转身上了车,黄文龙见太子目送马车离去,神情倒是颇有些眷恋之色,不由心中暗喜,当下道,

“舍妹聪慧端庄,知书达礼,平日关在深闺少有外出,这一回久静思动倒是巧遇了!”

太子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瞧了黄文龙一眼,

“相逢即是有缘……”

端了手边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身旁跟着的侍卫立时互视了眼色。

回到宫中宓秋寒召了宋屻波过去,

“今儿你可是见了那姑娘?”

宋屻波应道,

“确是见过姿容倒是不错!”

语言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垂涎,宓秋寒听罢却是脸色一沉,

“你可是当朝太子,有人送到你面前能享用自是不必委屈了自己,只是切不能露出急急之色,这天下以后都是你的,更何况区区几名女子!”

语罢又似生怕吓得了他一般柔声道,

“你放心,你年纪已十八了,萧三儿那女人别的不成,阴阳汲取之道却是比我厉害,连她都夸你进步神速想来必不是差的,我会叫人将那姑娘召进宫来再仔细瞧瞧,你若是喜欢便让她伺候你去!”

宋屻波早习惯了她阴一阵阳一阵的样子,当下点头应道,

“一切全凭宗主做主!”

宓秋寒闻言咯咯笑了起来,招手让他坐到面前,

“你过来坐!”

宋屻波神色自然的迈步过去,一撩袍子坐到桌旁,拿了桌上一本书看了起来,一旁的宓秋寒以手托腮却是痴痴然瞧着。

宋屻波自跟了左御河之后早已练的心思深藏,脸皮奇厚,被她这般盯着全无半点儿不适,只一心读书中间还叫了人上了茶水,吃了几口点心,直至天色变暗华灯初上,这才转身回到东宫。

回去同赵敬说起,

“这些个姑娘你我不收也得收,皇帝也罢,皇后也罢,他们一个个都当了我们是傀儡,你收与不收有何干系,届时自会有一堆塞进这宫里来的!”

赵敬叹了一口气,

“争权夺利何时了!”

想了想道,

“这宫里的人我能调配的还不如你多,那些太监宫女之中不乏高手,我也没法子让你只身出去,只是却能帮你送信儿,你有何话要传给人,我让福禄为你想法子,我身边也只有这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了!”

宋屻波笑道,

“我瞧着他倒是个好的,他如今被我罚到浣衣处去了,你可是要叫他回来?”

赵敬摇头道,

“我真的死了,他是我贴身伺候的,便要头一个遭殃,让他在那处也是为他好……”

第二日,赵敬便撑着病体去见了福禄,福禄见到赵敬立时哭着跪到他双腿前,

“太子爷!太子爷!”

赵敬瞧着他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你也是自小跟我一同长大的,我来瞧瞧你过得好不好?”

福禄哭得眼泪鼻涕糊了脸,

“奴婢好不好无碍的,太子爷您要好了才成!您如今身边也没有贴心的人,那姓宋的就是一个卑鄙恶毒的小人,他若是欺负您,可怎么办?”

赵敬道,

“我乃是大魏堂堂的太子爷,谁人能欺负了我去!”

福禄抬头指了赵敬身后一堆人,骂道,

“您瞧瞧这一帮子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一个有人样儿?如今他们早跟那姓宋的穿一条裤子了,那姓宋的要是欺负您他们便当做没有看见,全是些贱人!”

后头那帮人抬头与福禄互瞪,赵敬低下头伸手拍了拍福禄肩头,

“小福子,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你不必担心!”

说着拉着他的手瞧了瞧,

“你这手……”

福禄忙要收回手来,

“小的手时时泡在水里自是有些粗糙的,仔细硌了你的手!”

赵敬却拉着不放却是转头冲那浣衣处的大太监道,

“毕竟是跟过我的人,让他少做些,换个轻省些的活计吧!”

那大太监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即是太子爷吩咐,不如将他调往采办处如何?”

赵敬想了想道,

“也成,就这么办吧!”

拍了拍福禄的手放开,这才摆手道,

“我们回去吧!”

后头人立时上来,四个太监抬了软椅起驾回转,福禄伏在那处,

“恭送太子爷!”

右手掌在那地上已是握成了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假做真

隔了没有几日,宋屻波便在那陈济舟的府上见着了侯德宝,侯德宝见面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头,

“臭小子,你假扮什么不好,倒去假扮那太子,我看你以后怎么脱身!”

宋屻波笑道,

“师父,我现下倒不愁脱身,你助我给太子脱身便是真的!”

侯德宝一愣骂道,

“老子我弄你一个都够呛,你当千妙门真是什么都偷连当朝太子都能偷出来么?”

倒不是偷不出来,只是往千妙门还要不要在大魏朝的江山混了?

宋屻波想了想凑过去伏在侯德宝耳边嘀嘀咕咕这么一讲,侯德宝脸色忽青忽白,呆愣了良久这才回过神来,当下狠狠一拍大腿,

“老子真是前世造了孽,才摊上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把为师骗得好苦!”

宋屻波一翻白眼道,

“当初可是你死缠着我不放,千求万求才让我做了你徒弟,现在反悔已来不及了!”

侯德宝恨恨捶了自己脑袋两拳,

“唉!罢罢罢……摊上你就是个祸,你且等着隔几日再给你信儿!”

宋屻波听了只是咧嘴儿笑,

“师父,素素如今可好?”

侯德宝翻着白眼儿道,

“放心,那丫头如今在黄万澄的府上好好地!”

当下将方素素如何到了黄府上一讲,宋屻波皱眉道,

“黄万澄?兵部那个黄万澄?”

“正是!那姓黄的可有不妥当?”

宋屻波摇了摇头,

“他如今是太子一党,还要送了女儿入宫!”

侯德宝闻言上下打量他,告诫道,

“小子你可要好自为之!”

宋屻波抚着胸口处应道,

“你放心,我这宝贝还没使出来呢!前头一回我悄悄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试过一回,确是十分有用,我人明明在屋当中坐着,只跟他说了一句要出门去,他便真当我不在屋子里头,当着我的面偷吃桌上的点心……”

侯德宝应道,

“那东西邪性能少用便少用,小太监不会武功自是随你摆弄,但对上娲神派那些人你便要小心了!”

“明白!”

师徒两人说完话,侯德宝闪身走人,留下宋屻自那茅厕里头出来,整了整衣裳施施然回到堂上依旧读书。

又隔了几日宋屻波给赵敬一小瓶子药,打开来里头奇臭无比,令人闻之欲呕,

“这是什么药?”

“不知晓,左右那死老鬼弄来的东西必不会错,你吃下去一颗能一次假死十日,我会把这瓶子放进你手里,你醒时再吃一颗,切记不能多于三颗,若是吃多了你便真死了!”

赵敬将那瓶子看了看,自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绣囊来,打开放进去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头,神色有些忐忑,虽是日夜想着能离开这个牢笼但真有一日离开,茫然面对未知时总是会心生害怕的。

宋屻波知他心思便道,

“那死老鬼是我师父,我把你托付给他自是一万个放心的,那死老鬼有的是银子,只怕不比那国库少,你只管花销,左右他的银子以后都是我的!”

收了这挖墙角的徒弟,那位侯前辈想来也是十分头疼吧!

想到这处赵敬终是忍不住勾了唇角,倒将心里那莫名的恐惧冲淡了,这时节却是真想出去瞧瞧那位眼光不好的侯前辈了。

当下冲着宋屻波一招手道,

“把画像拿来,本太子爷要选妃!”

两人将那一堆画像打开,

“排在前三位的便是她们了!那些做侍妾的姑娘自是没有画像的!”

宓秋寒送来的画像自是皇后一派中人,那右上角上早已做了记号,挑也罢不挑也罢,这人选已是内定了!

两人瞧画像不过就是认人罢了,赵敬皱眉道,

“这些姑娘画得都是一个模样,如何能分辩得出来!”

也不知是否贿赂画师时都给了一样的银子,全数的姑娘都似那一个模子里打造出来的一般,鹅蛋脸,杏核眼,耳垂大。

宋屻波见状索性收起了画像,

“即是如此不看也罢,左右你我都不想睡她们,看了也是白看!”

赵敬倒是真不能睡,宋屻波却是不能不睡!

第二日那左御河与萧三娘便连袂进宫,不为别的却是为了提点宋屻波阴阳之术,左御河道,

“本应你到十八才能开戒,只是那像你这样的机缘,自是不能错过的,不过切记不能放纵过度伤身伤神……”

说罢伏在他耳边好好讲授了一通心法,

“记得阴阳交合之时固元锁米青,清心静神,切不能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萧三娘子如今内力恢复,艳色倒是更胜从前,冲着宋屻波咯咯一笑道,

“你如今身在这花丛之中,要多少女子没有,只要紧守我前头教你那些,与女子交合之时取那一点儿阴中精华,必能一日千里……”

宋屻波点头受教,心中却是在暗想,

幸好小爷我有防备,若是不然只怕现下要想法子逃走了!

萧三娘子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几月不见这小子又变了些,身子倒是越发的健壮了!

“今儿晚上不如……让我与左宗主在一旁指点你一二?”

左御河闻言却是皱眉道,

“屻波自来很有分寸,不必你在一旁分神!”

这女人的心思他如何不知?现时这小子只能牢牢握在他手上,萧三娘的功夫他是知晓的,屻波年轻气盛若是被勾了魂去,本座岂不是前功尽弃!

当晚便有宫女伺候太子,太子如今身子尽复,头一回初通人事却要左拥右抱夜御两女,点了两个容色最出众的进去,这一夜春宵吟哦之声却是天明才歇……

待到宋屻波意气风发的出来,却见赵敬已早早端坐他寝宫外头,正皱眉头看他,宋屻波冲哈哈一笑,越在赵敬开口前笑道,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关于那鲛人木的事情,却是他的大秘密,不能与人讲。

昨儿晚上他也是初试牛刀,那鲛人木被他以鲜血养了这般久,也不知能不能同时迷惑住两人,他进去时特意命那两名女子将门窗紧闭,又放下床帷,三人困在床当中。

那两名原本还娇羞的女子此时却是自发自动的褪了衣衫,又过来伺候他宽衣解带,宋屻波一面应付一面将那东西拿在手上催动内力,不多时便有异香自木中飘出。

两名女子渐渐面泛桃花,痴然傻笑,自己趁机脱身,两人竟相拥而卧,纠缠到了一处其中浪态秽状自是不能言语,宋屻波自己却是封了五官六识在外头软榻上打坐了一宿。

待到第二日两名女子醒来竟是半分没有察觉,任宫女们进来伺候洗漱,收拾了床榻宋屻波见那上头殷红点点,两人很是满足的模样,不由的心里一阵寒颤,

“这娲神派的东西真是太邪门儿了!”

宓秋寒特意召了他说话,见他精气内敛,神蕴盈满并无亏损之像,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好!好孩子,便是应这样,那些个女子不过是你练功的炉鼎切不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们娲神派功法与阴阳之道上可谓顶峰造极,讲究的就是身动心不动,这样你才能尽取精华不被欲念所迷!”

宋屻波点头称是,

“多谢宗主指点!”

宓秋寒笑着一指头点在他额头上,

“你叫我做什么?”

宋屻波一愣忙道,

“母后!”

“好孩子!”

一旁的阿蕊却是一脸的苦涩……

却说那黄文秀这厢藏了心思,扮做乖顺样子,终是令得江氏放下戒心,撤了那两婆子,隔了几日那宫里头传出话来要召了江氏进宫,一家人都知是因为何事,不由的大喜过望。

第二日便梳妆打扮一番之后,江氏带着黄文秀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不愧是一国之母,真正是雍容华贵,端庄贤淑,端坐于那凤座之上,江氏悄悄抬头瞧了一眼立时只觉满目的威仪令人不敢直视,忙带着女儿跪下行礼口称千岁,云馨婉低下头瞧了瞧那黄文秀,

“下头可是黄侍郎之女黄文秀!”

黄文秀忙应道,

“臣女黄文秀拜见皇后娘娘!”

“你抬起头来!”

黄文秀依言抬头,云馨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下有些嫌弃,

“这生得有些普通,容貌上那里配得上我儿,以后怕是不能生下容貌出众的孩子,看面相倒是性子温顺,做个侍妾也是勉强,不过黄万澄在兵部也算是一员干吏,收了他女儿对太子也有好处!”

当下懒懒命江氏母女起身,随意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了,待到江氏忐忑,黄文秀暗喜出来,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便追了出来冲江氏施礼道,

“黄夫人,令媛端庄大方,温文有礼,颇得太子喜欢,东宫之中如今正缺一位伺候太子笔墨的宫女,黄夫人可是愿送女入宫?”

江氏闻言大喜,

“愿意!愿意的!”

大宫女应道,

“即是如今夫人且回去静侯消息吧!”

江氏回去报了信,夫妻两人大喜,

这过了皇后那一关,却是比太子自己瞧上可强多了,这可算是过了明路的!

黄文秀却是心下惧怕,如今的情势皇后娘娘已是开了口,这事儿难道真只有自己一死才能解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下药

黄文秀想起自己的意中人,趁着如今江氏不防她,便寻了一个借口到城西望翠楼呆坐了半日,却是没有瞧见镇西王世子,让丫头悄悄去打听才知晓世子爷去了蛮州,也不知何时能回。

这厢失魂落魄的回到黄府,

自己便要这样被送入东宫之中了么?

想来想去实在不甘心,背着手在那闺阁之中踱步,现下逃走怕是不成,江氏虽是撤了婆子,但府中大门二门早已严守,今日她出门更是动用了十名护院,四个婆子守着,让她如何能逃出去?

更何况,黄文秀也不是不知世事的,自己一个单身的女子,身无分文冒冒然逃到外头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怎么办?怎么办?

黄文秀在那闺房之中走动只觉越走越是气闷,索性出了门往那后花院去,到了院子里却听里头有人在说话,

“小姐,您坐这处,这处有风又晒不着,您还在病中我们坐一会儿便回去!”

黄文秀探头进去却是瞧见了那亭中坐了两个人,都是姣小的个子,身上披了件薄衫的便是那柳芳芳,听说她大病一场一直不见好,这时节倒有闲心出来逛了!

黄文秀心里正烦自是不愿见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假亲戚,只是柳芳芳一侧过脸,她却是瞧见了个正脸,柳芳芳本就生得柔弱,现下得了病那脸更只有巴掌大,一双眼又大又黑,唇色有些发白倒凭添了几分病态之美。

黄文秀在暗中鄙夷的瞪了她一眼,

这野丫头便是个装模作样的狐媚子!

你瞧她闷不吭声的样儿,内里最是妖精,生个病都能出来勾引人,她这副样儿自己那傻哥哥瞧了,只怕心肝儿都要疼了!

你当她不知晓黄文龙还在心心念念着这野丫头么?

有时到后院也能瞧见黄文龙痴痴瞧着那丫头院子,一站便是半日,江氏为他相中的大家小姐们,他一概摇头就是不允,气得江氏一直嚷嚷胸口痛,一时拿儿子无法子倒是又逼起女儿来了!

都是她惹出来的事儿!

黄文秀恨恨道,

我们兄妹俩也不知走了那股子霉运竟遇上了这妖精!

要是这野丫头没到我们府上应多好!

哥哥早娶了世家的小姐,与这京中高门结成姻亲,自有人在背后支持父亲,那里还用我去伺候太子?

想到这处突然心里一动,

“即是这丫头惹出来的祸事,自便应让这丫头去还,为何要将我终身的幸福搭上去?”

立在那处心头乱跳,越想越觉着这主意好!

给她来个李代桃僵,只要出门时想法子瞒过家里人,我便寻个机会悄悄逃走,我走后管你洪水滔天,左右你不仁我不义,若是家里人聪明的就将这事儿咬着牙认下,若是不然闹出来对谁也没有好处!

想到这处打定了主意,便回转闺阁,晚上细细思量之后第二日便寻了江氏哭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母亲即是已下了心要送女儿入宫,女儿也自当遵从,只是那东宫之中美女无数,个个身世背景都比女儿强,女儿这一去要想出人投地,这银子自是不能少的,还望母亲怜惜女儿,总要多些傍身才是!”

江氏听了她自是点头如捣蒜,很是欣慰的笑道,

“我的儿,你能这样想才是对了,凭着我儿的手段心计,那东宫之中的女人那里是你对手!”

黄文秀又道,

“娘,您也知晓女儿我是要脸面的人,如今要进东宫去做那伺候人的差事,女儿总是抹不开脸,您给我备上轿子抬到院子里,我就从院子里上轿悄悄从后门走,我也免得被人瞧见!”

江氏有些惊诧的挑眉看了女儿一眼,想了想应道,

“好吧!”

只要这丫头能乖乖进东宫,这点子要求也是能应下的!

这厢刚答应,那东宫里的头的太监便来了,收了黄文秀去做宫女,本要立时就走,只是黄万澄塞了银子给人才应下明日天黑时必到,总要给小姐拜别父母的机会,这点儿方便倒是要行的。

那太监回去禀告了张顺,那张顺倒是冷笑一声道,

“凭地事儿多!”

一甩袖子道,

“这女子乃是太子亲自掌过眼的,她一到便将她好好收拾一番送进去!”

“是!”

张顺已是跟在了宋屻波身边,虽是没有品阶说话却比那管事太监还要管用,如今这东宫之中实在有些怪异。

真正的太子爷越发的深居简出,以往每隔三日总还要到皇后娘娘那处请安,现下却是那假的太子爷一手包办,进学、上朝、面圣样样不耽误,这般时时进进出出,日子久了连他们这些身边的人都不知谁是真是假了!

张顺心里明白很,现下这情势瞧不清的只有福禄那蠢货,这假太子爷是打那儿来的?

皇后娘娘弄进来的!

这东宫里头不敢说个个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但太子身边的人必定都是皇后娘娘信得过的,这厢弄一个假货明目张胆的进来,那就是亲娘老子都让一个外人来代替了自己的亲儿,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似他们这种无依无靠的,不趁着这时假太子跟着没有顺手人时贴上去,等到假太子变成了真太子,自己再想贴上去便没那么容易了!

张顺瞧得分明,在这吃人的皇宫之中不拼命往上爬你就等着被人踩死,你瞧瞧那太子身边原来跟着的福禄如今在那采办处跑腿儿,整日价被人撵得跟狗一般,谁都可以踹两脚。

就这一事儿上来看,那假太子早晚要得势!

至于什么以假充真,混淆皇家血脉,娘老子都不着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着什么急?

更何况,你没瞧见假太子与真太子生得一模一样?

说不是皇家血脉都没有人信!

张顺可是悄悄瞧过的,自己新主子那脸上,一根眉毛都没有做过假全是天生的。早听说今上当太子时便爱微服私访,说不得这便是十几年前在外头留下的种!

不管张顺在这处嘀咕,那头黄文秀果然骗得江氏给了她五万两的银子,这厢又命身边的翠儿去到大街上寻药,这丫鬟她还要带着走,总不能浆洗缝补也要自己亲自动手吧。

“多拿些银子,别去那正经的药堂……”

伏在小丫鬟的耳边,

“你往那花街勾栏里去,那处的药才好!”

翠儿令命忍了满肚子的害怕惊惧,寻了一家女支院去了,这厢抖着身子红着脸找到老鸨子一问,那老鸨支支吾吾只是摇头,翠儿按她所说掏了一百两银子拍到桌上,那老鸨这才偷偷摸摸用银勺子挖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药给她。

黄文秀瞧着这么少一点儿,有些疑心翠儿被人骗了,

“你可是问清楚了?这么点儿药能药倒人?”

那小丫鬟想起老鸨那被拍得不停晃荡的胸脯子忙应道,

“那老鸨说了,这么点儿药无色无味,只要放进去一点子,能让人浑身无力,任人摆布,至少要五个时辰才能回复。”

“好!”

黄文秀眼珠子打转,伏在那翠儿耳边道,

“你现下就去那院子……”

翠儿依言去了后头院子转悠,足足呆了一个时辰才瞧见那柳芳芳身边的香儿提了药回来,忙迎上去笑道,

“香儿妹妹!”

香儿有些诧异瞧她,

“翠儿姐姐,你怎得在这处,不用伺候大小姐么?”

翠儿叹了一口气道,

“今儿晚上我们小姐就要进东宫去做宫女了,过了今晚我再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现下夫人正在屋里同小姐说话,不让人在面前伺候,我便出来走走!”

香儿闻言点头道,

“这事儿我在老夫人那处也听说了!老夫人还说这一去宫门深似海也不知几日能出来……”

翠儿应道,

“可不是么,我们家小姐前头可是哭得不行……”

说着话便过去接了香儿手里的东西,瞧着她把门打开,

“侄小姐的病可是好了些?”

香儿闻言细细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我还觉着倒又重了些似的,若是再不成只能禀了老夫人再换一位大夫瞧瞧!”

两人说着话进了院子,香儿往那楼上瞧了瞧,

“翠儿姐姐,你等等,我到上头瞧瞧再下来!”

翠儿见状忙道,

“我在灶间等你……”

说罢过去了,香儿上楼瞧了瞧,方素素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便问,

“香儿?”

“哎!小姐我回来了,您可是要起来坐坐?”

方素素应道,

“你跟谁人在说话?可是张妈妈过来了?”

“不是张妈妈,是大小姐面前的翠儿姐姐,大小姐今儿晚上要进宫了,翠儿姐姐心里不爽快就出来走走!”

方素素轻轻嗯了一声,

仲烨璘那一掌真的无比诡异,掌力藏在筋脉之中隐而不发,如蛆附骨正在缓缓往那丹田之中侵入,也亏得方素素自小练武,内力精纯无比,遇上这寒霸阴毒之气能保得住丹田不失,但心脉受损之处渐渐加重,日子久了也是支撑不住的。

如今她全靠着那些药抵挡着,她困在这府中不能出门,若是能寻到侯前辈想来应有法子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相见

香儿过来扶她坐起好半靠在床头,

“小姐,我下去煎了药给您服!”

方素素点了点头,香儿出去到了灶间见翠儿已将药包拆开用清水泡上了,

“翠儿姐姐,怎得劳动您动手!”

翠儿道,

“无碍的,这事儿我也是做惯了的,现下大小姐要是进了宫,以后说不得连这种事也轮不到我头上了!”

香儿一想也是,

“虽是贴身的丫头,但主子都进宫去伺候人了,身边的人也不知分派到何处去,似翠儿这类一等丫头最是难办。好的便在外头等着小姐回来,之后还一切照旧。不好的话没了主子可跟,再派到别的院子也不受新主子待见,说不得被当家的夫人随意发卖或是配了人也是常事儿!”

当下叹了一口气道,

“翠儿姐姐你也不必担心,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夫人不会亏待了您的!”

翠儿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瞧着香儿把火引燃,便帮着把药罐端到了小灶上头,两人一面说话,一面盯着火小心的煎熬着,待到三碗水熬成了一碗这才倒出来放到一旁凉着。

翠儿趁着香儿转身热水时将指间的那一指甲药粉弹进了药汁里,眼看着香儿端走便道,

“你忙我也应回去了!”

香儿不疑有他,点头应道,

“那翠儿姐姐我这处腾不出空儿来,便不送了!”

翠儿摆了摆手往院门儿去,故意放慢了脚步支着耳朵听楼上说话,

“小姐药好了,快趁热喝了!”

“嗯!”

柳芳芳的声音隔一会儿响起,

“这药真苦!”

“小姐,良药苦口……”

翠儿听罢转身就走,那药性起来还要一阵子,回去给小姐报信儿。

回去一讲黄文秀听罢信儿心中暗喜,

“走!”

此时天已近黑黄文秀带着翠儿过来叫门,香儿透过门缝只见着翠儿,

“翠儿姐姐,怎得又过来了?”

“我那帕子不见了,你可瞧见了?”

“没瞧见啊!”

“许是落在了灶间,你开门让我进去找找!”

香儿打开了门,翠儿进去两人转身往那灶间去,却不防后头黄文秀顺手抄了那顶门的杠子,呼一下子打在了她的后脑上,香儿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扑嗵软到了地上。

黄文秀与翠儿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见香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都有些吓到了,翠儿抖着手去摸了摸香儿的鼻息,

“小……小姐,她……她还有气儿!”

黄文秀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道,

“上……上楼!”

两人鬼鬼祟祟上了楼,轻轻推开门,此时方素素那药效已是起来了,心中也觉得不对劲。

往日里吃了药那会似这般脑子里昏沉沉,手脚无力,勉力在床上撑了两撑想张口叫香儿,却听得下面有说话声,紧接着有人上来了。

“吱呀……”

门打开却是黄文秀与她的贴身丫头,

“你……”

方素素见黄文秀满脸的阴沉,心中立觉不好,

“你……你……”

黄文秀没有上前,那翠儿大着胆子上来看了看,推了推柳芳芳,见她立时软软的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小姐,药效起了!”

黄文秀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快!背上她!”

翠儿过来,黄文秀帮她把方素素弄到了背上,两人一个背一个在后头扶着将她背出了那院子,

“你……你们要干什么?”

方素素万万没想到黄文秀会下药害她,伏在翠儿耳边问道,翠儿苦着脸道,

“侄小姐,这事儿您也别怪我们,我们小姐也是迫不得已!”

黄文秀转身关了门,

“与她废话什么,快走!”

两人趁着夜色专挑无人的小径走,从后花园自角门进了自己那院子,从后头上楼进了闺房将方素素扶到床上,脱了她外头的衣裳又换上黄文秀的衣裳。

又合力弄了她到妆台前坐好,一个在后头扶着,一个给她梳妆,不多时便弄了个与黄文秀一模一样的妆扮出来,眼看着时辰快到了,翠儿便在这处守着方素素。

黄文秀下楼带着被遣到下头的丫头婆子到前院拜别父母,过去那边黄万澄与江氏却是笑逐颜开,江氏依诺将那五万两银子全数换成了小额的银票装在匣子里给了黄文秀。

黄文秀接了匣子退后一步跪倒在堂中,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父母亲大人在上,女儿黄文秀今日一去怕是再无归日,还二老保重身体,恕女儿不孝了!”

两人点了点头江氏嗔道,

“这孩子也是不会说话,你以后得了宠,求了太子恩典母亲也能进宫来瞧你的!”

黄文秀再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回到自己那院中,二人抬的青帘小轿已是停了进来,这时有婆子上前说话,

“大小姐可是收拾妥当了?”

“等着!”

黄文秀拿了匣子上去放在早已预备好的包袱里头,又打散了头发重梳了一个,换了一身丫头的衣裳,翠儿才转身出去叫道,

“上来一个力气大的,背大小姐下去!”

下头婆子听了有些纳闷,瞧了瞧身边的另一个,

“大小姐怎得还要人背?”

那婆子也不知摇头摆手道,

“谁知晓主子的事,即是叫便上去吧!”

那婆子上去见黄文秀已是穿戴整齐,头上竟还盖了盖头,由香儿扶着坐在那处,

“大小姐!你这是……”

翠儿应道,

“大小姐说了,这一去就如同嫁人一般,虽不是正经出嫁但也要似那出嫁一样的,盖上盖头,你背了她下去!”

那婆子听命过去背了黄文秀,却只觉大小姐一身软不着力,若不是翠儿在后头扶着都要往下出溜,不由心里暗怪,

“这大小姐的花样儿还真是多!”

将大小姐背下楼去,由翠儿帮着放入轿中,

“走吧!”

翠儿回头瞧了一眼楼上,吩咐一声,轿夫起轿便走。黄文秀躲在暗处瞧着那轿子摇摇晃晃出了自己的院门,忙拿了包袱自后头偷溜下去紧紧跟着过去。

那轿子被翠儿有意压着走得慢,待到黄文秀追上来时,翠儿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人低头紧紧跟着走,那守门儿的早得了吩咐,一路二门到大门没有阻拦,两人跟着轿子一路疾行,眼看着到了东宫角门之处,翠儿上前敲门那处早有人等着了,见状不耐烦道,

“什么东西,还要咱家在这处等,怎么这般时辰了才到!”

翠儿诺诺应道,

“同家里人多说了几句,公公多包涵!”

这厢递了两个荷包过去,旁边有人才道,

“行了,少说两句,里头张公公早在问了,太子爷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回寝宫了!抬进来!”

轿子进去了,翠儿与黄文秀却被拦在了外头,

“你们回去!”

两人眼瞧着那角门砰一声在面前重重关上,

“小姐!”

黄文秀拉了翠儿便跑,

“快走!”

只要自己脱身,她那管柳芳芳在里头是生是死,现下跑得远远的才是正经!

不说黄文秀使诡计脱了身,却说这轿子进了东宫七拐八弯入了寝宫后头,停在那后院之中小太监上来叫道,

“黄氏女,下轿了!”

方素素此时在那轿中已是隐约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现下她口不能言,四肢无力,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心内万分焦急。

那小太监见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的有些恼怒,尖着嗓子又叫了一声,

“黄氏女,下轿!”

里头还是没有动静,小太监大怒,

“哟呵!你耍排场竟耍到东宫这处来了!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面挽袖子一面道,

“你再不出来,咱家可就要进去动手了!”

里头还是没有动静,却不想身后有人说话,

“什么人,这么晚了在此喧哗!”

那小太监转身借着灯光一瞧吓得忙跪到了地上,

“太子爷!”

宋屻波自书房之中出来,本不必走这处偏门,却是被小太监尖细的嗓子引了过来,见那院子里抬了一顶轿子进来,里头也不知是什么人,任小太监叫叫嚷嚷也是没有半分动静。

“那里头是什么人?”

小太监应道,

“乃是……乃是入宫的黄氏女!”

“哦?”

宋屻波瞧了瞧那纹丝不动的轿帘,不由的心中暗想,

“那黄家上赶着将女儿送进来,那日在河边瞧那女子也没有半分不情愿,怎得到了这宫里倒使起性子来了!”

心下很是厌烦挥手道,

“她即是不愿出来,便送回去!”

两人在这处一问一答,里头方素素听到外头声音不由的瞪大了眼,这声音怎得这般熟悉?

好似……好似屻哥的声音!

别人的声音不敢说,宋屻波的声音她如何不认的?

心头一急,当下强运了丹田一口气,奋力一挣立时从那轿子里头摔了出来,她这一摔倒将这轿前的众人吓了一跳,那小太监尖声道,

“黄氏女,你要做甚?”

方素素这一摔出来立时将脸上那蒙脸的盖头摔掉了,露出一张脸来,宋屻波在上头瞧得分明,

“啊……”

一双眼瞳孔立时缩紧了,当一撩袍子也顾不得被人发觉,自那台阶上踮脚尖一跃而下,冲到近前,

“你……”

素素!是素素!

素素怎会在这处!

忙过去一把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又软又轻,那小脸白生生的没有一点血色,分明就是不对劲儿!

“素……”

猛然想起来现下身处何地,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黄……黄氏女……你……你无事吧!”

方素素瞧着眼前金冠高戴,锦衣绣袍的宋屻波很有些不置信,连连眨了眨眼,

“你……”

只说了一个字,但刚刚那一下强运了真气,引得寒毒侵入丹田,真气逆行一口血便涌了上来,

“呕……”

宋屻波瞪大眼瞧着,她嘴角溢出的鲜血不由的立时肝胆俱裂,

“来人!传御医!”

横抱了方素素便往自己的寝宫飞奔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奋反抗

方苒苒再睁开眼时,面前还坐着那名女子,那女子瞧着她一脸的怜惜,

“唉!妹妹呀,我们女子生来便是受那折磨的,你呀……还是认命吧!”

方苒苒眼角立时涌出泪水来,

“我……我不愿意的,是他们……他们悄悄卖的我……我不愿意……”

那女子闻言又道,

“落到这处的姑娘们那一个是真心愿意的,不是老子娘,便是兄弟姊妹,我这处还有那被自己男人卖进来的!唉……姐姐我瞧着啊,这要不是老娘年纪太大,那些个没良心的只怕连自家的老娘都要卖进来换银子了!”

方苒苒哭得不能自抑,拼命摇头,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那女子伸手掖了掖她的被子角,

“唉!你好好歇歇吧!”

方苒苒落在这处倚红院里,一时半会儿还未让她接客,每日里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过来伺候她吃药。

这药却是比方妙妙他们开的药好使多了,吃了不过五天便能下地走动。

多呆上几天这处方苒苒也悄悄听了那些姑娘们的闲言闲语。

那看着年纪轻轻的老鸨叫做红娘,这倚红院里共有二十一位姑娘,还有那伺候的丫鬟、龟奴,打杂的粗使下人也有那六十多人。

这一干人等便全数听那红娘调配,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应都是红娘拍板,说起来这位红娘却是这院子里生,院子里长的,乃是这倚红院中原来的老鸨与不知那一位恩客生下的女儿。

那老鸨自己做了这一行,自是不愿亲生的女儿再走了老路,待到红娘长到一十六岁时便一心想将她嫁出去,只是一来自己干这行当谁也不信老鸨子的女儿有清白,正经人家如何肯来提亲?二来红娘的性子随了那老鸨,很是泼辣好强,在这地方呆久了瞧男人的丑态多了,多少的男人她都瞧不上眼,这样子便更难嫁了。

那老鸨赚的银子不少,倒贴给姑娘多少的嫁妆,这红娘都还嫁不出去,一来二去待到红娘二十岁时,那老鸨有一回陪着客人喝酒,第二日却是再没能起来床。

老鸨就这么去了,偌大的生意落到了红娘手里,那些个左右旁近的窑子,欺负红娘是个姑娘家,便想法子悄悄挖墙角,头牌的姑娘,当红的妞儿立时去了一半。

留下来的也欺负红娘面嫩,拍着桌子的涨银子,原先那渡夜费、打赏、酒水钱姑娘们与院子里一半对一半,现下人却要七三分、二八分,红娘那性子自是分毫不让,立时又走了一大半,到最后这院子里只剩了二十来位姑娘,从这花街上数一数二的大女支院,立时落至了末位。

红娘也是提得起放得下,当时便卖了那占地百亩的大宅子,换到了这处偏僻地段儿,照旧挂了倚红院的招牌,只是这生意自然是大不如前的了。

方苒苒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红娘这一日摇着扇子进来笑道,

“哟……妹妹,你身子如今是见好了!”

方苒苒端坐在那桌前却是一言不发,只拿一双眼警惕的盯着她,红娘见状捂着嘴儿笑,

“看妹妹这样子应是精神了不少,即是身子大好,也应把生意做起来,我们这处可是不养闲人的!”

方苒苒一手抓了领子道,

“我……我决不卖身的!”

“咯咯……妹妹,我们这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儿,不卖身你还有什么好卖的?”

“我……我……我给你洗衣做饭,挑水砍柴,缝缝补补都成,我决不卖身!”

红娘闻言脸沉下来了,

“啪……”

将手里的扇子往桌上一放,

“老娘我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你,又给你吃又给你穿,还请大夫瞧你,你给我挑水砍柴、缝缝补补还不够饭钱,你是打算在这处白吃白住么?”

方苒苒被她吓得往后一缩身子,

“我……我写了信回去给家里人,让她们给你送银子,还你那三百两银子就是!”

红娘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

“瞧你这样儿出身应是不错,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

方苒苒那敢说真话,她又不擅说谎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红娘气得将那桌子拍的山响,

“要嘛六百银子给老娘,要嘛立时就接客,敢耍花样诓老娘,仔细你的皮!”

“我……我没骗你,我……我家里有银子人,你写信给她们送去便能有银子的!”

“那好……你倒说说你姓什名谁,家住在那处?”

“我……我姓方,我……我家住在蔺州猛虎岭……五道沟……”

“砰……”

“你当老娘没出过门好骗啊!那蔺州猛虎岭是个什么地界儿,五道沟更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儿,那里能有什么富户,能有条裤子不露屁股都不错了,六百两银子,你以为是六个铜板儿呢!”

这厢却是越说越气,站起身向方苒苒逼了过来,白生生的手一伸,

“要嘛六百两银子拿来,要嘛就给我接客去!”

方苒苒紧咬了唇,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打着转,死死抓了衣裳摇头道,

“我……我不……我不……”

红娘见状气得不成,

“一个个都当老娘这处是善堂么……”

说罢挽了袖子,

“来人啊!给我好好教一教方姑娘怎么伺候男人!”

外头应声跳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方苒苒吓得立时倒退两步,

“砰……”

一声撞到了妆台上头,那两个大汉一个高些,一个胖些,高大的那个浑身肌肉,一走动薄薄的衣衫仿似都要撑开一般。另一个肚子挺着,狞笑时露出一口黄牙。

方苒苒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撑到妆台上却是摸到了一根发钗,这厢白着脸,瞪着眼,咬着牙,死死攥了那钗子,只要他们敢上前一步立时便要与他们拼命。

那两个大汉走近了瞧着方苒苒那副银牙紧咬,浑身发抖的样儿,都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又回头瞧了瞧红娘,红娘怒而瞪眼道,

“看什么看!老娘的银子是能看回来的么?一个个只知晓白吃白喝,伸手要银子,办事儿的时候就傻眼儿了!还不动手!”

两个大汉这才回过头,伸手向方苒苒抓去……

“啊……”

方苒苒吓得手里的钗子连挥,

“走开!”

“嗤……”

一声响,却是扎到那大汉腕间,那钗子粗大,扎得孔眼儿也深,立时就飙出血来,

“啊……”

那大汉惊叫一声收回手来,另一个一瞧脸都白了,

“红娘子,他出血了!”

两人吓得不成立时将那方苒苒当成了执械行凶的恶人,连退好几步缩到红娘子身旁,红娘子见状气得一个倒仰,

“啪啪……”

一人一巴掌打在两人脸上,

“我把你个没用的东西!”

说罢挽了袖子自己上,方苒苒见状反手将那还带着血的钗子放到咽喉处,

“你再逼我,我便死给你瞧!别说是六百两银子拿不到,我死了你还要吃上官司,再搭上一副棺材钱!”

红娘气得不成,又不敢真逼急了,只得叉了腰在这屋子里头打转,气得指着方苒苒骂道,

“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买到你这么个货色,原指望着进些新姑娘生意也好有起色,没想到竟碰上你这么个丧门星!”

越骂越气冲过来见方苒苒一面瞪着她一面拿着钗子比划着喉头,当时气道,

“好!好你有本事你死啊!你扎深些!”

方苒苒试了两下,还真下不了手,想了想又发狠道,

“我……我扎自己是下不了手,我扎别人便能下手,你让我接客……好啊,我接……我专接那财大势大的,趁他不留神我便一钗子下去,给他捅个对眼儿,到时候我便是死也要拖上你们这一院子人陪葬!”

“哟嚯……你吓唬我!”

“我……我吓唬你……我才不吓唬你呢!”

方苒苒左右瞧瞧,见那两个缩到一块儿的大汉,两步冲上前去,

“噗……”

又给那胖的来了一下,正扎在左胸颤巍巍的肥肉上头,

“啊……”

那汉子立时捂着胸口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方苒苒双手使劲奋力自那胖汉的胸前扯了钗子出来,

“你看我敢是不敢!”

那两个汉子吓得转身就跑,倒把方苒苒的胆子激了出来,当下手执长钗就冲那两个汉子追去,

“你看我敢是不敢!”

“噗……”

这一下却是扎到那高大汉子的后臀上,那汉子也跟着惨叫一声,

“砰……”

一声撞破了房门冲了出去,那红娘见方苒苒此时已杀红了眼,执着钗子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立时也是吓了一跳,提了裙摆便跟着跑出去,

“杀……杀人啦!杀人啦……这……这丫头疯了!”

这时节正是白日,院子里也没有生意,那房里睡觉的姑娘们听到下头喧哗,红娘的尖叫与汉子们的惨叫声,都打着呵欠开了窗往外瞧,只见那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手里持着带血的钗子满院子追着红娘与那两个护院的跑,不由都咯咯笑出了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愣怕横

有人还在上头鼓劲儿道,

“哎!小丫头,左面……左面,使劲儿啊!”

“哎!又跑了……小丫头跑快些,再给那憨货来一下,一边儿一个……”

红娘在那院子里跑着见上头人起哄不由的大怒,叉着腰跳脚骂道,

“一帮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瞧见老娘遭罪就乐是吧!老娘这么辛苦是为了谁?一帮子白眼儿狼,院子里没生意,我看你们喝西北风去……”

这厢正跳脚骂得起劲儿,却是被方苒苒追上来在那肩膀后头来了一下,

“啊……”

红娘尖叫一声反手去摸后背,收回手却见那上头满满一手的血,

“啊……”

这厢发出一声悠长的惨叫声,两个白眼一翻,人便扑嗵一声倒在了地上,众人见她倒了地这才停了嘻笑,大呼小叫的下来,七手八脚的把红娘子抬到了厢房之中。

一帮子人没一个理会方苒苒的,方苒苒转身想往那门外跑,却听得里头人一劲叫,

“红娘子!红娘子!”

惶急惶急的倒似那红娘真要气绝身亡了一般,想了想终是忍不下心去,咬了咬牙又转身回去了。

方苒苒进去见那红娘子被人趴放在床上,身上的衣裳解开露出肩膀上的伤口来,却是小指头那么粗一个眼儿,但也不深只是扎破了皮,方苒苒也没有多少力气,碰到了她有骨头便收了手。

众人面面相窥,

这伤口也不大呀,怎得就晕过去了?

方苒苒虽不是习武但自幼长在习武世家,这伤口到底死不死人她也是清楚的,想起前头的情形便道,

“她……她这是晕血了!”

方喜喜便是这毛病,她倒不怕那枕头下的蛇,袜子里的山鼠,可若是当着她的面剥皮放出血来,她立时就要嘴唇子发白软到地上去。

方苒苒上去把红娘翻了过来,伸手在她人中上狠狠一掐,

“啊……”

红娘子痛的惨叫一声睁开了眼醒过来,瞧见方苒苒在面前吓得一把推了她,自己缩到床角处,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再不逼你接客了!”

……

这客倒是不接了,只是这银子却不得不还,方苒苒又寻不到那愿到蔺州山里送信之人,自己又无处可去,没法子只得在这倚红院里呆了下来,每日里洗衣做饭、劈柴烧火,做些杂役的伙计以抵饭食住全宿,以及那前头自己的医药费用,那红娘自觉做了一桩赔本的买卖,整日里骂骂咧咧很是气恼,却又因瞧过这丫头扎人时的狠劲,生怕真要逼着她接客,给了客人这么一下,自己这倚红院便真要完了,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事儿。

方苒苒在那诛州做杂役,那方妙妙与宋士铭却是一路通畅,自诛州到蛮州再到谕州,这厢在那码头上寻了一艘船,两人共花了两百两银子,这才买下一个三等的舱位,上船往那临州而去。

他们坐这船却是一艘商船,所载旅客三教九流很是纷杂,宋士铭让方妙妙安心呆在舱中少外出见人,那船舱又小又窄两人为了省银子对外称是夫妻,住在一间舱房之中,宋士铭倒也是真心敬重方妙妙,这厢起居饮食照顾的无微不致,一片真心换得方妙妙对他又多了几分情意,待到了临州下船时两人已是如胶似漆,比那真夫妻也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了。

只是这到了临州才知道,天子脚下奢靡繁华,时时处处都要花银子,他们身上那点子钱便是选那最差的店也住不了几日的。

方妙妙便对宋士铭道,

“我们身上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你几时能进宫见了皇帝?”

宋士铭说起这事儿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那时在蔺州光想着到京城见着自己亲生的父亲如何如何,却是临到了京城才知晓这一座城市是如何的巨大。

他们身处之地乃是这城市边缘近郊之处,慢说是皇城便是那外城都还算不上,从这处走路进内城却要走到天黑,坐车进城也要花上十五个铜板儿,更何况天家威仪,皇城森严,那里是他说进便能进的?

想到这处便有些犯难,方妙妙知他心思便出主意道,

“我们不如先寻个营生,在这处落下脚下来再想法子?”

宋屻波闻言点头称是,

“还是妙妙你想得周全,只是我们要做何营生才好?”

方妙妙言道,

“我瞧见这处紧挨着码头,你何不去那处寻些事儿做?我在家中时也学过刺绣,手艺倒也不错,我便绣了帕子拿到外头卖想来也能换些钱,只是你且需给我买些针线布头回来!”

“这好办!”

宋屻波当下满口答应,这厢出去买了东西回来,方妙妙坐在那处开始摆弄,自己则出来往那码头而去,只是到了那处瞧着人来人往忙碌异常,人人忙得脚跟打后脑勺,也不知寻那一个问起。

这厢立在那处瞧了半天,才瞧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那处吆吆喝喝,犹豫了半晌才挨挨蹭蹭的过去了,拱手道,

“管……管事的!”

那管事的生的五官深邃,一瞧便有外族人血统,见他过来上下打量一番,

“这位小哥,可是有事?”

宋士铭涨红了脸半晌才开口道,

“您……您这处可是要人?”

那管事的微微一晒笑道,

“我们这处码头上日夜繁忙,人自是缺的……不过……我瞧着小哥儿的样子,只怕不是做这类活的人?”

宋士铭红着脸道,

“生计所迫……生计所迫……也顾不得许多……”

那管事的点了点头,指那一旁一个大麻袋子,

“小哥儿可去试试,这样的袋子搬十个一个铜板儿,每日里若是做的好也有十个铜板进的!”

宋士铭依言过去双手一提那袋子,应有七八十来斤,后头有人搭手给他将袋子送到了背上,走了两步倒也能成,当下应道,

“管事的,我……我能成!”

管事的点头道,

“即是这样,便在我这处做着吧!若是日子长了便给你涨些!”

“多谢管事的!”

宋士铭得了这差事便回去给方妙妙一讲,方妙妙心中暗暗算了账,

“搬十个一个铜板儿,每日里搬上百个才有十个铜板儿,这处住店一日五个铜板,还有三餐,这样子不过堪堪够过日子!”

心下有些嫌宋士铭不会挣银子,当下问道,

“你没有问那管事的可有账房一类的活计可做?”

宋士铭应道,

“我初来乍到便是账房的活计也轮不到我头上,有这份工已是顶好了!”

方妙妙一想也是,只得叹了一口气道,

“只得先做着,以后瞧见好的再换了!”

自此宋士铭便在这处做工,方妙妙关在家中刺绣换钱,日子头一个月倒也平静,只是这一日方妙妙出街去买针线,却是被那码头管事的瞧了个正着,见这小娘子生的貌美如花,举止大方,心头那点子火立时被勾了起来,忙跟着追进了铺子里头。

这厢近看更是觉着肤如凝脂,脸如桃花,心里痒得不行。

他常年在码头做事,这方圆五里地的铺子那有不熟的,待方妙妙走后便问那铺子里的老板娘,

“冯大娘,那小娘子是何处来的,怎得从没有见过?”

那老板娘知他是个好色的性子,昌隆号在这丙字码头也算是大商号,每年里进进出出不知多少货物,这胡管事领着一帮子人,手里有银有人也是得罪不起,左右不是自己家的闺女,自是不会替人隐瞒,当下笑着应道,

“这小娘子是新来的,就住在后头细水胡同,周老二开的客栈里头,她那男人好似就在您那商号里做工呢!”

“是吗?”

那胡管事的皱眉头一想,立时猜到了宋士铭身上,最近只来了这么一个小子,这厢转身去了周老二的客栈里头一问,那小娘子果然住在这处,她男子果然就是新来的姓宋的小子。

出来一摸颌下短须,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一日商号里又进了货,却是宗大买卖需要码头上挑灯夜战,胡管事的说了晚上下力的,一人多给五个铜板,这一帮人都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宋士铭也是仗着年轻身子壮,待到吃饭时回去与方妙妙叮嘱道,

“今儿晚上不回来了,你把门户紧闭自己要小心些!”

方妙妙点头应了,待宋士铭走后就关紧门户,洗漱完毕后又做了一会子活计,这才吹熄了灯上床睡觉,临睡时想起一人在这屋里害怕,便顺手摸了那绣花的剪子藏到了枕头下面。

待到半夜时却那外头便来了人,这客栈的门不过里头插个销,在外头用匕首轻轻一挑就挑开了。

门吱呀一声响被推开,方妙妙自睡梦之中惊醒了过来,迷蒙之中转头却见门口人影一闪,有人进来又一黑,竟是顺手将那门又关上了,方妙妙惊得猝然坐起,

“谁?”

那门口有人低声的笑道,

“小娘子,深夜寂寞不如我来陪你如何?”

方妙妙闻言吓得不轻,忙紧拢了被子尖声叫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误杀人

那人却是并不惊慌缓缓走过来笑道,

“小娘子不必骇怕,胡某一心仰慕小娘子,这一番特来与小娘子相会,解一解小娘子烦闷的!”

方妙妙吓得身子发抖,猛然想起自己枕头下面还有一把剪子,当下伸手摸了出来,颤着声音道,

“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胡管事淫笑着却是摸了过来,

“小娘子莫怕!胡某定能让你快活的!”

说着伸出去手去摸到了一只小巧滑腻的玉足,方妙妙尖叫一声缩回去背抵到了墙上,那胡管事把手在鼻下一闻,

“嘿嘿!小娘子人美脚也香,小娘子别怕胡某最怜香惜玉不过了!”

人便脱了鞋上床,这厢双膝跪着勾下身子,伸双手去抓方妙妙,方妙妙缩在那处瞪大了眼,这屋子里黑暗只有外头一点儿月光透进来,也瞧不清人只看到有高大的黑影向自己压了下来,吓得她举了剪子一挥,也是那么巧那剪子尖儿正正扎进了胡管事的喉头上,

“噗……”

也是他应得,正巧他弯下腰来抓人,倒似把喉头送到剪子尖上一般,血立时就喷了出来,洒了方妙妙一脸,胡管事却是一声不吭,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床上。

方妙妙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跌跌撞撞下了床,把桌上的油灯点亮一瞧,那床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双眼大瞪,咽喉冒血早已气绝在那处。

方妙妙吓得是魂不附体,尖叫一声便往那门前跑,跑到一半却是猛然停住了,

我……我不能出去!

我……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若是出去报了官,便是个捉拿下狱的下场,再还有杀了人!

我……我还有活路吗?

不……不……我不能出去!

我……我要逃走……

对……对……我要逃走……

这念头一起立时便动起手来,抖着手不敢去看那床上的死人,这厢七手八脚将那东西收进了一个包袱里,吹熄了桌上的灯,打开门悄悄下了楼。

那胡管事本就与客栈的老板通了气,上头什么声响弄出来都不许他们来过问,这一下了倒便宜了方妙妙逃走。

怀里包着细软出来,被那河风一吹这才想起还有宋士铭在码头上,忙理了理头发,将身上衣裳整了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寻到码头处。

那码头上正灯火通明,一帮子精赤着半身的汉子在来回奔忙着,方妙妙过去有那眼尖的瞧见了,立时一声怪笑,

“哟!这是那里来的小娘子,大半夜的寻男人寻到码头上来了!”

方妙妙白着一张脸,强吞了一口口水陪着笑道,

“这位大哥,我……我寻我们家男人宋士铭!”

那人上下打量了方妙妙,

“倒是瞧不出那宋小哥儿竟有这般好看的媳妇儿!”

当下冲那码头上喊了一声,

“宋小哥儿!”

宋士铭听了循着声音一瞧,竟瞧见方妙妙一身素衣立在那处,忙甩了背上东西几步过去,

“妙妙,你怎得到这里了?”

方妙妙见了宋士铭一颗骇怕的心这才有了着落,

“士铭!”

声儿里带着哭腔,忙又强自忍着拉了宋士铭往阴暗处走,

“妙妙,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方妙妙把自己投入他怀里,身子发着抖,

“我……我杀人了!”

“你说什么?”

宋士铭几疑自己听错了,

“我杀人了……”

方妙妙抖着身子将那人如何到了自己屋子里,自己如何失手捅到了他喉头一讲,

“那……那人我……我也不认识,他说……他姓胡……”

宋士铭一听立时知晓那人是谁了?

那胡管事好色之名在这处谁人不知?

这附近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他没有不沾染的,这码头上的汉子有好几个都做了绿毛龟儿,但都碍着要在他手下讨生活,只得生生咽了这口气。

宋士铭听罢又是担忧又是害怕,

“你……你把他杀了,现……现下我们怎么办?”

方妙妙在他怀里抬起头来,

“我们逃……快些逃走!”

宋士铭有些犹豫,

“我们逃到何处去?”

方妙妙应道,

“不管逃到何处,我们立时需得离开,若是待到天明那尸体被人发觉,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宋士铭闻言也是被吓到,连衣裳也顾不得穿回去,两人便提了包袱往黑暗之中奔去。

两人心慌也不辩方向只知往前头跑,却是不知不觉进了外城,这时节内外城俱有宵禁,只是外城连着外头水道各商号做买卖居多,因而城门并不关闭。

只是两人在这街上乱走,正遇上五城兵马司巡夜至此,见大半夜还有一男一女在这街上乱走,其中那男子还光着身子,那里有不追的,

当下大喝一声道,

“前头什么人给爷爷们站住!”

两人一惊见那身穿官服之人在后头,以为事儿发了立时跑得更快了,

“嘿!见着官爷便跑,定是犯了事儿,哥几个速速将人缉拿归案!”

这厢便持刀追了下去,前头两人跑后头几人追,宋士铭是身子健壮脚下飞快,方妙妙也是亏得在那山里练了些时日,这一通跑下来那官人追得是气喘吁吁,竟没有将人追着,

“站住!你们站住!”

两人那管他们在后头山呼呐喊,手牵着手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见这处家家户户都是高门大宅,四处还有家丁巡逻,两人左躲右闪自那拐角出来,却不防长街之上竟还有人御车而行,两人冲出去宋士铭转头瞧见忙缩了脚,却是来不及拉住方妙妙,只能眼睁睁瞧她冲到马车前头。

幸喜那御马之人十分了得,这厢大喝一声强拉了缰绳,将两匹健马生生停下,高高扬起的马蹄差一点儿便落到了方妙妙的脑袋上头。

“啊……”

方妙妙尖叫一声护着头瘫在地上,那赶车的却是大怒骂道,

“想找死去远些,没得沾染了上大爷,惹上一身骚气!”

车里有人说话,

“什么人拦路?”

“爷,不知从那里钻来的狗男女,不想活了往车下钻!”

“嗯,赶到一旁!”

“是!”

那赶车的忙过来赶人,宋士铭这才回过神来扶方妙妙,两人起身却听那头脚步声响,两人吓得又要跑,

“快跑那官爷来了!”

那车上的人一听咦了一声问道,

“你们犯了何事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追?”

宋士铭与方妙妙不敢说话,那马车上帘子一挑露出一张脸来,目光在方妙妙身上打了一个转,笑了笑道,

“今儿遇上爷心情好,你们上来避一避吧!”

两人耳听的追兵近了那里顾得想其他,忙三两下爬上了车,马车帘子一放那五城兵马司的人便过来了,

“什么人?为何深夜行车?”

那赶车的见状从怀里摸了令牌出来,

“这是夜行令请几位官军查看!”

那几人上来验看确实真实无误,点了点头这才问道,

“你们可曾见过一男一女?”

那赶车的骂道,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刚刚差点儿撞了马,从那处跑了……”

伸手胡乱一指,立时引得人追了过去,留下宋士铭与方妙妙紧紧抱做一团,吓得瑟瑟发抖,那马车的主人见状轻笑道,

“不必害怕!他们已经走了!”

马车又向前驱动,骨碌碌顺着长街而行,两人这才有空暇打量这人。

见这人四旬上下的年纪,眼角有些皱纹,生得不错只是脸色有些青白,眼下阴影甚重倒似那纵欲过度一般。

宋士铭抱拳拱手道,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那人挑眉头一笑道,

“救命之恩!看来你们确是犯了事儿!”

宋士铭没经过江湖,不过一句话就被人兜了底儿,当下诺诺不敢说话,那人笑道,

“无碍的,我也瞧不上官府做派,他们要抓你们,我便要保你们,我瞧着两位如今怕是也无处可去,天气又这般晚了,不如跟着我到城北朋友那处做个客吧!”

“这……”

那人见宋士铭似是并不信他,也不恼怒当下一摆手道,

“你们若是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便在此地下车吧!”

说罢便要作势命马夫停车,两人那敢这时下去,忙拱手道,

“愿去的!只是素不相识实在不好叨扰贵友!”

那人笑道,

“无碍的,我那朋友虽是性子冷些,但也是最爱青年才俊的,你们去了便知晓!”

说完目光在方妙妙身上打了一转,精光一闪而没。

马车骨碌向前没有多久便到了一处府邸前,守门的见了便开侧门引马车入内,待车行入之后,

“砰……”

一声关上大门,那正当中一朵莲花在灯光下隐隐可见,一阵风吹来灯笼晃动莲花当中隐有骷髅一闪而没。

宋屻波抱了方素素到那寝宫之中,自从宋屻波这假太子招了女子侍寝之后,那真太子赵敬便搬到偏殿之中足不出户,这正殿现下只给了宋屻波一人。

他抱了方素素进来,小心放到那床榻之上,

“素素?”

低头用唇轻轻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方素素心口如被石压一阵阵的气闷,强提了一口气,

“屻……哥?”

“我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喜相逢

宋屻波拉着她软弱无力的手,

“你这是怎么了?”

“药……”

勉强吐了一个字便昏了过去,宋屻波忙摸她脉象,试着输了一丝真气进去,却只觉素素体内真气紊乱,经脉受损应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什么人打伤了你?”

宋屻波立时心头狂怒,又心知这时节不是时候,忙长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心疼的执了方素素的手放到唇边,轻轻挨着那微凉的皮肤,

“素素你且忍忍,御医立时便到了,你必会无事的!”

待到御医来时却见太子正端坐在那床榻之旁,那上头横躺了位姑娘,

“太子殿下!”

御医上前行礼,宋屻波点头道,

“御医不必多礼!你且过来瞧一瞧这位病人……”

御医依言上前把脉,良久才抚着胡子沉呤道,

“太子殿下,这位姑娘就应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又被人下了迷魂散一类的药……”

“哦……”

宋屻波负手在身后却是紧握成了拳,

“这药可是对她身体有碍?”

“倒是不碍的,只待药效过去就是,只是这内伤却是有些棘手?”

“御医可有法子医治?”

“回殿下,法子自是有的,只是伤势太重却是颇费时日!”

宋屻波闻言点了点头道,

“这位姑娘乃是兵部黄侍郎府上的小姐,如今入了东宫伺候本宫笔墨,她初来宫中身子小恙,不过偶感风寒罢了,御医……本王说的你可记得?”

那御医在这宫中混了许久,那会不灵醒,当下忙应声道,

“微臣确是诊出黄姑娘偶感风寒需卧床静养……”

御医自下去开方子,宋屻波在这处小心守着方素素,见她缩了缩身子似是觉着有些冷,忙脱了靴上床,又怕隔了衣裳反倒凉着她,便索性脱了衣裳赤着上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口。自己却是半躺半倚靠在迎枕上头,扯了锦衾将两人细细裹好。

低头小心取了她头上的发饰,轻轻拂开她额头的碎发,浅浅的印了一个吻在她白净的额头上,到这时节他才觉着是他的素素,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儿,出现在了他面前,再不似前头做梦时伸手一抓便见了!

“素素,我好想你!”

在那卧龙镇时两人都还年纪小,又因着时时见面,倒也不觉有何难处。

到了如今在外头各自飘零,却与这危机四伏的皇城之中陡然相见,宋屻波这时只觉一颗心又是欢喜又是忧心,喜的是他日思夜想终于能意中人在怀,忧心的却是这东宫尽在宓秋寒掌握之下,如何保了素素毫发无伤?

他倒不怕自己如何,至不济想法子跑路,只是却不能连累了素素!

紧紧抱着她软绵的身子在怀里,心头立时涨涨地似有东西要满溢出来,倒似瞧不够一般时时低头去瞧她。

脸还是那般小巧,浓密的睫毛还有那挺翘的小鼻头无不是他在心里勾画千百遍的,如今瞧来一丝一毫都不差,只是却又有不同了,

他的素素长大了!

与在卧龙镇时倒似长开了不少,去了几分稚气,又添了几分女儿家妩媚,只是她秀气的眉眼之中,却又隐隐透了三分刚强,这般倒更衬了她的柔弱,似这样乖乖趴在他怀里的样子,让人恨不得狠狠揉了她进胸口里,又怕太过使劲儿,一不小心把她揉碎了又如何是好!

这厢止住心头澎湃的感情,小心翼翼亲了亲她额头,又亲了亲鼻头,犹豫了半晌终是鼓起勇气想再再亲一亲那有些苍白的嘴唇,却听外头细碎的脚步声,外头张顺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

宋屻波立时阴了脸沉下声道,

“何事?”

张顺在外头听在耳中却是打了一个冷战,不由的心头暗想,

这位太子爷与那位太子爷却是不同,从来都是笑意晏晏,和蔼亲人,他这也是头一回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说话,竟无端端带出三分威压来,忙将头压得更低道,

“殿下,药已煎好了!”

宋屻波嗯一声,这才轻手轻脚把怀里人放到床上,转到后头取了件衣裳披上,

“进来吧!”

有低头敛眉的宫女双手托了药进来,宋屻波看了看那浓黑的一碗皱着眉道,

“怎么办事的,去取些蜜饯来!”

那宫女放了药便转身出去,不多时捧了一小碗儿进来,

“放下吧!”

宋屻波待宫女低头退出去,这才过来取碗先自己尝了一口,只觉入口苦涩之极不由暗道,

“幸喜有蜜饯,这般苦吃下去素素一定难受的!”

这厢过去扶了方素素起来,一勺勺往那嘴里喂,

“唔……”

方素素昏睡之中进了一口苦药,小脸立时皱成了一团,只听得耳旁有人在哄道,

“好素素,先忍忍服了药就有甜枣吃了!”

一口口好不易喂完,忙送了一颗到嘴里,方素素紧皱的眉头这才渐渐松开,见她舒服后他也才露了笑脸,低头亲了亲她眉间,

“好素素!”

把药碗放到一边抱着她又躺回床上,就这么抱着她倒似怎么瞧也瞧不够一般,这厢紧紧抱了,时时低下头偷个香,怎得这一夜过的飞快,不过才几个眨眼外头竟鼓长五更。

又再一会儿,偏头瞧了瞧东方发白的天色,刚想低头再亲一亲,却见她睫毛猛颤缓缓睁开了眼。

“素素!你醒了!”

宋屻波惊喜道,方素素渐渐清明,使劲儿眨了眨眼打量四周陈设,看到宋屻波的脸,

“屻……屻哥,真是你么?”

“是……是我!”

方素素试着抬了抬手,发觉力气回复过来,转过头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宋屻波怀里,这厢他里衣大开,自己原来贴着的地方却是他赤果的胸口,当下脸红过耳转过眼去。

宋屻波正低头一眨不眨的瞧着她,见她脸红这才忆起自己昨儿晚上不知轻薄了素素多少回,这厢立时心虚起来,结结巴巴道,

“你……你身……身上可是有……有力了!可……可要起身?”

方素素红着脸伸手撑了他胸膛,借着宋屻波相扶,这才坐直了身子,宋屻波扶了她半靠在床头,自己忍了脚麻手麻下了地,立在床前有些手足无措的瞧着她,半晌才想起来问道,

“你……你可是肚子饿了?”

方素素自昨晚到今晨肚子里只进了一碗药,那里有不饿的,只是现下却有个更急的事儿要办,红着脸道,

“我……我想出恭……”

宋屻波哦哦两声,这才如梦方醒忙扶了她到净室,还待要跟着进去却被方素素把门一带,将他关在了门外。

方素素自己支撑着到了恭桶之前,回头见那门缝处人影晃动,忙扬声道,

“你站远些!”

见他果然依然消失,这才放心了!

若说是以前两人年纪小打打闹闹,什么事儿不敢说,什么事儿不敢做,现如今分隔许多时日,再见却是少了那股子两小无猜,不分男女的亲密无间,却多了几分说不表道不明的怪异来。

这出恭难免有声响若是让他在外头听着了,那岂不是要羞死人了!

外头宋屻波被赶了开去,出来摸着鼻头吩咐外头人摆了早膳,那张顺眼看着时辰早过了,太子爷却是半分没有出门进学之意,这厢小心凑过来问道,

“殿下,这……学堂那处,是不是要派人告假?”

宋屻波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学业在身,只是这时节他那里愿意离开,当下点头道,

“派人去吧!”

张顺忙派了人出去,这厢不过半个时辰宓秋寒那处已得了信儿,说是太子爷为了一位新近的宫女告了假在东宫之中,到现在还未迈出寝宫一步。

宓秋寒闻言皱眉,

“那宫女是什么人?”

阿蕊应道,

“娘妨,那宫女乃是黄文秀,前头你亲自见过一回的!”

“哦……”

宓秋寒自是想起来了道,

“我瞧着那丫头眉眼灵活,想来是个心思活泛的,没想到刚一进宫倒能勾了太子爷不进学,我倒是小瞧她了!”

阿蕊又道,

“东宫里的人报了,那黄文秀是夜里进的宫,到了宫里不下轿勾得太子爷亲自抱了她进寝宫……”

宓秋寒闻言冷笑一声道,

“哼!好手段……岂先瞧着吧,太子爷新鲜几日便罢了,若是敢勾得太子爷沉迷女色不理正事,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

东宫那头方素素与宋屻波对面而坐,细细用罢早膳摒退了众人,宋屻波却是又抱了方素素回床上,这厢放下四面的帷幔回头对上方素素疑惑的眼神,这才摸了摸鼻子赧然道,

“这东宫之中处处都是娲神派的人,只有这法子才无人敢窥视!”

过来紧紧挨了方素素坐下,凑到耳边道,

“我们悄悄说话!”

两人在这床上凑到一处这才悄悄将近况一一讲述,说起东宫里的太子宋屻波倒是和盘托出,

“他乃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说起来这两人出生却是在同一日,只是当年慧妃生孩儿时故意隐瞒了时辰,到如今宋屻波也不知自己与赵敬到底是谁大谁小,只是自觉赵敬应是比自己大些,便称他为兄长。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乱真假

对上方素素他自是毫不隐瞒将自己的身世竹筒倒豆子讲了出来,方素素听得是瞪眼咂舌,却是没想到他竟有这般经历,送出宫去又被人卖掉,做了乞丐遇上侯德宝到了卧龙镇,被那娲神派的人阴差阳错带进了宫里来。

这娲神派的人也算得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方素素又将自己在黄府之事一一道出,又讲如何出棺山,又如何到京城,又如何一遇仲烨璘,二遇仲烨璘才至得身上带了伤。听得宋屻波是心肝脾肺肾都抽着疼,他那心眼儿比方素素多了不知多少,一听两人在那金佛寺相遇时,心里便有些不对味儿,便在心中暗想,

那一回二回仲烨璘怕是都不知素素的身份,据左御河讲那仲烨璘为人十分冷漠,为何偏还要去管素素与那黄文龙的事儿?听那口气倒是颇有成全她的意思,无亲无故为何要顾着素素?此人定是居心叵测!

只是他这点子疑心自是不能给素素讲,没得提点了她,表面便发狠道,

“我们与那娲神派的仇不共戴天,仲烨璘那一掌之仇更不能不报,素素你以后见着他决不能手软才是!”

方素素不疑有他只是沉声道,

“仲烨璘此人武功极高,决不是我能力敌的,现时见着他只怕逃得不够快!”

宋屻波应道,

“现下报不了仇,我们以后再报就是,左右这人是一定要除的!”

方素素点了点头,宋屻波心中暗喜忙扶了她到床上躺好,

“你伤势甚重,又说了这么会子话,还是躺下好好养一养才是!这东宫之中虽是危机四伏,但有我在必能保你无事的,你且先安心在这处养伤!”

方素素听话的躺平了身子,宋屻波给她盖好了被子,柔声道,

“你好好儿闭眼睡一觉,我便在外头守着,旁人必不会来打扰的!”

瞧着方素素打了一个哈欠,身子缩了缩陷在那被铺里头,因着身子娇小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藏了个人,宠溺一笑强忍了伏下身去吻她露在被外长发的冲动,掀了帘子出来自己来到窗前软榻上守着。

宋屻波随手拿了书在手里瞧着,外头张顺进来禀报道,

“殿下,外头兵部侍郎黄万澄求见!”

宋屻波一挑眉,

“他来做什么?”

“这……黄大人说是有要事禀报殿下!”

宋屻波闻言眼珠子一转立时知晓为了什么!

那黄文秀为何向素素下药,自是为了不入东宫让她来顶替,这女子心思狠毒明知自己见过她,这厢送了素素进来不但害了素素,连自家父母兄妹也要受到牵连,若是太子一怒之下办黄万澄一个欺妄之罪,黄家上下老少都没有好下场。、

只是现下嘛,黄万澄这么着急忙慌的来见他,只怕就是发觉了事情不对劲儿了!

宋屻波微微一笑心头已有了主意。

当下应道,

“召黄万澄进来!”

当下命宫女过来伺候了换衣裳,这才到外头见人。

黄万澄见着太子爷却是脸色青白,一头的冷汗,宋屻波姿态慵懒的坐在上首,瞧了瞧外头天色,

“黄侍郎!这时节应是在兵部里办公才是,怎得到了本王这处了?”

那黄万澄此时心里鼓打得山响,昨晚上欢欢喜喜送了女儿入东宫,却那知今儿天未亮老夫人那院子里已闹开了,却是柳芳芳身边的香儿跑到老夫人那处哭闹,

“老夫人!老夫人!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不见了!”

却是那香儿被敲昏后足足在院子里躺了一宿,待到第二日满身露水的醒来上楼一看自家小姐,那还有人在?

想起前头翠儿的怪异行径,不由的大骇忙冲去黄老夫人那院子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自己如何与翠儿说话,如何打开门被人打昏在地的事儿一讲,黄老夫人虽是大字不识,脑子却也是灵光的,当下忙让人去叫了黄万澄,

“你那闺女这一回怕是要捅破天了!”

黄万澄夫妇天未亮,被黄老夫人催命似的派了三趟人过来叫,这厢衣衫不整便跑了过来,江氏听闻不信,

“昨儿文秀还好好的上了轿,轿夫回来报说是轿子直接进了寝宫的……”

黄老夫人阴着脸道,

“你只瞧见了轿夫,可是见着文秀那贴身的丫头?”

“这……这倒没见着!”

这时提起江氏才想起来那丫头有没有跟着回来,竟是无一人过问,轿夫出来不见丫头,必以为她是自行回来,连自己见着轿夫回来也想当然以为那丫头回了院子,这两下一错倒给那丫头可趁之机……

“砰……”

黄老夫人见她发了傻,当下一拍桌子。

“还不快去找!”

下人们忙去黄文秀那院子里寻,连人毛都没有一根,却在黄文秀的闺房里见着了柳芳芳换下来的一身衣裳,拿回来香儿一见立时哭了起来,

“这是我们小姐的衣裳!我们小姐还在病中,她们把她弄到那儿去了!”

黄老夫人至此时那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下一挥手,

“都给我滚出去!”

支走了人下,又拿手一指点黄万澄,

“你们俩个不省心的给我留下!”

待得众人一走,黄老夫人一拍桌子,

“给我跪下!”

黄万澄也是浸浮官场多年之人,此时脑子亦转过弯来了,扑嗵一声跪在当地,江氏还要说话却被丈夫一把拉跪在地上,黄老夫人劈头给黄万澄一个耳光,

“你教出来的好东西!这是要害了我们全家啊!”

黄万澄生受了这一下,跪在那处问道,

“娘,如今应是怎办?”

“怎办?你还问我怎办?”

黄老夫人道,

“这种事儿我在乡下见得多了,一嘛家里要瞒得死死的,上上下下不许传扬出去,谁要是敢提半个字立时给我发卖了!二嘛立时让人去寻那孽障回来,寻到了人让她上吊、服药,进尼姑庵子都是你们这当娘老子的事。三却是最要紧的,立时去东宫见太子爷,太子爷前头是见过文秀的,现下将芳芳送了进去,这欺瞒储君与欺瞒天子有何分别,这一家老少还要不要活了?还不快去!”

黄万澄这才提了袍子起身往外头跑,江氏早已吓傻瘫坐在那处,

“娘……娘这事……”

黄老夫人此时那有心思理会她,恨恨摆手道,

“你给我滚出去,出了事儿男人去外头顶着了,你这当家的主母怎么做还要我教么?还不快滚!”

江氏这才醒悟过来起身出去了,黄老夫人见人走了这才踉跄两步扶到桌前坐下,

“两个混账东西,我们黄家好不易辛辛苦苦撑下来的家业只怕就要被你们养的孽障败光了!”

转念又想起无辜被送进宫的柳芳芳,不由长叹一声,

“那孩子……是我害了她呀!”

……

黄万澄进来见了太子爷,本以为这厢必有雷霆怒火等着生受,却是没想到太子爷这厢云淡风轻,眉宇间竟还隐带了愉色,立在那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半晌这才开口道,

“殿下……小女……小女昨日进宫伺候殿下,因着她在家中娇纵惯了,下官……下官怕小女不知礼数,冒犯了殿下,今日……今日特来……特来求见殿下,还请殿下赐我们父女一见!”

他见太子爷并未发怒,心里便有些吃不准,

昨晚进宫的莫非不是柳芳芳?

那柳芳芳不见了,为何便要说是文秀做的手脚,说不得是她自己勾搭了什么人悄悄跑了!

宋屻波闻言微微一笑,

“黄大人真是爱女心切,即是如此让你们父女见一面倒也无妨!”

说罢竟走下座来亲自引了黄万澄到内殿,黄万澄本以为叫了黄文秀出来,父女两偏殿相见已是逾矩,怎得还能往内殿去?

只是也不敢多言只得低头垂目,目不斜视紧紧跟了太子爷进去,到了里头宋屻波回头道,

“黄大人,叫了你到内殿相见也是失礼,只是昨日因令媛偶感风寒,本王怜她病体柔弱便特许她在寝宫之中宿了一夜,如今还在养着,且稍等片刻!”

黄万澄闻言却是又惊又喜又慌又怕,惊的是女儿不过一介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整夜宿在太子寝宫,喜的是女儿进宫头一晚便承宠,慌的是若那不是文秀是柳芳芳可如何得了?怕得是若那柳芳芳对黄家心生怨恨,立时揭穿这事儿,黄家上下便要遭殃了!

这厢立在那处心头不知做何滋味儿,正冷汗直冒间,里头果然行出一个宫装的丽人来,个子娇小,面容秀丽,不是柳芳芳又是何人?

黄万澄眼见得她出来盈盈下拜口称父亲,只能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宋屻波瞧在眼里示意方素素进去,这才开口对黄万澄道,

“黄大人,且放心令媛在宫中甚好,您可放心回去了!”

黄万澄抬眼瞧宋屻波脸色,见他眼含深意正冲自己微笑点头,脑子里电光火石立时明白了!

是了!

是了!

定是文秀将那柳芳芳冒名顶替送入宫中,柳芳芳生得好看入了太子爷的眼,太子爷自是不计较她不是文秀!

是了!

她虽不是文秀,但她是我黄家人,刚刚她不就是口称父亲么,她就是我黄万澄的干女儿,送入东宫陪伺太子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谋出路

一霎时黄万澄心领神会,冲着太子施礼道,

“下官唐突,殿下海量宽容,以后小女必会尽心尽力服伺殿下的!”

宋屻波很是满意他的上道,当下哈哈一笑道,

“黄大人明白本王的心意便好!”

两人这厢又打了句机峰,黄万澄这才告辞离去,转天又派人送了不少珠宝玉器进东宫,又将家中黄文秀的衣裳、首饰收捡一通全数送进宫来,宋屻波瞧了瞧那些东西不由微微一笑。

黄万澄倒也是个心思机灵的,若是遇上那蠢笨的不知将错就错,闹将开来素素的身份倒要惹麻烦!

如今黄家都认下了这事,大家闭口不提也不会引了宓秋寒疑心,只要躲着宓秋寒些素素便安全了!

这厢东宫的事儿了了,那头黄家人又暗中派人四处追寻黄文秀的下落,却是不知黄文秀早已乘船往那瑜州而去。

在那诛州倚红院中方苒苒日子虽过得辛苦却也自在,在这院子里头呆久了,她才知晓这里头的事儿。

如今的倚红院自那红牌的姑娘一一走后,只剩下这些个年老色衰,朱颜失色的老姑娘们,生意可谓是一落千丈,越发的清冷,好不易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方苒苒却又是个不要命的横人。

红娘这人面上瞧着泼辣胆大,却只是个嘴硬心软的样子货!

你当她以前没有买过新人么?

花了不少银子从人芽子手里买了姑娘,有那本就是倚门卖笑的倒也罢了,却有那哭哭啼啼的,还有那抵死不从的,三闹两闹,闹得她心一软便连银子也不收就放人放走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买了方苒苒回来却是发了狠心,叫了那两个做粗活的憨货吓唬方苒苒却是没想到竟被她一钗子扎破了胆,到现下见着方苒苒都要溜着墙根走。

见状不由气得红娘叉腰大骂,

“两个光吃白饭的没胆东西,怎么不天上打个雷劈死你们!”

两人也不敢还嘴,只是呵呵笑着立在那处任红娘打骂,方苒苒瞧不下去便开口劝道,

“你打骂他们有何用?即是生意做不下去了,便索性关门大吉算了,左右你身家也不少了!”

红娘闻言却是怒道,

“你知道个屁……”

说罢往那楼上一指,

“你瞧瞧那上头的一个两个,我这处关了门她们立时便要到街上做讨饭的婆子去,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针不能拿,饭不会做,一辈子都做这皮肉生意惯了,现下关了门她们只有喝西北风了!”

方苒苒哑然!

若是放在以前在方家做大小姐时,说起这些风尘女昌门的女子,那一个不是一脸的鄙夷。更别说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家连提也不能提。

方苒苒自家悄悄瞧过那些话本儿,里头说起女昌女支也是讲她们烟视媚行、自甘坠落,勾搭了好生生的男子流连温柔乡,毁了大好的前程。

待沦落到这处她才知晓这些个女子也是难为!

一些个是自小就被卖进了勾栏女昌窑之中,别得不会只会迎来送往,一双玉臂千人枕。

一些个是半路被人卖的,或是因家中贫困,或是因丈夫好赌,或是因婆母恶毒,却是没有一个是自己心甘情愿进到这处来的。

只是进了这处再出去便是千难万难了,有那运气好的遇上生了情意的恩客,赎了身买回去做小,也要受大妇磨矬。有那运气不好便是买回去,经过几番折磨又被发卖出来辗转再落入风尘的。

还有那本就姿色平平的,做了一辈子皮肉生意,到了年老时能存下几个钱想回家已是不能,只得到尼姑庵里过日子那也算有善终。若是没存下钱临老便做了杂役,在这处浆洗缝补打杂度日,死时好嘛有一口薄棺,不好只是草席一卷,人便去了乱葬岗。

红娘那老娘也给她挣了不少身家,她拿着银子买上二进的宅子,坐产招婿日子总也过得,只是剩下这些个人,再去旁的地儿也无人肯收,留在这处总还能有个吃饭睡觉的地儿。

红娘不忍心关了倚红院,只得这般努力想法子维持了经营,总算一大帮子人能糊口。

红娘骂那方苒苒见她被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心下又不忍只得翻了白眼道,

“还杵在这处作甚?你活儿做完了么!”

方苒苒摇头忙转身回去了,红娘见她走了转过身瞧见那两憨货正痴痴盯着方苒苒背影瞧,不由怒道,

“瞧什么瞧!这姑娘便是八辈子也轮不到你们头上,还不给老娘干活儿去!”

那两个一溜烟儿跑了,留下红娘在那处叉腰吐气,

“没一个省心的!”

转头见外头大门处跑回来一人,过去拧了耳朵骂道,

“关老七,你又在外头瞎跑什么?”

那关老七却是倚红院的龟奴,平日里脑子最是灵活,身子一闪躲了红娘的手道,

“红娘子,我这处可是有好信儿!”

“少糊弄我,你能有什么好信!”

那关老七道,

“真有好信!”

说罢冲那外头一指道,

“前头玉簪阁里的春兰不是赎了身跟着恩客去了临州么?她如今做了小的,在那家里很是受宠,这一回跟着男人回诛州做生意,寻了个机会回来会一会姐妹们,我悄悄儿溜进去偷听了一回,那春兰说了临州的生意比这处好做许多……”

说着伏到红娘耳边嘀咕了半晌,

“真的么?”

“可不是真的,那春兰说了那处下力巴人多,也不挑拣,虽说缠头不高,但架不住那饿汉子多,就是姑娘们累点儿!”

“这……”

红娘听在耳中有些动了心思,想了想道,

“你今儿再出去打听打听,我明儿早上召了大家伙儿再问一问!”

“好嘞!”

第二日一早这院子里有人都齐齐聚在一处,连方苒苒这些个打杂的都在角落处有个位子坐下,听那些姑娘们七嘴八舌,

“这处即是没生意我们便到别处去……”

“就是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

“可是……那临州那般远,我们去那处无依无靠的……”

“嗤……你在这处便有依靠了?”

“就是……都是没根没底身似浮萍之人,那儿的黄土不埋人!”

“是啊……左右我们这些个身子污秽的人,走到那儿死到那儿……”

“也是……虽说靠身子挣钱是脏了些,但也总比拖累红娘子好!”

红娘闻言摆手道,

“我们自家姐妹也不说这话儿,只是你们若点了头,我们便这么办,有那不想去的便来跟我说一声儿,我送些银子给她自谋生路去,不过话可先说好,留在这处便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总还有糊口,若是去了临州那是福是祸,我便不知晓的,你们可想好了!”

有那心直口快的道,

“红娘子你放心,左右姐姐们都是贱命一个,去那临州天子脚下,便是不挣银子,去见识见识也好的!”

旁人有人掩了嘴儿笑道,

“有什好见识的,这诛州的男人与临州的男人有甚不同,左右还不是那样儿……”

众人都吃吃怪笑,有人挑眉斜眼儿接道,

“那可不样,那临州城里富商巨贾多些,王孙公子更多,奇人异士想来也不少,说不得……便有那不同的呢!”

一群女人笑得似那一群下了蛋的母鸡一般,这里头就两个黄花闺女,红娘那是久经占阵,没吃过猪肉那猪跑却是早见过无数回了,脸皮早就厚似城墙。

只剩下一个方苒苒,若是放在以前她听不懂还好些,现下却正是听得懂又止不住害臊的时候,一群女人连带着关老七和那两个憨货王大、王二,只她一个人脸红如火烧,众人见了又是一阵笑。

方苒苒被她们笑得无法,只得起身跑了出来,有人提点红娘,

“这丫头可不似我们一般,她走不走还不知晓呢!”

红娘点了点头道,

“这事儿我也不强求!”

过后便来问方苒苒,

“你那银子还未还完,倒是跟不跟我走?”

方苒苒想了想点头道,

“我跟你走!”

“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

方苒苒怎么没想好?

一来她若是不走,在这诛州身无分纹寸步难行,想回蔺州只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行?若是再遇上歹人只怕没有那运气再遇上一个红娘了!

二来她跟着方妙妙和宋士铭时隐约听他们提起过要去临州京城,方苒苒自是还想再寻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人问一问,为何要不顾姐妹情意将自己往那女支院里头卖!

三来红娘虽是凶些却也不是坏人,又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下自己,若是能在京城寻到六叔他们必要想法子还了这笔债的!

这厢打定了主意,红娘也是个利索人,第二日便寻那车船行,包下了车往蛮州去,再转乘船到临州,回头又托了牙行卖这院子。

有姑娘劝她留条退路,红娘却是想得明白,

“有银子那处不是退路,这院子放在这处一年也收不了多少银子,倒还要招人觊觎,倒不如卖了干净,以后有银子再买回来就是!”

事儿倒是进行的顺利,没有十日宅子便卖给了前头那玉簪楼的老板,车也备好了,姑娘们打点行囊坐上马车,拉起长长的一车队便往那蛮州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漏口风

方妙妙与宋士铭进了宅子,却是有些心惊,那宅子外头瞧着与旁的宅子也无甚差别,进了里头才知晓各处样样不同,雕梁画栋不在话下,假山亭榭也是小事,只是那脚下踩着的地面,一块块一尺见方的青砖里头却是夹着点点星光。

也是方妙妙识货,这脚下那里是青砖,分明就那域外出产的璨石,这么大小一块少说也有十几两银子,要铺满一个庭院需得多少银子?

那中午男子见方妙妙低头看脚下,不由微微一笑,

“看来这位姑娘倒是识货的,我这位朋友是域外的巨贾,这宅子不过只是他的别院之一,前头一阵子到临州来做生意,特约了我来相见!”

说话间里头已有人自那正堂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三人一见却是一愣,这负手转出来的男子,也瞧不出他年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薄颌宽,颧骨高耸显出十足的成熟男子魅力来,他双眼瞳色带着褐色,目光转动中虎视鹰扬,久居高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

方妙妙这也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男子,不由的面红心跳,脑中嗡嗡作响,她呆愣在那处不能出声,那中年男子却早已抚胸行礼,

“我的仲兄弟,神的光辉与你同行!”

仲烨璘回礼道,

“终与我们同行!”

两人行过礼仲烨璘又转向后头两名年青的男女,目光投向那中年男子,

“傅兄弟,这两位是……”

那傅恭明笑道,

“这两位小友乃是我有路上遇到,彼时正同五城兵马司的人周旋,便将他们接到车上叨扰仲兄弟了……”

又转头冲两人道,

“这位仲烨璘,仲兄弟是域外的巨贾,为人最是豪爽好客,最喜结交的便是青年俊杰,刚才来的匆忙竟是无暇问两位高姓大名?”

宋士铭报了个宋诚的假名,又称方妙妙为自己妻子方氏,仲烨璘与傅恭明目光在她身上一转,却是微微一笑。

“却是竟是宋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仲烨璘对两人抱拳拱手道,

“两位光临舍下,仲某不胜荣幸,还请两位多留几日让仲某好好招待两位!”

宋士铭见状忙拱手道,

“打扰仲兄,实在惭愧!惭愧!”

仲烨璘抬手道,

“宋兄弟不必多礼,有客怎能无酒招待!我们且边吃边聊!”

这厢拍了拍手,外头立时有艳丽丰满的美姬鱼贯而入,捧上各色美食,奉于偏厅之中,仲烨璘瞧了方妙妙一眼道,

“我们域外人家男女皆可入席,只是入乡随俗还是与宋夫人单开一席吧!”

说罢又点了一个美姬陪方妙妙同坐在花厅之中,与这一厅相隔甚远又用屏风隔挡,倒是极重规矩。

三人落坐推杯换盏,那醇香的葡萄美酒送到嘴边,宋士铭那禁得住人劝,那酒量却又不好,不过几杯下去便是面红耳赤,双眼迷蒙。

傅恭明与仲烨璘你一言我一语,不着痕迹便将宋士铭的底子掏了出来,

“宋兄弟原来是到这临州城寻亲的,仲兄弟在这京城之中交游广阔,认识的三教九流不在少数,宋兄弟若是要寻亲找仲兄弟便没错的!”

宋士铭呵呵笑着摇头,

“那人轻易不是谁人能见的!”

傅恭明冲仲烨璘递了一个眼色,仲烨璘一勾唇应道,

“宋兄弟,贵亲不知做何营业,住在何地?你但凡讲出来我仲某人没有打听不到的!”

宋士铭呵呵又灌了一杯酒进去,大着舌头道,

“他……他……他在那皇……皇宫……大……大内之中,你……你们如何能见着?”

仲烨璘哼了一声道,

“那皇宫大内之中除了太监便是宫女,要嘛便是娘娘、嫔妃,也不知宋兄弟寻的是那一位?仲某虽是商贾但在官场上也有些熟人,想想法子也是能寻到的!”

宋士铭哈哈大笑,

“他……他们都……都不是……”

傅恭明在一旁撇嘴道,

“这些都不是,莫非宋兄弟那亲戚还是当今皇帝不成!”

宋士铭伏在那处嘿嘿乱笑,却是已醉得说不出话来,傅恭明与仲烨璘递了一个眼色,回头瞧了瞧那一侧屏风后正端坐说话的身影,轻声哼道,

“这小子只怕是吃醉说酒话呢!”

仲烨璘想了想,

“那……女子姓方?”

“怎么?宗主还真信了他的话么?”

仲烨璘挑眉头冲后头一招手,身后娇媚的美姬凑上前来伏身,丰满白皙的胸口立时现了出来,傅恭明趁机伸手摸了一把,得到对方一个媚眼儿,仲烨璘对这两人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只低声吩咐道,

“让嬛姬好好套套他们来历!”

“是!”

美姬退到后头捧了酒上去,在嬛姬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那嬛姬闻言捂嘴儿轻笑冲着方妙妙道,

“妹妹好口福,这可是我们尊贵的主人酒窑之中顶好的葡萄酿,轻易不会拿出来待客的……”

说着轻舒玉臂,纤细的十指捧着那镶嵌了指甲大小宝石的酒壶,为方妙妙斟满了面前玉杯,

“妹妹请满饮此杯!”

两人对坐共饮,不多时那头便回话,

“这位姑娘姓方闺名叫做妙妙来自蔺州,听口音却是蜀州人,说起蜀州风情倒是能一一应答……”

仲烨璘听罢眉头一挑,

“这事儿倒有些意思!”

当下吩咐人把烂醉的宋士铭扶下去,

“好好照看!”

傅恭明回过神来瞠目道,

“属下不过是瞧着那女子还有几分姿色,便随手捡来消遣的玩意儿,竟是捞了一条大鱼?”

仲烨璘招手叫了外头伺候的人进来,

“左宗主那头遇方家人可是在蔺州?”

“回宗主话,正是在蔺州!”

“好!派了人去左宗主那处要了那宋士铭的画像过来!”

“是!”

傅恭明还有些不敢信,

“宗主,这小子当真便是左御河他们要寻的宋士铭?”

仲烨璘点了点头,

“左御河这一回进中原便是宓秋寒得知那赵廉还有一个儿子流落民间,被蜀州方家藏匿,便请圣主调派中高手围剿方家,为的就是活捉了这宋士铭,此人与我派有大用!”

赵廉统共两个儿子,要是都被本派牢牢攥在手中,圣主大业何愁不成?

傅恭明闻言却是哈哈大笑,

“这左御河损兵折将都没能拿下方家,被圣主几回训斥,宗主洪福竟是不费吹灰之力落就有这皇子落入了咱们手中,这下子不光那左御河便是宓秋寒对我们都要有所顾忌了!”

仲烨璘挑眉哼一声道,

“我只管寻回派中圣物,那皇子如何与我有何干!”

傅恭明知他性子最不耐琐事,说不得到手的皇子又要给人送去,忙劝道,

“宗主,您性子一向淡泊不求名利,只是这手下还有一干儿郎呢,有了这小子在手善加利用,以后我派大业筑成,圣主论功行赏兄弟们总也有些功劳吧!”

仲烨璘闻言眉头一皱又一松,

“也罢,人你好好看管着,左御河那边自有我应付!”

傅恭明大喜,

“多谢宗主!”

两人这才放开饮酒,不多时那头有人回话道,

“宗主,那位姑娘也醉了!”

“嗯,扶她下去好好休息!”

“是!”

傅恭明见那头方妙妙喝得面泛红霞被人扶走,不由眼中邪光一闪,仲烨璘瞧在眼中皱眉道,

“你最近为何疏于练功,竟至得双眼浮肿,已是伤阳之兆!”

傅恭明闻言立时有些心虚应道,

“最近新宠了个妞儿,倒有几分功夫,便……便有些懈怠了!”

仲烨璘闻言冷哼一声,

“我派功法不同其他,即要入欲却要出情,身动心不可动,你已是忘了吗?那女子你若是下不了手,我便下手!”

傅恭明脸上一白,良久涩道,

“不敢劳烦宗主,属下自己必会处置妥当!”

“嗯!”

仲烨璘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点了那身后的美姬,

“窈姬,过来伺候傅坛主!”

“是!”

仲烨璘转身回了后堂,那正堂上立时传来了男女调笑淫秽之声。

负手立在那天井之中抬头瞧了瞧天色早已是近了四更,回房换衣裳却是孤身出了宅子,往那城中而去不多时到了黄府的宅子前头,顿了顿便闪身跃入。

以他的身手黄府的家丁护院形同虚设,这厢穿房过屋如入无人之境,到了后院之中目光微微一扫已是寻到了偏僻的小院子,落入院中倾听片刻,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不由眉头一挑,飞身上楼一脚踢开那房门,里头被褥皆无,妆台空荡显是已无人居住,立在那处许久待到天色渐亮,出来到黄老夫人院子里却是瞧见了那叫香儿的小丫头正守在外头门廊的柱头处打瞌睡。

这厢过去一指风点倒将她提到了这小院之中,伸手在那小丫头的脸上轻轻拍了几拍,香儿这才悠悠醒了过来,却见自己坐在侄小姐那闺阁之中,面朝着门外有一只手压在了她头顶之上,这时那还不知被人劫持吓得立是失色尖叫,

“啊……你……你是谁!来人……”

刚想叫那手已改掐住她的后脖,拇指压在穴位之上令得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后头有人冷声道,

“我不过只问你几句话罢了,你若是乖乖说话便放了你,若是乱叫乱嚷立时将你掐死在这处,这院子偏僻又无人居住,你说她们要几日才能发觉你死在这处了?”

第一百四十章 心头乱

香儿年纪小那禁得住这般吓,当下就哭了起来,后头那人喝道,

“闭嘴!”

香儿吓得打了一个响嗝紧紧咬了嘴唇再不敢张口,

“我来问你,柳芳芳到何处去了?”

说起小姐香儿立时又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个不见了?”

“小姐……小姐前头生病了,有一天晚上……”

仲烨璘问什么香儿便一五一十说什么,香儿或许不明白,仲烨璘那有不知晓的闻言冷笑两声,

“黄文秀!”

香儿背后就再无声息,待到她战战兢兢转过头去时,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方素素却是不知仲烨璘入了黄府寻她踪迹,这几日吃着药已是将那伤势压制住,虽不见好转但勉强能下地,除了那脸色有些苍白自外头倒是瞧不出来异样。

这黄氏女一入宫便伺候太子连着五日,那些个伺候了太子的女子们却是心头妒火狂烧,她们这十来个入了东宫,每两人就隔三日伺候太子一晚,从无一人多也无一人少,之后便被安排在一处院落里,虽是衣食略有不同却没一个有名有份,除了晚上太子爷召了人进去,白日里并无一人能得太子多看一眼。

虽是不敢奢想正妃、侧妃但这样子便是侍妾也不如啊!

凭什么那黄氏女相貌并不出众倒得了太子青眼?

有那消息灵通的知晓了那一夜的事儿,更是暗地里扯破了帕子,

那黄氏女好心机,甫一入宫便来了这么一手,勾得太子怜惜在意,在那寝宫之中一呆就是五日!

个个都不服气只恨自己失了先机,便三三两两到这寝宫想见一见得宠的黄氏女,只是因着真假两位太子的缘由,云馨婉早就下令闲杂人等不蒙召见,不得私自乱闯太子寝宫,违者立时便要被乱棍打死。

这一干人在寝宫外头不得其门而入,却遇上这一日方素素由宫女扶着出来走动,这些人见着立时围了过来,一通儿假笑之后便有头一个沉不住气道,

“呀!黄家妹妹,你这身子可是好了?”

旁边人上下打量方素素那娇小单薄的身子,脸那不屑之色一闪而没,

“黄家妹妹,你这身子也是弱了些,也不知如何禁得起太子夜夜征伐!”

方素素入这东宫却是头一回见着这宫中女子的嘴脸,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闭口不答,那些个女子见她不应答只当是怕了,说话更是肆无忌惮,这厢有人捂着嘴儿笑道,

“你瞧妹妹这样儿,脸色青白怕是真有些力有不逮,太子爷……可是厉害的紧呢!”

众人你望我眼,我望你眼,似是都想起了什么,立时都咯咯笑起来,有人脸泛桃花,眼带迷离,

“前头我们姐妹伺候太子爷时,也似妹妹这般第二日差点儿起不了身!”

众人又是咯咯乱笑,这厢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承宠时的隐私事儿来,什么春风数度啊,什么双燕南飞啊……

那股子媚形淫像那还有半分闺阁女子的矜持,这般说了半晌直讲得黄氏女的脸色又青白了几分,见她这样众人这才满意的离去。

这后宫女子全靠着一个男人过日子,便是不得宠也要令那得宠的日子不好过,众人这心里才算得舒坦些,心满意足的回去了,那头宋屻波回来果然得了方素素一个后背。

“素素?”

宋屻波见她侧身朝里卧在床榻上头,只当她睡着了进去轻轻叫了一声,见她未回话便伸手替她盖了被子,把压在肩下的长发顺到了一旁。

把脸凑进了仔细瞧她的侧面,

我的素素生得最是好看!

眼好看,眉好看,嘴好看,一根根又长又翘的睫毛也好看,便是那耳垂上一颗小小的黑痣也圆润饱满。

忍了又忍才没低下头去在那黑痣上头亲一口,只是气息进出之间却撩得方素素耳边细发搔到了痒处,终是装不下去睁开了眼,

“素素,你醒了?”

宋屻波见她转脸瞧自己却是目光清冷,只当她刚睡醒有些闷气,便伸手去扶她,却不料被人躲开手,却是一个转身又滑进了被里,这一回连头脸都盖上了。

“素素?”

宋屻波伸手想拉被方素素在里头拽得紧紧的,

“素素?”

半晌也没人回应,摸了摸鼻子这才发觉自己是在被人使气呢!

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新鲜,

“素素如今真是大了,倒也会这些姑娘家的小性子了!若是搁在以前早两拳头打来了,那似这般娇憨可爱的!”

只是他却那里知晓并不是方素素有心使气却是心里正乱着不知如何面对他。

方素素长大了,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她已是隐约明白了什么是男女之情,什么是夫妻敦伦,再见宋屻波时心里头的异样已是让她暗暗乱想,

“似黄文龙那类我见着他不觉欢喜,倒要心生厌烦,那似的屻哥便是什么话也不说,坐在一旁心里都要踏实些。”

只是心下明白这种不同,却是她有些彷徨不安,不知所措,因着自小的情谊两人太过熟识,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这几日来与宋屻波同房而眠,他在东窗的软榻之上,只要自己稍稍有些动静,他立时便要飞奔过来,前头她昏睡倒也罢了,现下她如何不知宋屻波偷偷儿亲自己?

这人自小就坏,到现下年纪大了便更坏了,若是放在以前他敢这样做,只怕早一拳头打过去了,现下为何心里涌出来的不是恼怒厌恶,倒是甜蜜喜悦?

倒似……倒似很喜欢他这样一般,想到这些方素素却是羞得不成!

难道说我自家心里是喜欢他的?

正自心里烦恼又羞又恼之时,偏偏那些女子还跑到跟前大谈如何伺候的太子,躺在这床上一想起屻哥会与这些女子翻云覆雨,肌肤相亲,方素素便觉心里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东西堵在喉头处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进,难受起来那眼泪儿便涌了出来。

方素素自小便不爱哭,真要伤心起来只得捂着脑袋在被子里默默流泪,现正弄得满脸通红,鼻塞眼肿那里能让他瞧见?

“素素?”

宋屻波见方素素不理,也不敢逼她,心知这时节怕是问不出什么来,想了想转出来招了伺候的宫女来问,

“今儿黄姑娘可是身子不妥?”

那宫女道,

“回禀殿下,黄姑娘身子并无不妥当,前头还到外头花院中晒了会子太阳!”

“哦?”

宋屻波眉头一动,

“可是有人来过?”

宫女咬唇踌躇,被太子爷锐利的眼风一扫立时低下头应道,

“后头偏院的几位姑娘曾同黄姑娘说过一会子话!”

这些个伺候过太子的宫女们全数没有名位,即不是侍妾更不是侧妃,但又毕竟与平常的宫女不同,东宫中伺候的人等便只能姑娘姑娘的叫着,瞧这样儿只怕要等到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后,这些人才能一一得到封赏。

宋屻波听罢点了点头,

“下去吧!”

打发走了宫女,自己立在那处沉思良久,却是渐渐笑了开来,这一笑倒似停不下来一般,似傻子的咧着嘴进到内室见被子里躺着的人,这才强收了嘴角。

“素素?素素?”

方素素躲在里头没有动弹,

“素素,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瞧,你瞧瞧啊!”

“你瞧瞧啊!”

在外头哄了半天,方素素才犹豫了一会儿渐渐松开了手,宋屻波忙扯了被子露出她捂得通红的小脸,心疼的瞧着她红红的鼻头与眼皮,却是半句也不提,只是从自己脖上拉了那锦囊出来,

“你瞧瞧,这东西是死老鬼自域外不远万里带回来的,为了它才惹得娲神派一路追杀……”

方素素终是他勾起了好奇心,这才肯翻身坐了起来去瞧宋屻波手里的东西,宋屻波将那鲛人木自锦囊之中掏了出来,自己拿在手中,

“这东西很有些邪性,我前头用血养了许久,这会子只能我拿着才不会有事!”

若是换了一个人拿,这东西立时便会缓缓释放出清香,但凡吸入鼻中者立时中招,不出三息便会眼色迷离,神智不清。

方素素低头瞧他手里的鲛人木,如今它这样儿却是与侯德宝自娲神派圣地偷出时已有大大的不同,以前不过黑黝黝泛着油光的木头,现下被宋屻波以鲜血养了这般久,那上头的颜色正在渐渐变淡。

只是宋屻波日日瞧着没有发觉,方素素头一回见着自是不知,她仔细瞧了又瞧那东西,又再看看宋屻波那张犹如被上苍精雕细琢的脸,

“屻哥,雕这人像的人认识你么?”

宋屻波摇头,

“这是娲神派圣地里头的东西,被死老鬼偷了出来,我瞧着这东西也应在百年了吧!”

方素素见状便自那窗前妆台上取了自己的铜镜给他瞧,

“你瞧瞧,这人像眉目与你几乎一模一样……”

宋屻波这厢一手拿铜镜一手拿着鲛人木,仔细看了又看,果然发觉那木雕的女像眉眼与自己竟十分相似。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乘花船

侯德宝拿在手里时也没瞧过几回,到后头给了宋屻波也是放在锦囊里,平时不敢随意拿出来观瞧,只方素素一面对着东西一面瞧着人,倒是发觉了蹊跷。

宋屻波这厢一面看一面眉头紧皱,

这娲神派的东西真是邪性,百年前的东西面目竟与今人相同,难道那派里有先知大能可知晓前世今生,早早雕了个样儿来与后人相同?

哼!这世上那有人会这种能耐?

只是若说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要说这眉眼不光似自己还似太子呢!

这东西实在有些古怪!

且先把疑问放在一边,待见到死老鬼时再问一问他。

当下将这东西的用处讲给方素素听,方素素却有些不信,

“这鲛人木竟有如此用处?她们竟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蹊跷之处?”

宋屻波摇头道,

“我一向小心,每……每隔三日便召上两……两人,她们并未发觉不妥当!”

方素素想了想冲他伸出手来,

“你让我试试!”

宋屻波急急摇头忙藏到身后,

“这东西十分邪性,一个不留意便要伤神伤身,你身上伤势未愈切不能轻易尝试……我……我给你瞧……就是……就是想告诉你那些个女子,我……我一个都未碰的!”

说着说着脸已红了起来,方素素闻言却是一愣,见他脸红自己那脸上也似发起热来,结结巴巴道,

“你……你跟我……说……说这个做甚?”

宋屻波一双眼儿四处乱瞄就是不敢瞧对上方素素的双眼,

“我……我……怕你又躲在被子哭呢!”

被人戳穿了,方素素真是又羞又恼又尴又尬,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当下一溜儿又钻回了被子里,

“胡说,我没哭!”

宋屻波忙贴过去哄她,

“好!好,你没哭,你没哭!好素素,快掀了被子莫把自己捂住了!”

方素素这时那有脸见他,只在被里嚷道,

“我……我累了,我要睡了!你走!”

“你要睡也成了啊,别捂着脑袋!”

方素素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你走!”

宋屻波瞧他是真害羞了便不敢再逼了,只得咧了嘴儿偷笑道,

“好,你睡吧!”

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想了想却是转身去了赵敬那处,

“你可知赵氏之中可还有人生得与你相似?”

赵敬静坐在那处挑眉头道,

“你问这作甚?什么时候我这张脸已是滥大街了,处处都有人似我么?”

宋屻波摇头道,

“我只有心头有些疑问想要寻答案罢了,这赵氏之中可有先祖长辈与我们生得相似?”

赵敬想了想道,

“如今已在世的赵氏嫡支旁支我也是见过的,其中镇西王是我叔父,虽是生的俊雅却与我没有相似之处,平南王一脉也不似,寿山王与寿川王本是双胞兄弟,据说生得俊美异常极似曾祖母林后,只是后代却并未继承好相貌!”

宋屻波心头一动,

“林后可是生得十分美貌?”

赵敬回忆道,

“我母后寝宫之中收藏有林后画像一幅,是太宗亲手所做,我父皇那处应也有收藏,母后那一幅我曾见过……”

顿了顿道,

“少时只觉美艳异常,现在想来若是你我二人换做女装,再去了五分英气,便应是她那模样了!”

宋屻波眉头连挑心里已有了几分揣测。

却说那红娘子一行车队到了蛮州又往那瑜州,到时瑜州便要换乘商船,只是在码头却被人临时告之那商船有些小纰漏却要停船待修,行程便被耽误了。

红娘大怒坐在那船行里大骂一通,却也是无济于事回来寻了众家姐妹们商量,众人便道,

“即是如此便只能在这处住上一阵子待船修好再做打算!”

自是能换家船行的,只是蛮州做船行生意的虽是不少,但红娘一行人数太多,除了前头那家大的别的船行也吃不下这生意,若是勉强吃下那价钱怕也是十分的高昂。

一行人便商议着住在这处等待,只方苒苒想了想道,

“我们这么多人住在客栈之中,多则一月少则半月,花费巨大,倒不如收了那船行赔的双倍银子,再添上些银子说不得便能自己买上一条船了!”

红娘一听倒是眼前一亮,拍手道,

“好!这法子好!”

当下就命那关老七去打听,因着这处地紧挨蛮州大山又有瑜州水路,因而伐大木做船的船厂倒有好几家。

只是大船民间不能买卖,小型商船却是无妨的,但要新船却一时半会儿不能买到但那替换下来的旧船倒是好买的。

红娘算了算对众人道,

“那船半新不旧乃是别人家淘换下来的,要价两千两银子,虽说贵些但我们在这处耽搁半月,吃住嚼用又要花银子,还有半个月不能做生意,再加上船钱算下来也差不离儿了……”

顿了顿又道,

“我去瞧过那船各处虽有些旧了,但我们自己修补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至多三日就能上路,那临州本就靠海水道密如蛛网,要用的船的也多,到那处再将船卖了就是!”

众人一算都觉着贵是贵了些但并不吃亏,还有人笑道,

“何必到了临州再做生意,倒不如我们走一路做一路,反正这船都是我们的!”

众人都纷纷点头,红娘心想这倒是个主意,当下拍板,

“关老七,拿着银票跟老娘走!”

这厢过去一番讨价还价却是以一千八百两银子成交,又花了三日时间修补打扫一番,这倚红楼的花船便算是启程了,在众人的一阵嬉笑吵闹中,起锚往那临州而去。

这一路倒不急着赶路了,却是每到一处码头便泊在那处,红娘将那倚红院的招牌高高挂起,到了晚上便做生意。

这花船便是个移动的女支院,她们都是做惯了皮肉生意自是不觉着,方苒苒却是有些难熬,这船再大也没倚红院那宅子大,自己可以躲到后院不出来,听不见那些****,秽行秽状,在这船上你便是躲到甲板下头也能听到上头的丝竹喧哗,男女调笑之声,虽知她们这也是为了生活,但总归是未出阁的姑娘,见了这情形实在有些吃不消。

开头几晚红娘每到夜里生意好急着寻人手时,方苒苒便不见了人影,骂了几回见她还是死性不改,也是回过味儿来了,当下叉腰用指头点她脑袋道,

“你这榆木疙瘩脑袋也不知怎么长的,又没有人让你卖身,有客人你往前头凑趁着多灌了几口马尿,脑子迷糊时,你得些赏钱也好早点儿把欠我的银子还完,你倒好也不知躲到那处去了!”

方苒苒低头不语,红娘见她样子叹道,

“罢了!想当年老娘也是这样,瞧见男人便脸红,那似现在……唉!”

当年自家亲娘做了这一行,便不想她再做这一行,从小到大都是买了宅子在外头安置她,只是有时偶尔到院子里去也瞧见了不少,后头亲娘一死红娘被逼无奈只得厚着脸皮上了,隔了这好几年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跟方苒苒一样,还是那云英未嫁的大姑娘!

“唉!”

想到这处叹了一口气,一指头又点在她额头上,

“说你笨还真是笨,船上就这么大点儿你能躲到那儿去,左右都是停在码头旁,你索性就躲在外头去,在那码头上走走也成的!”

方苒苒闻言如蒙大赦,红娘忙以叮嘱她道,

“晚上人手不够,我也抽不出人来护着你,你自家小心些不能走远了!”

见方苒苒笑得露了两颗小虎牙,欢欢喜喜的离去,不由骂道,

“一个个都是来同老娘讨债的!”

转过身瞧见那笨手笨脚的王大托了盘子上去,那酒壶摇摇晃晃就要倒,忙两步上前去扶着当下又骂道,

“小心些,要是洒了仔细你的皮!”

王大憨笑着被她在腰上肥肉上拧了一下,眉毛都不挑一下便上楼去了。

方苒苒得了红娘的话,立时就趁着夜色悄悄溜下了船,此处人生地不熟,她不敢随意乱走,只在码头附近走动,一身的青衣小帽做了仆从打扮,也无人关注她。

这一座小城最热闹便是自码头上去一条街,此时天色已黑,街上商铺早已关门,只因着花船停靠在码头,闻讯而来的男人们还在走动,那会做生意的小摊贩们并未收摊,挑了一盏灯笼在摊前等待着疲惫的寻芳客下了船来吃一碗东西。

方苒苒立在那处左看右看,寻了一家干净的摊子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老板笑着端了过,方苒苒坐在那处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细细吃着消磨时间。

她却不知那上头有一间二层的客栈,正有一名年轻的男子负手立在窗前,身后有人正在说话,

“世子爷,蛮王那处数次不见,我们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

赵衡翀微微一晒点头道,

“我们无功而返也是正理,这西南本就是太宗上位后苦心经营之地,若是不然如何能打下诛州、蔺州来,蛮王终于赵氏不愿见我,便是两不相帮之意,这已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后头人道,

“世子爷,现在那朝堂之中因着太子身子康健,皇后一党势力大增,若是我们再不行动待那赵敬登上大宝,只怕要予我们不利!”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遭暗算

赵衡翀哼了一声应道,

“想动我镇西一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他赵敬想一登基便刀兵四起,生灵涂炭便尽管放手施为就是……”

“那……世子我们这一回便这般折返京城么?”

赵衡翀点了点头道,

“蛮王两不相帮才是最好,这天下便是我们赵家人的天下,要争要抢也只能是我赵家人,若是旁人插手……哼……”

他早就禀过父王,赵家人争那大位宝座乃是天经地义,这天下本就是我们赵家的,那云馨婉一介女流,不过只会在后宫鼓舌动唇,领着朝堂上一帮子小人作祟,只要牢牢把住了手中兵权,这天下终归还是我赵家人说了算,又何必到这蛮州拉了蛮王入局!

只可惜父王被权势迷了眼,一心只认为自己才是赵家正统嫡出的子孙,趁着如今赵廉势弱被拿捏于妇人之手便起了心思。

哼!依自己看来只要是赵家子孙谁做了皇帝也是一样,只是……那太子缠绵病榻十几年如何能一朝尽复的?只怕这其中才是有蹊跷,若是那云馨婉敢弄个假的来混淆皇室血脉,才是罪不可恕,死有余辜!

两人正在说话间,赵衡翀目光在窗外随意的扫过,瞧见那坐在小摊上小口喝东西的方苒苒目光停驻一会儿,却是又扫到了那摊主身上,却是目光一凝,

“哼!叫他们收拾东西我们走!”

后头人听他语调一变,立知是有事发生,

“是!世子!”

两人急匆匆出来,带上了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卫,

“世子爷!”

“我们被人盯上了!走!”

客栈院中守候的侍卫立时紧紧跟了上来。

那摊主双手骨节凸出,虎口有茧分明便是使惯了兵刃之人,再瞧一瞧旁边的担着担子走过的汉子也是同样,赵衡翀那还不知他已被人盯上,说不定便是云馨婉派来之人。

这一回出来他共带了一百二十人,到了瑜州便由一位假世子带着大队去了蛮州,却是留了十来人在身边,藏身在小城之中,约了蛮王到这处秘密会面,却是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赵衡翀这厢刚一下楼,却听得上头爆裂声起,有人自那房中破门而出,自二楼往这院中跳来,

“世子快走!”

赵衡翀冷哼一声也知自己这一回有些托大,也不哆嗦立时拔剑在手往那门外冲去。

方苒苒在那摊上正对着客栈大门,只听得里头乒乓做响,眼前就是一花抬起头只瞧见摊了老板提刀杀进去的背影。

方苒苒再是不知事也是在方家长大的,自然知晓这是遇上了江湖厮杀,吓得她立时扔了碗就跑,急急忙忙跑回船上,那听到动静的红娘正扒在船栏上伸长了脖子望她,见回来便松了一口气骂道,

“死丫头胆子大了,杀人你也敢看,还不快点儿进去!”

方苒苒摇摇晃晃踩了踏板上船,红娘立时吩咐人开船,将那船摇到了河当中,这花船上客人连同女支子们这才有胆子扶了船栏看热闹。

方苒苒只瞧着那卖豆腐脑的老板此时正提了一把刀与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打得难分难解,两人这厢刀来剑往打得十分激烈,旁人想帮手也插进不去,一路从客栈门口叮叮当当打到了石阶下头,这码头的空地之上。

方苒苒眼瞅着那青年男子已是一剑将老板刺倒却是不想后头有人暗算,一把带着穗儿的飞镖在花船的红灯笼下一闪,

“小心!”

方苒苒大叫一声,那男子闻声躲过了头一枚,转头瞧她时却是没躲过后一枚,那镖入后背立时没进三分,

“世子!”

一旁镇西王府侍卫见了大惊,拼死砍翻两个围了上来,

“快走!”

赵衡翀瞧了一眼花容失色的方苒苒在众人簇拥下隐入了黑暗之中,那帮暗杀之人立时跟着追了上去。

蛮州、瑜州等地本就民风彪悍,这类事儿百姓们也是见过不少,众人瞧过了热闹便若无其事的回去干那未完成的事儿,红娘便是那标准的恶人无胆,硬生生等了两个时辰,眼瞧着码头上躺着的一地尸体被闻讯而来的县城衙役弄走,这才将船缓缓靠了岸。

方苒苒却很是后悔,那年轻的剑士身手高强,自己不喊那一嗓子只怕还害不了人,这下子反倒让人受了伤,眼看着那帮子追杀过去,也不知他怎样了!

想到这处心里又担心又害怕,眼看着东方已渐发白,那些个花船上的客人们才陆续下了船,红娘一面吩咐众人收拾残局,一面叮嘱方苒苒去查看货仓,

“你瞧瞧可是还有东西要补齐,我们今儿便不在这处停留,白日行船晚上再寻到下一城停泊!”

这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能出当街杀人的事,还是早些走为好!

方苒苒点了点头,当下开了甲板上的小门下到里头清点东西,这货仓低矮四处不通风,她一进去立时只觉一股子血腥之味扑面而来,初时还当是那买的肉食败坏了,等回过味儿来时早已被一把长剑架到了脖子上头。

“啊……”

方苒苒一声惊叫瞧见眼前面目凶恶的男子,那尖叫出了半声便压在了嗓子里头,

“别叫!若是乱叫立时宰了你!”

方苒苒虽是未习过武,但毕竟是方家的女儿,知那人执剑恐吓而已若是要杀人只怕自己一下来就动手了,那里还能立在这处?

当下大着胆子借那小门处投下的亮光,却是瞧见这仓里有两人,一个执剑面对她,一人却是半躺在米袋上头,也不知是生是死?

“你……你们?”

方苒苒瞧着那躺着的人身形有些眼熟,执剑那人瞪起眼恶狠狠道,

“瞧什么?再瞧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方苒苒瞧了瞧他离自己还有半寸的剑尖,想了想问道,

“你那同伴受了伤么?”

“是又如何?我可告诉你不许漏了我们行藏,若是不然立时杀了你!”

正在这时上头红娘在叫,

“苒苒,下头东西可是齐备!”

那人闻言上前一步剑尖抵到了方苒苒胸口,方苒苒一面瞧着自己胸口一面应道,

“红娘子东西齐全的,能开船了!”

红娘子在上头答应了一声,果然吩咐船夫开船,不一会儿船身震动,已是缓缓离了岸。

方苒苒又探头瞧了瞧地上那人,

“你……那同伴受了伤,还是要早些想法子医治才是!”

那人有些诧异方苒苒的镇定自若,缓缓将手里的剑自她胸前撤了下来,方苒苒探头瞧了瞧那后头的人,指了指货架旁的小门,

“那里头有药!”

“你去取!”

方苒苒只得转身过去,那人警惕的提着剑跟在她后头,方苒苒过去打开小门,里头是一个放药的货架,备了些常用的药材,拿了上好的金创药出来,

“这个可能用?”

许是她这般镇定自若倒令得那人对她信了几分,接过来瞧了瞧摇头道,

“金创药我们也有,他……他身上那伤有毒!”

方苒苒想了想又寻了一瓶解毒的给他,

“我们这船只有这种,你瞧瞧可是对症?”

那人想了想却是伸手去拉她胳膊,方苒苒惊道,

“你干什么?”

“放心,只是要你帮手治伤罢了!”

拉了方苒苒到角落处,寻了盏油灯点着,方苒苒这才照见那男子也受了伤,左肩上中了一刀,只能右手举了油灯,

“你来给他治伤!”

方苒苒被推到那人面前,仔细瞧了瞧果然是那年轻的剑士,那人微微睁开眼瞧她,目光在她脸上扫过,

“有劳了!”

方苒苒见着是他倒是莫名的心一定,这厢将他背上的衣裳划开来,露出已青紫发肿的伤口来,那毒镖还在肉里,伤口周围高高隆起。

方苒苒伸手按了按见那年轻的剑士眉头皱了起来,一旁那人道,

“用刀将那东西挑出来!”

说罢递了一把匕道过来,方苒苒接到手中在伤口处下了刀,一刀下去立时有乌血涌了出来,

“嗯……”

方苒苒咬唇轻声道,

“你忍着些!”

一只手捏了那镖尾,一只手加紧划开了伤口,待得手上足够松动立时用力拔出了毒镖,转头见那年轻的剑士却是满头大汗,硬是忍着没有哼一声。

又双手用力按压伤口将那毒血挤了出来,待到乌血流尽,鲜血涌出时,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把创药散在上头用白布裹紧。

又转头回去给另一人上了药,同样用白布裹紧。

方苒苒擦着手上血迹轻声道,

“我要上去了,若是再不见我出去,红娘子要下来寻我了!”

那人上前一步还要说话,地上的年轻剑士喝道,

“让她走吧!”

“世……”

“不必多言!”

他伸手自腰间摸出来一个玉佩对方苒苒道,

“惊扰姑娘了,还请姑娘为我二人保密!”

方苒苒摇了摇头并不接他的东西,原以为是自己冒失让他受了伤,现下瞧着没有大碍总算心里放下了,当下便道,

“这处平时少有人来,除了我便是那帮厨的王大、王二,只要躲着他们两人便不会被发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朝秘

方苒苒当下便往回走,上了甲板便将那门小心关好,赵筹急道,

“世子,若是她出去漏了我们行藏怎办?”

赵衡翀摆手道,

“将她关在这处迟早会引得船上人发觉,倒不如放出去赌一赌,其余人可还安好?”

“卑下不知,其余人等皆被杀散,卑下护着您返回来逃到船上,才躲开了追杀!”

赵衡翀点头道,

“好!我的伤势只是失血过多,休养几日便好,你身上也有伤且坐下好好运气疗伤,早日回复也好早做打算!”

赵筹应了一声过去吹熄了油灯,两人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吐息运功。

方苒苒上了甲板,此时外头众人早已收拾妥当各自拥被高卧,做这门生意从来都是日夜颠倒,姑娘们都睡了,船上只船夫四人操着船在河道中行驶,见了她出来便道,

“苒苒姑娘,你也歇息吧!过了今夜便要由河入海,到时风浪大船身颠簸,你少出来走动怕会犯晕,到时少不了折腾!”

方苒苒点头谢过,回转身去那厨房寻了半只剩下的烧鸡,小半钵海鲜粥,放在篮子里又回那货仓里。

下头油灯已熄,赵筹听到响动,伸手握了身边长剑瞧着头顶上门打开,方苒苒自上头一步步走了下来,

“你又回来作甚?”

方苒苒将篮子放到了地上,

“我估摸着你们怕是没吃,便送了些过来!”

见赵筹很是警惕的瞧着他,心知对方定有怀疑,当下打开盖子,自己勺了一碗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一口,又将那烧鸡撕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嚼,

“放心,无毒的!”

当下把东西放好自己又上去,

“吃好了把东西放在这处,我自会来收的!”

人上去便关了门,赵筹点了油灯提了那篮子过来,

“世子?”

赵衡翀瞧了瞧那剩下的半碗粥,伸手拿了过来,

“世子不可!”

“不碍的,对方若是想害我们,这时节早带人下来了,那里还用得送吃食!”

将那半碗方苒苒吃过的粥喝了,两人激战了一夜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三两下就将东西吃完,这厢静静呆在船舱下头时刻关注着上头动静。

方苒苒回到自己那舱里脱衣躺下,才瞧见自己衣裳上沾了血迹,忙换下衣裳悄悄洗了,待到天黑时船已过瑜州到了禹州。

花船停在了禹州茂海港,这是一处大海港在前朝时已是十分繁华,到了本朝更是沿着海港建出一座大城来,红娘瞧着那码头上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由的笑开了花儿,

“这处想来生意必是好做!”

当下决定要在这处停留五日,若是生意好便再加些日子!

到了这茂海方苒苒又寻了个时机下去给两人送了替换的衣衫,赵筹却是面含忧色的道,

“我的同伴现下正发着高热!”

方苒苒过去瞧了瞧,见那赵衡翀果然是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背后的伤口已是红肿了一大块,轻轻按压还有黄水流出。

方苒苒绞着手指头想了想道,

“这处阴暗潮湿,不利他伤势,我们的船要在这处停留五日,你们若是有法子便离船去请大夫,若是不成便……便先搬到我那舱里去住着!”

自己那舱在船尾,红娘也是特意照顾她,选了一处偏僻所在给她,也免得那些个喝醉了酒的客人进错门吓到方苒苒。

赵筹心中踌躇,镇西王府便在沧州,禹州也有我镇西王府的人,下船寻人回镇西王府去自是最好!

此时赵衡翀却是哼一声摇头道,

“不成!我们回……回京城去!”

赵筹伏下身去悄声道,

“世子?”

赵衡翀睁眼,眼神清明冲着赵筹道,

“就在这花船之中回临州去!”

赵筹见他心意已决不敢违抗只得扶了他,跟着方苒苒一路躲躲藏藏悄悄上了甲板,两人闪身进了方苒苒的船舱之中。

赵衡翀发热却因着伤势发炎所致,到了天黑方苒苒便下了船到那城中叩开早已关了门的药铺,出了双倍的银子抓药,自己拎回船上煎熬,此时生意好灶上忙不开,那王大、王二瞧见方苒苒进来立时脸红筋涨,

“方……方妹……妹子,要做什么?可是饿了?”

方苒苒柔声道,

“我……身子有些不爽,到岸上抓了药,想在这灶上煎熬。”

那王大、王二一听立时将那小灶上炖的汤提了出来,

“便在这灶上熬!”

“这灶上还有汤呢!”

“不碍的,多熬一刻少熬一刻,那帮子人也吃不出来!”

到这处吃喝不过是应景,最重要的是那事儿,要是兴头来了你拿狗屎给他也尝不出来的!

方苒苒与那王大、王二在这处熬药,外头却是不知为声响大了起来,只听得红娘子尖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花船,

“你们这是做甚?官家便没有王法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冲到船上,老娘今儿晚上的生意全让你们搅了!”

……

那头方妙妙与宋士铭却是被留在了城北的宅子里头,这宅子的主人很是好客,留了上等的厢房与两人居住,衣食仆从样样不少,宋士铭心下喜欢日日与那傅恭明混在一处,那傅恭明却是个妙人。

一肚子的诗书文采,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文章典故信手掂来,与他交谈令人很有新奇畅快之感,宋士铭这没有半点江湖经验的毛头小子,如何是傅恭明的对手?

不过几日便将傅恭明引为知已,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宅子主人提供的华服美食,娇艳奴婢。

方妙妙心中觉着有些不妥当,

前头救了自己两人还可说是临时起意,进了这宅子为何还如此殷勤客气?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还是莫要占人便宜为好!

只是想虽这样想,待她见着这宅子的主人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时,却又将这些念头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

那仲先生容貌俊美不说,气质更是不凡,虽冷淡淡少言寡语,但却自有一份上位男子的威严气魄,令人一见不能忘怀!

又因着自己身上背着案子,生怕出去便要遭官府锁拿,于是便这样低头闭眼做了缩头的乌龟,两人呆在这宅子里一日复一日都没有开口谈出宅之事。

转眼便过了十日,仲烨璘已是将两人身世摸得透透的,

“宗主,前头左御河已是派了人送来画像,乃是前头方府中人所画,想来是不会错的,属下取画时萧三娘变着法子向属下打探消息,不知宗主下一步有何打算?”

仲烨璘冷冷瞧了他一眼道,

“你们即是要博一博富贵,我也不能拦了,先让这小子对我们乖乖的伏首贴耳,再想法子送他进宫去见他那皇帝老子!”

“送进宫去?宓宗主那处可是又拱了一个太子出来,若是我们这个送进宫去,宓宗主那处……”

仲烨璘微微一笑道,

“这大魏朝宗如今被宓秋寒弄得一团乱,我们何不让它再乱些,左右无论太子也好,皇子也罢都是我们手心里的棋子,无论那一个上位都是圣教大胜……”

“那……圣主他老人家那处……”

仲烨璘哼道,

“我已亲笔写信给圣主,不日便有回信的!不过切记,这事儿不过顺带,追寻圣物才是我们当务之急,切切不能因这事乱了分寸!”

傅恭明低头应是,想了想又道,

“宗主,属下不明白,那圣物虽是重要但那比得上夺大魏江山重要,只要是我们将这真皇子送上了宝座,要多少圣物不得?”

“哼!你知晓什么……”

仲烨璘负手立在窗前望向外头枝叶繁茂的花院,

“那圣物上有一个大秘密,与前朝宝藏有关,乃是前一代圣主留下的大秘密,早年我们无力染指中原,现下正是大好时机,若是能寻到前朝的宝藏,便是不要这大魏江山凭着那么些珍宝也能在域外开辟一片乐土!”

傅恭明这才恍然,

“原来竟是如此,属下在派中多年却是并未听说!”

仲烨璘道,

“这些事儿你自然不知,四大宗主之中也唯有我知晓!这事儿你若是外传……”

傅恭明一凛忙低头应道,

“宗主放心,属下决不会外传!”

“嗯!”

傅恭明规规矩矩退了出来却是寻了那嬛姬过来,伸手一把搂了她细腰,嬛姬媚笑道,

“傅坛主真是龙精虎猛,昨儿晚上弄得我们姐妹身软脚酥,这么快便又有精神了么!”

傅恭明重重捏了她一把伏在耳边道,

“小乖乖,晚上再收拾你,我这处有差事给你做!”

这厢小声嘱咐了一番,那嬛姬捂了嘴儿笑道,

“傅坛主放心!我们姐妹做这事儿可是从来未失过手的!”

傅恭明在她丰满的臀部拍了一掌,这才转身离去。

那嬛姬吃吃笑着果然寻了个机会凑到了宋士铭身旁,这厢眼波儿如猫,身躯扭转时挨挨蹭蹭,又软又弹,宋士铭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初哥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立时面红耳赤,很是尴尬的瞧了一眼犹自呤诗的傅恭明,忙侧了身子躲到一旁。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已乱

嬛姬捂着嘴儿笑着退了下去,临走时还扭过脸来给他一个媚眼儿,她本就生得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曲线起伏之间,十分的玲珑夸张,加之又自小受过教练,只一个扭身转脸立时现出曼妙之处来,这般不动声色的引诱却是更让人浮想联翩。

瞧得宋士铭是暗暗捂了鼻子,自觉那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生怕当着人出丑,忙寻了个借口出来,匆匆忙忙回到自己那院中。

这厢心头火还在烧,进去却见方妙妙正半倚在软榻之上看书,这阵子方妙妙也是养好了,本就生的美貌,惬意依在那处,身姿柔软起伏,纤腰一束,长腿笔直,与那嬛姬的域外风貌又是截然的不同,宋士铭本就爱她,见她这样儿那被勾起来的火,腾一下烧得更旺了。

那嬛姬是这宅子主人的私物,眼前这女子早已在心里认做了妻子,自是不会强压了火气。

当下过去拉了方妙妙的手道,

“妙妙!”

便要凑过去亲她。

方妙妙见他自外头回来,一句话不说便动手动脚,半是惊诧半是不愿,挣脱了手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吃了酒?”

宋士铭有时吃了酒回来也要大着胆子上下其手,方妙妙有时也要稍稍的放纵一些,只是却也紧守着女儿家最后一关口没让他攻破。

只是那都是前头方妙妙遭逢家中大变,心绪低落时有了宋士铭这一根救命的稻草,自也不会挑。

她本就心高气傲,现下里到这处见着英俊成熟的仲先生,方妙妙那心思便不知不觉分了些出去,再一对比宋士铭这人,相貌生的普通也就罢了,人还毫无气魄,遇事只会慌张那有一点子大丈夫的样儿?

又有这青天白日进了屋子一句话不说便动手轻薄,这情影难道当了自己是那仲先生养的侍妾、舞姬吗?

方妙妙心下立时恼怒起来。

宋士铭这青头小子那里知女儿家心思,这厢见着心上人正是火烧火燎之时,抱了方妙妙便吻了上去,仗着年轻力壮将柔弱的方妙妙压在床榻之上,手便伸进了裙裾之中,

“不成……”

方妙妙伸手去抓他的手,这时的宋士铭那里听得进去,下头不成便伸到上头,三两下已经扯开了她的领口,露出晶莹洁白的肌肤来。

宋士铭见着还得了?

当是就埋头进去,心绪激荡之下那还知晓轻重……

方妙妙这时确是被吓到了,脑子里闪出的是那一晚的胡管事,心里害怕的不成,只当宋士铭这一回是不想顾她了。

不成!决不能失了女儿家的清白!

方妙妙吓得是失声惊叫,

“不要……”

一耳光重重打在了宋士铭脸上,

“啪……”

趁着宋士铭愣神的功夫,自他身下钻了出来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待到宋士铭回过神来她早已跑远,

“妙妙!妙妙!”

宋士铭忙顶着一个巴掌印跟着追了出去,方妙妙流着泪奔到那后园假山后躲了起来,耳听的宋士铭在外头不断呼喊,却是不愿出去见他,眼泪如珍珠断线一般不停往下掉着,

这一刻她却是后悔了!

早知晓是这样的情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跟着他出来的!

身上背了命案子不说,他那皇帝亲爹却是一直未曾见着,倒还要受他屈辱……

想到这处越发的委屈哭得更伤心了!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假山外头却有人沉声道,

“里头可是宋夫人?”

听声音竟是仲先生,忙擦泪却不敢应声,低头一看自己前襟早已被宋士铭扯破,露出的肌肤上头还有红色的淤痕,不由又是羞又是气,这样子那里敢见人!

正羞恼欲死间,头顶突然一暗,却是一件带着男子醇厚气息的外衫被扔了进来,

“宋夫人,外头人已被我打发了,待我离开后你再出来吧!”

果然脚步声响人已走了,方妙妙裹着那衣衫出来左右瞧了瞧四处无人,这才躲躲藏藏回到了自己那院子,进了屋将门一关,除了那衣裳在铜镜前一瞧,上头斑斑点点还有一道道红色的抓痕,不由掩面又低低哭泣。

这时外头宋士铭寻了回来,听到内室有方妙妙的声音不由松了一口气忙拍门道,

“妙妙,妙妙,你在里头么?与我说句话呀!”

方妙妙坐在妆台前垂泪恨道,

“你走开!我不想见你!”

宋士铭却是在外头连连赔罪,

“妙妙……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一时昏了头,迷了心,是我的错……”

他在外头絮絮叨叨,方妙妙却半点儿不听,转到后头换了衣裳过来瞧见扔到床上那件宽大的衣衫,过去伸手抱了起来,那股气息立时沁入鼻尖,方妙妙将他裹到身上,把头埋到两袖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想放开了。

……

现如今那东宫之中的风头是一日三变,前头黄氏女入宫得了几日宠,引得这一干人等又嫉又妒,但这几日却是被那刚入宫的崔氏又占了上风,黄氏女白着一张脸被赶到了东宫最偏远的所在住着,比那些人离太子还要远些。

众人心头高兴,却又有一个崔氏生的妩媚多姿又得了太子的青眼,连着八日都歇在东宫之中,令得多少人咬碎了银牙暗暗咒骂。

“怎得?你最近不爱那病美人儿,又换了口味儿?”

赵敬瞧了一眼坐在棋盘对面的宋屻波,宋屻波哈哈一笑道,

“这世上女子何其多,百媚千娇各有不同,若是不一一尝遍如何算得快活一生?”

赵敬皱眉头盯着他瞧了半晌,直瞧的宋屻波心里头发毛,这才摇头道,

“这不似你,你虽外表瞧着一副风流样儿,但在我这处连个喝惯的茶壶都不愿换……”

想了想又道,

“说不得那女子便是你的障眼法子!”

宋屻波听了又是心惊又是心喜,当下冲他挤了挤眼道,

“若说是障眼法子,进了我那处的女子只有一个不是,其余皆是,你猜猜她是谁?”

见赵敬皱眉沉思却是趁机将落了一子,

“你输了!”

赵敬回过神不由摇头道,

“你倒真是进步神速!”

两人对奕到了天黑,宋屻波这才散了棋局回到正殿之中,进到里头换了衣裳,那崔氏女便趁机进来伺候,

“太子爷!”

这厢瞧见太子爷那完美无暇的面庞,立时就双颊绯红,心头乱跳,她连着几日侍寝却是心里又慌又怕,太子爷瞧着人斯文温和,却是一到天黑这人便跟变了似的,想到那羞人处不由的心头扑嗵乱跳。

这屋角放了龟鹤延年的香炉里头袅袅飘着甜香,宋屻波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轻声道,

“自己过去!”

崔氏女果然双眼发直去了床上,自己在那处宽衣解带,不多时竟摸了一只角先生出来……

宋屻波却是自己拿了书灯前观看,待到了三更时分却听头顶瓦片轻响,又三短两长的悉索声传来,不留意还当是这宫里的耗子出来寻食。

忙放了手里的书,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几叩,头顶上垂下一根细索,侯德宝已是顺着滑了下去,见面头一句却是,

“臭小子!素素可是在这宫里?”

侯德宝这阵子预备着从宫里偷那真太子出来,一时也没有顾上方素素,却有那铺子里的人报说是方素素已是好些日子没有去那铺子了。

侯德宝立时觉出不妥来,趁夜进去黄府那里还有方素素的影子,可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厢在黄府蹲守了几日才打听到方素素被那黄文秀悄悄替换送入了东宫之中。

“这是怎个章法?几日没盯着那小丫头就被人暗算了!也不对呀……小丫头身手不错,又是谨慎的性子,怎会被黄文秀一个关在深闺里的弱女子得了手?”

有心想夜探大内却那知如今宓秋寒得了左御河等人助力,皇宫大内之中高手增了不少,任是侯德宝轻功了得也不敢担保必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东宫,一个不好把徒弟牵连到就真是满盘皆输了。

无奈之下只得小心守在一旁伺机行事,今日里好不易寻到了机会进来,劈头便要问方素素,若是小丫头再让他看丢了,便真是没脸去见方静了!

宋屻波冲他翻了一个白眼道,

“也不知晓你是如何看人的,一回二回的弄丢!”

侯德宝瞧他神色便知方素素定是无碍的,当下嘿嘿笑,

“那丫头身有武功竟被黄文秀骗了去,这事儿我如何能料到!”

宋屻波叹了一口气道,

“她那是悄悄儿去寻仇,被仲烨璘打了一掌,身上受着伤被人下了药,幸好是送到了我跟前!”

“什么!”

侯德宝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那丫头现下可还好?”

宋屻波摇头道,

“不好,伤势越发重了,我怕引了宓秋寒疑心,不得不将她送到偏院之中,只敢在夜里去探望她!”

侯德宝气得跺脚道,

“那丫头就是个犟的,早让她沉了气莫要轻易动手,能在仲烨璘手下逃出生天,也是她命大!”

第一百四十五章 程家女

宋屻波摆手道,

“事儿已做下了就不必后悔了,左右那慕汗已被素素杀了,只是前头你受了伤师伯如何医治的?现下可是能让他再来医治一番?”

“这……”

侯德宝却是面色古怪,

“仲烨璘那功力阴毒,入了五脏六腑却是要有人以精纯的内力一点点拔除,这疗伤时需脱光了衣裳,摸遍身上穴位,小子……你要任素素给你师伯摸光么?”

宋屻波闻言脸都绿了,

“那怎么成!”

侯德宝嘿嘿一笑道,

“这便是了!小子疗伤这事儿倒是不难你也能做,师叔功力浑厚花费时日短些,你如今功力也算得不错,多花些时日每日里为素素拔除一点儿也是能做到的。”

宋屻波闻言立时瞪了眼,

“这……这怎么能成!”

素素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能这般轻薄!

侯德宝却在挤眉弄眼,

“小子,咱们爷们儿面前少说假话,你敢说是你没想她,左右你是非她莫属了,倒不如现下就生米做成了熟饭,以后方家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宋屻波他戳穿心思立时面红如血,连脖子上也通红一片,

“你……你胡说什么!”

侯德宝自来便是不在乎那些世俗规矩,要不然那做得出夜探方静闺房的事儿来,教导自家徒弟自然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小子,可别怪我做师父的不向着你,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儿便没那店儿了,以后你可别后悔!”

宋屻波红着脸怒道,

“为老不尊,少在那处胡言乱语!”

侯德宝瞧他那样儿那还不知他已是心动,当下嘿嘿一笑也不点破,只是又提起真太子之事,两人商议半晌这才转身离去,回头又瞧了瞧那床幔当中辗转翻滚的人影,怪笑一声道,

“如今这世道,小女娃子也没一个好的了!”

说罢转身走了!

宋屻波也瞧了瞧那床上的人,冷冷哼了一声,

你当他如何又连着召这崔氏侍寝?

自是因着她自己便能演上一场戏,头一晚的时候还有矜持些,到后来入了幻境之中竟能寻了东西出来自己消受,看来在闺阁之中她也没有少用。

这样一来于素素倒是好事,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崔氏身上,素素自然安全了!

这厢进去掀帘子,崔氏头发散乱,面泛潮红,见了他立时露出痴笑来,宋屻波柔声道,

“你累了!睡吧!”

崔氏果然听话,立时停了手上动作,闭上眼乖乖瞧了过去。

那床上消停了,宋屻波坐在桌前脑子里倒是反复想着侯德宝的话来,心里头又是想又是怕,不由暗骂侯德宝,

“死老鬼!没得勾了小爷这心思起来,这下子让我如何是好!”

心里又气又恼却又隐隐带了三分忐忑,一丝不敢说的希望。

花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才强压了心头乱想,出了寝宫却是往那偏院而去,前头一个小太监打了灯笼照着路,后头张顺脚步轻巧的跟着。

方素素这间院子十分偏僻,只派了一个小宫女在这处伺候她,不过衣食用度上并不短缺,张顺是个机灵的,宋屻波不过微微提点一句,

“真可惜黄氏女身子太弱,待她身子大好本宫再召她侍寝!”

张顺一听这话自然知晓太子爷对这黄氏女也是上心的,这么特意单独排了一个院子,别人都当是黄氏女失宠,只张顺知晓太子爷每晚都要去探望黄氏女,

这架势那里是失宠,说不得身子养好了,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是那侧妃的命!

宋屻波进来瞧见这院落各处虽说有些陈旧便收拾得十分干净,看来那小宫女也是没有怠慢躲懒,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撩袍子迈步进去,那小宫女正一面守着方素素一面坐在灯着刺绣,瞧见宋屻波过来忙起身施礼,

“太子爷!”

“嗯!”

宋屻波一摆手众人退到外头,进了内室却见素素正躺在床上,虽是双眼紧闭却睡得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

“素素!”

宋屻波伏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眉间,探手摸到她被下的手,却是微微有些凉意,此时正是九月天,白日秋老虎很是凶猛,只到夜里才有些凉意。

方素素却是早已觉着冷,身上盖了厚被,这便是因着身上受伤阴寒入骨的缘故。

方素素本就没有睡沉,缓缓睁开眼瞧见是他,

“屻哥,你来了?”

说着话便要起身,宋屻波伸手扶了她靠到枕上,

“今儿晚上那死老鬼总算是想起我们了!”

“侯前辈来了么?”

“嗯……”

“你可是问过他我的伤势有何法子?”

宋屻波犹豫半晌才道,

“死老鬼说……说了,前头……他受伤是我师伯医治的,但却需脱光了衣裳,以内力逼入穴道之中驱走阴寒……”

“这……”

方素素闻言都是有些踌躇,

虽说邱前辈是长辈又为了自己的伤势,但这事儿……这事儿……实在……实在有些……有些羞人……

若是师父在便好了,师父若在倒是能给我疗伤!

宋屻波看她脸色道,

“这事儿确是有些难办,你是女子本就性寒,受了这阴毒的掌伤附在体内日子久了伤到内腑,便是好了以后练功也会难有进益,必需得有精纯内力之人全身上下打通筋脉,一点点将阴毒驱走……”

吞吞吐吐又道,

“死……死老鬼说了,你……你若是不想让我师伯疗伤,我……我也能为你疗伤的,只是……只是要慢些……”

一句话,顿时弄得两人都腾得红了脸,屋子里立时沉静了下来,本是疗伤说起旁人来方素素倒不觉什么,但一起到自己除了衣裳与屻哥疗伤……

这小脸立时不由自主的红了个通透,宋屻波更是心中有鬼,脸上更红,两人呆呆对视良久,才听到方素素声如蚊呤道,

“屻哥……你……你容我想一想!”

这时节宋屻波只得唯唯应诺,

“你……你再想想……再想想……自是应多想想的……”

这厢两人又红着脸半晌无语,宋屻波见方素素身子都快要滑到被子里头了,便动手给她调了枕头,

“我在这处守着,你再接着睡会儿吧!”

方素素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宋屻波却是睡不着了,便坐到灯前看书,一守就到天明。

外头侍立的小太监瞧了瞧靠在柱子上头闭目养神的张顺,又瞧了瞧里头轻声问道,

“张公公……这太子爷可真是怪!”

张顺半睁了眼道,

“小崽子胡说什么呢?”

小太监也是张顺的心腹,才能被他调到太子爷身前伺候,说话自是胆大些,

“那太子爷即是这般宠黄姑娘,为何不给个名份?”

“嗤,你懂什么!这正房没嫁进门,丫鬟怎么能抬姨娘!如今正妃、侧妃未入宫,要这么做了以后太子妃的颜面往那儿放?皇家的颜面往那里儿放?”

张顺说完话伸手给了那小太监脑门一记,

“你可给爷爷记好了,这位姑娘以后说不得便是这东宫里头最得宠的,你小子以后少往别的院子里钻!”

小太监委屈道,

“可那崔氏还连着十日侍寝呢,小的这不是想着伺候得姑娘们高兴,以后她们发达了您的路子不也宽些么?”

张顺闻言又狠狠给了他一下,

“蠢货,你伺候那些个玩物儿有个屁用,不信再等几年太子爷登基,你瞧瞧那些人还剩下几个?”

说着又指了指灯光明亮之处,

“里头那位才能长长久久的!”

小太监摸着脑门很是不解,

这天天陪睡在床上的不受宠,这最宠的倒是不沾不碰的,什么道理?

张顺嗤笑一声再不搭理他,只依在柱子上头打瞌睡,

蠢货就是蠢货,怎么教也不懂!

这男人喜欢一个女子太过了,有时倒不敢弄上手了,那些能随意上手的便是用过就扔的东西,睡不睡你打什么紧?上不上心才是正理儿!

太子爷这是护着黄氏女呢!

你没瞧那院子里争得头破血流,今儿病一个,明儿哭一个,报到太子爷面前连眉毛都不挑一下,这个什么也不用干,光只是躺在那处就恨不得一日瞧三回,若不是皇后娘娘那处时时过问,太子爷只怕早打了神龛把这位供起来了!

说起皇后娘娘也是个怪的!

自己亲儿子不管,把这假的倒当成了宝!

皇后娘娘更是一心只打理这一位的日常,每日里吃什么喝什么都要报上去,更不用那些个姑娘们怎么侍寝也是要报个一清二楚,偏宠那一个多些都要大发脾气!

多少的姑娘送进来只给这一个,多少的好东西抬进来也只给这一个,那自己亲生的如今缩在那后头偏殿里不闻不问,这一个宫里都当人已经死了般,若不是这位太子爷照应着,只怕那位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连一国的储君都要能给人换了!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现下里除了福寿那个心眼长实了的憨货还会悄悄去瞧瞧旧主子,你看这宫里还有谁提起真太子了?

虽说自己也是那见风使舵的货,但张顺想起来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皇宫那里是人呆的地儿?

分明就是一个冰冷冷、寒凄凄,除了权势富贵便没有一点子人情味儿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急生智

张顺想到这处不由的睁开眼往里头瞧了瞧,

幸好这位主子还有几分人味儿,总算我张顺有眼光,这大腿抱得早!

一旁的小太监见他抖了抖身子忙道,

“公公,这夜深风凉,您若是冷了便到旁边那间去歇一歇,这处有小的我顶着!”

张顺瞪他一眼道,

“你小子顶个屁用!”

太子爷跟前自然是要咱家亲自伺候着才成,那能轮到你小子!

待到破晓时分,天边泛起灰白时,宋屻波才吹熄了灯出来,叮嘱那小宫女道,

“让姑娘多睡会儿,若是缺了什么便管张顺要,不可有一丝懈怠!”

那小宫女诺诺应了,张顺忙上来笑道,

“太子爷您放心,小的每日里都到这处转上三回,必不敢怠慢了黄姑娘的!”

“嗯……”

宋屻波点了点头回了寝宫,洗漱换过衣裳之后,用罢早膳,这才骑了马赶往学堂,待到午时回来却是被宓秋寒召了过去。

“母后!”

宋屻波进了大殿眼神一扫见下首陪坐了两人,一位年纪大些,一位倒是年纪轻轻,人生得十分端庄秀丽,却是呆愣愣有些木讷,心中一动便有些明白了。

当下过去见礼,宓秋寒见了他便心头欢喜,当下招手道,

“好孩子,你过来!”

宋屻波过去扶了她涂着大红丹蔻的手,宓秋寒笑道,

“这位是程阁老夫人,这位乃是程家千金……”

说话间下首两人便起身见礼,

“太子爷千岁!”

那程家小姐行礼时抬头悄悄瞧了宋屻波一眼,立时红透了一张脸,宋屻波心知这说不得便是那以后的太子妃了,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虽仍是温文有礼,心里头却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木头美人,别说我便是赵敬也不会喜欢的!”

这么些时日也知晓了他一些,碍着身子不能大喜大悲赵敬那性子是有些沉闷,但他骨子里却是跳脱的人,这样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他怎么会喜欢?

也幸得他快要跳出这樊笼得了自在,若是真让亲生母亲给他选了这么一个正妻,一辈子在这深宫之中还有什么念想?

这一趟召了他来,宓秋寒本意只是让两人见见,当下只说了两句便打发那程家母女出宫去了,转过脸来对宋屻波道,

“那程家小姐你可瞧出些名堂来了?”

宋屻波想了想道,

“看她眉眼只怕是个有内媚的女子!”

宓秋寒闻言更是满意点头,

“看来你倒是用功不辍,萧三娘教你那些东西也是学会了的,这程家的千金是个天生的纯阴之体,取了她的红丸对你大有好处……”

宋屻波一愣道,

“这……这可是太子的正妃!”

那些个侍寝的也就罢了,这正妃也要他越俎代庖就有些过了吧?想到这处不由有些心寒,宓秋寒就真不管自己亲生儿子了?

宓秋寒闻言却是冷哼道,

“正妃又如何,再好的女子也要他有那福份享!”

宋屻波摸了摸鼻头,心里头暗叹,

赵敬这小子也是太惨了点儿,连自己的亲娘老子嫌弃他,倒将自己这假货宝贝的什么似的,现下连自己的正妻都要给了我!

想了想犹豫道,

“这……这……”

宓秋寒伸手一指点在他额头上道,

“这时节你犹豫什么?我们到这中原来本就是为了搅乱他大魏江山,谋一个自己的天下,如今这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合该是你得了去,以后你会是皇帝,你亲生的骨肉也会是这大魏的皇帝,这偌大的一国以后便是你的子嗣继承,还有何扭捏的!”

宋屻波心头暗叹,面上却很是欢喜的应道,

“谢母后!”

……

那花船在禹州停留却是遇上官府中人来前来搜查,红娘见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上了船,这厢闯进来便不由分说到处搜寻,红娘见状那有不恼的,当下叉了腰与他们争执,却是被人一把薅到一旁,

“休要废话!本官奉命缉拿逃犯,你们这船来历不明,上头一干人等通通都要问询……”

说罢左右瞧了瞧挥手道,

“给我搜!”

如狼似虎的衙役们将花容失色的女支们与寻芳客分做两团,一一盘问,方苒苒在厨房吓得不轻,自己也是那朝廷缉拿的要犯,当下便往自己船舱里头跑。

打开门却见那赵筹已提了剑正要出来,

“你……你做什么?”

方苒苒吓得推他进去把门关上,

“那些是衙门里头的人,你是想杀官么?”

赵筹阴着脸道,

“那帮人只怕不是拿什么要犯,是冲着我们来的!”

安馨婉的手已是伸到禹州了么?

方苒苒急道,

“你不能杀官,若是杀了官便要被官府缉拿,这大魏十二州你那一处都走不得了!”

赵筹回头瞧了瞧那早已烧的满脸通红的赵衡翀道,

“那现下要如何?”

方苒苒咬着唇在那舱里走来走去,耳听得上头呼喝道,

“每一个舱都要仔细搜!”

外头脚步声响,

“砰……”

却是隔壁舱房被衙役们踹开了,方苒苒见状一狠心一咬牙,

“你躲到床下!”

“那世……他怎么办?我们一起躲进去……”

“不成,那床太小,躲一个人都够呛……你先下去我有法子!”

方苒苒转身将桌上那用来退热的酒打开,便往自己身上泼,完了又往赵衡翀脸上洒,上了床将赵衡翀的衣裳脱了,头发散了,再把自己的衣裳脱了滑进被子里,搂着他滚烫的身体,不停的发抖。

外头没多久果然有人在方苒苒的尖叫声中把门踹开,有做衙役打扮的人跳了进来,拿眼一扫那床上,裸着背的女支子,还有那满身酒气早已睡死的女票客,

“啊……”

那女支子死死裹了被子搂着客人尖叫,衙役瞧了瞧床上的男人,这屋子里黑瞧不清楚,几步过来要看,被方苒苒一个枕头打过来,

“啊……滚出去……你他妈的,没出银子还想女票老娘……”

这厢扯了一旁的衣裳挡在胸前便学了红娘的样子破口大骂,那衙役拨了赵衡翀的脸瞧了瞧,也不知瞧没瞧清楚,就被方苒苒一通大骂哼了两哼转身出去。

“滚你妈的……官人了不起啊……没银子还要女票……还有没有王法了……”

耳听那人转到隔壁去,这才跳下床砰一声将门关上了,赵筹刚从床下探出头来,方苒苒急道,

“你别出来!你别出来!”

吓得赵筹一缩头,方苒苒忙跳上床去三两下将湿淋淋的衣服穿上,战战兢兢在那屋子里听衙役们将一个花船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在红娘骂骂咧咧当中下了船,只是今儿晚上的生意自是做不成了,客人们都纷纷下了船,气得红娘捂着心口叫疼。

方苒苒忙劝她道,

“红娘子,那是衙门里的人,今儿晚上我们得罪了他们以后只怕不好做生意,倒不如立时就走,也免得他们明日又来寻麻烦!”

红娘得她提醒一拍脑门,

“对!对!我们现下就走,这生意老娘不做了!”

忙吩咐船夫开船,待到那花船渐渐驶离了码头趁夜驶入了海面之上,方苒苒这才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来那灶上自己的药还煎着忙过去瞧,幸喜王大、王二两兄弟早提到一旁放着,现下又热热还能吃,总算没有糟蹋了药。

离了禹州便有七八日在海上漂着,这几日无所事事的姑娘们只在前厅里聚着打马吊,吃瓜果听一听红娘骂人,倒是无人发觉方苒苒那舱里藏了两个大男人,赵衡翀吃了药果然退热,自赵筹口中得知方苒苒如何救的自己,却是目光深沉瞧了方苒苒半晌才开口道,

“姑娘与赵某有救命之恩,赵某不能不报,不如到了临州姑娘便随我走吧!”

赵筹一惊,方苒苒也是一惊连连摆手道,

“公子不必如此,奴并不要公子回报!”

赵衡翀却摇头道,

“我赵某人堂堂正正大丈夫,即受姑娘之恩那有不报的,赵某家中也是有些资产,供养姑娘衣食不在话下,家中虽有妻妾但赵某决不厚此薄彼,姑娘跟了我走,必会保你一世安泰的!”

一旁的赵筹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

这……这还我们那洁身自好,清高冷峻的世子爷么?人家救了你一命,倒要将自己都搭上去,旁人不知晓,赵筹可是知晓世子爷为何后院冷清这么多年,一是没有可心的姑娘,二来却是因着那善妒的王妃!

方苒苒羞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搪塞道,

“奴……奴蒲柳之姿,长在这烟花之地,那里能配公子高门,奴是万万不敢的!”

赵衡翀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可是……姑娘已与我有肌肤之亲了!”

方苒苒闻言只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事急从权那里想那么多,这人……这人怎么这样……若真是君子便不应再当着姑娘家的面提起此事,你让人如何应对!

一旁的赵筹却是听得直龇牙,

世子爷也真是的,人家姑娘都没有提起,自己家世子爷倒是揪着不放,往日里生怕那些爱慕权势的姑娘扒着不放,摆出一副冷言冷语,冷心冷情的样儿,怎得到了这姑娘面前,倒是生怕别人跟他扯不上关系了!

昨天那一章的章节名本来是要用在今天的,结果作者菌搞错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别恋

方苒苒连耳根子都快烧起来,终是给她想到拒绝的借口,当下勉强笑道,

“公子说笑了,奴……奴在这烟花之地,还有……有什么清白可言?”

“哦……”

赵衡翀眉头挑得老高,长长的哦了一声便点头道,

“我明白了!”

方苒苒只当他不再坚持,不由松了一口气,

“公子明白就好!以公子这般人才多少名门淑媛配不得?奴不过与公子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施个援手罢了,不值得公子如些!”

这位公子真是怪了!

报答救命之恩就是将人接进门做小妾么?他家什么高门大户,我方家女儿便是再沦落也没有上赶着给人做小妾的!

她自以为事了便转身出去了,里头赵筹见人走了急声道,

“世子爷……她……”

赵衡翀一摆手,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待到八日之后这花船终是靠上了临州码头,趁着这船上姑娘们做生意,伤势大愈的赵衡翀与赵筹便要悄悄下船,临走时赵衡翀将怀中一块玉取了下来交给方苒苒,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赵某无以为报,将这块玉佩送与姑娘,切望妥当收藏!”

方苒苒自是识货的,那玉佩剔透玲珑,入手温润不是凡品,有心想推辞,赵衡翀却是一闪身出去了,无奈只得收在怀里尾随两人到了甲板之上。

两人寻了船尾阴暗之处,躲过船上人的目光,脚尖一点身子纵跃便上了岸。

方苒苒于他们挥手告别,权当自己做了一桩善事,手握那玉佩转身回去,却不知赵筹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那块玉可是镇西王府女主人代代相传,据说是当年林后亲手所赐,世子妃到现都没能得到,世子爷怎能让它落入一名女支子之手,这……这要是让王爷知晓了,可如何得了!

赵衡翀似是知晓他心思,回头冷哼一声道,

“那玉佩迟早是要回到镇西王府的,闭上你的嘴,若是不然我便送你回沧州去!”

赵筹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是,跟着赵衡翀一步三回头的隐入黑暗之中。

……

那一头宋士铭此时却是觉得心头被人点燃了一把火,那火自头顶而下一直烧到脚底板儿,直烧得他五内俱焚,血往上撞!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一件衣裳!

男人的衣裳!

自从那日以后他的妙妙姐却是变了,对着他不再是笑意盈盈,软语温存,常常眼含鄙夷,眉梢带冰,他还当是自己做事太过孟浪惹了妙妙生气,小心陪了几日的不是,直到在妙妙的床榻之上发现了那件男子的衣裳。

这……这……这不是我的!

这衣裳即宽且长自己穿不得,定是比自己身材高大的男子所有!

一时之间狂怒嫉妒充斥了宋士铭整个胸膛,

这男人的衣裳为何会在妙妙的床上?

难道……难道……说她竟然红杏出墙?

不……不……

妙妙不会这么做!

她决不会这么做!

她心里恋着我才会抛下一切跟着我到这临州城来,这一路过来我们之间不是夫妻却已胜似夫妻,妙妙决不会背着我做出这等事的!

宋士铭自是不肯信,但面前这件衣裳放在鼻端轻嗅,上头不但有男子的气味还有妙妙身上一惯的芳醇体香!

宋士铭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不会的……妙妙不会的!

这厢怎么也不肯信,抓了衣裳反身出去寻方妙妙,呼一把将衣裳扔到了方妙妙的面前,

“妙妙,你的床上为何会有男人的衣裳?”

方妙妙一愣,瞧着那件衣裳立时红了脸,

这衣裳早就应还给它的主人,却被自己私藏了起来,若是让人知晓了,更要是让仲先生知晓了,自己……自己真正是要无地自容了!

当下忙扯了衣裳拢在怀里气道,

“你为何私闯我的房间?”

宋士铭见她这样儿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昏,不由怒吼道,

“我是你丈夫为何不能进你的房间?”

两人对外假称夫妻,共住了一个院子,一间厢房,却是一个在内室,一个在外室,虽说没有三媒六聘,没有拜堂成亲,但他们这样儿方妙妙还能嫁给谁?不是夫妻是什么?

方妙妙红脸皱眉道,

“做夫妻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是不是夫妻你我心里最是清楚!”

宋士铭闻言那胸口的怒气更甚,只觉一个人都炸开了般,怒而一指那衣裳道,

“你现下为了衣裳的主人也不认我们以前的情义了么?这衣裳是谁的?为何会在你床上?那人究竟是谁?”

方妙妙自知不能在这事儿上与他纠缠,收拢了衣裳两步进了内室,

“与你何干!”

“怎么不与我相干,你我虽未成亲但已是名义的夫妻,做妻子的床上有男人的衣裳,我难道不能过问么!”

方妙妙咬唇道,

“你还好脸问,若不是那日你撕破我的衣裳,我又何至要披了别人衣裳回来!”

说起那日宋士铭气焰一窒,想了想又道,

“即是借了人的衣裳回来,为何不还回去,还要放在床在难道你还想着那人么?他是谁?”

方妙妙坐在床上咬唇不语,宋士铭见状气势又盛连连逼问,

“那人是谁?是谁?你为何不敢说?方妙妙你说……”

方妙妙本就心高气傲,那能受他这般诘问,当下怒而咬唇道,

“是你比不上的人……”

宋士铭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这宅子里有什么人是我比不上的,除了奴婢便是下人,难道我连下人都……”

说着话触到方妙妙讥讽的目光,猛然一顿,

这宅子里自然还有别的男子,一个是傅恭明,一位便是仲烨璘,他目光落到那衣裳上,傅恭明生的削瘦,高矮与自己相差仿佛就不是他,那……另一个便是仲烨璘了!

想到这处宋士铭嘴里立时便如吞了十斤黄莲一般,苦不堪言!

是了!

对了!

是仲烨璘才对了,论人才相貌自己真是拍马也及不上!论财力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论学识仲烨璘常年在域外中原行走,多少人物风情信手掂来,多少地志典故出口成章,虽说他少言寡语、清高孤傲但却言之有物,每言必中,其人风采便是他身为男子也要倾倒不已。

怪不得妙妙……妙妙会对他倾心!

一想到是他,宋士铭只觉着脑后钝痛,如被人当头一棒般,呆在那处良久才涩着声音问道,

“难道你……你与仲先生已……已有了私情?”

方妙妙闻言又羞又恼怒啐了他一口道,

“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龌龊么?仲先生道德君子,那一日不过是见我衣衫不整,委屈可怜便解了衣裳给我遮挡,当时便转身走开了……”

顿了顿面红如血道,

“是……是我没有将这衣裳还……还回去……与仲先生有何相干!”

她那小女儿的娇羞之态,宋士铭如何瞧不出来,想当初在那山谷之中两人亲密无间时,他悄悄拉了方妙妙的手,她虽有羞态却不似这般娇媚之中犹还带了三分渴盼之色,现当下若是那仲烨璘出现在二人眼前,只怕招一招手方妙妙立时就要跟着人走了!

看到她这样宋士铭如何不心如刀绞,这厢转身便要去收拾东西,方妙妙追出去拦他道,

“你做什么?”

“我们离开这处!”

不过呆了半月妙妙便移情别恋上仲烨璘,若是再呆上三五个月,妙妙便真会被仲烨璘抢去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方妙妙闻言冷笑一声道,

“走!你走到何处去?我们身上银子够么?我杀了那胡管事的,如今衙门消案没有?你那皇帝老子可是寻到了?我父母家人你可是打探了消息?”

一连串的发问立时将宋士铭定在那处,方妙妙又接着道,

“在这处呆了这么些日子,你可曾一日想过要走,这处美酒佳肴、仆从美婢你可曾想过托人打听过我杀人之事?可曾想过法子去寻你那皇帝老子?京城之中方府你可有去问过?”

宋士铭支吾难应最后道,

“我……我……前几日还未安定下来,我这几日便想着手打听了!”

“哼哼……”

方妙妙连连冷笑,

“即是着手打听,你且给我弄个章程出来,再说走的事儿,若是不然便休要提起!”

这才是方妙妙心中对宋士铭最是失望之处,进了这宅子吃喝玩乐倒是一一不落,别人与他非亲非故,他却是享受的一派安然,正事儿一件不顾,到现下发觉不对劲儿便脑子一热,便想一走逃避。

你倒是有个退路没有?

这般没有章法的出去,你当还有第二个仲烨璘、傅恭明能救你么?

宋士铭被她一通连问立时变得手足无措,愣在当场,方妙妙瞧着他那窝囊没有担当的样儿,看一眼便心头厌恶一分,当下怒而将他推出了门去,

“砰……”

当着面将那门关上,

“你即是没想好,便自己到外头好生想一想吧!”

宋士铭呆在那处瞧了瞧紧闭的房门,这时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自入了这宅子之后,确是每日沉浸在华宅美服,锦衣玉食之中不能自拔,便是去寻自己那皇帝老子的事儿都抛之脑后,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找姑娘

宋士铭想到这处忙扬声道,

“妙妙,你别生气,你担心的事儿,我……我现就去办!”

说完转身便走,到了那前院那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便要廊下坐了下来,瞧着那开的十分繁盛的玉簪花发呆,

“我……我们这样出去确是又会落入困境,为今之计只能求了那仲烨璘想法子让我进宫……”

只是一想起这人是妙妙心中暗慕之人,自己处处不如他现下还要去矮身相求,心里头那点子男子尊严却噎得他实在张不了口,

“只是不去求他,这事儿如何能办成?若是办不成便要离府去,光我与妙妙身上的银子如何生活?难道还要去码头下力?”

自从到了这宅子中享了几日方家都没有的奢靡生活,他那里还能回头再去为了一个铜板,两个铜板低头弯腰?

“若是不走,妙妙……妙妙那心思,仲烨璘后院美妾无数,想来也是个好色的,现下是不知晓妙妙心思,若是他知晓了……”

想到这处不由的心头一紧,

“他是域外之人,外族最无伦常,父死娶母,兄亡纳嫂的事儿也是常有的,若是他也起了心思……”

宋士铭只觉得额头的冷汗都已下来了,想到这处一拍大腿,

“罢!罢!罢!不就是低一回头么,若让我真做了皇子,当了王爷,总有找回来的一天!”

心里拿定了主意,便快步到前头寻仲烨璘,到了前院书房却是瞧见了守在门口的窈姬,见他来了捂嘴儿便笑,

“宋公子,可是要寻我家主人?”

“正是来寻仲兄!”

“宋公子来得巧,我家主人正与傅先生说话呢,且容奴婢通报一二!”

当下进去,不多时便退出来请宋士铭,

“宋公子请进!”

宋士铭进去见那仲烨璘与傅恭明正坐在一处,见他进来傅恭明便笑道,

“宋兄弟,可是将弟妹哄好了?”

两人吵嘴闹别扭,宋士铭这椤头青甚是苦恼,自是请教了傅恭明不少如何讨女子欢心的法子。

傅恭明这么一问,宋士铭却是神情尴尬,瞧见端坐在那处的仲烨璘,更觉尴尬非常。

这事儿也确实怪不到仲烨璘身上,只是现下宋士铭有心芥蒂,见到风姿仪容绝佳的情敌,只恨自己武功不济,不能一拳头打碎了对方的鼻梁骨,但现下有求于人,宋士铭不得不强压了心头嫉恨,上前施礼道,

“仲兄、傅兄!”

他那点子城府旁人如何瞧不出来?

两人当下对视一眼,傅恭明笑道,

“宋兄弟不必多礼,你这厢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确是有事想求助仲兄。”

傅恭明闻言立时起身道,

“即是如今,我且先避到一旁!”

起身出书房又随手将门关上,仲烨璘请宋士铭坐下,

“不知宋兄弟有何事要仲某援手?”

宋士铭犹豫半晌才道,

“前头说的寻亲一事,仲兄可是真有法子联络到宫中人?”

仲烨璘微微一笑点头道,

“确是有法子!”

“那……真是太好了!”

“宋兄弟那亲戚莫非是宫中人?是那位妃嫔还是宫女?或是……太监?”

宋屻波沉呤良久才道,

“我那亲戚即非妃嫔也非宫女太监,乃是当今天子赵廉……”

……

倚红院那花船停在了临州码头,红娘放眼一看,却见得这码头上是接天的船影,遮日的白帆,码头上多少商客来来往往,岸上无数的行人走走停停,不由拍着栏杆冲众人道,

“你们瞧瞧这才是京都气象,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

众人瞧见也是欢喜,

这处男人多,生意自是要好做不少的,便是这一路行来也是接了不少生意,若不是在禹州被官府的人搅了一通,我们姐妹这钱匣也要多装不少的。

红娘见那船夫缓缓将船靠到岸,搭上了踏板便道,

“即是初到京城怎也要享受此间繁华,今儿我们且先歇业,上岸去耍乐一番,也不枉到了这里一回!”

众人轰然叫好,一船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艳丽拉拉扯扯的下了船,便要往那京城而去。

上了岸一打听,才知晓这处分做内城、外城,内城之中才是繁华重地,南北行货,东西瓜果是应有尽有,只有你买不起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一众女子一听这还了得,当下呼啦啦上了马车,把银子往车夫怀里一塞,

“小子,给姐姐们拉到内城去,你就直管奔着人最多,商铺最多的地儿去!”

那赶车的年轻小哥儿被人趁机在健壮的胸肌上摸了一把,立时面红过耳,令得众人更是咯咯笑个不停,那车夫一面支棱着两只红红的耳朵,一面扬了鞭子在半空中一声脆响,马儿抬蹄便走,这厢雇了三辆马车才将这么多的拉上往内城而去。

到了内城又摸了那年轻的小哥儿一把才放了人家,往那绸缎铺子、银楼、玉器店、干果铺子等各类女人家爱的铺子里涌去。

那铺子里的小二们见这一大群女子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进来,忙上前伺候着,偌大的厅堂里闹哄哄一阵子,打包了东西又呼拉拉离开,奔往下一处。

这一日方苒苒只觉得一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便是在山里砍柴割草也没有这般劳累,倒是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却是越买越精神,越买越欢喜,尤其是红娘左右手各拎了两大包,一张脸都要笑烂了。

见方苒苒手头空空如也,毫不客气扔了一个到她怀里抱着,空出手来搂着她肩头道,

“早知道京城这般好,老娘我早到这处来了!”

窝在蛮州那小地方,巴巴的跟人抢生意,带着人出来才知晓天地广阔,男人甚多!

方苒苒也是头一回进京,只是她身上还背着债呢,那里敢用银子,便只能带了一双眼将这京城里的各种繁华富庶全装进了脑子里。

抱着红娘的包袱跟着转了一路,总算在天黑时回到了花船上头,众人嬉笑着各自回到舱房去,红娘伸手在自己那包袱里头掏摸了几下,自里头抽了一根发钗出来,

“今儿帮我提了半日包袱,这个便算是工钱了!”

方苒苒刚要推辞便被她凶巴巴的吼回来,

“老娘雇下力的脚夫也要给铜板儿呢,拿着!”

方苒苒只好收了,回到舱房进去坐定还未等揉一揉酸胀的双腿,门就被外头人拍得山响,打开一看却是又有人来了,

“苒苒啊!你给我瞧瞧,这帕子我瞅着上面的金线似是不正,你说是不是假的……”

嘀咕一番却是扔下帕子走了,

“这帕子我不喜欢啦,给你吧!”

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拍门,如此这般轮着番的来了好几个,也不直说要送人,拐弯抹脚把东西留下就走。

方苒苒推辞不得接了东西却是待人走后悄悄儿抹眼泪,那十几年的姐妹转身就被卖进了女支院里,这些个无亲无故的不过相聚一场,却是有情有义!

这世上的人心真正是最最难揣摸了!

待到第二日天黑这花船终是高高挂起红灯笼开门做生意了,其实这倚红院的姑娘们姿色只算得一般,年纪也有些偏大,只是架不住男人都是贪图新鲜的,码头上多的是那些白日里下力挣钱,晚上“饿”的两眼冒绿光的精壮汉子。

进城太远又花费太大,有那便宜的货色却又不好,有了这花船到来倒是正好,瞧见船上

“衣衫不整”的姑娘们冲你招手微笑,那身上那几个子儿便总是跳着脚的往外蹦,一心想着给她们添些衣裳,也免得冻着。

这厢红娘却是在叉腰大骂那王大与王二,

“两个没眼力的蠢货,你们瞧瞧上头那帮子下力巴人那一个是能吃玉顶碧螺的命?上好的茶叶给了他们吃还不够那点子缠头,统统儿给我换成最便宜茶沫子……”

说完气哼哼抱了那壶已泡好的碧螺预备着抱回自己舱里头喝,这时却听得外头有姑娘尖叫道,

“红娘!红娘,你快出来瞧瞧,可是来大主顾了!”

那姑娘欢喜的声儿都颤了,红娘一听连怀里茶壶都来不及放下,立时几步出去扒着船栏一瞧。

却见那岸上来了一队人,个个都是骑了高头大马,为首的一位公子,玉面修眉,英武挺拔,正翻身下马往这花船走来。

红娘喜的嘴都快咧到耳后了,忙一撩裙摆便迎了上去,

“公子爷!公子爷!”

那人过了踏板站定冲着红娘点了点头,红娘笑道,

“公子爷,这可是头回来呢!”

那位公子应道,

“有认识的姑娘!”

红娘一愣脸上又笑开了,心头却是暗暗嘀咕,

“放屁,这么俊的小子要是真有相好的,老娘会不知晓?”

知晓有些个初哥儿为了充精明,进来便称有相好的,自然也不能拆穿他。

忙将年轻的公子迎到二楼上坐,轰走了凑上来的姑娘们,将自己怀里那一壶茶放到了那年轻公子的面前,

“嘿……刚沏的玉顶碧螺,您慢用!”

“嗯……”

一面有随从过来却是将那茶拿开,拿出自己带的茶碗、茶盏摆上,红娘端着笑脸,

哟!摆这么大的谱,即是要出来女票怎得还要嫌脏,真要赚脏就别出来啊!

要真喜欢这里的调调,有本事把家里的带来这里女票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万两

红娘认定这就是个喜欢异样调调的富家纨绔,这样的人她最是喜欢,自不会把财神爷往外推的,当下笑道,

“不知公子认识那一位姑娘啊,红娘我现下就去将她叫出来,要不然我让姑娘们过来给您挑挑?”

那位公子应道,

“苒苒姑娘!”

红娘眼角一抽笑道,

“公子爷怕是弄错了,我们这处可没有一位叫苒苒的姑娘!”

这里的姑娘都是花名谁用真名!方苒苒那丫头倒是用真名,她也不卖身啊!

那位公子想了想道,

“一位叫做方苒苒的姑娘!”

红娘闻言脸色立时变了,

“公子爷真是说笑了,我这处的姑娘里头可没有叫方苒苒!”

那位公子想了想应道,

“即是姑娘里头没有,那做粗活的?若是做杂务的姑娘里头可是有叫方苒苒?”

“这……”

红娘扯着嘴角一脸的为难,

“公子,我们是女妓院,姑娘们都是接客,那不接客的姑娘也不能让她出来见公子啊!”

那公子向后头一伸手,立时有仆从递了匣子过来,打开来里头全是厚厚的一摞银票,上头面额就是个一千两的,取了一张出来放到红娘面前,红娘眼前一亮吞吐道,

“这个……自是有这一位方苒苒姑娘的,不过这丫头是我们这处打杂做粗使活计的,可不做生意的!”

那公子点了头道,

“不知她可是卖身在妈妈这里了?”

红娘点了点头道,

“被她家里人卖了在这处,每日里做活还债!”

“她欠你多少银子?”

“这……这个嘛……”

红娘伸手比了一个三字,想了想又加了两个指头,那公子点了点头将手边的匣子推到了红娘面前,

“这是五万两银子,应是够了吧?”

红娘嘿嘿笑着收回了手,

老娘只想比个五百两!

她盯着那年轻的公子见他并不似来耍乐说笑,这才收了媚笑讨好的脸问道,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认识苒苒,又为何要花银子替她赎身?”

年轻公子静静看着红娘道,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红娘定定瞧了他半晌,又瞧了瞧那匣子吞了一口口水,艰难转过脸道,

“苒苒在我这处虽说做些粗笨的活计,却是从无虐打受苦之时,公子接了她去预备如何待她?”

年轻公子应道,

“自是小心呵护,真心以待!”

红娘偏了头又仔细瞧了他半晌,这才捂嘴儿一笑道,

“我瞧着公子这样儿倒不似涌泉相报,乃是以身相许才对!”

年轻公子冷峻的脸上立时有些了波动,抬手掩在嘴边清咳了咳,

“这么……说法也是成的!”

红娘见状哈哈大笑,一把揽了那匣子在怀里,

“公子爷您且候着!”

当下起身蹬蹬跑下楼去到了自己那舱房之中,翻出来方苒苒的卖身契拍到了桌面上,

“去个人把方苒苒给我叫来!”

方苒苒匆匆擦了水淋淋的手上来,

“红娘子,召我何事?”

红娘道,

“有一位客人叫了几位姑娘去府里演舞,这处人手不够,王大、王二那两个没脑子的放出去我也不放心,便只能你陪着过去,时辰到了便伺候着她们回来……”

方苒苒不疑有他当下点头答应,红娘子瞧着她神色复杂,起身拉着她下去,

“去!换了身衣裳,打扮打扮才成,走出去可不能丢了老娘的脸!”

这厢拉了方苒苒到自己那舱里,换了衣裳又细细梳了头,方苒苒很是不解,

“红娘,我不过出去伺候几位姑娘,怎得还要我打扮!”

红娘瞧着铜镜里那张秀美端丽的脸笑道,

“总归是我倚红院出去的人,不能丢了脸面……”

说罢又低声道,

“你放心,我可是瞧清楚了才收的银子,必不会害你的!”

方苒苒笑道,

“我知道红娘你就是嘴硬心软,外头做着比谁都凶恶,其实这心肠软得跟什么似的!”

红娘气得用指头戳她后脑勺,

“知道老娘肠子软便伙同王大那两个憨货在厨房里偷东西吃,你当老娘不知道么!”

方苒苒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这才遮掩过去,待打扮好了红娘亲自送了她上岸,左右瞧了瞧很是不解,这岸上只一辆马车,后头几名护卫跟着,

“红娘,怎得不见其他的姑娘!”

红娘一把那岸上的马车,

“不早就上了车么!就是你磨磨蹭蹭,一车人就等你一个了!”

方苒苒毫不怀疑,忙提了裙摆几步跑过去,撩了帘子便往那车上钻,马夫立时一扬鞭便骨碌碌走了。

方苒苒上了车一瞧,那里有什么姑娘,却是赵衡翀坐在里头,

“是你?”

赵衡翀却是微微一笑,

“苒苒,我已花了五万两银子将你买了下来,你跟着我回府吧!”

“你……你……”

方苒苒你了半天,此时那还不知自己被红娘给卖了,气得撩了帘子冲外头渐渐远去的花船叫道,

“红娘……红娘……你骗我!”

那船上的红娘早已抽了帕子按着眼角,一边哭一边骂道,

“老娘是为了你好!你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老娘盼着男人捧了银子来要我,都盼了十几年了,呜呜呜……臭丫头,你可要好好的!”

独立支撑倚红楼这么多年,红娘凭得便是一双利眼,这样出身不凡的男子,那样的仪容风貌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便是要女票女支子也是去城里最大的逍遥楼,五万两银子买上花魁娘子都够了,为何要来自己这破烂花船?

还不是为了方苒苒,小丫头运气好碰到了好男人,可不能错过了,要不然便似我一般,一大把年纪还在四处飘零,也不知那一处是我安身之地!

……

即是已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便有中宫旨意发出,紧接着皇帝那处也有圣旨送往程家,赵廉躺在那处冷冷瞧着一脸得意的云馨婉道,

“那程文远可是成了你的人?”

云馨婉笑道,

“陛下,如今已是瘫在这床上不能动弹,这太子大婚之事还是由臣妾来操劳吧!”

赵廉咳了几声问道,

“你是打算让他还是让敬儿……”

云馨婉又笑道,

“陛下不必操心,这事儿臣妾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赵廉与她夫妻一场,见她这样如何不知晓她的意思,心中大怒,

“你……你……你这女人真是……真是疯了……你……你竟然连你亲生的儿子也不顾了么!”

一句话强撑着说完,却立时吐出了口血来,吓得一旁的保寿忙过去拍抚,云馨婉瞧着咯咯笑,

“瞧陛下高兴的,正所谓成家立业,如今太子大婚在际,成亲之后便能独挑大梁,执掌朝纲,怪不得陛下这么高兴!”

赵廉嘴角带血恨得咬牙切齿道,

“妖妇,你……你真是疯了,你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不顾了,帮着个不知那处来的野种混淆皇家血脉,你……你罪该千刀万剐!”

云馨婉坐在一旁瞧着他连连呕血的样儿,却是心疼的紧皱了眉头,

“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您还要眼瞧着太子生儿育女,为我皇家开枝散叶呢!”

“你……你这样子……敬儿要如何自处,你……你将他放在何地?”

云馨婉温婉一笑道,

“陛下,我只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那没本事的废物留着一条命已是大幸了,难道您还盼着他能给你们赵家留后么?”

“云馨婉!”

云馨婉笑着过去扶了赵廉躺下,

“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慢……慢着……”

赵廉又叫住了她,

“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你如今大势已成,我……我也无法阻拦,我只问你一句,慕华……慕华在那儿?”

云馨婉闻言哈哈大笑,

“没想到陛下竟还是个痴情的种子……”

想了想道,

“也罢,太子成婚是大喜事,我也不想弄得这宫里愁云惨雾显得晦气,儿子成亲你这当老子的也要高兴高兴,我便将她给你了!”

说罢转身离去。

隔了不久果然有两名太监夹了一个人进来,那人头发散乱,身着上衣衫被血水染尽早瞧不原来的颜色,赵廉一见却是瞠目欲裂,

“慕华?慕华!”

方慕华缓缓抬起头来,露出空洞洞两个眼眶,早已无牙的口中发出嚯嚯响声,却是已被人挖去双眼,割去舌头……

两名太监将方慕华扔到地上,保寿忙过去扶了她,

“娘娘……娘娘……”

方慕华身子颤栗,却是并无回应,撩开散乱的头发一看,双耳里血痕斑斑,却是已被刺破了双耳,保寿一见立时痛哭流涕,

“娘娘!我的娘娘啊!您……您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赵廉在床上却是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浓痰卡在喉头当中咕噜做响,保寿见势不好忙过去拍抚后背,

“陛下!陛下!”

“咳……咳……呕……”

赵廉吐出一口血痰来,这才险险收回一条命来,

“陛下……陛下……”

保寿将他头颅依在肩膀之上忙忙的拍抚着,赵廉在他耳边轻声道,

“那女人已经疯了,万万不能让她得逞,去……让他们杀了假太子!”

……

第一百五十章 喜纠缠

方素素这厢想了三日,总算是冲宋屻波点了头,

“屻哥,我的伤势日渐严重,再不医治只怕真要伤及筋脉骨髓,以后不能复原了!”

相比起这些来,姑娘家清白便只得抛之脑后了,更何况……若是屻哥……她……她好像也是愿意的!

“屻哥,你替我疗伤吧!”

宋屻波闻言只觉得脑子里头嗡一声响,结结巴巴道,

“素……素素……你……你说什么?”

“屻哥,我的伤势已不能再拖延了,要你给我疗伤!”

宋屻波这时节只觉得喉头莫名的发紧,吞了一口口水道,

“素素,你可是想清楚了?我……你……”

用手比划了一下,咬牙道,

“我……若是真由我来疗伤,这辈子你……你无论是大伤小伤,便是没伤也……也只得我一个包圆儿了,你……你可是明白!”

说完却是紧张的盯着方素素。

方素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立时面红过耳,低下头半晌才在宋屻波抓耳挠腮当下轻声道,

“想清楚了,不能再拖延了!”

宋屻波呆在那处手足无措,却是止不住的想咧嘴大笑,这时只觉得便是将嘴角咧到耳后根去,似也没法子将他满腔的喜愉表达出来。

宋屻波明白,方素素也明白,这一点头两人这辈子可算是纠缠在一处,再也没法子解开了!

你让他如何不欢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论起来方素素生得也就一个娇小秀丽,比她好看的女子一大把,却也不知为何,仿佛前生注定,今生寻觅一般,这后宫多少佳丽美颜,宋屻波也只觉得心里那空荡荡、凉飕飕的窟隆只有方素素才能填满!

自见到她的头一回他便知晓,任是谁人也不行,只她那样容貌、脾气、禀性放进自己那窟隆才是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刚刚好!

有时他便常常想,说不得自己前世里便在心里按着她那样儿凿了一个洞,今世里要来将她放进里头去,紧紧的卡在里头,长进肉里再也拔不出来。

你瞧,不过她才刚点了头,那胸口立时就满满胀胀,舒服的一个身子都要飘起来般。

心下激荡终是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捏着她的小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头叫一声,

“素素!”

“嗯!”

“素素!”

“嗯!”

……

连着这般叫了十几遍,方素素也应了十几遍,若不是那张顺在外头禀报,只怕两人还要这般傻傻的叫下去。

“太子爷……詹事齐珲求见……”

宋屻波皱眉,自是知晓他是为何而来,心下厌烦却又不得不应付,只得壮了胆子快速伏下身去亲了素素一口,

“你好好休息!”

说罢不等方素素说话人便一溜烟跑了,只剩下方素素抚着脸直瞪眼,这人……前头还只敢偷偷摸摸的,不过稍稍给他点儿颜色立时便胆子大了。

想到这处心下又是恼又是羞却还有一丝甜,恨恨气道,

“待我把伤治好了,他要是再敢胡来,我便打得他满地找牙!”

外头宋屻波笑得如那偷腥的猫儿出来见那齐珲,

“太子殿下千岁!”

齐珲上前施礼,宋屻波免了他的礼,又命人看了座,齐珲手中抱了高高一摞卷宗,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您成婚大典上应需之礼仪典制各项各目一一在录,还请殿下熟记于心,以保大婚时礼仪不失!”

宋屻波点了点头让人接过来放到身边,随手打开一卷瞧了瞧却是皱眉道,

“如此繁复的礼仪行程,却是要一个月之内便完成,怕是有些赶吧!”

齐珲应道,

“这事儿下官也曾禀报过皇后娘娘,只是皇后道太子早已成年,早就应大婚延绵子嗣,现下身子见好便要赶一些!”

宋屻波合上了卷宗,

“罢!本宫好好看看,只是要有劳诸位大人了!”

太子大婚又赶着日子,最忙的便是下头人,若是按着以往光是议婚最少也要一年以前便开始操田人。这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赶,现下那些礼部、宗人府的人早已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恨不得一日变做七十二个时辰来用了。

齐珲忙应不敢,

“为太子殿下分忧本是臣下的本份!”

宋屻波打发走了齐珲,抱着那堆东西进了偏殿,将东西往那赵敬面前一放,

“你瞧瞧……”

赵敬垂眸看了看,

“她倒真是急!”

顿了顿又道,

“那程家女,你可是瞧过?”

宋屻波应道,

“倒是瞧过,是位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赵敬沉默不语,宋屻波知他心思,

“你可是怜惜她?”

赵敬叹了一口气道,

“我倒是假死了之,她在这后宫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形势比人强,你我不过都是人任人鱼肉,便是我不进宫来,待到他们发了急,一嘛就是想法子,就算用那虎狼之药也要让你生一个,二嘛便是自那宗室之中抱养一个过来,到时朝堂之上要生几多变化,你比我清楚……”

倒了一杯茶道,

“依我瞧着这样还是好的,只要我在一日总能保她一日……”

赵敬叹息道,

“可是……你又能在几日?”

眼见得大婚在际,自己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心里很多疑问再不问怕没有机会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屻波微微一笑道,

“做自己应做之事!”

“何为应做之事?”

“令坏人有恶报,令好人有好报!”

“你会……杀了她吗?”

宋屻波沉默良久道,

“会!我会保了大魏皇室正统,决不让旁人染指,若是嫡系不成也要交到赵姓之人手中!”

他也是皇子,也是太祖太宗的子孙,虽说自小流落民间受尽了苦楚,不知身世时也曾怨过,恨过,到进了宫他才知晓自己的亲生母亲,要将刚出生的骨肉送出宫去,是要冒了多大的风险。

若是他不出宫这时只怕早化成了黄土一捧,要不然便是似赵敬一般在这深宫之中傀儡一般任人摆布,终其一生也不得自由。

这都是娲神派所犯下的恶事,若不是他们处心积虑颠覆大魏王朝,若不是他们野心膨胀暗中为祸,赵敬也许根本不必在这世上受苦,也许他会托生在真正的云家大小姐腹中,成为健康英武的太子爷,自己说不得会做一个纨绔王爷,每日里走马飞鹰,不知世间疾苦。

到这时他宋屻波与娲神派已不仅是私仇还有国恨,若是不赶尽杀绝又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赵敬闻言低头叹气,

他即是赵氏子孙身上也有宓秋寒的血脉,自从宋屻波将皇后来历告之他后,他才知晓原来自己的亲生母亲竟是出自域外邪教。

这么些年来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亲母所做的一切这才有理可循,怪不得她一心要谋朝篡位,从不顾大魏百姓,也不管身后的云家更不在乎皇室的血脉,甚至也不在乎他这亲子的生死,原来她本就不是大魏人,她生下自己本就只是为了谋夺权位,如今有了更好的替代,自是不闻不问的任他自生自灭!

到这时他才算明白了!

“罢了!再隔不久我便要死去,这宫中种种就再与我无关了!”

……

仲烨璘听完宋士铭的话,却是眉头高挑,

“宋兄弟,这话可是当真?需知冒认皇亲乃是死罪,若是有个差错,连仲某这全副的身家都要折在里头!”

宋士铭应道,

“确是如此,小弟知道兹事体大,怎敢胡言乱语,小弟确是出身皇家,只是早年宫中惊变被秘密送出宫来,在豫州被人抚养长大,后来方家人寻到小弟,这才寄身于方家……”

将自己的身世粗粗讲了一遍,仲烨璘皱眉道,

“宋兄弟,这事儿太过重大,为兄自是要谨慎待之,敢问你可有信物书信之类可以为证?”

“这……”

宋士铭想了想道,

“我原是有一只金锁,却是因我那养父嗜赌拿去输掉了!”

“信物遗失这样如何证明?”

“我那养父还在豫州!”

“哦,好……不如我现下派人将他接来临州如何?没有物证总要有人证为好!”

宋士铭点头道,

“自是应该的!”

当下就把自己家在豫州城的住址、宋老六形容像貌一一告之,仲烨璘即刻派了人去那豫州,隔了没多久果然有回话来,宋老六其人还在豫州立刻便接往京城。

宋老六被人娲神派的人带走,那头方家留在豫州的暗桩立时便报了上去,方魁接到信却是一挑眉头,

当年他留下宋老六便是为了寻那真皇子,线索查到临州便已断掉,宋老六这般年年拿着方家的银子,吃喝玩乐,又娶妻生子倒是过得逍遥。

为何隔了这许久又有人将他接走?

据那暗桩回报一路追过去,那一行人却是往临州而来,方魁皱起了眉头,当即吩咐下去,

“跟着那一队人看他们究竟在临州何处落脚?”

正此时外头又有人进来,

“报,宫里有信送出!”

“哦……”

方魁精神一振接过来人手里蜡丸,以手指捏破展开来一看,恨恨道,

“那女人真是丧心病狂!来人!”

“是!”

“请诸位长辈到议事厅议事!”

那女人想要混淆皇室血脉,假太子便留不得,杀了假太子,真太子才能保得性命,只是刺杀假太子之事不能放在明面之上,若是不然其余势力趁机得势,必会引得朝堂动荡。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又如何

方苒苒被安置在镇西王府在京城的别院当中,一座三进的宅子虽是不大却胜在精致小巧,各处妆点的十分用心,在她身边派了四个丫鬟,四个粗使的婆子,外头看门护院的还有十来人。

方苒苒进来打量周围,转头问赵衡翀,

“公子这是何意,为何要带我到这处来?”

赵衡翀应道,

“我本想接了你进正宅去,只是我后院有些不堪,实在不愿你进去受苦便接了你到这处来,委屈你了!”

方苒苒闻言又惊又诧,

“公子说那里话来,苒苒有些不明白?”

“这……”

赵衡翀似有是些难以启齿,握掌成拳在嘴边挡着清咳了几声,

“咳……咳……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安置姑娘也是理所当然,你便尽管在这处安心住着,必能保你衣食无忧!”

方苒苒摇头道,

“我救公子不过一时之举,那用得着公子这般一世相报,更何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也能做些活计,公子不必如此的!”

赵衡翀又清咳了几声

“你的事儿我自是要管的,你若愿意做活便弄些轻省的小玩意儿,那些粗重的让下人去做就是!”

方苒苒皱眉道,,

“公子,我并不想呆在这处,还请公子让我离去,便当是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当真转身便要出门,赵衡翀那里会让她走,忙上去拦在前头,

“苒苒姑娘,要走也成!我花了五万两银子赎了你,请姑娘将那五万两银子还来!”

方苒苒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睁着他,

“我……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却原来竟这般卑鄙无耻!”

一旁的赵筹却是瞧着捂脸,

世子爷怕是这辈子还没有讨好过那姑娘,有心想收了人家便明说好了,这般遮遮掩掩遇上这么个实心眼子的方姑娘,反倒误会了!

赵衡翀那知自家书童在暗暗扼腕,却是面色不改只伸手道,

“姑娘若是有五万两银子便给我,若是没有便留在这处!”

方苒苒被他这么一逼,眼泪都下来了,

“你……你……公子何必如此欺人,我……我现下别说是五万两银子,便五十两银子也没有啊!”

扯了袖子挡在脸前呜呜哭泣,赵衡翀立时愣在那处,脸上显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来,赵筹见状忙上来解围,

“爷今儿太晚了,苒苒姑娘已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说如何?”

赵衡翀得了个台阶忙下来,

“对,对!今儿太晚,明日再说吧!”

说罢忙去拉方苒苒的袖子,方苒苒收回了手泪光盈盈的大眼狠狠瞪着他,哭红的鼻头微微的翕动着,赵衡翀瞧得心里又酸又胀,

“你累了,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儿我们明日再讲!”

方苒苒只是瞪他,一旁的赵筹看得摇头,看着自家世子爷轻声细语的哄着姑娘,他是自小跟在世子爷身边,几时见过一向孤傲的世子爷如此低三下四的哄人?

便是王妃他也没这么待过!

方苒苒也知晓今儿晚上怕是出不去了,只得躲了赵衡翀的手自己往那内室去,

“砰……”

进去那屋门紧紧关上,赵衡翀在外头摸了摸鼻头,转头吩咐道,

“你们小心伺候着!”

“是!”

一旁候着的下人们齐齐应了一声,他这才转身出去,到前院书院里住下了。

自此方苒苒被那五万两银子困在了这处再不能随意的进出,说起来日子过得也算不错,赵衡翀倒是对她十分尊重,除却不许离开其余但凡有求必有所应。

他在前院办公每日三餐必要陪着她用,有些空暇便与她一处,虽言语不多但也处处周全,方苒苒被他莫名困于此心头也是有怨的。

只是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听,日子一长也不得不习惯他在身边,初时两人相处难免尴尬,时时处处端着矜持,到后来见赵衡翀对她并无歹意,平时说话也是柔声细语,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一旁的赵筹瞧着却是暗暗叹气,

自家世子爷这一回才真是陷进去了,你瞧他几时对姑娘家如此上心,这么花水磨功夫一点点儿的耗着,头一天方姑娘对世子爷又是瞪眼又是骂,隔五日总算不瞪眼了却是冷着一张脸半日不说话,再隔十日总算不冷着脸了,却还是不说话,再隔上十五日方姑娘总算才与世子爷说了头一句话。

旁人不知晓他却是知晓的,世子爷高兴的在院子里舞了一夜的剑。

待到又隔了一月方姑娘总算能与世子爷客客气气的相处了,世子爷这一回却是躲在书房里写了一整天的字儿。

啧啧啧!这姑娘可真是天生来克我们世子爷的,这要是真把她纳进了后院里,世子爷那还不是被捏在手里任她想怎么盘就怎么盘?

真正是红颜祸水啊!

赵筹在这处感叹方苒苒厉害,方苒苒心里怎会不明白,前头在船上赵衡翀便想带了她回府,方苒苒只当他是感激相助之恩,现下花了五万两银子赎她,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待她,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只是心中暗叹,

“我是朝廷的要犯如何能与他有牵连,没得到是害了!”

转念又想起家里的亲人来,

“出来这般久了,也不知娘亲如何了,前头四处漂泊不好寻人,现下四处被困在这处信息不通,难道这一生便再也见不着她们了么?”

想到这处便悄悄儿垂泪,被那伺候的丫鬟瞧见了忙去报了给赵衡翀,赵衡翀晚上过来用饭,见她眉宇间忧色浓重,心下发拧便开口问道,

“苒苒可是有心事?”

方苒苒咬唇半晌不语,赵衡翀道,

“苒苒有何心事不能明讲,但凡你想要的只要开口,我总能为你寻来的!”

方苒苒摇了摇头就是不发声,一旁的赵筹见世子爷眉头都快拧成死疙瘩了,忙开口帮腔道,

“方姑娘,小的瞧着您怕是现在都不知晓我们家爷的身份吧!我们家爷可是镇西王世子,真真正正的皇族,您要什么不能给?但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珍宝玉器首饰衣裳,便是皇宫大内里的东西我们世子爷也能给您弄到的!”

他这话不说还好些,这话一出口方苒苒的脸色一白,

她原还以为赵衡翀是个富家纨绔,家中不过多些钱财罢了,却是没想到他竟是皇族中人,赵氏的子弟。

我……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何……如何能告诉他!

原本心里还有丝想请他联络家人的念头,这下子却立时熄了火!

当下白着脸连连摇头,扔了手里的碗筷,

“我……我身子不爽利,想回屋歇息了!”

说罢匆忙转到后头去了。

赵衡翀主仆在那处却是傻了眼儿,赵筹只觉世子爷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一记记飞过来,都快割得他浑身是血了,抠着脑袋使劲想,

“我刚刚也没说什么错话啊!难道现下这世道变了,姑娘们都不喜欢有权有势的公子爷,喜欢穷酸了?”

方苒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赵衡翀却是在她院子外头踱了一夜的步,试了无数回到窗前,手抬到半途却是又收了回来,这厢来来回回的折腾倒把一旁的赵筹也跟着愁得不行!

世子爷长枪走马,仗剑杀人的劲儿到处去了?

怎得倒被一扇小小的窗户给难住了!

如此这般到了天明时方苒苒推窗看天,才瞧见他一身露水的立在那处,痴痴望着她。

“赵公……世子爷……你……你在这处呆了一晚么?”

赵衡翀过来也不说话,只是隔着窗户紧紧盯了她良久才开口道,

“方苒苒,我心悦你!你烦恼我便烦恼,你伤心我便伤心,你若是有心事便告诉我,赵衡翀必能倾全力为你办到!”

方苒苒闻言咬唇低头,

要如何讲?

我方家上下俱是朝廷叛逆,任你是镇西王世子又如何?

难道还要违背了皇帝旨意私藏要犯?

方苒苒咬唇良久,有心不应却见赵衡翀负手立在那处,目光炯炯今日不应他,说不得便要在这处立上一个白日。

我方苒苒不过一个普通女子,何德何能要害人于此?

倒不如老实同他讲了,求他立时放我离去,以后相隔天涯老死不知,也就罢了!

方苒苒狠心抬头道,

“世子爷,你可知我是姓方的?”

赵衡翀一时没有明白,

“我出身蜀州方家与京城方侯爷家乃是一脉连枝,世子爷你可明白?”

赵衡翀这时才明白为何方苒苒知晓自己的身份会脸色发白,原来她竟是出身方家!

原来如此!

方苒苒又道,

“我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世子爷本就不应收留我,世子爷若是真念在我救你一命之情,便请放我自行离去,方苒苒感激不尽!”

说罢盈盈下拜,却是眼前一花被赵衡翀伸手扶住,方苒苒想挣脱却是被他紧紧抓住,

“世子爷!”

赵衡翀低头冲她微微一笑,

“姓方又如何?朝廷通缉又如何?只要是我赵衡翀心仪之人,便是千夫所指又如何?”

方苒苒闻言终是落下泪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宋老六

宋老六终是被接往了临州京城,在那城外的大宅之中见着锦衣玉袍,使奴唤婢的宋士铭,那真正是大喜过望扑上去抱了宋士铭便哭,

“我的儿,为父可算是盼到你发达了!”

宋士铭再见宋老六心中也是激动难忍,不管如何这人总算是养了自己那么些年,想当初他宁愿让自己婆娘病死也舍不得亏了他,若是没有宋老六那几年寒窑的呵护,自己只怕撑不到方魁到来的那一天,心中对宋老六也是十分感激。

父子俩见面一阵阔契,宋士铭又请了方妙妙出来与宋老六相见,宋老六见了方妙妙却是双眼发亮,连连对宋士铭道,

“好孩子,你如今真是出息了,竟娶了这么好的媳妇,瞧她言谈举止也是大家出身,也不知是那一家的闺女?”

宋士铭自不敢轻易道出方妙妙的身份,只是笑道,

“妙妙出身普通,却因家中宠爱自小学文识字确是一般的女儿家不同的!”

宋老六一听方妙妙出身普通,心里便有些嫌弃了,当下一撇嘴却是没有说话,方妙妙如何瞧不出来?

她心高气傲,见宋老六瞧不上她,自也不愿意搭理他,当下只是淡淡施过礼后便退到后头,宋老六见了更是不喜,待到只剩下父子两人时才悄悄冲宋士铭道,

“好孩子,你如今出息了,有这么大的宅子,那么多的奴婢仆从,娶个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如何能做大家主母,还是早早了换一个高门闺秀才是!”

宋老六却是只当宋士铭已得那富贵人家财产,这才有华宅仆从,生活奢靡,宋士铭闻言很是尴尬忙道,

“您弄错了!这位宅子是我一位朋友的,里头的仆从奴婢也是那我朋友的,我与妙妙只是借住于此!”

宋老六闻言很是失望,

“还当是如今富贵了,要接我到这处享福呢!”

宋士铭忙道,

“我正是接您老到处享福呢!只要您老与我一同进宫面见当今圣上助我认亲,以后荣华富贵自是唾手可得!”

宋老六闻言一愣,

“进什么宫?见……见圣上?”

宋士铭拉了他的手笑道,

“你从前不是告诉我,我乃是那富家公子在外头的私生么?却是错了,我乃是当今天子流落在民间的皇子?”

宋老六一听却是脸都白了,宋士铭的亲生老子是谁,他比谁人都清楚,说什么富家公子的私生儿子,骗骗商贾的家产倒也罢了,若是弄进宫去骗那皇帝老子,这……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他宋老六虽说大字不识,又嗜赌如命,但那戏文他也是看过不少的,这诓皇帝老子的人可都是要被推出午门外斩首的,自己刚娶了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去年才添了大肥的小儿子,这日子才开头如何舍得去死?

想到这处抖着声音问道,

“你……你怎知晓的?谁……谁同你说的?”

宋士铭见他脸色都变了,只当他知晓事情内幕现下被捅破便心中害怕,忙安慰道,

“您不必骇怕,这事儿我也是到了方家之后才知晓的,初次听时我也心头乱跳不敢相信……”

当下将从宋崇岭那处听来的一一讲了出来,宋老六长期混于市井,那脑子却是比自己这懦弱无能的儿子好使多了,脑子转了几转立时明白了中间蹊跷,心中暗道,

“怪不得当年我那死鬼婆娘抱了孩子回来支支吾吾不敢直说,只说是自己娘家的姐妹与那大家公子生的孽种,家里大妇容不下才抱到这处来的,若不是看在那些金子的面上,我也不会点这个头。看来那死鬼婆娘怕是知晓详情!”

原来那被自己卖掉的孩子竟是皇家子嗣,早知如此老子便是卖掉亲儿子也不卖他呀!

宋老六很是懊恼!

都是那死鬼婆娘坏事儿!

其实宋老六那婆娘也不知实情,这孩子自宫里出来辗转了好几手,却正是要防着被人发现,这样送出来之后连宋老六夫妻也不知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更不用说旁人了!

只是现下那孩子早不知在哪个南风馆里做小倌呢,自己拿亲生儿子顶上了,骗骗有钱人家的钱财倒是不怕,要骗那皇帝自己便是向天借胆也不敢。

现如今他靠着方家日子过的正好,若是被弄个九族抄斩那他岂不是要亏死?

当下那脑袋摇得跟那拨浪鼓一般,

“不成……不成……万万不成!”

宋士铭却是没想他会如此,只当他一介草民面见天颜,心惧天威,当下道,

“您老不必惧怕,只要一切往实里说就成!”

宋老六更是心肝儿发颤,

往实说便要死人的!

却是怎说也不答应,宋士铭拿他无法想了想道,

“这事儿倒也不急在一时,我们从长计议就是!”

这厢招待着宋老六在这宅子里住下,这一呆又是半月,却是眼瞧着太子大婚将近,傅恭明便来寻宋士铭道,

“眼瞧着太子便要大婚,大婚之后只怕要亲政了,如今圣上病卧龙榻,久不能起身,若是不趁着圣上余威还在,要是太子爷亲政之后势力渐成,你想认亲便难了!”

宋士铭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事儿放在平民百姓,商贾富豪家中也是一样,原本只得一个嫡子家中财产全数归了他一人名下,猛然间打外头领了一个私生的回来要分家产,放在谁身上也忍不下去。

更何况这家产是偌大的王朝,千里的江山,若不趁着老子还能当家作主时得些好处,待得老子一死,自己只怕走到皇城根儿处都要被上头的侍卫一箭射杀。

要知晓他前头就是因着宫里的倾轧才被送出宫的,要不然一个好好的皇子为何要流落民间?

想到这处便有些着急,忙去寻了宋老六又提前事,宋老六本就不是心志坚定之辈,在这宅子里过了一阵奢靡生活,自是食骨知髓,要了还想要,宋士铭再让他进宫,便犹豫起来,心头暗暗想到,

若是能骗到皇帝这可是公侯万代啊!

自己家里的那婆娘和小儿子也能受用无穷!

只是若弄出了事儿来,那便是九族诛连的大事儿!

宋老六这赌徒,赌了一辈子这一回却是遇上一把大的,到底赌还是不赌心里天人交战下不了决心!

宋士铭那知他心中激战,只是在一旁劝道,

“我那两位朋友都是能人,他们已是买通了宫里人只要我们进去面见了圣上,将事儿一讲便有天大的好处……”

宋老六闻言心头一动,

老子赌了一辈确是没有赌过这般大的,不赌一回实在可惜了!

不过这样子风险真是有些大!

摸着胡子想了半晌,要开口时却是拉着宋士铭的手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

宋士铭吓了一跳,

“您老这是何意?”

宋老六呜咽了半晌才道,

“我这是想起你那远在豫州的弟弟便心里难受,我在这处吃香喝辣样样舒坦,他们娘俩儿我走时连下顿饭都不知在何处呢!”

宋士铭闻言却是被他勾起自己幼时的记忆,那寒窑之中肚皮紧贴到了后脊梁骨的滋味实在不好过,当下叹道,

“您过的清贫我也知晓,便是如此才要跟我进宫去,得个一官半职,金银财宝回去也好带携家人!”

宋老六闻言又哭道,

“我就怕等我衣锦还乡时家里的早就饿死了!”

宋士铭想了想道,

“你且等一等!”

这厢出去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是问方妙妙要银子,方妙妙皱眉道,

“我们有多少银子人不知晓么?那点儿银子能干什么事儿?”

宋士铭道,

“有多少给多少,总算我幼时他养了我一场!”

方妙妙无奈取了银子出来刚要数,却被他一把全抢了去,

“现在把他哄高兴了跟着我进宫去,以后多少银子够你数,这点子算得什么!”

说罢在方妙妙气得跺脚中转身又去见宋老六,将那银子给了宋老六,宋老六一瞧却是嘴角一抽,

这点了银子还不够老子进两趟酒楼,这小子怎得这般抠门儿!

结交了这么有钱的朋友,想来身家也不会太差,一百多两银子就想打发老子,没门儿!

想到这处便又哭道,

“我的儿啊,是我没有同你讲老实话,我在那城里欠了不少银子,我一走那要债的讨上门去,一想起你那弟弟和母亲在家里受苦,我这心里啊……”

宋士铭知他这臭毛病,不由连连叹气,

“你……你欠了多少?”

宋老六伸了两食指出来这么一交叉,

“多少?”

比个十字难道是一千银?

“是……十万两!”

宋士铭只觉得脑门上立时被人敲了一记竹杠,耳朵里立时嗡嗡作响,

“十……十万两,怎么会输这么多!”

宋老六道,

“前头我赢了一些买了栋宅子,后头又输了便拿那宅子做了押,现下那些人去收账,若是还不了银子便要把宅子拿去,那宅子我前前后后都花了八万两银子……”

“你……你……唉……”

宋士铭以手指着宋老六哭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的脸,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赐胭脂

宋老六拉了他的手道,

“我在这处享福,他们却在那豫州受苦,我……我实在于心不忍,我的儿你若是有十万两银子便给我,我捎回去给他们还了债,我便安安心心跟着你进宫去,是杀头是剐皮,我都跟着你!”

“这……我们进了宫得了封赏再捎银子回去不成么?”

“不成啊,我出来都这么多日子了,再迟恐怕那讨债便要上门了,再拖些日子便是有百万两银子拿回去,他们娘俩都不知要沦落到何处了!”

宋士铭气道,

“我那里来的十万两银子!”

宋老六道,

“借啊!你那两个朋友一瞧都是大富大贵的!”

宋士铭怎会开得了口,宋老六道,

“左右你以后要弄个王爷、皇子当当的,这点子银子算得了什么?”

宋士铭一听神情有些松动,宋老六又加了一把劲儿道,

“若是有那十万两银子,我便跟你进宫去,若是没有银子我便回去了,他们娘俩两人在豫州受苦,我也不能撇下他们不管,想当年便是在寒窑里头挨饿受冻,我也咬牙把你拉扯着,现下轮到你弟弟了,我必也要管他的!”

他这么一讲,宋士铭便也无话可说,当下点了点头道,

“罢了!我……去试试吧!”

不说宋士铭反被宋老六蛊惑着先舍了十万两的银子,只说那东宫之中这时节方素素与宋屻波却正在大眼瞪小眼,方素素揪了自己的前襟又气又恼又恨咬牙道,

“你……你这一回可……可不能再那样了……”

宋屻波也是红着脸小心嘟囔道,

“我……我这回定不会流鼻血了!”

方素素羞的红了脸,恨恨瞪了他一眼,这才缓缓解了衣裳,听到对面人吞口水的声音,不由又抬头瞪他一眼,宋屻波忙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静待方素素脱去了全身衣裳,露出少女劲瘦而又匀称的身体。

方素素常年练武,身体便与那闺阁里柔弱的女儿家不同,又因着方静刻意的引导,方素素并未长成肌肉横亘,胸小腿粗的样儿。

却是因着骨头架子十分娇小,每一寸肌肉都细细包裹着骨骼,不多不少,不长不短,显得修长不至太纤细,有力不显太粗壮,起伏之间尽显女性的柔美,尤其是那细细的腰肢,上面线条分明,又韧又细,令人毫不怀疑她能立时前躬后弯,脑袋着地。

这些倒还罢了,偏偏细瘦的人还前凸后翘,穿着衣裳显不出来,脱了衣裳才发觉素素一点儿不比那些年纪大的姑娘差,相反因着肌肉结实,令得那女性的特征线条几近完美,上翘收拢,紧致弹力。

这倒还是罢了!

偏偏还有一身细幼滑腻到闪闪发光的皮肤,此时在这深夜无人的宫殿之中,深黑的屋子里唯有窗外一轮明月被云彩遮得时隐时现,方素素不过靠着那点子光亮就将整个身子都弄得发起光来,那似缎面一样的皮肤,微微一动便有流光移动,你让宋屻波如何不瞧得如痴如醉?

这样子披散了头发,赤身立于窗前的素素,比那鲛人木更让人迷醉,让他只想跪在她脚下顶礼膜拜!

“扑嗵……”

当真是脚下一软坐到了方素素身前,方素素又羞又气,跺脚道,

“你到底成不成?不成我便去寻邱师伯!”

“成……成……怎么不成!”

宋屻波目光移到那跃动的两点上头,鼻血立时充盈了整个鼻腔,

“你又流鼻血了!”

少年人气血充盈又面对这样的心上人儿,你让他如何不心神激荡?

这厢忙伸手捂住自子,嗡声嗡气的应道,

“你等等,你等等!”

说罢忙起身去那桌上寻到了小宫女的针线盒子,取了一根绣花针出来,顺手扎在了手背上头,这才用帕子擦了擦鼻管中流出的鲜血,

“成了!这下子是真成了!”

方素素盘脚坐到榻上,宋屻波过去手触到肌肤上时,心头一荡忙又取了一根针扎在手背上,手背上不时传来的刺痛总算是让他收心敛神,这才缓缓将体内的真气运转由穴位透入方素素体内。

方素素身上的伤确是十分重了,体内阴寒逼人,两人运功半宿才只能逼走小小的一部分。

“呼……”

宋屻波脸色也因着内力透支变得有些苍白,方素素有些担心看他,

“你可撑得住?”

“无事!三日之后便可再来一次!”

当下洗漱一番便去进学,午后照例被宓秋寒召了过去,瞧见他脸色却是勃然大怒,

“不是早对你说过,可纵欲纵情不可纵心么?为何不听劝戒不守元固米青,弄得内体空虚?你可知本派之中多少青年才俊之士便是过不了这一关,最终沦为旁人的踏脚石?”

宋屻波忙应道,

“母后教诲的是,儿臣以后再不也犯了!”

宓秋寒叫来阿蕊,

“去拿了我内库里祁灵丹给太子服用!”

“是!”

丹药服下还在内室打坐半日才被放了回去,待他走后宓秋寒便阴沉着脸问道,

“现下太子爷最宠的是谁?”

阿蕊想了想道,

“前头崔氏受宠,现下又有顾氏,太子爷都是轮流着召两人侍寝!”

宓秋寒闻言却是猝然展眉一笑,

“好!好!即是如此尽心尽力,本宫如何不赏,赏她们南洋送来的上好胭脂一盒!”

阿蕊一惊抬头,

“娘娘?”

宓秋寒偏头瞧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茶碗扔到了地下,

“阿蕊,如今你是越发的不听话了,可是以为与那左御河勾搭到了一处,我便拿你没法子了?”

阿蕊身子一抖忙低下头去,

“奴婢不敢!”

“哼!说什么不敢不敢的,胆子比谁都大,你在这深宫之中陪我许久,我也知你空虚寂寞,只是你再缺男人也不应与左御河搅到一处,你瞧瞧萧三娘,乃是圣主亲传弟子,沾上了左御河不过落得一个练功炉鼎的下场,你以为你比萧三娘又如何?”

阿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奴婢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好好办事去吧!”

阿蕊低头出来却在心中暗叹,

你以为我想将自己送上门去给左御河作践,还不是你!

你这个疯子!若不是你改弦易张,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拱上位,偏要去拱那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的野小子,我又何必去寻到左御河门下,你以为那姓宋的小子能听你的话么?

左御河在圣教之中势力庞大,有了姓宋那小子更是水涨船高,除了仲烨璘还有谁人能与他争锋?

而你……你这些年潜在大魏皇宫,派中根基早已渐失,除了大魏皇后一个虚名,你还有什么?若是事成左御河放你一马便还罢了,若是之后联合姓宋那小子灭你不过须弥之间,我不早些想好退路,难道跟着你一块儿送死么?

我兢兢业业伺候你这么些年,早已是够了!

胭脂很快赐下,由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阿蕊姑姑亲自送来,一时之间令得东宫后院中多了不少眼珠子发红之人。

赵敬得知忙请人叫了宋屻波过来,

“那两个女子中可有你心仪的?”

宋屻波摇头笑道,

“倒是没有我喜欢的,我却是碰也没有碰过的,你若是喜欢便带走好了!”

赵敬摇头道,

“我带不走了,现下只怕是那阎王爷要将她们带走了!”

宋屻波脸色一变,想了想问道,

“她下的手?”

赵敬点了点头,

“她宫中送出的东西,没有多少人有福气消受的!”

宋屻波眉头立时紧紧皱了起来,神色很是厌恶,

“这女人一定有疯病……”

他怎么会不知晓,宓秋寒定是以为自己体虚是因着那崔氏女与顾氏女才下手毒害。

赵敬低头不语,良久才道,

“她小时便是这般对我的……但凡有我喜欢的,是物便给毁了,是人便给杀了……”

宋屻波一脸同情的瞧着他,

“你没有疯掉,也是亏得赵家列祖列宗保佑了!”

赵敬抬头目如死寂,

“你别死了!我不想你死!我这辈子就只你这么一个朋友!”

他语气中充满了彷徨、恐惧、疼痛、无助,宋屻波闻言心头一酸过去伸手拍他肩头,

“放心!我必能好好活着,我也要你好好活着!”

赵敬冲他勉强一笑,

“我能活过今年便已是不错,我只是想临死时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想知晓这天地如何日升如何日落,长河如何奔涌,湖海如何起伏,我只是不想困在这高墙之中白白虚抛了光阴!”

“我明白的……”

宋屻波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道,

“我知晓你心里对我有很多疑问,我答应你……你若是平安出宫,我便告诉你一个与我们二人有关的大秘密,还有我师父到底是什么出身?我喜欢的姑娘究竟是这东宫里的谁?还有我如何与那些姑娘敦伦而不用碰她们一个手指头?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你需得活上很久很久我才会告诉你!”

赵敬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才不管你如何睡那些姑娘呢!”

宋屻波哈哈一笑道,

“那每一回那些姑娘们侍寝之后,你早上见我时都欲言又止却是为何?”

说罢很是猥琐的打量他双腿间,

“莫非,你如今……也长成了?可是似我一般半夜做梦?清晨起来可是要洗裤子?”

赵敬苍白的脸上立时现出两朵红云来,指着门口对宋屻波怒喝道,

“你……滚出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子妃

自那赵衡翀知晓了方苒苒的身世之后,方苒苒头一个求得便是他派人去蔺州寻一寻方家人,他们那样悄悄儿离了山谷,也不知家里的人急成什么样儿了。赵衡翀点头答应,派了可靠的人去那方苒苒所说的无名小山谷寻找方家人。

“只是苒苒所说的山谷很是隐蔽,只怕派去的人要费些时日才行!”

更何况方家人隐藏了身份,更不好寻!

方苒苒点头道,

“我自是知晓的,慢慢寻找便是!”

只要是信得过之人,多花时日就是了!

赵衡翀见她总算是眉眼展开,少了阴郁之色,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当下笑问道,

“不知苒苒可还有烦心事儿,要一并办了?”

方苒苒淡淡一笑,想了想道,

“烦心事儿只担心家里那一桩,只是却果真还有一件事儿心里愤怒难填,便是在这京城寻人?”

“寻人?寻什么人?”

方苒苒咬唇道,

“寻两个狠心人!我只想寻到他们问一问为何要这般狠心将我卖到女支院里去……”

当下将自己为何从那谷里出来以,如何生病,如何被卖的事儿一讲,赵衡翀闻言冷笑,

“倒真要想法子寻人来问问,这两人是怎么个狼心狗肺!”

这厢让方苒苒画了像,吩咐一声下去,镇西王府安插在京城有各处人手便动了起来,只是方妙妙与宋士铭藏在仲烨璘的大宅里深居简出,一时半会儿还真打听不出两人的下落来。

还未等到外头打听消息的回来,却是因着太子婚典便要在三日之后举行,赵衡翀乃是镇西王世子不能再呆在京郊的宅子,便提前三日进了内城,留下一队侍卫守卫别院。

赵衡翀打马赶回了镇西王府,世子妃闻讯却是出来接迎,

“世子爷!”

镇西王一脉手握重兵,手下骄兵悍将无数,大将之中却有那高胜玉、刘官宝、孙伏牛、韩文远四人犹为厉害,四家子侄多在军中较力已是分做了四系。镇西王世子妃便是出身高家,镇西王赵肃为儿子选了高家嫡长女为妃,自也有联姻制衡之意。

只可惜世子妃虽是生得端庄大气,性子却是很有些跋扈娇横,仗着自小与赵衡翀相识的情份,进了府来头一个便打杀了他身边两个经年的奴婢,原想着弄一个下马威在这府中立一立规矩,却那知惹恼了赵衡翀,自此便少有去她那院子,高氏也是个性子傲气的,不愿在赵衡翀面前服软低头,两人这么犟着不知不觉却是已成婚六年有余。

眼瞧着自己已是双十有二,身边的嬷嬷劝她,

“我的好小姐,您这年纪一年大似一年,到如今膝下一儿半女也没有一个,若是世子狠下心再不进您这院子,以后您还要等着别人生的叫你叫母亲么?”

高氏嘴硬道,

“我不生,旁人也生不了,你没瞧见世子爷身边人也没一个生下一儿半女的吗?”

嬷嬷叹道,

“这男子与女子不同,八旬老翁生儿的有,您见过多少老蚌怀珠,老妪生儿育女的?这事儿啊确是女子吃亏的呀!”

依她看来世子爷早前对自己家小姐还有些情意的,毕竟自小在王府里进进出出,小时还玩在一处的,世子爷那人虽是为人冷淡,却极重情重诺,若是小姐肯服软下小也未必不会将那事儿揭过去。

只可惜自家这小姐却是被夫人宠坏了,仗着老爷是王爷手下头一号的猛将,便一心想占个高枝,攀个顶峰,却不知这夫妻之间吵架拌嘴有,动手打闹的有,但必定是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没个准儿的,那能一味的要强好胜压在夫君头上?

更何况世子爷那性子是你能压的么?

唉!

高氏不知自家嬷嬷的心思,却是心中暗想,

这些年我无所出,那两个贱婢也生不出来,翀哥是在与我呕气不愿到我这院子里来,待再有两年不用我急,王爷与王妃也要急的,前头王妃写信过来已是在过问了。

这镇西王府的嫡孙还是需得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才成!

高氏只当有所倚仗便不服软,却是没想到这一回赵衡翀自蛮州回来,竟连王府也没有回,只呆在那别院之中,这一呆便有两月,从前他便是不回后院,在前院里呆着也必是要回镇西王府的,那里会这样?

高氏总算是心里有些慌了,派了人把世子爷身边的随从叫来,却一个个嘴如蚌壳不肯吐露半个字,越是这样高氏心头越是没底,总算派人打听到世子爷去过城外码头上停靠的花船。

不由气得将妆台上的东西悉数打碎,

世子爷从来洁身自好,那里会去那污秽之地?

这一趟去蛮州到是做过什么?

这一回高氏终是再坐不住了,听到世子爷回府的信儿便亲自到大门处来迎,赵衡翀乍在大门处见她不由挑高了眉头,

“恭迎世子爷回府!”

高氏盛妆打扮,这厢在大门处行礼迎接,赵衡翀翻身下马上前虚扶,

“不必多礼!起身吧!”

却是不理高氏伸过来的手臂,任她在那处半蹲着,收手回身后举步当先往里走去。

高氏咬唇被身边的人扶起,紧紧跟了赵衡翀进去,到了前院书房之中,坐在那处静等着赵衡翀在赵筹等人的服侍下洗漱换下衣裳,待下人奉上清茶,夫妻二人才得说话。

“世子爷这一趟出去却是有些久了!”

赵衡翀冷然瞧了她一眼道,

“本世子出门无数回,世子妃却是头一回在大门处迎接,想来必是有话要说,还请直言!”

高氏被他一噎,只得恨恨瞪他一眼道,

“你似是早已回京数日为何不见回府?”

赵衡翀哼笑一声道,

“我知晓你要问什么,我赵衡翀做事从无不可对人言,你想知我为何盘桓别院不归我便告诉你就是,我自蛮州回临州的路上认识了一位姑娘,她秀外慧中,温柔淑雅很得我心,待太子大婚之后,我便写信给父王立她为侧妃……”

“什么……”

高氏闻言立是如被踩了尾的猫儿跳了起来,

“你……赵衡翀你敢如此欺我!”

赵衡翀挑眉看她,

“我欺你?我欺你什么?赵家祖制有明文,我身为镇西王世子,可纳一正妃,左右二侧妃,侍妾更是无数,怎么祖宗规矩,你高家也想要改一改么?”

高氏气得身子乱抖,

“你……我不点头谁敢进这门!”

赵衡翀冷笑一声脸色鄙夷却是并不接话,高氏怒道,

“赵衡翀你可是想清楚了,我可是高家人,你虽是镇西王世子,身后却还有好几位嫡出的兄弟,没有我高家的支持,你能不能坐稳这世子位还是两说!”

赵衡翀哈哈一笑沉下脸道,

“高氏,这会子你总算说了实话,以为我没了你高家便做了不这世子,高文莺你未免也太小瞧我赵某人了!”

说罢起身一拂袖,

“来人啦!送世子妃!”

当下却转身进了内室,外头自有小厮在门口大声恭送世子妃,高氏气得一把拂了手旁的茶盏,任那碎瓷茶水泼散一地,

“赵衡翀,你会后悔的!”

当下转身离了书房。

“世子爷?”

赵筹过来有些担忧,赵衡翀冷笑一声道,

“怎么,你也以为我是靠了高家才做稳这世子之位的么?”

赵筹忙道,

“世子爷,您说那里话来,您的本事旁人不清楚,小的还不知晓么,您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那用得着高家帮衬,只是世子妃毕竟是王爷为您挑选的,旁人不看您总要看王爷的面子,多少给世子妃留些脸面!”

赵衡翀连连冷笑,

“我若是不看在王爷的面上,高氏还能在这府里作威作福?”

若不是因着她是父王亲自挑选,自己会容忍高氏六年多?

赵衡翀与高文莺也算得青梅竹马,高文莺幼时性子虽急躁跋扈却还是心地良善的,父王为他选妃时曾问过他意思,赵衡翀当时也是点了头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二人大婚之夜一过,高文莺做了世子妃头一件事便是将自己身边两名多年服侍的奴婢,当着众人的面打死,理由却是狐媚惑主。

那二人也是死的冤,赵衡翀自来一心研文习武,童子身直到大婚之夜才破,四个奴婢不过就是伺候衣食笔墨,被她上来便打死两个,她高文莺分明是见不得有人与自己亲近,也不分个清红皂白便至人于死地。这样跋扈霸道便是他赵氏皇族中也有少有人如此!

赵衡翀心知她初入王府必也要立威,虽说手段重些看在父王的面上倒也勉强能抹过去。

却是没想到高氏还未住手,不过几月时间便将他身边的人撤得撤,换得换,到最后连赵筹都要被她撵到军中做小兵,换上自高家带来的人,赵衡翀如何能忍?

哼!高胜玉这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在军中打压收拢,手段百出倒也罢了,嫁个女儿入镇西王府便想立时把持后院,将镇西王世子掌握手中,高家这是想做什么?

当我赵衡翀是傀儡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刺太子

若是她高文莺狠毒些也罢了,偏偏手段粗暴蛮横之极,便是个又毒又狠又无脑的女人,你让赵衡翀如何喜欢的起来?

原来只那么点子少时的情意便这么被高文莺给折腾没了,以前赵衡翀没遇上方苒苒也就罢了,如今遇上了方苒苒,他自然不会再忍让了!

赵衡翀做事一向明来明往,这厢将自己在外头有人的事儿一讲,高文莺回去却是伏在床上结结实实哭了一回,一旁贴嫁的嬷嬷却是苦着脸劝道,

“我的好小姐,老奴早说什么来着,世子爷便是一个老虎那里能用训猫儿的手段去训他,现下老虎要反咬人了,这一口下去便是不轻!”

高文莺猛的抬起哭花了妆的脸恨道,

“我决不能让那女人进镇西王府的大门……”

以前赵衡翀便不进自己的屋子,若是那女人进了门,他便更不会来了!

若是……若是那女人再生下儿子……那……自己……自己在这王府之中还有立足之地么?

“钱嬷嬷,你去叫了高七过来!”

钱嬷嬷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高文莺冷笑道,

“赵衡翀当我好欺负么,好在娘亲疼我,陪房里便有高家自战场上退下的老兵士,这一回便到用他们的进时候了!”

钱嬷嬷吓得把手连摆,

“小姐,您可不能啊!这事儿闹大了连老爷也要跟着受牵连!”

“放心!那些个老兵士个个都是悍卒,潜行遁影的好手,杀个把人不在话下,必定办得妥妥当当,连王府的侍卫都查不出来的!”

“小姐,这事儿你切切不能任行而为啊!”

“不必劝我,这事儿我自有主张……”

高文莺这厢不顾阻拦便要派人杀方苒苒。

那头太子大婚还有三日,东宫却很不平静,宋屻波听着外头的兵刃相击之声,却是冲着赵敬皱眉道,

“这几日已是连着来了好几拨了,你这太子爷当的实在不讨人喜欢!”

赵敬却是笑道,

“这与我何干?我这病怏怏的太子爷做了十几年人人都盼我活着,你这好端端的太子爷才做了几月便有这么多人想杀你!可见那是你做得不好!”

宋屻波想了想哈哈一笑道,

“这话说的不假!我活蹦乱跳了这些日子,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赵敬听得外头呼喝喊叫之声不断不由皱紧了眉头,宋屻波见状安慰道,

“无事,宫外侍卫众多,又有娲神派的高手护卫,应是无碍的!”

话未说完,却听外头院子有动静,宋屻波神色一凛,立时过来将赵敬推入内室之中,

“你在里头不要出声!”

说罢闪身出去,那人已是闯入了偏殿之中,见宋屻波立在那处,二话不说上来提刀就砍,宋屻波脚下一错人便避到一旁,口中大叫道,

“来人啊!有刺客!”

那黑衣人追上来又动手,宋屻波就地一滚眼看得要闪出殿外,却那知又跳进来一个黑衣人,

“呼……”

刀风扑面,宋屻波心中叫苦,

这两人武功不弱,我若是不还手只怕要被人砍死,我若是还手被宓秋寒的人瞧见了必要生疑!

这要如何是好!

只得一面狼狈躲藏一面大声呼叫,一时却无一人赶来!

这些人分明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将人引到前头,再派人悄悄潜入。

正在宋屻波险之又险了避过两人长刀,忍不住要还手之际,却见那殿外又窜进来一个白衣人,穿着这东宫中宫女的常服,面上蒙了纱,过来提刀便格挡住了两名黑衣人的长刀,

宋屻波一见白衣人,是又急又恼,

素素怎么出来了!她大伤刚愈如何与人动手!

“我来助你!”

刚要上前却被方素素一脚踢来正中胯部,将他踢得凌空飞起,人落到了角落处,自己却挥刀与那两位黑衣人战在一起。

即是来杀人的便没有一个软手的,方素素上来护着宋屻波也是不会同他们客气,这厢双方都是刚猛的路子,却是以快打快,以强对强。

“当当当……”

三人不过进进退退几个眨眼却是已瞬间攻了几十招,方素素一人力抗两人毫不落下风,那两名黑衣人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女子的功夫为何也是大开大阖,招式倒似我方家刀法?”

方素素打着心下也有些疑惑,

“这两人刀法为何神似方家刀法?”

这方家刀法乃是方家先祖自军伍之中学来,于千军万马之中砍杀中得来,十分威猛刚强虽是瞧着简单却是变化无穷,虽说方家人众都有学练但师父领进门,修行还是靠着个人,每人因着领悟不同自也有些许的变化。

三人一对打都是瞧着似曾相识,手上不由慢了下来,那头宋屻波却是不知,只见着方素素一人打两人那会让她孤军奋战,待三人进退之间慢了下来,立时就将手边能摸到的东西往那两名黑衣人扔去。

“呼……”

桌上那茶壶晃着水便飞到了头上,黑衣人立刀来挡,

“砰……”

一声闷响,却是因着暗含了劲气壶体破开里头的水溅出来,四处飞散却似利箭一般,在战团之中的三人急忙躲避,

“呼……”

宋屻波又扔了凳子过去,两名黑衣人闪身躲过,那凳子破窗而出落入院中发出一声巨响,两人这才想起要刺杀的正主儿来,提刀跟着宋屻波追去,被方素素截住又战到一处。

这厢一面打一面追一面截,终是等到了东宫侍卫到来,

“捉刺客!”

众人高呼声起,殿中顿时涌进不少人来,那两名黑衣人见事不可为,忙互相递了一个眼色,

“风紧!扯呼!”

两人闪出了殿外被侍卫们一路追了下去,宋屻波忙拉了方素素避到一旁,趁人还未留意她便凑到耳边悄声道,

“快走!”

方素素收刀肘后,几个闪身没入黑暗之中,跃入自己那院里进到房中,见小宫女还趴在桌上睡着,撩了幔子窜入床中,将钢刀藏入枕下,人滑入被中。

那小宫女被外头追人的高呼声吵醒,猛然抬头起来左顾右盼,见方素素还安然睡在床上,忙起身过来瞧,

“黄姑娘!”

方素素装做也被吵醒了样儿,惊疑不定问道,

“出了什么事儿?”

那小宫女抖着身子凑到门前听了听,

“像……像是外头来了刺客!”

方素素惊得脸都白了,

“快……快把门锁好!”

小宫女忙忙将门窗牢牢扣好,过来守着方素素直到天际发白,外头喧嚣渐平时两人才挨到一处沉沉睡去。

宋屻波带着张顺进了这院子拍门,那小宫女惊醒忙去开门,

“太子殿下!”

宋屻波把人摒到外头,拉了她的手问道,

“你的伤如何?”

方素素摇了摇头,

“无事,虽还要将养但昨晚两人并不难对付,伤不了我!”

说到这处皱眉道,

“为何我觉着那两人刀法套路与方家相似?”

宋屻波想了想道,

“死老鬼曾说过你们方家的刀法是走刚猛的路子,那些杀我之人应是人培养的死士,刀法自也是一往无前取险中求胜之道,与你方家刀法有相似之处也是有可能的!”

方素素点了点头,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虽心中还有疑惑,现下确实也想不出更多!

那头刺杀太子的人无功而返,却是将在东宫之中见着方家刀法之事一讲,方魁立时皱紧了眉头,

“东宫中人有会方家刀法的?”

“正是!六叔那人还是名女子,瞧她那刀法却已是有六成火候了!”

“什么?”

方家女子当中只有方静与素素习练,方静自是不可能,素素便更不可能了?

素素那年纪便是天姿再出众也不能练到六成,方家刀法虽说简单但越到后越难,方仁、方义几人如今也不过五成左右!

那女子是谁?

这厢双方正在猜疑时,宋老六那十万两银票已是收在手中,叫了可靠的人送回了豫州去,宋老六心中暗喜,

“我走时便同家里那小乖乖说好了出来享福的,现下有人送银子回去,她必会好好收捡着!瞧着情形不对就带了孩子回娘家去,老子现下有了这十万两银子垫底,胆子也要大些了,去骗一骗那皇帝老儿又如何?若是这一把博对了,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当下便答应了宋士铭,这回带宋氏父子进宫,傅恭明却是极力主张绕过宓秋寒,

“宗主,如今那左御河、萧三娘、宓秋寒已是勾搭成了一派,我们若是就这么把宋氏父子送入宫去,说不得要被人灭了口,这事儿还请宗主想个法子,避过他们耳目才是!”

仲烨璘想了想道,

“当年宓秋寒入大魏皇宫圣主也不是全然放心,派了暗桩盯着,我来中原时圣主已是将此人交到我手中,我前头见过他一面,这一回不妨也走他那路子!”

傅恭明大喜,

“圣主果然英明!竟早将暗手布好了!”

仲烨璘闻言勾唇冷笑,

圣主自然是英明,这手下一众人便是自己亲传的弟子也没一个相信的,四名宗主手下也是暗插了人手,只是他一向醉心武学并不关心教务,便是有人手盯着也无关紧要,不过……左御河那边可就难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婚日(一)

太子大婚这一日总算到来,自天色微明时太子殿下便被叫起,这厢宫女穿棱,太监疾行,一应忙忙碌碌,按着钦天监算好的时辰,宋屻波出东宫去叩拜父皇母后,赵廉被左右两名太监挟在上首,身上明黄的龙袍,头戴通天冠,受了太子大礼叩拜。

赵廉嘴唇颤抖,抖着手指向宋屻波,

“你……你……”

云馨婉坐在一旁却是微笑着扶着他的手冲下方的宋屻波道,

“太子,你瞧瞧你父皇都已欢喜的说不话来了!”

长长的护甲扣入了赵廉的手腕皮肉之中,强行拉了他的手放到膝头上,点头微笑道,

“好孩子!你有今日,我与你父皇甚是欣慰……”

这厢勉励了太子一通,才有那迎婚使自那皇城吱呀洞开的中门之内,打马出来领了一队仪仗往那程家而去,太子大婚虽是时间紧凑,赖有各官员拼死效力,倒也一切周全,中规中矩,十分隆重的将人迎回了东宫。

太子大婚宫中一派繁忙却是给了傅恭明机会将人带进宫中,宋家父子藏身在宫中陡然增加的果疏运送马车之中,一路骨碌碌被带进了御膳房,又自那马车下来换了一身太监衣裳,跟着人悄悄进了皇帝寝宫。

太子已经拜见过皇帝如今已还东宫,等待迎接太子妃,因着皇帝御体欠安,已由皇后代为在中宫接受百官朝贺,前头鼓乐喧哗一派喜庆,这处却是一片寂静,清冷的有些可怕。

宋氏父子跟在那领路的太监后头一路低头疾心,旁人说走便走,说停便停,早已被这威严的皇家气相吓得连眼都不敢乱瞄。

保寿早得了消息迎了出来,见后头跟着的两人,老的那个獐头鼠目,后头那个相貌普通,不由的便是一愣,

“这是慧妃生下的皇子?”

慧妃当年在后宫之中虽不以美艳闻名,但相貌也是上上之选,再有陛下高大威猛,气宇轩昂,生下的皇子必不会差!

这一点瞧瞧太子爷便知晓,这人为何面相之上并无半分似圣上与慧妃,倒与前头那猥琐男子有些相似?

保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人之后,压下了声音道,

“随我来!”

此时那妖后全副心思都放在前头,这处空虚无人正是好时机,带了宋氏父子进去,到了内室,

“跪下!”

宋氏父子闻言膝头一软跪到地上,头重重叩了下去,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却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道,

“抬起头来!”

两人抬起头来,却见那龙榻之上半躺着一人,面容清瘦,颧骨高起,眼窝深陷,想来必是当今天子无疑,

“陛下万岁!”

宋氏父子忙见礼,赵廉仔细打量那宋士铭,

“你……你就是宋士铭?”

“回禀陛下……小……小民正是宋士铭!”

赵廉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那宋老六道,

“你又是何人?”

“回……回禀陛下,小……小民乃是宋……宋老六……”

“当年可是你收养了我的皇儿?”

“回禀陛下,正是……正是小民!”

“嗯,你是如何收养的?何时何地又由何人交到你手上?孩子身上有何物件?物件现下又在何处?”

宋老六这厢磕磕巴巴将当年自己婆娘如何把孩子抱了回来,那孩子身上又有挂了什么,襁褓又是什么,送的人说了什么都一一道了个清楚,

“那金锁何在?”

“因……因小民好赌,被小民输到赌坊之中,早已不知所踪……”

“哼!”

“不过……不过小民记得那锁上的图案……”

宋氏父子在里头足足呆了半个时辰,才被那太监领了出来,宋老六瞅着四下无人一拉自己儿子的袖子,

“儿啊!这事儿……到是成还是没成啊?”

宋士铭心里也没有底,见着自己老子真容,他半点儿没觉着亲近倒觉着皇威堂堂,那扑面而来的贵气,令得人连眼都睁不开。

自己那皇帝老子听了宋老六所说,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便挥手让两人出来了,一字半句也没有吐露,他也不知这是认还是不认!

前头领路的太监阴沉回头道,

“噤声!这里是你们说这话的地儿么?”

两人只得又低下头跟着出去,待到了皇城外头,宋氏父子才长出了一口气,宋士铭回望巍峨的皇城,心中不由暗想,

“我真的是那人的儿子么?”

……

“他不是我的儿子!”

赵廉冷冷道,

“他小子的面相便不似我们赵家人,慧妃当年模样秀丽,决不会生下这般普通的孩子……”

赵家人自太祖时都是身材高大威猛,豹眼浓眉,轮廓十分凸出,这小子面目扁平,山根低矮,不是我们赵家的种!

想到这处便吩咐道,

“送了信出去,让他们查一查这小子什么来历,为何竟敢骗到皇宫大内中来了!”

“是!”

……

正此时太子殿下立在那东宫门前,亲手扶了太子妃步下鸾驾,步入东宫之中高坐,自有百官前来朝贺,这一番吵闹便自黄昏直到三更,众人才纷纷散去,太子自要亲自相送。

那程蕊娘便端坐在洞房之中等待太子爷,这一等就等到了四更,太子妃只觉坐得是腿发麻,腰胀疼便低声叫人,

“春儿,春儿?”

一旁陪嫁而来的丫头忙应了一声,

“太子妃?”

“什么时辰了?”

春儿自是明白自家小姐心意,忙道,

“近四更了,我……我到外头去瞧瞧去!”

“嗯!”

脚步声起,春儿急匆匆出去没多久就脚步凌乱的回来了,

“春儿?何事如此慌乱?”

“这……这……太子妃……”

春儿如何同自家小姐讲,那前殿处太子爷正在大发雷霆?

这……这东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是真怪了?为何要阻拦着太子爷不许进这内殿来?今日里太子与小姐大婚,正是良辰美晨,洞房花烛的时候,怎得不让太子爷进来?

太子爷气得在那处抽了佩剑乱砍人,一面还在口中大叫,

“这是我的妃子……这是我的婚事……为何不许我入洞房!”

一旁的宫人们想上前去拦立时就被太子爷砍翻一个,那血溅起来扑了太子爷一脸,春儿瞧着脚都软了,吓得回了后头却不敢同小姐讲,只得强压了颤抖的声音道,

“无……无事……只是外头还……还有恭贺的宾客并未走完……太……太子爷还不能抽身!”

程蕊娘不疑有他,皱眉道,

“怎得还要太子亲自陪着,那些个傧相都去那儿了?”

春儿那能回答,只是应道,

“奴婢也……也不知!”

“再去打听!”

春儿无奈又抖着腿出去了,那前殿还闹得不可开交,桌子、椅子、瓶子、盘子、碗儿……一应的东西都被打翻在地,太子爷瘫坐在当中,气喘如牛,一张脸白中带青,春儿瞧那样子就觉着不好,缩着身子躲在柱子后头发抖。

东宫之中的那些宫人们只敢团团将太子围在当中,却是没一个敢上前去抢他手中长剑,那些个胆子大敢靠近的,都被砍到了地上,鲜血长流不知死活。

太子坐在那处嘶哑着声音大吼道,

“你……你们欺我太甚,他……他把我的什么都抢去,连……连妻子也要抢去么!”

众不敢答话只能跪在四周苦劝道,

“太子爷……太子爷……今儿这日子闹不得,闹不得啊!还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吧!”

太子爷闻言却是惨笑一声,

“你们要我可怜你们!那谁来可……可怜我!”

说着话用剑撑着身子摇摇晃晃起来,疯狂的乱舞着,

“说呀……说呀……你们谁来可怜我!”

那剑锋所到之处一片血光,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有那往后退的小太监,背后没生眼过来正正撞上了躲在一旁的春儿,

“哎呀……”

两人你踩我脚,我推你背却是缠到一处滚了出来,太子爷被两人吸引提着剑过来,小太监吓得身子乱抖,趴伏在那处裆下已是一片尿湿,

“太……太……太子爷……”

明晃晃的宝剑在两人头顶上一转,却是将春儿的长裙挑了起来,露出白生生的大腿,太子爷瞪着一双赤红的眼儿仔细打量,

“你……你不是这宫里的人?你……是太子妃的人?”

春儿今日新入宫自然还是穿的程家下人的衣裳,要待到明日太子妃与太子拜见了圣上与皇后,再到太庙祭祖之后,才能换衣衫并入东宫之中。

现下的春儿一身的粉色衣裙在一众青衣蓝裙的宫人中自是十分显眼,春儿此时早吓得双股战战,上下牙关叩叩作响,

“太……太子爷……奴婢……奴婢……是太子妃陪嫁的丫鬟!”

太子闻言扯出一个怪异的笑来,

“你……你即是太子妃陪嫁的丫鬟……好好……你来说说……你家太子妃可是我的妻子?”

“是……是……是您明媒正嫁的妻子!”

“那……那她生得可漂亮?”

“我……我们家小姐国……国色天香……”

“国色天香……好……好……我来问你……本宫可能与她入洞房做夫妻?”

“太……太子爷自……自是能与我们家小姐入洞房做夫妻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婚日(二)

春儿的话令得太子十分满意,这厢提了剑,斜眼环顾,剑尖横扫,

“你们听到了么……那是本宫的妻子,便应本宫来去入洞房,你们谁敢拦着我必要他的狗命!”

说罢,提了剑便要往里闯,春儿瘫在地上,眼瞧着太子自眼前过去,却那知与自己缠做一团的小太监,突然一伸腿要起身,太子爷抬腿一脚踩在了那小太监的小腿上,

“啊……”

小太监痛的大叫一声,太子爷却是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在众人惊呼声中只来得及扔掉了手中的宝剑,却没来得及撑住身子,

“咕咚……”

一声,竟一头摔到大理石的地面之上,重重一声响,人便闭眼软了下去,

“太子爷!”

春儿叫了一声,立时扑过去将人翻过来,却见额头上一个血乎乎的大口子,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脸色已变得青紫了,春儿抖着手去摸他鼻息,

“太子爷……”

竟没有一丝气息自鼻中溢出,春儿吓得大叫一声,

“太子爷死了!”

立时有人过来推开她,七手八脚抬了太子爷往外便走,众人呼拉拉出去却将春儿扔在那殿上。

春儿伏在地上,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太子爷……太子爷死了!”

“太子爷死了!”

“太子爷死了……死了……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怎么办?”

春儿想回到后殿,却是支撑着起了身又立时摔倒在地,实在爬不起来只得四肢着地,一面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一面往里头爬去。

“小姐……小姐……太子爷死了!”

“小姐……太子爷死了!”

春儿一路连滚带爬回到后头,其余几个近身的丫鬟忙过来扶起来,

“春儿……春儿您怎么了?”

“太子爷死了!”

春儿进到内室把话一讲,吓得程蕊娘一把掀了盖头,从床上摔了下来,

“小姐……”

丫头们去扶,程蕊娘那顾得自己摔痛的腿,

“春儿,你说什么?”

春儿哭道,

“太子爷喝了酒执剑发酒疯,摔了一跤,摔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吓,

“春儿,这事儿可能不胡说!”

春儿哭道,

“太子爷就摔在我面前,小姐……我伸手摸了的,太子爷没气息了!”

程蕊娘伸手死死抓了她,

“你……你可是瞧清楚了!”

“我……我瞧得清清楚楚,太子爷的面色都已经泛了青,牙关紧咬,口鼻无息,他死了!他死了!”

……

众人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大婚之夜太子爷要是归了天,她们这一干人没有一个能好活,便是太子妃只怕也要落得个克夫的名声,被皇家终身圈禁,

这……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众人正被吓得六神无主,胆小的已在悄声哭泣,却听外头脚步声起,有人打头进来一身绯红的喜服,配着俊朗的外表最是鹤立鸡群。

他进来一见程蕊娘呆坐在地上,一众人正在掩面哭泣,不由一愣道,

“你们这是做甚?”

几步过来扶了程蕊娘,

“本宫吃酒有些过了,怕熏着了你,便在外头醒了酒才过来,耽误了良辰还望蕊娘匆怪!”

程蕊娘一时有些不明白,瞧了瞧地上同样张大了嘴的春儿,又抬头瞧了瞧太子,额头上还裹了白纱,

“这……”

“哦……”

太子伸手摸了摸额头,

“刚刚在前殿摔了一跤,不过皮外伤已由御医包扎了!”

众人这才是回过神一起瞧地上的春儿,太子奇道,

“这丫头怎得跪在了这处,还哭哭啼啼?”

这样的日子哭泣便是想寻死!

程蕊娘立时省过神来,忙喝道,

“还不把这没规矩的丫头弄下去!”

“是!”

一旁人忙把春儿拖到外头去。

春儿一脸迷茫的瞧着眼着神色如常的太子爷,

这……这是太子爷?

这不是太子爷,前头见着那个十分削瘦,脸色青白,说两句便要喘上一大口气,就是那久病不愈之人。而刚刚进来的太子爷步履矫健,神态飞扬那有半点病态?

他……他不是太子爷!

春儿已被带到了外头回廊当中,只见得里头人笑盈盈出来,轻轻关上房门,里头大红的花烛明亮,照着那屋中人影闪动,太子与太子妃似是说了会子话,

太子爷定是说了有趣话儿,逗得端庄矜持的太子妃都咯咯笑出了声儿。

不多时里头又没有了声息,又隔了会子奇异的声响传来,东宫的宫人们垂头无声,几个陪嫁的丫鬟却是面红过耳,一夜春宵实在短暂,没有多久便已天明。

众人听到里头召响便鱼贯而入,进去伺候太子与太子妃洗漱,搀扶了脚步不稳的太子妃进宫拜见帝后。待到太庙回来时,东宫中人已换了十之八九。

……

无人知晓在那宫殿深处,一处清冷的所在,已被安放在了玉棺当中的赵敬,遗容整洁躺在那处,神态却是十分的安详,嘴角微微翘起倒似死时十分欢喜。

宓秋寒扶棺而立久久不语,阿蕊守在门口处却是低低哭泣,

“我……可怜的殿下……”

“闭嘴!不要吵着我的儿子!”

宓秋寒低头瞧着儿子安详的容颜,声音幽幽的道,

“他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他在这世上一天每一日都在受着病痛的折磨,我还记得他刚刚出生那会儿的样子,小小地,红红地一团,声儿比那猫儿还不如,我那时便知晓这孩子是个苦命的,不能多动,不能多走,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哭不能笑,比那庙里的木雕泥塑还不如,若是我……也想早早死了算了……现下……”

她伸手轻抚赵敬冰冷的脸颊,

“现下好了……好孩子……你一路好好的走……下一辈子再投胎时,记得选一处农家投胎,田舍阡陌、鸡犬相闻,牧牛放羊,小桥溪水,有健康的身子,娶一个粗壮的婆娘,生一堆儿白胖的娃儿,就这么日出作,日落息,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

阿蕊捂了嘴依在门槛上早已泣不起声,

可怜的殿下!

这么些年你都是乖乖的听话,乖乖的吃药,乖乖的不哭不闹,为何不能多忍一忍?

偏偏要在那样的日子去闹,这一闹却是将自己的命都给闹没了!

宓秋寒抬手抚去脸上的泪痕,

“来人啦!请了陛下到这处一见!”

阿蕊抬头看她,

“宗主?”

宓秋寒微微一笑道,

“孩子走了,做爹娘的总要送他一程的,让他亲生的父亲来见他最后一面,也是应该的!”

……

赵廉被请到了这偏僻的宫殿当中来,当见到那玉棺中的赵敬时,赵廉长叹一声,闭目向天,泪水横流,

“云馨婉,你到底还要作孽到几时?”

宓秋寒冲着赵廉惨然一笑道,

“陛下,我们的孩儿要离了这牢笼,从此得大自在,逍遥天地不是更好!陛下还是好好看一看这孩子送他一程吧!”

当下命宫人将赵廉抬到棺前,赵廉长叹一声取了腰间玉坠塞入了赵敬手中,便挥手道,

“走吧!”

宓秋寒眼看着赵廉离去,这才回头仔仔再瞧了一眼赵敬,

“来人!合棺吧!”

一旁来人将那棺盖合上,当晚趁着月色便悄悄出了皇宫,可怜太子赵敬生而有病,十几年日夜不宁,倒现下死了也落得悄无声息,不被人知。

马车却是直奔归山而去,太祖龙御归天时却是选了一处秘密山谷与林后相伴山林,棺椁由太宗与几位王爷亲自抬入陵中,至此后世均无人得知。

太宗陵墓便建于临州城北归山之上,之后归山便成赵氏祖陵之地,赵敬生为皇族子弟自也应葬于此,玉棺被放在马车之上,一路车轮滚滚往那归山而去……

却说那高文莺果然派了手下人查探方苒苒所在别院,高家人回来禀报道,

“那女子住在城北别院当中,有世子爷安排的一队侍卫十二人守候,小的在那处守了三日并不见她外出,登高处远远瞧见她在院中偶尔出来走动,若是想杀她必要潜入别院才成!”

高文莺冷冷问道,

“若要无声无息的杀了她,你们有几成把握?”

“潜入其中无声击杀约在五成把握,若是围了别院一个不留倒还容易一些!”

高文莺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便一个不留,全数给我杀光!”

那些人都是赵衡翀手下得力之人,全数给我杀了,我看你赵衡翀如何在我面前猖狂!

这厢吩咐下去高家人果然选在了太子大婚第二日动手,太子大婚全城早十日便各处戒严,大婚第二日才撤了各处关卡,各门通行,世子爷还在公务要处置一时半会儿不会去别院,正是动手之时。

高家人共派了二十六名高手分批出城,到那城北汇合,在城外眼见得天色渐暗,玉兔东升,一帮人潜到了别院附近,这厢悄悄将那别院围住。

由五人打头却是杀入了别院之中,那别院之中的王府侍卫陡然遇变立时提刀迎故,一面与对方拼杀,一面叫了人到后头报信,

“快去报与方姑娘,来人凶恶我们不能力,请她速速逃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慌逃亡

方苒苒在后头早已听到外头喊杀之声,正与丫鬟婆子聚拢在一处,提心吊胆的瞧着外头,听到外头人来报,心下也是害怕,忙对人道,

“即是有强人入宅,你们应拼一人出去向世子爷报信才是!”

侍卫应道,

“四周已被包围,出不去了!”

方苒苒毕竟出身武林世家闻言更是惊道,

“对方即是围住宅子必是有一网而尽之意,这时节更要闯出去,拿了世子爷的领牌叩开城门,回去搬救兵!”

那人领命回去,一旁陪着的几个婆子聚到一处却在商量,

“世子爷走时千叮万嘱要我们护着姑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等便是拼了死命也要让姑娘逃出去!”

其中一个婆子道,

“正是这理,这宅子里住得就姑娘这一位要紧的人,其余皆是卖了身到王府,姑娘死我们也就死了,倒不如想法子拼一拼,能捡条命便好,捡不了条便当是报答王爷世子的恩情了……”

几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商议了一番。

便有一个打头的将主意讲了出来,众人一听都点头称好,当下也不顾方苒苒的反对,拉了她到内室强脱了身上的衣裳,给她换上了丫鬟的衣裳,又拿出她的衣裳,让几个丫头换上。

这后院之中丫头婆子和干粗活的下人加在一起也有十七八个,这厢猛然打开了后院的一处角门,却是发一声喊一窝蜂的涌了出来,那守在外头的高家人猝不及防,只见得满眼衣着光鲜的女子在那角门处的灯光下头一晃,便全向外头跑去。

这时节自是瞧不清那一个方苒苒,左右都是要杀的,便不顾三七二十一是提着刀要全数砍杀。

这一群女子早在里头商量好了,出了门口便向四面散去,一面高声惊叫一面冲那挥刀而来的歹人散开了手里的东西,

“扑……”

一股子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味儿弥散在空中,白茫茫的扑了人一脸,当时便迷了双眼,众人趁歹人一愣神立时便四散冲向了宅子外的密林、官道之中。

“来人啊!救命啊!”

一群女子尖叫着向外跑去,方苒苒混在当中却是被两个婆子拉着奋力往外跑,后头惨叫声、惊呼声不断,她想回头瞧身旁的婆子紧紧抓了她手臂,

“姑娘,快跑!你要是跑不出去,我们这一帮子便是全死了……也是白死!您若是跑出去了,报了信儿给世子爷,世子爷必饶不了那帮子歹人的!”

“姑娘!快跑!”

两个老婆子将她往前推了一把,转身迎上那提刀追来的黑衣人,一个抱腿一个抱腰,方苒苒泪流满面,提了裙子在官道上狂奔,听到身后两个婆子的惨叫,她也不敢回头,

跑……快跑……不停的跑……

一双脚似乎已不是自己的了,头上的金钗跑掉了也不知,绣花的鞋跑掉也不知,长裙被路边的树枝挂破也不知,这厢披头散发破衣烂裙跑了也不知多久,突然听到前头有马蹄声响,

“有人……”

方苒苒眼睛一亮,顾不得流血不止的双脚,顺着马蹄声响起之处跑了过去,不远处的官道上果然来了一辆马车,那拉车的马通体雪白,鬃毛飘扬,那御位上坐着两人,一人拉缰一人陪坐,车厢通体用黑油布遮了,马车护卫着两队人马缓缓走在官道之上。

见官道上有人奔来,两旁侍卫的手已放到腰间剑柄之上,见是一个满脸惊惧的妙龄女子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方苒苒在前头跑,因着那老婆子临死时的一声喊,那些个黑衣人已是知晓正主儿便是这位,当下舍了其他都跟着追了过来。

“救命啊!”

方苒苒冲过去也不顾那碗大的马蹄差一点踩到头上,在那地上一个打滚就滚入了马车下头,

“什么人?”

马车上的御者尖声询问,高家的二十几名黑衣人互视一眼却不搭话,只上来追方苒苒,只是那两队侍卫根本不许他们靠近,当下一声叱喝手中的长剑已出鞘。

“速速离去!再不离去,格杀匆论!”

双方都未想到在这深夜城外还有人出现。高家所做之事自不能让人知晓,更不能放了方苒苒这女子离开,若是不然他们前面所做全数都要前功尽弃。

这些高家人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拿眼望向那主事之人,那主事之人不过一个照面便知晓这队人马真正的高手没有一个,若是配合得当,全数击杀也不是不能。

即是要做事自要做个干净利落,若是这样无功而返不光主人要责罚,只怕世子爷那处也逃不脱!

想到这处眼中凶光一闪,一个手式身后高家人立时明白了,这厢再不发一言上来便砍!

那御位上的太监却是没想到大魏都城,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敢公然袭击御前侍卫,不由大叫一声,

“杀人啦!”

便从那御位滚下来,躲到后头去了,两边护卫立时抽剑迎了上去。

也是他们运气不好,主子吩咐了这事儿不能让人知晓,便只派了十几人护送棺椁出城,送到归山自有人接手。

却是没想到半路之上遇上这一群黑衣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忙持剑相迎战到了一处,方苒苒滚到车腹之下,又自后头爬了出来,刚想再跑却听到后头一声闷哼,一名护卫已是被人踢得凌空飞起,重重落到了马车之上,

“呕……”

一口血喷到了方苒苒脸上,吓得她尖叫一声,此时两帮人已围着马车打斗起来,只瞧见眼前刀光光,剑闪闪,也不敢冲出圈子,只能又缩回那车底下去。

上头打的激烈,那同样躲在车底的太监却是瞧得清楚的,当下一伸手揪了方苒苒,

“都是你这女子将他们引到这处的,奴家不管你是什么身体,但凡这车上的……有什么闪失,你便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说罢却是将方苒苒往那车外踢,方苒苒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踢了出去,立时就有刀剑落了下来,方苒苒吓得惊叫一声,又连滚带爬的缩回车底,这一回却在御位下头,那太监又用脚踢她,方苒苒无奈只得往上爬去。

那御位上早已无人,有黑衣人见她坐到上头,立时身子一纵便飞身上来,明晃晃的刀尖直指方苒苒的胸口,方苒苒慌乱之中却是一把摸到了御马的缰绳,奋力那么一甩,那

那马儿受惊长嘶一声,立起前蹄凌空踢了两下,便四足发力向前跑,黑衣人人在半空之中眼睁睁瞧着方苒苒身子向前移动,躲过了必杀的一击,自己便撞向那车厢之上,不得已伸掌拍在车厢上,人已落下了地。

马车移动,正拼杀的人一时还没有发觉,只那黑衣人脚尖狂点跟着追去,那躲在车底的太监失了上头遮挡,这才尖声大叫起来,

“车跑了!车跑了!”

侍卫们才发觉,忙几下打退黑衣人,牵了一旁的马过来,上马疾追。

方苒苒在那御位之上左颠右倒,回头观望,见自己后头追了黑衣人一个虎扑差一点儿便要跳上车厢,吓得她又狠狠抽了马股一鞭,马儿吃疼发力狂奔。

这马儿本就是西域所贡良马,因生得神骏被养在皇城之中好吃好喝伺候着,整日价被关在御马监中有志不得伸,如今好不易捞着一个畅快狂奔的机会,这厢长嘶一声浑身肌肉贲起,放开马力往前狂奔,后头人便渐渐跟不上了。

正此时那别院之中又出来黑衣人到得路旁,后头人眼尖忙高喊,

“拦住她!”

那几名黑衣便斜斜自道边窜出,纵身一跃便往马车上扑来,方苒苒吓得尖叫一声,情急下一拉缰绳,那马儿头一偏拐入了一旁小道之中,瞬间跑得不见了影子。

众人在后头紧追不舍,一个是追人,一个却是追车上的棺椁,方苒苒在前头为了保命是不断催马,为了不让后头人追上见了岔路便往那处拐,越是偏僻难寻越是往里头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总算是人力不及马力,后头再无追兵的影子,只是那马儿已跑疯,也不分东南西北,一路乱跑下来,方苒苒隐隐听到湍急的水声,

“停……停下来!”

那马儿不听召唤还在狂奔,眼见着天边已泛起了灰白,眼前的道路已渐渐能看清,却是越发的狭窄,两旁杂草丛生,显然是久未有人行走之故,眼看着越发荒凉,方苒苒心中害怕之极,

“快……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方苒苒不知如何御马,只得挽了缰绳用力拉紧,只是她那点子力气如何能拉停马儿?

那跑疯的马儿不知停顿一路冲了下去,不多时前面竟有一座木桥,因着年久失修早已被弃用,路当中被人以木架阻拦,提示人不可过去。

只是那马儿那管你这些?

这厢带着马车和方苒苒以及后面车厢里的东西直直冲了过去,

“咔嚓……”

木头不经撞立时折到地上,马儿已带着车冲上了木桥,

“咯……吱吱……”

那木桥早已是腐朽,那里禁得住这一辆马车,方苒苒脸色青白的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木桥便开始崩塌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恨来迟

那马儿真是神骏,竟能快速冲过正在垮塌的木桥,只是方苒苒身后的车厢却是已在向后倾斜,方苒苒感觉后头正在往下落,本能的双腿用力,支起身子往前头一跃,人已扑到了马背上。

那马儿长嘶一声,奋力一挣便四蹄踩到对岸的河岸之上,向前头跑了两步,后头车厢却是坠了一半,那车厢里头的东西立时向后一滑,

“砰……”

一声撞破车厢便自后头落入了河水当中,

“嘭……”

一声巨响,那又长又宽的东西滑入了河水之中,外头包裹的木头被冲击之力撞得粉碎,里头一个长长的东西落入水中,受到震荡上头盖子向外滑掉,河水很快涌入其中,因着受力不均,便侧翻到河中里头的人便滚了出来,立时就混在破碎的木块当中被湍急的河水带走,只有玉棺却是被冲了一两丈,便缓缓的沉入了河底。

方苒苒太在马背上瞧着眼前这一幕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马车上竟是拉的棺椁,里头的……里头的死者落入河中,只怕现下也不知被冲到何处去了!

“嘶……”

那匹白马十分不喜方苒苒趴在它背上,抬了两个前蹄长嘶一声,将方苒苒甩落到了地上,自己却拉着残破的车厢头也不回的跑了。

方苒苒忍着痛疼站起了身,摸了摸膝盖与胯骨,只是轻微的摔伤倒还能走路,回头瞧了瞧还在湍急奔涌的河水,河面上早已见不到一丝痕迹。

又看了看来路处,那道路上空无一人,追兵还未至,此时也顾不得那被水冲走的死者了,忙提了裙子歪歪斜斜顺着道路往前逃去。

且说那被水冲走的赵敬,虽说是服了药,但得亏药效已过了大半,冰凉的河水冲入鼻腔之中,立时激得他惊醒过来,睁开眼一时还不知身在何处,却是本能的在水里乱抓乱蹬起来。

也是他命不该绝,忙乱中抓到了一块破烂的木头,把上半个身子趴在了上头顺水漂流,总算是能喘气暂时捡回来了一条小命。

只是……现在我在那儿啊?

抬头四顾只见自己在一条湍急的大河之上,正在顺水而下,大河两边全是茂密的芦蒿,河岸边也不见一个人影,也不见一条渔船,只有那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与他做伴。

此时水势已趋平缓,赵敬半个身子伏在水上,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顺着水流缓缓进入人高的芦蒿丛之中,这一处是个幽静的水泽,时时可见水鸟翩翩,白鹭亮翅。

赵敬伏在那木头上一路漂了也不知多久,只知道这日头自头顶又斜往西下,待得四周一片漆黑时,他身子已是不支,强起打起精神抬头四顾,不远处有刺眼的灯光晃动,

“有人……”

赵敬不由的精神一振,这才有气无力的划动了四肢往那亮光处而去,幸好他离那船已是不远再奋力的划动几下,便听到头顶上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叫道,

“咦!那水里是不是有人?”

船上有一名女子咚咚跺着甲板叫道,

“船夫!船夫!把船划过去水里有人!”

船无声的滑了过来,有人用带了钩的竹竿钩住了赵敬的后背,两名船夫双膀较力他便被提了上来,放到了甲板之上,赵敬仰面朝天无力的睁眼看向天空,女子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了眼前,正不停的眨着眼仔细端详他,有人在后面问道,

“红娘……红娘……他死了没有?”

那女子伸手捏了捏赵敬的脸,

“没死……还是温的……眼也睁着……”

后头的人一阵骚动,那叫红娘的女子直起腰,

“你们一个个都围在这处作甚?都给老娘散开,船夫过来把这小子背到我船舱中去!”

船夫过背了赵敬起来,那张俊秀的脸立时出现在了一众姑娘们的眼前,众人都是眼前一亮捂着嘴笑道,

“红娘!红娘……这人生的好生俊俏……”

红娘叉腰骂道,

“去去去!几日不做生意便想男人想疯了,生得再俊也是老娘捡到的,没你们的份儿!”

众人一阵哄笑,这才扭着腰肢各自回了舱中。

那头红娘捡了赵敬,方苒苒却是一人独自蹒跚在小路之上,这一处所在走了许久也不见人家,方苒苒赤着脚,脚底早已被划破,每走一步都有钻心的疼,她不敢停下来生怕后头追兵来取她性命,只得咬牙不停的走着。

这一条道路想来原本是用着的,后来木桥失修不能通路便废弃了,越是往前走那道路越是狭窄,方苒苒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却是又见着了那一匹白马,此时它正被困在树下烦躁的打着转。

前头道路早已被草木覆盖,那白马冲入其中身后的破烂车厢被卡在了树木当中,被它蛮力拖倒了数棵之后,终是在树林深入停了下来,无论如何发力都不得寸进,便又围着那处打起了转来,一圈圈将自己更是缠死在了那处,若不是遇上方苒苒它困死于此也无人发觉。

白马毕竟久经人饲养,也有些通了灵性,方苒苒过去它立时不再乱动,只是眨着委屈的大眼睛,不停的冲着方苒苒打着响鼻。

方苒苒过了将它自那车套上解了下来,拉着白马出来便轻声同它商量,

“我救你脱困,你让我骑乘可好?”

那马儿眨着长长的睫毛只是安静立在那处没有说话,它那背上也没有马鞍,方苒苒只得牵着它寻了一个高些的土坡人上去,站在高处才扶着马背趴了上去,那马儿见她坐好,这才缓缓挪动脚步带着方苒苒往那前走。

一人一马循着快要消失不见的车轴迹痕向前走,总算在翻过一座山时见到了已经改道的大路,打马下去一问这处是在临州城外,顺着官道走便能进城去。

方苒苒松了一口气,寻了一处僻静之处将马儿栓到树上,自己坐到青石上查看受伤的脚底,翻过来却是已瞧不得了,血肉混着泥土轻轻一碰便疼得她眼泪直流……

却说那高家人与那御前侍卫一路紧跟着方苒苒追,远远听到轰隆巨响忙发足狂奔而去,却是已晚了数步,到了河边时只见到河水湍急,吼声震天,别说是马车踪影便是方苒苒也早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只留下一些个木料残片被冲到了河滩之上,几人拾起一瞧,上头龙纹正是玉棺外头的椁室所用。

几人一眼不由的肝胆俱裂,那太监指着黑衣人怒极大喝,

“你们……你们可知那车上是什么人?你们……这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全家上下鸡犬不留……鸡犬不留啊!”

这二十六名黑衣人默然不语,只拿眼瞧向领头之人,领头之人皱起了眉头,

他先时倒还未察觉,现下却瞧出这面白无须,声音尖利的男人是个阉人!

这阉人出自何处,自不必说!

那马车上装的东西是什么,他们自是不知晓,不过由皇城中出来的人护卫那必是不同寻常,再有这太监一嚷……

哼!此时若是不杀人灭口还要待到何时?

当下手腕一动,腰间的长刀便已出了鞘,头一个砍得便是那状似疯狂的太监!

“噗!”

那太监喉咙处开了一个血口子,鲜血喷到黑衣人面上,那人却是嘿嘿一笑,领着一众黑衣人又向侍卫杀去,

“当当当……”

这两帮人又在河滩之上战成了一团,一方是沙场老兵,一方却是那大内侍卫,在这河滩之上打的难分难解,以命搏命,不过半个时辰,河滩之上已是尸横一地,双方杀的都不剩多少了。

于这时却又有几人急驰而来,见那河滩上人打的十分热闹,各人对视一眼,翻身下马自那马上取了件东西过来。

此时两方早已杀红了眼,那顾得有旁人靠近,只听有人大喊一声,

“撒……”

立时从天而降一个偌大的渔网,那渔网是特制而成,根根带了倒刺,一沾人身立时便钩住,将这浑身浴血的几人罩在里头,两边人发一声喊,急急往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便将这些人给困在了当中。

这几人还待挣扎,那刺上的毒已随着破开的伤口游走,不多时便只觉的脑子昏沉沉,四肢无力,不能动弹。

那几人中为首的一个生的尖嘴猴腮却是侯德宝,他自河边勺了一捧水浇到了一名侍卫脸上,那人立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

侯德宝阴着脸道,

“你也不必管我是什么人?我且问你……你们护送那太子的灵柩在何处?”

那侍卫闻言悲愤不已,目光落在那河中,

“落……落入这河中了……”

侯德宝闻言大惊,忙冲着身边人一挥手,

“快下去瞧瞧!”

若是棺椁落入河中,里头若是密封良好说不得赵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有那通水性的千妙门人立时脱下衣裳只穿了一条裤衩子下去,侯德宝也无心去管那一地的人,只死死盯着河中心,千妙门人到了河中心一个猛子下去,没有多久却是在隔了几丈的地儿浮了起来,冲着侯德宝打了个手势,又潜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章 忙寻人

众人连那地上的侍卫都屏息瞧着那处,又隔了不久那人又浮了上来,这厢游回来道,

“那玉棺已被打开,里头人不见了!”

侯德宝脸色难看之极,原本的布置便是预备在归山时悄悄潜入陵墓之中将赵敬盗出来,京城那头送了信儿过来,侯德宝立时带了人自归山往京城迎过去,却是没想到一路过来官道之上不见人,直到见到路上倒伏在地的侍卫与黑衣人才知晓出了事儿。

侯德宝顺着痕迹一路追到河边,却已是更迟了,太子的棺椁已落入了河水之中,见此情景如何不让他心头下沉,

“那太子爷赵敬本就是身子孱弱,又吃了我那秘药,落入水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侯德宝不由的拍着大腿暗恨,

徒弟将太子交给他没想到中途出了事儿,这要如何向他交待?

不管如何,总是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若是不管不顾的回去,我老侯的一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处侯德宝一挥手,

“走!”

带着人打马往那下游而去,临走时挥刀砍断了渔网,千妙门人已是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这时节得到消息赶到的赵衡翀眼见得别院之中尸横一地,手下人分开搜寻找到不少被杀死的丫头婆子的尸体,但没有一个是方苒苒的,赵衡翀面色阴沉到了极点,额头上青筋乱跳,负手立在那处手掌不停的开合,瞧得身边随从的众人心头乱跳,

“世子爷历来冷静沉稳便是当年跟随王爷平灭合川叛乱时也未曾这般发怒过……”

心下对方苒苒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又看高了几分。

赵筹在四处查探一番,回来禀报道,

“世子爷,官道上有打斗过的痕迹,有车辙痕迹往南而去……”

“追!”

赵衡翀一行人一路顺着那岔路追了过来,到那断桥之前,他却是比侯德宝等人还要晚些,过来时四处痕迹全无,黑衣人早已被大内侍卫带走。

王府的侍卫四下查看,赵筹回来报道,

“世子爷这座桥已经断掉,方姑娘多半不会从此逃走,我们还是再寻些别的道路……”

这一路过来岔路颇多,车辙痕迹重重叠叠,说不得是寻错了。

赵衡翀皱眉看着对岸,

“到对岸瞧瞧!”

说罢不顾众人反对打马涉水过河,果然在对岸发现车厢拖拽的痕迹,赵衡翀目光落在黄土中隐隐带着血迹的脚印之上,

“快走!”

一路当先打马顺着痕迹追到遗留的车厢之处,赵衡翀打马围着这处转了一圈,

“追……”

又一马当先追到大路之上,正左右观望,赵筹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道旁有一匹无鞍的白马正低头吃草,大喜指道,

“世子爷!”

赵衡翀冷哼一声打马过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那白马见人来忙唏溜溜打响声,方苒苒正坐在林中溪水旁清洗伤口,回过头去瞧时却是眼前一花,人已被赵衡翀紧紧抱进了怀里,

“苒苒!”

赵衡翀紧紧拥了她,又拉开仔细上打下量她,目光落在赤着的双足上,寒光一闪而没,又紧紧拥了她入怀里,

“苒苒!”

方苒苒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之中,眨了好半晌眼才醒悟自己已被赵衡翀找到,这时那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下来,眼泪扑索索往下落,一面哭一面抽泣着问,

“那……那院子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赵衡翀低声道,

“死了多数,逃出来几人!”

方苒苒闻言哭得更伤心了,赵衡翀一言不发抱了她起来,到林子外头放上了马背,自己翻身上马,方苒苒忙指了那白马道,

“把……把这马……马也一并带走吧!”

总算与它共患难一回,没有它自己只怕早就变做路边倒伏的尸体了!

赵衡翀做了一个手势,下头人过去牵了那白马,一行人顺着官道往京城而去。

方苒苒被满腔怒火的赵衡翀径直带回了镇西王府。

那头消息大内侍卫带着黑衣人回到皇宫,一入天牢之中那一群黑衣人心知事情败露不能拖累了主家,当下便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囊自尽而死。

宓秋寒闻报大怒,

“一帮子无用的废物!人抓到了都没有看住,还让人服毒自尽,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帮子黑衣人本就是有备而来,死后尸身上无印无迹,如何能查?

宓秋寒得知此事如何不怒,当即下令处置那帮子办事不利的奴才,转头便召了左御河进宫,赵敬之死不能宣告天下,寻查遗体之时自也不能让人知晓,这事儿派了官面上的人来办肯定不成,只能借用派中力量。

左御河进来得知消息却是冷笑道,

“你那废物儿子没了倒还干净,如何要动用派里的人手去查!”

宓秋寒强忍了怒火道,

“左御河,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你若是想有一日赵敬的尸首出现在朝堂之上指证宋屻波是假太子,你便撒手不管就是!”

左御河闻言微微一愣,倒是明白了其中关窍,

赵敬那尸首虽是落入河中喂了鱼虾倒也罢了,若是这一回的事是那有心人所为,目地便是为了得到赵敬尸首,那说不得便是为了朝堂上的倾轧了!

想到这处点了点头道,

“你说也是道理,我现下便派出人手去查!”

……

那头侯德宝一路打马顺着河往下游走,因着岔道甚多,竟是寻了一天一夜才寻到了那一片芦苇泽之中。

这处水泽乃是临州城东的一处湖泊,在前朝时还是烟波浩渺,一望无垠的大湖,到了本朝却因着水位下降变成了沼泽,方圆百里的地界当间现出无数岛屿,上有水鸟栖息,又有无数水道连接这各处小岛,虽失了浩荡水势,却又添了曲径通幽,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妙处。

这一处水泽如今倒成了京城人士赏景观鸟的好去处,每到春秋之季都有那游船在水面行走,只是这里地势复杂外人入内极易迷路,必要请本地渔翁带路才成。

侯德宝到了这处不由心头沉了又沉,

“这一处水道七弯八拐,水势也渐渐平稳了下来,若是那赵敬被冲到这处,定是不会深入水泽之中,只怕要在这入水口附近打捞了!”

这时他也以为赵敬十之八九是活不成了,想花些银子请人打捞一下水底,便带了人到水泽边的渔村寻人,只花了三两银子便请了一位老渔翁,那老渔翁世代生活在这湖边,听说是打捞尸首倒也不以为怪,只是道,

“这位大爷,若是那人新落水,从上游冲到这处,只怕还需等上十二个时辰人才能浮起来,现下去寻怕不好寻!”

侯德宝心里发急只道,

“还是借老丈的船一用,在那水道上来回多搜寻几趟,说不得他……他没死呢!”

那老渔翁叹了口气,

这但凡来寻的都是家中亲人,自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收了银子便要走一遭的!

当下领着几人上了船,那船儿在水泽之中快速穿棱,侯德宝几人立在船头四处打探,待拐入一条水道,却是隐隐听到前头有丝竹之声,侯德宝便问那老渔翁道,

“那喧嚣之处是什么所在?”

老渔翁道,

“这水泽之中来了一艘花船,每日里便接些寻芳客在这湖上吃喝玩乐,吵吵闹闹已是大半个月了!”

侯德宝闻言心头一动,吩咐道,

“老丈我们过去瞧瞧!”

那老渔翁摇了摇头,只当这几人见了花船,连正事儿也忘记了,摇着船往那花船靠过去。

小船摇近大船,见那花船之上果然有不少姑娘正在习练管笛鼓乐,隐约可见那厅中还有人在翩翩起舞。

有人瞧见侯德宝等人靠近,便探出头来问道,

“嘿……几位大爷可是来早了,日头还未落山,我们可是不做生意的!”

侯德宝闻言却是抱拳应道,

“姑娘们的规矩我们自是知晓的,只是现下却是有一事相询,不知那位能出来说话?”

姑娘们见是有事儿来了,自然是将红娘推了出来,那红娘正在舱中顾着救起来的俊俏少年,一口一口细细给他喂煎熬好的姜汤,

“你身子弱又受了寒,吃了药发发寒气,要不然积在体内有你受的!”

瞧着赵敬乖乖的一口口吃进去,这才眉开眼笑的送了一块桂花糖在他口中,

“好孩子!”

拍拍赵敬苦笑的脸,红娘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俊俏的小郎君,他自水里头出来那一下子,红娘便将他瞧进了心里,

这小模样柔柔弱弱自有一派斯文的气派,跟那些莽撞汉子一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红娘这厢正取了帕子正要给赵敬擦嘴角,赵敬勉力抬了手接过,

“多……多谢红姐姐……”

一声“红姐姐”叫得红娘更是耳根子发红,不由按着那乱跳的心头暗想,

“真是奇了怪了,老娘这么多年什么男人没见过,比他好看的男人也不是没见过,怎么他一声喊倒真要把我这心肝都喊出来了?”

初时见他不过是喜欢他俊俏,只是隔了这么一晚,怎得心里头的滋味竟慢慢在变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寻到人

红娘与那赵敬正在里头说话时,外头王大嗡声嗡气道,

“红娘外头来了几个男子,说是有事儿相询!”

红娘听着翻了个白眼,怒道,

“叫什么叫?没见老娘有事儿?”

转脸又冲赵敬温柔一笑,

“敬哥儿,多睡会儿!”

扶着赵敬躺回床上,又拍了拍他的脸似哄小孩子儿道,

“你乖乖的睡一会儿,你红姐姐待会儿便回来!”

赵敬现在是浑身无力,只能任她摆平,幸喜他也瞧出来这女子虽是脾气大些,但却是个好人,当下点头笑了笑,哄得红娘眉开眼笑,这才拉了门出去。

到了前头见着渔船上的侯德宝便扬声问道,

“几位大爷,有何事相询?”

侯德宝问道,

“敢问妈妈这花船这几日可是都在此处停泊?”

红娘应道,

“我们这船在这处已经大半月了,深了不敢进去,只在这附近来回游走!”

侯德宝闻言又道,

“不瞒妈妈,我们公子爷昨日打马在这湖边赏鸟,因马儿受惊胡乱奔跑,家人追之不及,失了公子爷的踪影,寻到现下也不知人在何处,敢问妈妈和船上的姑娘们可是见过?”

红娘眼珠子一转,

“我们这处少爷、公子来的多了!你们那公子爷什么样儿啊?”

侯德宝应道,

“我们公子爷生得十分俊俏,是少见的容貌,妈妈见了一定能记得!”

红娘眼珠子又是一转立时挥了帕子道,

“嗤……老娘这处来得都是臭男人,八旬的老翁都有见,就是没有那年少俊俏的公子爷,这处没有……没有……你们上别处寻去!”

侯德宝听罢拱手道,

“即是如此,那多谢妈妈了!”

当下转身命老翁往来路而去,身边千妙门人却是低声道,

“掌门,那女人分明在说慌!”

那老鸨说话时眼珠子乱转,有一瞬有意无意还往后头舱房望了一眼,分明是心中有鬼!

侯德宝却是松了一口气,暗叹道,

“我瞧着多半就是在那船上了!”

果然是皇族子弟,真龙下凡,被这河水一路冲到这处都能保了性命,也真是命大了!找到人总算对徒弟有个交待,要不然你让他以后如何在徒弟面前再端那师父的架子?

红娘那点子道行在侯德宝面前自然不值一提,被他一眼瞧穿也不做声,到了夜里那花船上灯火辉煌时,老渔翁的小船又悄然靠近,侯德宝轻声道,

“老丈,且在这处稍候片刻!”

那老渔翁只觉得船身轻轻一晃,那位大爷已是贴着水面飞到了对面的船上,

“赫……”

老渔翁瞪大了眼,他在这水上跑了多少年,见的事儿不少,这种江湖人的手段却也是头一回见。

侯德宝上了船,身子贴在船舱门边挨个儿听了听,寻到一扇舱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门已被他轻轻推开,闪身进去里头果然见一灯如豆,那窄小的床上正半躺着一位削瘦的少年人。

赵敬神色平静的瞧着进来的侯德宝,

“你……是何人?”

侯德宝乍一见赵敬也是一惊,心中暗道,

“这小子跟那臭小子生得还真是相似!只是这脸色白中带青果然是阳虚体弱之状……”

赵敬见他乍见自己的神色立时心里明白了,当下一拱手道,

“可是侯老前辈当面?”

侯德宝嘿嘿一笑,

“太子爷果然与那臭小子是兄弟,脑瓜子都是那么灵光,一瞧便知晓我是谁了!”

赵敬闻言却是苦笑一声道,

“侯前辈说笑了,我若是脑瓜子灵光,还会被他骗得我好苦!”

那一晚赵敬一跤摔“死”,东宫的宫人们将他抬放到床榻之上,一时间乱做一团,宋屻波过来喝退了,又吩咐人去请御医,自己却反过身塞了药丸到他口中,又将那瓷瓶给他贴身放好,趁着药效将起时悄悄伏到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哥哥!”

赵敬闻言猛然瞪大眼盯着他,

“你……你叫我什么?”

宋屻波在他耳边轻笑道,

“我乃是慧妃早年送出宫的皇子,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我也不知自己的生辰八字,便委屈你做个哥哥啦!”

“你……你……”

赵敬躺在那处口不能言,心里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这才对了……要不然这世上那来这么像的人?

我们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然长的像了!

我……我为何从来没有想到?

他……他竟是我兄弟?

我……我在这世上竟还有亲生的兄弟……

你……你为何一开头不告诉我?

宋屻波似是知晓他想说什么,又笑道,

“我若是一进宫来便告诉你,你信么?”

赵敬拼命抬了手臂想伸手去抓他,五根手指头不停抖动,宋屻波嘻嘻笑着握了他的手放回胸前,又叫了一声哥哥,

“哥哥,自此后天高海阔,必要快活一生才是,你可记得我们前头说好的,我还有好些个秘密没告诉你呢……”

赵敬此时早已泪水横流,紧紧抓了他的手,狠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昏过去,

“兄……弟……你……你……小……心!”

好不易说完这四字,才双眼一翻昏了过去,宋屻波咧嘴笑着给他擦了眼角的泪水,这才就着眼角悄然落下的泪水,换上一张沉痛悲伤的脸将御医迎了进来……

侯德宝自是知晓自己徒弟的德行,便嘿嘿笑道,

“那臭小子脾气臭、性子坏,心地却最是良善,若是没有他,老侯我早变成一堆黄土了……”

当下将宋屻波小时如何被人卖掉,又如何做了小乞丐,又如何遇上了他的事一一讲来,赵敬听完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原当自己被关在那深宫之中不得自由已是最惨,没想到他幼年时比我还要艰辛!”

侯德宝言道,

“太子爷不必替那小子抱不平,那小子凭着一张爹娘生的好脸,无论在何处都能混个肚儿圆,必吃不了亏的!”

赵敬摆手道,

“侯前辈,切切不要再叫我太子爷,从今后我那兄弟才是大魏的太子爷,我不过是流落漂泊的江湖闲人赵敬罢了,侯前辈便叫我小字宁远吧!”

侯德宝闻言挑大拇指笑道,

“宁远,提的起放得下,果然是一条汉子!”

顿了顿道,

“宁远,不如就跟着你侯叔我离开这花船?”

赵敬想了想摇头道,

“侯叔,我一时还不想离开这处……”

“哦?”

侯德宝挑眉头嘿嘿笑道,

“宁远若是喜欢姑娘,侯叔我带你到外头见识见识,这花船上的姑娘多虽多,却是姿色实在平常!”

赵敬闻言羞红了脸忙摇头道,

“侯叔莫要误会,我……我只是……只是……”

却是支支吾吾半晌没有说出来,侯德宝见状哈哈大笑,

“宁远不必解释侯叔我明白,你常年深居宫中必是没见过这种风尘景象,你即是愿在这船上呆着……我留下一位门人照看于你便是……”

原是预备着偷了太子爷出来便立时远远的离开京城,没想到中间出了这样的岔子,赵敬的身子本就不堪奔波又在水里泡了那许久,再折腾人便真要没了!

侯德宝上船来也是仔细瞧过这舱内,宽大整洁,妆台上摆放的东西都是些女人家的胭脂水粉,分明便是这花船主人的居处,现下让出来给赵敬住,看来这花船上的老鸨对赵敬照顾得很是周全。如此倒不如藏身在这处养上一阵子,待他这事儿的了料干净之后,再做打算。

当下便与赵敬商量一番之后才悄悄离了花船,这厢头一个是要回去与自己那徒弟报信儿,二一个便是这花船离河口太近,若是有人想来寻的话这花船也免不了被骚扰,定要想了个法子才成。

侯德宝前脚一走,红娘便带着一阵香风自外头进来了,见赵敬半躺在床上,忙几步过来,

“怎得又起来了,你身子还未好,见了风更要拖延了!”

赵敬见她进来立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听着外头十分热闹,也不知是那一位姐姐在唱曲儿!”

红娘笑道,

“那是绿蝉儿在试唱新曲儿,你若是喜欢让她明日唱给你听便是,又何必觉也不睡倒要坐起来听……我们这些人日夜颠倒惯了,你身子弱可不能夜里熬着……快躺下睡了!”

赵敬乖乖躺下,红娘替他盖好被子,又吹熄了油灯这才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

东宫之中福禄低头疾行,轻快的脚步在回廊上走过,却是一点儿声息也没有留下,到了亮着灯光的内室,张顺上前一步将他拦了,

“做什么?”

福禄应道,

“奴婢过来伺候太子爷!”

“哼……”

张顺鼻子里哼了一声,凑过去小声道,

“福禄你小子是命大,太子爷念着前头那位的旧情将你给提到身前伺候,你小子可要识相些,别动什么心眼儿,这东宫里的老人如今还剩下几个,其余的都去了那里,你自己心里可是清楚的!”

福禄低头应道,

“奴婢明白!”

张顺这才很是不情愿的让开道路,

“进去吧!”

福禄进到内室,见着正盘脚坐在软榻小几前的宋屻波,

“太子爷千岁!”

宋屻波点了点头,

“起来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耳刮子

福禄起身低头自己那袖子里头摸出一颗蜡丸,放到了小几之上,宋屻波瞧着微微一笑,伸手捏破从里头扯出一条长绢来,上头似小孩儿涂鸦一般,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宋屻波仔细瞧完便举到灯前烧了,转头对福禄道,

“你放心吧,他已平安在外头逍遥了!”

福禄闻言扑嗵一声跪下给宋屻波磕了三个头,

“多谢太子爷!只要……只要……他……好好的……奴婢便是万死也心甘!”

宋屻波叹了一口气道,

“总算这么些年他在这宫中还有你这么一个忠心的,你也别死了,好好活着吧!”

福禄道,

“太子爷放心,奴婢早得了他吩咐,必定尽力尽力伺候您的!”

“嗯!”

宋屻波点了点头道,

“这对外通信的事儿,除了你还真没人能做,好好做事吧!”

福禄又行了一回礼这才起身退了出去,刚自里头退出来外头太子妃跟前的秋儿便来了,手里提了个大大食盒子,张顺在门口拦了,进来禀报,

“太子爷,太子妃派了人送吃食过来!”

宋屻波瞧了瞧眼前的沙漏道,

“把东西收了,告诉太子妃,本宫政事繁忙今儿便不过去了,让她早些歇息!”

“是!”

张顺出去收了食盒,把话同一脸失望的秋儿一讲,打发走了太子妃的人,宋屻波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笔,只带了张顺一人又往那后头的小院而去。

还未到院门口,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披了齐地的披风立在阶上的灯笼下,静静的等待着,宋屻波脚步加快走了过去,在阶下就伸手去摸她的手,

“在门口等我作甚?现下时节不同,夜里越发的寒凉,仔细你那病又反复!”

方素素笑道,

“我如今已是大好了,不觉得冷!”

虽说握着她那小手十分温暖,但宋屻波还是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搂着人往里走,进了屋子张顺与那小宫女便守在了外头。

宋屻波凑到她耳边悄悄道,

“死老鬼送了信儿进来,他已平安出去,如今藏身花船之中!”

“花船?”

方素素微微皱了眉,

“虽说他如今不是太子了,但……藏身花船之中……”

那花船是什么地儿方素素也是知晓的,以侯前辈的能耐将赵敬藏在何处不好?非要藏身花船?

宋屻波嗤嗤发笑,

“这事儿你可怪不得死老鬼,是他自己要呆在那处不肯走的……说不得他在这宫里素了那么久,一出去沾了荤便停不下来了!”

方素素闻言瞪他,

“那有这样说自家兄长的,他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也是够可怜的了!”

宋屻波闻言哼道,

“他有什么可怜的,自己从这笼子里逃了出去,留下我在这处替他受罪,我才比他可怜呢!”

说罢只把那身子往方素素身上压,仗着自己手长脚长,方素素又下了不狠心推他,把她娇小的身子压在软榻上,哼哼叽叽道,

“我今儿一上午听那冬烘先生之乎者也,下午又被宓秋寒弄去讲了半晌她那狗屁不通的治国大计,晚上还要翻看奏折瞧那些老臣子满篇的献媚之言,这脑子里头都被塞得要炸掉了!”

说罢很是委屈的在方素素的头颈处蹭了蹭,方素素见他说的可怜本想推开他的手,终是犹豫一下环抱在脖上,轻轻按压着穴位,

“若是累了,便少看些……”

宋屻波暗暗得意的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把头一低鼻尖便在那芬香馥郁之处碰了碰,弹性绝佳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碰了碰……

那热热的气息顺着前襟开口处钻了进来,吹在皮肤上痒痒的,方素素咬唇哼了一声,听在宋屻波耳里便如从耳朵里伸进来一个勾子,立时将魂儿勾了一缕出来,

“素素……”

宋屻波的声音如今已经开始褪了少年时的清亮,加入了一丝成年人的低沉,低低的唤一声方素素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捏在了手里,轻轻的揉了揉,揉得她身子便是一麻,

“嗯……”

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又细又软,比猫儿伸爪还勾人,宋屻波忍了又忍只是那身子要如何却不是他这脑子能管的,忙翻身起来将方素素抱到一旁坐好,自己面色潮红的动了动身子,借用宽大的衣袍遮掩。

方素素如何不知晓?

红着脸坐起来,两人肩头挨着肩头,一时都不敢开口说话,终是等到了气息平缓宋屻波才握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啪……”

一耳光虽是不重却十分响亮,

“你做什么?”

宋屻波红着脸道,

“素素,我……我若是有时忍……忍不住了,你便这样给我一个耳刮子……”

素素咬唇,

“我……我怕打伤你!”

她是习武之人,一耳光过去自不是那些寻常的女子可比!

“就是重些才好呢!打重些打痛了,我……我便不敢造次了!”

少年慕艾,相爱的一对少男少女在一处总是会发乎情,却不能止乎礼。

若说前头宋屻波还能忍了,自从两人有了那疗伤的肌肤之亲之后,他便是真把持不住了!安说真要怕自己一时犯浑做下错事儿,这时节最好是两人少碰面,只是他一日不见素素便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实在是过不得日子,没奈何只得央求着素素能下手重些。

方素素闻言红着脸缩手,轻声道,

“我……我……我舍……舍不得打!”

她那般小脸红红的依在你怀里,低声柔气的说舍不得伸手打你这轻薄她的登徒子,玲珑有致的身子紧紧的挨着你血气方刚的身子,是个男人都知晓姑娘这是心里喜欢你,才羞达达欲迎还拒,这时节若是忍了便真同赵敬一般了!

宋屻波低低吼了一声压在方素素身上,仔仔细细吻自那额头吻到鼻梁,自鼻梁又到嘴唇,自嘴唇又到耳后,自耳后又到颈下,眼见得近了那高耸的双峰,却是乍然而止愣愣瞧了瞧那处,有东西自己鼻腔里涌出,忙伸手捂住。

“素素……你……你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急匆匆开门跑了出去,方素素低头瞧了瞧敞开的领口处那殷红的一颗,一时也不知应是哭是笑还是应追着出去打那坏人,半晌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去净房取了帕子擦拭。

那头赵廉也得了赵敬灵柩遗失之事,听了消息却是一愣,沉思良久问身旁的保寿,

“莫非……敬儿之死有何蹊跷之处?”

保寿忙恭身应道,

“陛下圣明,奴婢不明白……”

赵廉道,

“那日我亲手将随身的玉佩放入敬儿手中,我也摸过他的脉早已没有了跳动,人……确已是死了,只是……只是为何会有人劫持他的灵柩?”

赵廉自是不信那帮子废物的话,

什么黑衣人追杀女子,那女子仓皇逃入车下,黑衣人动手伤人之类的鬼话……

哼……这分明就是旁人设好的局,若是不然为何再寻过去,那院子里头空无一人没有丝毫痕迹?

保寿轻声道,

“陛下……”

现下他们身在宫中,要知晓的消息也要皇后娘娘愿意给才成,好不易与凰翎卫联络上,只是也不敢频繁动用宫中内线,若是被皇后知晓就麻烦了!

赵廉皱眉道,

“那院子可是查出是谁人所有?”

“大内侍卫那处查出来是个沧州的客商早年买下来,平时只派了人去打扫,并未住人……”

“沧州?”

难道是镇西王?难道是他们知晓了现下在外头的太子是假的?

想到这处不由心中暗忖,

“我为何要假装病入膏肓,便是为了让那云馨婉与赵肃、赵勉斗起来,我也好坐山观虎斗,若真是赵肃派了人去劫敬儿的遗体,那便是云馨婉做事不密被人知晓了消息……”

赵廉思来想去便命道,

“传出信儿去,让他们好好查查?这事儿必不能善罢干休!”

又想起那宋氏父子的事儿,便又问,

“前头那件事儿如今查得怎样?”

保寿回道,

“方统领已是回了信,那小子是个假冒的,他乃是那老的亲生的儿子,前头方统领去寻皇子时,那宋老六早就……早就将二皇子给……给卖了,方统领去寻时那宋老六没法子交待,便将自己儿子顶出来代替,后头方统领多方查证才弄清楚了那小子身份,没想到他们如今竟骗到皇宫里来了!”

方魁接了信儿也是震怒异常,自宋士铭带着方妙妙与方苒苒离了山谷,那头方家人送出信儿来,方魁也是暗中散出人手去寻找,本以为是小儿女有了私情逃脱,他们身上现银极少,又是自小不事生产的,说不得还蔺州附近,却是没想到宋士铭竟跑到了京城来。

宋士铭即是到了这处,那妙妙与苒苒呢?

不必皇帝吩咐,方魁已是派了人去查,这头自然是如实向皇帝上报。

赵廉闻言大怒,

“那宋老六竟敢如此欺君,可是查出来我那皇儿被……卖……卖到了何处?”

保寿犹豫不敢说,赵廉转脸瞧他神色,心头就是一凉,想也知晓那些个人牙子卖的孩子又能到那处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入王府

赵廉想到这处不由长长吸了一口气,沉下心双眼微合道,

“有什么说出来吧!我如今已死了一个儿子,再有个什么也总比死了强!”

“说是……说是查到了一个京城叫做欢喜楼的地方便断了,那处地方早多少年前就被人一把火烧了!”

赵廉闻言闭眼长叹,身子颤栗,半晌才道,

“你……下去吧!”

保寿担忧的瞧了瞧他,

“滚!”

“是!”

保寿忙退了出来,顺手掩上了门,留下赵廉一人独处在黑暗之中,老泪纵横,

上苍不公,我赵廉虽是年轻时沉迷女色,但自认于国尽勉,于民尽心,为何竟要令我赵氏断子绝孙,后继无人?

我太祖、太宗披荆斩棘,浴血奋战,我父皇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打理下的江山,真要让我赵廉拱手相让吗?

我不甘!我不甘啊……

保寿在外头隔了许久才听里头赵廉道,

“来人啊!”

“陛下!”

赵廉躺在那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让方魁传我密召,召了镇西王赵肃与平南王赵勉秘密进京……”

“是!”

赵廉冷冷一笑,

即是这朝廷之中已经混乱不堪,那朕便让它更混乱些吧!

云馨婉你害得我痛失亲儿,我便要让你万劫不复!

却说那赵衡翀将方苒苒带回了镇西王府,打马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抱着双足受伤的方苒苒沉声命道,

“大开中门!”

一众仆从们依言打开中门,赵衡翀自那中门之中抱着方苒苒大踏步进去。

高文莺这一夜也是辗转反侧睡不安寝,一直天色大亮,外头人来报世子爷五更时分打马出了城,高文莺也是忐忑不安,

“也不知他们那事儿办得可是利落,为何天已大明城门大开,还未回来报信!”

一旁贴身的嬷嬷瞧着心里也是发紧,

“这事儿闹得,若是世子爷知晓了实情,只怕与我们小姐的那点子情份要毁得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主仆二人提心吊胆直到近午时,外头人报世子爷抱了一位姑娘大开的中门进了府,高文莺脸色一白手里的茶盏咣当落到地上,

“他……他竟真……真把她带回来了?”

腾的站起身便往外头冲去,后头嬷嬷紧赶慢赶追了出去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瞧着高文莺一头闯进了世子爷的书房之中,书房里赵衡翀正半跪着给方苒苒亲手挑了脚底的污泥,正在小心清洗伤口。

高文莺进来一见立时双眼泛红,目光在方苒苒身上打量,从凌乱的头发到受伤的脚尖一丝也没有放过,看罢面露不屑,这样的女子论说相貌也无甚出众之处,不过生得一副柔弱样儿,专勾男人可怜!

当下再不瞧方苒苒一眼,只问自己丈夫,

“赵衡翀,她是谁?”

赵衡翀神色淡然的取了干净帕子给方苒苒擦脚,

“我的侧妃!”

高文莺咬牙道,

“你……你真敢将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纳入镇西王府,你就不怕父王怪罪么?”

赵衡翀冷然一笑,

“我连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都能纳入府中,纳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算什么?”

高文莺脸色一白,

“你……你说什么?你此话何意?”

赵衡翀扶了方苒苒半躺下取了药给她涂抹,

“我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你那些陪房的人去了何处,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胡说什么,我……我知晓什么!”

赵衡翀抬头瞧她,目光森然,

“高文莺你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你不觉着奇怪么?昨日夜里的事儿你到现都没有收到信儿么?我告诉你这其中牵连大了……”

一路之上方苒苒却是将头一晚的事儿仔细讲给赵衡翀听,方苒苒不知那马车是何来头,赵衡翀一听便心头发沉。

他赶的慢了些没有见着黑衣人与大内侍卫,但那残破的车厢他却见着了,虽说外头瞧着普普通通,但那车轮上可有大内密印!

还有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儿,乃是产自西域,是汗血宝马与大魏本土马杂交而生,这类马儿生得高大健壮,头小腿长,十分灵性,自大魏初年便是贡马,那马身上虽无马鞍但尾根上却是烙印,那是皇家之中有号的御马!

又有方苒苒讲那踢她出来的人,声音尖利,面白无须,应是太监无疑!即有太监那两旁的一定是大内侍卫。

更有那一条路便是去往归山之路,大魏朝除却皇族又或是功勋卓著有恩典随葬皇陵的大臣,又有谁能让皇家的侍卫护送,连夜悄悄送往皇陵之中?

宫中死了什么人?

为何他竟一点儿没有收到风声,今日进城之时虽说守门的城官未曾留难,但附近多出来的许多闲汉游民,腰间鼓鼓囊囊分明就是藏了武器,这帮子人紧紧盯了入城的人不放,瞧见可疑之人便跟了上去又是为何?

赵衡翀心有预感,

昨晚之事只怕蹊跷大了!

至于高氏那女人,我堂堂镇西王世子要纳什么人入府还要看她脸色,受她摆布?

前头不带苒苒入府,只是不愿她平白受那女人的欺负,如今她即是敢下狠手杀人,便是立时废了她高胜玉也不敢龇牙。

这一回赵衡翀是死了心的烦她,若说前头还给她留了些脸面是瞧在父王的面上,如今这点子脸面他也不想留了!

高文莺从未见过赵衡翀这样,面对她神情沉静的可怕,眼神之中竟半点没有喜怒之色,瞧着她仿佛瞧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知晓赵衡翀这一回是真正恼她了!她才终是觉着害怕了,抖着声音道,

“你……你说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我只想问你这个女人是谁?你带了她回来作甚?”

高文莺转头瞧见神色平静的方苒苒,冷笑道,

“这样的女子,在沧州的春风阁里一抓一大把,倒能劳动世子爷您亲自抱回府上来,也不嫌脏了手!”

赵衡翀目光奇怪的瞧着她,良久长叹一声道,

“高胜玉也算是一员良将,竟不知为何教出你这么蠢笨的女儿!高文莺我要纳什么人进府你无权置喙。我前头不将苒苒接进来不过只是不愿让她见你恶毒的模样!现下即是放在城外也不安全,便接进府里正名最好!”

高文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赵衡翀你就不怕……”

赵衡翀冷冷一笑打断道,

“高文莺你到现下都不明白我赵沧澜是何人么?若是那区区世子之位要靠女人来维系,我倒不如立时遣了身边人,带着苒苒远遁山林做一个山野樵夫!”

说罢再不想看她一眼,

“来人,将世子妃送回后院,自今日起后院人等无人之令皆不能随意进出!”

“赵衡翀你要软禁我?”

“我只恨没有早些关了你,让你任意妄为,惹出祸端!”

赵筹带了两名粗壮的婆子进来,

“世子妃请!”

“赵衡翀你敢!”

高文莺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被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抓紧了肩膀,将人一挟便往外走。

这两个婆子可是手上有些手段的,高文莺回头还想要叫喊却被人一指头捅到软肋之上,立时岔了气,痛得惨叫一声躬了身子被带走了。

赵衡翀皱眉回过头瞧向有些呆愣的方苒苒,

“可是吓着你了?”

方苒苒摇头,

“她……她便是你的妻子么?”

赵衡翀神色阴郁,

“不错,她便是我的妻子,少时也算得青梅竹马,没想到至如今却是闹成了这般模样!”

语气之中难免有些唏嘘,方苒苒低头也是心里纷乱,

昨晚来的什么人,赵衡翀早已告诉了她,方苒苒确是没想到他的妻子竟是这般狠毒,心里恨她之极,但今日见着她的人却又莫名的有些可怜她,你瞧她立在那处,双眼泛眼,神情嫉妒,分明便是对自己的丈夫有情意的,却因着性子跋扈倒将自己的结发之人越推越远。

赵衡翀过来紧挨着她坐下长叹了一口气道,

“她自小性子活泼好动,又因生得美貌很得长辈们喜欢,因而性子便有些自大娇蛮,我却又是个沉闷冷漠之人,她自与我成亲少得关爱心中不平,做事难免有些偏激,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派了人去杀你!”

方苒苒低声道,

“她是你的妻子悦你爱你,知晓你有了我,自然会由妒生恨,我出身武林世家,虽不习武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也是听过见过不少,她要派人杀我,我并不以为怪,只是她杀我一人便罢了,又为何牵连其他害了那一院子的人……”

说着落下泪来,

“那些侍卫、丫头、婆子只逃出来三、四人,其余都是因我而死,我心中自责也恨她,见着她却又可怜她,她也不过是一个不被自己丈夫所爱的可怜人……”

说到这处不由长叹一声,

“我也不知跟着你入府到底是对是错?”

虽瞧他们这样儿便知夫妻之间早有罅隙但总觉得是因她而起,对高文莺倒有些愧疚起来!

赵衡翀见她神色,似有后悔之意忙伸手紧紧握住她缩回去的手,

“方苒苒,你现下后悔已是迟了,即将心许了我这辈子都别想着收回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醉杀人

那头宋士铭与宋老六去了皇宫回来却是如那斗败的公鸡半点没有去时的趾高气昂,不待方妙妙询问宋士铭便把自己在宫中如何如何讲了一遍,方妙妙听在耳中紧皱了眉头,想了想道,

“这事儿十分重大自是要慎重对待,那能一见面便当堂认下的,想来圣上必要花时间来查访一番的!”

宋士铭不知真情倒是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只是那宋老六心头有鬼听在耳中却是心头暗想,

“当年那胡同里左邻右舍知晓我有两个儿子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若是皇帝佬儿真要派人去查,把人寻着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处心头打鼓,当天晚上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一宿第二日顶着一张青白的脸对宋士铭道,

“你要我进宫,我也是跟着你进宫了,我在这处呆得够久了,我想你那后娘与弟弟,如今我要回去了!”

宋士铭闻言大惊,

“您可不能走,这后头说不得还有事儿要您呢!”

妙妙说的对,这认亲的事儿也不是一下就成的,说不得还要叫进去再问一遍,宋老六若是走了自己怎办?

那知宋老六摇头道,

“我想你弟弟了,也不知他们娘俩儿在豫州过的如何了,我定是要回去的!”

“你要回去也不慌在这一时啊……”

宋士铭这厢好说歹说苦劝一番宋老六老暂时休了要走的心思,答应再留上十日,宋士铭松了一口气忙又吩咐了下头厨房整治了一桌好菜,要与宋老六好好吃喝一番。

父子俩人在这院子里关了大门,坐到一处吃酒说话,宋老六本就心头有鬼,那酒便不知不觉吃的有些多了,说起了以前在豫州城的旧事便拍着宋士铭的肩头,

“好小子,你眼看着要飞黄腾达了,过上人家显贵的好日子,我也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了!”

宋士铭闻言笑道,

“您说的那里话来,我那亲娘远在临州深宫之中,您如何得见?”

宋老六闻言哈哈大笑道,

“屁,你什么妃子的亲娘,什么皇帝的老子,你就是老子与前头那傻婆娘捣鼓出来的混账东西……”

宋士铭开头还笑,

“您吃醉了!前头你在圣上面前不还是讲得好好的么?说我是如何抱回家的,怎么养大好,身上又有些什么?”

宋老六呸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到地上哈哈又笑道,

“那是老子骗皇帝老儿的,还骗了那姓方的,那孩子是前头抱回来的,养到七岁上被我卖给了人贩子,那年你病得厉害,若不是卖他那银子,你还活不到现在这般大呢!”

宋士铭听在耳中愣了半晌,那几分酒意立时随着后背渗出的冷汗给流掉了,

“您……您老定……定吃醉了酒,说胡话呢!”

宋老六哈哈笑,

“蠢小子,我可是你亲老子会骗你么?那姓方的来时我们爷俩儿都快要饿死在寒窑里了,我那时真怕我们宋家绝了后,想着你入了那高门大户总算能吃香喝辣的比跟着我受苦强,因而便将你说大了三岁给那姓方的带走了……”

宋士铭听着听着身子不断的发抖,哆哆嗦嗦取了酒壶过来对着嘴儿又狠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却是一口没下去又呛了出来,口里的酒喷了一桌子,宋老六在那处瞧了拍桌子大笑,

“你个怂货,怕成这样儿还是不是老子的种?博这么一回你就是一步登天,现下怕也晚了,你早在皇帝那处露了脸了!”

这厢哈哈笑着,重重拍在宋士铭后背,宋士铭气得双眼通红,拂了他的手道,

“我……我再问你一回,你说的……说的可是真的!”

宋老六拍着胸脯道,

“千真万确,老子用人头担保!”

宋士铭闻言却是大哭起来,

“你……你这不是害了我么!若是被皇帝知晓了,我便是欺君之罪啊!”

这时才想起来养父所说的话,原来养父并未骗自己,自己真不是皇帝的儿子,定是养父带了我离开,后头查出来真相……

不对……

宋士铭猛然一惊收了哭声,

“方家能查到,皇帝定然也知晓的,那……那我不是死定了!”

那方家本就是听了皇帝吩咐,才将自己收养的,方家知晓必定皇帝也知晓的,自己居然还敢进宫去!

想到前头进那宫里便如同是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宋士铭身子立时抖如筛糠!

一旁的宋老六见状笑得状如疯颠,指着他道,

“你这样儿跟你那蠢货亲娘一个德行,每回老子一打她,她便是这样……”

宋士铭听在耳中只觉一股气往上撞,一双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宋老六,

“都是你……若不是当初你骗方魁,我又何至落到现下的境地?”

宋老六闻言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

“不知好歹的东西,若不是当时老子骗他带你走了,你如今只怕早饿死了!”

宋士铭被他一耳光打得耳际嗡嗡作响,那里还听得进其他,此时的宋老六在他耳中面目可憎,嚣张可恶之极,当下起身一把推了宋老六在地上,骑上去就打,

“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还不会如此?”

“都是你……都是你……”

……

宋士铭再是文弱也是练过几日的,人又年青对上宋老六那被酒色淘空的身子,现下又吃醉了酒正手脚发软,那里是他的对手?

宋士铭没头没脑一通打,初时他还挣扎几下,到后头便没有声息了,待到宋士铭清醒过来时,宋老六已成了一堆破烂肉瘫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宋士铭见着宋老六那张七窍流血的脸不由吓得大叫一声,自他身上爬下来远远的躲到一旁,也不知隔了多久,这才回过味儿来便往方妙妙那屋里去,

“砰砰砰……”

急急拍打方妙妙的房门,方妙妙此时早已睡下,听到是宋士铭在外头拍门,心中暗道,

“难道是又吃了酒过来发酒疯?”

方妙妙心中很是厌恶。

这些日子宋士铭防她甚紧,暗中吩咐伺候的下人关紧了门户不许她到外头走动,许久也见不着仲烨璘一面,方妙妙一面又知自己不应见异思迁一面又恨他心胸狭窄,不是大丈夫所为,越见他越烦,那里会给他开门?

宋士铭见方妙妙久不应声,在外头急道,

“妙妙……妙妙……我打死人了!”

“什么?”

方妙妙吓了一大跳翻身起来,

“你……你说什么?”

忙忙穿了鞋过去打开门,

“你……你打死谁了?”

“我……我打死我爹……宋老六了!”

方妙妙闻言大惊,连衣裳也没记得披一件便过去前厅,瞧见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宋老六,吓得也是六神无主,

“你……你怎么就打死他了?”

宋士铭哭丧着脸道,

“我也……也不知晓,他……我……”

这中间的事儿他如何同妙妙讲,自己真正的身世更不能同妙妙讲,

“我……我吃醉了酒,不过与他说了几句气话,就……就……”

方妙妙气道,

“当真有事儿你没胆子出头,现下灌了两口马尿你到胆大的能打死人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在那处瞧着宋老六的尸体发呆,也不知隔了多久,久到一股子阴风从外头吹来,撩到方妙妙身上立时遍体生寒,方妙妙拢了手臂四下瞧瞧,只觉外头黑影重重,风吹乱摇倒似那宋老六冤魂徘徊不去一般。

当下忙靠近宋士铭拉着他的袖子哭道,

“快想法子,把他弄走!”

宋士铭那有法子,在那处抠着头皮想了半晌,

“不如我们把傅兄叫来?”

方妙妙惊道,

“你疯了,你这是杀了人还要嚷嚷的整个临州城的人都知晓么?”

宋士铭急道,

“这可是……可是在人家的宅子里,人死在这处,总归要被人知晓的!”

方妙妙此时也没了主意,只得眼瞧着宋士铭出去叫了外头早已睡下的下人去请傅恭明过来。

此时夜已深傅恭明还未睡,敞着壮实的胸口,带着一身的女人香气,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宋老六,

“宋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宋士铭拉着他的手,立时眼泪鼻涕齐齐往下流,

“傅兄,我……我就是吃醉了酒……”

傅恭明见着立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方妙妙,她身上只穿着薄衫,又有些冷环抱着双肩,胸口处那白净隆起,一眼就瞧了个清清楚楚。

“弟妹竟还在这处?”

当下忙过去虚扶了道,

“弟妹,这处的事儿交给我傅某人,你还是快些进去歇息吧!”

方妙妙忙低头进去,傅恭明瞧着她款款而去,苗条的腰身在衣衫里时隐时现,待到那妙曼的身姿隐入黑暗之中不见时,才回过头瞧向六神无主的宋士铭,

“宋兄弟,这事儿可是不好办了!我瞧着不如报官吧!”

“报官!不成……不成……万万不成啊!”

宋士铭连连摆手,

“官府的人来了,我……我怕是要犯下杀人大罪,被锁拿入狱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送金锁

傅恭明苦着脸道

“宋兄弟,这可是杀人的大事儿……”

拿手一指那死在地上的宋老六,

“他……他死在这宅子若是被官府的发觉了,连仲兄弟也要跟着受牵连……”

宋士铭闻言却似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般,一把拉了傅恭明道,

“即是如此,傅兄更应该助我,我吃官司不算只怕两位兄长也要跟着我吃上官司的!”

傅恭明一愣似是没想到他竟有这般无耻,神色怪异的冲着他呵呵笑了两声,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便请仲兄过来我们商议一下才是!”

说着话心中暗想,

“这小子懦弱无能,人还卑鄙无耻,遇事缩头,占便宜倒有胆,倒也算的是小人中的极口了!”

仲烨璘很快被下人们请了过来,见到倒在地上的宋老六却十分的干脆,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用麻布裹了宋老六,放进马车之中,趁着夜色拉到了河岸旁,绑了几块大石便扔了进去。

宋士铭见状小声问道,

“他……他那尸首不会再被人捞出来吧?”

仲烨璘应道,

“宋兄弟放心,这临州城中一年里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这样子沉了河,那些个帮派厮杀的,赌钱急眼的,偷人养汉的……便是被打渔的弄出来,早已泡的面目全非,人都不认识,自也无人去报案,再扔回水里去就是了!”

这头宋士铭将宋老六抛入了水中,那头左御河却派了人来河口处打捞沉尸,自那落水之处一路捞过来,终是在这水势平稳之处捞起来了一具尸体,身上的衣裳,配饰与赵敬一般无二,却只是因着浸泡太久已是面目全非,鼓胀的皮肉上坑坑洼洼全是被鱼鳖啃吃过的痕迹。

左御河皱眉瞧了瞧,

“这附近便只有这一具么?”

下头人又来报,

“还捞了两具出来,一具已是被啃得差不多了,一具是女尸!”

左御河心中暗想,

这一路过来顺着河水打捞,只找到这一具年纪身高,身上衣着与那太子差不多的,应就是他了!

当下命人把尸体装入棺材当中运回了临州京城之中。

娲神派做事时却不知那一人高的芦蒿丛中潜伏了三支人马,伏在草丛之中的千妙门人瞧着他们带了那具尸体离开,这才悄无声息隐入芦蒿消失不见,还有那凰翎卫之人伏在那处默不作声瞧着他们离去。

另一边镇西王府的人回来报于世子,

“世子爷,有人在河口处打捞尸体,已捞到一具装入棺内拉回了城中!”

赵衡翀闻言沉呤片刻道,

“可是瞧清楚了,那具尸体有何特别之处?”

“小的不敢靠近,远远瞧着似是死者是年轻的男子,且……且身上的袍子乃是明黄之色……”

“什么?棺材拉到了那处?”

“回世子爷属下等瞧见那马车进了内城一座宅子里头……”

赵衡翀沉声道,

“派人盯着那宅子,一刻也不能放松!”

赵衡翀心头大震,

他初时还以为是宫中暴毙的嫔妃,却是没想到竟是年轻的男子!袍子竟是明黄色!

那宫中的男子除了圣上便是太子,若是死了个太监怎会有大内侍卫送到归山去?

别不必说那宫中有什么人敢穿明黄色?

赵衡翀越想越觉着心头疑云重重,外头却有人报道,

“世子爷,沧州王府来信!”

“进来!”

这厢将信送了进来,赵衡翀展开一看又是一惊,

“圣上居然下了密旨召自己父王进京?这是为何?”

前头圣上久病又因太子身子孱弱,时刻提防了两位手握重兵的王爷,召了是自己与赵赫显入京未必没有质子之意,如今眼见得太子爷亲政,便召父王入京,这……事情只怕有些蹊跷!

想了想道,

“来人,备马!”

赵衡翀这头打马出府,那头宋屻波却是应召入了中宫,宓秋寒见了他十分欢喜,

“眼看着你大婚之后便要亲政,你父皇已是下旨称他久病无力,由太子监国处置政务,即是将军国大事交托你手,你也应去向你父皇谢恩才是!”

宋屻波闻言心头一动,

“母后,父皇可是真下了旨意?”

宓秋寒见他神情自是知晓他想些什么,当下笑道,

“你也不必顾虑他,他如今便是那被拔了牙,砍了爪老虎,多年来我日夜下毒,早已让他病入膏肓,不过是靠着那不知在那处的儿子吊着一口气罢了,现下……他赵家江山已是少了一半指望,他还有什么盼头?自然是乖乖交出大权才能保了一条残命!”

“哦!是么?”

宋屻波挑眉,心中却在暗忖,

“赵廉若真是这般窝囊,你又怎会把持后宫这么多年,生下唯一的嫡子还是没法子将整个朝堂纳入掌中?”

这历朝历代的皇帝若没有留点儿后手如何管理江山?

一面想着一面同云馨婉进宫拜见赵廉,如今的赵廉疼失嫡子,原本就削瘦的脸颊如今更是颧骨高凸,脸上皱纹斑点丛生,真正是老态毕露。

宋屻波上前大礼拜见,赵廉却是闭目不看,只是冷冷道,

“云馨婉,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为何还要带他来见朕!”

宓秋寒捂嘴轻笑,接过保寿手里的药,一面掏了帕子轻轻给他擦去嘴角的口涎,一面说道,

“陛下即是下旨要太子临国,太子自是要感念圣恩的!”

说罢转头冲宋屻波道,

“太子,还不上前来伺候你父皇服药!”

宋屻波依言将那碗接过来,果然勺了药送到赵廉口边,

“父皇请用!”

“哼!”

赵廉刚想转过头却被宓秋寒两指捏了下巴,

“陛下,孩子一片孝心,如何能不领呢!”

两指轻轻一捏赵廉的口立时张开,宋屻波舍了勺子,用碗灌了进去……

待到两人放了手时,赵廉半躺在床上大声咳嗽着,灌进去的药又吐出来,打湿了前襟,一旁的保寿跪在那处,以头拱地,身子乱抖,

“娘娘,求您了!”

他在下头瞧着早已是泣不成声,若不是顾着陛下大计,他恨不能舍了这条性命去和那妖妇拼了!

宓秋寒咯咯笑着,起身到了保寿身前,一脚踢在他胸口上,

“你倒是条忠心的老狗!”

宋屻波却是取了她放在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赵廉的胸口,

“父皇,儿臣鲁莽,令父皇呛着了,真是罪该万死……”

说话时却是自袖中滑出一样事物来,轻轻塞入了赵廉胸口处。

赵廉猛的睁开眼看向他,却见宋屻波冲他挤眼一笑道,

“父皇,服了药便好好睡一觉吧!”

说罢拍了拍他的胸口,便起身走向宓秋寒,

“母后,即是谢过了父皇,儿臣那处公事繁忙便要告退了!”

这厢宓秋寒与宋屻波相携离去,赵廉缓缓伸手自他怀里取了个东西出来,仔细一看那一个小小的金锁上面刻了五爪的龙纹,

“这……这是?”

保寿忙扑了过来,

“陛下,这……这不是前头那个被送出宫给方家寻人的金锁么?”

赵廉摇头,

“这个不是……”

送出宫去那个一直是由幕华保管,自制成后便长年存放妥当,拿出来还如崭新一般,不似这个应是戴在身上日久,棱角早已磨平,表面也早失了光亮,只那云中的龙爪依旧能瞧得清楚!

赵廉紧紧握了那金锁,

“保寿……保寿……他……他为何会给我这个?为何会是他给我这个?”

保寿不敢应答,他自小时进宫便跟在赵廉身边,如何不明白主子的心意,主子这是在疑心假太子便是真皇子!

只是……只是这事儿未免诡异的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云馨婉寻来的人竟是真皇子?

云馨婉的人如何相信?说不得是做了假的金锁来骗人的!

但想起那张与真太子一模一样的脸,又让保寿心头没了主意,

但……但那假太子与太子太相似了,如果他是真皇子与太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便说得过去了!

要不然这世上那里能寻到这般相似的人?

保寿在那处心乱如麻,赵廉却是更甚,紧紧握了那金锁心里一时又觉着这是云馨婉想出的诡计,一时又觉着她如今胜券在握不必再多些一举,一时觉得是宋屻波为了坐稳太子的宝座,才想方设法骗他,一时又想那张与太子一模一样的脸……

“若不是生在我赵家,有林后血脉又如何能有这张脸?”

这厢思来想去,心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

那头宋屻波回了东宫去见方素素,方素素亲手沏了茶给他端到面前,

“你将那金锁给了陛下?”

宋屻波点头一口饮尽杯中茶,

“他已死了一个儿子,我不想他就此失了挂念……”

赵廉的身子已是到油尽灯枯之地,又因太子一死受了打击,若不是宓秋寒看得太紧,他早将那金锁送过去了!

“他会信你是他亲生的儿子么?”

宋屻波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

“我以前不知晓,进了这皇宫之中才发觉这世上最不好做的便是皇帝,关在这深幽的皇宫之中,眼中全是奴颜婢膝之人,耳边全是歌功颂德之声,为了功利二字能昧了良心说尽各种骗人话,做尽各种肮脏事,你尽信便是自寻死路,你不信也是自寻死路,皇帝生性便是多疑多想之人,你要让他只凭了一个金锁便信了我,那也真是太好诓骗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官火

他也不是非要赵廉信他,他只想用这金锁令他心里多一份牵挂,不至就此颓废下去失了生机。

方素素点头道,

“你说的很是,做皇帝一言而决天下事,一言而杀天下人,自是不能偏听偏信,更何况他现下处境艰难,更不会轻易信人!”

宋屻波笑道,

“我要做的已做了,他要如何便是他的事儿,现下却是要想法子在那朝堂之上立足,将这太子爷的位子坐牢靠了,才能拿回我赵家江山!”

方素素单手支了下巴冲他笑道,

“即是太子爷有此雄心壮志,小女子自要鼎力相助才是……”

宋屻波应道,

“倒不要你鼎力相助,只要我每回到这处,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只要你平安我便能心头安定,对付起朝堂那些个百练成精的朝臣才有底气!”

方素素笑着应道,

“这个太子爷倒要放心,我现下便是有心去寻家人,也没有半点头绪,一时半会自是不会走,现下也不知我们家人在何处……”

说到这处不由神色凄然,宋屻波最见不得她这样儿,忙伸手拉了她的手道,

“前头本说是待你入了京便想法子将消息传给方家人,那知我一入京便陷到这宫里,左右前后被人盯着,倒脱不了身!”

方素素想了想眼睛一亮道,

“你有人盯着,我却无人盯着,不如我想法子溜出去寻他们?”

宋屻波摸着还未留须的下巴沉呤道,

“本来这事让死老鬼去做最好,只是他现下还在操心我哥哥的事儿,又有那老曲头似是对千妙门有些忌讳,不许我将联络的方法传给死老鬼知晓,也不知这其中有人什么蹊跷!素素你去倒也合适!”

“这正好啊!只说是不让侯前辈知晓,也未说不许我知晓,便让我想法子去寻到老曲头,寻到老曲头便是寻到我家人了!”

宋屻波点头道,

“这东宫之中宓秋寒的耳目众多,还要小心行事才是!”

方素素点头道,

“大事为重,我必不能因着一时的冲动引了娲神派人注意毁了你的全盘!”

……

两人头一日商议了一番,第二日便有人送上了机会。

太子妃程氏如今新婚满一月,这新宫上任便要烧起头一把火来,对上太子爷后宫里这么多的女人自也要整肃一番。

派了人各院子传召,方素素也是改扮一番,却不似众人那般往好看里收捡,只将铅粉厚厚的涂了一脸,又铺了一层黄,一张小脸弄得是病态怏怏,又特意换了宽大些衣裳,本就娇小的身段,变得又瘦小了不少。

她这样子混在那一堆儿女子当中很是不显眼,太子妃目光自这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扫过,自有人在一旁为她指点众人姓名出身,在太子爷跟着伺候了多少时日。

前头太子爷轮流着召来侍寝的崔氏与顾氏自然要召到面前好好训诫一番,那两位前头嚣张是因这东宫之中并无女主,现下女主进了门自然要低眉顺眼,以防被人拿了把柄,内外有别,若是惹怒了太子妃这后宫之主,有心想发落两人便是太子爷也不好驳了面子。

两人跪在青石板上足足听了一个时辰的教训,太子妃这才和颜悦色的让两人起身,两人那起得了身,只得咬牙相互扶持着抖着腿儿立在那处,听了太子妃又训诫了半个时辰,眼见着两人东摇西晃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了,太子妃这才笑盈盈道,

“你们两人服侍太子爷有功,本宫自也不能亏待了你们!”

两人闻言忙又跪下千恩万谢,太子妃这厢拿了两人做那出头的楔子好好的敲打了一番,这东宫之中众人瞧在眼中心知这位太子妃瞧着面目和善,也是个面甜心苦的主儿,不过这类事儿她们在自己家里也是见多了,太子妃若是不来个下马威她们倒觉着奇怪了。

方素素混在人堆儿里也学她们一般都低头敛眉,装一副温顺样子,太子妃见自家这下马威还算是有些成效,当下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心,摆手道,

“说了这么会子话,你们也累了,都散了吧!”

让众人都回去,待到晚上宋屻波回来便过去见他,

“太子爷!”

太子妃上前行礼,宋屻波点头让她起身,

“这时节过来可是有事?”

太子妃目光自那一摞摞的奏章上掠过,对太子案牍劳形的样儿心下却是满意的,

怪不得爹爹一力主张将自己送入东宫,太子爷自打身子康健之后便一心扑在政务之上,读书也很是勤勉刻苦。

想起爹爹派了母亲进宫时说的话,

“太子爷,每日早朝临政于国事之上也时时有独到见解,虽多有稚嫩不通之处,但那也是以前身子孱弱不闻朝事之故,多听多看不出五年必是一代明君,你身为太子结发之妻,更应贤良恭敬,一要为他打理后宫,以保太子心无旁骛专心国。二却要为他开枝散叶,稳坐你太子妃之位……”

如今这东宫的后院被自己调教的服服帖帖,太子爷……太子爷对自己有些冷漠少言,只是人却开朗和善,想来日子久我们……我们必也能琴瑟和谐的。

想到这处瞧着灯光下眉目如画的夫君,便更加满意了!

太子妃当下笑着过来坐到近前道,

“确是有事儿与太子爷相商!”

“哦,蕊娘有何事要讲?”

太子妃笑道,

“臣妾前头见过了后院中的众位妹妹,其中崔氏、顾氏姿容出众,品行兼良,可做良娣,还有几位妹妹也是恭良顺从,可为美人,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宋屻波闻言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道,

“你即是觉着好,便去办就是,这事儿本就是你份内之事!”

太子妃仔细打量太子神色,见他埋首奏章之中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好似并不在意的样儿,不由的心中暗喜,

“臣妾遵命!”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太子妃这才告辞出来回到自己那寝宫里便笑着对身边的几个道,

“以本宫瞧着太子爷似对后院这一干女子并不在意!”

夏儿知她心意立时笑道,

“前头那是因着您未入主东宫才任那些跳梁小丑张狂,现下有了您太子自是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了!”

秋儿也应道,

“今儿奴婢也跟在后头眼瞧了,您说什么良娣、美人的太子爷连那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以奴婢看太子只怕连那崔氏与顾氏是谁都没有放在心中了!”

“可不是么,自从您进宫之后这后宫里的女子没有一个侍寝的……”

主仆几人说的欢喜,只那春儿却是暗暗低头,

“太子妃啊,你瞧着太子爷对旁人无动于衷,可是你同他说了那么多话,太子爷不也是眼皮子没有抬一下么,只怕今儿您上的什么唇色,戴的什么头钗太子爷都说不上来,依我瞧来在太子爷心里您与旁人也没有二致的!”

这话自然只能藏在心里,春儿不敢宣之于口,自从洞房那一夜春儿亲眼见着太子爷“死”在面前之后,瞧着眼前的太子爷总是心里发怵,只是这东宫之中因着太子爷醉酒摔了跤的事儿,前头的老人早已换的差不多了,便是春儿有心求证,也无人能问。

太子妃放手管理东宫,将这一干人等重又分配了院落,轮到方素素时才想起这位进宫便使了手段的黄氏女,心里自然生出厌恶之情,如今她早已失宠,当下便调了她到最北面,靠着冷宫的一处破败的院子。

这院子占地颇大,却是破败的厉害,里头荒草疯长,破屋烂瓦,小宫女花了不少银子才请动那些力大的婆子,到这处帮着除草锄泥,待到宋屻波带着张顺回到东宫已是有些晚了,兴冲冲到那院子去见素素,一进院子立时觉得不对劲儿,

“素素什么时候用了这么重的香?”

那院子如今是给了许美人,此时她早已睡下了,贴身的宫女急忙忙进来推醒她,

“主子,主子,快醒醒,太子爷来了!”

许美人闻言大喜忙翻身起来,匆匆挽了头发,急急换过了衣裳,出来却只见着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太子爷!”

宋屻波回眸摆手,

“夜已深了,你回去睡吧!”

说罢转身睡过头了留下许美人失魂落魄的瞧着太子爷离去。

宋屻波寻到方素素那院中一看却是满腔怒火,院中的杂草虽说已清理,但正屋残破不能住人,只在偏房处有一点灯光亮起,转头冲着张顺儿微微一笑,

“这院子能住人么?”

张顺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时日,这才时知晓这位主儿整日笑嘻嘻的,这笑却要分好几种,瞧着皇后是一类笑,瞧着东宫的女子是一类笑,瞧见下头人是一类笑,只对着黄姑娘却是不笑,但那眼睛里头你就瞧不见别的东西。

这时节冲着他的这类笑,却是眼角儿上挑的厉害,一张脸越是笑得人眼花越是太子爷心里发狠的时候。

张顺吓得忙扑嗵跪到地上,

“太子爷,奴婢也不知这事儿,奴婢今儿可是跟着您出了宫,这事……这事是太子妃做的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将就错

正这时方素素闻声出来,见到张顺跪在那处,便过来拉了宋屻波的手,

“你也不必责备他,这一处我倒比之前那处还要满意!”

这院子占地很大,最好的却是已靠近冷宫,平日里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过了冷宫离宫墙便不远了,这处侍卫最是薄弱,自己只要小心些必不会被人发觉的。

“这样一来,前头我们说的事儿反倒还好办了!”

若是自己主动搬到这院子来倒要引人注意,太子妃这一番动作却是正中下怀,对她这失宠了的人,旁人把不得能消失不见,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必不会引人怀疑。

宋屻波本恼她被人慢待,见她倒是十分喜欢,便立时顺了她的意,忙吩咐张顺道,

“派了得力的人来好好把这处收拾一番,定要给我仔细些!”

张顺忙连连应了,

“太子爷放心!奴婢定把事儿给黄姑娘办好!”

现下讨好太子爷比不上讨好黄姑娘,只要姑娘满意太子爷必不会再责罚了!

……

宋士铭杀了那宋老六,仲烨璘为他了料的干干净净,这厢三人坐在马车之上回府,仲烨璘回房歇息,傅恭明却拉了宋士铭到前厅坐下,命美姬摆酒伺候,傅恭明见宋士铭抖着手一杯接一接的往肚子里灌,这才开口问道,

“宋兄弟,我们兄弟对你也算是义气了,现下事儿给你抹了,你且告诉为兄,究竟你是为何要杀这宋老六?”

宋士铭心头有鬼诺诺半晌道,

“不……不过是多吃了几口酒,就……就有了口角……”

“哦?什么口角让宋兄弟狂怒至此,竟亲手打杀了他?”

“我……我喝醉了记……记不得了!”

“是么?”

傅恭明见他神色惶惶,却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也是不逼他,只是冲宋士铭身旁的美姬道,

“宋兄弟今日受了惊吓,云姬可是要好好伺候宋兄弟才是!”

那云姬笑着应是,她生得不算美艳眉目不似域外女子那般线条凸出,倒更有汉家女子的小巧精致,眉眼之间倒与方妙妙有几分相似,宋士铭现下心神受创,又喝了无数酒下去没有多久人便醉了,傅恭明微笑着,瞧着云姬扶着宋士铭往那房中走去。

进了房中云姬主动上来宽放解带,宋士铭醉酒之后捧着她的脸,口里只叫,

“苒苒……苒苒……我心里好难过……我……我杀了自己亲爹……”

云姬娇笑着扶他上床,自己也赤了身子挨了上去,

“宋郎什么心事,我们慢慢聊……奴家必能让宋郎满意才是……”

这一觉便是睡到了第二日傍晚,宋士铭清醒过来,睁开眼瞧见身旁同样一丝不挂的女子,待瞧清醒了那女子面目,不由大叫一声跳下床来,手忙脚乱的穿了衣裳,拉开房门却是连头也不敢回便跑了。

那云姬瞧着他背影冷冷一笑,慢条斯理穿上了衣裳,这才去傅恭明那处,

“坛主,奴家特来复命!”

“哦,他可是吐了真话?”

云姬冲他一个媚眼儿过去,捂着嘴儿笑道,

“坛主,奴家的本事您最是知道的,他小子行事之间话可多了,只是愣头青一个没撑上几息便不顶事儿了!”

傅恭明闻言伸手一拍她翘臀,

“你那胃口岂是那小子能喂饱的,快快将那小子的底儿兜出来,爷爷之后再收拾你!”

“咯咯咯……”

云姬笑着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番,昨晚上宋士铭心神激荡之下什么话都说了,傅恭明立时变了脸,

“你可有听清了,他确是这么说的?”

“奴家可是听的一清二楚,他确是这么说的!”

傅恭明闻言一把推开了坐在腿上的云姬,

“这事儿得报了给宗主知晓!”

当下急匆匆来寻仲烨璘,

“宗主,这事儿我们可是做亏了,那小子就是一个假货!”

没想到终日打鹰,倒让鹰叼了眼!

宋老六同那臭小子竟骗到爷爷们头上来了!

仲烨璘听罢却是神色平静,

“你说那宋老六知晓这事儿,方家人也知晓事儿,皇帝老子似也知晓这事儿,那……宓秋寒,左御河可是知晓这事?”

傅恭明一愣想了想道,

“应是不知!”

若是知晓又何必损兵折将带了人去袭方家堡?

仲烨璘点头道,

“即是他们不知,这小子留着便对我们有用!”

“宗主,属下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现下皇帝老儿那处并无动静,我们只静观其变就是了……”

镇西王与平南王自接了秘旨便即刻进京,一路快船疾马二十余日便入了临州京,

“父王!”

世子赵衡翀到京城西门迎接,这一队人马镇西王束腰带甲一马当先,身后一队虎背熊腰的汉子,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远远见到赵衡翀便哈哈大笑,

“我儿在京城可是一切安好?”

赵衡翀翻身下马跪到尘埃,

“劳父王挂念,儿在京城一切安好!”

“那便好!”

镇西王也不下马,一鞭挥在马股之上,

“我们进城再说!”

一行人入了临州城进到王府中坐下,赵肃坐在上座这厢儿子又来见礼,又有一干子下人过来见礼,赵衡翀又吩咐人去请了方苒苒。

方苒苒进来见上座寻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颌下短须,双目炯炯有神,端坐在那处不怒自威,上见跪下磕头,

“王爷千岁!”

赵衡翀道,

“父王,她乃是儿子想纳的侧妃,特特叫她过来与父王见礼!”

赵肃上下打量了方苒苒点了点头道,

“你成亲多年无出,也是时候多纳几房人为我镇西王府开枝散叶!”

当下赏了方苒苒赤金五十两,方苒苒叩谢过后退下,赵肃才问赵衡翀,

“世子妃因何不见?”

赵衡翀道,

“儿子将她软禁在后院当中……”

高文莺那性子岂会受制于人,先前每日还吵闹不休,待到后头禁了三日吃食总算才知晓闭嘴了。

赵肃闻言倒是不以为意,点头道,

“这女子本就应视夫为天,更何况你堂堂镇西王世子,怎能受一个妇人挟制?关得好……”

又问起前头去蛮州之事,又问起临州京城之事,又说起前头别院之中高氏出手引出来的那桩子蹊跷事,赵肃皱眉良久,

“若是我皇族中人身死,必要宗人府中有记档,若是没有便不是皇族中人,你可曾见过宗正?”

“儿子已是见过宗正,宗正那处并无记录,这些年皇帝后宫一无所出,连夭折的婴儿都没有,更不用说是成年的皇子了!”

“这事儿果然有蹊跷……”

父子两人在这处商议半晌,又说起皇帝密旨召镇西王进京之事,

“父王,如今太子已正式临朝亲政,现时密旨召了您入京,这事只怕……”

父子两对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想到了皇帝如今日薄西山,若是存了为子荡平道路的心思,那手掌重兵的镇西王与平南王只怕便会是首当其冲……

镇西王入了京,那头平南王赵勉也已入了京,瞧着自己那身子胖硕的有些太过的儿子,皱眉道,

“你这身子竟长至这般,还能上马持枪么?”

世子赵赫显呵呵一笑应道,

“父王不必担心,儿不过吃得多些,每日里还是有勤练武功,没有一日懈怠的!”

赵勉瞧了瞧儿子那体形摇了摇头并未说话,只是问起京中局势,赵赫显一一应了,赵勉皱眉头道,

“如今太子大好,已能亲政,这大事只怕不可为的!”

赵赫显闻言呵呵笑道,

“父王所言差矣,儿反倒认为事情大有可为!”

“哦,你且说来听听?”

“父王,皇后不合在皇家早已不是秘密,如今皇帝病重太子上位,最得意的便是那云馨婉,你瞧她在朝中大肆收卖党羽,建立势力,依儿觉着最不愿见着这局面的便是皇帝……”

“可是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便是再不愿只怕也要传位于他!”

赵赫显笑道,

“父王,若有一个嫡子自是不得不选他,若是再有一个儿子,皇帝若是有了选择,太子之位也未必稳当!”

“哦?”

赵勉眉头挑得老高,

“你出此言莫非有所指?”

“儿也是最近才知晓,十九年前当今圣上还有一位皇子流落到了民间……”

赵勉闻言皱眉道,

“这事儿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呵呵……儿在宫中皇帝身边安插了人手,不久前那宋氏父子入宫见过圣驾……”

“那依你之意……”

“呵呵……父王,皇帝见过宋氏父子之后便立时下了密旨召您与镇西王进京,这其中必有关联,我们且静观其变就是……”

……

外头两位王爷与世子有许多话讲,宫里头赵廉半躺在龙榻之上,却只有保寿与那耳聋眼瞎的淑妃娘娘陪在身边,

赵廉瞧着保寿一点点为淑妃将那长发梳理整齐,

“陛下,您瞧娘娘如今身子养好了,这头发也乌黑了不少……”

说话间小心翼翼轻轻梳理,方慕华因此折磨不过四十许的人,已形如老妪,只是瞧在赵廉眼中却仍是当年温柔娴熟、端庄淑雅的样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 父子见

保寿细心梳了头发笑着问道,

“陛下,淑妃娘娘梳这这发式可是好看,奴婢这梳头的手艺这么些年也生疏了不少,陛下瞧着可还能入眼?”

赵廉瞧着静静坐在妆台前的方慕华,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保寿忙扶着方慕华坐了过来,

“娘娘,您坐好!”

方慕华坐到龙榻之旁手被赵廉拉住,手指动了动,在赵廉满是斑点的手上轻轻抚过,似是认出他来便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她如今双眼黑洞洞,笑起来瞧着说不出来的渗人,赵廉倒是不以为意,

“慕华!”

赵廉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方慕华一点点轻轻抚摸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赵廉一面任她的手指轻轻的划动着,一面冲她轻声道,

“慕华,这么多年我才知晓真心待我之人就在身旁,可恨我蹉跎多年,误信妖妇害了你,也害了慧妃……”

方慕华手指碰到他眼角的泪水,顿了顿轻轻为他擦拭,冲着他摇了摇头,缓缓伏到他胸口,一下下拍抚安慰着他,赵廉伸手抚着她花白的头发,喃喃道,

“慕华,你说……我要不要信他?”

我这一生充满了欺骗与背叛,唯有你一直在我身边,即便身居冷宫受人欺凌,却仍对我痴心不改,我赵廉临死之时有你陪伴已是大幸,若是再让我寻回皇儿,以后到地下见了赵家列祖列宗,我也能有交待了……

第二日中宫来人又召见太子,宋屻波过去便见宓秋寒得意非凡的一张脸,

“母后有何事如此欢喜?”

宓秋寒喜道,

“好孩子,你可知今日赵廉派了保寿那老狗来说些什么?”

宋屻波眉头高高挑起,

“现下他还有甚可说的?”

宓秋寒道,

“赵廉言道他时日无多,担心你不能应对繁重如山的国事,不能对付那些个猾如狐,贪如狼的臣公,打算亲自指点你!”

“哦,是么?”

宋屻波皱眉道,

“母后,这其中怕是有诈,他可是明明知晓我……”

宓秋寒冷笑道,

“他自是一清二楚,不过我告诉他,若是他肯一心教导你上位,我便让方慕华给他陪葬,若是不然……哼!我便将方慕华扔入市井,从此乞讨为生!他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他不答应也要答应!”

宋屻波闻言点头道,

“即是有母后牵制他,儿臣便放心了!”

当下与宓秋寒去见赵廉,宋屻波瞧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的方慕华,又瞧了瞧她与赵廉紧紧拉在一处的手,跪下行礼道,

“父皇,儿臣瞧着父皇今日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看来御医所用之药极是对症,想来父皇康复之日必不远矣!”

赵廉冷冷哼道,

“你也不必惺惺作态,假的便是假的,学得再像也不是真的!”

宋屻波笑道,

“父皇,此言甚是有理,假就是假真便是真,真的有时会变做假,但那假却永远不是真!”

“哼!你明白就好!”

赵廉恨恨瞪了宓秋寒一眼,吩咐道,

“来人!摆驾御书房!”

赵廉强撑了病体坐在御案前头,指点着宋屻波翻看奏折,宓秋寒却是退到内室端坐在软之上隔着珠帘盯着赵廉。

赵廉看着宋屻波打开奏折一目十行,看过之后甩到了一旁,便示意一旁的保寿取了折子过来给自己看,看过之后便开口问道,

“以你之见这折子有何不妥当之处?”

宋屻波嗤笑道,

“什么火凤祥瑞,不惧火焰,涅槃而生,有羽翅金光闪闪自带霞花……这些个官儿成日里无所事事事,不知好好整治一方百姓,满世界寻什么祥瑞,待到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之时,再来跟本宫谈祥瑞之事吧!”

赵廉点了点头手指头在桌面之上轻点,

“你瞧得很是明白,不过你可知这沙州阿喀尔鲁乃是一处荒原不毛之地,那里每年都是半年雨水半年干旱。干旱时土地成沙,雨水时又泛滥成灾,治下百姓能有裹腹之物已是不错,却是交不起朝廷赋税,眼看秋收已过,那阿喀尔鲁今年的赋税定额无法完成,因而才有这献祥瑞之举……”

宋屻波闻言目光炯炯又从那保寿手中将奏折要了回来,仔仔细细看过之后便起身向赵廉行礼道,

“是儿臣太过武断,谢父皇指点!”

赵廉点了点头抚着下颌胡须道,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宋屻波应道,

“即是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为治下百姓张目乃是为官者应做之事,赋税不能完成有天灾便说天灾,有人祸便说人祸,不可合这什么子虚乌有的祥瑞顶事,这折子儿自是要申斥一番,再派命沙州州府仔细核查,下旨宽免税赋又或开粮赈灾!”

宓秋寒一派上位只会争权夺利,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个个尸位素餐,赋税只管收取自是不管百姓能不能上缴,下头陈情的折子看也不看便打了回去。

这阿喀尔鲁的县官儿也是没法子,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求请朝廷减免赋税。

“嗯……”

赵廉点了点头却见宋屻波转头又叫来门口的小太监。

“去户部调取沙州阿喀尔鲁每年赋税纪录,本宫要仔细查阅!”

赵廉问道,

“你这又是为何?”

宋屻波道,

“若是那沙州阿喀尔鲁真有这般情形,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儿臣想调取前头记录仔细查看,再叫来户部几位主事,看看是否需调整阿喀尔鲁赋税……”

“嗯……”

赵廉点了点头道,

“你能这样勤勉,朕甚是欣慰……”

两人接着瞧下一本折子,看过奏折又低声讨论一番,因着每一封折子都要说上许久,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时,那御案上的折子也未见减少几份。

宓秋寒初时还兴致勃勃看两人你来我往,待坐上了三个时辰,终是觉着厌烦了,便打了一个哈欠在珠帘后头娇笑道,

“陛下身子虚弱,已是强撑了这许久,依臣妾今儿就到这处,明儿再接着看吧!”

宋屻波闻言摇头道,

“母后不知,这些折子里头大多已是积压两个月之久,再拖下去下面人便真不知应如何办事了!趁着这几日父皇精神尚好,还是多批一些好!”

赵廉也点头冲着她冷冷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国家,这偌大的国家一日不可无主,多少事儿都要天子一言而决,真以为朕只会坐在那金銮殿上耍威风么!”

宓秋寒确实不懂家国大事,赵廉前头撒手不管,她多少事都是托于内阁几位阁老处置,只是这种大权旁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如今眼见得太子能当家理事,自是巴不得他能一手揽过来大权在握才是。

当下冷哼一声一甩帕子,留下阿蕊在那处仍是盯着小太监端上饭菜,宋屻波狼吞虎咽,赵廉却吃是草草喝了几口汤便作罢,喝过一轮茶后又开始批阅奏折。

此时已是深秋,更深夜寒御书房中燃了熏香,宋屻波又叫了小太监摆放碳盆,

“父皇身子弱,时至半夜寒气侵入,于身子不利,多摆些碳盆暖和一些!”

小太监摆了碳盆进来,上好的银霜细碳,连着放了好几盆,一点燃热气上涌,没有多久这室内便闷热起来,赵廉本就身子虚弱倒也不觉,宋屻波年轻力壮受不得热,却是自己动手脱了衣裳,只剩了里头一件薄薄的衣衫,他是太子又有赵廉点头自是无人能管。

其余伺候众人却不敢脱衣,立在这屋内久只觉得又闷又热,时辰一久竟是憋的得出不了气,宋屻波身旁研墨的小太监在那处,满头的大汗,一身的汗味儿混着尿骚儿散了出来,宋屻波大怒当下撂了笔一脚踢去,

“滚!滚出去,没得熏着本宫!”

当下接连踢了几个小太监出去,又将那热得衣衫打湿的宫女们都赶了出去,又瞧着阿蕊同样汗湿的衣衫皱眉道,

“姑姑御前不可失仪,还是去换一身衣衫吧!”

阿蕊低头瞧了瞧自己若隐若现的内衣,忙躬身退了下去,待到保寿也被赶出御书房后,这屋里便只剩下父子两人了。

赵廉目光炯炯紧紧盯了宋屻波,

“小子,你……真是我赵家血脉?”

宋屻波撇嘴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那宋老六养了我到七岁上,将我卖掉时我才知晓自己不是他的亲儿子,被人送到京城入了小倌儿馆中,又因为生得太过好看交到了娲神派手中,后头因为实在受不住那污秽地方,生了病被人扔在乱葬岗上,若不是被老乞丐捡到我早死了!”

赵廉闻言脸上肌肉一抽,

“朕……朕没想到你流落民间竟是过的这般苦……”

宋屻波摇头道,

“有什么苦的,怪只怪我自己烂好心救了个千妙门中人,偷了方魁自京城带回的东西,我……才知晓原来我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那老子在临州京城中的皇宫里头被人害得只剩半条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吃味儿

赵廉闻言却是无言以对,泪流满面,宋屻波却冲他笑道,

“你不必觉着有何愧疚之感,我见着赵敬时才知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他一出生便有太子的尊荣却没有享受到一丝一毫,不过做一个木雕泥塑的傀儡罢了……倒不如我,虽说吃穿有些犯愁却也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赵廉老泪纵横,

“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弟!”

宋屻波挑眉问道,

“不过几句话你便信了我么?”

赵廉摇头道,

“你可知,你说话的神态语气与慧妃……你那亲娘十分相似,她十四岁进宫,正值春春年少,最是灵慧狡黠,性子很是活泼不拘,正是因着这原由才触怒了皇后,罚她去了浣衣局,后头淑妃怜她年幼将她接入自己宫中居住……朕有时去见淑妃便是因着你娘性子无拘,爱她天真才纳了她,一路做到慧妃才有了你……若不是你娘聪颖过人,如何能保得了你?”

宋屻波这才是自出世以来,头一回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娘亲,唇角终是微微抿了起来,赵廉又道,

“你虽样貌生得与太子无疑,但说话的语气神态却是慧妃一模一样,我头一回见着你时便总觉莫名的熟悉,待到慕华在我身边时,我才想起十几年的旧事,再见你时便不再怀疑,你便是欣欣的亲生孩子……”

父子对话不久那阿蕊才与换衣衫的宫人回转,两人仍是批改奏折,赵廉却皱眉道,

“这碳盆多了些,觉着闷热了!”

吩咐保寿将那窗户打开,夜风吹进来室内日时一片清凉,宋屻波将衣裳披好,那一众换了衣衫的宫人却又觉着遍体生寒,强忍了鼻中喷嚏,好不易待到了到四更天。

宋屻波见赵廉实在支撑不住,这才止了话头亲自护送了陛下回到寝宫,自己回转东宫却是一头扎进了方素素的小院之中。

“素素!素素!”

披衣坐起的方素素来不及点灯已被人拦腰抱住,胸口立时有温热传来,

“屻哥?”

方素素伸手抱了他,

“素素,我恨他……到这时我才发觉我是这么恨他……若不是因为他偏信那女人,又何至令得我亲娘早死,让那女人横行宫中……我恨他……”

方素素一言不发任他将自己搂在怀中,轻轻抚着他泪湿的脸,良久才叹道,

“屻哥,你这世上没有爱那来的恨?前头你还是那卧龙镇上无忧无虑的卖饼小哥儿,你怎不恨他?你还是那临州城中饥一顿饱一顿的小乞丐,怎不恨他?又或是一心为宋老爹报仇的宋小哥儿,你怎不恨他?以前偶尔同我谈起抛弃自己的爹娘,你也从未向我吐过一字半句怨恨的话,到今日你为何恨起他来?因为你现下见过了他,在意他,可怜他,心疼他,你才为他过去所做的错事惋惜,悔恨……才气恼若是他早早醒悟,他又何至到如此地步?你想一想……我说的是也不是?”

宋屻波伏在她怀中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相依相偎待到外头天色发白,宋屻波才叹了一口气道,

“你说的对,我是可怜他,心疼他,可怜他明明是一代帝王为何要折于妇人之手,心疼他老态龙钟还要委屈求生,我恨他当初若是早早发觉宓秋寒的意图,一刀将她杀了,又何至有今日骨肉分离之事!”

方素素翻身伏到他胸前,心疼的拍了拍他紧绷细滑的脸庞,

“你即是可怜他,心疼他,便去帮帮他,便如帮太子一般,让他弥补过失,心愿得偿也不至抱憾终生!”

宋屻波长叹了一口气道,

“做太子实在太累,做皇帝只会更累的!”

方素素笑道,

“我瞧着你这太子爷做得倒是架势十足,游刃有余,前头政事朝上朝下一片赞誉,后头众佳丽也是雨露均沾……”

她有心岔开话题,宋屻波闻言却立时大呼冤枉,

“素素,我那后宫是怎么回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那来的雨露均沾……”

“是么……”

方素素斜眼嘟嘴,

“前头半夜你都去瞧了许氏,太子妃为此还特意赐了上好的两匹料子过去……”

宋屻波瞪大眼瞧着她,半晌突然哈哈笑起来,

“素素,可是吃味儿了?”

方素素闻言又气又羞红了小脸,坐起身来嗔道,

“胡说什么……”

宋屻波却欢喜的搂了她,素素向来性子粗放些,不似一般的女儿家来的细腻,那些女人们入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好些个比她还早入宫,为何前头不问到现在才追问起来,自是因为素素终于开窍,在意起自己的缘故。

你让他如何不欢喜!

双手抱了她细腰笑个不停,见方素素羞恼的举手要打,忙拦道,

“我前头不是以为你还在那院子么,发觉走错了我立时扭头就走,连那院子里是什么人都没瞧见,素素可不许冤枉我!”

方素素咬唇哼了哼,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清晨早起最是少年人情动之时,两人只着薄衫这么紧紧贴合在一处,那有不知晓的,

“你……你做甚?”

方素素咬着唇双眼游离,左瞧右看就是不敢看宋屻波渐渐逼近的俊脸,宋屻波压下身子额头抵了她额头,

“素素……”

声音清朗之中却有一丝低沉,胸口微微的震动令得她身子一阵阵发麻,

“嗯……”

“素素,我为你守身如玉这般久,你怎得也不奖赏我?”

“奖……奖赏什么?”

轻轻碰了碰她的小嘴儿,宋屻波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赏给我一个嘴儿也成啊……”

低下头缓缓印上去,小小的、软软的,他也不敢太过用力,只敢一点点一点点的用自己的唇印拓着她的唇,每一寸每一寸细细亲呢,两人这才是头一回气息相融,

“素素……”

“嗯……”

两人挨得太近了,长长睫毛都能相互扫到眼皮,方素素微微闭了眼不敢看他,宋屻波又伏下头去,这一回舌尖缓缓的扫过微启的唇缝处,两人都是一震,宋屻波又趁着她愣神之际,再次探了进去……

这一回才算是唇齿相依,相濡以沫,这样的亲密无间两人都是初次尝试,一点点小心翼翼轻轻触抵,一点点小心翼翼缓缓勾连……

宋屻波是瞧过做过自然是有样学样,方素素更是见也没有见过,不过这类事儿无师自通,两人试着试着渐入佳境,食骨知髓,越发的默契起来,

待到终是气喘吁吁分开时,对视一眼瞧着对方光泽润滑的唇瓣,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立时羞涩撇开脸。

“素素……”

有了一回还有二回,宋屻波又低头相就,方素素咬了咬唇便迎了上去……

这一厢耳鬓厮磨直到外面日头高起,实在不能再在床上糜费时光,宋屻波才不情不愿的拉了方素素起身,叫了张顺来道,

“今儿本宫不去学堂,也不问朝事,吩咐下去不许人来烦我!”

将张顺连同那小宫女一块儿赶了出去,只窝在那院子里同素素一起浇花除草,打理宫舍前头虽是叫了人来打理,却只把正屋弄了出来,一旁的屋子添了新瓦只保不漏,里头东西却是没有收捡。

宋屻波索性自己挽了袖子来做,指了西屋道,

“这处布置成书房,我往后只怕更要忙碌,过来便在这处办公也免得扰了你休息!”

到了午时宋屻波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两人对坐小酌。

宋屻波瞧了瞧四下笑道,

“这处关了院子便似在卧龙镇一般,只是少了那棵大梧桐树……”

方素素笑道,

“还少了那一院子的鸡,宋老爹最是着紧那些鸡了,每日里必还要仔细点过的,只是你们那家里的鸡实在怪,怎得养着养着那花色就变了……”

宋屻波闻言哈哈大笑,

“你这大家的小姐那里事过农桑,什么变花色的鸡,那是我与死老鬼嘴馋偷了鸡吃,阿爷年纪大了记不得鸡儿的花色,只要数目上不差便成,我们便在外头买了鸡回来糊弄他。有一回死老鬼寻不到母鸡全买了公鸡代替,第二日阿爷摸不到鸡蛋,还当是隔壁的毛孩儿偷了,在那处跳着脚的大骂了一通!”

方素素笑得不成,

“即是外头能买鸡为何不在外头买回来吃,偏偏要偷自家里的鸡吃!”

宋屻波笑道,

“死老鬼说了,我们是偷儿出身,偷东西吃乃是天经地义,只有偷来吃的东西才香甜,偷别人的鸡没得辱没他千妙门掌门的名头,偷自家的鸡便无妨的!”

两人边说边吃说起卧龙镇上的旧事却是笑个不停,宋屻波一整日关在这院子里头闲散度过,自有那有心人报到了太子妃面前,太子妃皱眉道,

“难道说那黄氏女又要复宠了不成?”

旁边夏儿道,

“太子妃可是要奴婢前去打探一番?”

太子妃摇头道,

“不必,按着宫里规矩应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第二日果然赐了东西到方素素的院子里,方素素瞧了淡然一笑令那小宫女把东西收拾好,依旧关了院子谢绝访客,令得这东宫中瞧着风头火势一心攀附的人不得其门而入,后头又见太子爷仍旧是轮流召宠着众人,便歇了那心思把黄氏女又抛到了脑后。

第一百七十章 传秘旨

那头赵廉回到宫中却是欣喜不已,对保寿长叹道,

“也是列祖列宗保佑总算我赵家后人不绝,待我百年之后面对先人也可做交待了!”

保寿也是跪在地上抹着眼泪道,

“陛下,这可真是天佑我大魏,那帮子人千算万算没想到把真正的皇家血脉送回了宫中,这下子您再也不用日夜担忧了!”

赵廉恨道,

“原来那妖妇竟是域外邪教之人,域外邪教行事本就不同中原,怪不得朕身上的毒想尽办法也不能化解……”

保寿笑道,

“陛下乃是真龙自有天佑,如今将太子爷送至陛下身边,又知那毒物来源,想来化解之日便在眼前,陛下能定龙体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廉叹道,

“什么万岁,我也不盼着万岁百岁,这孩子是个睿智聪敏的,只是现下还太过稚嫩,我只盼着上天再多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栽培这孩子!”

保寿道,

“陛下,即是知晓为域外奇毒,便命凰翎卫为您寻遍天下名医,必能根除毒素的!”

赵廉苦笑道,

“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么多年来那妖妇在我身边,长年累月的下毒,我的身子已中毒太深,毁了根本,若是不然……你当为何这后宫之中再无皇子皇女出世?便是到了后头那妖妇不再下手残害嫔妃,后宫也无所出,那便是因她算准了我已无生机!”

“陛下……”

保寿哭道,

“奴婢只恨本事低微不能为您手刃那妖妇!”

“唉!”

赵廉摇头,

“这也是我应有此劫,我有罪待到地下自与祖宗忏悔,只是这大魏的江山再不能有失,如今皇儿回归他又是个可造之材,我自是要将这江山完完整整交到他手中才是……”

想到这处闭目沉思许久才轻声吩咐道,

“你派人送出信儿去,让两位王爷进宫见我!”

“陛下,两位王爷无旨不得入京,这一回他们乃是秘密入京,这么明目张胆进宫,只怕那头……”

赵廉冷哼一声道,

“我前头以为敬儿身死万念俱灰,便想将二王召入京中把这一趟水搅混,便是我归了天也不能让那妖妇得逞,如今即然皇儿做了这太子,这偌大的江山我自不能给我儿弄乱了……”

顿了顿哼道,

“我便是要借这时机看看,这朝堂之中有多少魑魅魍魉趁着这个时候大行其道,我弄一个靶子,让他们一个个跳出来也好让我儿瞧得清楚,以后得掌大权时才好识人用人!”

说到这处想了想道,

“让他们递牌子进宫求见,就说是我的秘旨召他们入宫!”

“陛下,如此那妖妇只怕要从中阻拦……”

“哼!怕什么,我前头装做命不久矣便是为了让他们狗咬狗闹起来,现下不过加一把火罢了!你放心……朕还未死,二王不敢做得太过,那妖妇也是……太子还未坐稳位子,她一心想我儿登上大宝好助邪教进驻中原,现下最不愿二王兴兵叛乱的便是她了,如今她必是持稳为主,必不会乱动心思的!”

“是!”

保寿依言退了出去,瞧了瞧紧闭了房门心下暗喜,

“万万没想到那一位竟是真皇子,陛下又有了盼头,总算是重燃了斗志!”

如今的陛下又能瞧见几分当年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的影子了,至于这宫中因为这事儿会死多少人,却是不他保寿能管得着了!

当下将信儿送了出去,走时想了想还是不忍心道,

“这事儿办了之后,想法子自己走脱吧!”

见对方有些疑惑的瞧着他,只加了一句,

“再不走,便将命留在这宫里吧!”

说罢转身走了。

第二日镇西王赵肃果然收到皇宫中传来的密旨,赵肃看完皱紧了眉头,

“来人,请世子过来说话!”

下人们去请赵衡翀,

“父王召儿有何要事?”

“你瞧瞧吧!”

赵衡翀展开一看也皱紧了眉头,

“……自朕登基以来勤勉为民,殚精竭虑,日夜不敢懈怠,无奈国有妖孽,祸乱后宫,朕身疲体惫,困于床榻令不出室,命不得申,眼见得太子受奸人诱导,朝堂混乱,百官粥粥,民怨四起,为保我大魏江山稳固,祖宗基业不失,只唯请二位兄长速入宫帷,有重任相托,万不可负……”

“父王,这秘旨是由何人所送?”

赵肃应道,

“乃是一名宫中的小太监,这秘旨本王瞧过上头有陛下亲印,必是不假!”

赵衡翀道,

“即是如此我们需进宫见驾才是!”

赵肃点头道,

“即是秘旨有要事相托,自要见驾,如今后宫由皇后一手把持,便是几位阁老轻易都不能见了陛下,我们想入宫见驾只怕不易!”

陛下已是近两年未曾临朝听政,朝上一应诸事都是阁老与众臣们决断,内阁之中四位阁老程、刘、李、蒲,如今程文远将女儿嫁给了太子已是后党无疑,刘振业年事已高,只怕年内便要致仕,现下一心只盼能全身而退,在内阁之中只装聋作哑做个摆设。

李胥晨起于微末于一介小县县官做到如今之职对皇帝也算的忠心耿耿,朝堂之中以他为首也是苦苦支撑。

蒲鹴年纪最轻,正是想大展宏图之时,前头在皇后与两王之间摇摆不定,这半年太子势起立时便投入了后党之中。

说起来后党大势渐成,于二王威胁甚大,赵廉突然秘旨召了二王进京,这其中蹊跷一时也不能堪破,现下又令两人入大内禁宫之中,不得不让赵肃心生疑窦,

“我儿,依你看可是皇后诡计?”

若是云馨婉一心想做那吕后来个未央宫杀韩信又应如保应对?

赵衡翀想了想冷笑道,

“父王不必多虑,韩信一介反复无常的小人如何能比父王,父王乃是我大魏皇族,手握重兵也是先皇所托,这么些年父王爬冰卧雪,身先士卒,为的是我赵家江山,所作所为那一点能被世人所指摘?便是因太子体弱谋求大宝那也是不让我赵家江山落入他人之手,这江山赵家人争便是家事,若是云馨婉敢悍然出手,我西南上上下下数十万枕戈待旦的兵士,可不是泥捏的!”

赵肃点头应道,

“我儿说的是!因而明日入宫你不可同我前往……”

这厢取了那调兵的虎符出来交与赵衡翀,

“若事有变,我儿立时想法子逃出临州城,回转沧州领兵勤王……”

“是!”

父子两人商议完毕,赵衡翀回转后院见了方苒苒,

“如今京城局势诡异变幻,不知凶吉,我将你送出城去,自城南撼海码头登船,你便在那船上等我!”

方苒苒打量他神色,

“可是有危险?”

赵衡翀摇头道,

“一时倒瞧不出危险,只是为防万一罢了!”

方苒苒摇头道,

“即是如此我便不走,在这临州城与你在一处!”

赵衡翀过去牵她手道,

“你若不走,我心中牵挂不能全心做事!”

经了前头一回他确实有些怕了,那一晚若不是方苒苒命大,这时节只怕早就香消玉陨,化做一捧黄土了!

方苒苒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便在码头等你,若是你不来我便不走!”

赵衡翀搂她入怀,轻轻印下一吻应道,

“你放心,若是真有凶险那一日,我便是死也定要带了你去!”

方苒苒应道,

“你若能了牵挂,我跟你赴死又如何?”

赵衡翀应道,

“放心,你家人之事前头已有了眉目,我必要好好追查的!”

前头派人寻到蔺州那小山谷里头果然早空无一人,镇西王府的人一路寻去却是发觉有些蹊跷,只是此事方苒苒定不知晓,现下也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只有待到明日事了之后再说。

方苒苒在他怀里沉呤良久才问道,

“那……世子妃可是要与我一同走?”

赵衡翀想了想道,

“你们一同走,备上两条船,你在码头等我,她便一刻不停送回沧州,我会修书一封给我母妃,让她严回管教高氏!”

方苒苒点了点头,

“好!我在码头等你……你切记住了……你不来我不走!”

“嗯……”

平南王赵勉收到秘旨与赵赫显看过后,也是有些疑心此乃是皇后诡计,赵赫显也道,

“父王不必担心,这秘旨是给你与镇西王的,二王同时进宫,谅那云馨婉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在那宫帷之中动手,若是她真敢这样只怕不必我们出兵,那朝堂之上百官也不会放过她!”

赵勉点头道,

“想来这秘旨应是圣上所下无疑,即是如此你便陪父王走一遭吧!”

赵赫显想了想便道,

“父王,秘旨只宣你与镇西王入宫,儿臣若是跟去真要有事,只怕无人接应,儿臣还不如留在宫外做父王的接应!”

赵勉想了想点头道,

“我儿所言有理,自是也要预防万一才是,即是如此你便在宫外令那王府五百侍卫接应便是!”

赵赫显想了想又道,

“为以防万一,父王不如与儿子临机决断之权,若是真有事起,也好回去调兵遣将!”

赵勉想了想摇头道,

“不必,此事依本王看凶险不大,擅动兵戈恐令边陲不稳!”

两位王爷虽手握重兵却也肩负守卫边疆重责,擅自调兵若是令得边境异动,战事突起那大魏朝便真要内忧外患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面圣颜

赵赫显想了想点头道,

“父王说的是!”

这父子俩商议完后,赵赫显回至后院,进到室内却是勃然大怒,将那桌上、几上一应物件乒乒乓乓全数扫落在地面之上,

“什么怕边陲异动,根本就是不信我……”

赵赫显身上的赘肉因为暴怒而不停抖动,脸上肌肉上下跳动着那还是在外头和善憨厚的样儿,

“下头的几个兄弟全数被送入军营之中,又请了博学鸿儒教授学问,一个个上马能打仗,下马能安民,只留我一个担了这世子的空名被送入临州城一呆就是八年,我除了这临州城那处也不能去,成日呆在府中如何不将自己吃的痴肥?”

想到府中母妃送来的信笺赵赫显更是心头大恨,

“那贱人生了三个儿子都被人悉心栽培,我虽被立为世子,在这等紧要时刻却也不愿信我,难道……难道……他真如母妃所说一般,想废了我另令世子?”

赵赫显想到这处只觉心头怒气一股股往脑门冲,太阳穴青筋乱跳,双目赤红,不由高声叫道,

“来人啊!”

外头有人媚声应道,

“世子爷有何吩咐?”

妖娆的身子闪入室内,进来的却是个生得十分美艳的侍妾,赵赫显死死盯了她,沉声道,

“过来!”

那女子捂嘴一笑道,

“世子爷今儿可是又有兴致了么?且不必心急,奴家为您寻了新货色,世子爷尝尝鲜,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便会过去了!”

赵赫显过去重重在那女子身上捏一把,阴沉的声音里藏着隐隐的兴奋与嗜血,

“带路!”

那女子拉着赵赫显到了后院一处屋子,上前推开门一看,这里头一应摆设皆无,只在地面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墙上却是挂满了鞭、镣、铐等各类器具,中间房梁之上垂下了绳子,那处早已有人被去了衣裳,四肢缚上绳索吊在半空之中。

赵赫显瞧见到那娇美无暇的肌肤不由的气息又粗重了几分,那女子笑道,

“世子爷,这女子是私逃出家门,身上连路引官凭也没有,带了不少银子和一个丫头……”

赵赫显过去仔细瞧了瞧那女子,面目果然生得美貌,身子更是丰满诱人,那女子瞧见他过来骇得是满眼的惊惧,嘴里被堵塞着只得唔唔嗯嗯的求饶,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一颗颗落到胸前,赵赫显脸上肌肉抽动着伸手摸了一把,又把湿润的手指放到嘴中吮了一口,

“她不是还有一个丫头么?”

那女子闻言咯咯一笑,

“世子爷今儿的兴致真是好!”

说罢转身出去吩咐人,待到另一个瘦小娇柔的女子唔唔哭叫着,同样被吊到屋中时,女子才笑着福了一福,

“世子爷尽兴!”

自己出来关上了门,也关上了里头女子的惨叫和赵赫显犹如野兽的咆哮粗喘之声,微微一笑,

“宗主的吩咐,属下可是办到了!”

想到那俊美无匹的脸庞与强健的身躯不由的浑身发热,耳听得里头的声响更是双腿发软,

今日便寻个机会回去向宗主复命,只是不知宗主可是有兴致与奴家云雨一番,

第二日赵肃与赵勉果然打马至宫门前求见圣上,宫门侍卫立报云馨婉,云馨婉闻言惊疑不定,

“二王何时入京,为何本宫竟不知情?”

身旁阿蕊也是惊道,

“二王入京娘娘不知,现下又要连袂入宫求见陛下,这是何意?”

云馨婉皱眉道,

“吩咐下就说圣上龙体欠安,不能面见,让他们明日早朝有本再奏!”

下头传出话去,在宫门处的二王互视一眼心头却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秘旨果然是陛下所发,若是云馨婉使诡计这时便应大开宫门将我二人迎进去才是!”

想到这处心中安定,镇西王高举手中的密旨,大声喝道,

“陛下下旨传召本王入宫,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处!”

身旁平南王一手扶在腰间,剑已离鞘半尺,那守门的将官仔细看那圣旨见上头朱红御印,字迹乃是皇帝亲笔手书,心知在这事儿若是处置不当,自己说不得真要血溅当场,不得已只得行礼道,

“两位王爷,请稍等,下官立时回报中宫!”

说罢人又立时奔入中宫报于皇后,宓秋寒闻听一惊,

“你可是瞧清了他二人手中的圣旨?”

“回娘娘,瞧得一清二楚那上头确实是陛下亲笔,用的乃是皇帝信宝……”

宓秋寒大怒,

“赵廉如何将密旨送出宫去的!”

这后宫被她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赵廉身边除了一个保寿全是她手下之人,为何竟被赵廉送了秘旨出去?

阿蕊在一旁沉思片刻道,

“娘娘此时正是朝会结束下朝之际,两位王爷守在宫门之处,又手拿秘旨那上头写些什么我们不能而知,若是被他们当着百官的面念出来……”

只要是皇帝下了旨意二王便是将那阻挡的侍卫立毙当场,四位阁老也不能有异议。

宓秋寒眉头一皱,想了想道,

“让他们进宫面见圣上!”

冷哼一声道,

“我倒要瞧瞧赵廉想做什么!”

那皇帝宝玺她如今也只握有一方行宝,其余赵廉藏于何处她皆不得知,早前也曾逼迫赵廉交出,但数次都是无无功而返,逼急了他便扬言宁可立时仗剑自刎也不愿交出皇帝宝玺。

宓秋寒恨得咬牙切齿,没有宝玺她便是坐上了皇帝宝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赵廉决不会让大魏江山落入妇人之手,若不是这样她如何要千方百计拱太子上位?

外头人去宣了二王觐见,宓秋寒冷笑数声,

“如今我儿大势渐成,看他赵廉还有如何翻身!”

他眼前只有一个太子,难道还想传位于二王不成?

若是赵廉真有那魄力,又何必在宫里苦苦支撑这么久?

回道吩咐阿蕊道,

“这宫里最近很是不干净,给我好好清理清理!”

“是!”

阿蕊躬身福礼,宓秋寒鸾驾往皇帝寝宫而去。

到了那处下了鸾驾进到里头见到半躺在龙榻上的赵廉,冷笑道,

“臣妾倒是小瞧了陛下,竟有这般手段倒将二王秘密召回京来!”

赵廉半眯着眼鼻子里哼了哼道,

“那是我皇家至亲,我召他们进京叙一叙早年旧事有何不可?”

“倒不知陛下与他们有何旧事要叙?”

赵廉冷冷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打探这些便如同那乡野长舌妇一般,倒还敢称母仪天下!”

“你……”

宓秋寒狂怒正要发作,外头保寿禀道,

“陛下,二位王爷已至殿外!”

赵廉冷冷道,

“我们兄弟相见,你一个妇人在此作甚?云馨婉你如今是越发张狂了,连外男也要随意面见了么?”

宓秋寒一心想知他到底为何要见二王,只得强压了胸口怒火冷然道,

“好!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话讲!”

说转一甩袖转至后头内室,保寿这厢宣了二位王爷入内,二王进来跪地大礼参拜,再抬头见龙榻上的赵廉都是暗暗心惊,

“陛下……”

赵廉冲他们苦笑道,

“贤重、观虞瞧朕如今的模样,可是行将就木,半截身子已入土了?”

他一开口却是只称二王表字,半点不提君臣之礼,那两位听在耳中更是心惊胆颤,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不过偶有抱恙,只要药石精心必能重振精神……”

赵廉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

“朕身子如何心中最是清楚,只是因念着祖宗社稷,百姓江山才拖着一口气不愿离去……”

二王闻听立时大哭,

“陛下切不可发此悲绝之言,臣等闻之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陛下病痛,便是万死也难报陛下恩……”

赵廉闻言叹道,

“你们对朕之心,朕心中明白,想当年朕还是潜邸之时,少年张狂与你等纵马游街,狂歌痛饮……”

这到厢说起几人少年时不由一阵唏嘘,二王泣不成声,

“那时何等意气风发,朕总觉江山尽在脚下,万里随意驰骋,你等一心想赶赴边疆,取敌寇首级于千军万马之中……唉!如今垂垂老矣,一日不能食一碗,酒也不得饮半瓢……”

说得二王又是伏地大哭,三人这厢忆往事数今朝,说的欢喜时大笑,说的悲伤时都是涕泪纵横,赵勉上前来拉了赵廉青筋暴突的手道,

“陛下……陛下必会好起来的!”

赵廉摇头道,

“唉……朕病入膏肓,想起少年时的情形便动了心思召你们入京来见,唉!这一见只怕便是永绝了……”

二王悲不能抑捶胸顿足,嚎啕涕零,宓秋寒在内室皱着眉头瞧着三个半老头子鼻泣一把,泪一把的折腾了半晌,才听赵廉道,

“朕,自知天不假年,寿命无常,心中总有一事不决,相托付两位兄长……”

二王伏地叩首应道,

“愿为陛下赴死!”

赵廉长叹道,

“朕有一子生于东宫长于东宫自来体弱,后幸有灵药相助回复康泰如今大婚成人,已临朝听政……”

“陛下,我等必尽心辅佐太子,决无二心!”

“太子天性聪慧,敏出常人,朕不担心,只是朕还有一子,生于民间自幼颠沛,皇家负他良多,朕如今力有不逮对他愧疚非常,想将他托付两位兄长,替朕代为教导,将他好好教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迎皇子(一)

宓秋寒闻言也顾不得逾矩,面如寒霜自内室里走出道,

“陛下,您可是龙体不适以至得胡言乱语了,陛下膝下只得一位太子那来的什么皇子?”

赵廉见她果然不出意料的跳了出来,当下冷笑道,

“朕后宫之中为何子嗣不丰,是何原因皇后自然清楚,如今朕好不易寻回一个孩儿,皇后便要跳出来阻拦么?”

宓秋寒脸色阴沉到极点,恨恨瞪着赵廉道,

“陛下,真是糊涂了,陛下几时寻回了孩儿,臣妾为何不曾得见?”

赵廉道,

“自是不能让你见了!”

说罢转向二王道,

“那是我赵氏血脉,托与二位兄长他才能保得一条命在!”

二王忙叩头道,

“臣等万死必不敢负陛下所托!”

赵廉点头道,

“那孩子如今便在临州城中,朕不欲接他入宫,便在外头安置宅子……”

说罢当着宓秋寒的面命保寿将早已写好的圣旨给了他们,

“两位兄长带着朕的旨意去见那孩子,以后诸事便一切托付二位兄长了!”

保寿将圣旨交到二王手中,两人齐齐应道,

“臣等领旨……”

宓秋寒气得浑身发抖冷笑连连,只是二王并不理睬,领旨之后立时便出了宫。

赵廉这般悍然出招,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宓秋寒立在那处一双淬了寒冷的双眼,

“陛下何时见过你那皇子?他现下又在何处?”

赵廉应道,

“你不是将这宫里弄得铁板一块么,你有本事自己查吧!”

宓秋寒目光刀投向了一旁的保寿,

赵廉冷笑一声道,

“朕身边只有保寿与慕华两人,你若是想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便别怪朕与你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宓秋寒立在那处阴冷的目光闪烁不停,良久才冷冷道,

“臣妾瞧着这宫里一帮子贱婢没一个伺候得好的,不如换了吧!”

赵廉闭目并不理会,只待那宓秋寒走后才自鼻中冷冷的哼了一声,

“陛下……”

保寿上前来为赵廉擦了擦嘴角,赵廉问道,

“保寿,朕这一番作为也是想考较那小子,且看他明不明白朕的意思……”

保寿轻声应道,

“太子爷聪慧无比,陛下的意图太子爷定会明白的!”

宋屻波自然明白,早朝一下朝便得知那宫门处二王求见陛下,宋屻波挑眉听完侍卫禀报,却是回转御书房处置完奏折,才不急不缓往那中宫而去。

甫一进殿迎面便有物件飞来,

“太子爷小心!”

张顺自他身后窜了出来,一个飞扑将那迎面飞来的瓷瓶抱在了怀中,却是没防到那燃了炭的手炉,正正被砸在额头之上,鲜血立时流了下来,张顺却是连叫都不敢叫一声,放下手里的瓶子,忙伸手捂了额头。

宋屻波瞧了瞧他手指缝里渗出来的血,张顺此时双眼直冒金星,脸色疼得青白,

“来人!召御医!”

张顺忙跪下道,

“太子爷,奴婢皮糙肉厚受得不住,不必惊动御医,下去包扎一下便好了!”

叫御医做什么,这可是为太子爷受的伤,早早治好了如何在主子面前表功?

宋屻波闻言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你便下去吧!”

“太子爷……这……”

张顺又瞧了瞧里头,隐隐还有喝骂之声传来,宋屻波道,

“无妨,你下去,待母后发过气之后便无事了!”

张顺依言退了下去,宋屻波立在那处待到里头声音渐小时,才吩咐宫女进去通报,自己施施然进去行礼,

“母后!”

宓秋寒立在一片狼藉的屋子当中,胸口气伏不定,

“本宫可是砸着你了?”

宋屻波环视了一番屋内微微一笑道,

“张顺儿受了些皮肉伤,无碍的,只要母后消气便好!”

宓秋寒气道,

“至此时你还笑得出来,赵廉果然是个厉害的,我将他身边团团安置的都是自己的人手,却被他在眼皮子下头召了进来,又传了秘旨召二王进京……他也是厉害了!竟将外头那野种给寻了回来!”

宋屻波眉头一挑笑得更是如春风拂面,

“母后,即是事儿已经出了,想办法弥补便是,又何必生这无谓的闲气!”

宓秋寒冷道,

“你说倒也轻巧,外头那个可是赵家的血脉……”

想到这处不由恼怒起左御河来,

“左御河、萧三娘真是废物,这点子事儿都办不成,没有杀了那野种倒让他进了京城见了皇帝!”

宋屻波应道,

“母后息怒,他即是已被父旨下召认回,又让二王亲自接迎便是弄了个世人旨知,皇帝即是出招我们便接着就是!无需恼怒!”

宓秋寒闻言长长吸了一口气,沉下心来道,

“你说的对……恼怒也于事无补,如今那镇西王与平南王接了皇帝旨意,去迎接皇子还朝,太子可有法子阻拦?”

宋屻波笑道,

“骨肉血亲团圆,为何要阻拦,此时节正是欢喜无限迎我那弟弟入宫之时……”

宓秋寒眉毛都要立起来,

“那人可是当年慧妃送出宫的皇子,正真的皇家血脉!”

宋屻波笑着安抚她道,

“母后不必惊慌,母后越是惊慌,父皇便越是欢喜,如今在朝上临朝听政的是本宫,众望所归的也是本宫,那小子不过一介草民,只怕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与本宫斗?更何况本宫身后还有母后与派中众位兄弟……”

宓秋寒闻言点头道,

“本以为大局将定就等着赵廉归天,却没想到他出了这么一招,是本宫疏忽了,这事儿你不必管,此时不宜动用官面上的人,正是用得着派里人手之时,你且专注朝堂之上将大权握于手上,便是那小子是赵家血脉又如何?只要你坐稳金銮殿上的宝座,他又能如何?”

宋屻波点头笑道,

“母后说的是,那小子不足以虑,朝堂之上才是大事,儿臣便将这事儿托与母后了!”

宓秋寒摆手道,

“放心办事去吧!”

宋屻波笑着退了出去,却是又去了赵廉那处,赵廉见他只是冷冷问道,

“太子可知你如今又多了一位兄弟?他自小的豫州城长大……养父姓宋……给他取名士铭……”

将那宋士铭的来历一一讲了给宋屻波听,宋屻波面上倒也是将戏做的十足,唏嘘叹气了许久,

“儿臣下朝之后也是才听说此事,于父皇与我皇室都是大喜之事,儿臣在这处为父王贺!也不知二位王爷将我那皇弟安置何处,儿臣倒是想亲身去见一见他,他多年流落在外吃了这许多的苦头,自应当将他接进宫里多多补偿才是!”

赵廉道,

“他已是成年,自是不能住在宫中,朕已命宗人府选了一个皇城附近的宅子赐给他,以后你们兄弟再亲近就是,你如今一心政事才是要紧!”

说罢意味深长的瞧了宋屻波一眼,

宋屻波笑道,

“父皇所言极是,自是国事为重,其余事儿自有旁人料理的!”

赵廉点头道,

“我儿说的极对,这些事儿自有旁人料理!你需专心政事!”

宋屻波恭恭敬敬点了点头口中道,

“父皇早些歇息,儿臣还有公务未处置,便先行告退了!”

退下之后赵廉唤道,

“保寿,撵了人出去,朕要歇息一会儿了!”

保寿忙带着人退出去,听到赵廉很是欣慰的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的!”

保寿微微一笑合上门立在回廊处等候,一阵西风吹来却是满鼻的血腥之气,当下捂了鼻子皱了皱眉头,

“皇后娘娘这事儿办得也太糙了,弄得一个宫里处处血糊拉刺的,便是用水冲了那味儿好几日都散不了!”

一旁的小太监闻着却是双腿打战,躲在保寿身后轻声道,

“大伴可别说了,阿蕊姑姑在那空场上打人,还特意命了小的们去瞧,可吓人了!”

保寿回头瞧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

“小子,这你便怕了,爷爷见过厉害的事儿多了,这点子算什么!”

见赵廉这处一时半回不会用人,便自己背着手踱了步子往那行刑的空场上去瞧,一众的宫女太监被按倒在地,口中塞得紧紧地,只得鼻子中透出几丝气儿来,板子打在身上沉闷声响的令人心惊肉跳,保寿却瞧得眉飞色舞,

“一帮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统统都是背主求荣的,帮着皇后忤逆犯上的东西,打死了最好!”

走到近前正在监刑的阿蕊冷冷道,

“保寿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保寿笑道,

“咱家伺候着陛下歇息了,瞧着天色还早便出来溜溜腿儿,听说这几日这处很是热闹便出来瞧瞧!”

阿蕊冷着脸道,

“公公无事还是少走动为好!不过处置些不听话的奴婢,也无甚好看的!”

保寿眯眼点头道,

“阿蕊姑姑说的是!”

当下转身便走,那下摆却被人抓住了,

“公公……公公救命啊……”

保寿低头一瞧却是乐了,

“竟是小袁子……你小子也被查出来了……”

那小袁子身上早已被打得一片肉血模糊,拉着保寿的衣摆不放,

“公公救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迎皇子(二)

阿蕊闻言转过头来目光如电,

“听公公口气,竟好像知晓这贱人犯了何事?”

保寿笑道,

“如何不知,正是他将那宋氏父子送入宫中的,想来这小子住处应是搜出不少好东西吧!”

阿蕊眼中寒光一闪,这小子果然有鬼!

“停手!”

让那行刑的太监将小袁子拖到了近前,

“保寿公公说的可是真?”

小袁子早已被打的半死,瞧见保寿过来也是身处绝境时的求助,却是没想到保寿转眼就卖了他,拿眼死死盯着保寿,

“公……公为……为何……这么做?”

保寿眯眼笑道,

“咱家还不是为了这一干宫里人着想,不能因着你一个害了几百人的性命,你好好同阿蕊姑姑说说,咱家也想知晓,你收了宋氏父子多少两银子才将他们带进宫来的?又有多少人是同谋?”

那小袁子吐了一口血,狠狠盯着他,阿蕊却是一挥手,

“来人把他带下去!”

小袁子被拖行而去,目光却是瞧向路旁静立的一名太监,那太监冷冷垂下眼皮,小袁子突然大吼一声,奋力挣脱了两名太监的挟制,向前踉跄几步,一头撞向了地面之上,

“噗……”

这一下却是来的十分狠绝竟将头颇撞破,脑浆迸裂而死。

阿蕊见状大怒腾的站起身来,再过看时那小袁子早已死得不能再死,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盯向保寿,

“保寿公公,不知还有何人参于其中?”

保寿笑着耸肩道,

“咱家也只见了这么一个,把信儿报给咱家一听,心说这还了得立时就密禀于陛下,若是不然宋氏父子还进不了宫!”

说着一摆手道,

“阿蕊姑姑不必谢咱家,咱家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这厢负手一摇一摆离了那处,留下阿蕊在原地银牙咬碎,

若不是有皇帝护着,她必要将这老狗拿到宫中的行刑司中好生审问一番。

保寿一面走一面心头暗笑,

“陛下自从这小袁子将那宋氏父子带入宫中时便知这宫中还有另一股势力插手,现下将你卖出去更好,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

……

宋屻波回到东宫见着方素素却是神色有些异样,方素素开口问道,

“屻哥可是有心事?”

宋屻波苦笑一声道,

“我父皇寻回了一位流落民间的皇子……”

方素素一惊,

“皇子?那来的皇子?难道是有人冒名?”

她自是知晓宋屻波才是那正主儿,这猛得又出来一位,是何人冒充?

宋屻波苦笑道,

“那人你也认识……却是你那义兄宋士铭?”

方素素闻言更惊,

“我义兄……不是跟着爹爹他们走了么?他到了京城……那我爹爹他们又在何处?”

宋屻波道,

“这事儿我今日也是头一回听说,只是父皇周遭都是宓秋寒的人也不能细说,只怕还要好好查一查……”

说到这处顿了顿道,

“前头我有些话儿也是没有同你明说……”

说罢将那宋士铭是如何到了方家之事讲给了方素素听,方素素闻言道,

“屻哥的意思,若是那宋老六没有卖了你,说不得我爹爹便要将你带回方家了!”

宋屻波点头道,

“正是如此,那宋老六无法向六爷交待便将自己的儿子冒充我送到了方家!蜀州方家看来也是受京城方家所托……以至遭了那灭门之祸!”

方素素这时才知方家为何会引来娲神派上门,却原来竟是因为皇家之事,

“即是如此难道说我爹爹至今也不知义兄并非皇家血脉么?”

宋屻波道,

“这事儿我也不知,不过死老鬼能想法子打探到豫州宋家之事,想来方六爷便是一时不知,之后应该也能查到的,只是……为何宋士铭又到了京城之中……”

两人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宋士铭会贪慕虚荣,拐带了方妙妙卖了方苒苒到这京城之中。

方素素心忧家人又添了宋士铭之事便打定主意要出宫一趟,宋屻波应道,

“这几日宓秋寒正在整治宫中,四处戒备加强不少,素素还是再等几日为好,切切不能被侍卫拿住了!”

方素素无奈只得再忍几日。

那头二王领了旨意出宫门便点了人手往那城门的宅子而去,到了那大宅之前也不下马,让人上去敲门,里头人打开门来见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有人上前喝道,

“两位王爷驾到还不上前行礼!”

家将上前行礼,又有人进去报了主人家,不多时仲烨璘出来一见,二王瞧他英姿相貌都是一愣,心中暗道,

“这倒是个人物,只不知他是何人?”

皇子年不过二十,这位瞧着三十上下应不是他,仲烨璘见二王驾到上前施礼道,

“不知两位王爷驾到仲某有失远迎,还请入宅内说话!”

二王翻身下马,身后一干侍卫早已冲入宅中将这宅子里里外外各处要道守了起来,宋士铭闻讯出来见了二王有些手足无措,

“王爷千岁!”

二王上下打量他,互视一眼都有些皱眉头,

我赵家儿男天生的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怎得这小子畏畏缩缩没有半点气势,那点似我赵家儿孙?

想到这处赵肃开口问道,

“你可是宋士铭?”

宋士铭忙低头应是,

“小……小民正是宋士铭!”

“你可豫州人士,你养父可是叫做宋老六?”

“回王爷,正是!”

“嗯,那就是了!”

镇西王冲平南王点了点头,二王进得宅来立在堂前将那圣旨展开,当堂宣读,那宋士铭撩袍子跪在当地,只眼瞪瞪瞧着平南王嘴唇一合一张,脑子昏昏然,耳朵里嗡嗡作响也不知那黄绫绫的东西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王爷又念了什么,这厢平南王一口气念完等着宋士铭接旨,却见下面跪着的人一点动静也无,低头去瞧他。

宋士铭正一脸木然没有动静,旁边的傅恭明见状忙笑着过去助他高举了双手,接下了圣旨,宋士铭又呆呆被人扶了起来,只是拿眼瞧着两位王爷嘴唇触动半晌说不出话来,二王互视一眼,傅恭明忙道,

“二位王爷,宋……不皇子殿下一心欢喜的迷了心窍,待会子便好了!”

二王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不屑,

“这小子怎会是我赵家子孙……”

镇西王点头道,

“陡然富贵加身自然是有些惊喜不能自持……”

言语间已是有些鄙夷,只是宋士铭这时那里能听出来。

二王也是不愿与宋士铭多说,因着事出突然宗人府那边府邸还未批复宋士铭一时也无处可去,二王想将宋士铭接回府中,宋士铭却有些犹豫起来,他这一回美梦成真却有些不踏实起来,一想到要离了这处去心下便发虚,当下摇头道,

“两位王爷,我……我在这处住惯了,不如……不如还呆在这处……等……等那宅子修缮好了起来再搬走吧!”

二王互视一眼倒也无可无不可,当下留了一百五十个从镇西王与平南王手中调出的侍卫,又派了府中仆从进院子里伺候宋士铭,一时间这宅子里进进出出都是那王府之人倒是喧宾夺主了。

傅恭明把宋士铭送回后院去,回头与仲烨璘道,

“那小子现下还傻着呢!”

仲烨璘讥讽一笑,傅恭明很有些挠头道,

“前头不是说那皇帝老儿知晓这小子是骗人的么?为何现下又有旨意下来?”

仲烨璘也是皱眉头道,

“这事儿透着蹊跷,不过瞧着眼前情形,这小子应是皇帝老儿推出来与宓秋寒打对台之人!”

傅恭明嗤笑一声道,

“凭这小子傻不愣登的样儿,只怕没几下便要这被人玩儿死!”

仲烨璘眯眼道,

“前头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也应见效了,如今那云姬如何?”

傅恭明笑道,

“那小子食骨知髓这几日都宿在云姬房中,偏又是个没胆的,每每都是等着到半夜熄灯之后才悄悄儿摸过去……”

“嗯!”

仲烨璘点头道,

“让云姬跟着他走,把秘药也带上!”

傅恭明闻言笑得很是得意,

“宗主英明,有了那东西这小子便握在我们手心里了!”

仲烨璘冷然道,

“这小子不过是我们闲时的玩物罢了,你只需看紧就是,圣物寻找却一日不能停!”

傅恭明应道,

“宗主放心,那千妙门属下已有些眉目,最近在临州城中倒有千妙门人频繁出现!”

仲烨璘点头道,

“给我仔细些,切不可似前头几回一般把人给惊走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许动手!”

那千妙门人最擅长的便是藏匿逃避,一旦惊扰他们便似受了惊的兔子,躲入洞中不知何时才能现出踪迹来。

那头宋士铭总算是回过味儿,

自己竟真的成皇子了!

从此后我便是大魏朝的皇子了,大魏朝皇帝、皇后还有太子之下,自己便是最尊贵的人了!

宋士铭转头向一旁的方妙妙道,

“妙妙,你……你狠狠掐我一记,我……我是否是在做梦?”

方妙妙自也是心里高兴,自己抛却家人跟着他私奔至此,孤注一掷一场豪赌却已是一赌翻身,如何不欢喜!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二王疑

方妙妙笑着伸手轻轻拧了宋士铭一把,

“殿下,是真的……您不是在做梦……”

宋士铭一把握了方妙妙的手亲了一口道,

“妙妙……妙妙……我……我现下是皇子了……我是皇子了!”

方妙妙微笑看着他把自己五根指尖都亲了个遍,这才笑着收回手道,

“殿下如今回归亲族,真是可喜可贺!”

宋士铭喜得一伸手搂了她的细腰,脸贴了上去道,

“妙妙,等本皇子的府邸修缮完备之后,我们便可入住,届时本皇子再奏请父皇立你为皇子妃!”

方妙妙笑着依偎在他怀中娇羞的点了点头,

“嗯!”

此时的宋士铭虽是意气风发,却还是未登堂入室做了方妙妙的入幕之宾,方妙妙自持大家闺秀的矜持将宋士铭关在了闺房之外,却被云姬一个媚笑将被关在外头的呆头鹅引到了自己房中。

“殿下,值此欢庆之时,如今能无酒无菜,云姬愿自荐枕席为殿下贺!”

酒菜上齐,孤男寡女本就是不干不净,这厢酒色诱人宋士铭于床榻之间,欢愉快乐之时自然是什么都答应,让云姬跟了自己入皇子府中。

待到第二日宋士铭兴冲冲去寻了仲烨璘讨要云姬,却在仲烨璘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中败下阵来,这时他才醒悟过来,云姬乃是别人姬妾……

仲烨璘待他面红耳赤嚅嚅半响之后才叹一口气道,

“殿下以后这类事儿不可再做,仲某人家产万贯姬妾无数,送十个八个给殿下自也是无碍的,但殿下这般不问自取,私下勾连却不是君子所为!”

宋士铭面红过耳,

“本宫知晓对不住仲兄,待得本宫得了俸禄之后必会回报仲兄的!”

仲烨璘摇头道,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殿下瞧着仲某可是缺钱财之人?”

“自不是的……”

宋士铭想了想道,

“仲兄于本宫有大恩,日后若是仲兄有求于本宫必无所不应!”

仲烨璘笑道,

“倒不敢为难殿下,只求殿下以后位居高位时不能忘记了兄弟们的情义!”

宋士铭见他不追究立时松了一口气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仲烨璘微微一笑当下又道,

“殿下开府在际虽说有圣上赏赐,但开府之后一应用度必是耗费巨大,仲某人自然也要献上心意以表祝贺!”

当下却是取了十万两的银票于他道,

“一些散碎的银子给殿下赏人时用,原想送这宅子里的仆从,却那知皇家自有定制,所用之人皆需出自内务府,便送殿下几位会弹唱歌舞的美姬,以供殿下娱乐之用!”

宋士铭大喜,

“多谢仲兄!”

这厢毫不客气的收入了囊中。

仲烨璘微微一笑应道,

“殿下虽还当我们是兄弟便不必说谢,日后若是有了好处,殿下能关照一二就是了……”

宋士铭哈哈笑着自仲烨璘那书房出来,本兴冲冲想去方妙妙那屋中,只是进了院子想了想又转回身往那云姬房中而去,此时正是心中欢喜之时,自然是要寻一个人能一起吃酒欢喜才成,妙妙虽好但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这一点却是万万比不上那风情万种的云姬。

宋士铭那头却是明知自己不是皇帝亲子,却也欣然受了皇子的策封,被那从天而降的富贵砸晕了脑子,半点儿不想事情败露的后果。

却不知那二王回去却是自有一番思量。

平南王回到府邸之中,世子赵赫显早已大门处相迎,

“父王!”

“嗯!”

赵勉下了马过来,却是闻到扑面一股子脂粉之气,皱着眉头瞧着赵赫显,忍不住开口训道,

“你以后少往那后宅里去,堂堂男儿汉整日价在后院逞什么威风?”

儿子的后院里是什么情形,赵勉也是有些耳闻,他那位世子妃便是个木雕泥塑的,半点不能劝戒丈夫,成日里躲在后院不管事。

弄得自己儿子后院女人成群,虽说是少年风流多玩几个女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怕他太过伤了身子,他这当老子的自然要出口训斥一番。

赵赫显确是刚自那一对主仆的屋子里出来,说起来这一回花姬的事儿倒是办得不错,这一对主仆实在很合他心意,便忍不住多去了几回,却是被赵勉在王府大门前当着众人的面被训斥,赵赫显咬着牙低头闷声应道,

“父皇训诫的是,孩儿知错了!”

“嗯!”

赵勉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父子两人进到厅堂之中坐下说起这冷不丁儿冒出来的二皇子,赵赫显却是皱眉道,

“没想到陛下竟有这一招,儿在宫里的人传出信儿来,如今皇后娘娘此时正在整肃后宫,只怕这一回要折些人手进去。”

赵勉摆手道,

“无碍的,手下人死了再派就是,便是那皇后娘娘能将后宫经营的密不透风,日子久了我们必也能寻到缝子钻进去的!”

赵赫显应道,

“父王说的是,这一回说起来倒是陛下与皇后相斗却将那机会送到了父王手中!”

赵勉探手一摸颌下长须,

“我儿此言怎讲?”

赵赫显道,

“前头这朝中太子一人独大……”

说着指了指头顶,

“那上头的座子迟早都是他的,但现下多出来一个二皇子……这事儿只怕便有波折了!”

赵勉摇头道,

“这二皇子在民间长大,无根无基便是母族也早已势微,如何能有作为?”

赵赫显笑道,

“众人都是这般想的,儿臣却不以为然,父王也知帝后不合,陛下病体日重,为何要秘召了父王与镇西王入宫将那二皇子托付,就是为了不让后党得势,现下父王若是把握时机将二皇子牢牢掌在手中,说不得得了势后,未必不能废太子的!”

赵勉有些意动,却又犹豫道,

“太子即长又嫡,只怕不易动摇!”

赵赫显一笑,脸上肥肉乱动,

“父王可别忘了,太宗即不是嫡也不是长,为何能继承大统?论说起来镇西王一脉才是太祖元后所生,即长又嫡还不是早早分封了出去!”

“嗯……”

赵勉抚须点头,赵赫显又道,

“外头人瞧局势是一面倒向太子,却不知皇后所作所为早已惹得陛下不喜,只要有陛下支持又有您与镇西王两位手握重兵的王爷扶持,二皇子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届时……父王的从龙之功……”

赵勉沉思良久却是摇头一叹道,

“我儿还是目光短浅了些!”

赵赫显一愣问道,

“父王所言何意?”

赵勉笑道,

“为他人做嫁衣裳何不如自己身披五彩霞衫?”

赵赫显闻言大喜,当下单膝下跪拱手道,

“儿臣愿为父王鞍前马后拼死效力!”

……

镇西王那头回到府里,父子两人坐在密室之中,赵衡翀听罢却是眉头紧皱深思良久,赵肃问道,

“我儿可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赵衡翀点头道,

“陛下只赐下圣旨,那宗人府可有金册?”

赵肃摇头道,

“并无金册!”

赵衡翀眉头更是不展,

“凡我皇族子孙出生必要入了玉牒,策封是必有宗人府的金册,陛下一道秘旨那二皇子即不上玉牒又无有金册,更没有让他入宫拜见皇后与太子,甚至没有发下明旨昭告百官及天下,这……这二皇子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吧!”

赵肃想了想点头道,

“这事儿确是十分蹊跷,且本王见那宋士铭眉目之间毫无英气,行为举止猥琐卑微,没有半点我赵家人的气度,这……这不会是个假的吧?陛下这到底是意欲何为?”

赵衡翀应道,

“这事儿十分诡异,一时间摸不清头脑便离那位二皇子远些为好,依儿看来圣上秘旨召父王入宫便是为了这事,如今事情已了倒不如赶回沧州去!”

赵肃有些犹豫道,

“此时便走?那后头之事我儿如何应对?”

赵衡翀道,

“父王前头已是奉旨办完差事,离京也是应有之事,不如待得那二皇子入住府邸之后便向陛下辞行!后头之事儿静观其变,只是儿只觉陛下这一招是为了对付皇后,帝后相争我们不宜插手……”

赵肃沉呤半晌点头道,

“我儿说的有理,这京城的浑水却是有些瞧不明白了,倒不如返回沧州去!只是你且记得,我们是赵家子孙,这大位必不能容旁人觊觎!”

“儿明白!”

镇西王府进可攻退可守,有世子在这处静观其变,镇西王回转军中,只需牢牢把住军权若是事态有变立时挥兵入京,倒比在这京城之中父子二人困守强!

二皇子的府邸离皇城不远不近也有五里的路程,偌大的宅子是前头一位朝阳公主所有,后朝阳公主病逝,驸马苏琅又因罪入狱,家中财产抄没一空,连带着宅子也被官府没收。

如今修缮一新之后给了二皇子所有,宋士铭立在还满是桐油味的前厅之上,牵着方妙妙的手只是笑,他也是从未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一座宅子,这宅子瞧着比方家堡都要还大,如今竟归了他一人所有。

当下是喜不自禁道,

“妙妙!妙妙!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了!你喜欢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悄出宫

方妙妙也是笑,只是笑容之中却有一丝勉强,瞧了瞧那后头跟着的几位娇艳的美姬,还有那含情脉脉注视着宋士铭的云姬。

方妙妙也是大家出身,见此情形又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到宋士铭一面对自己一往情深一面又与那云姬滚在一处翻云覆雨,心里便如吃了十八只苍蝇一样恶心犯堵之极。

只是宋士铭今时不同往日,自是不能冲他随意甩脸子,当下只能强笑道,

“殿下,妙妙很欢喜!”

宋士铭拉着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凑过去亲呢道,

“我明日便去求见父皇,求他老人爷为我们做主完婚,你觉着如何?”

方妙妙听了心头欢喜,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上的事儿便迟疑道,

“自是好事……只是我那钦犯的身份?”

宋士铭这时似才想起方妙妙的身世来,愣了一愣道,

“我倒是没想到这处去,那这事儿……只怕要再等一等才成!”

自己刚认了皇帝老子,现下提这事儿若是惹恼了他怎么办?

方妙妙见他神色,心头立时一凉,拉了他的手道,

“宋郎,前头你与我说的那些共富贵的话,如今都不做数了么?”

宋士铭忙道,

“自是做数的,只是这事儿急不得,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说罢只拉了方妙妙去瞧那宅子如何的精美富丽,再不提这事儿了。

宋士铭入住皇子府,那头后宫之中连日的打杀,总算是平息了宓秋寒的怒气,方素素瞧着差不多了,便想出宫一趟。

宋屻波如今心中也有些发急,只因着侯德宝也是许久未曾联络,派了福禄出去,那近皇城外的小摊儿已是好几日未曾出摊儿,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侯德宝不由又想到赵敬心下便更急了,只是如今他在这宫里无数双眼儿紧紧盯了他,一举一动都有人报了给宓秋寒听,只能靠着素素了。

想到这处便将那鲛人木取下来给方素素瞧,

“这东西我用血养了这般久,已是大有变化你瞧瞧……”

那鲛人木现下早已褪了颜色如今变得晶莹剔透倒如玉雕成一般,上头也没有异香散出,倒似失了那诡异的能耐般。

“屻哥,它现下还能迷惑人心么?”

宋屻波笑道,

“它如今更是厉害了,早已是无色无味儿,能令人不知不觉间使人中招……”

方素素屏息自察了一会儿,

“那我为何没有半点不妥?”

宋屻波嘿嘿发笑,

“这东西如今越发的有灵性了,你与我每日里耳鬓厮磨,相濡以沫,早沾染了我的气息,它识得我,自然也识得你,你如今拿着它自是没有大碍了!”

方素素闻言面红过耳,

“这……东西竟是这般邪气!”

宋屻波笑道,

“死老鬼别的不说,这偷东西的眼光那确是十分厉害的,我估摸着这东西在那娲神派的人手中,只怕也无人有那闲心用血养上这般久,自是不会明白它的妙用!”

方素素这才放心的接过来,

“你将它收好了,若要用时你只需催动内力,它便能无声无息发动,让人陷入迷境之中,你在外头行走自是比我凶险,你带在身上关键之时说不得能救你于危难!”

方素素收了这鲛人木,也是贴身挂在脖间,这厢一心想试一试功效,便趁着那小宫女在屋子里时,暗暗催动功力,也不见这屋中有什么异样,那小宫女却已是双眼发直,

“玉琼,我累了想睡会儿!”

小宫女忙放了手里的针线却是看也不看坐在桌旁的方素素一眼,急急铺好了床又冲着身旁空无一人处轻声道,

“姑娘,床铺好了且休息吧!”

说罢掀了被子,便当真有一人入睡一般,盯着那床铺待人坐上去,还伸手给宽衣解带,将衣衫放到一旁,又将被子重新盖好,放下了床幔,这一切动作做的逼真之急,令人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明明有一个大活人在床上却瞧不见。

方素素在一旁先是瞧着新奇到后头不由心头惊骇起来,

“这东西果然如屻哥所说,真是邪门儿!”

不过有这东西在手自己在外头行走便方便许多,自己这院子十分偏僻,又有自己刻意疏远众人,平常根本无人到这处来,只要小宫女不露马脚。张顺那处自有屻哥在,想来也是十分妥当的。

预备好后当天夜里方素素便在入夜之后吩咐小宫女紧闭了院门,

“关紧了院门,我们休息,除非太子爷亲来,不然谁也不开!”

小宫女依言关门,两人进屋还是如常便洗漱,但却只是那小宫女端水取帕子伺候那莫虚有的黄氏,方素素自己在一旁换上宋屻波寻来的一套夜行服,还有一把短刀斜插到了背后。

瞧着小宫女在外屋睡下自己才轻手轻脚出了门,一个纵身上了房顶,顺着房脊一路小跑,这厢窜房过屋,到了宫墙附近四处查看一番,这才脚尖一点伸手扣住了宫墙,再一用力人便到了墙上,一个眨眼便翻到了外头。

外头是一处甬道,乃是平日宫中运送物品的马车所用,再翻过一道宫墙外头便是护城河了,方素素小心的顺着墙向下滑,不多时已隐身入那桥洞之下。

那桥面上不能走,她便在下头双手扣住桥沿,一点点的向外挪动,不多时便到了对岸,上了岸便放开了脚力奔出去。

先去离皇城不远处的一处小摊,此时已是深夜自是无人,只有摊主为了霸个好位置特意放下的几块大青砖,方素素掀了一块青砖果然见下面有小孩子涂鸦一般的乱画,仔细看过之后便往城东而去。

顺着记号所指到了城东一处药店,一条长街空无一人,只那招牌在风中摇晃,方素素隐身暗处嘴里发出三长两短的猫叫声,那药店之中无人应声……

方素素心中暗疑,又叫了数声楼上却是点了灯,有人披衣起床打开窗瞧了瞧下头,方素素皱眉头想了想便闪身绕到了后门处轻轻拍门,

没多久有人在里头应道,

“什么人?”

方素素应道,

“买药的!”

里头人应道,

“买什么药?”

“砒霜一斤!”

里头人愣了愣当下道,

“你等着!”

说着脚步声起便过来开门,方素素细听那脚步声沉稳有力,那人打开门见是个蒙头蒙面的女子,不由也是一愣,方素素上下打量他问道,

“掌柜可在?”

那伙计打扮的人应道,

“掌柜的不在,不过掌柜有信留下!”

说罢让了方素素进院,方素素缓步进来左右打量,那伙计转身进去取了一封信交给方素素,

“请看!”

方素素缓缓伸手接过,见那信封上有字,便低头去看,对面那人却是双眼寒光一闪,有人鬼魅一般出现在方素素身后,一道大网无声无息的罩了下来。

却那知方素素趁着低头看信之际,却是直直往那人怀中撞去,那人大惊疾步连退,却是身子撞到了门上,方素素如那乳燕穿林往他胸口上撞,已是闪身躲过了头顶上的大网。

“咚……”

一声,方素素重重撞到他胸口之上,那冲力之大带着那人穿过了隔窗,两人滚入了药店大堂之上,

“你……”

那假扮伙计之人腹中一疼,被方素素一刀刺入,刀尖自后背一闪而没,

“你……你怎么识破我的……”

方素素冷笑一声却不答话,抽回短刀那人便已口吐鲜血倒卧于地,后头此时已紧跟着闯入了几道身影来,方素素回头冷笑一声问道,

“你们当中谁是主事的?”

几人沉默不言却是手持兵器围了上来,方素素目光锁定其中一个落后半步之人,微微一笑道,

“便是你了!”

说罢揉身而上却是不管那扑上来其四人,身子一矮人已就地一滚人已向那人扑去,那人见方素素来势汹汹忙连连退让,却退不及方素素身如鬼魅,只觉脚下一疼小腿已被砍了一刀,

“啊……”

那人也是凶狠大吼一声,便借栽倒之势向方素素压来,以期能缠住她好让同伴将方素素擒获。

方素素身子娇小,见状忙收脚团成一团,人已滚至一旁,挥刀划破另一人胸口,飞起一脚踢落他手中尖刀,自己手中那柄刀却已飞入了另一人的胸口。

方素素接了那落下长刀,格挡了两人兵器,追至倒地之人面前将自己的短刀收了回来,另一手的长刀却是贴着那领头之人的脸皮,插入了地面之中。

“在这处老实呆着,若是敢跑我便要你性命!”

说罢提了刀向那两人而去,不过几招便将那两人砍倒在地,方素素提了滴血的刀回身到那人面前,

“你若是老实回话,便让你痛快些死,若是不然便挑了手筋脚筋,从此成了废物你且瞧瞧何人会用你?”

那领头的怒哼一声却是咬牙不语,方素素上去一脚踩在他胸口,挽了一个刀花,那人右手臂上便现出一道血痕来,

“啊……”

“闭嘴!”

方素素的刀尖刺入那人惨叫的口中半寸抵在他舌尖之上,舌尖被划破立时有血顺嘴流入了喉头,

“咳……唔……”

方素素刀尖纹丝不动,那人也是僵着脖子生怕乱动,刀尖便会刺破咽喉立时丧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夜探

方素素缓缓自他口中收回刀尖,却是在他鼻尖上来回刮动,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紧咬了牙关不语,方素素冷冷一笑,低头瞧了那人被挑断手筋的手腕,那一处刺了一朵莲花,

“哼!你不说我也知晓,你是娲神派之人!”

那人口中有伤含糊着声音道,

“你即是知晓又问什么?”

方素素的刀尖却是又移到了他耳旁,

“这处原来的店老板和伙计呢?去了何处?”

那人扭头不语,方素素鼻子里轻轻哼一声,刀尖一挑那人的左耳立时被齐根而断,

“啊……”

趁着他惨叫之声,方素素又将刀尖抵入他口中,

“我问一次你不答便削掉你脸上一样东西,刚才是左耳,等下是右耳,还有鼻尖,嘴唇,眼皮子,你算一算你可以硬气几回?”

那人唔唔叫着,看着方素素抽出刀来,一双眼随着那刀尖在自己脸上的划动,不停的来回转动着,心知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娇柔的年轻女子下手十分狠辣,若是自己再不说只怕真会又失了一个耳朵。

当下一面疼的粗喘着气一面应道,

“我……我们也不知晓……”

原来这伙子人便是傅恭明手下,专为寻千妙门而来。

那千妙门便是一群偷儿聚在一起,最擅察觉四周异动,娲神派人一盯上他们立时便发觉了,先是那皇城外小摊上的摊主发觉异样,立时在青砖下头留下记号指向这药铺,人便走了。

只是却没想到这娲神派的人一发觉摊主走脱,却是因着盯了许久知晓那摊主常来这家药店,自然顺着线索又追了过来,药铺掌柜的察觉不对立时又带着人逃走,留下一间空铺子给娲神派人。

这一下子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傅恭明气得暴跳如怒又怕仲烨璘责他办事不利,无奈之下只好想了个笨法子,令这些人扮做药铺伙计守株待兔……

“这江湖门派但凡在这大城市集之中开店本就是做联络传信之用,你们扮做那店里之人守在那处,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二个寻上门来的人!”

若是消息传递不够快,总有那不知晓的人送上门来,说不得还能顺着这条线索查过去!

傅恭明留下这一招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却是没想到竟真遇上了方素素这要吃人的兔子!

店里的伙计全数被人杀死,剩下一个缺了耳朵挑了手筋的却只知对方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傅恭明得了信儿去,悄悄将尸体搬走,那受了伤的下属却是带了回来。

仲烨璘不过瞧了一眼那人身上伤口便挑了挑眉头,

“你……说你遇上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可是刀法十分厉害?”

“回……回宗主,那……那女子个子很矮小……但是身法奇快,刀法也……也很是凌厉,我……我们几人……都不是对手!”

“嗯!本宗主知晓了!”

说罢冲傅恭明点了点头,傅恭明会意低头冲那人一笑道,

“奥普兄弟,你辛苦了!现下便回归娲神的怀抱,好好休息吧!你必要永浴在光明之中!”

手上短刃噗一声刺入胸口,又准又狠没有半点血溅出来。

待得下人将那尸体拖到外头后,傅恭明道,

“宗主,那女子可是上次杀害慕汗之人?”

仲烨璘阴着脸点头道,

“看那伤口手法确是那女子所为……哼!她倒是命大,竟能自我掌下逃生,现下看来倒是与那千妙门有联系,如今正好……本宗主倒能一网成擒!”

……

此时方素素已回到东宫之中,正与宋屻波坐到一处说话,

“看来侯前辈他们必是因着娲神派的关系,撤了那联系之处……”

宋屻波点头道,

“即是千妙门中人没被逮着,自是最好,此时寻不到千妙门人也是好事,不如寻曲前辈?”

方素素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今晚再出一回宫,去寻老曲头!”

当晚方素素又出宫去,这一回的地址却是老曲头早前在蔺州给宋屻波留下的,时隔这般久也不知有变没有。

方素素一路小心躲避巡城的衙役,穿房过屋到那宅子外头一瞧,却见得里头漆黑一片,大门上也不见挂一盏灯笼,里头寂静无声倒似很久未曾住人了一般。

方素素在那近墙的树上借着月光瞧了瞧,里头院子果然已生满了杂草,早已成了虫蛇蚁蚊的一方自地天地,即是来了必是还要进去瞧瞧的。

当下在那树上轻轻一点,人已跳到了墙头上,又落入了草丛之中,她一下去那草丛里头悉悉索索也不知惊动些什么东西。

方素素点了火折子照亮脚下,只见那草丛摇动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受到了惊吓。

这般来到正堂处甫一进门,却忽有一阵阴风自颈后冲来,

“呼……”

火折子遇风乍亮,光芒所及之处突然有一道人影出现,

“赫……”

方素素一惊两指一掐将那火折子立时掐熄,这厅堂之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是她双眼由明到暗有些分辩不清,心知不能停在原处,立时就地一个滚倒果然上头也不知什么东西呼一声飞了过去。

正要闪身出这厅堂,却听咣当一声,那厅堂大门竟自动左右紧紧一闭,将她关在了这里头。

此时本就是黑夜,外头有些光亮都来自那头顶上头时隐时现的月光,现下关了门这屋子里便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方素素心头狂跳缩在那立柱之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复气息,立时又换了一个地方,

“笃……”

有带着寒光的兵器砍在了她先头藏身之处,方素素察觉那人离自己近在咫尺,却是静坐抱膝按兵不动。

那人一击不中也是有些纳闷,当下回转身来在这厅中四处游走,方素素闭上了双眼耳听得这人走动之时并无磕碰之声,心知他必是十分熟悉这处地形才敢这样于黑暗之中杀人。

方素素索性沉住了气,又转回了柱子之旁人便顺着那柱子往上爬去,到了顶上视野倒还好些,隐隐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下头游走,待到那人终是沉不住气,取出了随身的火折子吹亮时,方素素借机一眼便扫视了整个厅堂。

这厅堂早已破败,里头家什也是东倒西歪四处堆放,方素素一言不发双腿夹紧了柱子,人已手持钢刀滑了下去。

悉索的衣物摩擦之声终是令那人警醒,再抬头方素素那钢刀已是到了头顶,无奈只得扔了火折子,双手横托手中之刀,

“当……”

一个由上至下,一个由下往上,两刀相击,方素素本就力大,下头那个只觉真如泰山压顶一般,双膝不由一曲,不得不就势往地上一滚才卸了力。

方素素此时可不容他回过神来,早瞧清了地势紧紧追了过去

“呼……”

刀锋破空而来直奔那人胸口,那人已是回刀不急,无奈只得一个后仰却是重重撞到了后头破椅之上,

“砰……”

后背痛楚传来却半点不敢耽搁,人已往一旁滚去,撞得那一堆破椅烂桌砰砰作响,方素素跟上去脚下触到硬物立时挑起往那声响处飞去,

“砰……”

“唔……”

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方素素再挑了一块过去,那人却不敢再吭声生怕又露了自己位置。

这时节两人攻守转换那人藏身不动,方素素却要去寻他。

方素素冷冷一笑,

我便狠狠的砸你,我看你能忍多久?

当下左右脚开弓,碰到挡路的硬物立时左右脚开弓,

“砰……砰……砰……”

这厢乒乓作响,听到东西落入黑暗中声音沉闷之处,立时又砸了过去,那人连着挨了好几下终是忍不住提刀狠劈,飞溅的破木头在厅中四散开来,方素素抬头挡在脸前,人已矮身躲开。

她是个子小好躲藏,自己屏了呼吸只听那人略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在厅中响起,方素素知晓他刚才受那几下必是受了些伤。

当下悄无声息向那声息响起处窜去,

“呼……”

一刀横扫划向他双足,那人也是见机的得快立时立刀向下,刀尖竖于地面人已倒立起来,方素素横扫到他刀背之上,

“当……”

手腕一变刀锋已顺着向上滑动,重重劈到了护手之上,那人受此一震不得不大喝一声,收腹缩腿,双脚已踢了过来。

方素素就地一滚避过他的双脚,却是趁着翻滚之际刀交左手,一拳打在对方左侧胯骨之上,

“唔……”

那人闷哼一声,身子飞起撞到窗棂之上,

“轰……”

撞破了窗棂一丝光线从外头透了进来,他们这一番打斗终是惊动了旁人,方素素耳听得外头衣袂声起,似是来了好几个人,也不知是不是同那人一伙的。

当下身子一闪到了门前,

“轰……”

一脚踹开大门,人却躲到一旁,果然外头呼喝两声,有人跳了进来,方素素趁机便往外冲,外头有人正负手立在那处,见方素素出来上来也不见如何动作,手中刀光一闪真是疾如闪电,方素素挺身举刀相迎,

“当……”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前世梦

那人内功浑厚重重劈在她身之上,震得她几乎刀要脱手,方素素身子急扭卸了对方力道,心知这人武艺高出前头那个好几截,又有对方人数众多不能力敌,便要想法子逃脱。

当下却是不进反退,脚尖一点人又窜回了厅堂当中,那后头几人不防她又返身回来,忙挥刀来砍,方素素脚下踩着步法几下连闪,人已往那屏风后而去,

“拦住他!”

有人沉声喊,方素素早已窜过花厅往那天井而去,过了天井冲入后堂,这宅子一片破败,四处杂草茂密藤蔓乱爬,方素素冲入后院齐腰深的杂草之中,后头几人紧紧追了上来,直追到倒塌了一半的墙根处不见了她的踪影。

几人还要再追后头那人沉声道,

“不要追了!”

这处打斗声响只怕已惊动了巡城的衙役,只是这处是有名的鬼宅,他们自是不敢进来,但若是出去遇上了也是麻烦事儿!

当下招了他们回来,见先头与方素素打斗之人扶着胯骨过来,便出声问道,

“小七你那伤势如何?”

月光下现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来,方勇沉声道,

“无事,只是骨头有些错开,回去推拿便好了!”

其实他背上还挨了好几下,有些震伤了内腑只是被人打伤已是大失颜面,如何还能细细诉说,自然只能咬牙摇头。

“嗯!无事便好!”

一旁又有人问道,

“六叔,难道这处已被人盯上了?”

方魁沉思片刻道,

“应该不是,若是要被人盯上便不应一人进来!”

方勇也道,

“我瞧那人进来缩头缩脑的四处查看,倒似那入宅的蟊贼!”

只是蟊贼如何会到这处早已荒废的宅子来?

方魁皱紧了眉头道,

“你们这几日加强戒备,不可轻易放人进来!”

“是!”

几人齐声答应,之后跟着方魁往宅子前堂而去,到了堂上却是不见他们如何动作,那地面之中突然格格作响,有地砖缓缓移开,现出几级台阶来,几人鱼贯而入,地砖重又闭合。

隔了许久外头那些受了惊吓的蛇虫蚊蚁们才又悉悉索索的回归了原位,一切回复了平静。

方素素回到东宫之中,天边已是微亮,换了衣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有几处擦伤,脖颈处的皮肤上几块细小的木屑竟插在上头,隐隐作疼,前头打斗时不觉,现下倒是感觉到了。

“玉琼,备上热水我要洗浴!”

不管小宫女纳闷为何一大清早的姑娘要洗浴,这厢提了热水来倒入浴桶之中,方素素脱了衣裳进去,身上细小的伤口触到温水微微发疼,低下头将锁骨处的一点子木屑轻轻挑了出来,肌肤上立时渗出来一个小小的血珠,被那热气一蒸却是缓缓流到了方素素还未取下的鲛人木上头。

方素素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鲜血附在鲛人木上,不过一眨眼那血水便消失不见,

“被吸进去了?”

方素素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拿起鲛人木仔细观瞧,只见自己那一颗血被吸入其中倒似有生命一般,一点点自头顶处往那雕像的心脏处移动,最后便在胸口处停了下来。

自正觉得奇异间,却是异变突起,一股子异香猛然在这小小的净房之中弥漫开来,方素素瞪大了眼,眼前突然幻像丛生。

她瞧见一位身着铠甲的女将军,修眉朗目英气勃勃,端坐在马上手中一把大刀,这位女将军她早已在梦中见过千百遍,这一回却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儒生,

“宋先生,依您所见这一场战应如何打?”

那被叫做宋先生的微微一笑道,

“自古征战都要讲天时地利与人和,如今我们天时地利已占齐二,更有那官府腐败无能以至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城中百姓早已不堪重赋,任他是城高池深只要我们大军一起,城内百姓必会响应,届时方将军只需带兵冲杀,必能一战而攻下此城……”

那女将军闻言点头道,

“宋先生说的有理,就依行先生所言!”

说罢打马带兵离去,却是瞧不见那位儒生在身后殷切目光。

那女将军攻城掠寨,这一仗打得惊心动魂,杀人无数,血流成河,待到她凯旋归来,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少,这厢在帐中脱衣疗伤。

那宋先生却是撩帘而入,瞧见她后背七横八竖的伤口,闭了几回眼才忍了心痛,上前来阴着脸为她清洗伤口,那女将军见宋先生眉头紧皱只得讪讪笑道,

“先生勿怪,素素这一战确是有些凶险以至麾下伤亡重了些,素素下回一定小心应对再不犯了!”

那女将军不说还好,宋先生闻言更是寒了一张脸,待到处置完伤口却一言不发扔了东西就走。

那女将军很是莫名,只得委委屈屈自己倒在军床上睡了,待到宋先生端了碗进来见她早已酣睡不醒,盯了她睡颜良久才放下手中的药碗长叹了一口气,过去小心翼翼伏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傻瓜,旁人死得再多与我何干,我只要你完好无瑕,这一回是我疏忽,没想到那守城的兵将将如此拼命,倒害得你受伤甚重,是我的错,下一回再有攻城便是在这水源之中下毒,毒死一城之人,我也决不许你冒险了!”

又在她露在外头的后背上轻轻一吻,小心盖上了被子这才退了出去。

……

这样的情形方素素见了无数多,终是见到那位女将军被自己的同僚背后捅刀送了性命,那位宋先生孤身一人立在棺前,伏身紧紧抱了她低低哭泣发出绝境野兽般的低吼,

“素素……素素……我的素素……我原本便是为你而来,若没有你什么宏图霸业,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我有什么干系!这世上若没有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再活下去……素素……你且等着我必让那叛你欺你辱你害你之人,死无葬身之地,灵魂永不得安息……素素……奈何桥上你等等我……等等我……”

她亲眼见那位宋先生如何令得那害方将军之人痛苦死去,瞧见那宋先生与另一位美貌的女子,一件件为她穿上了新娘的嫁衣,在那冷窟之中,红烛摇曳,嫁衣如血,宋先生与她拜了天地做了夫妻。

那具棺材便是他们的洞房,两人相依相偎直到天明……

她亲眼见那宋先生将她送入土中,自己则在一旁结庐静守,不吃不喝只拿眼望着那“吾妻方氏之墓”几字,

最后缓缓将身子依在了墓前……

这之后那美貌的女子与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了墓前,春风细雨之中方素素听到那女子柔声道,

“这处面水靠山乃是风水好地,只愿方将军与宋先生能相依相守生生世世!”

那男子哈哈一笑道,

“方将军本王已寻到方将军故里,方将军还有宗族亲人在世,以后豫哥儿在方氏子弟之中寻一人继承方家刀法,必不会令得刀法失传,将军且请放心就是!”

……

幻境渐渐淡去,方素素眼神才回复了清明,抬眼看一看四周自己还在净室之中,身下浴水早已冷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方素素不由的泪流满面,

原来她与屻哥早已结缘前世,原来屻哥在前世已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只可恨我前世竟那般的糊涂,害得她到死屻哥也没有表白心迹!

也害得两人蹉跎岁月令得屻哥抱憾终生!

方素素伏在那处哭泣不已,前世今生恍如一场大梦,原来那人一直都在追随着自己,

前世她错过了他,这一世他又心心念念的寻了过来,早早的守在身边,早早的等着她长大,一心一意的待着自己!

……

方素素在这处哭得不能自抑倒是把小宫女吓坏了,这厢进来瞧了瞧又不敢相劝忙急步出去寻了张顺报信儿,这时节太子爷正下了朝在御书房里,张顺进去一禀报。

宋屻波撂了笔便跑,到那院子推门进屋,方素素只着一件单衣,捧着那鲛人木哭泣,宋屻波几步过去一把扯了那东西往窗外扔去,

“素素……素素……这破烂玩意儿竟害得你成这样……不要也罢!”

“啪……”

东西落到外头院子又滚了几滚,张顺与那小宫女也是头一回见到宋屻波暴怒至此,吓得连东西都不敢捡。

只有方素素拉着他手一劲儿摇头,

“不是……不是……你……你把它捡回来……捡回来!”

宋屻波抱了她安抚道,

“素素那是个邪性的玩意儿,我们不要也罢!再珍贵再难得我们都不要了,它害你伤心至此,若是伤了身可怎么办?”

“不是……”

方素素自己起身下地便要去捡,

“你把它捡回来,我……我告诉你……”

宋屻波咬牙道,

“那东西要不得了!张顺寻个锤来把那东西给我砸碎了!”

张顺答应一声忙要去办,方素素急得扯了他前襟道,

“你若是敢砸了它,我……我便立时出宫去,再不见你!”

宋屻波无奈只得搂了她来哄道,

“好……好……好,我不砸,那东西邪性你只是一时受了它迷惑,离了它呆会儿便好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今生忆

方素素却是冲那呆在原地的张顺道,

“把那东西捡回来!”

张顺瞧了瞧宋屻波见他无奈点头,忙躬了身子把东西又捡了回来,方素素拉了宋屻波一起看,

“你瞧!”

宋屻波瞧见那胸口处的一点红不由奇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一点红得也不正吧!怎也要左右两点才是!”

方素素气得捶他道,

“你仔细看看,这是我的血!”

宋屻波这才神色凝重起来,

“死老鬼给我这东西时说过,那鲛人族全族人用鲜血雕刻此物,也需以鲜血供养,我只想着用自己的血养着它,却没想着用你的血养它,你滴了血进去它有什么异变?”

方素素当着他的面取了一根针扎在自己手上挤了血喂了那鲛人木,待到鲜血融入其中时,那胸口一点便更大了一些,异香出来弥漫屋中,两人手拉着手齐齐双眼发直,外头那张顺与小宫女也闻到了,脑子里只当太子爷与姑娘正在屋中缠绵,张顺过去关了院门,与小宫女一同守在屋外。

这一回却是两人一同进了幻境之中,方素素低头看时自己小手小脚,一身的粗布衣裳倒似回了七八岁的年纪,牵着一名魁梧大汉的手,瞧着那卖炊饼的铺子流口水,

“爹……”

她摇了摇那大汉的手,那大汉正守在柴堆前等人来买,见女儿盯着那炊饼便伸出蒲扇大的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

“好素素,待爹爹卖了这几捆柴便给你买饼吃!”

“嗯!”

方素素咽了一口唾沫,重重的点了点头,父女两人守在这街上不久却听那头有人吵闹叫骂之声,一个身子肥硕的妇人领头带着一群子妇人揪着另一个不断的撕打,那瘦弱些的妇人衣裳不整头发散乱,却是紧紧护着自己身前的孩子。

父女两人瞧着那一群人打到了近前,那瘦弱的妇人终是脚下不稳被人推倒在地,却是将那孩子压在身下,躬着背受那些妇人踢打,街上众人瞧着却是观望嗤笑之人多,没一个肯站出来说话的。

偏那大汉就是个热心助人,见不得欺辱之事的,但一帮子妇人打架男人家终是不好说话,忍了许久终是忍不过去了,开口喝道,

“忒那妇人,因何纠集人手这般打骂于人……”

那肥硕的妇人抬起头怒道,

“忒那贼汉子,你这也是贱人的姘夫不成?倒也来替她说话……”

两人对话时众人停了一刻手,倒叫那怀里的孩子拿住了机会,自妇人身下挣脱,似狗一般扑上去一口咬到了那肥妇人的手臂上头,

“啊……”

那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待到众人拉开那孩子时妇人的手臂上已被咬出一个血洞来,

“呸……”

那孩子年纪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瘦小却是眼如恶狼,被人抓着手脚却是犹自不惧,从口中吐出那一块血肉,骂道,

“你才是贱人!”

那妇人一身肥肉乱抖,尖叫道,

“给我打,打死这野崽子!”

众人动手打他,那地上的妇人立时惨嚎一声扑上去与众人撕打在了一处,这场面一时很是混乱,众妇人终是人多势众将那母子按在地上,一顿狠打,方素素瞧着那孩子被人一脚脚踢在头脸、胸腹之处,却是紧咬了牙关一声不吭,忙拉了拉大汉的手道,

“爹爹!”

大汉叹了一口气上去,他生的高大手长脚长,立在一群妇人身旁一伸手便拉了一个出来扔到一旁,再一伸手又拽了一个出去,不过几下功夫已将这战团里的人统统扔到了一旁,只留那一对母子,抖着身子抱在一处。

大汉环顾众人道,

“她做了甚事,要你们如此打她,又有大人做事与小孩无关,你们又何必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那肥胖的妇人捂着手腕站起身道,

“这贱妇便是个半遮门的暗女昌,带着这野崽子在我们那一坊无人不知不无人不晓,你说该不该打!”

汉子应道,

“她做暗女昌也要男人上门才有生意,你们打了她,便没有别处的女子来做么?你们打她有何用?”

那肥胖妇人道,

“我不管,敢勾得我们家男人整日不着家的贱妇便应打,来一个打一个,打死一个少一个!”

说罢又要上前撕打,那汉子瞪眼,

“嗯……还敢动手是么?”

妇人被他高壮如山的身子吓得一抖退了两步,缩到人众后头骂道,

“你个下贱X烂的贱货,当你有了姘夫便不敢动你,有本事你莫回那坊里去……”

那一众妇人不敢动手,只是开口辱骂,污言秽语什么都往外倒,那汉子虽是拳脚厉害但也不好与一群妇人当众骂街,只是道,

“你们恨她,现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再打下去出了人命吃官司的也是你们,还是见到就收,各自都散去吧!”

又回头瞧了瞧那妇人与孩子叹了一口气道,

“我今日也只得救你一回,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瞧这样儿只怕她真是做皮肉营生的女子,那大汉摇头叹气,虽是可怜这一对母子,但也不好过多沾染,当下过去拉了女儿,担了柴便走了……

只是经此一回这处倒是传遍了那汉子与妇人之事,一个是打柴的汉子带了个女儿,一个是暗女昌带了个儿子,流言在这小小的镇上实在传的难听之极,那大汉妻子早逝,女儿还小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着想,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女儿离了小镇到别处讨生活。

临走时那妇人带了儿子来送他,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大哥,是奴家害了你!”

那大汉叹道,

“世道艰难你一个妇道人家生活不易,只是要好好教养儿子,莫要让他走上邪路就是!”

宋屻波默默依在妇人身边瞧着大汉牵着女儿,背了行囊转身向镇外走去,没走多远方素素转回头,又蹬蹬蹬跑回来,自怀里摸出半块炊饼给他,

“给你,王麻子的炊饼上点了芝麻可好吃了!你拿着……”

宋屻波自是知晓王麻子的炊饼上有芝麻,王麻子是母亲的常客,每一回来都要带一个给他,宋屻波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

这饼不是母亲用皮肉换来的,吃起来格外香甜,是他自此往后吃过最好吃的饼……

再这之后方素素跟着父亲离了小镇四处飘泊,七尺高的男儿汉为了生活所迫上山当了山匪,有一回打劫官粮时受了重伤,被兄弟救了回来生生拖了一年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终时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托给了救自己回来的兄弟,才有了后来威风凛凛的方将军,才有那从异人处学艺归来的宋屻波闻名而来加入叛军……

这叛军之中人人都道宋军师通阴阳,晓天地,神机妙算助大军攻无不克战不无胜,却不知宋军师那管你什么江山那管你多少百姓,他只一心为了那英姿飒爽的方将军建功立业,疆场驰骋,宠着她、护着她、守着她,让她能做平生想做之事,尽平生未尽之情……

待到方素素与宋屻波自幻境之中醒来时,外头竟已是日头偏西,两人相拥在一处还在细细回想前世种种,宋屻波如梦方醒,深深瞧着方素素,

原来前世素素都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前世里他求而不得,后悔至死,这一世绝不能再放手了!

紧紧抱了方素素娇小的身子几乎要她揉进身体里,

“素素,我们前世今生纠葛在一起,你前世便嫁给了我为妻,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你都跑不掉的!”

方素素在他怀里咬唇笑道,

“前世那时我已经死了,是你自作主张与我拜的堂!”

宋屻波吻着她额头道,

“那又如何?总归你披了嫁衣,已嫁我为妻连那墓碑上也刻的是我宋屻波之妻方氏,如何有假?若是你不认我们便去那江边寻一寻,那墓里我们两人还躺在一处呢!”

两人这一生的姻缘竟是前世都注定了的,若是不在一块那岂不是老天爷都瞧不过去?

宋屻波吻她娇嫩的红唇道,

“怪不得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时便觉着熟悉,自此后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原来你早已在我心里头扎了根!”

方素素抬头欣然回应,

前世今生能有一个人不远万里,不计时光的追寻你,有夫如此,亦复何求?

……

两人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将那鲛人木反复瞧来瞧去,

自从知晓这东西能勾起人前世的回忆,倒不觉着它邪性了!

“这般东西竟是如此神奇,前头死老鬼倒是半点没有提,还是好好收藏着吧!”

说着话对着窗外借着光端详,素素那两滴血进入其中将女像胸口处映红,却是隐隐透出几丝细细纹路来,那样子有曲有拐不似天然生成,

“咦……这东西里头似乎还有蹊跷……”

两人拿过来仔细观看,只是此时夕阳西下,光线暗淡下已看不清了,宋屻波又拿到灯光下查看,却是一无所获,

“难道说这东西要放在阳光下瞧才成?”

两人看了半晌终是没看出名堂,无奈只得作罢预备明日日出时再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查尸

却说待到宋士铭入了府邸诸事完结,那镇西王爷与平南王爷便要入宫复命,这一回却是带了宋士铭入宫,宋士铭再入皇宫这一回与前头畏畏缩缩是大不相同,昂首阔步跟在两位王爷身后,顾盼之间却是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巍峨的皇城。

只见得殿宇层叠,怪兽飞檐,朱漆高柱,白玉栏杆,那些个衣着华丽的宫娥,裙带飘飘,行走翩然,还有青衣圆帽的太监,一个个躬身低头,神态恭顺,更有那持剑带刀的大内侍卫,威武强壮,虎目圆瞪……

到了那御书房,上座是皇帝却有太子爷伺立在一旁,后头皇后端坐珠帘之中,三人进来大礼参拜,赵廉似笑非笑的瞧了瞧宋士铭,指了他对宋屻波道,

“太子,你们兄弟从未谋面,现下倒是要亲近亲近!”

宋士铭忙依着府里仪官所授上前施礼,

“太子殿下千岁!”

宋屻波转到御案前头,宋士铭乍一见他便是一愣,他见过那镇上的卖饼小哥儿,太子怎与那小哥长得这般相似,只是如今宋屻波已长大,气质大有不同,眉目虽还是一样精致但那份神采飞扬,睥睨天下的气势却不是谁人都有的,

“太……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屻波笑着扶起道,

“皇弟不必多礼!”

再见宋士铭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当年若不是因着他自己又缘何会被卖了出去?

不被卖了出去,现下也不知是何种情景?

老天弄人,世事难料阴,真是半点也不由人!

趁着扶他起来时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却是微微一笑放开手退到了皇帝身后,

这宋士铭脸色发青,双眼下陷倒有阳气外泄之症,年纪轻轻竟有肾虚之状,只怕于女色之上有些放纵!

赵廉满意的瞧着兄弟两人说话,却是半点没有提身后的皇后,见宋屻波退回来便同二王说起来话来,这厢问过几句宋士铭的种种安排,二王都一一答了,赵廉点头道,

“两位王爷办事果然十分牢靠,朕心甚慰!”

又问起地方军务与民政,两位王爷那可是实打实的马上悍将,说起军务来也是头头是道,论起民政来更是亲力亲为,三人说的热闹宋屻波听在耳中却是大大不同。

自从忆起了前世,他倒似一下子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因着前世身为叛军总管,统筹大军、调配钱粮,征集民夫等各项军务无一不通,还有占城之后如何安抚百姓,再惠民生也要面面俱到,那一应心得体会,方法措施如今全数了然于胸,又有在皇帝身高屋建瓴现下自是闻弦便知意,听风便知雨。

他在这处听得是频频点头忍不住开口发问,先头倒是赵廉与二王讲,到后来便成了太子爷与二王你来我往说的兴起,赵廉装作铁青着脸坐在那处,却是心中暗喜。宓秋寒在后头珠帘中更是欢喜的不停发笑,看着那宋士铭却如鸭子听雷一般有听也无懂,只得在一旁干坐着,小心喝着茶水时时陪上讪笑,不由冷笑一声,

“哼!不过是一滩烂泥一般,倒来与我儿相争!”

她早已走火入魔一心想将宋屻波拱上大宝,见到宋士铭自然是旧恨新仇加到一处,恨不得立时拖了他下去碎尸万段,便是隔着珠帘子也直盯得那宋士铭是坐立不安,额头冒汗。

赵廉在一旁冷眼旁观,眼见得天色变暗,小太监进来点了宫灯,赵廉才道,

“时辰已是不早了……”

三人止了说话,宋屻波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多谢二位王爷指点!”

二王忙起身抱拳道,

“不敢!不敢!”

两人告辞带着宋士铭出来,到了宫外与他分手告别,两人互视一眼,

“没想到太子爷久居深宫,竟如此知晓军政要务!”

镇西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我赵家总算是后继有人,若是太子爷能顺利继承大宝说不得也是一代明君,那平南王却有些脸色阴沉,他是没想到太子爷如今竟似换了一个人般,端的是精明异常,这军中多少细枝末节,琐碎事情不是亲身经历根本连话都插不上,却那太子爷倒好似桩桩件件一清二楚般。

太子爷不过看些奏章看些边报,便能窥一角而知全境,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这般的聪颖出众,倒是真不好对付!

两人在宫门前又拱手而别,镇西王回到府中刚在书房坐定召了儿子过来还未细说今日之事,外头便有人进来禀报,

“世子爷,前头盯着的事儿已是有了动静!”

“哦?”

赵衡翀眉头一挑……

话说那一日左御河将尸体打捞上岸运回宫中,宓秋寒却是瞧也没有瞧一眼,阿蕊到了棺前只看过一眼便立时泪如雨下。

殿下自降生之时便是她一手抱在怀中,一直长到三岁才能下地走路,五岁时才能开口说话,这孩子自小体弱要将他养这般大,这其中辛苦不是亲历之人不能体会。

在阿蕊私心中觉着太子更似她的孩子,现如今见着自己孩子那被咬得破破烂烂的身体,阿蕊如何不嚎啕大哭,扶着棺材哭得是东倒西歪,

“我可怜的殿下,便是死你也不能得安宁!”

这厢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看那里头到底是不是太子!

左御河将尸体用药水泡过之后停在近皇城的一所宅子当中,这几日才启程又往那归山而去,赵衡翀得信儿便禀了赵肃道,

“父王儿打算前去归山仔细查探一番……”

“我儿可是觉着其中有蹊跷?”

赵衡翀便将前头高氏如何派人,方苒苒如何逃走如何坐上那马车,马车上的棺木如何坠入河中之事一讲,赵肃也是眉头紧锁,

“这事确有鬼!你去瞧瞧也好,归山守陵军中一员副将武昭是父王早年部下,你执我手书前去,他必能助你!”

这厢提笔写信一封赵衡翀带着赶往归山,几日飞马奔驰到了归山,寻到守陵军营处却是只派了一名手下求见武昭,武昭得讯出营来相见,

“世子爷到此末将有失远迎!”

赵衡翀忙道,

“将军不必多礼!”

这厢将来意与那武昭一讲,武昭却是面有难色,

“世子爷想看的莫非是昨日日落时送入陵区的一具棺木?”

“正是!”

武昭道,

“这处守将付明祥,乃是皇后一派那棺木送入陵区立时便被他押走,末将也是因着昨晚正好当值才知晓有棺木入陵……”

“那依将军之言是不知这棺木现在所在之处了?”

“这……依例来讲棺木入陵自是有接收规矩,应停放于安寝宫中,再移至符合体制的陵墓安葬,只是这棺木来得并不寻常,据手下兵士报那棺木是付明祥亲自来押走,末将也不知在那安寝宫中能否寻到!”

“即是如此,还请将军想法子打探一下!”

“末将必定尽力!”

武昭回去打探,赵衡翀在这处等了约有三日武昭便亲自来报道,

“世子爷,那棺木并未送入地宫之中,停在了付明祥离这处五里外的一座别院之中!”

这宅子是付明祥安置外室之用,后院之中却有一处地窖用来存放美酒粮食所用,武昭也是用钱买通了这宅子里的小厮,才知最近主人家命他们将地窖腾出来,运了一个长条的木箱进去。

赵衡翀带了人潜进去,这宅子不过配了零散几个家丁,自是不放在世子爷眼中,进入地窖果然见长长一个大木箱子四面钉死了。

赵衡翀手下人当下取出随身带的工具,楔入木缝之中轻轻一撬打开箱盖立时便有股子腐臭之味传了出来。

众人忙又在口嘴处再罩了一层在蒙面巾上头,打开木箱露出里头的棺木来,又撬开棺盖将火折子往里头一照,那具尸体顿时露了出来,虽是用了药水却也止不住面目烂成一团,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但那尸身上的衣、裳、中单、蔽膝、大带、玉佩、大绶还有那九寸五分长的玉圭无一不是太子装扮,这棺木虽鄙陋却是用阴山汉玉而制,非亲王不得用,这材料自是早有备制,便上头图案却是雕刻的十分粗糙,想来应是死者死的十分突然,以令得工匠需赶工且上位者并不求精致所至。

按这衣着图纹里头躺的不是亲王至少也是郡王,或者……应该是太子?

只是太子如今正精神奕奕的临朝听政,怎会躺在这棺材里!

赵衡翀百思不得其解,又招手命那专程带过来的仵作上前来分辩,那仵作探手进去在尸体身上一通捏摸,又爬进棺里去了头冠仔细看那头颅与口舌,解了衣裳轻轻按压察看肚腹,各处骨节等。

这才出来冲着赵衡翀道,

“世子爷,这棺中之人应是个中年男子,且常年劳作以至手脚骨节粗大,且牙齿磨损厉害,应是常年进食粗砺食物,世子爷这人口肺腹中压出来的水都有水草杂物,他是淹死的!”

赵衡翀听完打手势令手下人将一切回复原状,一对眉头却是皱的死紧,听了仵作的话这疑云却是更浓厚了。

第一百八十章 送高氏

苒苒不是说这尸体本就是在棺木之中,随着棺木一同落入水中,早就是死人了为何会淹死?

这人应不是宫中人!

皇宫中人若说活计粗重倒也是有的,但吃穿用度上头为了皇家颜面也不会太过简陋,更不会常年食用不易克化的粗砺食物,即便是有这种人,怎会身着太子衣冠躺在这玉棺当中?

除非……除非是有人用一具尸体假冒!

只是要假冒也要假冒真太子,这死太子又假冒来何用?

更何况这付明祥可是皇后一系中人,能让他为这具棺材做遮掩,必是要皇后下令才成!

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

赵衡翀任是他天纵奇才但也猜不透这中间的诸多关窍之处,只得将疑问放在心头,将那地窖恢复成原样,一群人不惊动任何人悄悄走了。

赵衡翀将此间事情摸查清楚,打道回临州到了城外却是转道去了撼海码头,那处方苒苒已住了多日,现下正好顺道接了她回城里去。

到了镇西王府的楼船之上早有人报了给方苒苒,一身粉色衣裙的方苒苒忙自楼上急步下来,赵衡翀见她走的急踩到了长裙,忙上前两步一把将她自梯上抱了下来,

“苒苒,小心!”

两人紧拥到了一处,下头人见了都退到外头,脚步声响方苒苒这才想起还有下人在面前,忙自赵衡翀怀里下来,却被他紧紧抱了不放,

“有人!”

“放心!早退下了,若是这么不长眼早被逐出我镇西王府了!”

说着抱了她一步步上楼去,两人依在那软榻之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处,温存了半晌方苒苒才想起一事,忙直起身来道,

“世子爷,我瞧见他们了?”

“哦,什么人?”

方苒苒咬牙道,

“我瞧见他们了,我那好姐姐与好兄弟!”

……

方苒苒那日出府是高氏一同到了这憾海码头之上,高氏上了另一艘船却是要迳直被送回沧州的,被关在后院许久的高氏前头还在院子里打奴骂婢,到此时见自己真要被送走了,吓得立时收了高傲跋扈的样儿,一左一右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挣脱不得只能回头冲着方苒苒哀求道,

“妹妹,妹妹,你向世子爷求求情,我……我知道错了,我……我以后必定好好的待你,我……我们姐妹平起平坐为世子爷生儿育女……”

她现下才知晓赵衡翀为了这女人是真狠了心要送走她,她这一走若是给这狐媚子钻了空子生下一儿半女,自己除了孤身一人老死沧州还有何下场?

方苒苒叹了一口气静静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这时节高氏对她低头有何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衡翀是镇西王世子,性子高傲冷酷,高氏的性子也是太娇纵了些,若是能早些向世子爷低头那还有她方苒苒什么事儿?

唉!你当我愿意进这镇西王府?做这世子爷的侧妃么?

方苒苒生母付氏早前也是因着性子傲气在方智生母面前吃足了苦头,若不是仗着有一个正室名头,又有方家长辈弹压才生生压得父亲将姨娘送走,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却害得四哥哥对方家心生怨恨以至的引狼入室。

母亲与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方苒苒这些年冷眼旁观早将一切记在心里,这些年来母亲深爱着父亲,同样也是为情所苦,一直都不曾真正的快乐过,直到家中生变她们藏身在那小山谷中时,方苒苒才瞧见母亲真正开怀的笑过。

或许女人放下执念才会活的更好!没了父亲在身旁,没有在父亲半是怜惜却是半是怨恨的目光下生活的母亲,虽是生活清贫却似扔去了无形的枷锁一般,活得自在了许多。

方苒苒瞧在眼里心中也是感叹,这世上女子不易,做正室不易,做小妾更是不易!

方苒苒一天天长大,虽是知晓做女子终有一日要嫁人,别的女子都盼自家的夫婿人才风流,家世出众,只有方苒苒一心想寻一个山野村夫,市井小贩过活,或许过上那清贫日子,整日价为了五斗米折腰,倒没心思去三妻四妾,后院里女子少些自然纷争也要少些。

以方苒苒温吞的性子知晓自己没那手腕与心计倒不如舍了富贵求一个平淡简单度日。

只是方苒苒心知自己是方家女儿,大家的小姐怎会嫁了普通男子为妻,这样的念头她只能压在心底从来不敢述说!

只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方妙妙与宋士铭她竟会遇上赵衡翀这样的皇家子弟,别说是三妻四妾,后院之中妻妾成群世人只以为美,自没有人去关心那帮子锦衣玉食的女人心里如何苦痛。

初初时方苒苒也常常因为赵衡翀的身份与那斩不断理还乱的一缕情丝,夜夜烦恼伤心不已,自古男儿皆薄幸,更何况皇族子弟?

人人都当这镇西子世子的侧妃风光无限,只有方苒苒并不称罕,真是天意弄人!

高氏越是想要,却越是求而不得!

自己越是不想,就偏偏要送到面前,容不得躲更是想逃也逃不掉!

为此方苒苒多少夜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瞧见高氏如今的下场,又如何不去想自己有一日朱颜老去,恩已断的情形?说不得那时候她比高氏还更不堪!

高氏见她沉默不言,身边的婆子又在用力将自己拖行,便立时急的变了脸在那处挣扎不已高声叫骂,目光恶毒狠绝恨不能扑上去咬下方苒苒一口肉来,

“贱妇!你这个贱妇,有朝一日你落到本世子妃手中,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停挣扎两个婆子不得不用力压制,方苒苒眼见得两个婆子的手指甲都已深深陷入了她的皮肉当中,不由长叹一口气过去轻声劝道,

“姐姐,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吵闹不休,还请保留一分镇西王世子妃的尊严与体面吧!”

方苒苒知晓赵衡翀决不会休弃了她,只要高氏老实本份,这镇西王府中总还有她立足之地,若是再这样闹下去……皇家的媳妇只有死去供奉牌位,却没有休弃下堂另嫁之人。

高氏此时恨方苒苒入骨那里听得进去,见她到了近前立时啐了她一头一脑,

“我呸,你个下贱的胚子,少在这假惺惺做好人,我有今日你也讨不了好去,日后你比我下场还要凄惨万倍……”

一旁的婆子见状吓了一大跳又上来几人强压着高氏上了船,方苒苒接过身旁侍女奉上的丝帕,一点点将脸上污物擦去,摇了摇头吩咐道,

“一路之上好生照顾她,不可怠慢!”

方苒苒知晓这大家宅子里的龌龊事儿多,高氏这性子太过刚强,又对下头人向来都是非打即骂,现下离了京城,身边的人又被赵衡翀全数打的打,杀的杀,剩下一个贴身的老婆子不顶事儿,这些个下头人要整治一个失势的世子妃是易如反掌,那些手段使出来又阴又损,便是世子爷都不好深究的。

高氏还是镇西王府的世子妃,再是有错也是王爷与世子有权责罚她,还容不得这些下人们来欺辱!

“是!”

婆子们应声去了,方苒苒立在码头上眼看着那船扬帆起程驶向大海之中,这才回转身上了自己那艘船,在这船上安心住下,除了每日下人们下船采买,平时都是抽了踏板不许人随意上下船的。

自己多都是关在船舱之中绣花练字,只一心等待赵衡翀的消息,不知不觉已过了十来日,在船舱之中实在气闷便到了上头一面品茗一面观赏海上风景。

这憾海码头乃是皇家码头,除却皇家宗室和大臣们的船,那些个商船民船却是一概不见,平日里这些船停靠码头轻易不能动弹,一艘艘都是弄得富丽堂皇,精美绝伦,如一个个小些的行宫别院一般。

有那宅院里呆久了的女眷也时常自城里出来到这船上观海上日出,垂钓嬉玩,方苒苒在这处又一力低调处事,倒是不引人注目。

只是这一日码头上来了一行人,却是骏马香车,有英挺威武的侍卫开道,打着亲王的仪仗缓缓过来,到这码头上来的自然是皇亲国戚,不过似这般招摇过市的倒是十分少见。

这附近船上自然有人注目观望,方苒苒坐在上头也是登高望远,瞧见那头一辆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个臃肿的胖子,身边有王府里经年的老婆子是认识的,当下冲方苒苒道,

“姑娘,那是平南王世子……”

“哦?”

方苒苒仔细看那赵赫显,又比较了一番赵衡翀,自是觉得还是镇西王世子好,那婆子自然也是很以自己家世子为荣,在一旁道,

“姑娘,你瞧那平南王世子……老奴前头几年还瞧见过平南王世子一回,也没见有这般壮硕,怎得这几年平南王世子竟成了这样?”

赵赫显也是生就一副赵家人的身材,骨架高大,但因实在太过肥胖,走动起来便如一座肉山在移动般,瞧着十分的骇人。

赵赫显与赵衡翀年纪相差仿佛,正是青壮之年,却是一个伟岸高大,一个竟胖肥至此?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悔晚

方苒苒身边的婆子也摇头道,

“平南王世子差我们家世子爷老大一截……以老奴瞧着这京城里的好儿郎除了太子爷,便是我们家世子爷了!”

众人听了都纷纷掩嘴笑,有那与婆子相熟的便打趣道,

“妈妈倒是人老心不老,莫非也学那些个小姑娘去当街瞧看太子爷么?”

那婆子倒是豪放的很,将那硕大的胸脯一挺道,

“老奴虽是年纪大了,可一双眼还能用,不趁着这时节多瞧瞧那英俊少年郎,莫非还回家去瞧那讨人厌的老苍头么!”

一番话说的一船人都笑了起来,方苒苒捂着嘴儿笑道,

“妈妈,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众人说笑间,却见那第二辆车上又下来人,却是个容貌普通的年轻人,虽说也是衣着华丽但行动之间总有些猥琐之感。

方苒苒一眼却是瞪大了眼,

“怎么会是他?”

紧接着第三辆车上又下来一名女子,由身旁侍女簇拥着缓缓往那平南王府的楼船而去,方苒苒一见那女子,更是脸色大变,恨得咬牙切齿,

“方妙妙!”

姐妹十几年便是方妙妙带着帷帽换了衣裳,隔得老远只看步伐形态,方苒苒也能认得她!

我的好大姐方妙妙!

方苒苒心下大恨忙吩咐人道,

“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平南王世子带着的两人是什么人?”

婆子下去吩咐小厮过去打听,不多会儿回来报道,

“回姑娘平南王带着的男乃是二皇子,那后头的女子乃是二皇子的侍妾……”

“二皇子?侍妾?”

方苒苒很是茫然,

“那里来的二皇子,今上不过一位太子,什么时候又出来个二皇子的?”

说起这事儿来,如今已成了满京城街头巷尾议论的大事了,方苒苒不知晓那是因着在这船上闭门不闻窗外事,下头的仆人们每日里还是要进出京城采买东西,更有那赵衡翀每隔两日就派了人到船上来问安,私下里自然也有内城里的不少流言蜚语传到这船上来,只是没人敢在方苒苒面前多嘴罢了。

这一众人见姑娘动问那是七嘴八舌把打听到的消息都同方苒苒倒了出来。

说起来这二皇子听着尊贵,可是在这临州城中见惯了大场面的百姓眼中又是一番不同,

“你说这皇帝老子这么些年统共有一个位太子,怎么就又窜出来一位的?是真还是假的?”

“嗤,你们知道什么,小老儿在皇城外头做了几十年的豆腐脑生意,小老儿可是见过的……当年今上还是太子之时,常常与一干皇子们微服出巡,什么青楼、花街、勾栏、瓦市没有落下一个,待到登基后头几年这毛病都没有改,那一年三月的晚上,今上还在小老儿的摊上吃过一碗豆腐脑儿……那身上的胭脂味儿啊……啧啧……”

这皇家的风流韵事,帝王后宫从来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如今凭空出来这么一位皇子,自然是传什么的都有,传言里五花八门,各种版本,无外都是将今上说成了是风流天子,在外头的一夜留情得了这么一位皇子。

也有人说道,

“听说啊,这皇子还姓宋,没有入皇家的玉牒的……”

“那是自然了,这大户人家里都有嫡庶之别,这外头一夜风流的种能供养着就不错了,莫非还想继位不成?”

百姓们不知晓,朝中那些大佬们却是背地里十分纳闷,

“程阁老,这二皇子之事,您如何看?”

蒲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刘阁老,低声询问程阁老,程家嫡长女嫁与太子爷为妻,程阁老一心想做这国丈爷,本以为太子爷继承大宝是稳稳之事,却是冷不丁钻出来一个二皇子!

程阁老闻言微微一笑道,

“今上本就子嗣单薄,能寻回皇子也是可喜可贺之事!”

哼!也不知是那二皇子是真是假,便是真皇子,也是自小生在民间,只怕书也没有读上几本,如何与太子爷争,若是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做人,太子爷登基总也不会少他那份尊荣,若是有什么不臣之心……哼!

程阁老能出此言蒲鹴自然不稀奇,他心知这程文远就是个老奸臣滑,见风使舵的官场老油子,想让他将真话说出来那是千难万难,不过他嘴上说着可喜可贺,那一双老眼中的寒光乍现却是骗不了人。

蒲鹴转头又看了看正在批改奏章的李胥晨,

“李阁老如何看?”

李胥晨却是头也不抬,目光冷淡,

“这是今上家事,我等臣子还是紧守本份,勤恳做事为好!”

蒲鹴讨了个没趣,当下转身走到自己那书案前……

这消息在京城之中四处传播,镇西王府下人们自然知晓,方苒苒听了两耳朵闲话却是越发的糊涂,

宋士铭是六叔在外头带回来的孤儿,如何竟成了皇子?

难道说真是皇帝流落在外的亲子,那六叔现下可是知晓这事儿?

还有大姐姐?为何就不管不顾成了宋士铭的侍妾?家里人若是知道了也不知如何愤怒!

方家虽是没落但女儿家的矜持也要守住,一日没有正式上门提亲一日不能与人苟且!

便是赵衡翀以侧妃之位相就,方苒苒也一心守着规矩只等着方家沉冤得雪那一日,虽说两人情浓时自有也勾缠,但发乎情止乎礼决不能越雷池一步的!

做侧妃方苒苒都心有顾忌,更不要说一向高傲的大姐姐会去做人侍妾!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苒苒心下乱成一团,待到第二日赵衡翀过来说起了宋士铭、方妙妙两人,

“他们在那平南王府的船上已是呆了两日,那船上每日里歌舞升平,通宵达旦……世子爷,我……真是不明白宋……宋兄弟为何成了二皇子?”

赵衡翀也是眉头紧皱,

“他们两人相貌你可是瞧清楚了?”

方苒苒应道,

“旁人我不知晓但他们两人我如何不知?大姐姐更是化成灰我都认得,若不是因着他们两人我如何会出谷,又如何会……会遇上你!”

“你说那宋士铭是你六叔在外头收养的孤儿?”

方苒苒点头道,

“我们方家一向为善,家中收养了许多无父无母的孩子,有些资质上乘的便收到家中教武学文,总要让他们有糊口的营生,这宋士铭资质并不出众,却被六叔收成了义子,那时节家里的人多有议论……”

赵衡翀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事儿实在有大蹊跷!

方家收养的义子,是今上的二皇子!他到底是真是假?皇帝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又想起那棺材里身穿太子冠冕的男尸……

赵衡翀直觉这里头必有牵连!

只是这其中曲折他如何能想得明白?

想来想去不得而知,一面派了人加紧寻找方家人,一面暗中打探宋士铭底细。

这厢亲自接了方苒苒下船,上了码头上停好的马车,那头平南王府的楼船之上赵赫显斜依着软榻,手扶着栏杆,一双眼却只盯着那坐在船头观海的方妙妙,目光自她纤纤一握的腰肢到微露在裙摆下的半只绣鞋上。

赵赫显历来便爱这类端庄柔弱的美人儿,犹喜她们在床榻之上被自己强迫痛哭不已却又不得不雌伏的样儿,前头纳的那一对主仆,倒是很合他心意,只是调教了这么久,那主子早已被他弄的乖顺倒失了味道,那丫头却是每一回都哭哭啼啼十分可心。

想到这处转过头将身边伺候的侍妾拉到了身旁上下齐手起来,

“世子爷!”

那侍妾面上娇笑着,被赵赫显狠狠捏了几把,却是又猛得被推开了,

“啪……”

一巴掌打在脸上,赵赫显骂道,

“不过才弄了你几回那性子就磨没了,早前要死要活的劲那儿去了?凭地没了味道!”

那侍妾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立时多出来一个五指印子,眼泪立时滑了下来,咬牙忍着痛刚要退下,却被赵赫显又叫了回来,盯着她哭花了妆的脸又伸手道,

“我的乖乖过来,让我瞧瞧……”

那被方妙妙勾起来的性子,这下倒寻到了宣泄处……

宋士铭在那处坐着虽是在众女环绕当中,却是因碍着方妙妙在船上总要收敛些,瞧见平南王世当众与自己的侍妾行事,很是尴尬不安,赵赫显瞧见了便笑道,

“二皇子不必拘束,这些个女子本就是伺候人的下贱东西,不及时行乐更待何时?”

宋士铭涨红了脸道,

“这……我……妙妙还在下头……”

赵赫显闻言哈哈大笑道,

“二皇子这话却是说差了,想做我皇家的媳妇更应当贤惠大度,你瞧我那一院子的女人,世子妃可有说过并个不字?有时怕我烦闷了还巴巴送些女子进来。她若是想做你的皇子妃便不应有嫉妒之心!”

宋士铭应道,

“妙妙……妙妙会伤心的!”

赵赫显应道,

“即是如此,二皇子你那女子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你是今时不同往日,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也配不得你了,这京中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待隔阵子进宫求陛下赐婚才是正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奉饭菜

宋士铭诺诺应着神色间却是有些意动,赵赫显又加了一把劲儿道,

“你若是真喜欢她,收了做侍妾也是一样的,左右正妃不过是个摆设,你迎进了门便是为你打理后院,整治下人的……”

“妙妙……妙妙不会愿意做侍妾的!”

“哈哈哈……女人家身子都是你的了,还不是你让她做什么便是什么?你若是调教不了……”

说着话将身边几个全推了出去,

“这几个调教好的换了给你……二皇子,不是本世子夸口,调教女人这满京城本世子称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

且不说方妙妙在下头听得上头污秽之声一阵高似一阵,她在心头是暗暗叫苦,

“宋士铭这样的男人便是做上了皇子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整日价只知吃喝玩乐,半点正事不干……”

她前头不惜抛弃家人也要跟着他到京城之中来,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真正攀上了高枝,她却又后悔了。

早知他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倒不如还在那山谷之中,虽说生活清贫,却不会被人用饿狼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让她时刻有如芒在背之感。

方妙妙心头清楚,宋士铭这样的男子保不了自己,长长的叹一口气,瞧着海面之上升起的一轮明月,不由又想了那张英俊不凡的脸……

宋士铭在那船上陷在温柔乡中,宋屻波却是方素素在宫中瞧那鲛人木,方素素刺破手指滴入其中,眼看着那鲛人木一点点由透明变成了殷红之色,对着阳光一照果然现出纹路来,宋屻波将那上头的线条一点点描绘在白纸之上。

方素素仔细瞧过之后,却是觉得有些眼熟,因着要想法子出宫她趁着夜晚也细细勘察过宫城,大致的轮廓她也是记在心里,这副图与皇城地势十分相似,

“这……是皇城地图吧?”

宋屻波想了想便招了张顺来,

“去宫中将作监把皇城地图给本宫寻来!”

张顺领命而去了没有多久便将皇城地图寻了来,两厢一比较果然是那皇城地图,不过却不是本朝的,乃是绘的前朝地图。

前朝时皇帝穷奢极欲代代都有修建宫殿,到了本朝自太宗始后宫便嫔妃不丰,因而很多处宫殿都已破败又或是挪做他用,甚至后面临湖的一处大殿被划到外头,做了京城人游春的好去处。

但这鲛人木中的地图倒是将各处全数标记,但上头建筑一概没有,只在下头弯弯曲曲经过各处宫殿有四条路线,其中特别标示出了十八处不寻常的地方。

离着方素素这院子后头不远的冷宫便有一处,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

“不如我们明儿晚上过去瞧瞧?”

两人商量妥当便打算夜探密室,第二日宋屻波照常上朝处置公务,如今太子临朝有了皇帝亲自指点,又有几位阁老一心帮扶,太子一党倾力协助,太子爷这储君之位已是越发的稳固。

娲神派那头宓秋寒一心拱着宋屻波上位,左御河与萧三娘更是暗地里四处活动,只待到太子爷一登大宝,便是圣教大展宏图之时。

宋屻波这厢稳坐钓鱼台任凭风浪起,只看着这众跳梁小丑如何你方唱罢我登场,赵廉如今有了寄托又一直服用着方家暗中寻来的解药,身子竟有一天好似一天之状,只是为了麻痹众人,仍是时时从宫中传出积病日重,命不久矣的消息。

只弄得文武百官朝堂内外,有异心的自是趁着这阵子加快了手脚,没异心的也是在翘首静待着老皇驾崩,新帝上位之时,一时之间这天下虽是暗潮涌涌但表面却是平静无比。

赵廉拿了那镇西王的请归封地的奏折却是冷冷一笑让保寿给了宋屻波道,

“太子,如何看?”

宋屻波打开一看却是点了点头道,

“镇西王爷是聪明之人,此时节留京倒不如回归封地紧握兵权,他们父子一个在封地一个在京城,倒也进可攻退可守……”

说着话提了朱笔在上头批了“可”字,赵廉看了宋屻波一眼道,

“太子为何不想法子留了镇西王在京?若是时机成熟收回兵权也无不可!”

皇帝嫡系子嗣单薄,很有强枝弱干之嫌,趁此时机剪除强枝倒也不失为执政之法,宋屻波摇头道,

“父皇只见那镇西王要离京,却不见那平南王在京城大宴宾客,四处拉党结派,平南王世子更是与二皇子走的十分亲近,儿有心剪枝必也要选那最不听话的,虽树大根深也不宜操之过急伤了根本。”

赵廉赞道,

“太子此举倒也沉稳!”

当下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二王手握重兵若要夺权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以防激发内乱,现下还有娲神派这当务之急要铲除,自要先攘外再安内。

他原以为太子年轻气盛要贪一时之功,没想到他倒是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父子对话那坐在后头的宓秋寒却是冷哼一声道,

“太子太过仁慈,此时二王进京正是好时机,将他们二人一举拿下再火速派了人到封地接手军队,难道那些将领还敢抗旨不遵么?”

宋屻波闻言微微一笑道,

“母后久居深宫自是不知镇西王与平南王手下皆是骄兵悍将,一向都是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军中的汉子多都是打出来的,若是凭空派了一人过去若是弹压不住立时便要引起兵变,到时朝局动荡,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宓秋寒最恨二王,若不是他们有兵权相压,在朝堂收拢了大部武将,令得自己忌惮非常,说不得自己早就执掌大权了,当下恨道,

“什么骄兵悍将,一个个的脑袋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若是敢不遵命便将头砍下来,砍一个不成便砍两个,砍两个不成便砍十个,多砍几个下来总会听了吧!”

“哼!”

赵廉闻言怒哼一声,

果然是祸国殃民的妖妇,军中将领乃国之宝刃,如今能轻易说杀就杀,按你这般杀来杀去,我大魏国还有几个能用的武将?

武力不盛如今保家卫国,威慑四海不臣之心?

宋屻波安抚的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赵廉,却是冲着宓秋寒轻声道,

“母后的法子自也是可行,不过孩儿如今手上并无可信之人,杀了那些军中将领又在那处寻德高望重,力压群雄的武将去接任,选来选去只不过还是选了军中之人?这军中干系也是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孩儿杀了那领头的又弄一个深恨皇室的出来,岂不是为自己树敌么?”

宓秋寒闻言也觉得他所说有理,只得冷哼一声不再作声。

这厢政务办罢,宋屻波便回转东宫刚到书房坐定,太子妃便提了食盒亲至,

“太子殿下!”

宋屻波瞧了瞧太子妃一身盛装,又垂眸瞧了一眼她手里提的盒子问道,

“太子妃今日怎有暇亲自过来?”

程蕊娘笑道,

“得知殿下公务繁忙恐劳累了身子,臣妾特地亲手做了几样小菜以酬殿下辛劳!”

宋屻波点头微微一笑,

“太子妃有心了,本宫最近事务繁忙倒是冷落了你!”

程蕊娘脸上一红应道,

“殿下不必挂心臣妾,专心国事才是我大魏百姓之福!”

宋屻波点了点头示意张顺去接食盒却被程蕊娘让过,

“殿下,臣妾为您布菜吧!”

宋屻波目光一凝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程蕊娘大喜忙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样样拿出来布好,那饭菜做的极是用心,色香味儿俱全,不多时这屋里便漫出饭菜香味儿。

宋屻波一见夸赞道,

“太子妃果然贤惠,女红疱厨无一不精!”

程蕊娘喜得涨红了脸,

“殿下请坐!”

亲手夹了菜放到宋屻波碗中,宋屻波接连吃了几口,便放了筷,程蕊娘又亲手勺了汤放到他面前,却被太子笑着又放回到她面前,

“太子妃辛苦,这碗汤本宫借花献佛还是请太子妃喝了吧!”

“这……”

程蕊娘稍有犹豫被宋屻波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一瞄立时不知今夕是何夕,端过碗来利索喝了,宋屻波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子妃辛苦,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是!”

程蕊娘被张顺送出来脑子都还有些迷糊,触到身边人惋惜的神色才清醒过来,

“殿下没有喝汤!”

汤是普通的汤,但药却下在饭菜之中,需用汤做药引,这几样分开吃自是无事,若是合在一处才有引人春情勃动的效果。

身旁人都很是惋惜道,

“殿下若是喝了汤便好了,太子妃再顺势留下,今日之事自是可成……”

程蕊娘毫不疑心只笑道,

“却那知殿下怜惜我,倒让我喝了这汤,喝了这碗汤下去本宫心里倒比留宿在这处更欢喜!”

几人都嬉笑着奉承,

“殿下心里想着您比什么都强,便是不用药那麟儿也自会来到的!”

说得程蕊娘脸上一红嗔道,

“几个没遮拦的丫头,一个个越发的大胆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箱中言

春儿却是强笑不语,

难道真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为何我觉着太子越发的疏远太子妃了呢?

前头还叫“蕊娘”,如今一口一个太子妃,怎得就瞧出来怜惜了?

更有那碗汤,春儿总觉着是太子早瞧出端倪,故意给太子妃喝的?

只是这话她那里敢说,回头瞧了瞧灯火通明的太子寝宫,没来由的心里发怵,人人都道太子英俊非凡,温良贤德,为何她自从迎亲那一晚见过太子“死”在自己面前之后,总觉着眼前的太子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头宋屻波送走了太子妃却是转身吩咐张顺,

“泡壶浓茶来!”

张顺忙上前道,

“太子爷,夜饮浓茶怕是睡不好,不如奴婢让厨下熬些汤水吧?”

宋屻波闻言冷笑一声道,

“我倒是不想饮浓茶,只是这药下到肚子里,不用茶解一解怎办?”

若是以前的宋屻波只怕真要着了道,如今的宋屻波早想起前世的本事,他跟着异人学了无数奇门诡计,这辩药识毒自是不在话下,前世里他能出师便是将自己的授业恩师毒死才离了大山去寻方素素,程蕊娘这点子伎俩自然不会放在他眼里。

张顺闻言却是吓了一跳,

“药!什么药?竟有人敢向太子爷下药!”

宋屻波瞧着他似笑非笑道,

“你在这宫中混的日子也不短了,不知是什么药么?你小子收了多少银子,每日将我的行踪报了给太子妃?”

张顺一听吓得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太子爷,奴婢不……不敢啊!奴婢对太子爷忠心一片,决无二心,决……决不敢泄露太子爷的行踪?”

张顺是宋屻波最贴身之人,越是跟着久了越是心里害怕起来,这位太子爷如今在他眼中是越发的神秘莫测,威仪日重。

初初那会子,太子爷年轻稚嫩,欢喜便是真欢喜,生气那便是真气,如今的太子爷越发的让人瞧不出深浅来了,似这般笑是笑,也不见高声也不见怒吼,不过轻声说话却是让他没来由的双膝发软,立时就要跪倒在地。

宋屻波见他吓得身子发抖,说话都结巴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不敢最好!还不快去泡茶!”

“是!”

宋屻波饮罢了茶,吩咐张顺道,

“本宫最近也是事务繁忙倒是疏忽了管教,如今这宫里新人多少了调教,倒让这宫里人不知晓谁才是正主儿了!你下去好好教一教他们,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是不该说,也免得日后本宫下了狠手,倒来埋怨!”

张顺心头一凛忙躬身道,

“是!”

退了出去只是心头暗恨,

定是有那被银子糊了眼的兔崽子给太子妃通的风报的信,若是不然如何回回过来都是太子回宫之时,这宫里头的人倒真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张顺领了命出去带了自己的心腹预备着挨着个儿的查下头人,宋屻波却是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往方素素那边去了。

到院子里方素素早就换好了衣裳等在那处,小宫女仍是在灯下做了针线活计,瞧看着床上的“主子”。

两人悄悄出了院子,此时各处宫门早已落锁,不过方素素那院子本就挨着冷宫,翻过墙便到了。

所谓冷宫不过便是那些偏僻少人,年久失修之处,前朝宫殿建得多些,本朝又用得少,这皇城后头一小半都算是冷宫,更有那几十年没有进去过的地儿,此时早已一片破败,杂草遍地,乱树破屋,那些个野兔野狐都在这处做窝生崽儿,繁衍后代。

两人这一回也是做足了准备,却是宋屻波亲自调配了药,装在香囊之中配在身上,进到草丛之中只听那悉悉索索乱跑之声,连蚊虫也不敢飞到近前。

方素素笑着拿了那香囊闻了闻,

“你这配的什么药,怎得这么灵光?”

宋屻波笑着拉她的手道,

“素素若是喜欢,我多给你配几种,各种香味的齐全,你一日换一个戴着!”

方素素笑着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里走。

这处宫殿早已破得不成样子,主殿早已垮塌,若不是余了几个立柱的石墩,两人几乎都寻不到主殿的位置。

“在这里!”

从左柱到右柱共铺就十六块长条大砖,第七块下头有空鼓之声,宋屻波抽了匕首插入砖缝之中,轻轻撬动把青砖掀开露出里头生锈的拉环来,方素素过去提了提却是纹丝不动,

“你试着转一转……”

方素素轻轻提了拉环缓缓由左旋到了右,却听得不知那一处卡卡作响,两人循着声音过去果然在殿深处发现一处洞口,宋屻波扔了一个火折子进去,借着微光看里头并无异状,

“我先下去!”

方素素瞧着他下去左右看看,冲自己打了一个手势,她这才顺着台阶往下走,这密道想来当年也是经过名家之手,这么些年过去还是十分牢固,进去用火折子点了火把,火焰窜起在密道顶部摇晃,

“有风!这密道之中有通风口!”

即是如此便不怕进去闷气,两人手拉着手一个在前头开路,一个在后头看图,一面走一面瞧,果然寻到了一处墙壁前头。

“按这图上所说,这墙后应是有些什么……”

宋屻波伸手在墙上敲敲打打,果然又敲到一处空鼓,把火把给了方素素又撬开方砖,这一回里头却现出一个圆形的小孔来,

“这是什么机关?”

宋屻波笑道,

“这密室乃是供宫中人逃生躲藏之用,自不会有什么歹毒机关……”

说罢将那匕首反转过来,用手柄插入其中用力向里一推,里头机簧触动,只听得墙后轰隆隆作响,不多时墙面裂开露出里头一间密室来,宋屻波打头进去,见这里头石桌、石椅,旁边还有一间小些的密室,里头有石床,床上还铺了一床被褥,只是被褥上颜色早已褪去,也不知放了多少年。

方素素上前去轻轻一扯,那被褥立时就嘶拉声响,

“咦!”

倒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伸手一掀露出下面来,原来这石床下头有一个翻板,被褥本就是做遮盖之用,也不知最后一回用时那翻盖却是没有合好,将被褥一角压在了缝里头,方素素一扯这早就腐朽的被褥自然就扯破了。

两人互看一眼,方素素打着火把照着宋屻波在这石床各处一通摸找,果然寻到一个凸出的圆柱,用力按了下去,翻板吱呀叫了几声,却是因卡得太久机簧不能动作了。

宋屻波伸手去用力一压,便立时翻了过去露出下头的台阶来,两人又往下走,下面是一处库房,四面墙打了架子上头放了不少灰尘堆积的箱子,打开一看果头空无一物。

“这里头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

方素素眼尖瞧见那打开的箱子底部被人刻了字迹,拂开了灰尘,用火把一照里头写着,

“你家爷爷到此一游!”

字迹稚嫩倒似小孩子所为一般,

宋屻波瞧着皱眉道,

“这是前朝的密道,想来本朝入京之后必也是对皇宫有了探查,把里头的东西搬走倒也是应该,只是怎得瞧着这字迹像是小孩子的,难道有小孩儿出入皇宫大内将东西搬走了?”

两人倒不在乎那些东西,只想着若是能寻到出去的密道,以后要想与外头联络自然是比翻宫墙强多了!

这图上四条密道,一条指向城外,一条指向城内,一条指向宫中金銮殿之下,一条指向中宫后头两条延伸至东宫,四条线在皇宫正中有交汇之处,想来是为了方便宫中人逃走。

两人不去管那往宫内的,也不管那往城外的,只想寻那往城内的,顺着图一路走一路瞧,沿路寻了三处密室里头都是空荡荡的,个个箱子里头都有那稚嫩的字迹,

有的写着:“你爷爷到此一游”或是“东西老子拿走了”之类的,

有的还留了一锭银子下头写着:“赏银一两,算作脚钱!”

还有放了一块早霉变得不成样子的糕点,写着:“给你填肚子!”

言语虽有些粗俗,却透着童真童趣,可以想见做这事之人定是个调皮捣蛋的皮孩子,方素素两人瞧着不由的忍俊不禁,宋屻波指了那箱底刻的字道,

“你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一个,虽是言语风格相似,但字迹却略有不同,一个要秀巧些,一个却要奇峻些,应是两个孩子所为!”

这皇宫之中的密道怎会有两个小孩儿的字迹,里头的东西还能任了两人搬走,甚至还有闲暇在每个箱子里头弄些花样儿出来,这两个小孩儿是什么身份?

两人想了又想,倒是方素素想了起来,

“太祖与林后当年育有四子,后头两位王爷却是双胞儿,据说相貌肖似林后,性子却是十分活泼好玩儿,现下算起来太祖入宫之时他们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正是最皮烦之时,说不得是他们所为?”

宋屻波想了想倒真只可能是这二位王爷,才会这般语言风格十分相似,字迹却是稍微不同。

方素素笑道,

“若是这样,他们在你面前称一声爷爷倒还抬举你了!”

宋屻波灿然一笑道,

“即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我们还是且让它们在这处留着吧!”

两人将木箱子回复了原状,便从那密道之中退了出来,出来时听得宫中更鼓之声,却是已五更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要东西

两人回到院子里换了衣裳,已来不及休息便要上朝去了,方素素有些担心的拉了宋屻波的袖子,

“一夜未睡,身子可要紧?”

宋屻波笑得眼波流转,媚色惑人,

“素素若是怕我累着,便给我一个香吻,让我振作精神好与朝里那帮子老狐狸周旋!”

方素素红了脸嗔道,

“你几时这般不要脸了!”

宋屻波伸手拉了她入怀,一手捏了下巴便吻了下去,

“我上一世便是太要脸了,错失多少春色美景,若是手脚快些前世我们说不得都儿女成群了,现下那坟前也有香火供奉,这一世再不受教训,那我真是该打了!”

“唔……”

方素素瞪他,却被他勾开了唇瓣探了进去,任他在里头辗转腾挪,上下挑逗,她生的娇小,他伏身相这姿势有些累人,便一手勾了她细腰,便将人带了起来,分开双腿夹在腰上,让方素素双手勾了他脖子,人便被她带着走到了软榻上,自己坐在上头,一手扶她腰一手扶她颈后。

初始时还轻柔柔徐徐图之,到后头便没得章法,只知一味索取,那狠劲儿恨不能一口把她吞了进去,这样强势的宋屻波却是方素素从未见过的,又是惊又是怕又是说不出的暗暗喜欢,自己能令得他这般失了分寸。

只是这一回实在太过热烈,到后便有些怕了,软着手推了几下想逃开便被他在后颈使劲儿又按了回去,想躲侧脸躲开却被他唇舌如影随形,牙齿惩罚的轻咬了一口,

“啊……”

方素素小小的叫了一声,立时又被他怜惜舔过去了所有呼吸,两人这厢是难解难分……

直到外头张顺瞧着时辰实在太晚了,在外头咳嗽了几声,里头两人却是充耳不闻,无可奈何下只得带了小宫女壮着胆子在门口低头躬身道,

“太子爷,时辰不早了!”

“滚!”

里头随手扔了几上的茶盏出去,落到两人面前的地上打的粉碎,方素素清醒过来趁机脱了他的挟制,瞧着地上的茶盏嘟了被吻得红润润的嘴道,

“这套粉彩雄鸡报晓是我最喜欢的!”

宋屻波见怀里的人粉面含羞,星眸带怒,不由的心驰神荡又吻了上去,含糊道,

“我……赔你!”

方素素忙伸手捂了他的嘴,

“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宋屻波只得停下动作,咬着她掌心里的一点子软肉,重重拥了她一把这才抱了她下地,撩了袍子遮住前头,

“张顺,开了库房选一套好的送过来!”

“是!”

宋屻波大踏步带着张顺走了,方素素却是转身打了一个呵欠回去睡觉,待明日养足了精神再去探一探密道,若是能寻到通往宫外的道路,自由来去便不怕被宫中的侍卫发觉了!

自己散了头发过去睡觉,却没见小宫女面色潮红,欲语还休的样子。

她自来就知晓太子爷对姑娘好,这到是头一回撞见太子爷与姑娘缠绵不休的样儿,如今的太子爷权柄日重,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配上他本就精致绝伦的面容,让人不敢仰视,只能匍匐在脚下倒服跪拜。

只有在姑娘这处太子才不似那凛然不可犯的天神,只是一个世间为爱疯狂的普通男子……

姑娘……姑娘真是好福气……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爷能用瞧姑娘的目光瞧上我一眼,那怕是立时死了也愿意!

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爷也能这般搂着我,用恨不得一口吞下的狠劲儿吻我,我定是这后宫,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方素素不知小宫女动了春心自顾自的睡去,一觉睡到天色发沉,张顺已是将东西送来了,看着那套五子戏嬉的粉彩茶具,方素素打了一个呵欠问道,

“东西几时送到了?”

小宫女应道,

“午后便送来了,张公公见姑娘还睡着便让奴婢没有惊动您!”

方素素点了点头坐到了桌前,

“睡了一日手脚发软,倒不想吃东西,弄些汤水便成了!”

小宫女应道,

“太子爷吩咐了,说您睡久了起身必是不想吃东西的,但也请姑娘多用些,以免伤了脾胃!”

方素素闻言点了点头心道,

“自从屻哥忆起了前世,倒是越发的爱管人了!”

这情景便如同前世做军师时一般,唬着脸似笑非笑的瞧上两眼,自己便止不住的心里发虚!

想到这处不由的心头哀哀叫唤,

以前屻哥虽是时时使坏,便对自己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护着,现下他忆起了前世性子变得沉稳了,那坏心眼子还在,却是也爱使在暗处,管人也是越发的厉害了!

这样子下去,自己岂不是要寻个爹来做丈夫?

想到这处又忆起自己许久不见的家人,想寻到密道的心思更胜了。

也是巧了,她这头收了那套茶具,程蕊娘那头也在吩咐人道,

“前头打碎的那套粉彩的你们到库里瞧瞧可有能替换的!”

身边的人里头,冬儿就管着库房过去瞧了瞧回来道,

“禀太子妃,粉彩的倒是有几套,奴婢拿了过来您过目!”

程蕊娘一一瞧了却是不满意道,

“怎得全是这些高山流水,清淡无味的,便没个满釉的,瞧着喜庆活泼的?”

冬儿摇了摇头应道,

“我们库里的都是您带过来的,以前您不是都爱这类阳春白雪的么?”

程蕊娘笑道,

“我瞧着殿下那处摆设都爱那些繁复多彩的,想来殿下虽是瞧着温和想来也是看热闹便想寻一套来,以后他过来吃茶瞧着也喜欢!”

身边的人都捂了嘴儿笑,冬儿眼珠子转了转道,

“前头太子爷那头盘库时奴婢倒是瞧见过一套!不然我们向太子爷要去?”

原先这东宫的四间库房里全是太子爷的东西,后头迎了太子妃便将北面那处小的库房腾了出来给太子妃,后头见太子妃嫁妆太多,又腾了一处出来给太子妃用。

东宫里的好东西有赵敬原先留下的,也有后头宋屻波进宫宓秋寒赏的,还有现下赵廉私下里给的,这么下来东添西置的下来,东宫里的库房便有些不够用了,后来将紧挨着东宫的一处空置的宫殿整修用来存放东西,冬儿也跟着过去帮了手,只见这太子爷的多少好东西,便是程家这样的世家里也是少见的,冬儿瞧着是目不暇接,暗暗咋舌,自然便记了一些在脑子里。

程蕊娘闻言却是没有应声,虽说是夫妻,但她与太子的东西也好,钱财也罢都是各用各得,太子爷那头的东西是皇后娘娘派了人来管着,她这太子妃虽说能见到账,但东西却是半点也拿不走的。

明面上太子爷按制也有赏过东西,但私下里夫妻间却一丁点儿东西也没有送过,现下为了一套吃茶的东西就向太子爷开口……

程蕊娘自觉有些掉了价,不由咬了唇没有开口,一旁的夏儿机灵瞧出太子妃的烦恼便道,

“太子妃,这些许小事自是不必惊动太子爷,不如让奴婢去问过张顺公公如何?”

程蕊娘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夫妻之间若是因着几样小东西就郑重其事的去问过,倒显得生份,下头人去问自是最好的!

夏儿果然去寻了张顺道明来意,张顺听罢心中暗想,

“怎么就撞到一块儿去了呢?黄姑娘喜欢,太子妃也来凑热闹,太子爷那库里顶好的统共就四五套,我若是私下做了主给了太子妃,保不齐黄姑娘以后还想要,那位可是心头肉!太子爷以后问起来便是我吃挂落,这事儿我还真不能擅自做主!”

他早瞧出来这东宫里头其他的女人在太子爷眼中便如那殿里的桌椅凳子摆设一般,只有那一位才是放在心尖上的,这后宫里的女人们平日里各安其事,井水不犯河水便罢了,若是这真要犯上了,太子爷弄死个把人只怕眼都不会眨一下,但凡扯上那一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想到这处便打了个哈哈应道,

“咱家只伺候太子爷,库里的事儿咱家不管,不过太子妃即是想要咱家待会儿便亲自跑一趟去库里给太子妃寻摸一套出来,若是没有粉彩的,您瞧着别的可成?”

夏儿一听立时就明白他是不想给,当下有些恼怒咬唇道,

“公公,太子妃与太子爷可都是这宫里的主子,这点子小东西怎得还要不出来了!公公您可是明白人,别一时糊涂坏了两位主子的情份!”

张顺那受她那一套当下还是哈哈笑道,

“方子们的事儿我们这些奴婢们如何能说得上话,不过尽忠罢了!姑娘放心太子妃的事儿咱家放在心上呢!”

夏儿无奈只得出来,一面走一面还在暗想如何回去禀报主子,转过拐角听到一旁院中有惨呼声传来,

“啊……求太子爷饶了奴才!”

有人阴恻恻道,

“给我把他的嘴堵上!”

夏儿闻言停下了脚步悄悄过去一瞧,却见那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正有人被按在地上,两旁人的板子,一下下打的是啪啪啪做响,再细细瞧了一眼地上几个受刑的十分脸熟,

“这……这不是王永年?”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早醒悟

那小太监正在生死两难之际,瞧见她一来立时瞪大了眼,嘴里不停叫着,

“唔唔……唔唔……”

行刑的太监正是张顺心腹见着太子妃身边的人过来立时迎了上去,

“夏儿姑娘到此何事?”‘

夏儿瞧着那小太监身下一滩血不由的一阵心惊肉跳,问道,

“公公,他犯……犯了何罪?为何要受刑!”

那行刑的太监冷冷一哼,

“这小太监不忠主子,多嘴多舌,打死便了事!姑娘有事办事,无事回去,此处血腥,不宜久留!”

夏儿惊得一脸惨白也管不了那小太监绝望的目光,提了裙子一路小跑回了太子妃那处,将张顺的回话一讲,程蕊娘虽是不稀罕一套茶具,但这脸上却有些下不来了不由怒道,

“张顺一个贱婢如何敢欺我!”

“太子妃……”

程蕊娘见夏儿吞吞吐吐的,皱眉喝道,

“你有话就讲,做甚怪样子!”

夏儿这才白着脸将在那处的所见一讲,程蕊娘立时心头一惊,静坐在那处咬唇,

“那行刑的太监说什么?”

“行刑的太监是张顺的心腹,他言道那小太监不忠主子……多嘴……多舌……”

这屋里的四人都是程蕊娘贴身的丫头,私下里没有少花银子收买太子爷身边的人,现下太子爷这般做法看来是对太子妃有所不满了!

众人都不敢说话,屋子里一时没有了声息,春儿见状心头叹息,

“太子爷本就不是外表瞧着的那般好说话,现下太子妃踩过了界,太子便用那几条人命来提点太子妃,这样也好,也免得众人都太子爷那张脸迷了眼,不知晓进退了!”

程蕊娘现下心里却是又委屈又伤心,

我们本是夫妻,太子殿下即是觉着我做的不对,何不亲口来告诉我,倒让一个奴才来羞辱我!

她到不知晓那库里的东西是因为方素素自己才得不到,只当是自己惹怒了太子爷,太子爷有心要给她没脸,却是不知晓更没脸的在后头。

那头张顺正在回禀太子爷,

“殿下,太子妃刚派了人来要库里粉彩的茶具,奴婢想着黄姑娘似是十分喜欢粉彩的,奴婢便自作主张给回了,殿下您看这事儿……”

宋屻波闻言问道,

“库里还有几套好的?”

“回殿下,顶级的约有十来套,次一些的便有百多套了,殿下若是觉着不够,不如发下话去宫里的采买办自会发了行文到各处官窑督造。”

宋屻波想了想道,

“现做些也成……”

知晓方素素虽爱静但一应家什用具都喜欢那光鲜亮丽的,便点了点头应道,

“让他们弄些花哨好看的式样……”

张顺闻言忙凑上去笑道,

“太子爷,官窑厂里那些新鲜花样子多,不如让他们送了绘本来给黄姑娘挑一挑……”

宋屻波垂眸瞧了瞧他,点了点头,

“嗯,这主意好!”

张顺知晓这是挠到了太子爷的痒处,心头暗喜腰却躬得更低了,

“奴婢现下就去办!”

宋屻波想了想又问道,

“宫里的人处置的如何了?”

张顺应道,

“已是查出来六个杖毙了四个,还有二个命大受了四十杖没有死!”

宋屻波闻言点了点头,

“好,即是如此那便将库房里的茶具挑一套顶好的送到太子妃那处,那两个也送到太子妃处,就说是本宫赏赐的!”

“……是”

张顺这厢亲自挑了一套送了过去,那两名被打得半死的小太监也送了过去,程蕊娘见到两个趴在地上的小太监与那套青花的茶具时,脸上立时一白,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程蕊娘涩声问道,张顺那脑袋都快杵到地上了应道,

“太子妃千岁,太子殿下言道这一套白地青花,青白之间泾渭分明,想来太子妃应是会喜欢的,至这两个人嘛……”

张顺顿了顿道,

“太子爷言道这两人即是喜欢给太子妃办事,便不如给您送过来,以后也好专心为太子妃办事!”

程蕊娘听了耳中,一张脸是由白转红,穿着大红抹胸的高耸胸口,起起伏伏好不易才寻回了声音怒道,

“知道了!你滚吧!”

“是!”

张顺躬身退了出去,程蕊娘看了看那两个生死不知的太监,又瞧了瞧桌上的东西,忍了几忍才止了摔碎的它们的冲动,

“泾渭分明!泾渭分明!太子殿下分明就是要与我泾渭分明……”

想到这处不由眼眶一红,甩袖子转身进了内室,身边的人忙跟了过去,春儿过来忙吩咐小宫女们,

“把这些收到库里放好!”

又指了人来抬那两个小太监,

“把他们抬到下头医治!”

看着下头人把事儿办完,春儿才转身进了内室,此时程蕊娘已是哭完,红肿着双眼恨道,

“你把那东西收入库里做甚?他这明明便是在羞辱于我,倒还要我忍气吞声认了么?”

春儿叹了一口气过来行礼道,

“太子妃,有句话奴婢早就想说了,今日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奴婢便是拼着被你责罚也要讲了!”

程蕊娘取了冰帕子捂了眼道,

“你要说什么?”

“奴婢想说的是,太子爷毕竟是一国储君,日后便能荣登大宝的九五之尊,您虽是他的正妃却也有尊卑之分,夫为妻纲更何况太子,无论如何人也好,东西也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是赏赐您便应好好接着……”

停下来瞧了瞧程蕊娘脸色又道,

“太子爷那性子依奴婢瞧着外头和善可亲,内里却是有些……有些冷酷无情,您入了这东宫也有些日子了,你瞧瞧这满宫上下真正的老人又有几个?我们花银子四处打点,为何只能买通了小太监,那张顺和他的一干心腹便当真不喜欢银子?那些个太监乃断根无后之人,最最贪财的便是他们,为何他们都不敢收?您便没有细想过吗?”

程蕊娘喃喃道,

“他们必是慑于殿下威仪!”

春儿叹了一口气道,

“您即也是知他们慑于殿下威仪,那便知太子殿下并非外头瞧着那般和蔼,有些事儿您虽是太子妃,也要仔细琢磨着办才是!”

说罢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

“太子妃,您以后做事定要三思而行啊!”

太子殿下就是个装菩萨面,行金刚事之人,决不是外表那般好拿捏的,这一回太子妃买通殿下身边的小太监已是触怒了太子,用这一招来打脸已是客气了。

要知皇家不比民间,太子即是夫也是君,以后更是这天下人的君,若是太子妃还不警醒只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程蕊娘听了春儿一番话久久不语,半晌才幽幽道,

“你起来吧!”

这厢摒退了几人单留下了春儿,这才拉了她的手道,

“春儿你说的话很对,是我太过想当然,太子终究是太子,只是……我也是心头发急,太子一心国事,一月里到我这处不过一两次,前头母亲进宫已是问过我腹中可有消息……”

程蕊娘咬唇悲然欲泣道,

“我……我也不知应如何应答……”

春儿又叹了一口气,现下让她说什么?

依她看来太子爷的心根本就没有在这后宫之中任何女人身上,只怕近些年都不会给女子子嗣,这话如何同太子妃讲?

太子爷若是一心不想要子嗣,别说是太子妃,就算是陛下与皇后除了再送些颜色姝丽的美人儿进宫,难道还能压着自家儿子夫妻敦伦不成?

更何况太子爷即嫡又长,千倾地里一根苗,圣上、皇后自是百般爱护,这天下的父母都一样,自家儿子都是好的,有错都是媳妇的错。

太子若是没子嗣只怕皇后怪罪下来只会是太子妃受着!

太子爷今年不过二十,再等上几年生下子嗣也不晚,只是那时太子妃的年纪却又大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生?

若是到时皇家长孙不是出自正妃,只怕又是一番波折,只是这点子忧心更是不能说出来,只得劝道,

“您不必担心,您这肚子不光干系这东宫,更干系这天下社稷,正妃嫡出的皇孙才是这江山正统的继承人,迟早您都是要生的!”

程蕊娘闻言眼泪流了下来,

“这迟早又是几时?春儿你是自小就跟着我的,比她们几个都知晓我为了能婚配殿下,我付出了什么!”

这些话程蕊娘如何不知晓,但这一个个没一人坐在这太子妃的宝座上,如何能明白她的感受?

程蕊娘自在那京城大街之上第一回见到太子爷时便对他念念不忘,一闻知爹娘有意送自家女儿入宫,她不惜重金买通了二妹妹身边的丫头,每日里在二妹妹的饭茶里下了药,以至她久病不愈,缠绵病榻。

若不是这样爹娘定要送姿色远胜她的二妹妹入宫的,届时为了二妹妹,爹娘说不得便要草草选了一门亲事将她这大女儿嫁出去,以免碍了后头的妹妹们出嫁,她不愿舍了太子,更不愿被人随意配了个凡夫俗子,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便是入了这东宫,每当一想起二妹妹那张满是红斑的脸,痛苦哀哭的情形,程蕊娘都要彻夜不眠!

“唉!”

春儿无奈唯又再叹一口气,抱着程蕊娘,

“小姐,您只要沉住气,小心别再触怒了太子爷,以后的日子总是会好的!”

还能怎么样?只有这般先捱着吧!小心谨慎总还有太子妃的尊荣,若是不然……只怕……

第一百八十七 密道遇

宋屻波为何打了太子妃的脸,自是为了日后后宫安宁些,阴差阳错入宫做了这太子,自己后宫那一干女子无一个不是形势所迫纳进来的,若是她们老实本份,他到是不吝给她们一个能安身立命的所在,若是敢乱动心眼儿,他正好借机打发了这些早就厌烦的女子。

如今的宋屻波因着前世的记忆恢复,却是去了少年的稚气良善,多了前世的阴狠与毒辣,前世里他能不惜一城百姓的性命逼那州官出城乞降,今世若是有人妨碍到了他与素素,他又怎会可怜那几条人命?

方素素现在倒是无暇理会宋屻波的变化,只一心扑在那皇宫密道之上,

“今儿晚上我们再探一探秘道!”

两人夜晚时重又来到了那密道之中,前面探过之处自是一晃而过,一路摸索向前约摸走了二里来路,应是走到了皇城中央,按着距离计算,头顶之上便是那宽广的空场。

前头密道被一座雕龙刻凤的大门挡住,宋屻波瞧了瞧图纸道,

“过了这扇门应就是几条密道汇合之处!”

他们身处的密道是由东宫向这处,待到汇合之后便又经两条密道,出皇城到城外或是城内。

宋屻波与方素素两人一人一边,默数了三声之后,齐齐将那门上的龙眼与凤目按了下来,

“卡……卡……”

只听见机簧声响,大门缓缓开了五寸便被卡住了,宋屻波上下瞧了瞧,

“这密道因是地势变故,因而有些下沉故,这类机括越是精巧越怕有变,现下地面不平,以至大门无法打开了!”

方素素见他在那大门处细细寻摸了一阵,用匕首在墙上挑动了一会儿,大门卡卡几声机括重又发力便向外打开了,宋屻波收了匕首道,

“建这机关之人确是十分厉害,早预计到了地势有变,因而在下头安装了调节机括,不过他建的隐蔽,不是熟知机关消息之人必是不知晓的!”

方素素有些好奇道,

“那屻哥如何知晓的?”

宋屻波笑道,

“我前世便跟着一位异人学艺,此人奇门遁甲,阴阳八卦无一不通,我这几日慢慢想了些起来,这类机关还难不到我!”

一面说话,一面当先进了那门,往前头走了一阵果然见到一处十分宽阔的地下洞穴,洞穴高有两丈,每隔一段都以石柱支撑,除却他们来的通道之外,另还有四处黑漆漆的入口,地图之上围着这中心之处,却是标明了好几个密室,想来应是做为宫中人躲藏时,储存粮食物品所用。

两人照例还是进去看过了那密室各箱中的留言,打开拂了灰尘其中一条却是刻着,

“小爷尿急!”

方素素见状气得连连跺脚甩手,宋屻波搂了她的肩头笑道,

“这箱子在这处放了几十上百年,真有什么早就灰飞烟灭了!”

方素素却仍是甩手道,

“两个小坏蛋!”

两人正笑着突然外头传来一声轻响,宋屻波立时沉下了脸,拉了方素素隐入了墙角的木架旁,刚隐住身形却见外头进来两个蒙头蒙脸之人,那两人似是没想到这处竟还有一间密室,很是吃惊的四处打量。

其中矮一些的过去掀了木箱,另一个高的四处查看,眼看着人已近了他们藏身之处,宋屻波捏了捏方素素的手,身子便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那人眼前,

“赫……”

这般脸对脸,眼对眼,那人骇了一跳,急忙向后连退,只是那快得过宋屻波的身法,

“呼……”

一掌便拍向那人胸口,那人眼睁睁瞧着他的手掌带着劲风到了胸前,却是避无可避只能运劲硬受了这一下。

“砰……”

收胸缩腹连退两步,他退宋屻波便进,这厢如影随形又一掌打在对方胸口上,那人闷哼一声再倒退两步撞到后头木架之上,矮个的黑衣人立时过来扶了他,

“小心!”

搂着那受伤的黑衣人的腰,借势转了一个圈将他送到了身后的入口处,回过身来方素素已经跳出来一脚踢来,那人心知这内室狭小背后又是自家兄弟,只能咬牙不退反进,咬着牙生也受了方素素踢到肚腹上的一脚,却是借了那一脚之力,人往后退去一把抓了身后的兄弟便往那门外跑。

两人忙跟着追了出去,到了外头开阔之处,前头两人这才稳住身形自身腰间抽了刀出来,这厢一人一个捉对厮杀起来。

方素素这一对却是都使的刀,两刀相击之声响彻这洞穴之中,宋屻波却是掌、拳、足、腿、膝、背、腰、胯无一不是兵器,贴着那人近身游走,令得那黑衣人刀法不能展开,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那人便已是挨了好几下拳脚。

当这黑衣人痛哼着倒退两步坐倒在地时,对方素素对仗的黑衣便有些慌神,

“小六!”

方素素听在耳里,只觉着声音没来由的有些熟悉,手上不由一缓,那人趁机虚晃一刀跳回了倒地之人身边,两人拔腿便往其中一处洞口跑去,方素素愣过神之后忙跟着追了过去,宋屻波落后一步紧跟着也飘了过去。

宋屻波虽是最后,但他身法奇快已是越方素素追到那两人身后,冷冷哼一声道,

“还想逃么?”

那两人听在耳中大惊加快了脚步向前跑去,眼看到了那石门之前,宋屻波冷哼一声脚下一点人已鹞子翻身挡在了他们前路之上,

“赫!”

两人止步回头,后头执刀的方素素也是追到,方素素停下脚步双脚似丁并丁隐隐将两人逃走的路线封死,开口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沉默不言,方素素又问道,

“你们可是姓方?”

两人不言良久才有一人,缓缓上前一步应道,

“你即是要问,我便告……诉……你……”

说到你字时却是脚尖一点,人已飞身过来刀尖直指方素素胸口,方素素本心情激荡不防他有此一招,待刀尖来时再闪已是有些迟了,当下一侧身,胸口衣衫便被刀尖划破,

“啊……”

她忙伸手捂住,那两人见偷袭得手,立时越过方素素向来路奔去,宋屻波忙飘身过来拉开了她的手观瞧,方素素倒是躲闪及时,衣衫虽被划破,只在右胸上划出一条血痕来,宋屻波见状大怒,

“素素你先回去!我必要追到他们!”

那两人都受了伤,以宋屻波的轻功又有地图在手,追上他们易如反掌,方素素忙伸手拉了他道,

“我们先回去!”

宋屻波见她捂胸皱眉,不由咬牙大恨,要弯腰去抱她,

“别!我没事!”

宋屻波咬牙牵了方素素到了石门处重又关上锁死了机关,这才回到东宫之中。

将方素素放至床榻上,脱了衣裳仔细查看,见果然没有大碍,伸手指轻轻抚过那一道血痕怒道,

“你便不应拦我!”

方素素拉了他的手,却是双眼发亮,

“那两人声音我听着像是三哥与六哥,身形也很相似!”

宋屻波闻言一愣道,

“怪不得你问他们是否姓方,其中一个好似真叫小六……”

方素素兴奋道,

“你也听到了么?我就是听到那一声小六才觉得十分耳熟,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是这么叫的,像我便是叫的小九!”

宋屻波寻了药膏来给她轻轻涂抹,皱眉道,

“这皇宫大内的密道之中,方家人如何会出现在这此?”

方素素也很是纳闷,

“他们如何知晓皇宫中密道的?”

皇城密道还是前朝留下的,能知晓的人不多,皇帝自然是算一个的,皇后只怕也不知晓,方家人是如何知晓的?

两人百思不得解,眼看着天边大亮,宋屻波有些担心的瞧了瞧方素素的伤,皮肤现下已是红肿起来,

“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不许去探密道,方家人的事儿由我来查!”

方素素嘟嘴不依,却被他把地图收了过去,连着鲛人木也一并收走了,又叮嘱道,

“白日里好好休息,夜里我来陪你!”

方素素无奈只得答应,叫来小宫女备了热水洗浴一番,躺到床上却怎也睡不着,在那处翻来覆去许久,直到午时过后才算是睡着了。

那头方礼带着方忠回到鬼宅之中,却是惊魂未定,

“六叔!”

过去见了方魁,方魁眉头皱紧,

“入宫有危险?”

方礼道,

“我们在那密道之中遇上了两名黑衣人动起了手来,其中是一个女子身材娇小使的是刀,还有一个男子身法十分诡异,出手如电,我们便是被他所伤!”

方魁大惊,

“那宫中密道乃是大内机密,不是圣上信任之人不得而知,那两人如何知晓的?”

方忠道,

“六叔,那两人似是比我们还熟悉密道,他们是从东宫那处过来的,我们后头悄悄回去查探过了,通往东宫的石门已被关闭,初遇他们时那两人还找开了密室!”

“什么?”

自东宫过来的?

东宫那一面的人几乎全是云馨婉的人,若是被他们发觉了密道,可是大大的不妙!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赵敬恙

上一回云馨婉大肆清查了宫中之后,凰翎卫留在宫中的人化明为暗,便启用了这一条密道,方家人手中有陛下给的地图,便是那条城内至宫中的线路,东宫那面据说早已因年久失修石门无法打开而封闭,那两人也不知如何进入的密道。

方魁又细细问方礼与方忠那两人身形相貌,突然心头一动问道,

“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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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红娘伤

红娘一听忙伸另一手去捂他嘴,小哥儿的嘴唇软软的,鼻息温热喷到手心中,红娘脸一红忙收回手来,

“我怎会嫌弃你,只是这处实在不是养病的好地方,你呆在这处我瞧着你难受心里也跟着过不去了!”

赵敬抓了她手放到脸旁轻轻摩挲着,

“只要你不嫌我,我便一直在这船上,与你在……”

话还未说完,红娘却是涨红着脸急忙忙抽回手,慌慌张张道,

“我……我去瞧瞧药好了没有!”

说罢提裙子冲出去,脚步踉跄,不多时听到她在外头骂那王大,

“个偷奸耍滑的东西,药也不知好好瞧着煎,要是糊的给敬哥儿吃了,老娘剐了你的皮!”

赵敬愣愣瞧着那敞开的舱门半晌不言,红娘却是躲到了厨房之中不敢出来,一张脸红的似要烧起来,心头乱跳个不停!

自己悄悄的中意敬哥儿是一回事,敬哥儿若是也动了心便是另一回事了!

敬哥儿怎么瞧了自己?

造孽!真是造孽!

自己这真是造了孽了!

那般好的哥儿如何能瞧上自己!

虽说还是云英未嫁,但自己这开妓院的老鸨子,有什么名声可言?如何能配上敬哥儿?

更何况,敬哥儿才双十年华,自己整整大他十岁,都已是老女人了!

这可怎么是好?

这世上的好女子那么多,可不能让敬哥儿被自己给祸祸了!我……我自家在心里偷偷喜欢就成了,又怎么能勾着他也动了心思!

真是造孽啊!

对了……对了……他呀!定是因着身子不好整日价关在宅子里也没见过多少女人,又有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因而便由感激生出情来!

这可不成!这可不成……敬哥儿应配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子才是,自己是万万不能耽误他的!

红娘躲在那厨房里,红着脸絮絮叨叨念个不停,连眼风都不敢冲那门口瞧一下,虽明知敬哥儿起了不床,也生怕他追了出来,自己……自己要如何应对才好!

王大与王二拿眼瞧着她只是暗暗叹气,王二嗡声道,

“哥哥,红姐子这回算是明白了吗?”

王大摇头道,

“这船上的人都知晓,就她一人不知晓,若敬哥儿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子,红娘子养着他倒也罢了!”

只可惜这一船人都知晓敬哥儿一瞧便是那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大爷,这时不回去迟早也要回去的,红娘守身如玉这么些年,就这么被鬼迷了心一般,傻傻把自己陷了进去,以后那敬哥儿要是走了,红娘子岂不是要哭死?

王二应道,

“早就应送敬哥儿走了!”

王大叹了一口气应道,

“她们都怕了红娘子不敢开口,便支了你哥哥我去,唉!我也不敢同她直说,只让她将敬哥儿送走……”

红娘子这可是老房着火那儿能这么容易就熄了心思!

红娘子那管王大两兄弟在那处嘀咕,自己躲在厨房里连药也不敢送,支着王二过去在这处磨蹭了半晌,混到了天黑才悄悄摸回舱去,见那赵敬安安静静睡在床榻之上,这才点了灯坐到了妆台前头。

借着昏黄的灯光铜镜里照出来一张满是沧桑的脸,眼角竟有了几许皱纹,回头瞧了瞧床上那人儿,心头是又酸又涩,

“我这烂泥里的癞蛤蟆,如何能配了那高高在上的天鹅?这不是糟蹋人么?”

想着想着眼泪便流了出来,忙用帕子吸了,扑上厚厚的粉,遮了忧伤的面容,换上一张谄媚讨好的脸,

“这样儿才是老鸨子应有的一张脸!”

生张熟魏,迎来送往!

红娘转到后头屏风处换了衣裳出来,又过去立在床前静静的瞧着他,

“唉!冤家,红娘没那好命,你这样的好儿郎还是应另寻那好女子才是!”

说罢咬牙转身去了。

轻轻的带上门,那床上的赵敬便睁开了眼,瞧着紧闭的舱门良久,这抬手轻轻叩了叩墙板,不多时门开侯德宝闪身进来了,

“敬哥儿?”

“侯前辈,我跟你走吧!”

侯德宝点了点头,

“敬哥儿当断应断,早走对你们两人都有好处!”

倒不是侯德宝瞧不起人,这么些日子来他冷眼旁望,瞧出来这红娘子也是风尘中的一位侠义人,性子豪爽耿直,难得是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好女子!若不是因着他心里头早放了一个方静进去,说不得这样的好女子自家也要放手去争一争!

只是……若让她配了赵敬,却是……

赵敬再怎么说也是天家血脉,红娘子出身低微又操持贱业,年纪又大了许多,如何是赵敬的良配?

本以为赵敬不过贪这处热闹好玩,却是没想到两人多日相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暗生了情愫,侯德宝瞧在眼里心中发急,

要是赵敬真要与那红娘子有个什么首尾……

只怕自己那太子徒弟要跳起来掀了金銮殿上的兽首!

还是早走早好!

这天下好姑娘多的是,赵敬也是少见了女人,待离了红娘日子一久那些点子心思必就淡了!

这厢忙去预备,那红娘子不知详情却还一心躲着赵敬,白日里支支吾吾与他说上两句,晚上又急忙忙出了门不敢看赵敬日渐阴郁的脸。

终是隔了五天,白日里赵敬叫醒了装睡的红娘子,

“红娘……红娘……”

红娘睁开眼怯怯瞧着他,

“什么……什么事儿?”

“我的家人今儿要来接我了!”

红娘一愣,回过神来翻身坐了起来,

“你……你的家人?”

赵敬应道,

“前头他们来这花船之上寻过我的……”

红娘这时才想起那渔船上的干瘦男子,这些日子同赵敬呆在一处现在太快活,刻意忘记了那些人,赵敬提起她也只得装傻问道,

“他们……他们是你的家人?”

赵敬点了点头应道,

“他们前头来寻我,被你支吾了过去,我原是不想回去便没有过问,现下即然你不想要我了,我便还是跟着他们回去吧!我已请了那打渔的祁老爹给家里送了信儿!”

说着瞧了瞧外头天色,

“看时辰他们应该到了!”

红娘没想到竟有这么快,赵敬说走便要走,立时慌了手脚忙起身来披了衣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你……你要走……走了!这……这衣衫也没收拾……你……你还未用早饭……对了……还未用早饭呢……你……你多呆两天啊!”

赵敬垂下眼眸应道,

“不必了,那些东西我也不带走,早饭也不必用了!早走早了,左右已是没有人想留我了!”

红娘听他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疏离与清冷,一时有些呆了,立在那处愣愣的也不知如何说什么是好,终是喃喃道,

“敬哥儿……我……我……”

正这时间外头王二在叫,

“红娘子,有人来寻敬哥儿了!”

红娘一惊应道,

“来……来了!”

红娘子见赵敬垂下眼神色冰冷,顿时立在那处也不知应做什么,

“红娘子?”

外头的王大在叫,红娘这才醒过神来忙草草挽了头发,拢了衣衫就这么出去了,果然见到有一艘船过来,船头上立着的正是做管事打扮的侯德宝。

红娘迎了侯德宝上船,侯德宝笑眯眯很是有礼的谢过红娘相救自家公子之恩,又奉上一个盒子,

“里头有银票五万两,多谢红娘子仗义相救,区区小财聊表谢意,还请笑纳!”

红娘子愣愣接过,又转手给了身后立着的王二,呆呆不知如何反应,王大在那处瞧着叹了一口气对侯德宝道,

“我领你去你们家公子!”

侯德宝谢过之后跟着去了,不多时红娘果然见两个小厮搀扶着赵敬出来,缓缓步过甲板往那两船相连的搭板而去。

那声问讯而来的姑娘忙在后头推红娘道,

“红娘子,敬哥儿可要走了!你……你没话对他说么?”

“是啊!红娘子你还是去送送他吧!”

红娘子愣了愣突然一把抢过王二手里的盒子,抱着咯咯笑道,

“我……我送什么送!这银子……都到手了,我还送什么!”

众人眼瞧着那削瘦的背影在搭板上晃了晃,便又步入了那船上,红娘抱着盒子咯咯笑着,

“有银子,老娘会没男人么?”

“咯咯咯……有银子,多少小白脸子上赶着扑老娘……”

……

这厢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立在风中瞧着那船撤了搭板,船夫撑着篙双手肌肉贲起用力一撑,那船儿便缓缓荡开,离着她们的船渐渐的远了。

红娘在那处已是泪流满面,众人静默无声,也有人感同身受,悄悄的抹起了眼泪,一个哭惹得二个哭,三个哭……

这花船上的姑娘们哭成了一片,抱着红娘道,

“红娘子……这就是我们命!遇上了好男人也只能放手……我们早已在这烂泥土里浑得一身污秽……这好姻缘早就不该属于我们了……”

“是啊!”

红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拍了拍那盒子哈哈一笑,

“老娘没有男人还有银子,来……来……来王二把马吊给老娘摆上,今儿老娘要大杀四方,你们一个个谁也跑不了!”

……

第一百九十章 寿元损

侯德宝接了那赵敬却是连夜便走,出了临州城一路往豫州而去,因着赵敬的身子马车不敢疾走,只得缓缓而行,

“师兄,敬哥儿的身子如何?”

邱无我闭上眼放下赵敬的手,摇了摇头道,

“他身子是先天里带着的,以我的手段只怕是不成的!”

侯德宝忧心道,

“师兄,医术高明若是您都不成,只怕这世上能救得了敬哥儿的人便少了!”

邱无我乃是带艺投师,早年是拜在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万小全的门下,后来却是因着施术救人时出了差错,被患者家族追杀,不得已才避入了千妙门下庇护,转眼已是二十年过去,邱无我虽是只在千妙门中行医,但论起医术来也是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

邱无我摸着颌下白须道,

“先天之症本就最难治愈……”

顿了顿冲着侯德宝一摆手道,师兄弟两人出去说话,侯德宝瞧他脸色阴沉,心头便有了些底,

“师兄,敬哥儿的病可是不妥当了?”

邱无我应道,

“他的身子能拖到现在已是十分不易了,如今已是渐渐垮了下来,依我看来他的寿元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光景了!”

侯德宝听了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便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邱无我道,

“若是能寻到我师父万小全,求他老人家出手应有一线生机!”

侯德宝闻言大喜,

“那万师如今在何处?”

邱无我道,

“应是在湘州又或是蜀州大山深处,只是他老人家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实在不好寻!”

侯德宝道,

“只要有一线生机总是在争一把的!”

两人商议先在这处落下脚来,派人去寻万小全,待有了信儿便带赵敬过去,侯德宝这厢又修书一封将事情讲给了宋屻波听,派了门中的弟子送过去,

“回到京城小心娲神派中人!”

弟子领命而去,

侯德宝带着赵敬在附近的镇子选了一处宅子住下,赵敬自家知道自家事,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那里会不明白,当下便问邱无我,

“邱前辈,我如今还有多少时日?”

邱无我沉呤半晌还是说了实话,

“多有两年,少有一年!”

赵敬闻言却是神色平静,点头道,

“晚辈知晓了!”

侯德宝在一旁劝道,

“敬哥儿也不必担心,只要我们寻到那神医万小全你便有一丝生机!”

赵敬闻言摇头道,

“不必了!晚辈能活到当下已是邀天之幸,如今能了牵挂的离开更是一桩好事,又何必再兴师动众,辗转奔波,害得两位前辈为我奔波!”

邱无我与侯德宝互视一眼,都没想到赵敬竟是毫不怜惜生死,当下便劝道,

“敬哥儿不过双十年华,正是男子汉风华正茂之时,如何轻言放弃?”

赵敬微笑道,

“我已受病痛折磨多年,早已厌倦人世,早去早了,这世间也少了一个无趣人!”

侯德宝听他语气之中多有自暴自弃之感,忙又道,

“你那兄弟,我那徒弟在宫中四面楚歌,强敌环伺中还在苦苦挣扎求生,你因何要放弃,若是你这般走,他又怎么办?”

赵敬闻言神情才有些变化想了想道,

“我那兄弟自来就心志坚强,幼时命多磨难,也能乐观面对,他失了我也能生活无忧……”

更何况若是他以后得登大宝,自己这前太子还是不在人世好些!

侯德宝急道,

“屻哥儿你不想,难道红娘你也不想一想么?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红娘得了消息只怕……”

赵敬闻言终是苦涩着脸摆手道,

“她……她……你莫让她知晓就是,就这么断了音讯,就让她以为我回家过那富贵生活,切不能让她知晓我……我已去了……我……我死后,你让……让屻波多送些银子给她,她……她喜欢银子,有了银子便开心了!”

语言之间隐隐的不舍,惆怅还有失落,这两个老江湖如何听不出来?

侯德宝与邱无我这厢劝来劝去却总是劝不了赵敬去医治,便暗地里凑到一处商量,那邱无我问道,

“红娘是个什么人?可是敬哥儿的相好?”

侯德宝神色有些怪异应道,

“倒不是相好,只是救了敬哥儿……两个人就……”

两拇指碰到一处对着拜了拜,邱无我道,

“即是这样便将她带来劝一劝敬哥儿?”

侯德宝应道,

“那红娘是个女支院的老鸨子!”

“啊……”

邱无我有些吃惊,想了想道,

“现在这情形别说是老鸨子,便是那老乞婆也要接了来才是!”

侯德宝想了想一拍大腿道,

“师兄说的是,现下可是救命的事儿,自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把赵敬的命救了,那些个世俗的眼光又算得什么?自家徒弟想来也应不会怪他的!

侯德宝留了邱无我与赵敬在那小镇之上,自己却亲自回了临州城见着前头派回来的弟子,

“掌门人东宫之中如今越发的禁严,弟子摸了两回都差点儿被人发觉!”

侯德宝闻言皱眉,

“这事我来办!”

当晚自己进了东宫,甫一近宫墙便觉出附近有好几道高手的气息隐藏,侯德宝皱起了眉头,将自己的气息压到最低,身子紧紧贴靠在宫墙之上,似壁虎一般一点点的往上挪。

他身着黑衣隐在暗处,又将气息收敛,这么一点点的攀上了宫墙又一点点的滑了下去,花了不少时间才悄无声息进了东宫。

这时节已是近三更,太子寝宫之中一片寂静,侯德宝伏在那梁上仔细聆听,寝宫之中重重帐幔之下确是有一人躺倒在床上,只是那人却不是自己徒弟,侯德宝不用瞧着对方的脸,只一听那呼吸凌乱无章便知不是宋屻波了。

他们这一门的功夫最重呼吸练气,练得好时吃饭睡觉都在练功,臭小子早就把握住了关窍,睡觉时一呼一吸之间能长到二十个数。

床上那人还要打鼾,分明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呆了一柱香便从那梁上下来,在这东宫之中四处寻摸,寻到了太子妃的寝宫只见着程蕊娘在那处独坐镜前,深夜守着空房不能成眠。

侯德宝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去了后头挨着个儿的找,终是瞧见了那立在廊下的张顺,侯德宝认得张顺心中一喜。

仔细打量这处,见西面有灯亮着便悄悄过去,还未到近前里头人似是察觉了,桌上轻轻一响似是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面之上,有清亮的声音道,

“什么人?”

侯德宝嘴唇一翘立时发出一阵虫鸣之声,立在廊下的张顺眯缝的眼一睁,隐约似是听到里头殿下说了话,忙扬声道,

“殿下有何吩咐?”

里头人应道,

“茶凉了!”

张顺忙进去提了茶出来,侯德宝趁他转身之际,人已闪身进去了,张顺毫不察觉只是拢了拢袖子,

“这晚上风真大!”

宋屻波见了侯德宝喜道,

“师父,您可算是寻来了!”

侯德宝笑骂道,

“老子为了你那兄长可算是费老劲儿了……”

当下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师徒叙话,张顺提了茶到门前却见太子爷亲自过来开门伸手接过,又吩咐道,

“我饿了,去寻些吃食来!”

“是!”

这院子里没有开火,张顺便只得去前头东宫里的御膳间寻,支走了张顺师徒两人才好说话。

两人将各自的事儿一讲,侯德宝道,

“如今你那兄长正是性命悠关之际,我打算着将那红娘请去开解于他,你瞧着可是能行?”

宋屻波皱眉道,

“他长年久居深宫之中,心性压抑从来也不珍惜自己,我千方百计弄他出去,顶了这烂摊子,可不是为了让他出去寻死的……”

想了想道,

“那红娘绑也要给他绑去,我再修书一封,你给他带去必要他好好医治才是!”

侯德宝问,

“那红娘可是个老鸨子……与太子爷实在是有些……”

宋屻波却是应道,

“他二十年来过得都不舒心,难得能遇上一个让他喜欢的人,这也是他们的缘分,是什么人又有何关系?”

侯德宝闻言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明儿便去寻那红娘……”

又说起方家人来,

“我自到了京场之中也是令门人四处寻找方家人下落,京城方家流放千里已至了沙州,便蜀州方家自蔺州之后却是销声匿迹,不知你那处可有消息?”

宋屻波说起前方素素闯入鬼宅之事,侯德宝道,

“你说的那处宅子在京城之中也有些名气,前朝时就已有了,乃是一名京官所建,只是这京官建了宅子没有多久就全家抄斩,家产罚没,之后历任主人没一个是有善终的,到了最后名声传出去了,也没有一个敢买那宅子,之后便荒废了……”

想了想道,

“不过这类鬼神之说,我们行走江湖之人却是最不信的,什么鬼神不过都是人弄得把戏罢了,素素去那处遇到了高手,说不得正是寻着了,你们想法子再探一回,我这厢尽快将红娘子带走,送他们去寻万小全,你们在临州城中诸事保重!”

宋屻波点头应道,

“师父在外头也是万事小心才是!”

侯德宝哈哈一笑应道,

“你师父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遇见过?放心!放心!”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方静归

侯德宝这厢离了东宫出来,一面翻墙一面才回过神儿来,

“那臭小子几时见我这般客气了,一晚上连着叫了两回师父,以往那一回不是死老鬼、死老鬼的叫着?”

又想起徒弟难得的温言叮嘱,不由的心头一阵发毛,

“这臭小子是被鬼上了身还是转了性儿了?真是怪哉!”

一时心思乱了,气息一沉脚尖落到地面之上发出咔一声轻响,侯德宝一惊身后不远处立时传来了破空声。

侯德宝回头一瞧见那皇城之中闪出两道身影来,忙长吸一口气,脚不沾地人便化成一缕轻烟往城中而去,身后两道黑影互视一眼跟着追了下去……

侯德宝带着身后的追兵在那城内兜了几圈,不多时就将两人远远的甩了,这才直奔城外去寻红娘的花船。

这时节天已蒙蒙亮,花船上的众姑娘送走了那些个寻芳客们,下头人收拾着残乱的桌椅碗碟,姑娘们打着呵欠回到舱中卸妆预备着休息,红娘却是四下巡视,指点着众人整顿归置好东西,才回了自己那船舱。

进到舱里,却赫然见着一名男子坐在舱中,红娘一愣仔细一看却是认出了人来,

“你……你不是敬哥儿家的管事么?”

侯德宝拱手行礼道,

“红娘子有礼了!”

几日不见红娘,倒觉着她削瘦了一些,红娘进来一撩裙子坐到妆台前,自顾自的取了头上饰物,虽知这管事的来的蹊跷,红娘却是半点不害怕,

“先生……寻我何事?人你们带走了,银子我也收了,都已两清了,还有什么事儿?”

侯德宝应道,

“这一回来却是专为相请红娘子的……”

红娘一愣转过脸道,

“先生请我何事?”

“我们家公子身子日见虚弱,请了名医延治,只怕是拖不了多少日子了!”

“什么!”

红娘闻言一惊手上一紧竟扯下自己一缕头发下来,

“你……你说什么?公子……公子如何了?”

侯德宝叹道,

“我们家公子的身子本就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能熬到现在的年纪已是不容易,自从离了红娘子后日思夜想,茶饭不进,又有前头落水之事,看光景……怕就是这一年的事儿了!”

红娘听得身子乱抖,手里的金钗当一声落到妆台上,摔掉了上头镶的翡翠也不自觉,

“你……你们怎么弄的?他前头那些日子不都是好好么,怎得……怎得这……这就不成了?”

侯德宝应道,

“我们家公子对你动了情,却被你狠心相拒,心神受损已绝了生望,如今连药都不吃了如何还能活?”

红娘捂了嘴,眼中流下泪来立时弄花了妆容,

“他……他怎么这么傻?”

侯德宝见有门儿,立时加了一把火道,

“鄙人这回来也不求别的,只求红娘子能跟着去一趟,好好劝劝我们家公子……我们家老爷早打听到了有一位神医,只要寻到他公子就还有一线生机,求红娘子去劝一劝我们家公子前去医治,至于银子嘛……”

红娘子一手遮了脸哭一手连摆道,

“你……你莫提银子,莫提银子……我……我跟你去就是!”

侯德宝点头喜道,

“红娘子肯去自是最好,不过……这花船上的生意……”

红娘子应道,

“无碍的,我自会安排好!”

说罢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先生稍坐!”

当下提了裙摆就出去,侯德宝听她在这船上一通嚷嚷将这一船的人都叫了起来,这厢拉了人到厅里指指点点,

“绿绣,老娘我要出去些日子,这些日子不在,你便管着大家伙儿!”

众人都是一惊连连发问,

“红娘子,你这是要到那儿去?”

红娘子披着头发,脸上妆花着,眼皮子红肿着,狠狠吸了吸鼻子,双手叉腰道,

“老娘要去陪敬哥儿……”

众人一听立时七嘴八舌拦道,

“敬哥儿走便走了,红娘子又何必再追着他去……”

“他是世家的公子,那能瞧上咱们这种出身……”

“红娘子,你疯啦!你撇下我们大家伙儿跟着他去,一入宅门深似海,以后他要欺负你,你在那宅子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是……那富贵人家整治人的阴损手段多的是……”

……

红娘子见众人吵闹的厉害,当下砰一声重重一拍桌面,

“你们都别吵了,老娘主意已定,谁敢拦着,老娘就抽谁!”

众人都是一窒,厅里便静了下来,红娘子伸指头一点那绿绣,

“银子我给你留下一些,你管着她们,账上有黄蕊,灶上有王大,杂事有王二,应酬便让紫鸳来,你们一个个都给我乖乖儿做生意过日子,那一个敢起毛扎刺,老娘回来便收拾她!”

绿绣是这里的老人,自小便与红娘认识,知晓她那脾气主意一定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当下只能强忍了不舍点头道,

“红娘,你放心我们必好好为你守着这船,等着你回来!”

红娘点了点头,

“这才是好姐妹!”

当下便起身回舱收拾东西,留下众人面面相窥,不知所措,

“绿绣,真让红娘这么走了?”

绿绣叹了一口气道,

“不让她还要如何?她那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晓的,只盼着她别被那小子迷了心窍,多少还挂着我们姐妹们一些才是!”

红娘子这厢回到舱中七手八脚收拾了东西,多少的首饰金银全不要了,只几件衣裳做一个小小的包袱便跟着侯德宝离了花船,众人立在那处远远瞧着他们远去身影,这才相携着哭出了声儿,绿绣趴着栏杆放声叫道,

“红娘,你可要回来!你若是不回来,我便把这船凿了让它沉到湖底下去!”

声音传出老远,红娘回身叉腰跳脚骂道,

“你敢,老娘回来扒了你的皮!”

绿绣又哭又笑回头冲众人道,

“你们瞧,她还舍不得她的船呢!必回来的!”

……

红娘跟着侯德宝去追赵敬。

那头方魁却是有信至,展开一看是方静的手书。

“七妹要到京城了!”

方静却是随着方崇岭与方崇山远赴千里之外的沙州寻找到了流放的京城方氏一族。

方氏族人本就是军中起家,流放边塞因着有军中旧部照顾,倒没受多少折磨。但这方家的女眷们却是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的侯爷夫人钱氏受不住路途奔波到了地头便倒下了,待到方静他们赶到时钱氏已是病得十分厉害了。

方誉见了方崇岭与方崇山便央求两人将钱氏带走,

“她自嫁了给我,这么些年来虽说在外头顶着一个侯爷夫人的虚荣,却因着我连年在外征战,她性子又偏软,在家中担惊受怕,也没有过上几日舒坦的日子,到后我回了京眼看着好些了,却又成了如今这下场……你们无论怎样想法子送她出去医治……”

说着竟也有些哽咽,方崇岭两位姨娘丧于娲神派人之手,方崇山老妻不愿与他分离,跟着他千里奔波,两人见方誉的情形也心有戚戚,当下叹道,

“老六叫了我们过来一是为了方家东山再起之事,二来自是要安排家眷……”

叫了方静便是为了她们,除了钱氏还有方誉长媳孙氏,女儿方菲,二媳欧阳氏,女儿方馨,三媳廖氏,两女,方媛、方嫣,其余的姨娘小妾皆都被发卖了出去,只有方誉的两位姨娘江氏和马氏因着年纪大了,实在没有人愿意买下,便跟着方家到了沙州。

方崇岭兄弟到此,自是持了赵廉手谕,赦免了方誉一族之罪,又有旨意令他暗中清查军中亲皇后一系的将领,重又将兵权夺回,方崇岭与方崇山便是协助之人,方静则带着女眷暗中藏身,却因着钱氏那身子在穷乡僻壤之处也无好大夫医治,便带了她往繁华集市居住。

只可惜钱氏那病乃是经年的老疾,普通些的大夫连毛病都瞧不出来,更不用说医治了。

方静只能一面带着她们往临州而来,一面又写了信给方魁,原来那钱氏的病早前在京城时有神医万小全给她精心调理,按着方子选那一百零八种名贵的好药,每隔五日便服上一粒,这么多年倒是一直没有发病。

只是治钱氏那病的药十分难得配制,家中便早早存了些备着,但方家之祸起突然,钱氏也没有准备,只随身带了些成药,后来成药吃完病便又犯了。

方静打算着亲自回京到被查封的方宅之中寻找那药方与藏起来的成药,

“那药无论选料还是制作都十分的讲究,一百零八味药,味味都不能少,又要埋进土里受上三年的地气去了燥火才得用,前头家里每年要埋上两坛……”

钱氏走时那药火候不到,挖出来也没有用,现下身上带的成药早吃完了,就算是寻到万小全也一时没法子配制,自然是回去拿才好。

只是那藏药方与埋药的地点十分隐蔽难寻,信上托人只怕也说不清,便要方静亲自回来寻为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师徒遇

方静便写了密信给方魁,言道自己要回京一趟,方魁接了信便将方仁安排了过去,

“你过去替你姑姑,记得一切小心行事!”

如今的方仁自是不比从前,遇事沉着冷静了许多,

“六叔放心,我自会小心应对!”

这厢点了手下几个人跟着出临州城,骑了马不过一日一夜便赶到了方静等人停脚的小镇之中,方静与方仁交接之后便立时往那京城而去,快马加鞭到了京城时已是清晨,方静打马入城先是选了一处客栈住下,将马儿寄养在客栈之中,自己蒙头大睡,待到外头天色漆黑时,才起身换了衣裳出来。

这临州京城天子脚下,方静在郑家时自然也是来过的,这城里出了名的鬼宅她也是知晓位置的,出了客栈认准了方向,人便一溜烟跑了下去。

深夜的临州城却并不平静,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对官府的宵禁自然是视若无物,更有最近外域门派入侵中原,中原的门派已是有人遭了他们毒手。

江湖上都是同仇敌忾,前头便有人挑了娲神派在禹州的分坛,一夜之间死伤无数。

又有人得知这娲神派的总坛便暗藏在京城之中,引得八方人士都往京城涌现,这些江湖人士不受律法拘束,高来高来很是令得京城五城兵马司头痛,这些事儿自然普通百姓不知晓,便是有那当街杀人,半夜起火的,百姓们不过瞧着热闹,摆些今年怪事特别多的闲话罢了!

方静自客栈出来,这半夜时分京城之中江湖人士来往真是不少,有瞧见可疑的便跟了上去,方素素在城中绕了一个大圈儿,才甩掉了两个意图跟踪她之人,往那鬼宅而去。

离着鬼宅还有不过一里,却是瞧见远远有个黑影窜了出来,看方向竟也是往鬼宅而去的,方静心头一动,便身形一闪跟在了对方身后。

她在后头瞧着那人生的矮小,背后背了一把长刀,那长刀用黑布裹了刀柄与刀鞘以免反了光芒,

“这身影……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方静心思敏锐,直觉眼前这人似是相熟之人,不觉紧跟了对方过去,那人似是有所察觉,脚下加了了几分,当下方静也脚下运劲儿加快了速度,

“咔……”

一声轻响她却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石,前头那人一顿立时确定身后有人跟踪,当下头也不回突然发足狂奔起来,眼看着前头已到了鬼宅却是一个拐弯,转入了岔路之中身影消失不见。

方静也是老江湖,心知这是对方发觉了自己在想法子摆脱,不过她早已知晓那人目地何在,当下便毫不理会直直往鬼宅而去,翻墙进了破败的院子却不急着联系里头人,身子一闪藏到了草丛之中。

果然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那外头的人便沉不住气了,人趴上了墙头处往里察看,方静待在那处静静瞧着那人身子在墙头一闪,人便落到了院子当中。

方静瞅准了时机,无声无悄的扑了过去,那人感觉耳后风声立时身子一矮人在地上一滚,便躲过了方静的飞扑。

“呛……”

那人伸手抽了背后的长刀,月光下刀尖闪着寒光,方静一愣,

“这人的起手式为何是我方家的!”

心中狐疑,手上便停了,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我方家的刀法?到这处有何企图?”

那人也是一愣想了想试探的叫了一声,

“师父?”

声音又清又脆方静一呆,

“你……你是素素么?”

那人立时伸手去扯遮面的黑巾,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方静又惊又喜,

“素素,你怎么会在这处?”

方静说着话也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师父!”

方素素大喜扑了上来,

“师父真的是你么?”

方静抱着已长高不少的方素素左右仔细端详,

“真的是素素!素素你怎么会在这处的?”

……

师徒两人还未说上两句话,那里头便有破空声传来,一个眨眼便窜出来几道黑影,方静刚要说话那为首的却是一言不发,抽刀劈来。

方素素见状立时手中长刀挽了一个刀花,举刀相迎,

“当……”

一刀便震得那人空门大开,抬腿一踢正中对方腹部,那人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怒道,

“小贼,你还敢来,今儿必叫你有来无回!”

这小个子就是上回伤了他的那黑衣人,方勇自然记得她的身形!

说罢正要招呼一旁的人动手,方静却是冷哼一声上前一步道,

“关山冷月!”

几人里头立时有人应道,

“大河长风!”

方静带着方素素微微侧过身,身后投来的月光这才射到两人脸上,几人都惊道,

“大姑……”

“素素……”

被方素素踢到一旁的方勇这才回过神来,指着方素素惊道,

“你是素素!你……你怎么会是素素!”

自己居然败在了素素手下!

方静瞪了方勇一眼,左右瞧了瞧,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带我们去见家主!”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跟我来!”

方静拉着方素素手往后院而去,到了假山外方勇伸手进去在那洞中掏摸几下,那机关卡卡打开现出台阶来,众人下去方素素只见眼前一条密道,两旁插了火把照耀着阴森的道路。

方勇提醒两人道,

“小心脚下,跟着我走!”

两人跟在后头仔细瞧着方勇落脚之处,前头人脚一离开后头人便跟着踩上去,一步一步不敢踏错。

到了一处石门又伸手进门上的兽首嘴中扳了扳,石门从中打开又现出十几阶台阶来,这样一路行走,连过了三道石门,方素素眼前这才霍然开朗。

方勇进来这处才敢欢喜大叫,

“六叔,你瞧谁来了?”

方魁早得了信儿,笑着出来应道,

“是七妹么?”

出来见到方静正要说话,目光却猛得落到了一旁的方素素身上,身子一震,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竟这般出现在了眼前,令他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素素?”

“爹!”

素素如那乳燕穿林一般人已一头撞进了方魁的怀中,

“素素!”

方魁抱着女儿明显抽高不少的身子,很是不敢置信的把方素素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仔仔细细上下左右打量个不停,摸着她已渐脱了稚气的小脸,

“素素……你真是素素?”

“爹!”

方素素流着泪点头道,

“爹,是我!我是素素啊!”

方魁这时才似相信了女儿就在眼前,忙又紧紧抱了她道,

“素素!真是你……你……你怎么到的这处?”

说着话瞧着方静,

“是你师父带你来的么?”

方静笑着摇头道,

“六哥,可不是我,是素素自己寻来的!”

“素素你自己寻来的?”

方魁低头看女儿,

“素素,你离了家里这么些日子是如何过活的?”

年幼的女儿离家无踪,让方魁如何不愁得几乎要白了头,只是他身负重担只能强忍了忧心,一面让下头人留心女儿下落,一面却又要面对妻子幽怨的目光与背后的哀泣,方魁自觉愧对妻女,心里受着煎熬也只能自己个儿忍着。

如今好了,素素总算是回来了!

素素好端端的回来了!

妻子若是知晓了也不知如何欢喜呢!

方素素左右瞧了瞧,

“爹,我们寻个地儿坐下说话吧!”

方魁这才醒过神来拉着女儿进了一处石室之中,众人坐在桌旁这才话起了别后细情,方素素便将自己如何被侯德宝师徒所救,如何又到了湘州,如何在山中躲避追杀,又如何跟着黄家人到了临州京城,又如何入了东宫陪伴了太子……等等等等都一一道来。

只是不经屻哥点头,她自也不能随意泄露了他的身份,方魁一听大怒道,

“那黄文秀实在可恨,害我女儿至此,若有朝一日落入我手中,必要千万倍的找回来!”

方静瞧了瞧方素素却是欲言又止,只是在一旁劝道,

“六哥,居居一个黄文秀不在话下,这事儿容后再议就是!”

方魁心头愤怒,有心想问一问女儿与太子之事,只是瞧了瞧一旁的子侄们,现在实在不是问这话的好时机,当下强忍了怒气点头道,

“七妹说的是……”

又问起方素素后头几回与他们相遇来,这时方勇才插话来,

“前头这宅子里就是你打伤了我!”

方素素冲他歉然一笑道,

“七哥你别生气,我前头也不知晓是你,现下知道了自是不会对你出重手了!”

方勇闻言气结,

枉费我每日练功不缀,竟是连小九儿都打不过了!

方忠、方信也道,

“上回在东宫之中护着太子的也是你,怪不得我们瞧着那刀法眼熟……”

“哦……对了!对了!还有密道那一回!”

众人说起来这才想起,竟与方素素打了几回照面却是没有一个瞧出来眼前的居然是小九儿!

方魁闻言更是恼恨不已,

“我前头也与素素照过面的!”

做老子的竟然没认出女儿来,真是该打!

方素素舍不得自家爹爹自责,忙拉了他的手道,

“爹爹不必自责,女儿个子长高了不少,武艺更是今非昔比,爹爹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觉蹊跷(一)

方素素身形比起一般的女子还是要显得娇小些,但是与以前相比自是窜高了不少,且几回与方家人照面,不是正喊打喊杀,就是正疑神疑鬼时,上来二话不说就是动手,生死搏杀之间那有空隙去想这人是不是似曾相识?

若不是密道里喊那声“小六”,方素素也不会动心思猜是自家人!

众人这一番说话,方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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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觉蹊跷(二)

桂公公嘿嘿笑道,

“好丫头,这类事儿最忌心浮气躁,一定要小心仔细,你在家里只怕也没管过这么多的账目,如今入了这东宫自然有些手忙脚乱,多历练历练就是!”

冬儿也是机灵的,当下抹着汗道,

“桂公公您是知晓的,办我们这类事儿不同旁的,旁人办错了事儿主子们不过罚一罚,打一打就过去了,若是我们弄错了,只怕是拿命去抵了也赔不上的!”

桂公公点头道,

“你知晓这其中的关窍便是最好,以后多听多看多查就是!”

两人说了会子话,外头有小太监来回来,冬儿瞧这情形当下便告辞出来,却听那擦身而过的小太监在屋里对桂公公道,

“公公,太子爷下了令说是官窑厂那处每月都要送些顶级的成品,让您单独成册,以后好备查!”

桂公公点了点头道,

“东西还是送给那一位的么?”

小太监应道,

“张公公说了都是给黄姑娘的,让您单独立出来以后姑娘要时才好查!”

“嗯!”

桂公公点了点头,瞄见外头冬儿的身影走的似有些慢忙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过去关了门,却是自袖子里摸出来一样东西放到桌案上,

“桂公公,太子爷赏您的!”

桂公公眯缝着眼瞧了瞧缓缓伸手,袖口那么一拂,那桌上的东西便没了踪影,冲那小太监道,

“回去禀了张公公,这事儿我记下了!”

小太监得令出去外头,桂公公却是开了柜门另起封了一本新账,仔细记下一笔之后便进去开了柜子里的暗格,里头早放了厚厚的一摞,将这一本单独放在一旁,桂公公才小心关好了柜门。

冬儿抱着账本心头扑腾腾乱跳,从桂公公那处走了出来。

“前头太子妃正是因着那茶具的事儿,被太子爷打了脸,怎得今日里听来倒有顶好的东西往那什么黄姑娘那处送?”

“这黄姑娘是那一位?”

黄氏女在这东宫之中仿佛一个透明人一般,冬儿又不管着人,倒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回去把那几处错处改了,重新清理完账本之后才抱到了太子妃面前,程蕊娘看过账本之后赞许了点了点头,

“冬儿办事如今越发的靠谱了!赏!”

“谢太子妃!”

冬儿欢欢喜喜接了赏,退下来却是一把拉了春儿,

“春儿姐姐,我问问你,你可是知晓这宫里有一位姓黄的姑娘?”

春儿自然是知晓的,当下点头道,

“兵部黄万澄,黄侍郎之女,论说起入东宫也是较早的,入宫时倒是侍寝了几日,之后太子便再未召寝过,如今在后头近冷宫的院子里!”

“是么?”

冬儿闻言皱起了眉头,

听春儿这么一说,那黄氏女好似并不得宠……

“这宫里还有姓黄的女子么?”

春儿想了想道,

“东宫里只有这一个,浣衣局那处倒有一位黄姑姑,还有尚膳局那处有两位姓黄的……”

冬儿在心里一一过滤却是只有这东宫里的黄氏女最附合,春儿见她眉头紧皱便问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

冬儿摇头道,

“无事,不过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说罢转身离开不与春儿细说,只是自此便多了个心眼儿,留心起那黄氏女来,打着年底盘点各处物件,清查账目的旗号,头一回去了那黄氏女的院子,冬儿是个精明的,若是不精明也不会管着太子妃的账。

她不露声色将这屋子里的东西瞧了个遍,越瞧却是越心惊,这院子里头的东西外头瞧着都是规规矩矩,甚至还有些寒碜,但若上手摸一摸便知晓有大大的不同,不说别的单说那铺在榻上的狐皮垫子。

别人的狐皮垫子都是杂色,都是内务府选那些边角余料拼接而成,而这处乍一看颜色也是斑驳不一,却不知这根本不是狐毛,是那黎山上的野生狸毛,那毛色乃是天然生成,摊开细看就是一个个漩涡状的斑纹,放在嘴旁一吹皮毛立时四散如花般开放,光线一变又现出不同的花纹来。

那做垫子的是一张整皮子,这样的一张整皮在临州京城的街市上,非老字号的铺子不能买到,这么大一张少说也要万两银子以上。这么好的皮子本就应做了裘皮衣裳穿在身上,却被这位铺在了榻上垫着,瞧得冬儿是心头滴血。

这到还罢了,还在那西厢房上了锁,听那小宫女说是空置着,却不知冬儿趁着她没留意,自己过去趴着门缝瞧了瞧,里头摆了书桌,上头笔墨纸砚不缺一样,还有一个碧玉的如意让冬儿瞧着心头乱跳。

那是太子爷的东西,自己跟在太子妃身边就瞧见过几回,太子爷似是十分喜欢,时时拿在手上盘着,太子爷随身的东西怎会放到了这处?

自然是因着它的主子时常在这处留宿!

太子爷时常在黄氏的院子留宿,太子妃不知情,春儿姐姐不知晓,东宫之中敬事房中也不知晓么?

冬儿知晓自己发觉了太子爷的秘密,心头也是忐忑不已,想了许久才悄悄去见了太子妃,

“你说什么?”

程蕊娘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冬儿应道,

“奴婢也怕是弄错了,还特意过去瞧了瞧……”

当下将在那黄氏的院子里所见所闻都一一告诉了程蕊娘,说到那屋子里桌上摆玉如意时,程蕊娘终是变了脸色,

“太……太子他这是什么意思?宠幸一个侍妾用得着藏着掖着么?”

程蕊娘越想越觉着心里头发寒,

自从知晓要嫁进皇家配了太子,她就明白以后这三宫六院是必不可少的,

“大家世族的男子那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只要坐称了正宫的位子,我怕的谁来?”

更不用说这一国的储君想宠爱多少女子也是随心所欲,别说是圣上皇后,就是天下人也只会心喜皇室子嗣延绵,江山稳固,他用得着遮掩隐瞒吗?

太子爷想宠爱那一个女子,便是将她捧到天上去,旁人都只有在下头仰望的份儿,自己这正妃也只有贤惠大度点头称许的,难道还会当着阻拦不成?

但太子为何偏偏不愿如此?

那是因他知晓这后宫女子的倾轧比起前朝男子的斗争没有半点逊色,正是因着把人放在心上,才不愿让她成了众矢之的,让她面对明枪暗箭!

程蕊娘不怕太子偏宠美人儿,也不怕这美人儿持宠而娇,更不怕那美人儿被高高捧起,什么金银财宝更是不在话下,因为她知晓红颜易老,情爱易逝,似太祖与林后那般这世上又有多少?

这世上男子喜新厌旧,太子爷迟早会厌烦的!

只要她坐稳了太子妃甚至皇后的宝座,美人于皇家而言不过是过眼的云烟,生育子嗣的工具!

但若是被太子放进了心里,那便不同了,要知道东宫到现在都没有诞下子嗣,前头皇后招了她过去询问,言语之间已是有些不满了!若是太子一时情爱昏了头让那黄氏女在她之前生下长子……

那黄氏女出身也不算低,若是有了长子嫡孙,只怕一个侧妃跑不了的,若是太子爷登基为帝,这太子的位子可保不齐就要落到旁人头上了!

关系江山社稷,家族兴衰,程蕊娘不得不想得深远!

想到这处程蕊娘不由抓紧了手里的帕子,

“在我没有生出子嗣之前,太子决不能宠爱任何人!”

这头宋屻波却是已知晓了冬儿到方素素院之之事,

“殿下,您瞧这事儿?”

张顺躬着身子候着太子爷发话,宋屻波却是笑了笑道,

“她那手下倒是有些能人!你静观其变随时来报就是!”

“是!”

待张顺走后,宋屻波的目光又落在了手里的一份密报之上,密报是今日赵廉悄悄塞到他手中,

“方誉已是暗中召集了旧部,伺机拿下了朱文勇、刘大显、况韫几人的兵权,这几人在边军之中也算得是勇将,身边网罗了不少党羽,拿下他们之后,娲神派在军中便再无人支撑……一旦兵权在手,便轮到二王了,只要二王肯鼎力支持,那便是动手之时!”

只是依宋屻波看,那二王只怕也是各怀异心,那平南王世子赵赫显拉党结派很是出挑,倒是那镇西王世子赵衡翀不愠不火,不急不躁,城府更深,先从那一个下手呢?

宋屻波眉头轻皱,外头却来报太子妃求见,宋屻波微微一笑,

“让太子妃进来吧!”

“是!”

程蕊娘这厢提裙迈步跨入内室,见太子端坐书桌之前,此时已是饭后,太子应是早早洗漱过了,只着了一件素白的襦衫,腰上未系带,一头乌发只用木钗的的挽于脑后,剑眉修目,鼻如悬胆,目如朗星,气质翩然却偏偏又威势甚重,令人一见心生倾慕却又心生畏惧,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见她进来发愣宋屻波勾唇一笑,朗声道,

“太子妃?”

程蕊娘回过神来忙笑道,

“殿下日夜忙碌,虽是国事为重但也应顾忌身体才是!”

宋屻波点了点头道,

“太子妃说的是,本宫再看一会儿便休息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太子妃

程蕊娘见他又低下头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给她,顿了顿硬着头皮道,

“殿下,我那宫中几株梅花开的正盛,值此良辰美景正有暗香浮动,臣妾想邀殿下共饮赏花,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宋屻波抬头瞧了她一眼笑道,

“自无不可,上回是喝汤,这一回是饮酒也不知这酒是吃得吃不得?”

程蕊娘闻言脸色一白,仓皇应道,

“殿下……殿下说笑了!”

宋屻波应道,

“即是太子妃相邀,自不好驳了你的面子,走吧!”

当下放了手中奏章起身,张顺忙过来给他披了衣裳,太子爷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程蕊娘碎步跟在后头,来到太子妃这处果然见那院中的腊梅开的正盛,远远便有暗香迎面,宋屻波过来驻足树下看了看点头道,

“倒是开得好!”

程蕊娘忙迎他到廊下坐,廊下早已摆了小圆桌子,上头几样精巧的吃食和一壶酒,宋屻波坐到桌前拿了那酒壶送到鼻端一闻,微微一笑道,

“太子妃这处倒有好酒,正经的醉玉仙!”

程蕊娘神色勉强的笑了笑道,

“竟是不知殿下会品酒!”

宋屻波又伸手拿了那小巧的酒杯在手里捏了捏,叹了一口气道,

“太子妃真是用心良苦,酒是好酒,但这盛酒的东西却不好啊!”

程蕊娘脸色煞白却还是紧咬了牙关应道,

“殿下说的什么?”

宋屻波抬眼瞧她却是眼带怜惜,

“本宫本想着前头提点过太子妃一回,你能明白了些,却是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

程蕊娘抖着身子强笑道,

“殿下说什么臣妾不明白,殿下……值此良辰美景有话不如饮一杯再说!”

宋屻波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却取了那酒壶,掀了壶盖直接对了嘴,

“殿下……”

程蕊娘凄凄叫了一声,一旁伺候的众人都有些色变,只有张顺低头垂眸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宋屻波放下酒壶点了点头道,

“酒是好酒!只是有些话不说不明,我今儿便借了太子妃一壶酒向你言明,太子妃担心之事本宫心知肚明,本宫在此于太子妃保证,这东宫之中五年之内不会有人生下子嗣,更不会有人动摇你的太子妃宝座……你便安安心心做你的太子妃就是!”

程蕊娘身子抖着,神色悲然欲泣一伸手拉了宋屻波的袖子哭道,

“殿下,我在殿下的眼中便只是一个太子妃而已吗?”

宋屻波叹道,

“你自进宫之时便是冲着太子妃而来,你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妃,也只是太子妃而已!”

说罢一甩手将程蕊娘的手甩脱,人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殿下……”

程蕊娘红着眼回身却是面情有些狰狞,低低怒吼道,

“殿下……那黄氏女也不会生下子嗣么?”

宋屻波转头冷然一笑道,

“你稀罕的东西,别人未免稀罕,你便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素素自入宫以来从未在他面前有过眷恋权势的表现,即便是知晓他是当今天子的亲生血脉,也从未流露出一丝一毫对权势的恋栈,若是有朝一日他离了皇宫,素素定会随他而去,而程蕊娘又或是这后宫的女人,会如何选择却是毋庸置疑!

太子殿下话音未落人已翩然离去,留下程蕊娘与那一干大气也不敢出的下人们,程蕊娘回头却是下唇已咬得出了血,掌手握紧一捶桌面,

“我不信!”

我不信这世上有女人不觊觎太子妃的尊荣,便是她不想要太子妃的尊荣那皇后的呢?太后的呢?她都不想要么?

即便是她不想要,她的子嗣以后都不想要么?

这世上人人都向往那至高的荣耀,母仪天下的尊贵!

想到这处又重重捶了一下桌面,

“骗人!”

春儿见状暗暗叹了一口气上前来劝道,

“太子妃殿下,即是太子殿下已有承诺,我们何不沉下气来静观其变呢?”

依着春儿看来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很好,太子殿下肯平心静气的与太子妃摊牌,之后的事情便要好办许多,太子妃毕竟背靠着程家,只有小心谨慎,戒娇戒躁,无错无失便是以后太子成了一国之君也不能随意废后。

只是这时节的程蕊娘如何听得进去,

“啪……”

一巴掌打在了春儿的脸上,春儿咬紧了牙吭都不敢吭一声,忙跪了下去,一众人都吓得跪倒在地,

“太子妃息怒!”

程蕊娘将桌上的东西全数拂到了地上,却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就这般静静的坐着微微侧了脸望向院中的那几株梅树,春儿跪在冰冷的地上,身子却是隐隐的发抖,旁人不知晓,她如何不知?

前一回小姐这般沉默时还是……还是二小姐病倒床榻的时候,想到这处春儿便止不住的害怕,前头自己听跟着夫人入宫的小娟说,二小姐到现在都还起不来床,脸上的脓包已破开,一张脸全都烂了!

小姐……小姐您可千万别起那心思!这处是东宫可不是程家,若是有个行差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境,便是老爷也救不了您啊!

……

程蕊娘在这处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这才转过头轻轻道,

“春儿,吩咐人把那几株梅树砍了吧!没得让人瞧着心烦意乱!”

春儿脸立时白了,脸上的掌印却越发的明显了,

“是!”

宋屻波回到前头却是吩咐张顺道,

“派几个可靠之人过去伺候黄氏女,让他们警醒些!”

“是!”

即是被人知晓了,宋屻波自然也不想遮掩了,他在朝堂之中如今也算得是立稳了脚根,四位阁老之中刘振业已上了折子乞骸骨告老还乡,李胥晨是父皇的人,蒲鹴是个见风使舵的,至于程阁老他将女儿嫁进了皇家就是为了搭上这艘大船,一旦搭上了关系,除非船翻舟沉,轻易他都是下不了船了。

只要自己能得了二王的支持,便能一面保了朝堂安稳一面将那娲神派自朝中连根拔除。

那些个亲皇后一派的,那一个是为她宓秋寒效力的?不过都是瞧在太子嫡长子的身份上才投效了过来,说白了都是来投靠太子的。

现下他只要得到二王的支持娲神派便不足为虑,这时节将素素纳入羽翼之下也是正当时!

这皇宫大内是这天下最森严的地方,同样也是这天下各类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头一晚太子殿下去了太子妃那处,第二日便有人将那时的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说当时在跟前的都是太子妃信得过之人,两人说了什么旁人不知,但太子殿下进去出来没有一柱香的功夫,两位主子进出之间神情、脸色,又有后头扔出来的碎碗碎盘,是个人都知晓这里头有事儿!

更有第二日太子妃脸上厚厚的妆容也让人坐实的猜想,若不是一夜未睡,面上憔悴又如何要扑上那么厚重的粉?有些头转动时太过,脸上的粉都扑索索往下掉!

更有人发觉那后头黄氏女的院子里多了几个太监、宫女……

这宫里头的人最会看风头火势,这东宫之中风向一变众人都明白了过来,有那心眼子灵活的便渐渐有往方素素这院子里来的了。

方素素早得了宋屻波吩咐只让人把院门关紧,轻易不与外头人接触,倒是让那些钻营的没了门路。

宋屻波这厢却是光明正大每晚歇在了方素素那院子里,连寝宫也不回去,

只是这消息总归还是传到了宓秋寒耳朵里,当下便召了宋屻波道,

“你那后宫中的女子有何用处不必我来提点你,你能到今时今日实乃自己勤奋刻苦上进之故,越到后头越要小心谨慎,眼看着便要一步登天,你切不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宋屻波点头应是,

“母后的吩咐儿子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宓秋寒闻言很是满意又道,

“你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生下子嗣才能保得江山安稳,太子妃性子温良又出身大家,可堪抚育皇孙……”

宋屻波笑着应道,

“母后不必担心,儿子自有打算的!”

宓秋寒微微一皱眉头,

“你即是心里有数,我便不多说了!”

宋屻波应道,

“母后放心,儿会处置好的!”

又说了几句宋屻波便起身离去,宓秋寒却是低声对阿蕊道,

“那黄氏女你可见过?”

阿蕊应道,

“那女子听说入宫时便有病,养了许久才好,如今每日里关在院中少有出门,却是没有见过的!”

宓秋寒微微点了点头,

“她到是识时务,以后给本宫盯着些,若是她敢张狂便想法子给我处置了!”

“是!”

阿蕊领命下去,宋屻波回到东宫之中却是叫来了福禄,

“把这信送出去!”

宓秋寒如今是闲得有些发慌,倒关注到他的后宫来了,为了素素自是要寻些事儿给她做才成!

“是!”

福禄领命而去。

这东宫之中一会子东风一会子西风,京城之中也是十分热闹。

成了皇子的宋士铭如今被赵赫显领着,在这京城之中的各大酒楼欢场之中辗转流连,宋士铭如今自觉飞上了枝头,自然也要带携往日的兄弟,想起前头在仲烨璘府上吃喝玩乐,心头感激仲、傅二人,便将他们引见给了赵赫显认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身边人

那赵赫显是平南王世子如何瞧得上一介商贾,不过仲烨璘也是出手十分阔绰,随手送出来的小小礼物都是那拳头大的夜明珠,龙眼大的黑珍珠,其中一颗水滴状的深蓝宝石便是赵赫显也是平生仅见,看在这域外商人财大气粗的份儿上,赵赫显也算是折节下交,几人混在一处,又相互引见了不少场面上的朋友。

仲烨璘因着出手阔绰又人才风流倒是轻易打入了京城官宦圈中,混出了些许名堂来,前头又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捐了一个邻近州县的九品小吏做,倒是弄出一个官身来。

宋士铭背后有赵赫显与仲烨璘支撑着,结交了不让京城名士,渐渐的倒有二皇子天性纯良,为人忠厚的名声传了出来。

宋士铭如今身边也是围了一帮子闲人,每日里环绕身边吃喝玩乐十分欢喜,也有那给他出主意的,

“二皇子殿下,当今圣上只得两滴血脉,一是太子殿下,二来便是您,依小的瞧着殿下性子纯良温和,比起太子爷来也不遑多让,差得便是因着早年流落民间,与圣上少了亲近……若是殿下与圣上多亲近亲近,说不得还能再进一步呢!”

宋士铭此时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听在耳里不由的胆往上撞,连自己真正是个什么东西都忘记了,

“再进一步做何讲?”

那人笑道,

“您如今是个皇子,再进一步自然便是王爷,您瞧瞧平南王世子为何如此威风显赫?自然便是因着有平南王在身后,您是圣上亲子,太子兄弟做了亲王岂不更是威风?”

一番话说的宋士铭双眼发亮问道,

“先生有何教我?”

那人应道,

“殿下回京这般久了,可有进宫晨昏定省?圣上缠绵病榻许久,殿下可有侍奉汤药,在床前及人子之道?”

“这……”

宋士铭脑门上便见了汗,

他自从做了这皇子,只顾得吃喝玩乐,那管得了其他!

更何况他瞧着那太子爷心里却是莫名的有些犯怵,也不知是为什么,瞧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儿,宋士铭便心头发虚,双腿发软,仿佛太子爷眼神跟刀子似的能捅人一个窟隆。

当下摇头道,

“本宫甚少进宫……也……也有些怕进宫!”

那人便笑道,

“殿下容小的说句冒犯的话,殿下如今的富贵靠得就是今上所赐,但以后的富贵能不能守住了还是两说,这身在皇家之人在外头瞧着富贵荣华已是人间顶级,却不知皇家人自生下来便要争便要抢,富贵转瞬便能失,权势落手才算定,殿下还是要为自己将来谋划谋划才是!”

宋士铭听罢此人言额头冷汗更多了,这酒也醒了一大半,心中暗想,

“他说的是这个理,现下虽有皇帝认我这个儿子,给我银子花用,不过瞧这样子他也活不了几年了,若是他一死我那便宜哥哥瞧我不顺眼,想了借口砍了我的头也未可知!”

想起太子爷那双利眼便是一个激灵,当下忙拉了那人的手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说的甚是,本宫自小长年民间对这宫中之事知之甚少,不如请了先生留在本宫身边,遇事也有个谋划之人,还请先生助我!”

那人微微一笑施礼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宋士铭得了这位名叫做周珲的落地秀才,立时引为主心骨,这厢听了他进言,果然隔了几日起了个大早,往那皇宫大内而去,到了宫门前求见圣上。

赵廉闻报冷冷一笑,

“他怎么来了?召他觐见!”

宋士铭进来拜倒行了大礼,赵廉看了看他青白的脸色,心头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问道,

“二皇子入宫所为何事?”

宋士铭跪在那处哭道,

“父皇,儿臣是来领罪的!”

“哦!二皇子犯了何罪?”

“儿臣不孝,父皇龙体抱恙,儿臣未能侍病床前,是儿臣大罪!”

赵廉闻言眯眼瞧了他良久,

“二皇子不必自责,朕这病也是陈年旧疾,日日发作,只要按时服药自是无碍的!”

宋士铭闻言哭了出来,

“父皇日夜受病痛折磨儿臣却在外头耽于享乐,儿臣实在该死!”

赵廉摇头道,

“你生在民间,生活贫苦,如今初入京城见这花花世界,又是少年心性自然会被迷了眼,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并不怪你……”

这厢一对假父子虚情假意的唱了半日戏,宋士铭流了一筐眼泪,得了赵廉几样赏赐这才出了宫来。

回到自己府上宋士铭喜得眉飞色舞对那周珲道,

“先生的法子果然好,不过去哭上半日便有这些好东西进项,又得了一个贤名,这买卖倒是划算得紧!”

周珲笑道,

“殿下,做了这头一回后头也不能忘了,以后隔三差五入宫去,侍奉汤药孝顺陛下,让这满朝文武瞧一瞧殿下的贤良!”

宋士铭笑道,

“这别的东西我不会,但这类哭完之后就有便宜占的事儿,本宫自是不会放过的!”

周珲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却是拱手笑道,

“殿下能屈能伸,实乃大丈夫也!”

两人这厢相谈甚欢,周珲良久才从那书房里走出来,却是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这人便如那癞蛤蟆一般,瞧着让人生心里恶心的紧,若不是少掌门有令,恨不能一掌打死他了事!

在回廊之中转折几回远远瞧见前头袅袅婷婷走来一名女子,

“方姑娘!”

周珲认得方妙妙,忙上前施礼却是双目落于地面,不敢正视,方妙妙也施了一礼轻声问道,

“先生可是打前头书房来?”

周珲应道,

“小的确是自前头书房来!”

方妙妙又问,

“书房里可有仲先生与傅先生?”

周珲有些纳闷还是照实回答,

“今日仲先生与傅先生并未过来!”

方妙妙咬唇想了想却是自袖中摸出两张金叶子,

“小女子求先生一事件可成?”

周珲忙竖掌以拒应道,

“方姑娘旦有吩咐周某自尽心去办就是,姑娘不必如此!”

方妙妙咬唇道,

“小女子有些事情想拜托仲先生,只是我在这深宅之中消息不通,不知仲先生何时来府上,先生若是知晓了便派人来告之我一声可好?”

周珲一听立时心头明白了,当下想了想应道,

“姑娘放心,届时小的派信得过的人过来报信就是!”

方妙妙点了点头还是将那金叶给送了过去,周珲坦然受了,方妙妙这才放心转身离去,周珲是老江湖如何不明白方妙妙的心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想,

“那宋士铭是个贪花好色,无耻无节之徒自不是好姑娘的良配,但仲烨璘那人虽说相貌出众但却是那娲神派中人,此人阴险可怕,狡诈之极,这姑娘要是去寻了仲烨璘这不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吗?”

想到这处转身出来却是将这事儿报了上去,宋屻波那头接了信儿却是眉头一挑,

“方妙妙在宋士铭的府上!”

前头见到宋士铭时宋屻波还未留心他后院的女子,直到周珲进了皇子府这才发现宋士铭的后院之中居然有会武功的女子,让周珲暗中查一查那些女子,宋士铭的后院之中好几人都是由仲烨璘赠送的,想来也是娲神派中人,却是没想到竟还又查出一个方妙妙来!

宋屻波不过转一转脑子便能猜出方妙妙与宋士铭定是偷偷从方家人的庇护下面逃了出来,也不知两人如何到了京城,又寻到人领进宫里,见到了父皇。

哼!看来这中间必有人推波助澜!说不得便是那娲神派中人!

只是我即是入了宫,为何他们又弄一个进来?这其中有何图谋?

宋屻波想了想却是拿着那东西亲自去了方素素院子里,

“素素,你瞧瞧!”

方素素拿过来一瞧便是一惊,

“大姐姐怎会跟着宋士铭到了京城?”

大姐姐方妙妙向来清高孤傲,在姐妹当中颇有大姐的威仪,姐妹里头她在最大,方素素在最小,岁数差的远了些,在学堂里遇上方妙妙都是板着脸教训方素素与方琳琳,要认真向学不可嬉戏荒废学业,更要仪态端庄不可做出有失大家闺秀身份之事。

方素素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妙妙竟会在宋士铭的府上,当下紧皱着眉头问道,

“大姐姐是宋士铭的侍妾么?”

宋屻波点头道,

“对外头称是侍妾,不过据回报,方妙妙单独居在一间院子,宋士铭并不在那处留宿的!”

方素素闻言叹道,

“那大姐姐还算是有分寸的……”

垂下眼皮想起家中遭逢巨变,最受伤的便是这家中的女儿们,没了父兄的庇护便是那无根浮萍,飘到那处便搁在了那一处,什么名声、清白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宋屻波心头却是不以为然,

方家即是早有预备,怎会不安排家中女眷,那方家其他的女儿们不也是还藏在那小镇上平安过活,怎么就方妙妙跟着宋士铭出来了?只怕她也不是什么好的,更有她不是还想去巴着那仲烨璘么?

跟着宋士铭虽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总还对她有几分情意,若是寻上了仲烨璘那便真正是自寻死路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同床枕

这话自然不敢同方素素讲,想了想道,

“这事儿你不妨与方伯父讲一讲,看看方家可有法子将大姐姐从皇子府上弄出来!”

方素素想了想有些顾虑道,

“这阵子我那院子周围多不少双眼,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脱身!”

宋屻波心知必是太子妃与皇后之人,想了想点头道,

“那我们便双管齐下,你送信去给方家,我这厢让手下人想法子带了她出来!”

方素素点头,

“嗯!”

冲他嫣然一笑道,

“屻哥,多谢你!”

宋屻波闻言却是沉下脸来,

“你竟是要同我道谢么?”

方素素见他陡然变了脸吓了一跳,拉了他的手应道,

“屻哥,你莫恼,我……我……”

宋屻波却是甩了她的手哼道,

“你现下竟是同我生份了么?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大姐姐便是我的大姐姐,想法子救她于囹圄之中也是应该的,你倒要来谢我了?”

说罢扭头不理她,方素素忙依过身子去小声道歉道,

“屻哥,我错了!”

宋屻波鼻子里哼一声,斜眼瞧她,哼哼道,

“你这般赔礼我半点儿瞧不出来诚心!”

方素素与他青梅竹马,他一个眼神便立时明白他的心意,当下便红了脸左右瞧瞧,见人都立在门外头,这才凑过去蜻蜓点水的亲了一口,宋屻波气道,

“不算!”

方素素咬牙恨恨瞪了他一眼,双手扶了他脸颊重重吻了下去,却是有些“学艺不精”,用的力度过大,自己那牙撞到了他那牙上了,宋屻波嘟囔道,

“你是想啃了我么!”

伸手搂了她的腰把人带到了膝头上坐下,扶了她后脑道,

“小傻子,亲人不是你这般亲的……”

他那唇贴着她的唇,他那唇又软又薄,气息相闻之中,一开一合的撩拨着她,方素素忍不住伸舌头舔了一下,宋屻波身上一震低下头一口含着她的唇瓣,

“好……素素……再伸出来……”

“唔……”

方素素轻轻摇了摇头,瞪着一双大眼眨了眨,

他那样儿恨不能把自己一口吞下去,真要伸出舌头去给我咬了怎么办?

宋屻波低低笑了,

“你不伸,我伸……”

说罢沿着她那小小的嘴,一点点描绘她的唇线,方素素只觉得唇上一阵酥麻,有心紧闭了双唇不中他的诡计,却无奈他那唇舌实在勾人,一点点细心的舔她,一点点往里头缓缓的挤入,

“唔……”

实在禁不起他耐心勾引,方素素微张了唇齿立时就被他趁虚而入,口舌之间瞬时盈满了他的气息……

这两人在那处缠绵难舍,那头赵敬却是瞧着自院子大门处迈进来的红娘呆若木鸡,红娘提了她那小包袱,迈步进来一身的红衣,风尘仆仆,赵敬疑是自己眼花了,瞧了瞧左面坐着的邱无我,见邱无我对着自己微笑,这下才算是回过神来,

“红……娘,你……你因何到此?”

红娘将那包袱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下拿了赵敬手边的茶杯一口干尽,抹了一把嘴道,

“我害了病,出来寻名医医治!”

赵敬闻言一惊忙上下打量她,

“你……你得了什么病?”

红娘木着脸道,

“相思病!”

“相思病?”

“正是,遇上了个冤家狠了心一走,倒让我得了相思病,茶也不思饭也不想……”

说着话还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怨道,

“害得我都瘦了不少,这脸上的肉一掉,便越发的显老了!”

赵敬忙应道,

“你不老!”

红娘一个媚眼儿过去,

“哥儿不嫌我老?”

赵敬红着脸连连摇头道,

“你不老,你不老……”

“那就好……”

红娘哈哈一笑提了包袱便往里头去,

“你住在那一间屋?”

自己进去在里头一转悠,果然寻到正房里头赵敬的卧室,里头传出她的声音来,

“我就住这里了!”

赵敬呆呆的回头瞧着邱无我,邱无我也是没有想到红娘子是这个般豪爽的女子,不由哈哈一笑拍了拍赵敬的肩头道,

“敬哥儿,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说罢哈哈笑着转身进了屋,留下赵敬在那处呆了许久,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想了想扶着石桌缓缓起身,慢慢往里头去,

“红娘子,我……我瞧西面的榻上,你……你睡那床上吧!”

进来一瞧却见红娘子早已开了柜子寻了一个枕头出来放到自己那枕头旁边,转过头冲着他道,

“睡什么榻上,都睡床上!”

“这……这……”

赵敬面红过耳,他虽与红娘子共处一室多日,却都是十分守礼,小小几回偷瞄到了红娘子在屏风后换衣裳的身影都要脸红许久,

“这……这……这实在于礼不合的!”

“狗屁的礼,你在我那舱里睡了那么久,怎得那时不讲礼了?”

“那时……那时不是船小舱少么……”

更何况红娘还日夜不休的亲自伺候他汤药,还有也是搭了软榻在床边,一人睡了一边呀!现下可是要同床同枕呢!

红娘瞪他一眼道,

“那时跟这时不一样么?那榻又小又硬睡着也不舒服,那及床上又大又舒服,我们都睡床上!”

“可是我……我们……”

“什么我们……你们的……”

红娘转过身来凑到近前来,盯着他红通通的脸瞧了又瞧,笑得万种风情,

“现下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来的我们……要想变成我们,你也要有那本事才成啊!”

赵敬没想到竟红娘竟会与他调笑,瞠目结舌半晌才颓然道,

“红娘,我……我……”

红娘哈哈一笑伸手抱了他细腰,把头往他肩上一放,又收回手轻轻拍了拍他胸膛,赵敬僵了身子道,

“红……红娘……”

“我这回来便是为了你的身子,老娘就夜夜跟你睡一个床上,等着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变做一对儿!”

“红娘子!”

赵敬潸然,红娘却是笑得明眸皓齿,

“赵敬,你可听好了!好好的活着,你甚时有了那本事,甚时老娘就嫁给你!”

……

红娘便在这处住了下来,每日里陪着那赵敬,伺候他衣食住行,端水喂药。

赵敬初时还想让红娘回去,却被她拿眼一瞪,

“你睡了老娘还想赖账么!”

赵敬无奈只得闭了嘴,乖乖任她摆布,每日里按时吃药用饭,却是眼瞧着一日日的精神好了起来。

侯德宝与邱无我心头也是暗喜,这厢在外头寻找万小全的人,把信儿已是送了回来,却是言道神医正在那蜀州的大山之中,不日就要前往蜀州城……

侯德宝与邱无我闻言大喜当下便寻了红娘来言道,

“那神医已是寻到了!”

红娘闻言也是欢喜不已,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侯德宝有些犹豫道,

“这……敬哥儿若是不答应走怎办?”

红娘大手一挥道,

“那由他答应不答应,我答应便成!”

当下果然回房收拾东西,赵敬进来一见红娘的衣裳已是装进了包袱里,不由的脸色一变,

“红……红娘你要去那处?”

红娘回头笑道,

“那神医已寻到了,我们明日就上路去寻神医!”

赵敬一愣,

“寻神医做甚?”

“自然是医治你的病啊!”

赵敬涩声道,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以前在宫……我以前在家中请尽了天下名医都没有法子治好,那什么神医只怕也是徒有虚名!”

红娘心知这时节就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当下却是瞪眼怒道,

“赵敬,如今你是要如何?睡了老娘就不认账是不是?”

说罢便要拉了他出去,

“我们找老侯和老邱评评理去!”

赵敬闻言立时苦笑连连,忙忙的后退道,

“红娘说些什么,我不见那神医,与……与我们之间有何干系?”

红娘应道,

“我现下早与你同床共枕了,身子清不清白旁人不知晓,但这名声可是毁在你身上了,老侯和老邱都知晓我们的事儿了,你现下不医治便是个死,你是想让我当寡妇么?”

说罢便开始捂着脸嚎了起来,

“老娘好不易寻了个男人赖上,你又要死!你一死我背个寡妇的名声,本就不好嫁,现下更不好嫁了!你……你是想害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么?好……你不去也成,我……我现下就绞了头发做姑子,也好过以后老了无依无靠,死了也没人埋……呜呜呜……”

这厢嚎得是惊天动地,

“红娘!”

赵敬被红娘哭得心肝乱颤,他见多了红娘气势汹汹的叉腰骂人,几时见她过流泪哭泣软弱无依的样儿,立在那处手足无措,想去抱着她又没那胆子,只能慢慢挨了过去轻轻碰她手,

“红娘,你莫哭了!”

不说还好,说了红娘更是嚎得更大声了,外头院子里的侯德宝与邱无我都惊动了,

“敬哥儿,出了什么事儿?”

赵敬涨红了脸忙应道,

“无事!无事!”

红娘跺着脚不依道,

“有事!有事!老侯我要成寡……唔……”

赵敬脸皮薄那敢让她把两人这点子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忙伸手去捂她嘴,红娘一口咬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一双眼骨碌碌瞪他,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儿泪痕。

赵敬任她咬着手,无奈叹气道,

“红娘你骗我!”

第二百章 妄插手

他话一出,方静乍然变色,忙抬手抚了眼角,

“你说我老了?”

这些日子奔波不断那似在方家堡做大小姐,便是每日再刻苦练功也自有身边的婆子丫头伺候着,上好的羊膏每日涂抹着,隔一日用牛乳洗浴一回,那似现在风里来雨里去,如何不变老?

只是……只是那有侯德宝这样经年不见,见面便说人老的!

当下咬唇黯然垂下眼睑,

“你……你现下是嫌弃我了么?”

侯德宝见她色变才知自己说错了话,听她一问连忙摆手把那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

“不不不……你没老!你没老!你瞧着比那双十年华的小姑娘都还好看!”

方静心知他是哄自己,却也止不住的心里泛甜,抬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侯德宝被她那眼儿一瞄立时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当下嘿嘿笑着自怀里摸出来一把小梳递了过去,方静瞧着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似是自己早前用过的,忙接过来道,

“它……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侯德宝应道,

“那一晚我在方家堡寻你时,到你那房里摸的……”

顿了顿抹了一把脸道,

“这些日子想你时,我便拿了它出来瞧瞧,总算能稍有慰籍……”

方静把那小梳捏在手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那时节那般凶险,你……你又何必要为了我入方家堡,素素也是多亏了你!”

说到这处却是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个礼,

“侯德宝我方静多谢你!”

她半生无子,就素素一点子念想,若是她有个什么,不光是六哥便是她也要……

侯德宝伸手去扶她,

“我……我是为了谁这般,你不明白么?”

方静这时节终是忍不住脸上一红,声如蚊呐道,

“你对我的情意我……我自是知晓的!”

侯德宝是为了她方静才入方家堡,出手助了方仁等人,方素素自也是因着方静的缘故得侯德宝多方照顾。

“侯德宝,方家欠你良多,六哥知你多次相助方家,言道有朝一日必有回报的!”

侯德宝闻言嘿嘿一笑应道,

“方家主一言九鼎说有回报便定是有回报的,我老侯也不要多了,只要你们方家一颗明珠便是……”

说着话那眼却直愣愣盯着方静,方静红着脸咬唇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梳重又扔回了给他,

“那你收好,总……总要有个信物的!”

侯德宝喜不自禁连忙小心纳进怀里重重拍了两下,

“老侯便是命没了,这东西也要留着!”

“傻话!”

方静瞪他一眼实在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再不好意思与他在这上头纠缠,侧过脸问起了赵敬的事儿,

“那敬哥儿与你那徒弟可是有些渊源?”

侯德宝笑道,

“还是阿静厉害,一眼就瞧出来了,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这一回也是受了我那讨债徒弟所托带着他去寻神医诊治的!”

“那屻波现在何处?”

“这个嘛……”

侯德宝抠头皮道,

“这事儿也不是我有心瞒你,只是事关我那徒弟安危,我也不敢随意向外头泄露!”

方静自是知晓江湖门派中有诸多秘密便是成了夫妻有些事儿也不好随意动问,更何况她与侯德宝还……还未成夫妻呢,人家都将话说起这样,当然不好再问了!

她只当是侯德宝送了徒弟去试炼便没有追问,那里知晓眼前这男人徒弟成了太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太子!

两人这厢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分手出来,方仁与方静走在回去的路上,却总是忍不住去悄悄去瞅方静。

方静冷着脸道,

“你有何话要讲便讲?男人大丈夫做什么扭捏姿态!”

方仁哈哈干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察看她脸色,

“大姑,那……那侯前辈……他……他与你……”

方静冲他点了点头,瞧着方仁张大了嘴,这才给了他一个白眼,

“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方仁愣了愣忙紧追几步过去,

“大姑,这事儿六叔知晓么?三阿爷知晓么?”

“我自会告诉他们……”

说着瞪了方仁一眼,

“你自家知道就好,不许多嘴!”

方仁忙点点头,大姑的厉害他是知晓的,这事儿他自是不敢多嘴的,只是那股子好奇怎也止不住,

“大姑……你跟侯前辈几时……几时……”

勾搭上的?

这话他只敢偷偷放在心里,

大姑以前在方家堡除了教导小九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人独居在偏僻的小院当中,就是这样都能与侯前辈暗通款曲?这……这大姑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方静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儿,用脚指甲都想得出来他那脑子里说不得有什么龌龊念头,当下抬手就给他一个爆栗,

“不许妄议长辈!”

手上用了两分劲,打得方仁吡嘴叫疼,自己这才当先进了小院当中。

那头侯德宝与方静汇到一处去蜀州寻那神医万小全,这头那周珲见着了少掌门给的指令,却是脑子转得飞快,

“又让我想法子将方妙妙弄出皇子府,又让我小心别泄了身份……这事儿我倒要好好计较一番!”

在屋子里踱了半晌步,却听外头有小厮来报,

“周先生,仲先生与傅先生到府上了,殿下请您过去做陪!”

周珲应道,

“知道了,回报殿下,我即刻就到!”

“是!”

那周珲整理仪容撩袍子出门,却是脑子里灵光一闪,

“那方妙妙不是想见仲烨璘么?不如我冒了仲烨璘之名将她骗到府外去,届时寻一辆马车把她往那车上一扔,迳直拉到外头院子藏好,再告之少掌门?”

一面走一面脑子里想着,

这事儿只怕要好生谋划一番,如何将那方妙妙骗出来又让人疑心不到自己身上!

到了前头书房果然见那仲烨璘与傅恭明在座,当下上前见礼,两人回礼,宋士铭冲周珲笑道,

“先生来的正好!仲兄正有一事要我等想法子!”

周珲挑眉毛哦一声,

“不知仲先生因何事担忧?”

仲烨璘笑道,

“我在域外做生意多年,都是将中原的丝绸瓷器之类运到域外换取宝石、香料之类,说实话这生意虽说做的大,也不过是买低卖高而已,一旦进货源头有了变化,我这转手的买卖便不好做了……”

周珲点头道,

“商贾之道确是逢低买进,遇高卖出,赚取差价,不知仲先生的生意是那一处出了问题?”

仲烨璘摇头道,

“生意倒是还好,只是这样做生意便如那无根之水,终究不是长事!”

周珲点头道,

“这话倒也是,但不知先生可是寻到做那长久生意的门道?”

仲烨璘一笑,一旁的宋士铭却应道,

“仲先生现下正是与我们商议这事,这倒买倒卖不长久,有些生意却是长长久久与国同休的……”

周珲也是机灵人,听他这么一讲立时明白了,

“难道……难道仲先生想做那盐铁一类的生意?”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暗暗的吃惊,

这历朝历代无论那一时的朝廷这粮、盐、铁、铜之类都是国之根本不可动摇,这娲神派果然用心险恶,贪心之极,这厢想法设方将手伸入中原,一旦让他们成势握紧了朝廷命脉,即便是以后将他们赶出了中原,但这万里江山只怕便要伤筋动骨,于国于民必是受损甚巨。

想到这里暗暗咬牙,只听那宋士铭道,

“仲兄,那盐粮一项向来是由朝廷的几位皇商把持,要想进入只怕甚是艰难,只是不知这矿业一类可有法子想?”

说罢三人都满怀期待的望向周珲,

娲神派虽有一个宓秋寒在宫中,但毕竟她是女子,又有这朝廷各项产业之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世家高阀各据一方便是赵家人也要想法设方压制,可不是娲神派这帮子外来者一时半会儿就能插手的。

仲烨璘也是查过周珲此人,出身却是不低,来自豫州世家,庶出之子在家中并不重视,本是在外游学但在京城之中,因着连年落地不中,便索性滞留此处不再回家。

这周珲论起学识并不差,又有世家出身的背景,眼界自然也是有的,更因久居京城,场面上的人也认识不少,这类子事儿询问周珲自然最好不过。

周珲瞧了瞧宋士铭,低头沉呤道,

“殿下此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

“哦……”

宋士铭闻听却是眼前一亮,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周珲想了想道,

“想当年太祖在蜀州得金矿因而粮草不愁,后勤充足,四处南征北战才得平定天下,这身后头却是占了一个独霸蜀州金矿之利,那时节前朝腐败,对各州管控早已失力,因而太祖能先下手为强。到了本朝自是不能这么做,盐铁之业从来是朝廷严管的重中之重,别说是外族便是本族的商贾也没有觊觎之地……”

说着顿了顿道,

“不过……旁人不成殿下却是能成的……”

这厢冲着宋士铭笑笑道,

“殿下乃是天皇贵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赵家的,若是殿下能想法子令得圣上赐下封王的旨意,分封到蜀州又或是湘州一地,这其中的赋税钱粮,矿产漕运自然殿下就有插手的份儿了!”

第二百零一章 撞私情

宋士铭几人闻言立时大喜,

“先生果然高才”

傅恭明想了想却是皱眉道,

“皇子易做,这王爷可是不易封”

周珲点头道,

“本朝封王者只在太祖时有四位王爷,皆为林后所出,却只得两位王爷能手握兵权,到今上只得两滴血脉,太子爷自不必说,还有便是下了,这封王之事倒是可争一争”

宋士铭忙问道,

“先生可是已有定计”

周珲想了想道,

“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却要看下可愿一试”

“先生还请讲来”

周珲看了仲、傅二人一眼道,

“今上龙体如今是越发的虚弱,不论朝堂还是民间都皆知今上只怕时无多,太子爷继位就在眼前,却有一处隐患这朝堂之中人尽皆知便是这二王兵权太重,太子爷若是登基为帝,届时主幼臣强,强枝弱干,国必有祸焉想来这样的事儿圣上必是早有防备,太子爷登基之前必是要想法子为他扫清障碍”

仲烨璘与傅恭明闻言却是对视一眼,傅恭明忙问道,

“那先生的意思”

周珲微微一笑道,

“现下形,国无外忧却有内患,下若是能为太子爷登基扫平道路,除去内患一旦太子爷登基,下晋封王爷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一席话说的宋士铭茅塞顿开,

他正愁没法子讨好自己那便宜哥哥,生怕他登基之后对自己下手,若是真能助他收回兵权,必能得了封王,届时自己便远赴封地快快活活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

仲烨璘与傅恭明闻言却是微微点头,

若是能去了二王的兵权于娲神派自是十分有利,若是因此让宋士铭弄上一块蜀州的封地,那更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了

想到这处仲烨璘便笑问道,

“周先生计将安出”

周珲应道,

“这两位王爷权柄甚大,在京也是颇有势力,以下目前的实力自然不敢同时招惹,不过想法子弄上一个倒也可一试的”

想了想道,

“那平南王如何”

宋士铭闻言摇头,

“平南王世子对我颇多照顾,这恐怕有些不妥当,不如先对付镇西王”

周珲应道,

“下不必担心,您瞧那平南王世子那还有一点武将功勋之后的样子他那样子还能上得了马打得了仗么说不定在这京城之中享受荣华倒是成了他那镇西王如今不在京城,我们如何能动他,倒不从平南王下手,那平南王世子与你相熟必不会提防,平南王更是滞留京城不走,若是有异动只要封锁了消息,平南王父子就是瓮中之鳖”

“这”

宋士铭有些意动,

傅恭明闻言也笑道,

“下,成大事者不可拘于私,平南王世子结交下,也是为了下的份,那些个酒欢场上称兄道弟的话却是不可轻信的”

仲烨璘也道,

“周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只是谋他兵权,又不是要赶尽杀绝,平南王累世于国有功,去了兵权圣上只会对他们更加恩宠以安天下人之心,这对平南王世子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三人左一言右一语把宋士铭说动,倒是真动了心思,这一番商议却是直到天黑才结束,宋士铭留了仲、傅二人用饭,周珲却是借着回房换衣裳之际,寻了自己的心腹小厮将信儿送了出去。

择不如撞,今儿便想法子将方妙妙骗出去,千妙门在这京城之中经营多年,自不是娲神派一番打压便能绝迹的,更何况他们现下也是首尾不顾,被中原各派中人轮着番儿的寻上门找茬,那左御河与萧三娘也有些疲于应付。

倒是仲烨璘因着化域外商人打入京城的商场之中混的如鱼得水,份未被人揭穿之前自无人寻他的麻烦,傅恭明借着平南王的势,在这京城之中又接连开了几家铺子。

周珲的小厮将信送出去,不出一个时辰皇子府的后巷之中便多了几个闲汉,不远处正有一辆乌蓬马车缓缓赶了过来,

方妙妙现下正在那闺房之中,这后院与前院隔得甚远,又有宋士铭如今虽是后院女子无数,对方妙妙却始终还有几分意,又顾忌她早前对仲烨璘起了异样的心思,因而但凡仲、傅二人来府,他都会吩咐下头人不许往后院传送消息。

这后院里的下人都只认二皇子一人,方妙妙边的丫鬟便是宋士铭亲自选的,她如今是困在后院之中,外头的风声是半点儿也传不进耳里,因而不得不冒险撇了丫鬟,寻那唯一可能被买动的周珲一试。

这时节她正困坐愁城,心里暗想,

“也不知那周珲能不能传了消息给仲先生”

一时又想,

“他是那宋士铭的人,若是收了金子不办事倒也罢了,再回头来让我出卖又如何是好”

这厢端坐在书桌前练字,提笔半晌墨汁都滴到了纸上,却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叩叩叩”

外头一阵密集的叩门声,那伺候的丫鬟听见了便高声问道,

“是谁”

外头有人应道,

“槐花姐姐,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讲”

丫鬟槐花回头瞧了一眼方妙妙,

“小姐”

方妙妙摆手道,

“你去吧”

槐花出去了,立时窗前就有人扔了东西进来,白乎乎一晃落到了方妙妙的桌上,方妙妙探头去时人影都不见一个。

方妙妙忙回头瞧了瞧正在门口说话的丫鬟,伸手一把将纸团抓到了掌中,放下笔往内室走去,

“小姐”

方妙妙应道,

“我累了,想歇一会儿,槐花你到外头院子里与人说话吧”

“是”

方妙妙听着两个丫鬟小声在院中说话,自己却是坐进里放下了帷幄,把手里的纸条摊开一看,里头密密写了几个小字,

“信已送,约后巷见”

方妙妙瞧着心头狂跳不已,又再瞧了一遍这字条,才将它细细撕了,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便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这厢下坐到妆台前头,从下头小格之中翻出一盒胭脂来,这胭脂只有指拇大小一点点,打开来香味闻着很人,方妙妙仔细一点点涂到了唇上和腮上。

这胭脂是她偷的,宋士铭年纪轻轻却是因着纵过度,现下竟已需要用药物助兴,方妙妙也是偶然一回听那些女人与云姬说话,正在抱怨宋士铭第之间有些力不从心,那云姬便笑着拿了这东西给她们,

“把这东西涂在自己唇上,男人吃进去,别说是下这年纪轻轻的青年男子,便是那八十岁的老翁也能一振雄风,这可是域外来的秘药”

方妙妙偷听之后却是留了一个心眼,仔细瞧了那东西的样子,记在心里有一回便悄悄潜入旁人的院子里偷了一盒,藏在妆台里的小格中。

现下自然是要用到它的时候,方妙妙细心打扮了自己,那丫鬟进来见着惊异道,

“小姐,您今儿怎得有兴致打扮起来了”

方妙妙笑道,

“无聊罢了”

丫鬟见她今儿似是心十分好,也跟着凑趣过来为她挑选衣裳,两人就着什么花配什么衣裳,上衫什么式样配那样的长裙,叽叽喳喳说了半晌,折腾到了天黑。

方妙妙便口称累了,嚷着要早早上睡了,丫鬟伺候她上了,自己也在外间睡下了。

方妙妙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听到外头丫鬟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披了衣裳起,悄悄出了门。

她这院子离主宅最远,却是离后院最近,打开后院的角门便能到外头巷子中。方妙妙小心翼翼躲过了巡逻的护卫,悄悄近了角门处,仔细一看心里便叫起苦来,原来那后院的角门之上也不知何时起被人用指拇粗细的铁链栓住了

“这这可怎么办”

方妙妙急得团团转,这般粗的铁链她如何能弄断

正着急间却听那头突然传来说话声,却是一男一女,两人越走越近细语之声便渐渐听得清楚了,

“小蹄子,在这皇子府里呆的乐不思蜀了,是不是早将爷抛在脑后了”

那女子吃吃笑道,

“人家若是不想着您,会悄悄儿溜出来会您”

方妙妙见两条纠缠的影正顺着花径往这处而来,吓得左右看看,四周围都是草木,只得旁一人半高的假山可以藏人,这假山原是在池水当中,后头因着重修了花院便把四周填了,只立了它在这处。

方妙妙忙跑到一旁的假山后头躲起来,探了一个头去瞧,却是吓得不成,两人显是觉得这处隐蔽,正一面动手动脚一面往她这处走来。

怎么办

怎么办

方妙妙吓得脸色都变了,自己私自出来被人发现倒是小事

但这皇子府中只得宋士铭一名男子,这男子定是府中女子私通之人,若是自己发现了他们的女干,只怕没有善了的

耳听得两人越来越近,焦急无措时瞧见假山下头那半人高的洞口,那处原是有一人高的,只是下头填了泥如今只剩下半人高了。

急之下缩着子往那里面钻了进去,这石洞又小又窄,幸喜方妙妙生的苗条,刚钻进去忙拉了长裙下摆,那两人便已搂抱着进来了。

第二百零二章 自作孽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零二章自作孽两人依在假山上,四条腿正好挡在洞前,方妙妙只得紧缩了身子听两人在那处调笑说话,几句过后便知晓了外头一男一女是谁!

不由在心里冷冷一哼,

“宋士铭这便是你那好兄弟与好侍妾!”

那女子原来便是宋士铭最宠的云姬,那男子自然就是傅恭明!

方妙妙在心中暗骂,

“亏得你与他平日里称兄道弟,这顶绿帽子他与你戴得结结实实……”

忽然又想起这云姬本就是仲烨璘后院的侍妾。

哼!说不得她早就与那傅恭明有了一腿,这绿帽谁给谁戴还未可知!

正乱想着云姬突然然顺着傅恭明的腿滑跪到了地上,便正好与方妙妙打了个照面,只是方妙妙身在黑窟隆里头,外头有院子的灯光照着,那女子瞧不清方妙妙,方妙妙却能将她瞧得仔细。

方妙妙瞧着那云姬挺直了身子,便瞧不见她的脸了,只是身子正在微微的前后晃动,一双涂了鲜艳单蔻的十指扶着那男子大腿,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泛着微光,手指头在男子的大腿以上很是技巧的揉捏着,

方妙妙只听傅恭明低低的笑道,

“云姬这阵子倒是活儿见涨,莫不是伺候皇子殿下练出来的一身本事?”

那云姬鼻子里哼哼几声,半晌才应道,

“这话……您倒是说对了……他如今便是靠着这个……又还要服下药才成……”

那男子闻言嗤嗤发笑,

“殿下竟无能至此……真是可怜了我的云姬……只怕跟着他也没有乐上几回……”

说话间方妙妙只见一只手探到了云姬胸前……

方妙妙紧紧捂了嘴瞪大了眼,身子缩在洞中,心里头越发的鄙夷这帮子人,

真正恶心之极!

这傅恭明平日里与宋士铭好得只差穿一条裤子了,背地里偷人妻妾不说,还要拿些闺房之事取笑!

真是无耻之尤!

她想到自己一心跟着宋士铭出来寻亲,一路上也是吃尽了苦头,连自己的妹子都扔在那处不管不顾的跟着他到了京城,那知他飞上了枝头便立时左拥右抱起来,现下后院里竟有如此龌龊之事!

宋士铭与那傅恭明真正是蛇叔一窝,臭味相投!

活该你那好兄弟要让你做王八乌龟!

我一定要想法子早早离了这处,再不见这一堆儿肮脏之事!

躲在这处听着外头男女的淫秽之声,便一阵阵犯恶心。

“这两人也不知何时能走,若是仲先生在外头等急走了怎办?”

那外头两人正在面经耳赤将要入港之际,却听外头有人脚步匆匆过来,在假山外头叫道,

“夫人……夫人……殿下叫您呢!”

两人动作一顿,那云姬很是恼怒,低声恨道,

“他又做什么死?”

贴身的丫头应道,

“说是在前头吃酒吃的欢喜,想欣赏您歌舞……”

云姬被人打断了好事,气恼不已匆匆拉扯好了衣裳,对傅恭明道,

“我叫可儿几人去应付,你在这处等我!”

傅恭明低哼一声,

“快去快回!别把爷晾在这处受苦!”

“知道了!”

那云姬匆匆去了,方妙妙听外头傅恭明立了不久,便有衣衫悉索之声,显是整理了衣裳要离开,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他走了!

方妙妙大喜连忙自那洞里缓缓爬出来,刚站直了身子就被人紧搂了腰,压到了假山之上,

“你……”

“唔……”

刚要说话就被男子满嘴的酒味涌入了口中,傅恭明笑道,

“小乖乖,你倒是跑得快,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等不及了!爷不过出去撒个尿……”

说罢就伸手撩她裙子,方妙妙吓得声儿都抖了,

“你……你别……”

傅恭明低头紧紧贴了她脸上,嗅着她脸上的香味儿不由笑道,

“好你个小蹄子,回去还抹了药,你是想让爷弄死你么?”

他本就喝了点子酒,这厢又吃了方妙妙唇上的药进去,伸手摸着女子虽说身子有些变化,但他此时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即便是觉出了不妥他也不打算放手,左右这后院的女子都是派里出来的,那一个与他没有勾连?

当下又伸手进去却被方妙妙一把抓住乱动的手指,

“别……放……放开我!”

方妙妙又不敢大声嚷,若是叫来了人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想推开他,她那点子力气如何能比得过傅恭明。

傅恭明被她又推又打不由笑道,

“转了一趟回来,倒要换一个调调玩儿了,行!你即是喜欢那爷便陪你玩儿就是!”

当下伸手一用力就抽了方妙妙的腰带,一手就抓了她两个纤细的手腕,在上头绕了几绕,方妙妙吓得哭了起来,刚要说话又被人堵住了嘴,

“啧!啧!你是生怕爷办事不尽力么?竟涂了这么多,你也吃吃……”

媚药的味道在两人口中辗转着……

之后的事儿方妙妙便只觉自己如落进了一场可怕的梦境一般,

明明是厌恶却又止不住的欢愉?

明明是痛苦为何紧接而来又是扑天盖地的快活?

明明她是不愿意为何到了后头又紧紧抱了他,听他嘴里秽言秽语的一通乱说……

直到耳边响起宋士铭的怒吼之声时,她与那傅恭明才被人拉开……

这后院之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高高挑起的灯笼照得院中纤毫必现,

方妙妙不敢看众人的目光,顾不得身上抬手捂了脸,脚下一软滑到了地上,伏在那处泪流满面,雪白的身子不停的抖动着,傅恭明一手挡了宋士铭挥来的拳,一手扯了地上自己的衣裳给她掩上,自己倒是毫不在意的赤着上身,冲着宋士铭歉然道,

“殿下不必发怒,这事儿是傅某做的不对,即是污了殿下的侍妾,兄弟再赔送十名女子给殿下就是!”

这类事儿只能背地里做,场面上自然该赔礼还是要赔礼的!

宋士铭闻言,怒而双目充血,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疯了般又扑上来,傅恭明一抬手便擒了他的腕子,将他手臂转到了身后,

“殿下……这事儿你可不能只怨到我头上,她那唇上、腮上可是用了药的,若不是她用了药,我便是酒多吃了些也不至做出这等事儿来!”

宋士铭闻言怒吼一声转过头看着抱衣哭泣的方妙妙,抖着手指怒骂道,

“贱婢,我把你宠着护着敬着,你到给我偷起人来,我对你还要如何?你还要如何……”

说罢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一脚脚向方妙妙踢去,方妙妙此时已哭得不知护着自己,只将身子缩成一团受着他一脚脚的踢。

一旁的傅恭明瞧着心疼不已,他早就对方妙妙有那心思,如今阴差阳错之间得了手,如何不暗爽在心?

见状忙过去扶了方妙妙起来,用自己身子挡了宋士铭的脚,左右他那外强中干的身子,让他踢几下也不疼不痒!

现下这个可是自己女人了,被打坏了可是老子吃亏!

宋士铭两人相互护着的样儿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拳脚支上,一旁看够了戏的仲烨璘与暗自懊恼的周珲忙上前劝解,一人拉了一个又命那方妙妙的丫头过来将她扶回了房去。

周珲悄悄在宋士铭耳边道,

“殿下,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好一通劝,四个男人才又拉拉扯扯回到了前厅之中,宋士铭如那被激怒的公牛,双眼赤红,鼻孔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傅恭明,恨不能冲上去咬下他一块肉来,仲烨璘在一旁言道,

“殿下这事儿是傅兄弟对不住您,傅兄弟自是应当赔礼赎罪,却是污了您一名侍妾,明日我立时再送上十名女子来,殿下但有要求仲某必全数应允,决无不从!”

宋士铭怒道,

“这不是旁的女子,若是我那后院之中的女子,都是自家兄弟陪你几日我自然无话说,可那是妙妙……妙妙是不同的!”

方妙妙于他自是不同的,妙妙是他年少时青涩的爱恋,也是他如今虽是位高权重却要一心呵护之人,虽说是因着方妙妙的身份不敢向父皇求赐婚,但……但我一直是将她当做正妻来看待啊!

可是如今……如今她与傅恭明……

妙妙你怎能如此对我?竟还在那唇腮之上用药……你是生怕同他勾搭不上么!

妙妙你为何要如此伤我的心!

宋士铭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是愤恼,你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周珲见状在一旁忙劝解道,

“殿下,此事发突然,傅先生必不是有意为之,阴差阳错之下酿成大错,事已至此,殿下还是看开些为好!”

这事儿周珲冷眼旁观却是瞧得清清楚楚,方妙妙因何会到后院自是不必说,只是她为何会用药?只怕也是心存不良!

至于傅恭明与皇子府后院里那些女子的事儿,这府上除了宋士铭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有一人到皇子殿下跟前多嘴罢了!

周珲这厢又暗暗劝那宋士铭,

“殿下,仲烨璘与傅恭明财力深厚,以后殿下若是去了封地,多少事儿都要仗他们出手,还请殿下三思……三思啊!”

必不能让他们闹崩了,还巴望着让那平南王与娲神派狗咬狗打起来,自家少掌门才好从中得利,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压下去!

第二百零三章 赴邀约

周珲这厢连连相劝,那头仲烨璘也是愿花大把银子平息此事,宋士铭心头愤怒,却也知周珲所言甚是,他自家心里头明明白白,什么二皇子,什么殿下,不过是外头瞧着威风罢了!

若是靠着内务府每月那点子银子,自己如何养得起后院那么多女人?如何能随意进出欢场酒肆花钱如那流水一般?只怕苦哈哈比那临州城里的小贩的日子都不如!

他能如此奢靡度日,自然是因有仲烨璘在后头支撑着,若是真同他们闹僵了,自己的一应用度又到何处去再寻一个冤大头?

可是妙妙……妙妙……那可是妙妙啊!

一想到那院子当中两个纠缠的的人影,妙妙嫣红的脸颊,心驰神醉的神情是在别的男人怀中展现的,宋士铭不由的心如刀绞……

他真真儿瞧见妙妙是如何双手紧搂了傅恭明……

傅恭明见他神色不对忙斟上一杯酒送到面前,

“殿下,兄弟我也是鬼迷心窍,请殿下原谅则个……”

当下一口饮尽,宋士铭恨恨瞪着他也一仰脖,一旁的周珲忙满上……

四人坐在这厅上一面说话一面吃酒直到深夜,宋士铭喝得酩酊大醉,烂醉之间点头应下了傅恭明的赔罪,天明时方妙妙便被送入一顶软轿之中跟着傅恭明回到了城北的宅子当中。

待到宋士铭酒醒来瞧着那送来的十个美貌少女,还有一箱金银珠宝,一面破口大骂傅恭明,一面却又拉了一个入屋,情到浓时将身下之人想成方妙妙的样儿,抱着又是心肝肉肉的叫着,又是贱婢无耻的骂着。

至于被傅恭明带走的方妙妙,这时节才知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对上宋士铭还能仗着他那点子喜爱保了自己清白,到了傅恭明这处却是羊入了虎口。

傅恭明什么出身?便是不用药也有百般的手段,千种的花招儿,只把方妙妙收拾的服服帖帖,任他为所欲为!

周珲眼瞅着事情不成,只得亲笔写了信向宋屻波请罪,宋屻波接了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事儿我如何同素素交待?”

恨只恨那周珲办事不利,但现下事已至此再责罚他也与事无补!

犹豫了许久终是同方素素讲了,方素素闻言默然不语,她那会想不明白?

大姐姐不过被人几个字就骗到了后院之中,还被人污了清白以至被宋士铭当场抓住,方家的女儿是这么教的么?大姐姐那一肚子的书是读到那里去了?

事情成了这样,这其中有多少是大姐姐自己咎由自取,方素素心里头也是明白的!

想到这处不由暗叹了一口气道,

“即是她入了那娲神派的老巢,也不是一时半时能救出来的,你若是有法子便救,若是没法子……”

便让她在里头呆一阵子吧!

仲烨璘武功高强,千妙门也好,方家人也罢无一人是他对手,更不能为了自作自受的方妙妙便搭了人进去!

想到这处方素素神色渐冷,

“她为了一个宋士铭抛了家族私逃至此,有此一着也是她应得,且以大事为重,将她放到一边吧!”

只是方家那边还要想法子将信送出去!

宋屻波点了点头,知她虽是嘴上说的狠,心下只怕也不好受,只是这事儿多说更惹烦恼只说道,

“我的人会相机行事,能成便成,不成便罢,不会勉强的!”

……

却说这宋士铭得了周珲的挑拨,果然三不五时进一回宫去,在赵廉面前演一回孝子,赵廉瞧着他隔应的不行,却是只得陪他演戏,东西倒是可劲的往下赏,宋士铭喜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宓秋寒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难看。

“这赵廉是想怎样?将那野种弄回来与我儿抢太子之位么?”

哼!痴心妄想!獐头鼠目,猥琐卑劣,他那样儿便是送入南风馆中也没有人愿花银子女票,还敢同我儿争!

阿蕊想到前头左御河送进来的信儿,忙回报道,

“左宗主送了信儿进来,说是那野种的背后靠的是仲宗主……”

“什么?仲烨璘他是疯了么?我派的大计他也是不顾了么,眼看着太子爷登基就在眼前,他这是要做什么?”

阿蕊也是皱紧了眉头道,

“仲宗主自入京以来,手下人都是自成一派,只是一心寻找圣物却是不知他们为何要在这事儿上横插一杠,左宗主前头打听到那野种入京之后就是被左宗主想法子送入了宫中的!”

宓秋寒闻言伸手拂了那桌上的茶盏,碎瓷散了一地,一旁的宫人忙跪到地上收捡,

“仲烨璘他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便不怕圣主责罚么?”

想了想对阿蕊道,

“你让左御河与仲烨璘见一面,问他究竟是要如何?信使昨日已抵京,言道圣主不日就要起启来到中原,仲烨璘若是生了异心,只怕于局势不利!”

旁人不知晓,宓秋寒却是一清二楚,那仲烨璘乃是圣主亲子,圣主多年来一直暗恨仲烨璘只醉心武艺不愿过多插手教中事务,若是他真起了争权夺利之心,圣主不但会乐见其成,只怕还要推波助澜!

届时他们这一群人只怕个个都会被圣主变成他仲烨璘的踏脚石,若是仲烨璘想让那宋士铭上位,说不得圣主也会出手相助,那……她多年的努力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不成……这事儿决不能成,必要让左御河想法子弄清仲烨璘到底想做什么?

只要他不来淌这趟浑水,什么条件都好说!

那头阿蕊送了信儿出去,左御河得知点了点头道,

“也是应问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这厢便派人送了信儿过去,仲烨璘一见冷冷一笑道,

“左宗主即是相邀,我自当赴约!”

……

这临州京城因是水系发达,临水的酒楼数不胜数,却有一座春风茶楼建在那清水湾上,岸边杨柳柳依依,水面乌蓬摇橹,更有那颜色姝丽的船娘沿岸叫卖各类小吃,水产。

这时那船上正有一位船娘摇橹至此,却是瞧见那茶楼上端坐着一位英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生得一副冷冰冰模样,一双眼冷得让人身上发冷,一张脸又俊得让人心里发热,船娘犹豫半晌壮着胆子向他招呼道,

“客官,可是想买些细鳞鱼?”

那男子淡淡瞧了一眼,手指头一弹一个银角子落到了船上,那船娘大喜忙选了一条最大最肥的奉了上去,一旁的小二忙上前接住回身笑着问道,

“客官,这鱼是要红烧还是活炖?”

那男子道,

“红烧……”

正这时外头却又走进来一名男子,这男子年纪大些,眼角已有细纹,一身长衫瞧着儒雅贵气,将手里折扇挡了小二的路,

“这细鳞鱼红烧倒让嫩肉失了滋味儿,活炖吧,下锅不能过了十五个数,再多那肉便老了!”

小二知是遇上了吃客,当下笑着应了一个喏,那男子施施然过去坐到了冷面男子对面,冲那船上看傻的船娘一笑,一个银角子又落在了船上,

“捡些好吃的再送些上来!”

那船娘忙挑捡了几样,面红心跳的送了上来,这才依依不舍的下楼去,重又上了船往清水湾外而去,那处又有一处澎海阁,小船摇到这处,却听头顶上有人朗声问道,

“嘿!那船娘……你那船上可有香甜的菱角?”

那船娘闻言抬头一眼立时呆住了,她在这河岸边上来来往往做了几年生意,也不知见了多少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郁郁不得志的落地秀才,粗鲁莽撞的江湖汉子……

却是没见过这般俊俏,这般贵气的青年公子,见到了他那心里头还要想着的两人立时被抛在脑后,当下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应道,

“现……现下船上没有,公子……公子若是想要奴……奴现下就去采!”

那公子闻言微微一笑,桃花眼勾得人魂儿都要去了,摇手道,

“罢了!即是没有……那便捡几样好吃的上吧!”

一个银角子落到了船上,那船娘忙捡起来仔细放入了怀中,装了大份的双手捧了上去,上去时那桌上又坐了一位公子,生得剑眉星目,虽说没有前头那位公子俊俏却也是十分的英武。

船娘红着脸送上了东西,脚不沾地的回了船上,却是划了船远远的停在那处,痴痴瞧了那两位公子说话。

赵衡翀将目光自那船娘身上收回来,皱眉瞧着眼前微服出宫的赵敬,

“太子殿下约臣到此,不知有何话讲?”

两人素来并无私交,便是在朝堂之上除却公事也并无多话,今日收到了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邀约,赵衡翀很是犹豫,倒是方苒苒见他神思不属便开口问了一句,

“世子爷何事烦恼?”

赵衡翀皱眉道,

“太子爷相请,却是不知有何用意?”

方苒苒笑道,

“说起来你们还是同宗的兄弟,即是太子爷相请,至于太子爷是何意,世子爷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赵衡翀闻言一笑,

“苒苒说的对,即是同宗兄弟,见一见又何妨?”

第二百零四章 密语话

赵敬微微一笑,将那卤的喷香的豆干儿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味儿宫里也没有,吃着香甜耐嚼,你试试……”

赵衡翀不应,但却不过他使劲儿往他面前推送,瞧那样儿再不伸手接了便要推到桌子外头去了,赵衡翀无奈只得伸手捏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

赵敬见他妥协笑道,

“我这也是闲来无事,想起这临水河畔景色不错,便想约了人闲坐聊天罢了!”

赵衡翀应道,

“想与太子殿相约之人数不胜数,怎得殿下却是约到臣的头上?”

“我在这京城之中认识的人少,能与我共赏美景之人便更少了,想来想去这京城之中的青年俊杰拔尖的便只你一个,不约你又约谁?”

赵衡翀目光一沉,

“太子殿下谬赞,臣当不起俊杰二字……”

“当得……当得……自是当得……”

赵敬凑过来低声笑道,

“比起那赵赫显来,我倒觉着镇西王世子真是大大的俊杰,韬光养晦,低调内敛……”

赵衡翀微微一笑应道,

“赫显那人只是爱热闹,臣下只爱清静罢了!”

赵敬一拍桌面,

“爱清静好!爱清静才能静下心来细细欣赏这大好河山瑰丽风光,静下心来瞧一瞧这众生百态,市井民生……不知镇西王世子可有仔细瞧过?”

“自是瞧过……”

赵衡翀目光与他一同放向水面之上,那船娘正坐在那处托腮瞧着两人,见两人目光投来一时慌了手脚,手上正在摩挲的银角子便滑落到了水中,

“呀……”

那船娘忙伸手去捞,可恨那银角子沉重下去立时就不见了踪影,那船娘立时急的眼圈一红,趴在船缘努力在水中拨动,巴望着能摸到……

赵敬瞧着那船娘劝道,

“世子你瞧,那银子此时只怕早沉入了水中,偏那船娘还不死心的去捞,这世人皆是如此,明知是一场空却仍是不死心想去捞一把,怕只怕她一个不慎便是船翻货失的下场!”

赵衡翀瞧了赵敬一眼,淡淡应道,

“我若是那船娘便不会去捞,这时节与其费心思花时间去捞银子,不如快些划了船趁着天色未黑茶客还在,多挣些银子来弥补损失才是!”

赵敬闻言哈哈大笑,

“似世子这样的当机立断之人又有几个?多少人明知徒劳无功却还是不肯放弃,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心里头那点子贪欲!”

赵衡翀哼一声道,

“痴、嗔、怨、恋、贪何人没有?太子殿下便没有吗?”

赵敬笑道,

“我为天皇贵胄,天家子孙如何没有?我的贪欲自是不能同于常人……”

说着用手一指那船娘,

“那船娘贪一角银子,这店里的小二贪客人的赏钱,掌柜的贪客人的茶钱,我……则贪这天下太平,让这各行各业,各形各色的人等,人人都能贪,个个都贪得起,却要贪得光明正大,取之有道!”

赵衡翀垂睑应道,

“太子殿下有此贪心自是好事,却不知为何选了与微臣讲?”

赵敬应道,

“那自是因为世子与我们一样有贪念,贪得也是我赵家江山的平安稳定,只是现下有人却是贪得太过,贪得太狠,贪得不顾这黎民百姓,不顾江山社稷,不顾骨肉亲情!”

这厢紧紧盯了赵衡翀道,

“世子,不知您可愿助我斩断这些贪心人的妄念?”

赵衡翀沉默良久,

“太子殿下,容臣再想想!”

赵敬微微一笑抬手为他继了一杯,

“自然是要好好想想的!”

两人在这处说话,那春风茶楼上小二的将烹制好的鲜鱼送到桌上,左御河取筷于手却是笑道,

“此鱼这般烹制才能尽取鲜味,肉质鲜香细嫩,入口即化,烨璘不可不尝!”

仲烨璘夹了一筷放入嘴中细品,点了点头道,

“果然美味!”

虽说赞了一句,却是只吃了一口,放下筷子不再享用,

左御河叹道,

“烨璘一向醉心武学,任何东西均是浅尝即止决不沉迷其中,烨璘你也不知错过了这世上多少好东西!”

仲烨璘道,

“我等本乃凡人,心力、体力本就有限,这世上美好的事物无数,如何能尽皆占全?只选取一顶下苦功追求,能登峰造极已是邀天之幸,再要贪多便是不知足了!”

左御河闻言笑道,

“烨璘自小便喜武学,只差一步便入宗师之境,不知烨璘如今可还是不改初心,仍旧只追求武学一道?”

仲烨璘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道,

“御河不必试探于我,有话便直说!”

左御河笑道,

“倒不是我等有心试探你,只是烨璘所为似是大异往常,眼见得大事将成,圣主也要驾临中原,却不知烨璘此番作为为的是那般?”

仲烨璘应道,

“我虽一心武学奈何手下还有一帮子兄弟,这天下我不稀罕,他们却是想分一杯羹的!”

左御河闻言恍然,

“原来如此……”

想了想道,

“烨璘即是有此一说,都是派中兄弟自是同富贵共荣华的……只是……这天下共主却只能赵敬一人,不知烨璘以为然否?那二皇子……”

仲烨璘一摆手,

“不过一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即是如此,那不如趁着圣主圣驾未入中原,便把他给处置了?也好让太子早已登基坐稳宝座,你我兄弟也好得了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平步青云!”

仲烨璘微微一笑道,

“虽说是个玩意儿,但也有他的用处,且要看御河用什么来换?”

左御河想了想应道,

“这……以烨璘的之能还有什么需要换取的么?”

仲烨璘应道,

“自是有的,不过你即是说到从龙之功,我们便先谈这个再说其他……”

“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仲烨璘却是为自己手下争到了这大饼之中不小的一份,之后却是冲着左御河微微一笑道,

“我要用那玩意儿换一个人,你只要将那人给我便成!”

左御河眉头一挑,

“却不知是个什么人得烨璘如此重视?”

仲烨璘冷冷一笑,

“我别人不要,只要那东宫之中一名叫做黄文秀的侍妾,她如今正得太子爷的宠,你只要将她给了我,前头所说全数应允!”

左御河闻言心头一惊,

仲烨璘几时把女子放在心里过了?倒要单单提了她出来说?

“烨璘……这女子可是有何不同之处?”

仲烨璘道,

“这你不必管,只需将她带出来见我便是!记住……需得她心甘情愿到我面前才成!”

左御河却是没当成一回事,立时一口应允,

“嗨,这有何难?一名女而已明日便给烨璘送到府上!”

仲烨璘闻言推盏而起,

“一言为定,她几时送到我手上,我们之约即刻执行,若是不然便让那草包做一做皇帝又如何?左右这江山,这权势与我如浮云,不过一场游戏罢了!”

说罢甩袖几步便出了茶楼,留下左御河一人坐在那处恨道,

“你自出身便一切都有自然不会稀罕这些,那似我们受尽千辛万苦眼看离成功只有一步,却要白白受你掣肘,难道真是因着你出身不同便可如此肆意妄为么!”

左御河坐在这处想起前事,不由的牙关紧咬,

他与萧三娘、宓秋寒、仲烨璘等人都是自小便被带入派中,由专人指导教授。

萧三娘因着天生的纯阴女体被圣主收为弟子,早早便被圣主召入了室内调教。

宓秋寒于武艺一道上天赋不高,却是仗着有些小聪明,将旁门左道学的十分精通,而那仲烨璘简直就是一个怪物,自小学武便是一点就透,一学就会,待到十二岁时便敢挑战派中长老,因而一战成名,之后他便游走域外各国,遍会各地高手,待到二十五岁已是扬名域外。

在左御河看来仲烨璘不但天生的悟性好,便那身子也似专为武学而生一般,便是小时每日里打熬筋骨,人人都痛的哭叫不已,只他一人面不改色,毫无所觉一般,无论是学文也好,学武也罢他都犹如那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那似自己这般天赋不高之人,想要出人投地便要付出比旁人多上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而他能坐上宗主之位也是经过九死一生的比斗,击杀前任宗主时却是落了个两败俱伤,若不是自己仗着年轻,多了那么一口气,现下说不得早就是一捧黄土,那还有如今的威风?

可是反观那仲烨璘成名之后三年回归本派,却是不出十招便将前任宗主击败,令他当场重伤不治而死,赢得真是漂亮轻松!

若只是他生来天赋奇高,那左御河也只能无奈认命。只是那重伤的前宗主却是左御河带人抬到场下,他口吐鲜血紧紧拉了左御河的手,双眼却是直直瞧向那台上高坐的圣主,嘴中喃喃道,

“果然是圣主血脉,又……又……又有圣主一心……一心栽培……以后……以后必成大器,继承圣教指日……指日可待,属下……属下为圣主……圣主贺!”

第二百零五章 杀心起

他这一番话高坐台上的圣主没有听到,却是被左御河听得真真切切,他这时才知晓,怪不得仲烨璘年纪轻轻能如此出类拔萃,却原来是投了一个好胎!

有圣主暗中出手扶助,仲烨璘想不出头都难!

仲烨璘你即是少主又何必要与他们这些人争,光明正大的做少主不好么?非要借了圣主之势事事争先,处处占强,旁人拼死拼活争来的晋身机会,在他眼中只不过如同浮云,想要时便来争,不想要时便弃如敝履,他凭什么如此?凭什么!

左御河自认以自己坚韧心性,配上一个好出身,未必不如仲烨璘!

只是可叹出身不如,再努力又如何?终归差上人一大截!

似这一回倾全派之力为了一个偌大的中原,在他眼中不过一时兴起弄的游戏!

是啊!即便这中原之事不成,他回到域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仍旧是威风凛凛的少主,以后更是圣主!

想到这处左御河重重一拳击打在桌面之上,

命运对人何其不公?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必将将仲烨璘狠狠踩在脚下,看着他跪地求饶,摇尾乞怜!

只是现下形势如此,即是与仲烨璘达成交易自还是要好好应对,当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撩袍子走了出去。

那头赵衡翀打马回到了镇西王府,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心头暗想,

“看样子太子殿下这一番只怕是要有所动作了,只是却是挑了自己做他的盟友,只不知他到底是有何打算?他到底是要对付谁?”

他自然不知晓赵敬暗中却是布了好几手,朝中文臣多的是向太子爷效忠之人,武将却是因着前头后宫干政之事,与太子爷不远不近的,专等着二王的风向。

赵衡翀在心里将太子前头所说的话又忆了一遍,赵敬意有所指,专提了平南王世子,这样看来只怕是想冲平南王下手了!

当下不由紧皱了眉头,平南王与镇西王都是手握兵权的实权之人,唇亡齿寒若是朝廷有意夺兵权那必然不会是只夺一人,若是如此只怕这事儿还要报与父王知晓才成!

想到这处提笔写字,却是心头纷乱,写了几页只觉不甚满意,又揉掉重写,这厢又写又毁却是弄到了天黑、

方苒苒在后头眼见得时辰不早了,赵衡翀仍是没有回后院用饭,便索性提了食盒到前头来寻他,见那书房里灯光通明便问门口处的赵筹,

“世子爷可是有公务在忙?”

赵筹应道,

“世子爷在给王爷写信……”

方苒苒想了想将食盒给了赵筹,

“即是如此,我便不好打扰,你送进去吧!”

赵筹刚接过,里头的赵衡翀听到声音便道,

“苒苒进来吧!”

方苒苒闻言应了一声,又自赵筹手中接过食盒撩裙子迈步进去,进去见赵衡翀眉头紧锁,提笔几个起落纸上不见一个字,当下便笑道,

“世子爷写得费心只怕是肚子饿了的缘故,不如用罢饭后,有了力气再来斟酌?”

赵衡翀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笔,

“苒苒说的是!”

放下笔,由方苒苒伺候着洗手净面坐到了桌前,瞧着方苒苒一道道布好了菜,

“你可是吃过了?”

方苒苒摇头,赵衡翀便拉了她一同坐下,两人一面吃饭一面说事,赵衡翀道,

“你那家人我这头也是有了些眉目?”

“是么?”

方苒苒喜的放下了筷子,赵衡翀夹了一筷子菜在她碗里,示意她吃下去才接着说道,

“我的人好不易查到了她们自蔺州出来是往这临州城来了……只是落脚在那一处却还要仔细查访才是,不过终归要近了许多!”

“是么!太好了!”

寻了这么久竟是没想到家人就在临州不远,一想到快要见着家里人,方苒苒不由喜上眉梢,忙为赵衡翀也夹了一筷子菜,

“多谢世子爷!”

赵衡翀见状挑眉笑道,

“能寻到她们我也欢喜,总算那一库的聘礼能送出去了,我也能早早接了你进门!”

方苒苒闻言立时面红过耳,嗔怪道,

“用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赵衡翀大口扒了饭道,

“我这也是为了每日多用几碗饭啊,你若是不堂堂正正进了门,我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独守空闺甚是寂寞!”

方苒苒羞得忙给他盛了一碗汤水,

“世子爷,快喝吧!”

没想到一向冷峻的赵衡承也有这般言语不禁之时,方苒苒瞪了他一眼,

“快喝吧!”

堵了嘴看你还有话说!

赵衡翀笑着端碗便喝,想起一事来又问方苒苒道,

“你那大姐姐我打听到已是不在皇子府了!”

“那她在何处?”

“被那二皇子送给域外的商人做了侍妾!”

方苒苒闻言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

“他……他……她……她……”

连说了两个“他”与“她”,实在太过惊骇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大姐姐与宋士铭那么的要好,大姐姐为了宋士铭宁愿舍了亲人,舍了姐妹,他怎会狠心将她送了人!

赵衡翀道,

“说是二皇子……二皇子在后院发现令姐与人私通……一怒之下将她送了给那域外商人,收了人家十个美貌的少女,一箱子珠宝便再不过问……”

方苒苒闻言愣愣呆在那处,良久却是眼圈一红,眼看要落下泪来,赵衡翀有些懊恼不应多嘴,只得温言劝她道,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伤心,这一切多是她自作自受……”

方苒苒一面抹了眼泪一面应道,

“我知她是自作自受,我也是心里恨她的。只是自家姐妹她做的再有错处,我遇上了她冲上去给她几个耳刮子,打了她一顿,那也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仇怨。但却决不能任旁人欺负到我们方家人头上去,那宋士铭是个什么东西!我大姐姐如此对他,他竟敢忘恩负义!”

说罢气得直哭,赵衡翀忙抱了她来拍抚道,

“我们家苒苒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女子,以后见着宋士铭,夫君与你教训他就是!”

方苒苒闻言气得拧他道,

“你少趁人之危来讨那口舌便宜,你还未下聘,我还未入门呢,什么夫君!羞也不羞!”

赵衡翀见哄着她转了心思,忙又接着哄道,

“你这辈子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儿了,我不做你夫君,谁做你夫君?”

……

赵衡翀这厢东拉西扯总算是将方苒苒哄的再不提方妙妙之事,只是方苒苒便再无心用饭,见他吃完便收拾了东西走了。

赵衡翀目送着方苒苒提着食盒走远,这才回过头来又去写信,提笔却是想起方苒苒说的话来,不由哑然一笑,

“苒苒这性子倒是与自己一样,自家人怎么关起门来打都可以,却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吵也罢,打也罢,也不能将这家业都败光了,若是不然子孙后代吃什么?”

想到这处又将前头已写好的信揉掉,重又取了一张白纸来提笔写到,

“父王在上,儿衡翀叩首,日前儿应太子殿下之邀,约于临水河畔……太子之意在于平南王,儿以为平南王世子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结党营私,已触怒陛下与太子,儿观太子殿下之意旨在收回平南王兵权……”

洋洋洒洒几章,语气之中却已是隐隐站在了太子殿下一边,

赵赫显想做些什么,旁人不知晓他如何不知晓?

那什么二皇子殿下本就是个来历不明之徒,圣上用意何在,现下根本不知!

太子爷如今在朝堂上表现是可圈可点,颇得几位大佬的赞许,反观那二皇子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赵赫显会不知晓么?推了他出来与太子相争,打得什么算盘当众人都是瞎子瞧不出来么?

前头二王在朝堂之上寸步不让,乃是因着云馨婉后宫干政,现下即是有赵氏子弟能担大任,他们倒应退,退得干净利索,不留后患才是!

更何况,这天下乃是赵家人共有的天下,若今上想要收回兵权,不信自家人又有何人可信?赵衡翀倒是有这自信,赵家人本就是以武起势,论起兵家来,遍数大魏朝内外,赵家人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赵敬是个聪明人,为了国家安稳必也不会舍强取弱!

只是他却有一桩担心事,

太子赵敬乃是皇后嫡子又有云馨婉在后头一力支撑,有朝一日坐上宝座,是否能做到乾纲独断,不被后宫所扰,这倒让人有些顾虑……

赵衡翀在那处担心忧虑之时,那头宋屻波却是笑容灿烂的问道,

“母后,您说的是那一个?”

宓秋寒应道,

“便是那黄氏女……左右一个女子罢了,你后宫中绝色的佳丽都不知凡几……”

顿了顿道,

“本宫也知晓你现下正宠着她,仲烨璘这样做确有些欺人,虽说我派男女自由不拘,但也没有强取之说,不过用一个女子换那野种的命也是千值万值,只要他一去赵廉便再无计可施……”

宋屻波笑着点头应是,

“母后说的是!”

宓秋寒见他点头大喜,

“好孩子,便这样提得起放得下才好,你将那黄氏女送了去,便能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你明日……不,今日就将那女子报一个暴毙身亡,我这厢便派了人将她送出去!”

宋屻波笑道,

“这事儿母后便将由孩儿来办吧!仲宗主不是要她心甘情愿么?即是如此孩子自是要回去安排一番,明日准时送出宫就是!”

宓秋寒点头道,

“好!这事儿便交给我儿办就是!”

宋屻波笑着出来,双眼之中尽是一片寒冰,

本想着二王的事情弄出个头绪,再收拾你们,即是你们一心找死,那便早些让你们上路就是!

第二百零六章 万小全

“红娘,你进来!”

马车里赵敬的声音响起却是透着淡淡的无奈,一身男儿打扮的红娘笑嘻嘻撩了帘子进去,冲着赵敬笑道,

“敬哥儿睡醒了,可是口渴了?”

取了那用棉布包裹着的水壶倒出一杯温水给赵敬,赵敬接过喝了一口问道,

“你在外头瞧了许久,不冷么?”

他睡下时红娘就在外头,醒来时还在外头,也不知瞧了多久!

红娘笑道,

“不冷,自从入了蜀州之后倒不觉着冷了!”

赵敬道,

“这蜀州四面环山,冰雪不侵,狂风不至却是不似临州等地,到了冬日便十分寒冷,沙州、西州那处到了夏日又实在太过炎热,说起来这一处到是福地!”

红娘笑着撩了一旁的帘子指了给他瞧道,

“你瞧,这样的天气,这处的土族女儿家还穿了短裙……”

土族女儿家便是与汉族不同,穿衣打扮能紧则紧,能短便短,上头露出修长的颈脖,下头一双健美的长腿,瞧着十分的惹人!

赵敬目光落到她们那大腿之上,立时调开了目光,

“红娘……便是在瞧这些姑娘么?”

自入了蜀红娘便不在马车里陪他了,倒在外头去坐着一路看新奇,红娘笑道,

“姑娘家看姑娘家有甚看头,我瞧得可是那些小哥儿!”

说罢又拿手一指,这时已临近年关,蜀州城中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十分热闹,土族的汉子们一个个也不怕冷,短衫扎腰,敞开着胸口露出健壮的胸肌来,这街上多少的大姑娘,小媳妇瞧着他们动作间便鼓动起来胸口脸儿红红的。

红娘瞧得是咯咯傻笑,赵敬却是一脸的无奈,

“红娘!”

红娘转过脸来挑眉头紧紧盯着他瞧,半晌恍然道,

“敬哥儿可是吃味儿了?”

赵敬的脸立时便红了,

“红娘,你……你胡说什么!”

狼狈的转过脸去,却被红娘抓了下巴又把头转了过来,重重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笑道,

“瞧来瞧去,还是敬哥儿这般俊俏的最得我爱!”

赵敬涨红着脸,壮着胆子也学她一样在她唇上印了下,

“那外头的姑娘也没有红娘好看!”

红娘听了喜得眼儿都笑弯了,搂着他道,

“敬哥儿,待你治了病便让老侯与老邱教你些强身健体的法子,也练得身子壮壮的,跟那些小哥儿一般好不好?”

赵敬闻言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红娘还是喜欢那些汉子强壮的身躯!

红娘伸手替他揉了揉眉间的细纹道,

“我的敬哥儿,以后身子好了,再练一练必是这世上最好看,最英武的男子了!”

赵敬瞧了瞧外头那帮子壮得似一头蛮牛般的汉子,又瞧了瞧自己那没有二两肉的小身板儿,再瞧了瞧红娘一脸憧憬的神色,苦笑着点了点头,

“嗯!”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侯德宝的声音道,

“敬哥儿,红娘我们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红娘扶着敬哥儿下了车,面前一个客栈牌匾上写了悦来二字,侯德宝笑道,

“我们先在这处住几日,待备好进山的东西之后便走!”

一行人住进了悦来客栈之中,休整几日之后就往那蜀州深山之中而去,一路晓行夜宿,又顾着两名病人,走了足足十五日才算是到了那药王山。

那神医万小全在这处结庐而居也是久不问世事,到了这山脚下便只能转道小路,赵敬由侯德宝背着,钱氏则由方静背着往上爬了半日,总算是到了那药庐之前。

万小全早得了信儿出来迎接,众人见这万小全都有些惊诧,神医万小全成名颇早,按年纪来讲也应是八旬有多,却没想到仍是一头乌发,三缕青髯,只怕说是四十出头也有人信!

神医果然是驻颜有术!

万小全先是目光投向邱无我道,

“无我,一别经年,你可安好!”

邱无我跪在地上叩首道,

“劳师尊挂念,不肖徒儿无我,给师尊叩头了!”

万小全笑应道,

“好!好!你即出我门庭便无需再对我执弟子之礼!”

邱无我呜咽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不是师尊授我医术,弟子又如何能在江湖立足!”

万小全叹了一口气负手道,

“我行医几十载,如今却是越发不知道这医术倒是害人还是救人了!”

师徒两人说过话,万小全才转向侯德宝,侯德宝忙上前来施礼道,

“万前辈,晚辈侯德宝问万前辈安好!”

万小全微微一笑道,

“我还是令师仙去那年见过你,如今却是已过了十载了!”

侯德宝恭恭敬敬行礼道,

“前辈与家师相交莫逆,家师临终前也是多亏前辈减轻痛苦,晚辈铭感五内!”

万小全长叹一声摆手道,

“故人驾鹤西归,往生极乐,只留我孤单这世上,也不知何时能与他们再度聚首!”

言语之间甚是唏嘘,侯德宝也似是忆起恩师在时的光景,神情也甚是黯然。

红娘见状忙拉了赵敬上前岔话道,

“万神医,这是我的夫君,这一回特特来求您救命的!”

赵敬上前一躬到地道,

“久闻神医大名,晚辈特来拜见!”

万小全瞧了瞧赵敬道,

“你这毛病是胎里带来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要想续命却是千难万难!”

赵敬应道,

“生死由命,只是实在心有牵挂不敢轻言离别,还请神医仁心施术救我性命!”

赵敬这一回也算是为了红娘,若是不然以他那淡泊的性子便是为了自家的性命,也不会求人一句的!

万小全点了点头道,

“你有如此念头便是最好,药医不死人,你即不想死,便不会死!”

说罢便再不理赵敬又去瞧那钱氏,红娘却是拉着赵敬喜道,

“听神医这话的意思,莫非你死不了么?”

赵敬笑道,

“许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在一旁拉了手悄悄欢喜,那头万小全为钱氏把了脉皱眉道,

“方夫人你这病全是用药养着身子才不治病情恶化,你又为何不坚持服药?”

钱氏应道,

“家中惨逢变故,全家流放沙州,那些药却是没法子带走,以至延误了病情……”

万小全长叹了一口气道,

“如今前头所用之药尽皆白费,待老夫再为夫人调制吧!”

又有方静与方仁见过万小全,万小全点头道,

“蜀州方家我也是久仰大名,远来是客即已至此便安心住下吧!”

众人齐齐称谢,一行人便在那药庐之中住下。

说是药庐却是占地颇广,这一座药王山半山腰处有一十二座茅草搭建的小屋,其余山上山下皆是一大片的药田,万小全自家带了十几名仆从,又雇佣了当地的山民为他采药种药,这药王山中倒是并不寂寥。

赵敬与红娘被分到了一间屋中,侯德宝与邱无我却是与万小全同住,钱氏与方静和两位姨娘在一处,方仁带着几人住了一屋,却因着正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便被万小全派了出去寻最近出没于山中的猛虎,

“将那大虫给我打了,虎皮、虎肉你们取去,老夫只要虎骨!”

方仁等人闻言大喜,都是呆不住的性子,进了山自然是想去打猎,当下预备的家伙便带着几名方家人和四名万小全的仆从往深山里去了。

住了几日去了路途累劳,这才开始为赵敬诊治。

万小全仔细给赵敬摸过脉后抚髯沉思,一旁的侯德宝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万前辈,敬哥儿这病到底如何?可是能治?”

万小全良久之后才应道,

“敬哥儿这病乃是先天带来的,应是他亲生母亲本就不宜生育,强行以药催养,令得他在胎中就不安稳,伤了胎神,在腹中还未长成,五脏六腑还未长全便被催生出来……”

说到这处叹道,

“他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异数了!”

赵敬闻言苦笑一声,

他那亲母生他本就是为了坐稳皇后宝座,才不顾身子强行受孕,母体不佳腹中孩儿如何不受损?

“只不知前辈可有法子弥补?”

万小全应道,

“幸喜敬哥儿出身富贵,又有医道高手为他调养身子,倒是一点点补了些回来,不过前头他可是受过一回凉?”

几人互视一眼都齐齐点头,万小全点头道,

“这便是了,虽说补了回来,却因着那一回没有精心调养,便打回了原型!”

红娘闻言拉了赵敬的手垂泪道,

“都是我的错,我却是没想到你这身子先天便有毛病,不该就近寻个赤脚大夫随意抓药,反倒误了你!”

赵敬忙安抚她道,

“这事儿不怪你!”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不愿跟着侯德宝走,那会有这事儿?

不过他若是跟着侯德宝走了,他……他与红娘又如何能有这段情缘?

可见这一得一失,都是有天安排!

那万小全却笑道,

“说起来这事儿啊!是坏事却也是好事……”

众人一听齐齐精神一振,邱无我开口问道,

“师尊所言是何意?弟子并不明白?”

万小全应道,

“他身子本就有隐疾,若是一直用药调理着,也至多再活五年便再无继命的转机,现正有了这一回便是提前将病激发了出来,若是再辅以药物、针灸,再有我密术相助,虽说其中凶险万分,但也是凶中藏吉,天不绝命于其中挣出一丝生机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隔窗情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零七章隔窗情万小全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喜,侯德宝忙笑道,

“万前辈即是有法尽管使出来……”

万小全摆手道,

“这话不用你说,别人我不找,你却是一定要找的……”

说罢抬手抚髯道,

“你们千妙门偷尽天下至宝,要医治敬哥儿的不少珍贵好药,只怕只有你千妙门才能拿的出来!”

侯德宝闻言拍着胸脯应道,

“万前辈旦请吩咐,晚辈无不应允,若是我千妙门没有……”

瞧了一眼赵敬,

“便是皇宫大内也能想法子给您偷出来的!”

万小全点头道,

“正是该如此,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总算是听到继命有望,赵敬与红娘都是大喜,这厢自是规规矩矩听万小全吩咐,几时吃饭,几时睡觉,几时起床都是一板一眼决不违背,每日里黑漆漆的药水眼也不眨一下的吞下去,到后来赵敬不觉着,每日熬药的红娘倒是受不住了,闻着那药味儿便捂嘴儿干呕。

弄得方静见着她这般,不由笑道,

“瞧你这样儿,莫非竟是有喜了不成?那敬哥儿岂不是要乐疯了!”

两人这一路行来,因着年纪相当,红娘又是个不拘的性子,两人很快便要好起来,说起话来自然是没有了忌讳!

红娘一面拍着胸口一面翻着白眼,毫不羞臊的应道,

“我倒是眼巴巴望着呢!只可惜敬哥儿要有那本事,还得靠了万前辈呢……”

说罢冲着方静挤眉弄眼道,

“到是你与老侯一对儿,我瞧着应是好事将近了吧……”

说着话那眼贼兮兮往方静肚子上打转,

“你那处可是有动静了,左右都是在万前辈这处,看病生孩子两不误,一方二便一块儿办了就是!”

方静脸红如血,啐了她一口转身就走,

“你胡说什么,我会似你一般,自家往那男人床上爬!”

红娘闻言哈哈大笑,

“我倒是自家往男人床上爬,你那窗儿为何总是关不严?总是惹得想偷腥的猫儿在外头瞎叫唤!”

说起这荤话来方静那里来里红娘的对手,红着脸急匆匆走了,却是正遇上过来的侯德宝挡住去路,

“静儿,你到何处去?”

方静瞧着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红着脸狠狠瞪他一眼道,

“都是你!”

说罢跑走了,侯德宝抠着头皮过来见红娘正笑得畅快,猜定是红娘又欺负方静了,忙打抱不平道,

“红娘,方静性子内向又腼腆,你嘴下留情些,便当是看我老侯的面子了!”

红娘咦一声道,

“你是她何人,为何要瞧你的面子?再说了她那里是气我,她是气那每晚上在窗外头乱叫的野猫,害得她睡不好觉,整日价胡思乱想……”

侯德宝闻言苦笑一声,忙拱手道,

“红娘饶命!”

这厢也是落荒而逃,留下红娘一人在那处得意大笑,赵敬闻言出来拉了她进去,

“红娘,你这促狭性子!侯前辈与方家大姑也是人近中年,才好不易寻到情投意合之人,他们每晚里窗前相见说说知心话儿,发乎情止乎礼,你便少搅合些吧!”

红娘笑着进来,拧了帕子给赵敬擦了手脸,

“我这也是为他们着急呀,方静与我一般儿大,眼看着再不生便真生不动了,俗话都说得好,一嫁从父,再嫁由已,方静再嫁谁都是自家作主,偏这两人还要守着那点子破规矩,说个话都要还隔着窗,每日里你倒是早早睡了,我还睡不着呢,听那两人在那处吞吞吐吐,磨磨唧唧,气得我半宿都睡不好!我也是为了你呀,我要是身子有个不爽利,谁来伺候你!”

赵敬无奈拉了她手道,

“你那来这么多理!”

自从遇上了红娘,他只觉得每日里叹气的次数比在宫里呆了二十年都多!

红娘伸手抚了他紧皱的眉头笑应道,

“你也别愁,我答应你不管他们的闲事儿,以后他们生不出儿子来可不能怪旁人……”

说罢凑过来亲了赵敬一口,嘻嘻笑道,

“只要我们生得出儿子来便成了!”

赵敬拿她无法,红着脸半是羞恼半是欢喜,

“红娘!”

那侯德宝转身出来却是被药仆拦住了去路,

“侯掌门,我们家主人有请!”

侯德宝点头,心知必是万小全这几日理出了头绪,要同自己说话了。

当下跟着药仆过来见万小全,万小全给他一张单子,

“你且瞧瞧这单子上的东西,你那处可是有?”

侯德宝定睛一瞧,上头果然许多难见之物,其余倒是不说,只是里头有一样东西却是让他眉头一挑,

“万前辈,这……这百年鲛人木是何物?有何用处?”

万小全应道,

“前头当着敬哥儿与红娘子,我却是未曾明讲,敬哥儿五脏内腑很是脆弱其中尤以心为最甚,若是不想法子打通心脉,便是我全力出手,他也只能多活两年,不过若是能寻到这鲛人木做为药引,为他打通闭塞的心窍,以后虽是身子弱些便也能寿终正寝的!”

侯德宝心思电转,

难道这真是天意?

天意让我去域外偷了那东西回来,原以为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鸡肋玩意儿,没想到到了这处却能给人续命,这真正是敬哥儿命不该绝!

心里乱想脸上却不显,皱眉头道,

“这东西也不知到何处寻?”

万小全道,

“如今南海鲛人一族应是还有,只是一根鲛人木乃是鲛人倾全族之力栽培,若是旁人要弄到这东西定是要杀遍鲛人一族,这法子太伤天和,我必是提也不提的,只是有了你在我才提出来,你若是能想法子兵不血刃的偷出来,事后与他们相应的补偿……你瞧这法子可是能成?”

侯德宝想了想点头道,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南海一来一去怕是有些费日子!”

万小全应道,

“无碍的,敬哥儿那身子太弱还需调理,少则三五月,多则半年一载也未可知,你慢慢来就是!”

侯德宝闻言放下心来,

“即是如此,那这些东西我便下去预备着!”

万小全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出去了。

侯德宝这厢传下令去命千妙门人四处搜罗东西,自己又亲自下了药王山却是又直奔临州而来。

说起那鲛人木此时那宋屻波却是与方素素正紧紧盯了它瞧,如今的鲛人木被两人同用鲜血喂养着,已是变成通体粉红,浑身上下泛着异样的光彩,那面目美艳的女子,一双木讷的眼,现下竟似带了几分神采出来。

将鲛人木托在手中,借着灯光转动,便有那女子随着角度变动与人对视之感,宋屻波一个不慎便被她拉入其中,幸喜他们早已将这玩意儿养熟,虽说坠入幻境之中倒也不会被害,只是又在里头见了一遍自己与素素的前世,便退了出来倒不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宋屻波抹着一头冷汗道,

“这东西我见一次怕一次,虽说不会陷进去出不来,但总是见着前世你身死的样子,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方素素问道,

“你瞧着它可是能糊弄住仲烨璘?”

宋屻波皱眉道,

“仲烨璘身手高强,内力深厚,心志之坚定自然也是远非常人所比……”

方素素应道,

“迷他一世自然办不到,迷他一时想必定是能成!只要他心神动摇,我便立时动手出其不意必能将他刺杀!”

宋屻波头摇得似那拨浪鼓一般,

“不成!这事太过冒险,你有个不慎便是当场身死的结局,不成!决计不成!”

以他原先之计本是着重在朝堂之上,如今拱卫临州京城乃是三部京营,一乃五军营、二乃神威营,三乃牵机营,另有皇帝直属十三卫,其中十二卫在明,其中一只在暗,方家那支凰翎卫不在此列。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三部京营与十二卫共计二十四万六千七百人,其中不少将领都投向了皇后一派,虽说这中间多数人是奔着太子爷而来,但是现下他也没法子甄别,多少人是向着他,多少人又是向着皇后,因而只得弃之不用。

京城之兵不能用,便只能用边军,边军强悍不是京军可比,只是如今边军各安边塞御敌于外,镇西王手下拥兵二十五万,本部却是在沧州,与蛮王共同防守西南。

还有那平南王是太祖时所封,受封时本无兵权,但在太宗时却是赐下兵权,拥兵三十万防守沙州、西州外敌,因而虽是称平南王实际却是管辖大魏东北。

另有一支水师在临州城外,主将俞有功乃死忠于皇室,手下精兵五万倒是能一用,只是海域防守不可松懈,宋屻波只能调配至多不过三万人,若是不然海防便有纰漏。

算来算去只有那平南王与镇西王手中精兵可用,镇西王自进京之后又回转沧州本部,那平南王却是一直滞留京城不走,不臣之心已是昭昭,这时节不动他又动谁?

镇西王那处却是不能动弹还需借调兵力弹压平南王部属,以防边疆异动,因而拉拢一个打压一个乃是必行之策!

第二百零八章 狗咬狗(一)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零八章狗咬狗宋屻波也是趁着与赵廉批阅奏折之时,当着宓秋寒的面前提出收回平南王兵权之事,宓秋寒自是大力支持,赵廉沉思良久点头道,

“此事可行,只是却需再策划策划!”

赵廉如今与宋屻波已渐渐有了父子连心之感,一个是执政多年老于城府,一个新锐进取,思敏机警,这两人当着宓秋寒的面打机锋,宓秋寒也罢,身边的宫女太监也罢没有一个能听懂。

赵廉仔细想来现下时机已慢慢成熟,只是皇儿之计有些冒险,夺了平南王兵权若是派去的人不是自己信得过之人,可就白白将大权拱手送给娲神派了!

宋屻波自是知晓他言下之意,当下笑道,

“这事儿自是要谨慎进行,父皇不必担心,儿臣自有思量的!”

赵廉点头……

他们自是不知宋屻波早已是布下暗手,自己不宜出面,便想法子要那便宜弟弟来动手,只要他那头事起,自己这边只需让宓秋寒调动京营拿下平南王及世子,再火速派了自己人手前去接管兵权,只要兵权到手,便暗调兵马入京,将那京营兵权接管,那临州城便到手一半,其余皆不足虑了!

只是没想到仲烨璘半路杀出这么一招!

仲烨璘想要素素是何用意?

宋屻波猜不透,即是不想猜。前头若是能夺了平南王兵权自然是一石二鸟,又将宋士铭带了进去,现下即是不成,他能想到的便是加快动手,既然平南王的远水不能解近渴,那便想法子将宓秋寒握在掌中,将京营十数名将领握在掌中。

只要京营能尽数在手,便大肆抓捕娲神派在京中暗藏之人,仲烨璘那怕武功再高也怕千军万马,届时一样能置他于死地!

只是方素素却是摇头道,

“屻哥,我倒觉着这是个机会,只要我想法子接近仲烨璘能一举将他刺杀,你前头的策划自是照样执行便是!”

那娲神派四位宗主之间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下头人也未必服上头人,只要能杀了仲烨璘,自己再潜逃而走,将屻哥撇得一干二净,到时平南王的兵权照旧还能收回手中,以精悍边军之势接管京营,也比这般靠着一般子良萎不齐,心有二念的将领强。

两人这厢商议了半晌,宋屻波沉呤良久道,

“仲烨璘武功太高,素素你去若是不能杀了他,又当如何?”

方素素应道,

“只要能刺伤他,我便能想法子逃走!”

宋屻波摇头道,

“无论他死还是伤,你是自我东宫中出去的,这账他们总要算到我头上来,倒不如想个法子让他狗咬狗,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方素素闻言眼前一亮,咬唇想了想道,

“即是自相残杀必也要实力接近才是,仲烨璘功夫高强,娲神派中还有何人可与他相敌?左御河?”

宋屻波想了想道,

“左御河自是可以,但此人心性狡诈诡变,若是想让他上当只怕很难,不如选那萧三娘?”

“萧三娘?”

方素素皱眉道,

“你不是言道那萧三娘武艺并不出众,只那阴阳之道十分了得吗?”

宋屻波应道,

“正是因着她武艺算不得最好,仲烨璘必是想不到她会害他,说不得还能得手,只要出其不意让她中了招,我们再……”

这厢两人脑袋凑到一处商议到了三更,方素素与宋屻波这才换了一身黑衣自密道之中出来,宋屻波带着方素素到了城外宅院之外,这时节这院中正是灯火通明,仆从来往之时。

宋屻波在这处住过一阵子,拉着方素素自那仆从进出的小门进去,悄悄到了自己那院子里,虽说宋屻波已进了宫但他这院子如今还是空着,里头布置纹丝未动。

宋屻波熟门熟路进来,又顺手在那仆从的房中偷了衣裳,回到这院中换上,宋屻波取了那鲛人木放入怀中,拍了拍它,

“现下就靠着这宝贝了!”

这东西用来对付普通人倒是越发的灵验了,像方素素身边的小宫女,如今已是走火入魔,每夜里不必鲛人木发作,她便自发自动坠入太子爷临幸自己的幻境之中,白日里见到方素素,都不由的神情怪异,眼神闪躲,这也是因着鲛人木勾起了她心里头最隐蔽的念想,如今她都自己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身处幻境还是现实了!

但若是对上心志坚定的练武之人却不知是否有这效果!

宋屻波带着方素素悄悄潜入了后头萧三娘所居住的院子当中,这时节正是娲神派人狂欢肆意之时,今日却是正好,萧三娘玩了两场有些累了,便回自己那院子沐浴。

这厢洗到一半却听外头传来声响,不由开口唤道,

“凤仙?”

宋屻波缓缓放下被打昏了的凤仙,自己伸手拿了她手上的衣裳走了进来,

“是我!”

萧三娘瞧见竟是青衣小帽的宋屻波走了进来,不由又惊又奇,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处?”

宋屻波笑着把手里的衣裳为她搭在了屏风上,自己却走了过去,取了一旁的沐浴用的腻子递给她,手腕垂下时那鲛人木便滑入了手中,

“我在那宫里呆烦了,便出来瞧一瞧三娘,一向可好?”

萧三娘没有半点怀疑却是笑着应道,

“你这是赚那宫里的吃腻了,要出来打野食吧?”

又笑道,

“外头左宗主那处可是正热闹着,你怎得偏来寻我了?他知晓你来了么?”

宋屻波笑道,

“自然是要先来见过三娘的!”

萧三娘冲他抛了一个媚眼,

“如今做了太子,倒是越发会讨人喜欢了,你在宫中也是这般讨好宓秋寒的么?”

宋屻波应道,

“三娘是三娘,宓宗主是宓宗主……”

说罢举了手里的东西道,

“我在宫里带了好东西出来,自是要先给三娘瞧过的!”

将那鲛人木送到萧三娘面前,萧三娘神色一凝,

“这东西……”

为何如此眼熟?好像我派的圣物?

不对……圣物通体发黑,那似这个全身粉红……但……这……女像面目为何如此熟悉……

不……不好……

萧三娘眼前一花心里头刚叫了一声不好,人便陷了进去,这厢只觉得宋屻波自后头拥住了她,一双手从肩头上缓缓往下滑动,柔声道,

“三娘,我在那宫里十分想念于你!”

萧三娘本就对宋屻波心存了念想,陷入幻境之后立时便做起了与宋屻波鸳鸯共浴的美梦起来,宋屻波见状忙捂了紧跟在后面进来的方素素的眼,

“别看!”

方素素推他道,

“让我瞧瞧,你能瞧我为何不能瞧?”

宋屻波拉了她出去,

“别瞧,瞧了这女人没得跟着学坏!”

萧三娘春情荡漾的样儿自然十分诱人,只是瞧在宋屻波眼里却是十分的淫荡样儿,自是生怕素素跟着学坏了。

孰料那萧三娘紧跟着便低低呻吟起来,她本就声音沙哑又擅以声摄人,现下虽未刻意发动,但听在人耳里也是让人心酥腿软。

宋屻波一把将方素素娇小的身子抱住,整个脑袋往自己怀里按,

“更不许听!”

方素素气得又推他,

“你凭什么能瞧能听!”

宋屻波紧紧抱了她到外头榻上坐下,方素素挣脱不得气得张口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宋惹屻波闷哼一声,

“好素素,我们都不瞧不听,在外头等着!”

两人抱作一团在这榻上等着萧三娘,老半晌萧三娘才从里头娇弱无力的蹒跚出来,瞧见宋屻波端坐在桌前,不由媚眼一抛骂了一声,

“冤家,你自己倒快活了,不管我!”

披了一件只到腿根儿处的衣衫过来便要往宋屻波腿上坐,宋屻波不慌不忙冲她一笑道,

“三娘子莫来招我,若是惹得兴起,三娘子只怕明日会起不了床了!”

萧三娘闻言果然顿了一顿媚笑坐到了一旁,白嫩的手指头一点他额头,

“小冤家,你好狠的心!学的招式全数用到三娘身上来了!”

宋屻波皮笑肉不笑应道,

“三娘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萧三娘捂着嘴儿咯咯笑个不停,

“小冤家,你倒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屻波笑应道,

“三娘的便宜我自是想多占些的,若是三娘不嫌弃我还想占一辈子呢!”

萧三娘道,

“小坏蛋,你占起便宜来还真没够了!你在宫中不是有肉吃么?怎得倒想起来我这处了?”

宋屻波冷笑一声道,

“我那宫里的女人如今都被别人掂记着了,那还有肉吃!”

萧三娘恍然,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我说呢!”

说到这处却是顿了顿道,

“这事儿确有些蹊跷,那仲烨璘这么些年来一心武道,从未对女子上心,却是不知怎得竟瞧上了你那侍妾,那黄氏女可是生得美如天仙?”

宋屻波哼道,

“美不美都与他无干!”

萧三娘起身给他倒了一壶茶,瞧见地上的凤仙竟似如视而不见一般,自她身边过去险险踩了她的脸。

“依我瞧着那仲烨璘只怕这一回只怕非是为了美色,我们派中多少绝色的女子他没有见过?以他的身分,任是什么女子都是招之即来,那用得着强取豪夺?我看啦,这其中定还有隐情!”

二百零九章 狗咬狗(二)

宋屻波应道,

“他有什么隐情与我何干,倒是来抢我的女人!”

萧三娘冲他一个媚眼道,

“你们男人家便是这样,跟狗吃屎一般,非要抢着吃才香,你如今已是贵为太子,给他一个女人又如何?”

宋屻波冷哼道,

“旁人给他也就是了,若是他要三娘子我必是不应的!”

萧三娘笑道,

“他要我早便要了,那等到这时!”

宋屻波暗暗运功催动鲛人木,

“三娘说的什么?他要的不就是三娘你么?”

“我……是我?”

萧三娘眼神更是迷蒙,

“他怎会……怎会要我……”

“他要的就是三娘你,他与左宗主一向不和,如今眼看着我要登上大宝,左宗主以后只怕便是这派中第一人了,他心中嫉恨,见你与左宗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向和谐,便一心想要拆散你们,弄了你到他身边,削了左宗主的臂膀,让他顿失扶持……”

“他……他……我……我……”

萧三娘眼中一时清明,一时糊涂,宋屻波瞧着又加了一把劲儿,

“他明着是抢女人,实则是给你们一个下马威,让你们知道即便是我当了皇帝,左宗主也永远比不上他……”

萧三娘双眼终是再不复清明,恨声道,

“仲烨璘自小便是处处摆出高人一等的样儿,我与御河最是瞧不惯他,现下眼看得这中原要入我派手中,我们辛苦打拼一场便要让他来摘果子么!”

“三娘说的是,仲烨璘就是仗着他武功高强欺人太甚!”

萧三娘冷笑道,

“他武功高强又如何,为人高傲无情,这派中兄弟有多少人真心服他!”

“三娘说的是,他就是仗着武功高强罢了,若是能令他功力大损……甚至取了他的性命……哼!那这娲神派以后还不是左宗主的?”

萧三娘闻言眼睛一亮,

“说得对……”

……

那鲛人木果然诡异竟将萧三娘生生弄得信了宋屻波的话,当下便穿了衣裳,自府后头坐马车去了仲烨璘的府上。

宋屻波与方素素跟着那马车眼瞧着萧三娘入了那宅院之中,相视一笑悄悄回转东宫,隔日宋屻波去见宓秋寒时,宓秋寒却是神情怪异,

“你可知昨晚发生何事?”

宋屻波茫然摇头,宓秋寒应道,

“萧三娘竟暗算了仲烨璘!”

“什么?”

宋屻波大惊,

“那仲宗主可是有事?”

宓秋寒冷笑道,

“你应是问那萧三娘有无事才对!昨夜里萧三娘也不知发什么疯,去见了仲烨璘两人独处也不知说了什么,仲烨璘一时不慎被萧三娘一掌打在胸口处,她虽是内力不及仲烨璘但手上却是带了掌套,上头淬了毒,你可知上头是淬的什么毒?”

宋屻波摇头,猜想道,

“莫非是域外奇毒?”

宓秋寒神色更加怪异,

“若是域外之毒还倒罢了,却是我中原大内皇宫特有的一点红!”

“一点红?”

宋屻波挑眉头,

“这一点红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宓秋寒道,

“这是大魏皇宫的秘药你自是不知晓,这一点红见血封喉,便是身上有那么针眼大小的破口,那毒便能立时顺着血脉流到全身,萧三娘那掌套上有无数个小刺,仲烨璘功夫再高这般近距受了她一掌,身上自然中了毒,虽说现下以内力将毒封住,却是驱之不去……”

说到这处冷笑一声道,

“这一回仲烨璘的亏可是吃大发了!”

侧头却是神情疑惑道,

“萧三娘为何要如此?难道是受了左御河支使?”

这派中人人都知左御河与萧三娘是一对儿,萧三娘出事左御河也逃不了干系!

“现下圣主就要驾临中原,竟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们只怕都逃不了干系!”

想起圣主来宓秋寒不由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当下吩咐道,

“那黄氏女你这时也不必再送去了,现下他也无暇再顾女人,待事后平息之后再说!”

那一点红出自大魏皇宫,能得到的不是赵廉便是自己,若是这事儿被圣主追查起来,自己也要好好想个说法才是!

宋屻波点了点头问道,

“那……萧宗主与左宗主那处?”

宓秋寒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的儿,你现下可是富贵荣华近在咫尺,你一心在这宫中把持朝政才是正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去管他们的闲事,这事儿自有圣主决断,我们决不能沾上一点儿边!”

顿了顿又咬牙道,

“哼!那仲烨璘为什么不把萧三娘杀了?”

这样一来,左御河与仲烨璘便结下大仇了!

宓秋寒虽说远在中原,但她在派中亲信自也时时有信送出,派中诸事她知晓不少,左御河四处结党拉派,势力可谓在圣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心想待到圣主百年之后,自己取而代之,可是偏偏有一个仲烨璘武功比他高,又是圣主亲生,论起派中势力虽不及左御河,但也有不少死忠跟随,若是两人相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对宓秋寒而言,他们谁做了圣主对她来说都是掣肘,只要自己靠着宋屻波坐上了太后宝座,在这朝堂之中自成势力,那派中圣主之位也未必不能染指!

因而若是能让他们争个两败俱伤,她说不得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她想得到好,宋屻波那会如她所愿,那大内秘药便是自赵廉处得来又转赠给了萧三娘,不将宓秋寒拉下水,这戏如何唱?

宋屻波一听脑子稍稍一转立时明白了宓秋寒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当下微微一笑点头道,

“我听母后的!”

宓秋寒闻言很是欢喜,拉了宋屻波的手道,

“我的儿,我们只要牢牢坐稳了这江山,我们且在一旁瞧着,这最后的赢家便必是我们,这时节万万不能趟进那浑水中去!”

宋屻波点头道,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儿臣只不过想打听打听仲宗主现下是把萧宗主如何了?”

宓秋寒应道,

“还能如何?被废了武功关在水牢之中……”

却原来昨晚萧三娘受了宋屻波蛊惑驱车去见仲烨璘,仲烨璘很是诧异,却还是将人请到内堂说话,萧三娘进来坐定却只是问仲烨璘道,

“仲烨璘,你是何居心?”

仲烨璘皱眉打量她神色,总觉有些怪异,当下应道,

“三娘此言是何意?”

萧三娘低头瞧着自己的手道,

“你为何要处处与御河做对,你于武学一道上天赋极高,自来最受圣主喜爱,也向来不理俗事,如今我们在中原拼死拼活,好不易眼见得大局将定,你为何要平地使绊,坏我们大事!”

仲烨璘闻言恍然,只是冷笑一声道,

“左御河如今是越发混回去,当着面一套,背着又是一套,即是应下了为何倒让了你来?”

萧三娘只是低头瞧自己的手,

“这派中大计乃是圣主所定,眼见得大势将成,于教派之中最是紧要的关头,你又何必从中作梗!”

仲烨璘本就性子冷傲,认定左御河出尔反尔当下那耐烦同萧三娘多说,一拂袖人已站了起来

“来人啊!送客!”

萧三娘跟着站了起来,人便凑了过去,

“烨璘,我告诉你……”

话还未说完,掌已无声无息拍了出去,仲烨璘不防她有此一招,胸口正中一掌,只是他体内自有护体内力相助,反震之下萧三娘倒退几步,仲烨璘大怒,

“萧三娘,你敢冲我动手!”

萧三娘被他震得气血沸腾眼神却是一明,惊慌道,

“我……我……”

有些不知所措的瞧着自己手掌之上套着的掌套,似是不明白它为何会在自己手上一般,

“我……”

眼神又一浑,冲着仲烨璘又扑了过去,

“我……我杀了你……”

仲烨璘瞧她神情十分怪异不由心中一动,侧身让她这一掌,一把扣了她手腕,两人便在内堂之中动起手来。

萧三娘虽说武功不如他,但也是江湖上的好手,又有她是一心想杀人,仲烨璘却是觉出蹊跷处处手下留了情,两人过了十几招,仲烨璘便觉出不对来,

“你那掌套上有毒!”

萧三娘哈哈笑道,

“他给我时说了,那药叫做一点红,你身上有伤又与我动手过招,毒便走得更快,毒气攻心你快要死了!哈哈哈……”

仲烨璘闻言剑眉倒竖,再不留手不过几招便一脚踢在萧三娘小腹之上,萧三娘口中吐血,身子飞到天井之中,嘭一声落到地面上,

“来人!”

听到打斗之声的傅恭明早已过来,闻声不必仲烨璘吩咐忙过按了萧三娘,

“宗主!不如现下就……”

说罢在萧三娘脖子上头做了一个割颈的动作,仲烨璘身子立在那处晃了晃,

“把她……给我押到地牢之中,本座还要审问!”

“是!”

傅恭明点了萧三娘的穴,下头人取了绳子五花大绑给将她捆了,拖到地牢之中。

萧三娘受了仲烨璘一脚伤势甚重,又有傅恭明深恨她毒伤仲烨璘,便将她扔到最深处的水牢中。

娲神派中虽不禁以下犯上,便决不容阴谋暗算,萧三娘这般暗算仲烨璘,若是在域外本坛之中只怕立时就是削鼻割耳之刑。

二百一十章 互猜疑

傅恭明将那萧三娘关在水牢之中,那水牢有偌大一个十字木架,这厢将她四肢分开捆绑在上头,又照着小腹处重重一掌,却是用足了内力,萧三娘惨叫一声被他砍了气海穴,口中再吐一口鲜血,人立时萎靡了!

受此重创,萧三娘神智却是一清,瞧清楚眼前情势,脑子里立时回想起前头她如何暗算仲烨璘之事不由骇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傅……傅……傅坛主,我……我要见仲宗主,此事别有隐情……”

傅恭明呸一口浓痰吐到她脸上,

“见宗主做甚?再暗算他一回么?现下宗主正在运功疗伤无暇见你!”

说罢自己退回到台上,冲着外头一摆手,外头立时有人摇动木架,那萧三娘立时头下脚上,上半个身子便浸入了那一汪漆黑脏污的水中……

萧三娘在那牢里被人折磨,左御河这处得到消息惊得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女人,

“仲烨璘的人在何处?”

“回宗主,就在外头等着!”

“让他进来!”

傅恭明打发过来报信的人,进来见着这满厅的情形视如未见,只是冲着左御河行礼道,

“左宗主,萧宗主一个时辰前刺杀仲宗主未遂,如今正在地牢之中受审,仲宗主让属下来问您一句,是想要死的还是想要活的?”

左御河忙捞了一旁衣裳穿上,

“我即刻去见仲宗主!”

当下急急赶往仲烨璘那处,在内室见到仲烨璘时,却见他盘腿坐在榻上,脸色有些发青,

“烨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仲烨璘冷冷看了他一眼,

“萧三娘的掌套之上有毒,毒是那大魏皇宫的秘药,左御河这事儿可是你们三人串通好了的!”

左御河大惊,连连摆手道,

“烨璘不可疑我,这事儿我确实不知,今儿晚上三娘也没有我与一块儿,若不是你的人来报信,我到现下都还不知情!”

仲烨璘仔细打量他神色,见他真不似作伪便冷哼道,

“即是如此那便依派规将她削鼻割耳吧!”

左御河大急,

“烨璘……烨璘这事儿中间定有蹊跷,你且等一等,等一等……让我见一见她……让我见一见她……”

仲烨璘哼一声道,

“这事儿你若是不能给我个交待,便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话间召了外头候着的傅恭明,

“带他去见萧三娘!”

左御河跟着傅恭明到了那水牢之中,

“御河……御河……”

萧三娘小腹气海被破,每隔十个数那外头的人便转动木架一次,令她刚刚喘过气便又沉入了水中,腥臭污秽的水一次次灌入口鼻之内,萧三娘被折腾的头昏脑胀,肺部火辣辣的发疼,却听到外头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立时来了精神忙尖声叫了起来,

“御河!御河……御河救我……”

左御河进来见到萧三娘的狼狈样儿,心里又气又急,冲着傅恭明怒道,

“你敢如此对她?”

傅恭明冷冷道,

“敢暗算同门,若是放在总坛早已当众施以酷刑,那还有这般好事!”

左御河此时也无心思与他计较,几步过去也顾不得那水深,哗啦啦过去解了她身上的绳子,伸手一摸脉气得身子乱抖,

“你们竟废了她的武功!”

傅恭明应道,

“左宗主若是觉着不妥当,便同我宗主理论去!”

说罢理也不理转身就走了,左御河气得咬牙,这时却只能将萧三娘横抱着出了水牢,叫下头人寻了一处干净的厢房进去放下,萧三娘抱着他痛哭道,

“御河……御河……这事儿诡异的紧!我想了许久也不知我为何会进到这处来与烨璘动了手!”

左御河闻言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且歇上一口气,与我仔细道来,你先头在后院里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见着什么人?”

萧三娘神色迷茫,想了良久应道,

“我回了后院便去沐浴,凤仙伺候的我,之后我便在浴桶之中眯了一会儿……”

至于睡梦之中,梦到了自己与宋屻波那一段在她看来不过春梦一场,如何能与左御河细说!

左御河想了想问道,

“难道你竟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发觉么?”

以萧三娘的武功应是不会这般疏忽!

左御河自是信萧三娘不会对仲烨璘出手的,她定也是受了人暗算,只是这江湖上能迷人心智的手段不过那几种,要么自口入,要么便是迷香、迷雾之类,自然还有那专能摄人魂魄之术,只是这类术法却要当事之人放开心神一心配合才成。

只是以萧三娘的身手和心志,除非是圣主驾临,要不然她如何会心甘情愿被人控制,要知晓以仲烨璘的脾气,萧三娘此时能留了性命,已是他念了旧情了!萧三娘明知他心狠手辣如何敢去捻他虎须?

萧三娘没那胆子!

想到这处左御河抬手揉了揉两眉之间酸疼的肌肉,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迷了心智……”

萧三娘也是百思不得解,脑子之中不断有零碎的东西闪现,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捧着脑袋脱口道,

“迷人心智的东西,除了我派圣物之外,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做到这般无声无息,让人毫无防备!”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一震,都惊骇的看向对方,他们都知圣物丢失之事,只是这圣物来历诡异,便是圣主也对它讳莫如深,不过四人都见圣主用它将叛派之人逼成疯颠的样儿。

这东西实在邪性便是圣主也不敢对它太过亲近,圣主将它存放于圣地密室之中,后来被千妙门的人盗去,

“难道是千妙门?”

左御河自萧三娘这处得了线索立时便去见了仲烨璘,仲烨璘闻言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有人用圣物暗算了萧三娘,又让她来刺杀我?”

“正是!”

左御河应道,

“我已是问过三娘,她事前一无所知,事后也是半点儿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这类手法在中原也只有少数几个门派能办到,且施术时还要受术人全力配合,以三娘的身手对方如何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将她擒下,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迷了她心智?”

顿了顿道,

“我思来想去只觉唯有我派圣物才能有此功效,还有……那施术之人必是不被三娘怀疑之人,这一点上我倒不觉着是千妙门人所为,除非……除非……他们竟混入了我派之中?”

仲烨璘冷冷道,

“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先例,前头圣物被盗时不就是因千妙门人混入我派之中,才能潜入圣地得手么?这千妙门人极擅易容化妆,又能模仿口音腔调,你那宅子鱼龙混杂,什么人都能进去,旁人不暗算你暗算谁?”

左御河自知理亏,只得低头不言,仲烨璘瞧他一眼应道,

“我正是因着萧三娘进来时神色不对才起了疑心,若是不然你当她现在还有命在?人……你能带走,但这事儿一月之内你必要给我交待,若是不然我便亲自出手,待到圣主驾临,出手的便不是我了!”

左御河额头见汗,冲着仲烨璘施礼道,

“多谢!”

说罢转身出去接了萧三娘回去,又命人将信儿送至了宓秋寒面前,

“那一点红乃是大内秘药除了宓宗主,旁人也无法得到,倒不知这事儿与宓宗主有何关系?还请宓宗主仔细查一查,以后圣主他老人家到了我等也好回话!”

那话里的威胁之意却是十足,左御河有心为萧三娘挡事儿,自是将宓秋寒拉下水最好!

宓秋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事儿她必要想法子洗清,别让那脏水沾到自己的身上了!

隔了两日宓秋寒便向赵廉问起一点红之时,赵廉冷笑一声道,

“这大内的秘药都有登记造册,你将那账本拿出来查一查不就知晓了么?”

宓秋寒应道,

“我查过账本上头一瓶不多,一瓶不少!”

赵廉应道,

“那……你来问我!我如今半瘫在床上,难道还能去那库里偷不成?”

他自然是不必偷的,只是早年多的是那些没有入册的,宓秋寒如何能知晓!

宓秋寒却将目光投向了保寿,赵廉更是冷笑道,

“我不能动,你身边之人就将保寿盯得死紧,去到那处都要跟着,朕想用些什么,他去领取都不许与人多说话,你自家那头出了问题,倒还来问我!”

那一点红乃是剧毒,并没有配制解药,自来都是皇宫之中为死罪之人所备,便是练武之人除非功力深厚,底子薄些的死也是迟早之事。

哼!也不知我儿用了什么法子,令得他们狗咬狗,怎得没有毒死他!

宓秋寒心里也有些觉着不是赵廉,听他这般一讲,更是疑心起自己身边的人来,宋屻波趁机对她进言道,

“昨日左宗主进宫不是也提起,他那宅中只怕有人混入,说不得您身边……”

宓秋寒想了想点头道,

“查一查总是好的!”

当下命了阿蕊彻查整个宫中,赵廉与宋屻波对宫中还有多少自己人,他们都是心中有数,便任由宓秋寒折腾。

却是趁着阿蕊向宓秋寒回禀之际,在宓秋寒的眼皮子下头暗中传递消息,将那娲神派如何,宓秋寒如何,四位宗主又如何,圣主就要到中原之事等等,一点点用了五日时间才让赵廉全数知晓。

第二百一十一章 阴谋反

依着宋屻波之意,却觉着是天大的机遇,只要那劳什子圣主离了老巢,到这临州京城之中,便能将他们一举歼灭,绝了后患。

赵廉想了一夜点头应允了宋屻波,却是命保寿将那可号令暗卫与凰翎卫的信物寻了个机会,悄悄给了他,

“朕便只有这点子家底了,希望这孩子不会令我失望!”

保寿在一旁冷眼观瞧心里也是有数的,当下应道,

“陛下不必担心,太子爷心思缜密,必能力挽狂澜,让那一干奸人全数伏法!”

宋屻波拿了那一凰一凤的令牌却是对方素素笑道,

“现下方家六伯已是成了我下属,我凭了这块令牌做聘礼迎娶素素,也不知方家六伯会不会应允!”

方素素闻言红着脸啐他道,

“想得美!不过一块木头牌子便将人娶了,你倒是想得轻巧!”

“那太子殿下的身份又如何?”

方素素摇头道,

“我爹爹不是那势力之人,并不看重身份权势!”

“那千妙门的偌大财富又如何?”

方素素还是摇头道,

“我爹爹也不看重富贵荣华!”

宋屻波闻言愁眉苦脸道,

“除了这些,我不过就是一小镇上卖饼的小子,家无横财,身无长物,除了这块牌子还可号令方六伯一二,我还有何可打动方六伯令得他下嫁千金?”

方素素笑着拧他道,

“你即知自己是个穷小子,为何还来招惹我?”

宋屻波笑应道,

“前世今生你都是我的人,莫说是个穷小子,就还是那小乞丐,我也要拼了命娶你回去做乞丐婆娘!”

方素素闻言笑得不成,

“好大的胆子!谁要跟你做乞丐婆,你若是敢来小心我家里的哥哥们打了你出去!”

宋屻波凑过去捏了她小巧的下巴便一口咬了下去,

“你家哥哥们凶悍我却不怕,只要素素愿意跟了我走……便是打死我也愿意!”

……

尽快将那些碍眼的人全数铲除,方六伯那处只怕还要想法子才行,决不能让人拦了他与素素的路!

那头这几日仲烨璘因着受伤驱毒,便寻了一个借口闭门谢客,傅恭明更是大肆整顿府内,生怕也混了一个千妙门人进来。

此时宗主正是受伤体弱之际,一个不慎便是祸端!

宋士铭那头一时便没了依仗,倒让周珲趁此机会撺掇着他动手,

“殿下,平南王最近大宴宾客隐隐已透出离京之意,若是再不动手只怕便要迟了!”

宋士铭犹豫道,

“仲兄与傅兄最近也未到府上来,说是生意上有了波折要外出一趟,也不知何时能回,只怕这事还要与他们商议才成!”

他是心里没底不敢动手,便扯了仲、傅二人来讲。

周珲无奈道,

“我的殿下,时机一去不复返,若是平南王离了京城,回转本部我们便再无动手之机了……”

这厢说来说去好不易说动了宋士铭,第二日待得上朝之际,宋士铭却是独闯皇城,在城门外跪倒大呼要面见太子,朝堂之上众官惊疑不定,太子赵敬沉呤片刻道,

“皇弟此举想来必是事出有因,宣他进来!”

宋士铭无官无品自是不能上朝,他要进金銮殿便只能在皇城外头跪地求见。

这厢被人带了进来纳头就拜跪在地上大声道,

“太子殿下,臣弟特来向殿下告发乱臣贼子!”

百官都是一愣,赵敬眉头一挑道,

“哦……皇弟因何要出此言?你告发之人又是何人?”

宋士铭抬头瞧了瞧四面的文武百官,嗯了一口唾沫壮了壮胆气道,

“臣弟无意之间得知平南王及世子有造反谋逆之心,臣弟特来向太子殿下告发!”

此言一出众官哗然,有那机灵的不过脑子转一转立时就明白了,当下就闭口不言隐于众人之中,赵敬闻言沉下脸道,

“皇弟,你可是想清楚了,这类事儿干系重大,不可胡言乱语!”

宋士铭应道,

“臣弟自是有真凭实据……那……那平南王停靠在码头的楼船上便藏有大批的兵械……臣弟也曾上去过一回,悄悄儿瞧见了!”

“什么?你此言可是当真?”

“句句真言,若有虚言臣弟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赵敬闻言立时大怒,

“平南王真有谋反之心!”

当下手指一点宋士铭,

“皇弟,本宫立时予你三千京营兵士,由皇弟你亲自带领前往城外码头,搜查平南王府楼船,若是真能搜出真凭实据,本宫决不轻饶!”

这厢程阁老闻言也出班奏道,

“太子殿下,即有二殿下告发平南王密谋造反,便应立时派人将平南王父子押到殿前,仔细查问,再彻查平南王在京中各处产业……”

赵敬点头应允,

“准程阁老所奏!”

当下吩咐下去,命令五军营、牵机营、神威营三部京营各派三千兵士,捉拿平南王父子,封查平南王各处产业。

太子旨意一下,这京营兵士立时出动,宋士铭得意洋洋领着三千如狼似虎的兵士直奔码头而去,这厢奔赴平南王府的楼船之上,上去二话不说将一众女眷驱赶下船,却是正巧那赵赫显昨日正歇在了楼船之上。

闻听得外头喧哗声起,推窗一看见那码头上气势汹汹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便是那宋士铭,赵赫显一瞧心头又惊又怒,

“这蠢货是想干什么,竟敢带兵来找我麻烦!”

一转念又想,

“不对啊!那蠢货如何有权带兵……不好……”

当下也顾不得身上不着一缕,一把推了身旁的女子,伸手在床头一通扣摸,只听得那机括声卡卡做响,床板立时翻转将赵赫显偌大的一个身躯咚一声翻到了床下去。

待到兵士们进到这奢华的内室时,床上再无赵赫显只见缩在角落处哭泣的黄文秀,

“平南王世子何在?”

黄文秀摇头抽泣道,

“不……不……不知……”

一众兵士将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敲打着翻板寻到了下头的机关,只是赵赫显早已跑得不知所踪。

赵赫显没有寻到却是果然在那楼船之中寻到了无数盔甲、长枪,又有封查平南王府的兵士也在王府的秘室之中寻到盔甲、刀枪兵器等无数,其余别院也多有斩获。

平南王被人带到太子面前,赵敬却是摇头道,

“此事太过重大,非我能决断只能请圣上裁断!”

当下请了赵廉出来,赵廉见了那殿上堆积如山的各式盔甲、兵器,还有那私造的玉玺龙袍,不由抚着胸口狂咳,众臣见状尽皆跪倒,

“陛下保重龙体啊!”

赵廉抬手指点朝上众人怒道,

“你们要朕保重,出了这样的事儿……朕要如何保重……依朕瞧着倒不如早点儿死了干净……”

众臣忙伏倒,

“陛下,臣等该死!”

赵廉气得手指头乱抖,指了平南王道,

“平南王,朕自认一向对你不薄,这么些年任你手握重兵,从不相疑,兄为何如此待我?”

平南王也是瞧着这一堆儿东西不知从何说起,也知无话可说,只得跪倒在地不停磕头道,

“陛下明鉴,臣决无反叛之心啊!”

即便是有也不会这般明火执仗,这样做无疑是自寻死路,平南王如何能不知?

他是老军伍如何瞧不出来?

这些东西新旧不一,制式参差不齐,一看就知不是整批购进,想来必是历年来一点点累积,这京城的各处产业都是自己那孽子在打理,必是他早就心怀不轨,一点点在暗中准备,却是没想到被宋士铭给告发了!

宋士铭又是如何知晓那孽障暗藏这些东西?说不得是他们平日鬼混到一处,吃了酒后不慎露了出来,倒让宋士铭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知晓,告到了御前!

真正是孽障!孽障啊!早知如此早早废了他,换上二子熙重,也免了这场祸事!

平南王不知这些东西自是那千妙门人为宋士铭查到的,先头本是想着运些东西栽赃,却是没想到摸到密室之中时,里头东西堆积如山,根本不用他们费劲,当下只是扔了那假玉玺与龙袍进去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赵廉抬手示意太子扶了他步下御阶,围着那堆东西转了一圈,伸手将那假玉玺取了出来,打开盒子一看,冷冷一哼摔到了平南王脚下,

“你自家瞧瞧,平南王倒是精心,这东西也不知找那一家做的竟如此逼真,便是连朕也没法子分辨出来!”

千妙门出手自不是凡品!

赵廉看着跪在地上的头都磕破的平南王赵勉,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来人!将赵勉押入天牢!余党尽皆捉拿归案,赵勉谋反之事交由三司同审,待事情弄清楚之后再做决断!”

这厢自有人将赵勉带了下去,朝上百官一走立时便有兵部尚书王珮出列提起兵权之事,

“陛下,平南王赵勉麾下三十万大军,其中亲信旧部无数,他这番谋反也不知牵扯多少军中将领,此事只怕还要谨慎待之!”

赵廉点头道,

“此事自是应慎重,不知众卿可有合适人选,能接管平南王兵权,弹压下部,以防兵变?”

“这……”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军中将领多出自赵家嫡系,除了今上便是镇西王与平南王可服众。平南王一去便只有一个镇西王,但镇西王要是将这天下兵权全收于手,也难保说不会起那谋反的心思。若派了旁人去,这朝中将领却是无人一个能担保万无一失,一个不好便是边塞兵变的之祸。

这人选倒真是不好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拦路虎

殿上一时寂静无声,百官之中无一人能上前应答,赵廉坐在上头咳个不停,不好易止了咳问道,

“你们一个个怎得都不说话?”

这厢兵部侍郎黄万澄出列道,

“陛下,臣提议彪骑将军武长勋……”

此言一出赵廉目中精光一闪,武长勋是何人?

乃是云家姻亲,妻子云氏正是云馨婉的七妹!

赵廉闻言扫视阶下百官,

“众位爱卿还有何人可提?”

百官纷纷低头垂目不发一言,

如今这事儿还瞧不出来么?平南王谋反之事明摆着就是皇帝一手搞出来的,现下皇后一派想接手兵权,皇后相争,是活得不耐烦了会这时节跳出来插手?

赵廉见状神色悲愤看向宋屻波道,

“太子,你瞧瞧这些人便是你以后助你治理江山,育牧百姓之人!”

宋屻波早料到有此有着,倒是毫不吃惊,只是冲赵廉行礼笑道,

“父皇,这彪骑将军武长勋,乃是建彰初年武进士出身,在军中也算是一员老将,十分老于世故,沉稳干练想来让他前往东北军中,必能弹压不臣,威服下属,不如便派武长勋前往吧!”

赵廉似是心有不甘,这厢沉默良久才轻声道,

“宣武长勋殿前候旨……”

果然颁下圣旨命武长勋为武威大将军前往东北收拢平南王一干将领,皇后一派闻讯自是欢欣鼓舞,宓秋寒拉了宋屻波的手眉开眼笑,

“我的儿,只要那三十万大军一到手,这天下尽入我儿囊中的!”

宋屻波笑道,

“一切全亏母后为我谋划!”

宓秋寒却是不知自己那妹夫星夜兼程,刚入沙州境便有镇西王挡住了他的去路,武长勋未想到镇西王竟敢私离职守出现在此,不由大惊,

“镇西王,你敢擅离职守?拦住本将军的去路,你意欲何为?”

镇西王端坐马上哈哈一笑应道,

“武长勋你不过一介纸上谈兵的小儿,如何敢在我面前张狂,还不快快交出陛下圣旨与你的大将军印,若是痛快些我便留你一命,若是敢磨叽拖延,你那颈上人头便要立时落地!”

武长勋脸色大变,

“镇西王你想做甚?”

赵肃应道,

“自然是要接掌兵权!”

“镇西王你想谋反?”

赵肃冷冷一笑应道,

“想要谋反的是你们吧!”

当下大手一挥两旁早已埋伏的人马冲了出来,将武长勋那一千护卫团团围住,武长勋见状心知对方人马远胜自己,若是不趁着对方立足未稳冲出包围,只怕自己便要死在此地,当下一抽腰间长刀,喝令一干将士道,

“都给我杀出去!”

手下一千兵士立时发一声喊向外冲去,只可惜这些在京营之中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对上久经沙场的边军,气势之上便要弱上一头,动起手来更是不堪一击。

对方不过散散将他们围住,只派出五百骑兵出阵,这厢一轮冲杀,一千人便只剩下不到四百人,再来一轮时都站立当场的便不剩一百人了。

武长勋被人围在当中,身上也受了两处刀伤,脸上全是亲卫们被杀时的溅起的鲜血,见对方骑兵又列阵完成,一旁的旗手又要挥旗当下忙举刀大喊,

“镇西王爷,莫再杀了……末将……末将愿降!末将愿降!”

赵肃端坐马上目如寒冰,

“哼!前头给你生路你不走,现下已经迟了!”

说罢高举右手,

“一个不留!全数给我杀光!”

五百骑兵齐齐催动战马,蹄声如雷奔向了一脸绝望的武长勋,武长勋心知此回决无生路,当下反转刀口横向咽喉,一刀割破要害,鲜血喷涌而出死于当场。

剩下亲卫也皆被砍于刀下,又或是马蹄践踏而死,事后西南军清理战场,深挖坑将这一千多人一个不少全数坑埋,事后又以黄土洒地,树枝抚平。

那当今皇后的妹夫武长勋消失无迹,却有另一名武长勋带着皇帝圣旨,大将军金印与一千护卫进入东北军大营接收兵权,同行的还有镇西王赵肃,而那赵肃的五万精兵紧随其后,扎营于东北军营地之外五里。

武长勋入营接收兵权也是十分顺利,这厢大局定后立时快马急送京城,宓秋寒大喜,

“我儿大局已定,赵廉那瘟病鬼可着手除去!”

宋屻波笑应道,

“母后不必着急,那武长勋虽说已收了兵权便下头部将也并非全数听调听命,还需时间磨合,还是待武长勋真正站稳跟根才是!这时节留下赵廉还有用处,不如将他放在一旁,专心接近圣主圣驾才是!”

宓秋寒闻言点头道,

“我儿说的对,前头那件事儿左御河还在派人来问我,一点红的事儿查来查出毫无头绪,说不得仲烨璘也要疑心到我身上,圣主到来我还要小心应对才是!”

宋屻波应道,

“母后不心担心,此事与你半分干系也没有,圣主他老人家想来也是英明果决之人,只要母后与他仔细分说,想来圣主必不会怪到您头上的!”

宓秋寒应道,

“旁人我倒是有几分把握但事关仲烨璘,却是不好说了!”

宋屻波心头一动,

“听母后所言似是仲宗主有什么特别之处?”

“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舔犊之情罢了!那仲烨璘乃是圣主亲生,他如何不护?”

“哦,原来仲宗主竟是圣主亲儿?”

宋屻波挑眉,

“如此说来,以后我派能继承圣主大位的想来应是仲宗主了!”

宓秋寒应道,

“那倒未必!”

提起这事宓秋寒都将阿蕊屏退到了外头,

“这事儿旁人不知晓,我却知晓的,早年时我们几人都是自幼儿时入派,从小一起学武习文,一块儿的有十来个孩子,仲烨璘生性冷漠,自小便不讨人喜欢,却有一个叫做綶綶的小女孩儿喜欢他,时常与他玩耍待到我们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那綶綶却是得暴病死了……”

“哦,这与圣主有何干系?莫非是圣主下的手?”

宓秋寒点头道,

“正是圣主下的手,那女孩儿死得极惨,你可知我派中有秘法可生剥人皮,却能保人性命?”

宋屻波点头道,

“早前听萧三娘提过,说是早前我派不传之密,可换肤重生,改容换面,只是后头渐渐失传了!”

宓秋寒应道,

“倒是没有失传,只是如今只有圣主会罢了!”

“那圣主将那叫做綶綶的女孩儿剥皮了么?”

宓秋寒点了点头道,

“圣主将那女孩子剥了皮又让仲烨璘去看,告诉他红颜枯骨,去了那层皮,眼前不过只是一堆行尸走肉罢了,仲烨璘因此大受刺激,又被圣主关在密室之中日夜研习武功,出来时功力大进,挑战派中长老而一战成名……”

宋屻波听得面上肌肉乱抽,

“圣主栽培亲子的法子倒是别出心载!”

宓秋寒长叹一口气道,

“便是自那回事后,我便决心远离圣主,又有……我见到了她……便自请来到中原,进入这大魏皇宫,一转眼便是二十年了!”

宋屻波听得心思电转,

“这宓秋寒见到的她是谁?”

他自然想不到宓秋寒学艺有成之后被调入圣地之中,却因无意之中进入密室见到了那鲛人木,被上头那绝色的女像所迷,发了疯一般去查那派中典故,这才知晓娲神派原是中原大教,后被赶到西域又于百年之前曾一度回归中原,遇上大魏太祖赵旭才饮恨败退域外。

而这女像正是爱慕赵旭妻子林氏的前代圣主李昂所刻,李昂痴迷林氏求而不得,便远赴海外,屠尽鲛人一族,取那鲛人木回来以血喂养。

他此举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能在幻境之中能与林氏共赴鸳梦,以至得后头终日沉迷幻境之中不能自拔,最终疯狂而死。

而本代圣主仲祀珀心恨这东西害自己师尊疯狂而死,便将这鲛人木深锁密室轻易不与人见,却不想被侯德宝所盗带回了中原。

宋屻波与那宓秋寒正在这处议论那娲神派旧事时,却不知那侯德宝现下又回到了临州城中,这厢悄悄溜进了东宫之中来见方素素。

“侯前辈,依你之言这鲛人木能治赵敬的心疾?”

侯德宝瞧着那变成了粉色的鲛人木,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道,

“这东西邪性,我若不是为了敬哥儿,这玩意儿白送我,我也不想要的!”

方素素应道,

“即是为了赵敬的病,自是不能吝啬!”

当下取了一个盒子将那鲛人木放进里面,叮嘱道,

“侯前辈,如今这东西越发的厉害了,你小心些,千万不要随意拿出来!”

还是不放心又在外头加了一个大些的盒子交给侯德宝,现下便是离得近了也要受它影响,自己那小宫女早已深陷幻境无法自拔,每日里只将自己当做了太子爷的女人,胡言乱语,痴痴颠颠,害得方素素只得将她锁在房中,不敢让她出来见人。

正说话间外头宋屻波回来了,见到侯德宝喜道,

“师父,您一路辛苦了!”

侯德宝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哆嗦,

“臭小子,怎得忽得变成这般巧言令色的样儿,没得让人心里发颤!”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惊生变

宋屻波闻言冲他一翻白眼,

“死老鬼,你就是天生的贱皮子,不被人骂上两句,倒还心里不舒坦!”

他倒是骂对了,侯德宝一听立时身上不痒痒了,嘿嘿笑道,

“臭小子这才是你!”

方素素在一旁笑着瞧他们师徒两人一来一往,将这外头里头的事儿一一相互交待一番,侯德宝一听便应道,

“臭小子即是在要这京城之中搞风搞雨,我还是带着敬哥儿躲远一些才是,待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

宋屻波点头道,

“正是要你这般才对,好好在那药王山中藏着,与方家大姑把好事儿成了,再回来更好!”

侯德宝点头想了想又问道,

“即是如此,那这鲛人木我若是拿走,你们岂不是少了护身的手段?”

宋屻波道,

“即是用来给赵敬救命,再难得也要舍,更何况靠它总是小道,家国大事还是要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才是!”

侯德宝闻言哈哈一笑,

“好!好!不愧是我侯德宝的徒弟!我们虽是出身窃门但品性却是决不低下,你即要在朝堂上与人一争高下,自然还是正大光明才好!”

神情很是得意洋洋,很是以自家徒弟为荣的样子。

侯德宝与宋屻波说完话,这才拿了那鲛人木离了东宫连夜出城,日夜兼程往那药王山而去,他这一路晓行夜宿,赶回了药王山,却是人已累得又瘦了一大圈,本就干瘦,如今这样儿更像个猴了!

那万小全见了侯德宝拿回来的鲛人木却是吃了一惊,

“你从何处弄来的鲛人木?”

侯德宝只是嘿嘿发笑并不说话,万小全自是知晓这窃门中的规矩,刚刚这么一说也只是太过吃惊随口一提罢了,侯德宝问道,

“前辈你瞧着这东西可是能用?”

万小全喜得胡子连抖,

“如何不能用,简直是太好用了!这鲛人木本就是鲛人一族鲜血将它喂养百年而成,虽已长成却不俱灵气,到了百年之后便需要一对心意相通的男女,精心喂养于它,这才渐渐俱了灵气,你这根鲛人木已是有了些许灵性。若是那百年的鲛人木是上品,那这一根便是臻品了,可惜要被入了药若是能再养上百年说不得便要化成活物了!”

说罢连连叹气很是可惜这般好的东西要毁在自己手上,侯德宝却觉着这东西实在邪性,现下都让人不敢多瞧,若是再养上百年,那就真要成精了!

当下连连摆手道,

“万前辈你不必可惜,这东西天生地养本就应为人所用,用来救命总比留着祸害人强!”

万小全点头道,

“这话说的倒是对!”

当下却是寻了一个纯金的盒子出来,

“这东西需用纯金之物保存,才能隔了它的功效,不受它迷惑!”

这厢小心翼翼收入盒中,当着侯德宝的面藏入了柜子后头的隐蔽之处,

“待到所有应用之物集齐之后,选个良辰吉日便为敬哥儿医治!”

侯德宝点头应是自家下去休息。

他这一路劳累方静瞧着实在心疼,便亲自伺候他起居饮食,侯德宝每日里闲在药庐之中,一日三餐有方静亲手烹制,吃饱后便跟着她一块儿在这药王山中转悠,两人郎情妾意,感情却是与日俱增。

侯德宝每日里佳人在侧软言温声,又有药王山山青水秀,风景如画,这日子过的逍遥自在,给个神仙也不换,那头自己的徒弟却是忙得脚不沾地。

现下里京城之中那平南王被圣上下了狱,宋屻波便转过身来对付宓秋寒与娲神派,那头仲烨璘的毒用了十日才算是驱除干净,又紧着追查萧三娘之事,左御河查来查去却是将那宓秋寒牵连了进来。

那一日服侍萧三娘的凤仙被人打倒在地,却只是昏了过去,凤仙醒来一口咬定闻到那两人身上有百蜜香的味儿。

那百蜜香出自海外,是域外进贡之物,因点燃后可使室中日日香味不同,很是得大魏青眯,因着稀少却只有皇后宫中才能长年使用。

左御河闻言立时疑心到了宓秋寒身上,若不是她派出来的人如何身上能有那香味儿?凤仙虽说是侍女,但她出身域外香料商家,对这些东西自小便熟知,定是不会错的!

这下子左御河便疑心到了宓秋寒身上,宓秋寒有什么心思当他不知么?

挑了他们与仲烨璘内斗,她到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届时宋屻波一上位,她这皇太后指点朝政便是稳稳的了!

哼!这事儿我必要上报圣主,由他老人家来裁决!

那头宓秋寒却是疑神疑鬼起来,

“难道真是我的人做的?”

想来想去,却是想不出来是何人所为?

宋屻波道,

“母后这宫中所用之人虽多,但能自由出入宫禁之人不多,能进入那宅院之中不被人发觉,更何况还要与萧宗主熟识以令她不起戒备之心,这般算来算去人便更少了,母后心里应是有数才是!”

宓秋寒眉头紧皱道,

“这样的人我身边倒有几个,但都是我自域外带来的老人……”

说话间神情一顿,继而又摇了摇头,

“不会是她……”

宋屻波微微一笑,

“母后身边的人自是母后最明白的,圣主他老人家还有阵子才会好,母后慢慢查就是!”

就是要让他们疑神疑鬼,若是不自家先乱起来,外人如何趁虚而入?

宋屻波一心想将娲神派这水搞浑,又有暗卫与凰翎卫在手,这厢在京城之中暗中清查娲神派中人,又有百官之中何人亲向皇后一派,何人是陛下死忠,何人又是那墙头草等等,两卫联手为太子爷收集情报,又暗中收买那京营中各将,这厢紧锣密彭却是张开了网等着圣主驾临。

那药王山中万小全已是将一应东西预备完全,又将那赵敬的身子调理好后便打算动手医治赵敬,特意命仆从清理出一间茅草屋子,四面窗户紧紧钉死,只在上头开了天窗,一应物品放入其中。

万小全叫邱无我与侯德宝到近前吩咐道,

“敬哥儿那病本就是在心窍之中,我今日就会配了药给他喝下去,再施以金针扎入他胸口大穴之中,会暂缓他血脉流动,待到明日便会破开心胸,补他心窍,所施之术十分繁复,无我做我的助手,德宝却需守在外头,防人肆意乱闯!”

邱无我和侯德宝立时低头应是,这厢一番安排,待到药煎熬好后红娘子亲自端了药给赵敬,笑眯眯瞧着他喝了下去,又小心扶着他躺下,

“敬哥儿,你好好睡一觉,等明日醒来时,你这身子便彻底好了!”

赵敬闻言伸手紧紧握住红娘的手,任是他再淡泊的性子到这时节也要害怕起来,

“红娘,你可会一直在外头等着我?”

红娘笑着亲了亲他的嘴唇道,

“我自是要守着你的,这般好的夫君若是不守牢了被人抢了去怎么?”

赵敬笑道,

“我这破败的身子,也只有你将我当宝了!”

红娘应道,

“待以后你身子好了,那得多少姑娘同我争抢!放心,我定会在外头盯着任是它一个母蚊子都飞不进去的!”

赵敬笑着又伸手拉她,

“红娘,你再亲亲我!”

红娘伏下身捧着他的脸连着亲了好几口,

“现下我亲你,等你以后好了,每日也要亲我百八十遍还我才成!”

赵敬笑着点了点头,不多时药效上来,眼皮子便往下一搭,人已昏昏入睡了。

红娘见他睡过去了忙到外头请万小全,万小全进来翻了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脉,这才吩咐道,

“把他的衣裳解开!”

红娘解开赵敬的衣裳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万小全取出金针,出手如电,在他胸口处连连施针,这厢足足一百零八根针插满了身上各处要穴。

万小全取了一旁白布擦去额头汗水,

“今儿晚上要好好守着他!”

红娘连连点头,

“您放心,我今儿晚上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当晚红娘果然点了灯细心照看着赵敬,生怕他冷了将四面的窗户关紧,又点了盆火放在一旁,隔上一会儿便去摸一摸他手脚,如此这般至到三更时分,却听得旁边的茅屋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来。

红娘一惊忙起身开了窗瞧过去,却见得一道黑影自那屋中撞破了门户窜了出来,紧接着万小全跌跌撞撞自里头追了出来,用手捂了腹,

“快!快!别让她跑了,她偷了鲛人木!”

红娘一听大惊忙开了门过去,一扶那万小全才发现他指缝中有鲜血渗出,

“万前辈您受伤了!”

万小全摆手道,

“我无碍的,快!快去追她!”

侯德宝等人住得远些这时也被惊动了,过来一瞧,

“万前辈!”

邱无我上前来忙为师父按压穴道止住了血,万小全对侯德宝道,

“是马氏,趁我不备以刀刺伤我,抢了鲛人木!快追!”

侯德宝与方静忙跟着追了出去,那马氏没想到却是身怀武功,杀人夺宝之后便已迳直往那药王山深处而去,侯德宝带着人追出去一直追到第二日天明时,才在山涧之中见到了马氏被人一刀割喉的尸体。

侯德宝上前查看,

“那凶手下手十分狠毒,是近距一刀毙命!”

第二百一十四章 狠红娘

应是趁马氏不防备才能一刀毙命,定是与她相识的,这大山之中有何人与马氏相识?

方静又仔细查看马氏身上,翻过手腕却是见到了内侧纹刻的莲花,侯德宝一见不由瞳孔一缩,

“是娲神派中人!”

方静道,

“京城方家遭难时,方侯爷便写信同我们言道方家有内奸,却是没想到竟是马姨娘!”

侯德宝冷笑一声应道,

“只怕不只是一个马姨娘……那江姨娘只怕也不见了!”

那马氏有武功在身,被人这般近距杀了,杀她之人必是同伙,十有八九便是那江姨娘!

侯德宝直起身瞧了瞧眼前的莽莽大山,

“她逃入了深山之中要寻找只怕费时费力,敬哥儿的事儿要紧,你们先回去,我去追人!”

方静知他轻功绝顶,自己几人跟着反倒是他的拖累,当下点头道,

“你小心!”

侯德宝点头脚尖一点,人已头下脚上往那山涧之中栽去,眼看着到了底时,身子一个翻转,脚尖点在水中大石之上,人已飞到了对面,不多时身影已隐入了密林之中。

方静这厢又带了马氏的尸体赶回药庐,万小全腹部止了血以白布包裹着正在喝药,见了那马氏的尸体,不由扼腕长叹,

“敬哥儿的命休矣!”

红娘闻言大惊,立时眼圈就红了,

“万前辈,这……这可怎么办?您可千万要救一救敬哥儿啊!”

万小全长叹道,

“他那身子已被我金针封穴,心脉已是降到了最低缓之时,本就是为了方便施术,只要补齐他缺损之处便无事,现下东西丢了,他心窍本就有损,若是此时撤了金针,血脉陡然冲击只怕一时三刻立时就要死去……”

众人闻言都是一震,红娘满脸是泪,

“万前辈,现下敬哥儿可是还有救么?”

万小全摇头道,

“如何救?救不了了……除非……”

却是连连摇头并不说话,红娘见状扑嗵一声跪到地上,拉了万小全的衣裳下摆道,

“万前辈,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是不是?还求您救他一救……救他一救……”

这厢连连跪在地上磕头,万小全身上有伤,邱无我忙过去扶了她,

“红娘子,你切切不可如此,我师尊他老人家医者仁心若是有法子如何不救?这也确是没有法子了!”

红娘却是不肯起身,死死趴在地上,只拉了万小全的下摆,下唇咬破渗出血来,

“万前辈,你若是有法子还请救一救敬哥儿,救您了!”

“唉!”

万小全长叹一声只是摇头不语,众人见状心里明白,只怕这万小全是真有法子相救,只是不知有何顾虑不肯出手。

红娘跪在那处只是狠狠磕头,脑袋重重撞到地上很快额头便破了皮,方静在一旁实在瞧不下去,忙过去一把抱了她,

“红娘!”

红娘软在她怀里哭道,

“静姐儿,我不能眼睁睁瞧着敬哥儿就这般去了!他若是去了,我……我怎么活?”

方静见状也是心下忍,

“万前辈,若是有法子还请救敬哥儿吧!您若是缺了什么,直管告诉我,我立时便发动人手去寻,若是还要那鲛人木,我们立时就去南海!”

万小全叹气还是摇头,红娘见状一把推了方静,重重又磕下头去,

“万前辈,左右敬哥儿去了,红娘我也不打算活了,我今日便磕死在这处了!”

说罢又咚咚咚的撞下去,方静忙又自后头紧紧抱了她,

“红娘,红娘你别这样……”

万小全见这情形仰天长叹一声道,

“这东西也好找,你们个个都有,敬哥儿就是心窍先天有缺,取一人的补他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窒,

敬哥儿缺的取了旁人的来补,那旁人便不是要死了么?

以命换命,怪不得万小全不愿讲!

红娘闻言却是大喜,

“即是如此,那便取我的就是!”

万小全摇头道,

“老夫行医多年从未做过这般以命换命之事,不可……不可……”

红娘见状急了,一把抽了方静身背后的长刀,横到了自己脖上,

“万前辈今日你不救敬哥儿,便是两条命,若是救了他便是一条命,您若不是想我死后日夜怨魂不散来寻您,您便见死不救吧!”

“红娘!”

方静要去夺刀,却被红娘举着刀忙往边跑去,回到赵敬那屋中紧紧闭了门户,隔着窗对众人道,

“你们今日谁也不必拦我,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了我一世,左右总是个死字,为敬哥儿死我愿意!”

说罢便将那火炉子端了过来,

“万前辈若是不愿,我便一把火将这茅屋烧了,我同敬哥儿一起到阴曹地府中去做夫妻!”

红娘在这处与众人对峙起来,万小全左思右想,眼看得再不施术,那药性一过去,赵敬不死也得死了,不由长叹一声道,

“罢!罢!罢!老夫便成全你吧!”

“师尊!”

万小全扶了邱无我的手站起来,

“将敬哥儿抬到这边来吧!”

众人齐齐使力将赵敬抬到了那边屋中,万小全摒退了众人只留下邱无我与一名仆从做助手,方静与方仁等人守在外头候着,那头钱氏得了消息也支撑着病体过来,见着马氏的尸体,又惊又骇拉了方静便哭道,

“那马氏与江氏已是跟了侯爷多年,何……何曾想到她们竟是内奸……”

便是想着方家一流放,那内奸只怕也想着法子离开了,没想到马氏与江氏竟还跟着他们远赴了沙州,又跟着她到了这药王山来,倒害了敬哥儿与红娘。

方静忙劝道,

“那帮人为了中原早已谋划多年,别说是侯府便是皇宫大内也被他们潜了进去,真是防不胜防,此事与您无关,您也不必自责!”

钱氏哭道,

“说是这般说,若不是我跟着你们到这药王山,也没有今日之事!”

方静叹道,

“这事儿也是不能预料,怪不得您!”

这时节也只有开解钱氏,她还病着若是心里添了事儿,有个三长两短,方静更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方静这厢在外头劝着钱氏,一众人都在这处提着心等着里头消息,这一等就是一日一夜,

待到万小全蹒跚着由邱无我扶着出来时,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很是顺利!”

众人松了一口气,方静强忍了眼泪问道,

“那红娘呢?”

邱无我冲里头摆了摆手,方静忙冲了进去,只见红娘面如金纸,躺在一旁的床上冲她一笑,

“静姐儿……”

方静紧咬了唇不敢哭出来,笑着问她道,

“你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红娘笑道,

“我想穿身漂亮衣裳,你……你能给我寻一件嫁衣么?”

方静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寻!”

转过身背对红娘时已是泪如泉涌,出来对方仁道,

“去!快去寻一套嫁衣来!”

……

这深山之中怎么寻嫁衣?

方仁派了人手出去,好不易在那附近的猎户家中寻到了一套为自家女儿预备的嫁衣,许下重金买了过来。

山里人家那里有金绣银钱、珍珠翡翠,不过只是一套染成大红的粗布衣裳罢了!

红娘也是不嫌弃,欢欢喜喜的让方静伺候着穿上了,脱了衣裳方静瞧着她那胸口处偌大的伤口呜咽一声忙紧紧捂了,红娘瞪她道,

“这可是我的大喜日子,你是我的好姐妹,可不许给我哭丧着脸,快抱了我到敬哥儿身边!”

方静紧咬着牙将她抱到了赵敬身边,红娘艰难的伸手拉了赵敬的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要他醒来第一眼便能见到我!”

这厢果然强撑着一口气足足等了赵敬三日,这一夜正是月朗星稀,山风徐徐之时,赵敬自昏迷中醒来,侧过脸瞧见了身着大红嫁衣的红娘,

“唔……红……红娘……”

红娘缓缓瞧开眼冲着他一笑,

“敬哥儿,你醒了!”

赵敬一时还未清醒不知红娘这是怎么了,

“唔……我……你……红……红娘,你……你怎么了?”

红娘抬了手轻轻抚着他的脸笑道,

“敬哥儿,你听我说,你这条命可是用我的命换来的,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许忘了我!”

“红娘!”

“敬哥儿听话,乖乖的活着,娶一个好妻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好孩子……”

“红娘……红娘……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赵敬捂着胸口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一旁的邱无我按住,

“敬哥儿……让红娘安心去吧!”

“红娘……”

红娘冲赵敬一笑,眼儿便轻轻的闭上了……

“红娘!”

赵敬见状肝胆欲裂,邱无我一指点在了他睡穴之上,又接连点了他好几处穴道,伸手捏了他下巴,将一旁预备好的药送入了他口中,

“让他睡上几日吧!唉!”

邱无我长叹一声,神色悲戚的对方静道,

“把红娘抱走吧!”

方静哭着抱了红娘出来,放入了那早已备好的棺木之中,冲等候在一旁的方仁道,

“盖上吧!”

这厢最后瞧了一眼身着大红嫁衣,嘴角带笑的红娘,方仁等人缓缓将那棺木盖上,这厢紧紧钉好便连夜送走了。

待到五日后赵敬再次睡来时,身旁早已没有了红娘,

“红娘……红娘……”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瞧见进来的邱无我,

“邱前辈,红娘呢?红娘呢?”

邱无我长叹一声道,

“红娘已经去了!她走时吩咐了我们,不许告诉你她在何处安葬,你若是乖乖听话,好好活到寿终正寝才许去找她!”

赵敬闻言只觉天旋地转,五内俱焚,

“红娘……红娘……”

红娘你好狠的心!你扔下我去了,还不让我随了你去……

红娘……红娘……你好狠的心!

这世上没有你,我如何能活下去?

天地之间只我孑然一身,俗世繁华,人来人往,万千大众却无一是你,你让我如何能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巧使计

那头侯德宝一路追踪江氏,才发觉这女子应是受过特殊训练,极擅潜藏伪装,有好几次侯德宝都差一点儿丢了她的踪迹,两人一逃一追,却是越过湘州入了衡州境。

侯德宝一路紧跟着她终是好不易在一处小镇上追上了,眼看着江氏一身农妇打扮进了小镇之中,自己也跟着进去到了一处客栈。

侯德宝在那客栈前头瞧了瞧,刚抬腿进去,却见那大堂之中坐了一人,一身黑袍生得面容古拙,须发皆白,鹰鼻吊眼,眼珠有些泛蓝,那江氏却已坐到那老者对面……

侯德宝心头大震,差一点儿便要转头就跑,这厢强忍了惧意过去掌柜那处问道,

“可有上房?”

那掌柜的想了想应道,

“抱歉客官,甲字乙字号房一间不剩,要不然您选个丙字号的?”

侯德宝问,

“丙字号房间如何,让人领了我去瞧瞧……”

掌柜的忙叫了小二带着去瞧,侯德宝跟着小二的上了楼,离了那老者视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却不知那老者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楼上,转头对江氏道,

“你传信说是寻到了圣物?”

江氏低头道,

“是圣主,属下本是紧了那钱氏,也是无意之间得知万小全要为一名病人医治,却是要用到鲛人木入药,侯德宝为他寻了一块,小的与马姐姐闯入其中才发觉万小全手中的正是我派圣物……”

说着话将那金盒子取了出来,这大庭广众之下将那金盒子拿出来,一客栈的人除了那掌柜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一旁的食客却是浑然不觉一般,那掌柜的刚要伸长了脖子瞧里头的东西,却见一旁的一名食客正阴森森盯着他,冷声道,

“掌柜的,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小心你的眼珠子!”

掌柜的在这处常年开店做生意,眼色还是有的,知晓这帮子人厉害,也不敢招惹他们忙缩回了头,诺诺不敢说话。

那老者旁若无人的打开金盒,里头是那粉色的鲛人木,一对剑眉立时皱了起来,

“什么人竟将它养出来了?”

这东西必是由相互有情之男女以鲜血喂养成了这样儿,若是再喂下去等到它身上的粉色褪去时,便能成精跑了!

老者用自己右手指甲在那左手掌手一划,自己的鲜血滴上去那鲛人木竟是半点不吸,当下更是眉头高挑,声音之中隐带了怒气,

“这东西已被人养熟了!”

想再用它自是不成了,不过上头的密道地图却是还能瞧见,老者将鲛人木收回了金盒之中,点了点头道,

“你做的很好!”

那江氏闻言大喜,行礼之后忙退到了一旁。

那上头二楼的侯德宝假意瞧了瞧丙字号房,开口问那小二的,

“这丙字号的是差了些,甲字号和乙字号的客人几时走?”

那小二的应道,

“客官,这事儿可说不准,这帮子人已是在这处住了几日,也不知何时走,我们这镇上就本店一家住宿的,要不……您就委屈委屈?”

侯德宝摆手道,

“大爷我行走江湖,何曾委屈过自己,这样的房不住也罢!”

说着自那楼上下来却是不走大堂自后院那牵马的角门走了,小二的回来对掌柜的道,

“那位客官瞧不上,从后门走了!”

掌柜的骂道,

“个木头疙瘩,必是你不会说话,把客人得罪了!没用的东西!”

那小二很是委屈却也不敢应声,只得低了头过去做事,一旁的食客闻言忙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有人站起身往那后院而去,出了后门到外头转了一圈,回来报道,

“那人早走了!”

老者一摆手道,

“这是中原的江湖人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是冲我们来的,不必理会!”

当下收了那金盒便回客栈去了。

侯德宝顶着一头冷汗出了小镇便是一通狂奔,

我的个乖乖,我这也不知得罪了那路土地爷爷,倒让我遇上了他!

早听徒弟说那娲神派的圣主要入中原,却是没想到已至了衡州,得赶快给徒弟送信儿回去!

如今那鲛人木到了他手里,我老侯可没那本事拿回来!

娲神派一个仲烨璘就将自己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圣主侯德宝是知晓他厉害,打遍域外三十年无敌手,若要在中原论起对手来,只怕唯有那少林、武当的高手能与他比试,自己还是识相些先走吧!

这厢忙又往药王山赶回去,侯德宝回去时红娘已被送走,留下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赵敬,每日里叫吃药便吃药,让用饭便用饭,若是说时辰到了就寝了,必是倒头就睡。

众人瞧着无不心酸,方静见他回来便拉了他哭道,

“敬哥儿再这样下去,与死了又有何分别?”

侯德宝长叹一声道,

“鸳鸯失伴,连枝断根,活着心里都是空的,倒是死的人更快活些!”

方静急得拧他道,

“你倒是想想法子,再这样下去红娘……红娘的一条命便白费了!”

侯德宝抠着头皮道,

“你容我想想,你容我想想!”

这一想便是一个月,眼见着赵敬身子是一天天好了起来,那心却是一点点的死了下去,侯德宝眼见得他一双眼空空洞洞再没有往日里的灵气,心头急得不成,

“再这样下去我如何同臭小子交待!”

想到宋屻波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敬哥儿除了挂着红娘,只怕心里还挂能着的便只有自家兄弟了……”

想到这处计上心来,这一日侯德宝亲自提了饭菜过来,为赵敬摆放在桌前,又拉了他的手过来坐下,

“敬哥儿,你瞧瞧这一桌子的好菜,可全是方家大姑为你做的……”

赵敬浑然不觉只是呆坐着,待侯德宝把饭盛到面前,又取了筷子放到他手中,

“敬哥儿,快用吧!”

赵敬低头缓缓扒饭,侯德宝见他那样儿叹了一口气道,

“多吃些吧!今儿这顿只怕是方家大姑给你亲手做的最后一顿了……”

说完瞧了瞧赵敬毫无波澜的脸又道,

“方家大婶子的病情已是稳定,但还需在这处养着,万前辈又有伤在身,老邱要留在这处照看,我们需即刻赶回京城去,你可是要随我们走?”

赵敬默然不言,侯德宝道,

“你不去也好……现下京城情势十分危急,我前头回来却是谁也没有说,我跟着那马氏追到了衡州却是遇上了娲神派的圣主,这一回他们是全派出动,一心想谋夺我大魏江山,屻波在那京城里头独木难支,皇帝也是命在旦夕……”

说着将那京城的形势讲了一遍,怎么危急怎么说,

“那臭小子是个犟脾气,早同他说了发觉势头不好立时就逃,他偏偏不肯……唉!有什么法子……摊上了这么个徒弟,也是我这做师父的倒霉,我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被人给宰了,我得去救他呀!”

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下山去,我便将你安排在一处隐蔽地方,有专人照看你,你也不必担心日后的生活,屻波那小子早想到了,给你自京中运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待你到了地头便送过来,你躲在那暗处先瞧瞧形势,若是屻波得了势我们就来接你,若是……”

“唉……”

侯德宝摇了摇头道,

“若是真有那么一日,这天下乱起来了,你便花些银子雇些信得过的人护了你退隐山林,过自在日子去,也不枉他以身替你身陷险境,兄弟一场他也算对得住你了!”

说罢抬手抹了一把脸,拍他肩头道,

“好好吃吧!”

这厢起身出去了。

待到第二日众人果然收拾东西要离了药王山,又隔了一日侯德宝、方静带了赵敬与钱氏、方仁等人辞别了万小全,便踏上了返京之路。

待到了豫州侯德宝便带赵敬进了一处宅子,

“敬哥儿,你瞧瞧这处可是合适……这巷子早年前据说是太祖皇帝与林后也曾住过,不过老宅子早已不在,这是后来有商贾买下新修的,我再将它买下来给你住,你瞧着如何?”

赵敬默然不语,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你那些东西隔两日便到,之后再安排些信得过的人伺候你,我便要启程了!”

隔了两日果然有那长长的马队由镖局押送到了此处,侯德宝陪着赵敬查看,一样样东西摆出来,却是赵敬在宫中用惯了的,之后那个玉石的棋盘被翻了出来,赵敬眼珠子一动,侯德宝那会瞧不出来,当下笑道,

“这东西怕是你与屻波在宫里用的吧!那臭小子下棋若是输了便变着法子的偷子儿、颠棋盘,最是无赖不过了,你定是受他不住的!”

赵敬过去拿了棋盘伸手轻轻拂了上头灰尘,一言不发抱着它进了内室,侯德宝见状摇头,方静忙过来问道,

“可是成了?”

侯德宝道,

“我也不知晓,这法子都不灵的话,我也实在想不招儿来了,若是不成只有我们先去京城,待以后让屻波来劝他吧!”

方静无奈叹气,

“只有这样了!”

待到第二日侯德宝与方静等人起了个大早,这厢收拾了东西,又牵来了马匹,这便打算上路了,侯德宝翻身上马瞧了瞧那紧闭的大门,

“我们走吧!”

众人都翻身上马,打马前行出了巷口,却见前头一辆平顶黑布的马车挡在前头,赵敬自窗中探出头来,

“侯前辈,即是屻波有难,我如何能袖手旁观,自家躲在一旁清闲,我跟你们走!”

侯德宝闻言大喜,忙回头招呼众人,

“大家伙儿上路吧!”

一众人打马簇拥着马车便往那城外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圣主到

嫁痞夫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六章圣主到侯德宝他们在豫州耽搁,那头娲神派仲祀珀已带着人马入了临州,端坐在那马车之上眼见得大魏京城巍峨的城墙已是在望,那马车上陪在身边的一名女子撩了车帘瞧向外头,却是娇憨笑道,

“圣主,我们到了!”

仲祀珀端坐马上,半眯着眼一言不发,那女子也不以为意又冲旁边的另一名女子笑道,

“碧瑶姐姐,这中原景色果然与我们域外大不相同,域外黄沙漫天,日常狂风扰人,那似这处草木茂盛,山青水秀,大魏都城也是这般巍峨壮阔非域外那些以黄土堆砌的城墙可比……”

说话的这名女子生的圆脸杏眼,瞧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派天真可爱的样儿,坐在仲祀伯身边,他虽不应话却伸手轻轻揉捏她圆润的肩头。

那被称为碧瑶的生得十分清秀可人,她坐在那处矜持端庄,举止文雅,一派书卷气度,闻言微微一笑道,

“大魏都城乃是承自大周,大周却又是承自大秦,历经数代扩建才有今日之规模,算起来这座城市已是有近千年的历史了!”

那圆脸的女子闻言可爱的吐了吐舌头,

“竟是这般久了,我们域外最近的城市不过是墨尔汗城至多也不过百年,历上千年的除了黑山口的魔鬼城,便再没有了……”

碧瑶伸手轻轻一捏她小巧的鼻头,

“刺花儿,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肯,那魔鬼城至多也不过四五百年那里来的千年,你听的那些传说不过都是牧人们以讹传讹吧!更何况黑山口下的城市早就荒废了,那似这里人烟稠密,繁华如同天堂一般!”

刺花儿冲她皱了皱鼻头道,

“我才不喜欢读书呢!那书里的字儿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牧人们唱歌多好听!”

说着话只把自己丰满的身体往那仲祀珀的怀里钻,仲祀珀抱了她轻轻拍抚道,

“刺花儿不学便罢了!那些汉人的玩意儿都是腐蚀人心志之物,你瞧瞧他们占了这处物华天宝之地,多年的安逸舒适,骄奢淫逸已磨灭了他们的意志,那还有开国的励精图志,开阔进取!”

……

三人说着话马车已缓缓驶近临州城门,那一处早已有一人宽肩扎背端坐马上,身后领着一队人相迎,车上的花刺儿撩帘子见了不由笑了起来,

“圣主,少主在城门相迎呢!”

仲祀伯轻轻哼一声并未答话,马车入了城门仲烨璘打马过来隔着窗帘冲里头道,

“属下恭迎圣主大驾!”

仲祀伯淡然应道,

“不用多礼,待到了落脚之处再说吧!”

“是!”

仲烨璘带着人打马在前头领着车队缓缓入城,刺花儿一脸痴迷的瞧着仲烨璘端坐马上的身影,半晌不肯缩回头来,仲祀伯瞧见了冷哼一声,碧瑶忙笑着拉了她回来,

“刺花儿已入了街市,你还是收敛些好!”

刺花儿嗯一声转头依入仲祀伯的怀中,碧瑶微微一笑转过脸去。

这一队人马渐渐没入了喧嚣的京城街道当中,大魏都城客商云集,四面人流熙熙攘攘,似这样的车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却是半点没有人引人注意,只是车队走远之后紧跟在后头却有一人入了城。

这人一副赶路的行脚商打扮,一身粗衣风尘仆仆,下头双脚鞋尖已磨穿,露出满是泥垢的拇指,肩上一个褡裢,一脸的络腮胡子,遮得眉眼都看不见了。

那人眼瞧着马车入了城,到了城门处往那税箱里扔了一个铜板之后,紧紧了肩上的褡裢加快了步伐紧跟了上去。

待到仲祀伯到了那宅子里,仲烨璘与左御河等这才上前见礼,却是连那宫里的宓秋寒与宋屻波也到了。

“圣主!”

四位宗主领了下头众人齐齐拜倒,齐声道,

“圣主福寿永昌!”

仲祀伯点了点头,

“你们都起来吧!”

目光自站起身的众人面上扫过,却是微微一凝,冷冷道,

“四位宗主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宓秋寒瞧了宋屻波一眼刚要说话,却见他微笑摇头,自发同众人一起退了下去,仲祀伯见众人下去才开口问道,

“烨璘,你怎得气色不佳?可是受了伤?”

几人都是一静,目光投向仲烨璘,仲烨璘微微一皱眉道,

“小事!”

意简言赅却是一副并不愿提的样儿,仲祀伯见状眉毛便挑了起来,左御河忙上前施礼道,

“圣主,属下有事要禀报!”

“哦……御河你来讲!”

左御河忙将萧三娘如何受了人暗算,如何又过来刺杀左御河之事一讲,仲祀伯听罢冷笑连连,

“好!好一个萧宗主,你如今倒是越发长进了,被人暗算了也不自知,你这宗主当得也是够了!”

他说这话时,却是一字一顿暗含了内劲,旁人倒不觉得怎样,那萧三娘却是立时脸色惨白,她本就气海被破功力受损,现下仲祀伯的几个字却是如同一下下击在她心中一般,心神震荡立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哇!”

萧三娘这下子伤上加伤更是无法复原了,她这厢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圣主恕罪!”

左御河立在一旁却是一言不敢发,

“哼!”

仲祀伯余怒未消,目光又扫过众人威压传来,除了仲烨璘神色自若,左御河与宓秋寒也忍不住跪到了地上,

“圣主恕罪!”

仲祀伯冷哼道,

“即是知晓被人暗算了,那人可找到了?圣物又可曾寻回?”

这一问连仲烨璘也一撩袍子跪到了地上,

“圣主恕罪!”

仲祀伯一抬手将那金盒子往仲烨璘面前一扔,那沉重的金盒却是仿佛有人手托一般,轻飘飘落到了地面之上。

仲烨璘伸手拿过打开一看,见到鲛人木便是一愣,

“这……”

这自是本派圣物,却是没想到竟变成了这样!

仲祀伯道,

“圣物乃是自千妙门人手中夺回,也亏得本座多年前布有暗手,潜伏在方誉身边,得了时机这才将圣物寻回,若是靠着你们也不知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众人都低头称颂,

“圣主英明!”

仲祀伯将众人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谈起正事来,说起中原武林与大魏朝堂倒是狠狠赞了一番宓秋寒,又问起了宋屻波,便让召他进来,左御河瞧了一眼得意的宓秋寒,退出门见到在外厅等候的宋屻波,过去冲他笑道,

“屻波,圣主单独召见于你,可是要小心应对好好说话才是!”

说着话时目光深沉,宋屻波瞧了一眼紧跟在他后头过来的宓秋寒心下立时有了数,当下笑道,

“宗主放心,小子心里明白的!”

左御河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你去吧!”

宋屻波冲厅中诸人拱手作礼,这才缓步进去,到了里头见到仲祀伯行礼,仲祀伯端坐在那处仔细打量宋屻波,他本身武功深不可测,长年在派中执掌生杀之权,说话间却是自带了三分煞气,便是和颜悦色也让人有倍受压迫之感。

“你与那太子生的一模一样?”

他那一套于旁人有用,于宋屻波却是差了些,仲祀伯虽是一派之主比上一国之君的威仪却是戾气太过,雍容不足,赵廉虽说病卧床榻但语言举止之间透出来,那睥睨众生的大度却是仲祀伯没有的。

宋屻波心里一面暗暗比较一面恭敬应道,

“回圣主的话,小子与太子有八九分相似,太子生来瘦弱不似小子康健……”

“嗯!”

仲祀伯负手下来缓缓道,

“你可是想做这大魏的皇帝?”

宋屻波应道,

“回圣主的话,圣主让小子做小子便做,圣主让小子不做,小子便不做!”

仲祀伯闻言扬眉一笑,

“哈哈……小子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小子做皇帝不难,做个听话的好皇帝只怕便有些难了!”

宋屻波道,

“这话也要分什么话,说话的人也要分什么人!做皇帝最紧要的是分清什么话当听,什么人当信才是!”

仲祀伯又是哈哈一笑道,

“你这小子倒是把御河那滑不留手的一套学去了!好……好……”

过去一抬掌拍打在了宋屻波的肩头之上,一股阴寒霸气的内力立时透过肩头行走他全身,宋屻波神色自若的任由仲祀伯内力在自己横冲直撞,待到那阴寒之气冲入气海之中时,他闷哼一声握紧了拳头。

仲祀伯见状哈哈一笑撤了内力笑道,

“好小子,你练功时日不长内力倒是精纯,看来应是十分勤勉!”

宋屻波笑道,

“小子入派时日短,又天生愚笨只能学那笨鸟先飞,也好不落于众兄弟之后!”

仲祀伯点头道,

“年纪轻轻自是应当勤练不辍,本座且再传你一门心法,可练精化气,固本培元……”

“多谢圣主!小子定当勤练不负圣主所托!”

仲祀伯笑道,

“嗯!好好!”

这厢果然将那心法口决背了给宋屻波听,宋屻波默记于心却在暗暗嘀咕,

“一见面便传授功法,只怕是不安好心,寻个机会问一问才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合欢法

嫁痞夫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章合欢法宋屻波退出门外笑容满面的回到前厅,这才与宓秋寒汇到一处,要返回宫里去,以两人身份自是不能在宫外呆太久。

这厢回到宫中,宓秋寒却是召了他来细问,说起圣主传授的功法却是一愣,

“他竟传你合欢大法?”

宋屻波见她神情有变,趁机问道,

“这合欢大法有何不妥当之处么?”

“哼!”

宓秋寒神色凝重道,

“倒是无甚不妥当,只是这合欢大法乃是阳阴之道中偏门的偏门……”

原来这阳阴之道中无论那一门功法都是采阴补阳,又或是采阳补阴,都是汲取男女命之米青助自身功力,只是一旦运起功法便再无孕育子嗣的可能,初阶时倒还好,似宓秋寒这种从小便练习之人,生育之机已是基本断绝,因而她为了保住自己皇后之位,生下赵敬也确是拼了耗损功力,有走火入魔之险,即便如此也是腹中怀胎不过七月便强行用药催生出来,若是再怀下去孩子便会吸取母体的根源,再呆上两个月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多少年来练习此功法之人虽说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却是没有法子生育子嗣……

宋屻波闻言皱眉道,

“这话怕是不对,那仲宗主不是圣主亲子么?”

宓秋寒道,

“你可知我派圣主世代都是师徒相传,到了圣主这一代,他也是老圣主早年在外头收养的孤儿,幼时并未修习阴阳之道,到了年近四旬才开始修练,因而你瞧着圣主外貌却是有些苍老,仲烨璘便是他四十那年生下的,因而圣主将他看得十分重要……”

“原来如此!那这合欢大法又有什么蹊跷之处?”

宓秋寒应道,

“这合欢大法乃是上一代圣主自创,便是因着他不甘心修习阴阳之道绝了生育之机,便自行创立了一门功法,修习之人确是能逆转阴阳,重现生机,只是却有一处弊病……”

“哦?什么弊病?”

“这门功法有练不能用,随了床第之间需夜御数女之,不绝生育之外,修练的内力不能发于体外,且一练便不能停止,到了后头功力越发的深厚积于丹田之中,最后会血脉尽爆而死!”

宋屻波闻言脸色大变,

“圣主,这是何意,他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宓秋寒也是眉眼带霜,

“圣主这么做是何意,我也猜不透!”

转头瞧着宋屻波那张脸,却是神色柔和,伸手抚着他脸颊,眼中一片痴迷,

“我的儿,你放心有母后在必不会让你死,你要知晓这世上人人都想害你,只有我才是一心为你好的!现下里便是圣主也要害你了,你只能信我一个,你明白么?”

圣主是何用意,宓秋寒想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

宋屻波上位便是做一个傀儡皇帝,只是做这傀儡皇帝年青聪颖的宋屻波那比得上懵懂无知的幼儿。

将宋屻波扶上大宝,再让他生下儿子,之后爆体而亡,留下弱小的孩儿,这朝堂之上自然便是圣主他老人家说了算!

想到这处宓秋寒眼中一片冰冷,

我在这大魏皇宫之中吃尽了苦头,费尽了心力,到头来却是与他人做嫁妆,圣主此举太过贪心,不但将自己的依仗除去,便连左御河、萧三娘的努力也一并废去。

届时圣主挟幼主上位,他们这些人便永远匍匐于地,再无翻身之日!

更何况她决不能让圣主杀了宋屻波,若是杀了他,让她又去何处寻一个与她这般相似的人去?

“好孩子,你不用怕,我悄悄告诉你,我以前在圣地之中翻阅典籍,上面记载过的这门功法,练时只要不近女色便自不会着了道儿,你忍上一忍,只练头一阶糊弄糊弄他,待到以后我们……”

这厢悄悄儿说给他听,宋屻波点头应是,这娲神派中旁的人还不敢说,但宓秋寒的话,宋屻波还是要更信一些的,他早就瞧出来这女人外头一派精明厉害,内里其实早就疯了!

不为了别的,就是为自己这张脸她都要拼死护了自己,她说的话自然也要可信三分的!

宋屻波与宓秋寒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宋屻波便道,,

“儿在去御书房了,那些奏折堆积着,今儿怕是要呆至很晚!”

宓秋寒想了想应道,

“圣主在催那秘药之事……”

转头叫阿蕊道,

“阿蕊,陪着太子殿下去吧!”

“是!”

宋屻波同那阿蕊出来往御书房来,阿蕊立在一旁紧紧盯了赵廉与宋屻波两人批阅奏章。宋屻波翻开一本来一瞧却是那东北军中武长勋所发,上头却是罗列了十数人的名单,仍是彻查军粮军饷,查出来贪污冒领吃空饷之人。

宋屻波看完给了赵廉,赵廉一看心里明白当下冷冷道,

“那武长勋这是在罗织罪名,枉杀功臣,伤我大魏边军士气!”

宋屻波当下笑道,

“父皇此言差矣,这些人所犯之罪,人证物证皆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何能称是罗织罪名,这事儿武长勋办的还是十分妥贴的!”

赵廉怒哼道,

“这些人都是我大魏戍边的功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些许小错便捉了不放,分明便是借机铲除异已!”

宋屻波应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于这类贪腐之事,父皇不可姑息……”

“哼……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父皇何出此言……您瞧……”

……

说着说着两人竟是都有些动怒,便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一旁伺候的人加上阿蕊也不知应如何应对,保寿也是心里着急忙上头劝道,

“陛下……陛下息怒……”

赵廉将手旁的东西一拂,噼里啪啦全数掉到了地上,怒道,

“混账东西!”

宋屻波冷笑道,

“你发什么脾气,当旁人没有么?”

说到这处也将桌上的东西拂到了地上不算,还用脚踢往那火炉里去,

“索性都不看罢,烧光算了!”

保寿见状大惊忙过去一把抱了宋屻波,

“太子爷可不能烧,不能烧,明儿一早奏折没有回复,阁老们那处都无话可交待!”

宋屻波冷笑道,

“我有何惧,左右这江山败光了也不是我的!”

作势又要烧,却见那赵廉双手扶桌颤颤微微的站起来,怒喝一声道,

“孽障!你好胆……”

却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人便软倒了下去,众人忙上前去拖救,保寿厉声尖叫,

“传御医,快传御医!”

外头御医进来又是施针又是用药,事儿回禀到皇后那处,皇后忙过来查看,却见人昏着,御医跪在阶下身如筛糠,

“你们说说……陛下的龙体现下如何?”

御医应道,

“陛下……陛下是急怒攻心,气血上涌以至脑窍闭塞,只怕……只怕是再醒不过来了!”

“什么!”

宓秋寒大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速速救治!”

“臣等……臣等也是无法,陛下龙体本就有疾,血脉十分虚弱,轻易不能动怒,这番一气便……”

说起来这些御医如何不知?陛下那龙体就是被人一日复一日的下了毒才弄起这样,现下身子太虚不过气一气人倒受不住了!

宓秋寒闻言是柳眉倒立道,

“御医全力医治……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我本宫必将你们千刀万剐……”

顿了顿又道,

“今日在御书房中伺候之人全数杖毙!”

这事儿自是不能传到外头去,免得太子名节受损!

不管那几位御医如何抖着身子去给赵廉瞧病,宓秋寒却是转回头冲宋屻波道,

“我的儿,你怎得选在这时节动手?”

宋屻波一愣道,

“前头武将军的信儿已送了回来,大部将官已是被他收拢在手中,那些仍是忠心平南王不肯臣服的死硬派,便趁着这一回全数上了折子,打一个贪墨之罪,统统砍了脑袋,时机已成熟,留那赵廉有何用?”

前头没有圣主授功也便罢了,有了那么一处,仲祀伯的野心便昭然若揭!

哼!他打的好算盘!即是都要弄死自己了,那现下在位的那个便更留不得了,与其等到他动手没有应对的余地,倒不如自己动手,让父皇先倒下甚或诈死,也免得被仲祀伯抢了先机,若是一个不慎真得了手,自己岂不是要悔死!

宓秋寒却是又道,

“若是没有圣主那么一出,赵廉现下死了正好,现下圣主即是要你死,便要将赵廉留下有他在一日你便缓一日登基,为我们多争些时间也好想出对策!”

宋屻波闻言顿时生出几分荒谬之感来!

前头圣主不至,宓秋寒想弄死父皇,自己拦着,现下圣主来了,自己要“弄死”父皇,宓秋寒却又拦着了!

想了想道,

“即是圣主要儿臣死,那父皇那处不是更要想法子下手么?”

宓秋寒应道,

“我儿放心,这宫中毕竟是我们说了算,他们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伸手,也要本宫答应才是,先给他拖上一阵子,圣主初到中原诸事缠身,只要我们这处不动他一时半会儿便不会动手……”

说罢笑道,

“赵廉这样子倒是好,躺在那处人未死你便不能登基,朝堂之事你却能一言而决,待到我们羽翼未满……”

说着话伸出手掌来重重一握,

“便是我们母子说话的时候!”

第二百一十七章 深宫探

宋屻波在那头仔细谋划,这头方素素却是直等到了月上西山,瞧了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

“来人!”

小太监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把这些撤了吧!”

看着下头人撤了饭菜,方素素却是眉头微皱,这么晚了屻哥还没有回来!

今日那娲神派圣主入京,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这般晚不回来,难道是出了事儿?

自己坐在那处胡思乱想,下头人收拾完东西之后便端上壶清茶来,

“您用些茶水吧!”

方素素坐在榻上却是头也不回,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太监宫女们都低头下去,这厢吱呀一声关上门,室内一静。

方素素坐在榻上突然眉头乱跳,心头异兆乍现,猛然一转头,眼前一花,那桌上却是突然多出了一个来。

这人一身黑衣,宽肩扎背,一头黑发扎在脑后,端坐在那处冲方素素微微一笑,伸手翻了那倒扣的杯子,一面满上了两杯茶水,一面问方素素,

“刚用罢饭,何不过来喝口茶去一去油腥?”

方素素双眼瞳孔一缩,

“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微微一笑,英俊的脸在桌上火光映照之下,显出几分妖异来,

“你这处我也是头回来,东宫的侍卫倒有几好身手好的,却是难不倒我!”

方素素静坐那处低头微微沉呤,身旁就是半掩的窗户,院子外头便有伺立的宫人,只要她张口一叫又或飞身出窗便能逃了仲烨璘的控制。

只可惜她现下一动也不动,仲烨璘坐在那处浑身气势外放犹如实质一般,方素素只觉前后左右都有被他气势封死之感,

仲烨璘见状道,

“你若是想逃必不会逃出三步之外,不信你可试试!”

方素素动了动身子,身上立觉一紧,转头瞧向仲烨璘却见他似是浑不在意般,正在低头喝茶,但她却知晓自己只要当真扑向窗外,仲烨璘必能在一息之间袭到自己背后,说不得外头廊下立着的宫人还未察觉,自己就会毙于他掌下。

她心知敌不过,脑子里头却是犹如电转,

仲烨辚为何在这处?

他是偶然寻到自己还是早已暗中监视了?

那……屻哥的身份可是被他知晓了?

方素素索性坐在那处大大方方打量神态自若的仲烨璘,

瞧他样儿倒似并无恶意,若是有心要杀自己,以他的身手那用如此做态?

想到这处长吸一口气,下榻来穿了鞋过来坐到桌前,仲烨璘转过脸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方素素心知现下处境也是逃无可逃,便也豁出去了,同样一眨不眨的瞧着他。

她却是从未如此近的瞧过仲烨璘,仔细打量他五官之后,虽说心里恨那娲神派人但也不得不说,仲烨璘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仲烨璘眉眼虽不如宋屻波精致,但五官却是带着异族人刀劈斧削般鲜明立体的线条,微微有些异色的眼瞳,眼波流转之间令人生出被牢牢吸入之感。

他举手投足间的成熟与霸气,却是与屻哥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不过比起屻哥来他少了那份大方与开朗,整个人阴翳许多,令人见之生畏,有不易亲近之感,却是很不得方素素喜欢!

她在看仲烨璘,仲烨璘也在看她,这张脸神态举止却是记忆之中模糊的影象合成了一个人。

她若是长大了的话应就是现下这个样儿吧!

生得娇小玲珑,外头瞧着一派斯文秀气,内里却是个倔强执拧的性子!

两人对视良久,方素素才开口问道,

“你到这处所为何事?”

说着话伸手去端茶杯,仲烨璘待她喝完茶抬手为她继了一杯问道,

“那慕汗可是你杀的?”

方素素一愣心知他即能这样问,必是有十足的把握,措辞狡辩自是无用,不如爽快认了,当下点了点头,

“正是!”

仲烨璘闻言一挑眉道,

“我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竟是会武功的!那一夜你受我一掌却是没死,倒真是命大!”

语言间竟隐隐有些庆幸之意,方素素挑眉问道,

“我杀了你的手下,你可是要为他报仇?”

仲烨璘闻言摇头一笑,

“似慕汗这样的手下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一晚为他出手已是顾念派中情义了,你能自我掌下逃生是你命大,此事就此结了……只是……我想知晓你因何杀他?”

方素素闻言沉呤,想了想应道,

“我是方家人!”

“哦……”

仲烨璘恍然大悟,

“怪不得,难道你便是在湘州大山之中,令得慕汗那一队全军覆没之人?”

方素素点了点头,

“你们杀我家人宗族,我杀你手下,也算是冤冤相报了!”

仲烨璘点头笑道,

“此言不差,江湖事江湖了,不都是这般你杀我,我杀你么,倒也是寻常事!说起来你那刀法却是不错,下手狠准,这了多折磨他一会儿,一百零八刀却是有一百刀避开了要害,方家刀法倒有几分独到之处!”

方素素应道,

“这是不是方家刀法,我们方家刀法以刚猛见长,最擅硬桥硬马,光明正大,杀人也是一刀了事,虽刚猛有余但巧劲不足,这一套法子是我自己个儿摸索出来的!”

自然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不过却是在前世为了审讯奸细所用,前头虽说没有忆起前世,不过一套刀法却是自梦中常常出现,自己稍加琢磨便能应用自如。

仲烨璘闻言笑道,

“好!你于刀法一道之上倒是些天赋!”

说着话却是指点了她几处不足,方素素听他说的句句在理,倒也不好不应,两人你来我往倒是探讨了一番。

仲烨璘眼见得方素素似是收了些戒备之心,又开口问道,

“慕汗即是在湘州山中遇上你,那你可是与那千妙门的些瓜葛?”

方素素沉呤片刻点头道,

“方家与千妙门本就相识,我与家人离散,庇护着千妙门中若不是你的手下闯入宅院当中,我现下还在那棺山下呢!”

“哦……”

仲烨璘闻言点头,

“你从那棺山出来便到了黄府当中做丫头,才与他们一同来了京城,着了黄文秀暗算才入了东宫?”

方素素点头道,

“若不是拜你那一掌所赐,我何至被她暗算!”

仲烨璘摇头叹笑一声,

“早知如此,那日在桃花林我便带了你走,说不得倒没有后头这些事儿了……”

顿了顿又问道,

“他对你可好?”

方素素一愣才意会仲烨璘口中的“他”是太子,沉默半晌冷哼一声道,

“有什好不好的?左右都是为了保一条小命,躲在这皇宫大内倒比外头安全许多!”

仲烨璘点头道,

“你即是方家人那黄文秀倒是无意之中助了你,将你送到这宫中来,任是何人也想不到朝廷钦犯会在太子的后宫之中!”

方素素默然不语,仲烨璘倒是接着说话,

“那黄文秀我已将她主仆送了给平南王世子!”

“送了平南王世子?”

方素素迷惑不解,仲烨璘笑道,

“那平南王世子你怕是没有见过,生的痴肥如猪,性好虐,嗜刑罚,黄文秀主仆落到他手上,想来那日子应是过的十分安逸!”

方素素闻言一惊,

“你为何要这样做?”

仲烨璘笑而不言,只是示意她喝茶,

“前头我向太子爷要过你,后头却是因着被人暗算中毒,却是耽误了见你,今日我便进宫来寻你,你可是愿意跟了我?”

方素素闻言立时冷笑道,

“你娲神派与我有大仇,我只恨打不过你,若是不然早动手杀你了,我在这处呆得好好的,有太子殿下宠爱为何在跟你走!”

仲烨璘闻言却是一笑,瞧着她眉眼道,

“太子殿下即是如此宠爱于你,为何你如今还是完壁之身,这般久了他竟是没有碰你么?”

“啊……”

方素素惊得瞪圆了眼,结结巴巴道,

“于……于你何干!”

说话间似是因与男子谈论此事十分羞恼低下头掩了脸上神色,仲烨璘又紧接着问道,

“太子殿下后宫佳丽无数,却独宠你一人,守着你却又不碰……”

语声一淡,

“你们之间有什么蹊跷?”

方素素闻言心头乱跳,忙抬手拂着头发掩饰心慌的神情,这厢心思电转想着法子为宋屻波洗去嫌疑,这时节若是惹了仲烨璘怀疑屻哥,那前头的一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更会令得屻哥立时身处险境……

怎么办?

她脑子转了无数转,良久才抬起头咬唇应道,

“哼!我与他有何蹊跷与你可干!你废话了这么久到底是何意图?你要杀便杀,有本事将那太子与皇后一同杀了……”

仲烨璘闻言却是微微一晒,仔细打量她一番赞道,

“你果然聪明,只怕是瞧出来那太子有不妥吧!”

方素素立时应道,

“太子确有不妥当,他与我还有方家勾连到了一处,要灭了你们娲神派,你有本事现下就将我们杀光啊!”

仲烨璘笑道,

“你使这激将法子可是没用,想骗我杀了他们你这点子道行却是不够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惊急怒

方素素见被他戳穿也索性不再做戏,冷笑连连道,

“我倒确是要感激黄文秀,若不是她将我送进宫来,我如何能发现你们娲神派人竟已把持了整个大魏皇宫,我如何能知晓那太子与皇后都是你们的人,你们现下是想做什么,将这大魏江山占为己有,让你们异族得了偌大的中原么?”

仲烨璘应道,

“这乃家国大事,你不过小小的姑娘家如何去管这事儿,倒不如跟着我走,随了我回域外去,我带了你去见我们域外的漫天黄沙,驼铃悠远,在那处你才会觉出天地的的宽广!”

方素素恨声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窍我皇权,占我江山,毁我家园,凡我大魏百姓人人皆可伐之,我与你有大仇,你倒要我跟你走,你莫是想瞎了心!”

说着话下头双膝一曲便要顶破桌面动手,下头仲烨璘早有预料却是一伸腿,挡在了方素素膝头之上,上头方素素双掌推在桌沿,只觉对面大力传来桌面却也是纹丝不动,仲烨璘冷然道,

“你若是想弄得这一院子里的人都丢了性命,你便动手就是!”

方素素瞪着他咬牙恨道,

“前头为什么没有毒死你!”

仲烨璘闻言眉头一挑,

“竟是你!”

垂睑沉思一会儿恍然道,

“怪不得,定是你自千妙门中带走了我们圣物,是也不是?”

方素素道,

“什么圣物,我不知晓!”

仲烨璘眯眼瞧她,

“你也不必对我装傻,你将那圣物带出了千妙门又跟着黄家人到了京城之中,进入皇宫之中,你是如何用那东西的?”

方素素现下只觉自己七成内力对上对方便如石牛入海,蜻蜓撼树,对方是纹丝不动,当下也不做那无谓的挣扎,撤了内力冷笑道,

“怪不得那东西如此邪性,原来是你们的,果然是邪门歪道,一个迷惑人心的玩意儿竟被你们称做圣物,老实同你讲吧!那东西早已被我扔了,你再也寻不到了!”

仲烨璘闻言自是不急只是问她,

“即是知它邪性,你必是已经用过了?”

方素素一脸不屑道,

“我自然知晓的,那东西能蛊惑人心,我院子里的小宫女就是被它弄得疯疯颠颠,我不过将它放在枕头下面,你们那太子爷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这么久了他对我竟是半点儿没有起疑心!”

“所以……你便用它来暗算了萧三娘,你是如何出入宫禁,又近了萧三娘的身?”

方素素哈哈一笑道,

“我为何要出入宫禁?太子太过显眼,皇后我又近不了身,那阿蕊却是最好下手,我每日里寻了借口诓她进屋子说话,一点点的蛊惑她,让她想法子寻了你们派中最厉害的下手……”

说完又冲着仲烨璘讥笑道,

“没想到她竟带着那东西和毒药去寻了萧三娘,萧三娘又将你给暗算了!哈哈……只可惜没有毒死你!”

她顺着仲烨璘的话风编了下去,却是半真半假,又合情合理,仲烨璘在心里稍微一想,竟是全盘相信了。

他闻言却是半点头儿不恼,微微一笑道,

“你倒真是个聪明姑娘!你这般聪明我便更想让你跟我走了!”

说罢手已向她伸来,方素素早有提防,这厢单掌一拍桌面人已飞了起来,却是直直往那头顶上飞去,仲烨璘微微一笑,脚下一点人也跟着上去,他却是后发先至不过一眨眼便冲到了方素素身侧,一指向她腰间点来。

方素素身在半空之中,却是细腰一扭,避过了他的指头,但那浊气上涌人却已掉了下去,下到地上立时滴溜溜一转,扶着妆台绕到了这屋子屏风后头,仲烨璘紧跟着转了进去,迎面却有白花花一片飞来,却是那屏风上搭的衣裳。

仲烨璘伸手一捞,却是全数捞到了手中,方素素已转出去又到了那妆台前,随手便扔了一个盒子过去,仲烨璘接过瞧了瞧道,

“这倒是十足十的纯金,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多给你打些就是……”

方素素啐了他一口,

“不要脸!”

人已往那门外扑去,仲烨璘身子一闪挡在门前,方素素眼见收势不住就要扑到他怀里,当下忙缩身收腹,双腿齐齐踢到,仲烨璘却是一动不动拼着受了她双脚,却伸手在她腰上一点……

方素素只觉腰下一麻,暗叫了一声不好,再收腿已是来不及了,人软下去被仲烨璘捞了个正着,

“砰……”

方素素却是一拳打在了他胸口,被他护体的内力一震,自己倒吐了一口血,仲烨璘伸手点了她肩头穴位,趁她刚张口要叫时,又点了她哑穴。

瞧着她那双瞪到极至的大眼笑道,

“现下你可是愿跟我走了?”

取了那床上的被子将方素素一裹,挟在腋下。

仲烨璘甫一开门出去,见到那不远处立着的宫人却是身子一飘,人已到了近前一掌轻飘飘打在他胸口,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有那一旁的宫人不知何事,乍一见这院子里还有旁的男人忙张嘴要呼叫,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疼,人也跟着倒在地上,其余人等惊骇不已,转身逃走的有,高声大叫的有,却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便被他毙于掌下。

又有方素素这院子离前头实在太远,便是有声晌传出也无人知晓。

仲烨璘这厢夹着方素素连连出手将她这院子里的人杀得是一干二净,方素素见此情形不由瞠目欲裂,口不能言只能拼命瞪他,仲烨璘低头冲她笑道,

“我瞧着这些人伺候的也是不经心,你我在这里头说了半晌话,他们也不进来瞧瞧,显是十分懈怠于你,不如全杀了干净!”

方素素闻言不由心头大痛,气得紧闭了双眼,滑下两颗泪来,

他们那里是不经心!

只是因为她与太子秘密太多,便严令下头宫人,若是无主子召唤便是里头打破了天也不许进来,却是没想到竟害了他们!

仲烨璘伸手拂了她眼角的泪水笑道,

“几个下人尔已,你又何必伤心,我以后给你寻更好的就是!”

当下身子连纵已带着方素素往那宫外而去,待到宋屻波回到东宫小院之中时,满地的尸体早已凉透,

“素素!”

宋屻波见状肝胆欲裂,疾步进来,屋子当中一片狼藉,却并没有方素素的尸体。

宋屻波立在那处心头急如鼓擂,太阳穴上青筋突突乱跳,一双眼竟渐渐红了,他双手紧紧握掌,将那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借着那一点子疼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转身又去瞧那一地的死尸,仔细查看身上只有一处伤痕,全数都是一掌毙命,行凶者出手狠辣,不是后背便是胸口,震断心脉一点生机不留,宋屻波撕了一个小太监的衣裳,见了上头漆黑的掌印,不由瞳孔一缩,

“娲神派!”

这样的掌印他如何不熟悉?素素前头被伤时背上的掌印便是这样,黑中带紫,乃是掌力阴寒之故。

是娲神派什么人?

转回身却听到那边偏房之中悉悉索索有声响,忙过去一脚踢了房门,里头那小宫女却是正在痴痴笑着,见了他便羞红了脸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大安!”

宋屻波回头瞧了瞧院子当中,转过脸来沉声问道,

“玉琼,你前头瞧见了什么?”

玉琼不应只是冲着宋屻波笑道,

“殿下辛苦了,可是要先用饭?”

宋屻波又柔声问她

“玉琼,你前头可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可是瞧见了什么?”

那玉琼只是笑上前去拉宋屻波的袖子,

“殿下,殿下……快进来坐下,妾为您备了汤水,您用过肚子便不饿了!”

宋屻波任她牵着坐到了桌前,瞧着玉琼端了几个空碗空碟上来,支着手肘冲着他笑,宋屻波闭了闭眼,强忍着心中翻腾咆哮的情绪,柔声道,

“玉琼的汤真好喝,不如端一碗去给主屋,让你主子也尝尝?”

玉琼闻言咯咯笑道,

“殿下不必管她了,她早跟一个男人跑了!”

“哦,她跟什么样儿男人跑了?”

“一个高高大大,长得十分好看的男人……不过……”

玉琼羞哒哒低头又瞄了一眼宋屻波,

“他虽是好看,却还是没有殿下好看!”

宋屻波又问道,

“你瞧见那男人了么?他们说了什么?”

玉琼道,

“殿下,我那主子就是个不守妇道的,被那男子用被子裹在怀里,瞧见下头人睡着了便哭,那男人说是他们伺候的不好,便一人给了一巴掌……”

玉琼说话颠三倒四,宋屻波却是明白了,当下起身便走,后头玉琼紧跟着追了出来,

“殿下!殿下……”

“把她给我关到冷宫里去!”

“是!”

外头守着的保寿忙让人过来拉了她出去,这满地的死尸他早就瞧的双腿发软,裆中潮湿,

“殿……殿下……这……那来的贼人如此……如此大胆……竟……竟敢深夜入东宫虏人……殿下还是快快传召侍卫彻查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受禁锢

宋屻波立在那院中面沉如水,双眼赤红哑声道,

“先等一等!”

又急步进了内室仔仔细细瞧过一遍,果然在那屏风上头发现了方素素在匆忙间以指蘸了胭脂在上头写的潦草字迹,

“仲……”

果然是仲烨璘!

果然是仲烨璘!

他就知晓素素定是会想法子给自己留讯息的,这屋中如此之乱必是经过一番打斗,以仲烨璘的身手要杀素素自不必这样费手脚,素素应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原以为前头那么一出,又有圣主到了京城,总会让他收了心思,没想到他竟潜入了这东宫之中将素素虏走了!

宋屻波立在那屋中紧紧闭了双眼,掌心之中鲜血一点点滴到了地面之上,染湿了素素那件月芽白的中衣,宋屻波睁开眼,眼中血色全无,只剩下一片黑暗,低一上头伏身捡起那件衣裳。

娲神派虏了人去做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紧紧握了那中衣凑到唇前,

素素!

素素!

素素的性子他如何不明白,外头瞧着沉静柔和,内里却是刚强无比,若是仲烨璘真敢碰她,说不得她就要想法子同归于尽!

想到这种宋屻波只觉得心如刀绞,

素素,你定要活着,无论……无论……他……他如何待你……你定要活着,他万死不足惜,你……你决不能舍了性命……

……

再转过身时却是神色一片平静,冲着张顺道,

“叫了人把这里清理一番,外头的尸体都抬走,里头的东西一概回复原样,不许弄坏了!”

说罢抬手轻轻将那件染了血的中衣搭回了屏风上头,自己却转身出了院子,往那冷宫而去……

方素素被仲烨璘带走出了皇宫,却是迳直向着城外而来,在一处临水的宅子前头停下,瞧了瞧四周便带着方素素翻入了院内。

这座宅院十分小巧精致,里头三进的院子假山、小亭,引了外头的河水入户,仲烨璘带着方素素入了屋,将她放到了室内床上,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你先在这处呆上一阵子,这宅子我特意选了僻静的地儿,想来你应是会喜欢的!”

方素素伸手揉了揉脚踝手腕,缓缓坐了起来警惕的盯着他,

“你想做什么?”

仲烨璘笑道,

“你放心,你在东宫之中费了多少心思才保了完壁之身,到了我这处也是一切照旧!”

方素素冷哼一声道,

“你们娲神派是些什么东西当我不知么?”

仲烨璘笑应道,

“你不必担心,我派在域外多年,最尚男欢女受,推崇自然,放纵人谷欠,不过却决不会强迫威逼,我不会逼你的!”

“哼!”

方素素冷哼一声显是并不信他的话,一面活动手脚一面打量这屋子里,仲烨璘道,

“这院子是我自己私下里置办的,派里无人得知,只是没想到能寻到你,各样家什没有置办周全,这些事儿我自会安排你放心就是!”

说到这处转身自那柜子里寻出一个盒子来,当着方素素的面打开,里头却是两只色彩诡异的手环,仲烨璘拿起其中一个递给方素素,

“戴上它……”

方素素摇头不接,被他欺身一捏肩头,方素素手上一软腕上便被套住了,那手环十分怪异,刚一触及她肌肤立时就动了起来,绕着她的手腕盘旋了一圈,

“嘶……”

一个细小的三角脑袋立了起来,却是一条样子十分丑陋的蛇!

方素素吓得忙要甩手,却不想那蛇嘴张开露出几乎有它一个脑袋长的尖牙来,一口就咬到了她的腕上,

“啊……”

女孩儿都怕这类东西,任是方素素再镇静,终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仲烨璘忙轻声安抚她道,

“不用怕!它现下只是把牙刺入你的血肉当中,并不会喷射毒液,无事的!”

方素素被他拉着手腕瞧着那蛇将尖牙刺入了自己手腕当中,却是刺得十分巧妙,避开了腕上血脉经络之处,两颗毒牙深深陷进里头那蛇头立时便伏在了上头,将尾巴一卷,牢牢的靳在了她腕上。

仲烨璘趁着方素素低头细看那蛇时自己却转回身拿起了另一只,也依样画葫芦将那蛇缠到腕上,那一条也咬了他一口,仲烨璘轻轻拭去渗出来的血迹,当下笑道,

“这蛇乃是在域外也十分罕有的异瞳蝮,我的这条是公的,你那条是母的,平日里它们只是盘在你腕上,每日吸取一点血液为食,此蛇剧毒中者立毙,一旦将毒牙咬入了人体非是人死尸腐蛇牙不会褪出。不过我这一对乃是经过驯养,它们虽是将牙剌入你腕中便却不会喷射毒液,除非……”

仲烨璘笑了笑道,

“除非这一公一母两条蛇离了有五里之远,公母不得相见,它们便会将宿主咬死好尽快去寻找自己的伴侣,这种蛇一生只得一伴若是一个死,另一个也跟着死去,倒是十分忠贞专一!”

方素素看着腕上那条颜色诡异的蝮蛇不由的脸上一白,任是谁知晓要被这蛇日夜缠住都要受不了,

“你……你把弄下去!”

说着话用右手去扯那蛇身,那蛇似是预感到了危险,紧紧收缩了身子,方素素只觉手腕似要被它靳断一般,不由痛叫了一声,

“啊……”

仲烨璘见状只是笑道,

“忘记告诉你,这蛇产自域外天山,那处两季炙热,两季严寒,这蛇水火不浸,身比铁硬,即便是用天外玄铁用力劈砍也不能毁它分毫,我劝你还是好好待它……若是不然它紧靳了你腕处命门久久不放,你自家倒要先吃不消了!”

说罢转身又去那柜子里寻出几套衣裳来,

“这里的衣裳都是我从外头成品铺子里买的,今儿晚上你将就用着,明日再叫了人给你定制……”

又扫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妆台,

“还有金楼银铺的也叫来把时兴的样子给你瞧瞧!”

说着话又瞧了瞧外头天色,

“已是快天亮了,你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

这厢说完话,人便往门外走去,方素素紧咬了唇瞧着他关上门,走廊之中脚步声起,紧接着一旁的房门打开,他竟是睡在自己隔壁!

方素素环抱了双膝坐在床上,瞧在腕上那条蛇,心里又急又气,唇咬得泛了白,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现下怎么办?”

她倒是不担心自身,只是想着自己被带到了这处,屻哥回来寻不到她,还不知如何着急!

想到宋屻波会急成什么样儿,方素素更是暗自心急,

我在这处虽不能离开但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屻哥若是因着一时冲动泄露了身份,那前头所做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了……

付之东流倒也不怕,怕只怕他会冒冒然找仲烨璘要人,仲烨璘武功高强还有一个圣主在,屻哥不是他们对手被抓住怕就是没命的下场!

想到时这处心头暗急,忙下了床来打开门往那院子里去,人到了走廊,隔壁屋子里仲烨璘的声音便传来,

“外头更深露重,你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方素素住了脚气道,

“我睡不着,在外头走走不成么!”

说罢故意在廊上走的踢踏作响,那屋子里便没了声息,方素素在这院子里转悠时,那头宋屻波已是出了冷宫往那城北的宅院中来。

他将身法运到了极致,人如鬼魅一般在大街小巷之中穿行,到了城北那宅子前头停下,如今圣主住在这处,那防守却是更加森严了。

不过这倒也难不倒出身千妙门的宋屻波,这厢寻了个机会人便贴到了墙根下头,顺着墙向上似壁虎一般移上去,又顺着墙滑了下来。

若说旁人的宅子到了夜晚便是万籁无声,但这娲神派的宅子里,此时却正是牛鬼蛇神横行之际,这时节只要能潜到里头倒也很是好藏身。

宋屻波在那大厅里寻了一遍,倒是见着了左御河与傅恭明等,其中甚至还有那方妙妙,宋屻波转过脸去心道,

“若是让素素瞧见了她,也不知心里要如何难受!”

想起方素素自然再不耽搁,又到后头去寻仲烨璘。

那后头院子当中一座三层的小楼此时也是灯火通明,听里头男女之声,见门口有人把守,宋屻波便知这是圣主所在之处。

这厢寻了一处下人的房间钻进去,果然在里头寻到一身衣裳换上,扮做那小厮跟在人后头往那楼中送酒水。

进去时低着头,小帽拉到眉头,小心不让人瞧见容貌,他出来的匆忙却是没有来得及易容,只得遇上人便低头躲避。

这楼中男子只有仲祀伯一人,女子倒是有好几个,宋屻波匆匆扫过一遍,并未见仲烨璘的身影,他心中也是有几分猜到,仲烨璘虏了人走,未必便要回这宅子里,说不得藏在临州城别处,又甚或带了素素回域外也说不定!

这厢退了出来,不由的一阵心浮气躁,胸口似有千钧重,脑子两侧突突乱跳,真恨不能提了刀将这一宅子的娲神派人全数杀了干净,立在那处闭眼吸气,良久才将心头狂怒平复下去……

正这时却听身后有名女子在说话,

“喂,你在这处躲懒么,快去与我端些酒来!”

第二百二十章 刺花儿

宋屻波心知自己这张脸极易让人辨识,当下头也不敢回只是应道,

“是!”

举步便要走,那后头的女子生了疑过来拍他肩头,

“你转过头来!”

宋屻波充耳不闻抖了她的手,脚下疾走,

“喂……喂……”

那女子在后头追了过来,宋屻波无奈只得往那后头偏院灯火人迹少现之去行去,眼看着他的身影快消失在小径之上,那女子想了想还是不愿轻易放过,一路呼叫着追了过来。

宋屻波身影在后院林木花丛之中快速穿行,这处僻静那女子声音传出去老远,便惊动了人,前头院子里有人打开院门来瞧。

宋屻波匆匆过去,与那人打了一个照面,

“咦!”

那开门的女子眉眼十分熟悉,却是碧屏见着宋屻波惊喜道,

“公子……呃……宋兄弟……”

宋屻波见势闪身进去,

“拦了后头的人!”

碧屏见状忙闪身让他进去,自己守在门前待到后头来的女子走近,这才行礼道,

“刺花儿姐妹,您到这处有何要事?”

那刺花儿道,

“我瞧见有人入了你这院子,让我进去瞧瞧!”

碧屏拦在门前不许她进,

“刺花儿姐妹,我也刚听到外头有声响才开了门来瞧瞧,并无人入我们这院子!”

刺花儿一愣,

“你胡说,我明明瞧见了,他进了你们这院子!那人鬼鬼祟祟定是奸细!”

碧屏闻言脸上一沉,

“刺花儿姐妹,你可不要胡说,什么奸细,我们萧宗主如今在这处养伤,没有旁人进来,什么奸细更是没有见着!”

“你胡说,明明有人进去了!”

两人在那门前争执,里头有沙哑的声音道,

“碧屏,外头是什么人?”

碧屏还未说话,刺花儿便提高了声音嚷道,

“萧宗主,我刚刚瞧见有奸细进了你这院子!”

萧三娘在里头轻笑一声道,

“我如今这样儿,奸细勾连了我有何用处?刺花儿还是回去吧!”

说完又吩咐碧屏道,

“把门关上!”

碧屏高声应是,当着刺花儿的面把那门重重关上了,萧三娘在楼上瞧着刺花儿气哼哼离开了,转头冲着宋屻波一笑道,

“难得你还想着来看我!”

宋屻波道,

“我也是在宫中呆得无聊,又想到今日你受了伤……所以特地来瞧瞧三娘……”

萧三娘苦笑一声带着宋屻波进来坐下,桌上灯光之下那张美艳的脸已是在渐渐衰老,按年纪她本应是近五旬之人,前头全靠着一身功力支撑着容颜,如今武功被废,脸上自然便显现了出来。

宋屻波见状问道,

“可是还有法子补救?”

萧三娘摇头涩声道,

“我气海被破如何能补,便是再多的功力进去也如那破了底的瓦缸,装再多进去也没有用!”

宋屻波长叹一声又问道,

“一应用度可曾欠缺?”

萧三娘惨笑一声道,

“倒是没有,不过这派中从来便是这样,唯强者为尊,似我这等破鼓留着不过是任人捶罢了!”

宋屻波皱眉道,

“圣主即是没有夺了您宗主之位,想来也是念着过去的情份,待他老人家气消之后,说不得圣主会有法子为您补救!”

萧三娘伸手拍了拍他手臂,

“傻孩子!圣主现下还无暇顾那些,他是一心想你登上大宝,好图谋中原,届时不必他老人家说话,下头人自会来挑战我的!”

想了想又道,

“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让你来做这宗主,隔几日我便向圣主提议……”

“这……我初入派不久,这派中众兄弟只怕不会服气……”

萧三娘应道,

“这事儿要想办成,需得御河出手,想来他也不会阻止……”

宋屻波闻言沉默半晌,苦笑一声道,

“怕只怕我这宗主也坐不了多久!”

萧三娘闻言挑眉,

“屻波为何有此一说?难道是宓秋寒想……”

宋屻波摇头道,

“不是……是圣主……”

“圣主?”

“圣主今日传了我合欢**……”

萧三娘是仲祀伯的亲传弟子,她自是知晓这合欢**是什么东西,当下一惊立时沉默下来,低头思虑良久叹道,

“看来圣主从始至终都没有信过我们!”

话说到这处却是心下更加凄然,自己这些年来为派中做了多少,众人也是有目共睹,到最后却是落得这样下场,虽说这派中历来便是逢高踩低,尊强鄙弱,但她到了如今这地步立时就门前冷落,心里难免不会生出英雄末路之感!

宋屻波也是面带苦涩道,

“三娘,我若是能手握大权倒还能帮衬你一二,如今我只怕也是自身难保,圣主他老人家的脾气你应是比我更清楚,那合欢**我若是不练想撒手抽身,只怕便是立时身死的下场……唉……你自家多保重吧!”

萧三娘闻言默然,宋屻波瞧着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天色不早了,我需回宫中去了!”

想了想开口问道,

“仲宗主可是在此处?”

萧三娘摇头道,

“他向来不喜这许多在一处,若是圣主在的话便更不会在,想来应是他外头有宅子避到那处去了!”

“哦!是么!”

宋屻波暗暗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走了!”

当下转身出来,萧三娘送他直到了门口,

“三娘保重!”

“你也保重!”

宋屻波刚一门,却不防那外头跳出来刺花儿,

“哈……萧三娘这下子可是被我拿住了,你还说没有奸细!”

宋屻波转过脸来刺花儿却是一愣,

“你……你……”

萧三娘冷了脸应道,

“刺花儿你在这处做甚?”

刺花儿却是只盯了宋屻波瞧,

“他……他是谁?”

萧三娘示意宋屻波先走,却是拉了刺花儿道,

“那是派中的兄弟,如今是左宗主的得力手下,是我们入了中原才新加入的,你没见过有何奇怪!”

前头圣主见众人时刺花儿与碧瑶没有出来见人,自是不知宋屻波是何人!

宋屻波越走越远,不多时身影便消失不见,刺花儿却是一脸的痴迷,

“他……他在何处做事?下次还到这边来么?”

萧三娘冷着脸道,

“他少有出来的,你见不着的!”

当下便命了碧屏送客,刺花儿也无心与萧三娘纠缠想到外头左御河在,便急忙往那前厅打听去了,碧屏转回头来冲萧三娘道,

“三娘子,那刺花儿倒真是被圣主宠得不懂规矩了,圣主那脾气她是不知晓么?前头的事儿当大家都不知晓么?若是缠了宋兄弟,圣主宠她倒是不会拿她怎样,宋兄弟岂不是要遭殃!”

碧屏心头暗恨,

“这刺花儿就是个惹祸精,也不知圣主是从何处寻了她出来!”

前些年圣主是不计较的,与众兄弟姐妹都是同乐同喜,到后头收了刺花儿倒起了独占的心思,前头她们离开域外时便有派中兄弟与刺花儿背着圣主寻欢,那兄弟被剥了皮吊在派中七日示众,自此那刺花儿便只得圣主一人了。

现下圣主身边又添了一个碧瑶,这碧瑶也是早前派了出去立下功劳,才被圣主调到了身边,不过碧瑶自家知晓规矩,平日很是循规蹈矩倒不如这刺花儿惹人厌烦。

要知晓这娲神派中男女之间虽是十分混乱,却也不会强求逼迫,大家你情我愿,修习阴阳之道,合则来不合则去,虽不容于汉家风俗,但却是随了那域外先民之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因而这派中圣主虽是至高无上,却也轻易不会触了这条规矩!

前头圣主即是已摆明了刺花儿是他禁脔,众人也知晓不去触犯,只那刺花儿可恨,四处去勾搭人,她自家倒无事却害得旁人没个好下场。

派中人知晓她的性子都离她远远的,倒没想到今儿晚上让她瞧见了宋屻波,若是惹得宋兄弟受了牵连,便是我碧屏也饶不了她!

萧三娘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去想法子给我请了左宗主过来,就说我有重要话与他讲!”

“是!”

碧屏依言去了。

那头宋屻波出了这宅子,将身形隐在暗处,心里暗想,

“听那萧三娘的意思,仲烨璘在这临州城中应是还有藏身之处,看来需得发动手下人四处寻找……”

这厢强忍了不让自己去想素素会有何际遇!

只要盯死了娲神派,那仲烨璘总要现身的!

转身要离开却瞧见不远处有人影一闪,宋屻波记性极好,瞧着那身形有些眼熟,心头一动便悄然跟了上去。

那人影显是在暗处已瞧了一会儿,伏在那里露出半张脸来,恶狠狠瞪着那宅子,眼中流露出疯狂的恨意,宋屻波仔细再瞧了瞧,终是心里肯定这才转身离去。

“这不是方家那叛徒么?”

当日在方家堡中,他与素素瞧着这人亲手杀了方家家主,事后素素告诉过他,那人便是她四哥方智,方智怎得到了这处?

为何又盯着娲神派?

方家人可是知晓他是内奸?

宋屻波这厢回到宫中立时就送了信儿出去,待到第二日那千妙门、暗卫便已着手去寻方素素,想了想又下令暗卫紧盯着那方智,看他在何处落脚,又在何处活动!

到了晚上却自己乔装去见方魁。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巧传信

那头方素素在院中只待到天边发白,心中抓肝挠肺无计可想,只无奈得回了房中,想了想冲隔壁问道,

“你可是要回去那城北的宅子?”

仲烨璘应声道,

“这几日只在这处,不会外出!”

方素素闻言心想,

“他在这宅中不走,屻哥一时寻不到他没有我的消息,他应不会冲动行事,待我慢慢想法子把信儿送出去,再来计较。”

这厢扑到床上合身而眠再顾不得去管那腕上的蛇了!

遇上事儿左右总要吃饱睡足才能想法子脱身,光是着急哭闹也是于事无补,先睡上一觉再说!

她这厢睡到床上,隔壁仲烨璘盘腿坐于床上听到她渐渐悠长平稳的呼吸不由勾唇笑了笑,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

方素素睡了一日,待到傍晚时醒来便有生得十分美艳的侍女进来伺候,

“小姐,请梳洗!”

那侍女鼻梁高挺,眼珠泛蓝却是个异族女子,说汉话有些不清,却带着莫名的软糯之感,倒是分外好听。

方素素仔细打量她,她也在暗中打量方素素,瞧见她身姿娇小,相貌清丽,不由心下暗道,

“宗主的性子一向古怪,这派中多少美艳的女子不喜欢,倒爱这种清粥小菜?”

端了饭菜上来,方素素却是不吃,

“我要吃欢喜斋的素珍汤,四凉四热,八个菜!”

侍女劝道,

“欢喜斋离这处远,一来一去怕要耽误时辰,不如明儿早些去订?”

方素素摇头只道没有欢喜斋的菜便不吃,那侍女无法只得却请示了仲烨璘。

仲烨璘应道,

“即是小姐吩咐了便让人快马加鞭弄来就是!不必多言!”

“是!”

外头人打了马去取,一个时辰回来时摆放到桌上,方素素才坐下吃饭。

仲烨璘进来见了却是微微一笑问道,

“为何不用这宅子里的饭食,可是厨子做的不好?”

方素素应道,

“我在宫里关了那么久,外头的好东西光是听人说,却是从来没有吃过,现下即是有机会自然是好好尝一尝!”

说着话皱眉头道,

“只可惜汤有些凉了,若是在酒楼之中现做现吃应是更加鲜美……”

仲烨璘盯着她良久应道,

“你安心跟了我,在这宅子里好好呆着,若是乖乖听话,不跑不闹我便带了你出去!”

方素素嗤笑一声道,

“你想得美!我寻到机会便要逃走,你仔细些就是了!”

仲烨璘闻言只是笑,

“你先解了那腕上的东西再说吧!”

……

方素素在这宅中住下,却是一日三餐都要吃那京城里各大酒楼的名菜,仲烨璘也是无不有求必应。

方素素故意刁难,专选那费时费力多花火侯的,一时半刻便要人立时送来,闹得下头人来不及预定便只能求着人,高价买了人家订好的。

如此一来自然也有不缺钱的主儿,人家不愿相让难免便要闹些事儿出来,这酒楼、食肆本就是大众聚集之地,不过三日便有那暗卫留上了心,这厢报了给宋屻波,宋屻波仔细瞧那些酒楼,欢喜斋、聚仙馆、好味来、临水居……

一面瞧一面心头狂跳,

“是素素!若不是素素如何将我们闲聊时说的话记在心里……”

两人入这临州城,一个是跟着黄家人入内被关在深宅大院之中,一个是甫一入京便进了东宫,每日里绞尽脑汁与人周旋,这临州城中的风光美食却是半点没有见识到。

有一回方素素无事时便翻那临州城志,指了上头美食一页道,

“待此间事了,我们便将这临州城好好逛一逛,吃一吃上头的各种美食!”

……

想起这些宋屻波忙去翻了那临州城志察看,仔细瞧那上头各家酒楼,昨日里点到了临水居,今日便应是九味轩,明日应是妙香居……。

当晚上那妙香居里的便多了一个伙计,第二日有人来定香爆玉肚,酱汁脆螺时那伙计立时上来点头哈腰道,

“客官来得真是巧了,今儿生意火爆,这两道菜前头排了不少客人等着,只怕您还要待一会儿!”

那人闻言嗡声问道,

“且需待多少时候?”

伙计笑道,

“也呆不了多久,您在一旁喝着茶稍待一会儿,大约有一柱香的功夫便成!”

那人点了点头道,

“手脚快些!”

伙计笑着应道,

“小的现下就去后厨催一催!”

到了后头冲人使了个眼色,这厢有人将菜做好之后,端到一旁将事先备好的东西塞入了螺壳之中,之后才将菜端了出去。

那人瞧了瞧菜色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取了自己带来的食盒把菜放了进去,小心盖好好摸出一锭银子,扔到柜台之上,

“掌柜的收好,不用找了!”

掌柜的笑着收了钱点头哈腰将他送走,那人快马回到宅院前头,有那早瞧见的打开了角门迎了他进去。

这菜不多时已是重又装盘被端到了桌上,方素素净手洗面坐到桌边,侍女取了银签过来笑道,

“小姐,可是要奴婢伺候您用饭?”

方素素摇了摇头道,

“不必!”

自己取了银签,挑那螺肉吃,吃了三个没有不同,待到第四个时却是一愣,那侍女见状便问道,

“小姐,这菜可是不合胃口?”

方素素淡然道,

“无事,不过觉着辣子放多了,你去给我弄些凉水来涮涮!”

“是!”

那侍女一走,方素素立时从里头挑出来那用蜡封做的小丸捏在手心里,这厢连连在那菜里翻打了个遍,寻了两个出来仔细收好,那侍女进来方素素便放了筷子,

“这味儿实在太辣,我吃不下了,都撤了吧!”

侍女笑道,

“这妙香居的菜确实以辣出名,吃多了伤脾胃,小姐不知喝些汤缓一缓!”

方素素点了点头,就着汤吃了小半碗饭,待到侍女撤下了东西,自己便回转内室,趁着左右无人便将那蜡丸捏碎,从里头取出细细一条布条来,上头却是用极细小的银钩小笔写的字,方素素举到窗前借着外头日光仔细看了又看,这才将布条全数揉碎扔入了净桶之中。

这厢收到了宋屻波的信儿,方素素心里便踏实了不少,只是外头不露声色对上仲烨璘却照旧还是冷着一张脸,也不多做言语。

仲烨璘本就是个冷性冷情之人,对方素素的冷漠半点儿不以为意,有时说上两句,有时见她不理便自己坐到一旁,若是打坐或是看书并不打扰。

方素素不愿与他呆在一个屋子里,便对他道,

“你给我一把刀,我想练武!”

仲烨璘点了点头,果然叫人寻了一把刀来,方素素瞧着这弯刀形似月芽,刀柄镶嵌了数枚宝石的西域弯刀摇头道,

“你们西域的刀与我中原的大不相同,我使不惯的!”

这般招摇的刀,拿到外头招那剪径的毛贼是一招一个准儿!

仲烨璘道,

“我不擅使刀,这是我自那库里随手拿的,你即是使不惯,不如到我那库里挑一把?”

果然请了方素素到武库里头,方素素左瞧右瞧只拣了一把最不起眼的,拿在手中掂了掂道,

“就是这把!”

自己到院中便练了起来,仲烨璘在一旁瞧着点头道,

“你年纪虽小,但刀法却已是登堂入室,假以时日成就必不会低,若是得了机遇,说不得成就一代宗师也未可知!”

方素素冲着冷着脸道,

“我劝你还是早日杀了我为好,待我脱了身便是我杀了你娲神派上上下下的时候……”

仲烨璘闻言笑道,

“你有此豪情我如何不成全你,他日你若是能与我比肩,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方素素冷笑一声,

“你且等着就是!不过我头一个要寻的是那左御河,必要自他手中夺回我方家的玄天宝刀!”

那一晚她亲眼见得左御河是如何卑鄙无耻夺了方家宝刀,此仇不报枉她为方家人!

总有一天她必会手刃左御河于刀下,将玄天宝刀请回方家!

仲烨璘挑眉点头道,

“你是方家人要寻他复仇也是正理!这我倒不拦你!”

方素素冷笑一声再不搭话,只一心练刀,仲烨璘见状也闭目不语打坐练功,这一练便是半日过去,方素素收了刀势,回屋中洗浴穿衣。

待到天黑吃罢饭,她照旧在院中散步,坐到池边拾了卵石在手中把玩,仲烨璘在屋中推了窗,见她正低了头捡选了不少出来堆在一旁,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不由微微一笑坐到窗边翻看手中的书。

方素素趁着这时机,用指甲在卵石上头细细划出些字来,突然站起身呼一声向院外扔了出去,仲烨璘见状笑道,

“这处地点偏僻,四面的宅子都被我买了下来,你想扔便扔这外头无人行走,也砸不到人,你也不要盼着能传信儿给人了!”

方素素哼了一声,似是同他赌气一般,又连着冲外头扔了好几块,仲烨璘微微一笑低头仍旧看书,方素素将面前那一堆卵石都扔完,这才气呼呼回了屋中睡觉。

仲烨璘听到隔壁传来的声晌又是一笑,这才关了窗户上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救妙妙

外头一身黑衣的宋屻波正静静等在这处,听到里头有动静,忙飞身掠过去将那些石头一一捡了起来,

“异……瞳……蛇……毒……”

宋屻波瞳孔一缩立在墙外咬牙良久,想了想恨恨一跺脚,

“素素……你等着我!”

现下虽是寻到了素素,但素素显是被仲烨璘下了毒,若是不寻到解药就冒然相救,只怕要害了素素……宋屻波思虑再三还是转身离去,素素有个三长两短,他万万担不起!

他宁愿自己忍了蚀心之痛也不敢冲动行事!

……

那头千妙门人得了令,却是三教九流都有结识,这厢派了人去寻那城北的乞丐头儿,特意问那方智的事儿,那老乞丐应道,

“外地来的,我瞧着他似有几分功夫,便让手下的兄弟们不去招惹他,所幸他只围着那城北一所宅子打转,并不在街上乞讨抢我们生意!看来应是假借了身份过来寻仇的!”

“老哥哥怎得瞧出来了?”

那老乞丐笑道,

“我们这些下九流的,混江湖便是靠得一双利眼,他身上的功夫我瞧得出来,他盯着那宅子每日里咬牙切齿,念念有辞,晚上做梦都在念叨,不是有仇是什么?”

“哦?可有人听清他念些什么?”

老乞丐嘿嘿笑道,

“左右不过就是被女人骗了,让人害得家破人亡,才发现那婆娘是被人指使了来害他,现下那婆娘跟着个厉害的到了京城,他又没本事杀男人,只能每日里盯着那宅子,等着那婆娘出来!”

千妙门得了消息便传给宋屻波,宋屻波冷笑几声想了想又吩咐,

“查一查骗了他那女人是谁?”

娲神派那宅子新入京的便只有仲祀伯带着的女人,先查清楚再做计较!

这厢处置了方智的事儿,便召了御医院院判到跟着回话,

“太子殿下不知有何事吩咐?”

宋屻波问道,

“院判熟读医书,通晓各类药材,可知天下毒物?”

那院判应道,

“下官虽是医者但天下医毒本就一家,有毒便有医,自然是要知晓一些毒物的!”

“那好!院判可知那异瞳蛇?”

院判想了想应道,

“此物产生域外天山之上,生性十分凶恶,毒性剧烈中者立毙,且此蛇咬到人轻易不会松口,那怕对方已然中毒死亡,此蛇也要守在死者尸身之上直到尸腐肉烂……因而那域外民间也有人见死者尸体上出现此蛇,近而立身相扑,误以为是在为亡者守尸,因而此蛇又在民间称为守尸蛇!”

“哦……”

宋屻波闻言面沉如水,

“即是如此那此蛇还有何种特性?”

那院判想了想道,

“此蛇一雌一雄,终生相守生子育儿,这一点上倒与其他蛇类十分不同,因而域外也有人将之驯养,佩戴在身上凭着自己那一只便能在附近寻到另一只,倒有那青年男女为表爱情忠贞取此蛇相赠,以示相爱相守之意!”

“哦……那此蛇如何驯养,又如何佩戴?”

院判想了想,

“这……下官只在那域外的少许医书之中知晓个凤毛麟角,若是殿下想知详情,且容下官回去翻阅典籍!”

“即是如此,还请院判回去查看,速速回禀!”

“是!”

且不说那院判回去通宵查阅字典,那头宋屻波却是传了令给方家人,

“城北宅院有娲神派人窝巢,伺机骚扰,寻机救出方妙妙!”

这时节便应给娲神派寻些事情做,最好引来仲烨璘,自己才能去救素素回来,又有方妙妙陷在那里头,方家人去救才是最好!

坐在那处闭上眼静下心,压下心头的焦急,

前世里他学艺山中异人,那异人武艺不算高强,却最擅制盅下毒之术,前世他为了素素用了最阴损的法子害人,才令得自己受了反噬之苦,英年早逝。

前世早去那是他本就生无可恋,死也无所憾,这一世他却不想再动用那一类手段,他还想与素素成亲生子快活一生。

那类有伤天和的手段能不用便不用了,却是没想到仲烨璘虏走了素素……

你即要触我逆鳞就别怪我出手狠辣!

这厢却是传下密令,

“去给我寻几个妓子……”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待一翻,下头人令命去了。

幸喜他这是在皇宫大内,只要潜入御医监中好药材多不胜数,这厢按着记忆之中抓配了药材,带回东宫之中却还是回了素素那院子里头居住,此时那院中、屋中已回复原样,一应家具摆放如同素素在时一样。

宋屻波抬眼瞧了瞧那屏风上那件月芽白的中衣,上头自己的点点血痕如乍开的红梅一般,转过头便在这满是素素气息的屋子里配制起药来,将一应药物捣碎成粉,细细分类,用指甲一点点勾取混合到一处。

又取了匕首来滴了中指鲜血进去,一面滴一面念念有辞,混合成泥状之后盖好放置于露天之下,吩咐刘顺道,

“给我好好看着这东西,这院子都不许人进!”

“是!”

那头方魁得了消息却是一惊,

“妙妙竟在那娲神派的老巢之中?”

太子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心下狐疑但得了令自然要执行,这厢点派了人手暗中监视那城北宅院,果然里头夜夜笙歌,男女纵欢,分明就是一个淫窝。

妙妙在那其中……

想到这处方魁心都凉了半截,他前身在暗处一心为皇帝办事虽说也派人四处寻找宋士铭与方妙妙、方苒苒姐妹。

但因那时只当宋士铭与方妙妙是小儿女私情,至多逃到别处寻地儿生活,因而都是在蔺州四处寻找,并未寻到京城来。

又有虽说心下恼怒宋士铭无耻勾引自家侄女,却也知方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前途未卜,方妙妙与宋士铭有了私情,怕也只有嫁他一途,心中悔对流放在外的大哥一家却也有力难使,无可奈何。

到后头这京城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位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子宋士铭时,方魁这才得知他们竟胆大包天到了这京城来冒认皇亲,心中又急又气,宋士铭是不是假货,方魁比谁人都清楚,写了信给沙州的大哥,要想法子将妙妙带回方家。

紧接着后头太子那头传了信儿出去,方妙妙的事儿自有安排,方魁这厢心头惴惴等待却是久不听下文,乃是因着宋屻波自知手下人把事儿办砸,一时不好与方家人交待,这么一拖下来到了现在。

方魁这时才知方妙妙最近际遇,如何不又惊又怒又急又气,把信儿同自己几位兄弟一讲,方家兄弟闻言都是拍案大怒,

“妙妙自幼知书达礼,怎么自甘坠落做出这等丑事,这……这让我们以后如何向大哥交待?”

众人又气又疼心,方魁叹道,

“事已至此,即是太子有令,我们也是公私兼办将事儿做好就是……唉!也是我们这些做叔叔的无能,没有照顾好她!”

众人应诺,花了三日时间预备妥当,却是选了一个五更时分,一群黑衣潜入那宅院之中。

那宅子里的人都是黑白颠倒,这时节正是狂欢之后搂抱在一处昏睡之际,被方家人潜入院中之后有那护卫发觉,众人这厢叱喝几声立时便杀到了一处,方家人本意就是为了救走方妙妙,骚扰那娲神派因而与人对打,却并不恋战,在那宅子里头肆虐一番,口中叫道,

“大哥,这宅子里的女人真多,不如抢了些回去给我们兄弟快活快活!”

又有人闯入厢房叫道,

“这处金银财宝许多,这趟我们兄弟可算是来着了!”

却是扮了那下山来抢劫富家的山匪,这临州城虽说是天子脚下,但因是富庶颇多,又有这城北是新兴之地,官宦不多却是商贾云集,若是打点不到位那五城兵马司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也有兼顾不到的地儿,因而这处每年发生几起那入室杀人,或是行路被人劫财之事也是常有的。

方家人扮了山匪闯入这院中,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着女人也是虏走,却有那方勇、方仁等人冲入后院之中,见着厅中那些个赤身果体之人不由的更是心头愤怒,想掩了眼又要寻方妙妙,只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在人堆里找方妙妙。

还是方勇眼尖果然见着那与一名男子滚在角落软榻上的方妙妙,方勇过去粗着嗓子吼了一声道,

“兄弟们,这处有一个……”

这厢捡起一旁散落的衣衫,粗鲁的拉过方妙妙来闭着眼一裹,方妙妙如梦方醒见了一群蒙面的汉子,不由吓得惊声尖叫,

“啊……救命啊!救命啊!”

方勇怒喝一声道,

“闭嘴!再敢嚷嚷,将你扔到外头让人瞧去!”

方妙妙吓得忙闭了嘴却低低抽泣起来,方勇听不得她哭泣,又扯了一件衣裳将她头脸一同遮住,放在肩头扛上就走,

“兄弟们,得手了!快走!”

众人见寻到了方妙妙,又将这宅中的护卫打死打伤不少,当下呼唿一声便要撤走,却听得一声冷哼,眼前一花已有人立在了这庭院当中。

第二百二十三章 老乞丐

方魁等人打眼一看,却见这庭中的老者身上只着了一条宽大的短裤,上身只着一件薄衫未扎腰带,露出精赤的胸膛,他虽是已须发皆白但身上肌肉纠结,青筋盘缠身体十分健壮。

那老者哼道,

“敢来劫这处,怕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若是你们个个肯自刎谢罪,本座便赏你们一个全尸,若是不然……哼!”

哼一声却是运足了内力,有那功力高的立时心神震荡,有那功力低的却咬紧了牙关,将那胸口翻涌的鲜血咽了回去,方魁见这情形知是那惹了那圣主出来,当下哈哈一笑抱了刀一步跨上前来,大声喝道,

“兄弟们,都给我闪开,且看我来对付他!”

这厢手中大刀挽了一个刀花,一只手在背后却是做了个手势,众人一见暗号纷纷互递了一个眼色,便往那院外撤去。

仲祀伯并不在意只是盯着那方魁,

擒贼先擒王,将这带头的拿下,那其余的喽罗自然不在话下!

这厢仔细瞧了瞧方魁点头道,

“本座久不到中原,却是没想到中原绿林的好汉中竟有你这样的人物,想来不是泛泛之辈,还请报上名来!”

方魁闻言哈哈大笑双手抱拳道,

“老丈不必多礼,某家不过一介山贼,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我们兄弟不过下山来寻些饭落,不过些许财宝女人,却是结了一个善缘,倒不如就此别过,日后道上相见也有三分情面!”

仲祀伯闻言冷笑一声道,

“即是要结个善缘,怎也要给你留个名,以后挖个坑埋了,总也要写上一两笔的!”

方魁笑道,

“不必老丈挂怀,我等虽生如草芥,但命却硬得很,也不是旁人说埋便能埋的!”

说完话将手中大刀一抖,

“即是老丈吝惜那点子东西,也不好对您老没有交待,不如手底下见真章如何?”

却是当先攻了过来,方魁知晓那仲祀伯是高手,一出招便是决不无留手全力进攻,长刀直劈毫无花架,却是用上了全力,刀锋劈碎空气竟隐隐带出了风雷之势……

仲祀伯见状却是眉头一挑,

“我倒是看走了眼!”

前头院子里闹起来,仲祀伯在里头并未得到消息,偏巧今夜仲烨璘不在,左御河又带了人出去办事,倒让人闯进来占了先机。

仲祀伯这厢急匆匆出来先时只当他们不过闯入宅院的抢匪,不过方魁这么一出手,他便明白眼前之人只怕不是山匪那么简单。

便是这么一刀以仲祀伯之能不愿撩其锋芒,这厢身子一侧方魁那长刀却受气机牵引如影随形跟了上来,仲祀伯大喝一声右拳打出,却是以拳头对上了方魁刀锋,

“砰!”

两下相击发出的却是金器相击之声,两人各自退后两步,明面上瞧着是旗鼓相当,但方魁一来有兵器相助,二来又是占了先手用了全力,这么一交手,方魁便知仲祀伯武功高出自己不止一筹,不由的心下一凛,

“怪不得这娲神派敢入侵入中原武林,看来对方确是有些道行!”

仲祀伯与方魁交过一回手自是知晓了对方的深浅,当下冷笑一声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招!”

却是欺身上前先行出招,方魁横刀在手只见得仲祀伯身影一闪,眼前便是无数拳影,耳畔响起风声雷动,仲祀伯的拳头便已是到了他眼前,方魁也不见如何作势,偌大的身子已是直挺挺向后倒去,使了一个铁板桥,宽阔的后背几乎挨着了地,手肘轻轻一击地面,人便又弹身而起,

“嗡……”

刀尖在仲祀伯的拳风之中轻轻颤动着,与仲祀伯的拳头又撞到了一处,一股大力传来方魁借势身子弹起,人已高高跃起,待到势子用尽,便反身下来,头下脚上人又扑了回来,仲祀伯也是脚下一点人便迎了上去,

“砰……”

两人又在半空之中对了一招,方魁被震得身子高高跃过了围墙,外头早已等候着的方家人一见,立时有人手中一抖,一根细如发丝的软丝悄然缠上了方魁的手臂,下头人一催马方魁便被带了出去。

方魁反手抓了银丝借了那点子力,人便飞了出去,仲祀伯落在地上回过头正瞧见方魁身子斜斜飞了出去,知他是要逃,当下大怒脚尖一点便向方魁扑去,

“呼……”

外头人见有人追了出来,立时齐齐往那里头扔了黑乎乎的东西进去,

“轰……”

一股股刺鼻的浓烟飘出,仲祀伯猛然一屏气,身子便缓了缓,方魁就被狂奔的马儿带了出去,这厢脚在地上点了几点,追上了奔跑中马儿,那马上的骑士伸手一拉便将他拉到了后头坐稳,人已眨眼出去十几丈。

方魁回头瞧了瞧那墙头上脸色铁青的仲祀伯,远远拱手道,

“多谢老丈相赠珠宝女人,以后我们常来常往!”

说话间人马儿便沿着大街跑得无影无踪,此时天已大亮那城门官缓缓开了门,便见一队人马呼啸着冲了出去,扬起满天的尘埃,

“直娘贼的!赶着奔丧还是投胎!”

这厢骂咧咧再回头去寻时,人早就跑远了。

方魁等人带了在这宅中抓的几名女子一出了城便将人扔到了地上,只单独留了一个方妙妙,在马背之上顺着官道跑了四里,这才折入了一旁的小径之中,跑了十来里路便到了一处小村庄之中。

方勇带着方妙妙进了庄子,推开了一户人家的门户,将她往那屋子里一扔,再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粗布衣裳出来,扔到她身上,

“给我穿好衣裳再出来!”

方妙妙重重跌到那床上裹紧了衣裳,小心的探头察看这屋子,见果然并无旁人,这才拿了那粗布衣裳匆忙穿上。

方妙妙穿好衣裳,凑到那房门前仔细观看,见外头院子里并无旁人,只几只芦花母鸡咯咯叫着四处觅食。

小心翼翼推开门出去,立在院子当中茫然不知身在何处,那边灶间突然有人撩了帘子走出来,一身农妇打扮碎花的包头,遮了青丝,身形娇小,她一手端碗一手端盘,见了方妙妙轻轻唤了一声,

“妙妙!”

方妙妙定睛一看,不由是疑在梦中,

“六……六婶?”

柳氏瞧着方妙妙脸色憔悴苍白,眼睑下乌青一片,不由长叹一声道,

“妙妙,弄成这副模样你又是何苦来的?”

方妙妙闻言这才哇一声哭了出来,过去跪到地上一把抱了柳氏的双腿,

“六婶,六婶……六婶……我……错了……我错了!”

柳氏长叹了一声道,

“唉!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这厢方家将方妙妙带回,那头张顺却是脸色青白过来禀道,

“太子爷,那……院子里……院子里莫名多了许多毒虫……爬……爬得满地都是……”

那院子旁的人也不许进去,只让张顺每晚进去趁着月光将盖子打开,到了天明日又去合上,这般隔了几晚,那东西就引了虫子过来,张顺今晚去时瞧着害怕急忙来禀了太子。

宋屻波点了点头,

“好!”

带着张顺到了那院子,只见一地丑陋可怕的毒虫、长蛇,密密麻麻铺满了地,却是一个个同吃醉了酒一般,慢慢悠悠甩着身子往那院子中间装药的瓦罐处爬动。

张顺瞧着鸡皮疙瘩都爬满了身,抖着声儿道,

“殿……殿下,这……这下可如何是好?”

宋屻波笑了笑走过去,那一地的毒虫见他一来都纷纷向一旁避开,宋屻波过去掀了盖子一看,里头已是呆了一只浑身黑毛的蜘蛛,见着有条黑底红线的长蛇爬进去,立时恶狠狠的扑了上去,一口咬在对方腹部,那长蛇不过几息便翻了肚。

宋屻波点了点头,

“即说品相不算最好,不过用来对付他们也是足够了!”

……

隔了一日那城北的破庙之中,趁着今日难得的阳光,一帮子大大小小的乞丐们都挪到空场之上晒着太阳,相互翻找着身上的虱子,那样儿倒比城里的达官老官们过得还要惬意几分。

那老乞丐瞥了一眼独自坐在一旁的方智,

“嘿!那小子……”

用手一指方智,勾了勾手指头,

“小子,你过来!”

方智眯眼瞧了瞧他,他在这处呆了此日子,自然知晓这老乞丐是这处的头儿,有心不理却想到自家还在旁人地盘之上办来,总不好得罪了地头蛇,当下还是挪了过去,

“头儿,寻我有何事?”

老乞丐冲他嘿嘿笑道,

“小子,你在爷爷在这地盘之上也是呆了许久,几时才离开?你那婆娘跟人跑了便跑了,再寻一个就是,又何必在这处蹉跎!”

方智闻言沉默不语,良久应道,

“我原本也是出身世家被这女子害得有家归不得,这一生都再无出头之日,不杀了她我心有不甘,只是现下她托庇在一个厉害的教派之中,我孤身一人杀不得她!”

那老乞丐闻言指着他哈哈大笑,

“你这类人老乞丐在这京城之中见得多了,只当自家出身不错便想玩儿女人,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个被女人玩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以命博

老乞丐一面笑一面拍着方智肩头道,

“小子……即是吃了亏便学乖些,那城北宅子里的人可不好惹,没瞧见爷爷都让那些小崽子们离那处远些吗?”

方智涩声道,

“我正是知晓才没有冒然闯进去,如今我早已是一无所有,便只剩下这条命了,若是能拼了这条命把那女人碎尸万段,我也就认了!怕只怕……我连她身都近不了!”

方智自那方家逃出来,躲躲藏藏去寻自己那心心念念的怜玉,却是没想到回到两人的小爱巢时,那还有什么怜玉,里头住的人早已经收拾了细软,遣散了奴仆,隐藏了行踪,在茫茫人海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智大受打击心中知晓自己亲爹所言只怕**属实,只是凭着心底里那点子不甘与满腔的怨恨,方智好不易打探到她的下落。

一路跟着追了过去却是在那衡州追到了她,这时的怜玉早已变换了妆容,去了素雅清淡的打扮,浓妆艳抹的端坐在一队重重护卫的马车当中,与另一名女子围着一名老者献媚调笑。

方智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恨!他怨!他不甘心!

为何怜玉要骗他?

难道他们往昔的恩爱情意却是虚假?山盟海誓都是梦话么?

为何宁肯跟了这一个糟老头子也要践踏他的一片真心?

你若真是贪慕虚荣也就罢了,为何要谎言欺骗害我众叛亲离,落到如此下场!

怜玉在那车中笑得越是欢畅,方智那心中的恨意就越发的蔓延滋长,他只恨不能生啖其血,渴饮其血!

方智自此便悄悄改装易容远远跟在那车队后头,有时又算准了他们落脚之处便在前头等着,娲神派这一路入中原,扮的是那域外的大商贩,护卫美女必不可少,坐在那马车之上当街调笑,招摇过市,旁人早知这些异族人不遵礼法倒是见怪不怪,方智在暗处瞧着许久,这才明白她原来早就是娲神派的人,根本不是因着贪慕虚荣,这厢更是银牙咬断。

“我一直当她是出淤泥而不染,小心呵护,一心想娶了她入门,却是没想到她根本就是娲神派中人……”

娲神派也不知与方家何恩何怨,要这般处心积虑的祸害方家!

想到自己为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家破人亡,险些丢了性命,他这时又恨不得立时给自己捅上两刀,为了这样的女子害了家族,害了家中长辈、兄弟,我方智是何其愚蠢!

明白这处却已是悔之晚矣!

自觉对不起家人,便一心盘算着便是以命抵命也要杀了那女人与娲神派的人,以赎我的罪孽,以后到了地下我才有面目见大阿爷!

他虽是不知晓仲祀伯的身份,不过只凭他们身边无数的娲神派护卫,也能猜出来这必是娲神派中大人物,定是比左御河还要厉害之人,说不得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圣主!

那女人日夜都与他厮混在一处,自己若想接近便要闯过那重重的护卫,更何况还有一个武功高深的圣主,方智深恨她已是不惜性命,只怕自己杀不了她白白费了这有用之躯,那这一腔的仇恨又有谁来与他报?

这一路尾随一路跟着却是一路没有寻到下手的机会,到了临州城日夜守着那宅子,里头人进进出出同样也寻不到机会,正在苦闷之间,得那老乞丐相询便不由说了实话。

那老乞丐听了却是笑道,

“这事儿好办!你即是连命都不要,也要报仇那便更好办了!”

“哦……”

方智神情一动,忙问道,

“前辈,有何法子?”

那老乞丐四下瞧了瞧,冲着身边的小乞丐便是一脚,

“去去去!给爷爷滚一边儿去!”

一众小乞丐一哄而散,滚到一旁晒太阳去了,将这一块空地留给他们二人,老乞丐把脏兮兮的一只手伸到了方智眼前,

“你说你出身大家,想来银子应也是不缺的,若是有银子一切好说,若是没有银子嘛……嘿嘿……”

方智想了想应道,

“银子我还有一些,前辈直管说个数就是!”

老乞丐满意点头,

“好!不愧是大家出身,是个爽快汉子!”

当下两根手指头伸出来翻了一翻,

“二万两银?”

老乞丐摇头道,

“四万两银子!”

方智闻言沉呤道,

“四万两银子我也拿得出来,只是你先说一说有何法子!”

他前头为了同怜玉在外头过自家的小日子,办事时偷偷夹带了私活儿,自己贩些东西卖,几年下来倒也是小有积蓄,四万两银子也拿得出来。

老乞丐嘿嘿笑道,

“不见兔子不撒鹰!小子……让你瞧瞧爷爷的好东西……”

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摸了油纸包出来,打开来给方智瞧里头是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

老乞丐笑得十足猥琐,

“这东西吃进去无用,吸进去无用,若是抹在了那处再男女交合……嘿嘿……她便会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真的么?”

老乞丐笑道,

“你以为这东西我是从那处得来的?便是前头那巷里妙手堂的段大夫被女支院里的女表子给弄得家破人亡了,骗了银子不说,勾了老子又去勾儿子,他那傻儿子还嚷嚷着要把那女表子娶进门,气得老妻上了吊,儿子也不认他这老子了。那段大夫便发了狠拼着命不要,弄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来,把这东西抹在那处,去寻了那女表子,三日后便全身溃烂,每日惨叫吓得那楼里的老鸨子,人都没死便连夜就扔到乱葬岗上去了……”

方智闻言心动了,

“这东西我用了会怎样?”

“嘿……嘿……”

老乞丐伸出一个指头道,

“一个死字罢了!”

见方智垂下眼睑沉思便将东西收进了怀里道,

“四万两银子,她死你也死,你自家好好想想再来回我话吧!”

方智不发一言回到原处蜷缩了身子,老乞丐瞧着嘿嘿一笑,

反正银子我也收了,话我也带到了,这小子若是惜命不做便罢了!

方智却是只用了一夜便来寻了老乞丐,

“银子我给你一半,待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另一半!”

老乞丐道,

“嘿嘿!你怕我骗你么?”

方智应道,

“若你这药真有效,我也活不了性命,银子留着也无用,必是会给你的!”

老乞丐点头道,

“你放心!我这药必是有效的!”

方智给了他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将那药取到了手中,

“记住了事前用,事后若是不吃酒许是还能多活一阵子!”

方智记下了,转身出了破庙,在那城北附近寻了一处上等的客栈住下,这厢重新梳洗打扮刮去满脸的胡须,又让小二买了衣裳换上,倒又回复了那英挺样儿。

这厢便每日里候着那宅子,等着机会。

这机会倒也很快就来了!

却说这方家人这么一闹那仲祀伯立时下令召了众人回来,这厢真是大发雷霆将仲烨璘与左御河骂了狗血淋头,

“若是不将那帮子人寻出来,你们便别来见我!”

仲烨璘接了令却是与左御河连手清扫那京城周边的贼窝,这临州城的绿林道上,被人一夜之间连着挑了四座寨子,倒将这一帮子绿林好汉惹出了性子,又有那有心人点醒,便结成同盟与娲神派连着火拼了好几场,闹得整个京师附近都是人心惶惶。

官府自来与江湖两不相犯,这厢弄得百姓都人人自危,自是要派兵镇压,一帮子人又自明面上打到了暗底下,绿林中人又拉了少人助拳,再有前头各门派对付娲神派,一时之间娲神派在这中原武林人人喊打,个个叫杀,日子便开始艰难起来。

这是后话,仲烨璘那头一离开宅子,这头宋屻波便悄悄潜进了宅子里,以他的身手躲开这宅子里的护卫倒是十分容易,

“素素!”

见着坐在窗前的方素素,心下激动上前来一把拉了她入怀,

“嘶……”

方素素手腕上那条蛇立时蛇尾乱颤发出了警告,方素素只觉手上一痛忙推开他后退两步,

“屻哥,你别过来!”

那蛇头微微抬了起来,露出深陷在皮肤中的尖牙,左右两只眼,一红一黑死死盯着宋屻波,宋屻波瞧在眼里恨得牙关咕咕作响,紧握了双拳僵在那处,

“素素……你还好么?可是弄疼你了!”

方素素忍了疼拭去伤口处渗出的鲜血,

“无事,这东西只要不惹它,它便不会乱动的!”

宋屻波试着又走进了一步,立时又激得它绷紧了身子,方素素脸上痛苦之色一闪,宋屻波只得恨恨停下了身子,方素素冲他扯了扯嘴角笑道,

“屻哥,无事的,我在这处吃得好睡得好,除了这玩意儿有些靳人之外,一切还好!你切莫冲动行事!”

宋屻波赤红着眼点了点头,

“素素,你放心再等不了几日我便能救你出去了!”

方素素指了那腕上道,

“这处防卫并不严,仲烨璘一走我自己也能逃出去,但我只要离了他五里,这蛇立时就会把我毒死!”

宋屻波应道,

“这东西我已是知晓了出处,正在想法子克治,用不了多久便能想到法子将它给弄下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巧相逢

方素素点了点头,

“屻哥,你不必担心,我在这处一时并无性命之忧,那仲烨璘也不曾对我如何?他若是敢的话,我……”

后头的话却被宋屻波一抬手打断了,

“傻素素,你知我在外头日夜担心的是什么吗?我怕得就是你有这心思……”

说着话冲着素素缓缓伸出去手,方素素也伸了右手过去,两人指尖一点点触到一处,指尖那点子温热传来,立时将心也暖了起来,

“你若是死了,我又如何独活,无论怎样……你不能再抛下我……”

方素素咬唇,左手上那条异瞳蛇有些不安的再次僵紧了身体,她悄悄将左手背到了身后,冲着宋屻波嫣然一笑,右手与他握紧,

“屻哥,你放心这一回我必不会再抛下你!”

身背后左手掌很快肿胀发紫,一滴滴鲜血透过破开的伤口,连绵不断的顺着指尖落入脚下的地毯之中,很快便渗进去消失无踪……

那头仲祀伯正在与仲烨璘说话,

“这几日你身在何处?”

仲烨璘冷然应道,

“自是在临州城中,圣主不必担心,如今这宅子里的护卫已是全数换上了我手下得力之人,自不会再有上次之事了!”

仲祀伯冷哼一声道,

“你最近也需呆在这处也好随时听从调遣!”

仲烨璘默然不语显是并不想答应,仲祀伯见状眉头高高挑起,

“怎么?你是有何事被绊了手脚?有事交给手下人打理就是!”

仲烨璘仍是沉默不语,仲祀伯知他性子这便是不应了,心下愤怒却是面上不显,仍是柔声道,

“哼!知晓你嫌这处人多吵闹,即是如此这阵子便让他们收敛些就是!”

仲烨璘轻轻哼了一声,还是不愿应下,正这时腕上的那条蛇突然身子一紧,他垂下长袖冷冷应道,

“我明日便会出城去寻那帮人下落,这处人多人少与我也无干!”

说罢便站起身推门出去了,留下仲祀伯坐在那处良久,长叹一声却是将那金盒取了出来,透过外头射入的光线,仔细瞧那上头的地图。

这鲛人木上的地图在早年时他亲眼见老圣主刻画在上头,那时老圣主已是病入膏肓,神智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便拉了他指着那鲛人木道,

“那大周皇宫之中有一个秘密,是为师我早年无意中知晓的,便是那大魏皇帝赵旭也是不知晓的……哈哈……他……什么……什么英雄……什么开朝君王……到后来还不是……还不是一杯黄土……哈哈……哈哈……”

李昂说不了两句便又疯了起来,不过仲祀伯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在李昂清醒时的支言片语当中,也是七拼八凑了出来个大概,总算是知晓师父口中的秘密是什么了!

原来这皇宫是在大秦时便修建,大秦建都之时秦王请了隐居山野的大能之士四处游走,勘地形察山脉,到了临州城时却言道,

“这处地处九州龙首之位,面海依山,却有龙归大海之局,若是能引水入临水平原修建城市,便将这巨龙圈于平原之中,自是龙兴之地……”

于是秦王发民夫十五万,修左右临水引海入湖,左右环抱将龙气困于这临州平原之上,建都城以兴江山社稷。

后又有秦王奢想长生不老派了方士出海求药,历时五年满载归来,确是求得仙丹一枚,却需因他是仙内凡胎不受药性,需将仙丹深埋于九龙归海之地,吸地脉精华三三得九之数才能取出服用。

只可惜那药埋入地下却是没有待到取出之时,秦王便暴毙而亡,秦二世继位却是不知先王曾有仙丹深藏,这么一藏便是上千年之久,到了大周亡国时李昂自宫中密道逃出皇城,却是于无意之间打开了秦时密道出口,进入其中见到了那枚仙丹。

只是那仙丹四周设有机关重重,非传国玉玺持有者不能入内,此时大魏叛军早已进入皇宫,夺皇帝玉玺献给了赵旭,李昂自认无能在赵旭手中夺走玉玺,只得含恨败走域外,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重返中原,

“徒儿啊!那仙丹不过就在咫尺之遥,为师瞧着它在被放在九龙背负的莲花托盘之中,不必燃灯已是光芒大盛,无有花草已是异香扑鼻,那是真正的仙丹啊!仙丹啊!已是在地下吸取地脉润养了千年,只要服下……只要服下便能长生不老,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帝王,天之娇子……”

他将心中一番执念都传给了自己徒弟,仲祀伯自继位圣方之后,旁的不想,却是只想着那一枚仙丹,那可是上古遗物!

仲祀伯想到这处便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上古遗物啊!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多少代帝王将相梦寐以求之物!

这样的东西只有缘者能得之!如今它正无人知晓的深藏在了大魏皇宫之中,那金銮殿上坐了多少位帝王,他们却无一人得知自己的脚下,正踩着一个能令他们永生不灭的宝物,就这么一代代的错过了,任是他们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旷古烁今,却也逃不了终归一杯黄土掩了满腔的雄心壮志!

仲祀伯这厢谋划整整二十年为的是什么?

什么中原武林!

什么大魏江山!

那比的上长生不老来得重要?

只要能长生不老,什么权势,什么富贵,什么江山统统都是我的!

到那时……

仲祀伯看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扉,

到那时有没有儿孙又有何重要?天下地下唯我独尊,世世代代自也不必传承了……

只是现下他却只有这一个儿子,即是儿子不喜这院中人多,又有前头那一出也确是他们行事不检,太过引人注目之过,当下便吩咐下头人收敛行径,这宅子里夜夜笙歌之事便少了许多。

仲祀伯这厢也是修身养性,却是身边那刺花儿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没了夜里的消遣,白日里便要出去寻乐子,这厢拉了那碧瑶出去,

“你们都说这临州城如何如何好,我们到了这处却是一回也没有好好逛过,不如今日便出门去!”

碧瑶心知仲祀伯这几日正是心绪不宁,性子暴躁之时,当下摇头道,

“还是少出去惹事为好!”

刺花儿却是仗着受宠去纠缠仲祀伯,不多时兴冲冲回来道,

“我已禀了圣主,圣主允了我们出去,只要天黑前回来便好!”

碧瑶在圣主面前没有她得脸,即是都这样说了,自也不好得罪她,只得收拾打扮带了几名侍卫便出了门。

到了外头大街上,两人这才知晓这临州如何繁华热闹,去了临河街才知晓这处地儿,只要是女儿家进来便不想再出去。

这厢大包小包买了,刺花儿还是意犹未尽,又一头钻进了成衣铺子里,那里头各色女人的亵衣、肚兜,却是域外从未见过的,买几件回去穿了给圣主瞧瞧!

碧瑶摇了摇头自己却往一旁的茶室去,刚选了一处隔间要进入,却有旁边一名英武不凡的男子,撩了帘子正出来,两人都是抬头不经意一瞧,立时俱是神情一愣,

“怜玉!”

那男子见了她大喜,神情激动道,

“怜玉,我找得你好苦!”

说着话一把拉住了她,碧瑶进来这处那护卫却是在外头,身边只有两个随身的丫鬟,见状忙沉下脸喝道,

“你是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敢调戏我们家夫人……”

方智见状一愣,拉了碧瑶不放道,

“什么你们家夫人,她明明是我的妻子!”

这厢几人大声说话,已是引了不少茶客回头观瞧,碧瑶见闹得不好,忙一把推了方智进去,

“我们有话里面说!”

这厢进去方智却是一把抱了她,

“怜玉,我寻得你好苦!你为何不辞而别?是怕我连累你么?”

碧瑶哑然心中暗想,

“不是说他于派中断了信息,应是被方家人发觉了么?为何他会出现在此?”

勉强笑道,

“智哥,你……你为何在这处?”

方智紧紧抱了她道,

“我如今脱离了家中,便回蜀州寻你,可是……你已不在,我便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你那妈妈也不知你身在何处,我想着这临州京城繁华,说不得你会到这处来,便想到这处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遇上了你!”

“是……是么!”

碧瑶挣脱了他的手,自己到桌旁坐下,身后的两名丫鬟忙上前来,

“夫人,他是……”

碧瑶见状忙道,

“你们先到外头守候,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是!”

两名丫鬟出去守门,方智见状又过来抱了她,伤心道,

“怜玉,你……你如今是入了富贵人家么?你……你把我忘了吗?”

碧瑶见状叹了一口气道,

“智哥你走后奴家的日子也是难过,支撑了一阵子听说方家出了大事儿,奴家也不敢在那宅子里住了,便又搬回了妈妈那处,只是你久久不来妈妈便又逼着奴家接客,我……我实在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便寻了一个临州来的富商,他……他收奴家做了如夫人,我跟着他到了这临州城……”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替我

方智闻言垂头叹道,

“我们方家如今不比从前,你有好的去处,我……我也不怪你!”

却是悄悄落下泪来,碧瑶见状心里也是微微触动,虽说是为了派中大计接近方智,不过方智对她也算得是一片真情,吃穿用度从不亏待,两人之间也是温柔体贴十分疼惜,这厢想起过去的时光来,倒也不是没有留恋的。

方智抱着她问道,

“你如今过的如何?他……他对你可好?”

碧瑶点头道,

“他对我……对我自还是不错的!”

方智定定瞧了她道,

“怜玉我知你性子,你一向柔顺又乖巧,便是吃了亏也忍了不说,你应得这般勉强,必是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碧瑶摇头,

“不是的,他对我极好!极好的!”

方智闻言却是又嫉又妒,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脸上、颈上各处狂吻起来,

“他对怎么好?那富商只怕一大把年纪了吧,他能似我这样么……他能这般对你么?”

年轻的男子气息紧紧包裹着碧瑶,早已熟透的身体不过几下挑拨便已软下来任人施为,方智那点子手法全数都是她教的,方智又有心讨好,碧瑶挣扎抵挡了几下便松了手,任他一面动作一面妒火狂烧的恶狠狠问道,

“他能令你这般快活么?嗯?我自来只有你一人,他呢?只怕还有旁的人吧?他能应府了你么?”

“唔……别……别说了!”

碧瑶顾忌着外头的人,当下紧紧咬了牙不敢出声,只是那身子却骗不了人,这样子偷着来的快乐倒是比以前两人在一起时还要让人沉沦,

怪不得男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却不如那偷不着!

偷……偷着来……原来……原来竟是这般刺激!

两人在里头偷偷摸摸一番,却是不敢弄得久了,碧瑶紧绷了身子待到方智低吼着与她吻到了一处,两人这才相依着抱在一起喘着粗气。

方智吻了又吻她道,

“碧瑶,你跟我走吧!我现下虽不再是方家人,但也有些积蓄,足够我们俩快活一生了!”

碧瑶闻言却是垂泪摇头道,

“奴家即是已嫁为人妇如何还能又去跟了你,奴虽出身风尘但也不能这般朝三暮四!”

方智闻言落泪道,

“你我缘份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免得你为难,只是……只是我若是想你了怎办?我也不求什么名份,只求能时时见到你,我们每隔三日便在这处见一面如何?”

碧瑶用随身的帕子擦了身上的湿处,红着脸咬着牙点了点头,

“嗯……”

两人又抱在一处说了好些话,外头那刺花儿却是寻来了,

“碧瑶,你在何处?”

碧瑶一惊忙推方智道,

“你快走,我姐妹来了!”

方智依依不舍抱着她又狠狠亲了一口道,

“三日后在这处等我!”

碧瑶点头眼瞧着方智翻了窗户出去,刺花儿却已是撩帘子进来,人一进来便抽了抽鼻子,

“这屋子里什么味儿?”

碧瑶坐在那处淡然应道,

“什么味儿,这处是茶室自然是茶香味儿了!”

刺花儿闻言倒是没有多想,坐下来两人吃了会子茶,便回去了。

隔了三日那碧瑶又想了个法子悄悄溜出去一回,方智早已等在那处,两人这厢又是**却是好好胡闹了一阵,碧瑶心满意足的回去,当天夜里对上仲祀伯却是有些敷衍。

仲祀伯是什么人?自然是一眼便瞧了出来,抬眼静静瞧了她半晌道,

“碧瑶最近可是在外头逛得累了!”

一旁的刺花儿却是伏在软榻上笑应道,‘

“前头我去逛街市,碧瑶姐姐还不去,到后头自己逛出门道,倒我把甩了自己出去了!”

“哦……是么?”

碧瑶心头暗恨那刺花儿捅祸,强忍了惧意笑道,

“我是去喝茶,你说那茶又苦又涩味儿不好,我叫了你去还不是牛嚼牡丹,坐不了一刻便嚷嚷着走人,白白费了好茶!”

这厢几句话糊弄了过去,应付完仲祀伯回到房中却是心里暗想,

“与方智那事儿必不能再继续了,圣主已是起了疑心,若是被发现了我可没有刺花儿那般受宠……”

想起圣主的手段自己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厢倒老老实实呆在宅子里不敢随意外出了,只是她不出去那身上却是渐渐有了变化,初时没觉得,倒了后头那处竟渐渐痒了起来,伸手一摸,那处却原来生了一个疮。

碧瑶吓了一跳,轻轻按了按只是有些痒倒不痛,只当是一时身上热毒发出来的疥疮,自家寻了些药涂抹了上去,隔了两日便消了,就再没放在心上。

只是她却不知,那客栈里方智身上也起了与她同样的大疮……

仲烨璘那头回了宅子,只是盯着方素素看,

“你对它做了什么?”

方素素瞧了一眼仲烨璘手上那条蛇,这厢雌雄两蛇相见,立时抬起头咝咝作响,方素素冷笑道,

“你不在这宅子里,我若是不趁机做点儿什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机!”

仲烨璘瞧瞧那条完好无损的雌蛇,微微一笑道,

“你且小心些,若是惹恼了它,真将那毒液喷射出来,我可是救不了你!”

方素素冷哼一声并不应话,仲烨璘却是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方素素身形连闪却还是没有躲过,只得恨恨瞪着他,仲烨璘叹道,

“倒真是个不省心的,左右你在这宅子里也关烦了,我也要出城去办事,便带着你一起去吧!”

第二日果然将方素素带上马车出城去了,那头盯着宅子的人立时报了给宋屻波知晓,

“给我紧紧的盯着!”

刚吩咐了人下去,那头便又有人送了信进来,侯德宝等人已到了临州城外十里地,随行的还有赵敬,宋屻波得了信儿便悄然出城去见赵敬。

兄弟俩这一别又是许久,宋屻波再见赵敬很是吃惊,

“哥哥,如今的身子竟是大好了!”

赵敬如今气色极好,脸上也丰润了不少,衣裳穿在身上再也不是空荡荡的样儿,与宋屻波立在一处除了个子稍稍矮了些,其余便是一模一样了。

赵敬冲他言道,

“侯前辈说你在京城危急,我虽是没本事,但若是你差一个跑腿传令之人,我倒是能为你做些事儿的!”

宋屻波闻言拿眼去瞧侯德宝,侯德宝躲在赵敬背后挤眉弄眼,前头信上也没有细说,他生怕臭小子拆了他的台,急忙使眼色。

他们师徒许久,宋屻波见状没明白十分也知晓了八分,当下顺着赵敬话风应道,

“正是需要哥哥的时候!不如我们坐下叙话!”

宋屻波进来坐下侯德宝忙接过话问道,

“如今这京城局势如何?”

宋屻波当下将那圣主如何到京城之中,素素又如何,宫中如何,朝中如何的事儿一讲,侯德宝叹道,

“徒儿倒是苦了你了!这么些事儿你也是分身乏术!”

宋屻波闻言笑道,

“谁说我分身乏术,这不是有哥哥么!”

侯德宝把目光投向赵敬不由眼前一亮笑道,

“臭小子说的没错,前头你在宫里替了他出来,现下他又去宫里替了你出去,你也好想法子把素素救出来!”

宋屻波闻言哈哈笑道,

“还是师父懂我!”

赵敬却是面现苦涩,

“又……又要回到那宫里去么?可是那娲神派的人要如何应对?”

他被关在那宫中多年,心中深恨不得自由的日子,若不是还念着与宋屻波的兄弟之情,只怕是临州城也不会回来的。

宋屻波想了想道,

“我在那宫里无论做些什么都会被人瞩目,因而轻易也不会见那娲神派的人,宓……皇后见面也多是说说话罢了,你在那宫中呆的时日比我长,只需记得最近一阵子发生的事儿,别被人问出破绽来便是,更何况还有我师父在两边传信儿,若是发现不对立时想法子将你弄出来就是!”

顿了顿又道,

“那皇宫下头有密道,我与素素曾探过一些……”

说着话却是用指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

“师父由那密道进出,便可省不少事儿,如今那密道只有方家人与暗卫在用,见面时只要对上暗号便能免了误伤……”

当天晚上便带了赵敬与侯德宝回到东宫之中,赵敬瞧着那宫中依然熟悉的布置摆设,颇有恍然隔世之感,伸手抚了桌上的一应物件长叹道,

“我却是没有想到,竟还有回到这牢笼之中的一天!”

宋屻波闻言冲他挤眼道,

“怎么着,外头日子不比宫里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太子爷可是觉着辛苦了?”

赵敬连连摇头道,

“在宫外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怎会觉着辛苦!”

这厢又想起了红娘不由的心头一痛,

“只……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红娘……红娘也离我而去了!”

宋屻波闻言挑眉道,

“哥哥可是极喜欢那红娘?”

抚着下巴想了想道,

“那女子可是比你大了有十岁呢!”

赵敬应道,

“十岁又如何?便是差上二十岁,三十岁又如何?只要两人在一处觉着快活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又换人

宋屻波闻言伸手拍了拍他肩头,安慰道,

“哥哥不必伤心,这世上的好女子多的是,待得此间事了,这三宫六院也是不在话下的!”

赵敬闻言惨然一笑摇头,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其余再好又与我何干?”

宋屻波也是没想到他用情如此之深,瞧了瞧一旁的侯德宝,侯德宝冲他摇头叹气,耸了耸肩头做无奈状。

宋屻波点了点头,心下已明白了,忙岔开话题道,

“哥哥的事儿先放在后头,如今弟弟我这处却还有人等着我救命,我若是去晚了,只怕也要落得鸳鸯失伴,形单影只了,为了我赵家社稷着想,哥哥还是先收了哀思,为弟弟我撑一把才是!”

这厢不由分说忙拉了赵敬到桌前看那奏折,

“这些个是我今儿才阅过的,又有才收到了信蔺州初春便有大旱之兆,只怕要减免赋税之事,官府开仓放粮,这中间诸事还要哥哥与诸位阁老多加商议……”

把这朝堂上一堆事儿往赵敬面前一推,赵敬此时也顾不得伤心,只得打起精神来应对面前的公事,幸喜他做太子多年,虽说并不管事,但耳濡目染之下上手却是极快,兄弟两人一个讲一个记,却是花了半宿时间将公事一一交待。

临到后头宋屻波又言道,

“父皇那处……现下每日我们也能见上一面,虽说皇后多是亲自守着,不许我们过多交谈,不过……若是你有机会便想法子告诉父皇吧,我冷眼旁观知他因你离去心下也甚是伤痛……”

赵敬闻言垂头默然良久点了点头道,

“我知晓了!”

宋屻波点头道,

“这宫中的事儿你可交于张顺处置,他虽算不上我心腹但办事却是一把好手,确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子爷的,你可斟酌着用他!”

“嗯!”

“还有……还有便是太子妃那边……”

宋屻波将那太子妃程氏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按说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妃子,我要防她,你却不必……你若是与她……”

赵敬闻言一摆手,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操心!”

却是不愿宋屻波再说下去,除了红娘别的女子在他眼中不过与摆设无疑,还是让那程氏在太子妃宝座之中好好呆着吧!

宋屻波点了点头,这厢又将各处事项再细细叮嘱了一遍才道,

“师父每晚都过来瞧你,一有不对劲儿,你便想法子给他留信儿……”

这番反复交待了几遍之后,眼看着天色已大亮,宋屻波与侯德宝才离了东宫,赵敬坐在那桌前快速翻看着奏折,又将宋屻波所说之事在心里一一滤了一遍,这才扬声道,

“来人!”

张顺在外头正打着瞌睡,听到喊便是一惊忙抬头应道,

“奴婢在!”

“备水,本宫要洗浴!”

张顺这厢忙备了水让两个小太监抬了进来,

“殿下,水已备好,奴婢伺候您洗浴吧!”

“不必!你下去吧!”

“是!”

张顺出来随手带了门,这厢却是抠了抠头皮,

我怎么觉着太子爷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呢!

这厢依在柱子一旁想了又想,却是恍然,

“对了!太子殿下好像矮了一些……”

抬手在自己头边比划了两下,难道太子爷竟变矮了不成?

这念头一出来却是立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嗤!怕是梦没做醒吧!这人只有往那高处长的,也没见往低处长的,那会越长越矮!定是我弄错了!弄错了!”

那头侯德宝与宋屻波出来却是言道,

“臭小子还是你有法子,将那一堆事儿扔给敬哥儿,忙得他团团转便没空去想红娘,再隔一阵子想来他便会渐渐放开心怀了!”

宋屻波这时才问道,

“前头你那信写得不清不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讲给我听听!”

侯德宝长叹一口气将那事儿的前因后果那么一讲,宋屻波听罢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想让我哥忘了红娘只怕是难了!”

赵敬那性子他也是摸着了几分,他面上瞧着冷漠那是因着在宫里这么些年无人关爱之故,出去遇上一个红娘肯舍命为他,你让他如何能忘得了!

唉!自家哥哥也真是个命苦的,好不易得了些许自由,不过才尝到了男女情爱的美好之处,便立时又痛失所爱!老天爷对他何其不公!

宋屻波算是瞧出来了,

这赵家的男人一个个都是重情重义的,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也总有那么一个是自己的心头爱!

有太祖在前那是不必说了,便是赵廉你当他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不是因着早年对宓秋寒动了真情,只可惜所托非人,虽说于国于民有祸,但单只两人之间赵廉也算得是无愧于她了!

唉!这古往今来情之一字害了多少英雄好汉?

只可惜他自己也是能看透却半点儿不想堪破,只愿身处这情网之中一生一世也不要逃开!

与侯德宝又叙了些话,师徒两人这才分手离去。

宋屻波又将那太子的枷锁扔回给了赵敬,便如那龙入了大海,鸟归了山林,一身轻松往那临州城外寻方素素而去。

那头仲烨璘带了方素素在城外与左御河汇合,左御河瞧了一眼后头紧紧跟来的马车,难掩心中好奇问道,

“烨璘什么时候出来办事竟会带上女子了?”

仲烨璘却是不愿多说,哼一声道,

“这是我的事儿!”

左御河更是惊异的看着他,仲烨璘虽说性子冷淡但多也是有礼有节,那有这般呛声之时,看来这女子在他心中怕是有些分量,想到这处左御河倒收了起了嬉笑之心,只是问了一句,

“圣主他老人家知晓么?”

仲烨璘闻言更是面如冰霜,

“不用你来过问!”

左御河立时明白了,心下冷笑,

“当年的事儿我们可都是记得呢,现下又来一个,圣主若是再出手的话……”

却是心头一动,

“若是他们父子反目,以仲烨璘的性子还会接手教派么?”

想到这处不由的心头狂跳起来,这样好的机会到了眼前,他左御河若是不想法子抓住,真正是活该一辈子委屈人下了!

这厢心里无数个念头翻滚着,却是打马与仲烨璘并驾齐驱顺着官道奔了下去。

临州城西面便有大山起伏,那上头确有几处山寨,不少的绿林好汉在上头落草为寇,仗着这处地势险要,与官府周旋了数年。

他们自家也是知晓分寸,抢一抢那些过路的商贾,倒是不骚扰百姓,到了年关时便下山进城抢上那么一两户,只要不闹得太过,那县官儿便不会请调官兵剿匪,两下各安各界,这么些年来却是相安无事。

在那山上出了名的绿林好汉便有那活阎王罗森与毒手龙孟老三,仲烨璘与左御河这厢带着手下人上了山寨,派人上前去问了两句,那绿林的好汉们不是吃素的主儿,嘴里不干不净那里是服软的主儿,仲烨璘见状也不再废话,自己亲自带了人手上去杀了那守门的山匪,便带着人冲了进去。

一寨子的山匪得了信便使了称手的家伙出来,那罗森与孟老三上前来迎战在仲烨璘手下不过十几个回合便一指点在那罗林的额间,

“噗……”

竟是生生刺破了额骨,那罗林双眼暴凸立时惨死,将罗林的尸体甩踢到一旁,仲烨璘甩了甩手上血迹,却是听下头人禀报道,

“宗主,在后头果然有我派中人!”

只是那些女子落入土匪之手,这山上一多百条饿极了眼的汉子,想也不用想那下场会有多惨,虽说这些女子不惜名节,却也禁受不住这样的摧残,有两个已是咬舌自尽,还有一个还是奄奄一息。

仲烨璘闻言却是转头盯向了重伤吐血的孟老三,

“那后头的女子,是你们虏来的?”

孟老三喘着粗气摇头道,

“不……不是……是摩天岭的杜老大送的!”

这也是那娲神派的人时运不济,方家人将她们带出了城,扔到了离城五里外的树林之中,这些个女人一个个身无寸缕,正要想法子逃回城去,却是没想到遇上了那出来寻肥羊的杜老大,见着些人那有放过的道理?

当下就让手下一帮兄弟们用衣裳裹了给扛回了贼窝之中,

“瞧这些女子的打扮只怕也不是什么良家,带回山上去让兄弟快活快活!”

他们将人一带走,倒令得后头娲神派跟着寻出来的人失了她们踪迹,只当是被人虏得远了,往前追去却是与他们错过了。

后头杜老大甚喜这些个女人个个面容娇好,身姿丰美,为示兄弟间情义便又转送了几个给邻近的孟老三两人,仲烨璘与左御河到这山寨之中寻到了人,更认定正主是这绿林道上的人,却是半点没有疑心旁的,无意之间倒让他们偏了方向,没有寻到方家头上。

他们在这山寨之中将人救出,问明了杜老大在那处,左御河与仲烨璘又带着人去了摩天岭,摩天岭上那杜老大可不是孟老三二人这般无能,听闻了有人挑寨子的消息,这厢便邀请了临州城附近不少的绿林好汉,

“众位兄弟,兄弟我也是打听过了,这帮子人是从域外来的,到了我们这中原不久便要搅风搅雨,在那城里做买卖赚亏心银子,自家不知捡点惹了过路的好汉下手,现下倒还要来寻我等的晦气,当我中原无人了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方家人

这一众绿林好汉七嘴八舌应道,

“哥哥不必担心,这事儿不管是谁做下的,总归我们必不能丢了中原武林的脸!”

“正是!若是不然还当我们兄弟怕了他们!”

摩天岭中即是有了准备,那左御河与仲烨璘便没有那么好得手了,虽说仲烨璘武艺高强,但摩天岭的山匪人数众多,他杀得了多少?

两人带着人手攻破了摩天岭,却是惹来了临州道上不少绿林好汉助那杜老大夺回老巢,这厢临州道上的绿林好汉与娲神派战到了一处,方素素此时却是被安置在了山下一处小村庄中,有一队人马护卫在院子外头。

方素素早就在马车之上瞧见了左御河,想起那晚上大阿爷的死,她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下子倒不一心琢磨着逃走了,便在那农家的小院当中安心住着,打探着外头消息。

摩天岭上战况却是十分激烈,因着连番厮杀太过,有山民悄悄上去看过,那上头血流成河,残肢断臂一地都是,吓得连忙出去报了官。

地方官儿接了信不得不管,便派人过来查看,得知是江湖门派争斗,又有上头指示倒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做理会,只要不伤到百姓这帮子人狗咬称,打死了倒正好!

绿林道上见状立时广发英雄贴却是招了不少人手过来,仲烨璘与左御河商议了一番便退到了这摩天岭下的小村庄中,以左御河之见即是已救回了人,又杀了摩天岭上不少人,这事儿应是可回去复命了。

仲烨璘却是皱眉头道,

“这事儿我总觉着有些蹊跷,不寻到那杜老大如何算完?”

左御河道,

“现下匪首杜老大躲藏在后头,只怕轻易不好逮到了!烨璘我瞧着这事儿闹大了,于我们大事不利,圣主那处也不好交待,不如就此收手回去复命吧!”

仲烨璘想了想点头道,

“哼!这事儿自是不能这般便算了,今儿晚上我亲自去寻那杜老大,你留守这处,明日我们再回转城中!”

左御河拿他无法只得点头道,

“好!”

当晚仲烨璘出去之后却被方素素寻到了机会,这厢身背了那长刀在背后,以黑巾蒙了头脸,从自己屋子里出来却是悄悄潜近了左御河那院子。

娲神派的人护卫都防着外头却是不防里头的人,一个村子被他们强占之后,人手都在外围,方素素接近那院子也无人发觉。

上了墙头隔着院子便瞧见左御河正在窗前自斟自饮,方素素跳下墙头缓步向他走去,左御河心生预兆抬头一看,立时微眯了双眼,

“你是何人?”

方素素轻声应道,

“方家人!”

“方家人!”

左御河一愣,方素素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刀,

“左御河,方家人来寻你报仇来了!”

长刀在手脚下却是一步缓似一步,体内真气渐渐盈灌了手中长刀,

“嗡……”

那刀尖发出一阵轻颤,忽尔又一停,方素素双手持刀自上而下,刀尖凝出的劲气向左御河劈去,

“咔……”

那窗棂上立时现出一道刀痕来,左御河身形一闪人跳出了窗外,身后的小几便碎成了两半,

“哼!倒是有两下子!”

说着话却是自那腰间取了玄天在手,右手横刀左手二指轻轻在刀锋上划过,笑道,

“这把刀也是沾了不少方家人的血,你即是要过来送命,我便用它送你上路就是!”

“哼!”

方素素却是并不受激,退了半步手中长刀挽了一个刀花,人已飞身而起,这厢人刀合在一处,向左御河扑去,

“当当当……”

两人一交手两柄长刀相击转瞬间已过了十几招,左御河自是知晓这方家刀法以刚猛见长,却是没想到眼前这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刀法精妙之处,竟比那方家家主也不遑多让,刚猛之中又自带了三分凌厉,一招一式之间倒似比那方魁多了几分惨烈之气。

这样的刀法倒似经过千军万马厮杀出来一般!

这女子真是方家人?

方家女子当中只有一个方静武艺不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素素也习练方家刀法,方静身材不似这般姣小,方素素……

方素素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处左御河不由心头一凛,

难道眼前这人竟是方素素不成?

左御河想到这处不由大喝一声,

“方素素!”

方素素闻言一愣,却被他趁着自己愣神之际,立时刀势一变转守为攻,转身刀尖一挑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方素素收刀回撤不及,细腰向后一折,一手撑了地面双腿踢起往左御河的胯下而去。

左御河腾身跃起人已在半空,刀尖直指方素素,方素素仰身向后一个翻滚,刚一抬头左御河的刀锋便到了……

“嗡……”

劲气破空之声,方素素立刀相迎

“当……”

两人在这院中又接连过了几十招,方素素却是半点不落下风,竟有越战越勇之势,瞅着一个空档,刀交左手,右手一掌劈到了左御河的左肋之下,

“砰……”

左御河后退两步,只觉肋下痛如针刺,他自入中原以来还未吃过这种亏,当下不由大怒,大喝一声手中刀法一变,人已贴着方素素游走起来,方素素冷冷一笑,

“左宗主这套域外的刀法我也曾瞧见过……哼!倒要领教领教!”

说话间自己却是索性将手中长刀插回了背后,赤手空拳挡左御河的长刀,竟是一付空手夺白刃的架势,这招术却不是方家所授,乃是卧龙镇时侯德宝传授给她的。

两人这厢又过了几十招,左御河趁着方素素一个不留神,

“当……”

一刀劈向她手臂,方素素知机缩手竟给他一刀劈在那腕上蛇身之上,

“咝……”

那蛇受了一刀发出金石相击之响,却是半点没有受伤,这厢愤怒的睁开了眼,竖起蛇头,长长的毒牙在稍稍抽了一些出来又狠狠的扎了下去,方素素眼角一抽,咬紧了牙,

“异瞳蛇……”

左御河一惊,他自是知晓这种域外的蛇,却是没想到会在方素素的腕上出现,手下一缓,却被方素素逮着机会,一脚踢在小腹之上,

“砰……”

左御河气海翻腾,连退数步见方素素反手抽了刀就要扑上来,感觉自家真气运转一滞,心知此时不能力敌,忙大喝一声撞破了院门往那外头跑去。

左御河那院子在村头处,位置偏了些护卫若是不走近便听不到里头声响,两人在里头一番打斗外头人不易知晓,但左御河撞破了大门,外头人立时便惊动了,快提了刀过来察看

“宗主!”

左御河手扶了小腹咬牙道,

“去!有刺客!”

手下人立时往那院中去寻刺客,方素素却是不慌不忙翻墙出去,闪身回了自己院子,换完衣裳坐在那屋子里暗自惋惜,

“只恨下手慢了些没有杀死那左御河!”

似左御河这种老奸巨滑之辈,有了防备下一回想杀他,便不会这般容易了!

正在心里乱想,她却不知道左御河退到外头指挥着众人四处搜寻刺客,却有一名娲神派护卫打扮之人上前来禀道,

“宗主,已是发现刺客……”

左御河精神一振,

“在何处?”

那护卫上前一步一手高举,做出似要指给他瞧的姿势,另一手上却是寒光一闪,

“噗……”

一刀刺入了左御河的右胸之中,

“你……”

左御河圆瞪了眼看向那人,这人样子十分普通并点不引人怀疑,只这时他却是半点儿想不起这人是自己手下还是仲烨璘手下。

那人又上前一步,扶住了左御河欲倾倒的身子,

“宗主!宗主!”

手中的刀刺入更深了,左御河狠狠抓了他的肩头,

“你……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道,

“宗主不必管我是谁……”

说着话已伸手将他腰间的玄天刀抽了出来,

“只需记得是方家人来寻回玄天刀就是!”

推了左御河一把,任他扑嗵一声坐倒在地,身影一闪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事出突然,其余人都离得稍远了些,那人动完手便立时逃走,众人回过神来忙扶起左御河,左御河捂着伤口,

“快!快给我抓住他!”

自己却是强撑着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哆嗦着手倒入了口中,靠着药性强护了心脉,那一刀扎得很深,幸喜刀入肌肤时自己内力反震移开了一些,令得刀尖没有直入心房总算得了一丝生机。

只是现下他瞧着谁都是心头生疑,自己跌坐在尘埃当中,却是不让人靠近,

“你们就在这周围给我护法!”

众人听命,一面护着他一面又四下去寻人,那黑影却是朝着方素素退走的方向而去,众人一见忙跟着追了下去。

这厢绕到后头翻过院墙,方素素听到晌动立时起身出来,

“谁?”

那人轻声应道,

“素素!”

方素素一愣,

“屻哥!”

“是我!”

宋屻波自那暗处走了出来,

“屻哥,你怎得到了这处?”

“此事稍后再说,你先让我躲一躲!”

方素素忙过去拉了他进屋,宋屻波刚跃上了房梁,外头院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暗生隙

门被人踹开,方素素立在那门前冷冷瞧着娲神派的人涌入了院子,那为首的是左御河手下只当方素素是仲烨璘的宠妾之流,半点儿没有放在心上,

“夫人,请让到一边我们要搜拿刺客!”

方素素冷冷一笑让到一边,看着那帮子人进去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是连个人毛也没寻到,那为首的在这屋子里转了个遍,转回身来气急败坏问方素素,

“人呢?”

方素素瞧着他一歪脑袋,

“我不是在这处么?”

为首的怒道,

“我说的是刺客!”

明明看见那人跃入了院中,他们紧跟着过来便不见了踪影,定是被这女子藏匿了!

方素素勾唇一笑,

“你说呢?”

那为首的之人大怒,

“你虽是仲宗主的宠妾但现下左宗主受伤颇重,你若是敢包庇隐藏,便是连仲宗主也保不了你!”

方素素眉头一挑,顿时明白宋屻波做了什么,当下冷笑三声道,

“你们搜也搜了,找也找了,自己找不到关我何事!”

那为首的见这情形便要将手中长刀一挥,

“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下头人要上来动手,仲烨璘手下如何肯依,上来立时拔刀相向,

“人是我们仲宗主的人,要如何处置必要待我们宗主回来再说!”

“这女子与刺客勾结必要拿下去好好审问!”

“我审也是我们宗主有权,待我们宗主再做定夺……”

……

这方两厢对峙起来,方素素瞧着心中冷笑连连,却是施施然退到一边石桌上坐下,

“你们打吧!谁拳头硬谁说话算数!”

两方人马瞧着心中暗恨,却只是怒目而视谁也不愿先动手,这一僵峙便是半个时辰,直到仲烨璘回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仲烨璘负手立在院门前冷哼一声,手下人立时上前将左御河遇刺之事禀报了一番,仲烨璘瞧了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方素素一眼,

“这事儿我知晓了!你们都退下……”

左御河手下见状忙道,

“仲宗主,如今我们左宗主伤势甚重,这事儿还望您能主持大局,那刺客……”

仲烨璘点头道,

“刺客之事我自会处置,你们都退下!”

众人无奈只得鱼贯而出依次退了出去,仲烨璘见人都退出了院门,这才手一扬将提着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扔了过去,

“这是那杜老大的脑袋,给我挂在这村子外头示众……”

“是!”

手下退了下去,仲烨璘看了方素素一眼,一言不发自己到那井旁打水清洗双手,

“是你动的手?另一个是谁?”

方素素哈哈一笑道,

“你那帮子手下个个都是蠢蛋,早告诉他们人在这里了,偏偏还不明白!至于另一个嘛……”

方素素一偏头,

“你觉着我会告诉你么?”

仲烨璘洗完手将那盆水倒在了地上,回转身来瞧着方素素道,

“我现下去瞧瞧左御河,左御河的手下此时正是群情激昂,你老实在这院子里呆着少走动!”

方素素侧头瞧他,

“你为何不杀了我?”

仲烨璘应道,

“只这一回,若是还有下回我便亲手了结你!”

方素素闻言哈哈大笑道,

“早同你说过了,早些杀了我,若是不然我寻到机会还要下手的,你能日日夜夜守着我么!”

仲烨璘闻言眼中寒光大冒死死盯了方素素,她却是丝毫不惧与他对视良久,

“哼!”

仲烨璘目光闪烁不定,手掌在背后收缩不定,负手转身出了院门。

方素素紧随其后将院门重重关上,自己立在院中静静聆听了几息,待到仲烨璘确是走了,这才进屋却是将屋门、窗户大开立在窗前看向外头,宋屻波从上头飘然而下,落地无声,过来将身子掩在墙边,

“素素!”

“屻哥,你怎么到了此处?那宫里……”

宋屻波冲她摆手道,

“无事的,哥哥前头已是跟着师父回来了,他如今身子强健又回去替了我……”

“哦,那神医竟将他医治好了?”

宋屻波叹了一口气道,

“此事说来还是多亏了红娘……”

三言两语将药王山上的事儿一讲,方素素皱眉头道,

“依你这么说来,那鲛人木却是被娲神派寻回了?”

宋屻波点头道,

“无碍的,左右那东西现下除了在我俩手中能有作用,其余人拿着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方素素皱眉道,

“屻哥怕是忘了,那上头还有大内皇宫的密道地图呢!”

宋屻波皱眉道,

“那地图上头不过几笔勾勒了地势,上头各处通道以红点标注,却是十分粗糙难明,若是没有皇宫大内的地图相对照,他们是没法子寻到的!”

方素素却是直觉不安道,

“屻哥别忘了还有一个宓秋寒在宫中,她若是想法子调出了大内地图,那陛下与太子……”

宋屻波闻言点了点头,

“还是素素心细,经你提醒我倒是大意了!”

想了想道,

“我之后便派了人回去请师父想法子,将密道之中年久失修的机关修复,开关机窍都握在我们手中,便是那娲神派能进了密道,也没法子在里头行走!”

“正是应这样!”

两人说完这事,宋屻波抽了那把玄天刀出来,

“素素你瞧!”

方素素一见惊喜的一把接过,手里的玄天刀黑沉沉毫不起眼,双手竖刀迎着外头月华一挥,上头立时黑芒一闪,宋屻波笑道,

“那左御河受了我一刀子直扎进心窝,便是不死也够他受的……”

方素素伸手轻轻抚过刀身应道,

“他当日使那卑鄙的手段夺了我方家宝刀,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我大阿爷可是当场身死,他还能留一口气在已是撞大运了!哼!”

这厢手抚玄天宝刀伸手一拉宋屻波,冲他笑道,

“屻哥,多谢……”

话还未说完,那腕上的东西立时又靳紧了,

“啊……”

方素素退后两步面现痛楚,宋屻波瞧着恨得咬牙切齿,

“我定要想法子把这鬼东西从你手中弄走!”

方素素静静的待那蛇身又松懈下来,这才应道,

“这娲神派的东西确是十分邪门,我腕上这条蛇与仲烨璘腕上那条是一对儿,除非能雌雄相见才会松开身子,若是不然它必是不会松口的!”

宋屻波浓眉紧皱,

“这阵子我会易容成娲神派中人就在你身边呆着,想法子弄掉这东西救你出去……”

“嗯!我一时没有性命之虞,你自己小心就是……”

“嗯……”

宋屻波抬头瞧了一眼方素素,

“素素……”

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

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纯净无暇的剪水秋眸,宋屻波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小心些!”

“嗯!”

两人说完话,宋屻波这才转身出来,却是藏在暗处瞧上了一个身形高矮胖瘦与他相差仿佛之人,趁着那人落单之际寻了一个机会将人放倒,拖到了后头柴房之中,取出随身带的东西,细细扮成了那人模样,又剪了他头发黏上了胡须,换上衣裳将尸体绑了石头扔进后头茅坑之中,自己则大摇大摆的出去。

刚一出去便有人喝道,

“阿奴你小子到那处躲懒去了?”

宋屻波装了那汉子带着点儿域外口音的中原话应道,

“我……我肚子疼!”

“你小子惯会躲懒还不快跟上来!”

一群人却是到了左御河那院子,院子外头早站了不少,虽说众人穿衣打扮都是相同,但却是分做两派左右站立,很是泾渭分明,有人拉了宋屻波一把,

“跟我来!”

宋屻波跟着进了院子,里头屋子里亮着灯,说话声传了出来,那人指了廊下对宋屻波道,

“在外头好好护卫宗主!”

末了又凑到他耳边道,

“宗主正在里头为左宗主行功保命,待到运完功之后,宗主必是真气大损,需得小心提防那头使阴招,你可明白!”

“明白!”

宋屻波立在那廊下与另一边左御河的人隔门互望,两边都是眼中凶光闪烁,宋屻波瞧在眼中却是心里暗道,

“这娲神派还想着入主中原,只瞧眼下不过遇上点子事儿便这般相互提防起来,只怕不用人挑拨自家人都能打起来!”

一面心头暗暗冷笑一面竖起耳朵听那里头声音,那里头仲烨璘已是行功将左御河的心脉护住,

“这一刀亏得你震偏了些许位置,才没有刺破你的心房,我行功将你淤血逼出,将几处穴位封闭,伤口不会再出血,但你现下不可随意移动!”

“刺客寻到了么?”

左御河的声音十分微弱,仲烨璘顿了顿应道,

“是我的侍妾!”

屋子里的左御河瞪大了眼,

“仲……仲……烨璘,你……你这是何意?”

仲烨璘忙伸手安抚道,

“静气,你现下不宜动怒!我那侍妾身世来历有些不同,与本派有仇,与你更是生死大仇,这一回算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会看好她的!”

左御河闻言只觉得的是双耳嗡嗡作响,两眼一阵阵发黑,心里怒吼道,

“老子差一点儿去了一条命,你便轻飘飘一句对不住便完了!”

第二百三十章 修机关

仲烨璘见他神色心知他必是不甘心的,又道,

“另一个刺客已在全力搜查当中……”

顿了顿又道,

“你放心,这事儿我必是会给你一个交待的,待你伤好之后我们再做计较!”

左御河闻言紧闭了眼,长吸了一口气,虽是心中暗恨但他也知晓,现下不是动气的时候,一切待养好了伤来再说,若是自己因伤丢了命便一切休提了!

想到这处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借了服下的丹药缓缓催动药力,仲烨璘见状点了点头,

“你能制怒便是最好了!”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左御河总算是熬过了前头那阵子心脉剧疼之时,这厢满头大汗的问道,

“我现下可是能睡了?”

仲烨璘点头道,

“现下药性发散,你睡一觉有助伤势……我便在外头守着你,有事便叫我……”

左御河冷哼一声闭上眼,低声问道,

“这女子你如此上心,便不怕被圣主得知么?”

仲烨璘身形一顿应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不再是年幼无能的仲烨璘了!”

左御河闻言长叹一声,

“以我看来,綶綶那件事已在你心中铸成魔障,你现下又寻到了一个这样的女子么?你打算如何应对圣主?”

仲烨璘背对着他沉默良久应道,

“你说的对,我这些年武艺精进太快,心境并不稳定,到了这两年自觉离那宗师之境不过一步之遥,却是久久不能突破,正是苦无可破解之法,只怕正是当年之事令我心有魔障无法迈出那一步,只要想法子除去心魔我便能触那玄妙之境了!”

“那你打算将她如何?收在身边?又或是……斩心魔?”

仲烨璘又是沉默良久,这一回却是一言不发大步出去了,

“哼!”

左御河躺在那处冷哼一声,

“这心魔只怕你不斩也得斩!”

想到这处却是暗怨起老天来,当年圣主为了仲烨璘武艺精进,特意杀了那綶綶斩了儿子尘念凡意,才令得仲烨璘一日千里,却是没想到却在仲烨璘心中种下魔障,以至现下他武功不得寸进。

不过老天爷真是厚待他,走了一个綶綶又来了一个,若是这一回仲烨璘能破了魔障,只怕真是能一步登天了!

“咳……咳……”

左御河捂着伤口痛苦的蜷缩了身子,

老天!你何其不公,他已顶峰造极,你还要送他一程,对我等为何如此残忍,三娘受了伤身子已残破,我……现下连我也要落得与三娘一样的下场么?

想到这处心头更痛,忙强压了念头不停的吐纳,

我必要好起来!必能好起来!

外头宋屻波偷听了他们对话,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起来,前头他一心以为仲烨璘是对素素起了绯念,却是没想到竟扯出仲烨璘前头还有事儿来,为什么说素素是他的心魔?

他是想做什么?斩心魔?杀了素素么?

他若是对素素起了杀意,素素的状况便危矣!

想到这处宋屻波心头的杀意却是压也压不住了!

敢动素素,我必将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宋屻波那头在摩天岭伺机救方素素,这头侯德宝得了徒弟的信儿却是往那密道之中赶,仔细瞧过密道之后不由连连骂道,

“臭小子,老子收了你做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老子是偷儿又不是那百手门的打铁匠,专弄这些害人的下作玩意儿!这些个东西勾勾连连,老子如何晓得修复!”

这厢骂骂咧咧自己瞧了又瞧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传了信儿给自家徒弟,

“这活儿老子干不了,你另请高明!”

宋屻波接了信儿却是皱着眉头想了又想,

“当年那皇宫密道,乃是承自大周,大周皇帝当年可是请的百手门建造的密道,这些在宫中典籍之中都有记载,只是现下百手门人才凋零,门人早已不知去向,现下要到何处去寻呢?”

无奈之下只得分别传信给了暗卫与方家还有侯德宝,让他们留心密道之中情况尽量不要进出,又让他们想法子寻找精通机关暗器之人,尽力修复密道中的机关。

消息传到方魁那处,方魁想了想便吩咐人道,

“将曲前辈请来!”

老曲头闻讯而来,

“家主不知有何吩咐?”

方魁将宋屻波的信儿给老曲头看,

“曲前辈,这事儿旁人不成,只怕还需您出手才成!”

老曲头看了看沉思良久,

“老朽已是多年未曾钻研机关消息,只怕已是手生了!”

方魁拱手道,

“那皇宫中的密道乃是多年前百手门人所制,想来百手门中应有记载,前辈身为百手门一脉,解铃还需系铃人,请前辈出手一试,这厢太子爷会派了人来从旁协助前辈的!”

老曲头低头沉呤良久,

“罢了!老朽便试一试吧!”

“多谢前辈!”

老曲头这厢依约于三更时分到那护城河上,歪脖子柳下见人,到了那处嘴里发出一声虫鸣之声,暗处立时有人回应,两下这么一碰面都是一愣,

“是你!”

“是你!”

一个侯德宝,一个老曲头,侯德宝瞪大了眼道,

“你……你是百手门中人?”

老曲头阴着脸冷哼一声道,

“正是!”

侯德宝道,

“你骗得我好苦!”

以前在卧龙镇时这老头日日赶着马车在他铺子前头经过,却是半点瞧不出来身怀功夫,后头徒弟向他提起,侯德宝只当是方家养得供奉,暗中护卫家中小辈,没想到他竟是百手门出身。

“如今江湖之上百手门早已销声匿迹,你如何不出来行走江湖,以至断了师门传承?”

老曲头冷哼一声应道,

“现下你们这帮子贼偷横行,我孤掌难鸣,出来也挡不住你们手脚,还出来做甚!”

侯德宝闻言哈哈一笑道,

“你这话倒说的对,如今爷爷的是偷遍天下无敌手,便是这皇宫大内爷爷们也是来去自如!”

老曲头闻言大怒,

“那是因着里头机关年久失修,待得爷爷修复了机关,你再来夸这海口!”

“哎哟!你倒是人老气性不小,若是不服气我们到皇宫之中见真章!”

“哼!走!”

两人这厢一前一后便钻入了那密道之中。

老曲头到了密道之前,立在入口处左右上下瞧了瞧,点头道,

“果然是我百手门手法,隔了这么些年依然坚固如初……”

侯德宝在前头招手道,

“老曲头,少在那处自吹自擂,进来里头瞧瞧才是正事!”

侯德宝带着那老曲头按着宋屻波画的密道图,将三条密道都探了个遍,那老曲头却是摇头道,

“这皇城之下决不止三条密道,我百手门的手法必不会如此简单……”

侯德宝嘿嘿应道,

“老曲头你莫在这处吹牛,你说不止三条,便寻一个出来瞧瞧……”

老曲头瞪他一眼,皱着眉头背着手,在那处转转悠悠,却是转了近一个时辰,侯德宝有些不耐烦道,

“你倒是在寻什么?这般转来转去把时辰都耽误了!”

老曲头应道,

“这些机关消息都有一个总枢所在,只要寻到总枢便能启动机关,寻到问题根源……”

这厢寻来寻去却是没找到方位,侯德宝急道,

“这不是你们百手门所建么,为何你竟是摸不着头脑般?”

老曲头瞪他一眼应道,

“这些机关是大周建国之时陆续修建的,是我百手门前辈所建,里头许多秘法早已失传,我这些年来心灰意冷早已弃了机关之法,若不是为了方家我如何会到此,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也是在常理之中的!”

侯德宝抠了抠头皮,从怀里摸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

“我这处有钻地龙,不如你瞧着那处合适,我们弄出一个洞来瞧瞧!”

老曲头闻言大怒,

“粗鄙,你们这些偷儿只会蛮力强拆,这机关消息本就是一门精巧的学问,只应以心对心,以眼对眼,解开便是解开,解不开便是解不开,考得就是本事,如此蛮干真如二八佳人路遇了抢匪,下流无耻!”

侯德宝被他一通骂,倒是并不生气只是嘿嘿将那东西收回了怀中,

“罢罢罢!知晓你们的臭脾气,来来来!让爷爷来……”

“你来又能寻到么?”

侯德宝笑道,

“你那些机关消息虽说是精巧绝伦,但遇上我千妙门也要甘拜下风……”

“你休要蛮干,若是弄坏了总枢为处的机关消息便都无用了!”

“放心!你只需给我指出个大致的方位……”

老曲头将信将疑的指了给他看,

“我估摸着那总枢应就在此处……只是无法寻到机关,打不开大门!”

侯德宝闻言笑着过去,这厢趴在那墙上耳朵紧紧贴在上头听了许久,点头道,

“老曲头,你那本事还没有丢,这后头是空的!”

“哦,你当真听出来了!”

“我千妙门这一门听声辩穴之术,自然不是你们能明白的!”

说完又将趴到那地上,似狗一般用鼻子四处嗅闻,顺着那墙缝一路过去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住,

“便是这里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寻医诊

曲老头惊异问道,

“这你又如何闻出来的?”

“但凡机关消息想要移动自是离不开油脂润滑,你们百手门最爱用的是深海鲸油,可受寒受热历经多年而不熔化凝固,不过那油有一股子怪味儿,封得再好我也能闻出来……”

老曲头见状点头叹道,

“你们千妙门能号称江湖第一窃门,确是有独到之处,只这两手便是天下少有了!”

侯德宝嘿嘿一笑很是得意道,

“雕虫小计!雕虫小计!”

老曲头这厢过去在那处敲敲打打果然让他寻到了门道,轻轻在角落处踩了踩,又左移三步踩了踩,右移四步踩了踩,

“咔咔咔……”

机关移动之声,两人退后数步,果然见那整面墙向上提了起来。

只是年代久远,积灰甚多,一有动作便灰尘弥漫,两人撩了衣角遮住口鼻,待到里头埃尘落定时,将手里的气死风灯一照,果然又是一个密室。

老曲头带头进去,点燃了墙上的火把立时一片通明,左右两边都有石室,老曲头进去瞧了瞧,屋子正当中却有一个人高的齿盘,齿盘之上又与不少小齿盘咬合,小齿盘又连接着各种钢索,果然有一些已生锈卡死,出来对侯德宝道,

“这处总枢打开,再到外头去一一排查,只怕要花些时日!”

侯德宝点头道,

“先将外头门户修好,把各处密道关死以防外头人进来,之后再想法修理里面……”

老曲头点头道,

“好!”

两人当下再不说话,立时就动手干活,因着在密道之中倒是不分白日黑夜,老曲头在里头干得累便倒头一会儿,睡完之后吃罢饭又接着干,侯德宝进进出出为他送衣送食,送一应应用之物,这一干便是十日。

那头仲烨璘因怕方素素再趁自己不备刺杀左御河,却是将他送出了摩天岭,另寻了地方养伤,十日过去左御河的伤终是稳定了下来,一帮人便打道回府,往临州城而去。

那头临州城外的绿林好汉们被仲烨璘于深夜之中,突破重重护卫,赤手空拳击杀十六人,取了杜老大的大手笔给镇住了,明刀明枪的不怕,似这般暗中刺杀,谁人能挡得了仲烨璘这样的高手?

这厢先记下这笔账,却不敢迫着娲神派太紧,两方偃旗息鼓,倒也各走各路,娲神派平安回到了临州城中,那帮子绿林好汉们却是暗中再招高手要对付娲神派。

左御河回城中,仲祀伯见了那样儿如何不怒,知晓了事情的原委立时将仲烨璘叫到室内质问道,

“这事儿是你那侍妾做出来的?”

仲烨璘沉默不言,仲祀伯阴沉着脸眯眼看他,

“把她带来见我!”

仲烨璘仍是沉默不言,仲祀伯见他那模样如何不明白,强忍了心头怒气,放低了声音道,

“这派中多少女子任你享用,你瞧了谁带走就是,即便是刺花儿与碧瑶你也可以带走!”

仲烨璘冷笑一声道,

“那是我没有瞧上你才让我带走,若是真瞧上了谁,只怕头一个要杀她们的便是你了!”

仲祀伯冷然应道,

“那是自然!想当年若是没有我杀了綶綶,你会有今日么?”

仲烨璘冷然道,

“你从未问过我想不想用这种法子达到今日的成就!你也没有问过我为了更进一步,我会不会杀了綶綶!”

仲祀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一拍仲烨璘肩头,

“傻孩子,烨璘……你是我的儿子,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知晓你,你天生痴迷武学,一心只求更强,儿女情长在你眼中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即便是我不杀綶綶,再等上两年待到你发觉她只会是你追求武道上的绊脚石时,你就会亲手杀了她的!而我……不过是让这一步提早一些罢了!”

仲烨璘神情木然,

“即便这样也应是我自己动手,而不是你!”

仲祀伯又是一阵大笑,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烨璘你太似我了,天下地上只唯自己而已!烨璘,你要记住这世上的女子多如繁星,青春美貌转瞬便逝,唯有权力与武道也是永恒,唯有拥有这两样东西,才能令你得到想要的女子!但凡谁人挡在你追求的道路之上,便需毫不留情的全数铲除掉……”

仲烨璘冷冷与他对视数息应道,

“我自然是明白的,这件事情不需你插手,我自会处置好的!”

仲祀伯满意的点头,

“你如今已大了,确实不应是我来为你出手了,即是她已成了你的魔障,你便亲手将她杀掉,只有看着她一点点死在你手里时,你才能大彻大悟堪破迷障!”

仲烨璘冷笑道,

“当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些心魔,这事儿你不必再管了!”

……

父子两人在里头说话,外头那刺花儿与碧瑶却是坐在院中,刺花儿好奇的目光时时投向那屋子里,

“碧瑶,圣主与少主在说些什么?”

碧瑶淡淡笑了笑应道,

“想来应是派中事务,我们自是不懂的!”

圣方并不喜欢她们打听派中事务,若是派中有事自有人会领了她们过去听命,若是无事她们也不必过问。

自己不比刺花儿受宠,自是应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些为好!

这厢挪了挪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刺花儿见状想了想,凑过来悄声问道,

“碧瑶这几日可是觉着身子有些不适?”

说罢目光飘向下头,碧瑶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那处……有些不对劲儿……”

刺花儿闻言也忙低声应道,

“我也觉着……腿根儿处生了一个恶疮,这几日我都推说身子不爽,没有去伺候圣主,但若是推托的日子多了,只怕圣主要发怒的!”

碧瑶想了想也应道,

“我前头也生了一个恶疮,隔了几日自家便好了,现下只是觉得有些痒痛……”

刺花儿道,

“不如我们去瞧一瞧大夫吧!”

在这派里最忌生此类病症,两人都有意不声张便约着出去请大夫瞧一瞧。

两人说到这处也顾不得在外头等圣主了,便相携着去那药堂之中看诊,出了宅子一打听,寻了这临州城有名的万济堂,那坐堂的大夫一摸脉却是皱眉头道,

“是有些虚火燥热……”

想了想叫了医女过来,

“带了这两位夫人到里头瞧瞧……”

那医女依言带了两人进去,到里头小屋之中脱了裙,一股子死鱼烂虾之味儿立时扑面而来,那医女忙捂了鼻子却见两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儿,心头暗想,

“这么大的味儿,这两位夫人怎得倒是半点没有察觉一般?”

当下特意掌了灯凑到面前一瞧,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这……这病症,奴家……奴家却是没有见过……两位稍待……稍待……”

急急忙忙出去凑到坐堂大夫耳边一番儿讲,那大夫也是脸色凝重,

“你可是瞧清楚了!”

“瞧得清清楚楚,有一个都烂出一个大疮了,有一个生了密密的血瘤,却只说是有些痛痒,我用手指按压里头肿肿胀胀都发亮了,两人倒似浑然不觉一般!”

坐堂的大夫在这临州城中见过不少的世面,想起两人穿着打扮是那富贵人家的娇艳美妾,隔了帷帽听说话的声儿带着点子异域腔调,心知这两人只怕是那域外商贾的家眷,不由暗骂道,

“这些个胡人个个放荡形骸,不知检点只怕是染上了那阴私的毛病,即是已溃烂成那样只怕是医治不好了!还是想法子让她们离开,若是不然真出了事儿倒要给药堂里招祸了!”

想到这处亲自去里头同二人讲道,

“两位夫人乃是小病,回家需静心调养,不可……不可再行房事,勤洗浴,却是连药也不必吃的!”

两人听了都点头,心下也隐约知晓怕是那起子不好说的毛病,想来那房事上自是不能再随心所欲,当下要付诊金,那大夫摆手道,

“即是不曾开药便不必付诊金的!”

却是一文钱也没有收将她们送了出来,两人在路上商量道,

“幸喜圣主这阵子因着前头的事儿修身养性,倒也没有怎么近我们的身,若是这几日又要召了我们姐妹倒怎么回复?”

刺花儿应道,

“便推说月事又或是受寒受凉之类的,总之不能照实说,外头姐妹那么多,叫她们进来伺候就是!”

碧瑶点了点头却总是觉着心里惴惴不安,

怎得以前从未这样儿过,到了临州城没多久就生了病?

想起那医女捂着鼻子凑过来瞧的样子,那脸色分明就是被吓到的,怎得偏偏要说没事?

心里生疑回到自己那屋子里摒退了身边人,自己脱了衣裳取了一面小镜子对着灯瞧,

“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伸手摸了摸那处只觉颜色有些怪异,面上硬硬的还有些痒痒,便曲指抠了抠,用力太过竟不小心抠破了,

“噗……”

一股子脓黄的汁水喷了一手,碧瑶愣了愣抬手到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儿立时冲入脑际,

“呕……”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同赴死

碧瑶忙用一旁的帕子把手指头擦了,又端着小镜子看那处,竟是被自己戳破了一个洞出来,里头正滴滴哒哒流出脓水顺着大腿往下流,不过几息就把脚下的软鞋给打湿了,碧瑶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腿上的浓黄液体,

“啊……”

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声,手里的镜子啪一声扔到地上,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外头的丫头们听到了声音,忙过来拍门道,

“夫人,夫人……您是怎么了?”

碧瑶摇摇晃晃退到妆台前,光着屁股坐在那处,瞪圆了一双眼,胸口不停的起伏着,气喘如牛,

“无……无事,你们……你们别进来!”

这时节虽是打开房门,这一屋子的恶臭之味只怕是熏人立倒!

碧瑶不让丫头们进来,自己在那处呆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取了手帕子去擦那处,反反复复用去了几条帕子,才擦去了脓汁渐渐流得是血丝了。

当下用帕子捂住伤口隔了一会儿又寻了一面镜子看,那处竟很快结了疤,伤口虽是被封住了但里头还是正烂着的。

碧瑶心里跳得厉害,

“这是什么病?怎会如此奇怪?”

他们这一派男女之间本就十分混乱,历代圣主于这房中之术是十分精通,更也很是小心提防这类阴私之病,一经发现必是想法子与众人隔离开来,若是再医治不好便立时按着派里的规矩活埋。

碧瑶想起前头那医女的神情与大夫所说的话那里还不明白!

定是因着病情太过严重,无能医治才分文不收将她们送了出来!

碧瑶脸色煞白,跌坐在那处暗想,

“我……我向来身子康健,从未有过这类病症,这几月又是只跟着圣主在一处,从未与外头男子相交,如……如何得了这病!”

想到这处却是猛然身子一颤,

“方智!”

我……我最近只同方智有过几回,难道……难道是他……

对了……对了……是他……是他……他与我分别了那般久,这其间他在外头做了什么我也未过问过,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在外头眠花宿柳自是常事,定是他在那私女昌窑子里染上了毛病传给了我!

想到刺花儿也是那毛病,碧瑶立时身子抖如筛糠,

“我……我与刺花儿只伺候圣主,若是刺花儿也得了,圣主……圣主定也是得了……”

忆起仲祀伯那张阴沉狠戾的脸,碧瑶更是脚下一软滑到地上,

“圣主若知晓是我传了这毛病给他,他定会……定会杀了我的!”

只怕那时节能活埋都已经是大幸了!

想到仲祀伯的手段,碧瑶趴在地上手软脚软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觉自己现下就已被人抽筋扒皮了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

碧瑶伏在那处脑子里转得飞快,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还正值青春年少,大好的年华,又得了圣主的青眯,只要假以时日她在这派中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碧瑶伏在那地上红着眼圈,手指甲深深的抠入了地面之中,

“对了……方智……方智在外头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我要去问问他,问问他到底得的是什么毛病?这临州城是大魏都城,医科圣手不计其数,只要知晓是什么毛病再出重金请人医治,我……我定……定是会好的!”

想到这处便再也等不得了,趁着夜色让丫头去仲祀伯那处报了身子不爽,仲祀伯现下正为左御河受伤之事烦心,这几日也是无心临幸女色,闻报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暗想,

“刺花儿也身子不爽,两人却是碰到一处了!”

念头一闪而过却是立时扔到了脑后,碧瑶这厢悄悄遮了面目,自那后头角门出了宅子,身边只带了一个信得过的丫鬟,她先是往那茶室去,向那掌柜的打听方智,那掌柜的闻言笑道,

“夫人,前头倒是有一位公子爷留了信儿在小的柜上,言道若是有人来寻便把这地址给人!”

当下取了一张纸出来,碧瑶接过来一瞧上头写着双履巷甲一百六十六号,当下忙叫了马车往那双履巷而去,到了地头果然寻到一处院子,也不用丫鬟叩门,自己跳下马车几步上了台阶就砸门,

“砰砰砰……”

“方智……方智……”

“砰砰砰……”

敲了不久,里头有人听到应了一声,

“来了!”

碧瑶闻听心里一喜,确是方智的声音,脚步声缓缓响起,走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方智才过来,

“吱呀……”

一声打开门,

“方智,你……唔……”

门打开还未开口说话,便有扑面的恶臭而来,忙抬手遮了口鼻,方智脸色青白,双眼凹陷的立在门前,见着碧瑶到来不由的哈哈一笑,

“碧瑶你来了!进来里面坐!”

碧瑶连连摇头,身后的丫鬟付了车钱几步上来台阶,也是连忙捂了口鼻,

“夫人……这里好臭!”

方智闻言笑得更开心了,柔声冲碧瑶道,‘

“碧瑶有什么话我们里头说!”

碧瑶想了想便转头吩咐那丫鬟,

“你便在外头守着,我呆会儿就出来!”

“是!”

那丫鬟捂着嘴,乐得不跟着进去,瞧见碧瑶同方智进去关上了院门,门一关那味儿更是直往口鼻之中窜,碧瑶取了帕子紧紧捂在脸上,阴沉着脸死死瞪着方智,

“你到底在外头胡混了什么病?”

方智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样儿倒似碧瑶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他是前仰后合不能自抑,眼泪却是自眼角不断落了下来,待到他笑够了却是伸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方智啊!方智!这便是你一心想待的女人,你从始自终都只有她一人,却是到了这时节她都没有真正用心看待过你,胡混……哈哈哈……胡混……”

“啪……”

又反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方智啊!方智!怪你自己眼瞎心盲,你死的不冤……不冤啊!”

碧瑶听他说个“死”字,不由的身子一抖,

“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谁要死了,谁也不会死!”

方智冲着她哈哈大笑道,

“自然是你要死,我也要死……”

凑至近前仔细看碧瑶的脸色,冷冷笑道,

“你眼下发青,腮上现斑,这些日子你同谁在一处,你自己心里有数……但凡挨了你身子的人没一个逃得掉!”

碧瑶脚下一软,人踉跄倒退两步,扑嗵一下坐到了台阶之上,

“你……胡说什么,不过是生了病罢了,请高明的大夫医治便好了,如何就死了……不……不会死……你胡说八道的!”

方智眯眼瞧着她,很是享受着她的惊惧,柔声道,

“傻姑娘,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以为我会这般轻易放过你吗?真是傻姑娘……”

这厢过去伸手扶了她起来,

“地上凉,我们到里头坐下说话!”

碧瑶脸色惨白,呆愣愣任他把自己扶到里头屋子坐下,抓了方智的手牙关叩叩发抖,

“智哥……智哥……你骗我的是不是?你骗我的是不是?”

方智英挺的脸上全是温柔的笑意,

“傻姑娘,智哥怎么会骗你,我从来都不会骗你,都是你骗我,虚情假意的骗我,假装怀孕来骗我,骗得我与家族反目成仇,骗得我亲手杀了长辈,骗得我万劫不复,骗得我生无可恋……”

轻轻为她顺了顺肩上柔顺黑亮的长发,

“不过你再是欺骗我,我也不会骗你的,我告诉你啊……那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那老乞丐说了涂上药再与人交合是必死无疑,这病还会染了旁人,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个个传下去个个都会死……”

这厢伏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阵子跟了几个男人?你自己清楚么?”

碧瑶此时已是面如死灰,双眼空洞,嘴里喃喃道,

“智哥……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能……我为什么不能?我方家世代积善,修桥铺路从不落于人后,建善堂修学舍也是事事争先,到后头落得个什么下场?嗯……你说我为什么不能!”

方智一把抓了她长发拉得碧瑶细瘦的脖颈向后一仰,露出曲线优美的喉头,方智瞧在眼里狰狞笑道,

“我方家又因何要被你们如此对待?你骗得我害了他们,便是下了阴曹地府我也无颜面对他们,你说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

碧瑶挣扎着哭了起来,

“智哥……智哥……我……我也是听命行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方智哈哈笑着低下头一口咬在了她的咽喉之处,尖锐的牙齿在皮肤上留下了一圈血红的齿印,

“好一个听命行事!好一个身不由己……好啊!那发令之人便是你日夜陪着的老头儿吧!这几日你可是伺候他了?”

碧瑶泪流满面,方智笑道,

“瞧,这样才是最好呢!以我方智一人之躯让你娲神派上上下下都下地府去,多好啊……”

……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怪病传

碧瑶从方智那院子跌跌撞撞的出来,钗散发乱,脖子上一处咬痕,在外头候着的丫头见状吓了一跳,

“夫人!”

碧瑶捂着脖子大喘气道,

“不要……说话!我们……走!”

丫鬟扶着她急急忙忙上了马车,身后方智扶着院门瞧着那马车远走却是冷冷一笑,将院门重又关紧,自己进去灶间了。

弄些吃的把命吊着才是正理,总要眼看着那娲神派的人一个个肠穿肚烂而死,我才能安心去地下见大阿爷!

碧瑶回到那宅子将自己锁在屋中什么人也不想见,此时已是三更,外头华灯明耀却有丫鬟来门前禀报,

“夫人,圣主今日召了派中各位宗主、坛主共商大事,下头带了不少兄弟姐妹过来,夫人可是要出来一见?”

碧瑶闻言却是连连摇头,

“不……不必了……你对外头就说我身子不爽,不能见风,这一次便不见他们了!”

丫鬟愣了愣,

往日里这样的聚会夫人从不会缺席,难道这一回真是得病了?

想到那一院子的恶臭之味,还有那脸色青白的男子,丫鬟不由的身上打了一个冷颤,却是知晓主子的事儿自己不能过问,只是应了一声是便往外头复命去了。

外头此时正堂之中仲祀伯端坐上方,下头几位宗主仲烨璘、宓秋寒、左御河、萧三娘都在坐,身后傅恭明、宋屻波等可信的手下人伺立在各人身后。

上头的仲祀伯目光扫过左、萧两人却是眉头紧皱,

“御河,你的伤现下如何了?”

左御河清了清喉头忙应道,

“劳圣主挂怀已是好了许多!”

仲祀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萧三娘却是隐隐带着厌恶与嫌弃,

如今萧三娘功力全失,在他眼中早已是一个废人了,要不是还想着有那么一点子用处,现下他早就亲手了结她了,瞧向她的目光自然全是厌弃。

萧三娘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明白这一点,面上苦涩一笑却是没有吱声,对面的宓秋寒瞧在眼中,虽说向来与他们面和心不和,却难免也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回头瞧了一眼微笑端坐的宋屻波,更加坚定了心中念头。

仲祀伯的目光也是扫向了一旁的宋屻波,却是只觉着这小子做太子日久,身上的雍容沉稳气度倒是越发的显现了,心中暗想,

“这小子生得好看也就罢了,却是个有心计有手段之人,若是让他登上了大宝只怕是难以掌控……”

想到这中便开口问道,

“屻波,最近你那功法练的如何?”

宋屻波闻言笑应道,

“劳圣主挂怀,小子练功夜夜不歇倒是小有所成……”

仲祀伯点头道,

“好!”

心中却是暗想,这小子虽是外头瞧着精神不错,却是脚下虚浮,不以上回那般双眼精光内敛,看来果然是有练那阴阳合欢功法,这厢将一身的功力锁入了丹田之中,再练上一阵子经脉之中的气血也会萎缩,越是这样便越是离不开女色,待到一年半载之后……哼哼!

仲祀伯将各人关怀过后,便摒退了手下,令下头人退到了正堂两丈之外四面守候,这才开始说那正事儿。

如今他入了临州京城已是时日不短,若说前头野心勃勃想要入主中原,到这时他也是发觉中原之地藏龙卧虎,但凡娲神派想要露出一丝称霸中原之心,这中原武林中的人士也不是吃素的,只娲神派一派之力对付起来也是吃力。

仲祀伯左思右想自是想尽快将宋屻波推上皇帝的宝座才是正途,都说民不与官斗,只要宋屻波当上了皇帝,再将这娲神派封为国教,那中原武林便是再厉害,也挡不了娲神派在中原生根发展的势头了。

召了手下这帮人来自然便是为了让宋屻波早日登上大宝之事,宓秋寒闻言便笑道,

“圣主英明,只要我派掌了大魏朝中大权,成为大魏国教,便可广开圣坛,扬我教义,令得天下人都知我真明唯一之心,共同追求极乐永恒之境,摒除这中原儒家的假仁假义,虚妄缥缈,夸夸空谈之风……”

仲祀伯点头,

“正是如此,你们那头可是预备妥当?”

宓秋寒笑道,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那赵廉一死,过了国丧新君便可登基为帝!”

仲祀伯又问,

“那赵廉何时可死?”

宓秋寒咯咯笑道,

“他如今躺在床上不过剩一口气罢了,只是皇帝身死,朝野上下必有一番震动,弄死赵廉不难却要防那有心人作祟,坏了我们的大计,这事儿还要好好布置一番才成!”

“哦?那依你看需得多少时日?”

宓秋寒想了想应道,

“自是也有三、两月的时间!”

仲祀伯皱眉道,

“时不待我,不能久拖,两月之内必要完成!”

宓秋寒想了想应道,

“遵圣主令!”

仲祀伯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冲着其余人等道,

“最近你等需收心养性不可轻易惹出事端,手下人手也需配合秋寒调用……”

众人都齐声应是,后头又有各人禀报派中诸事,各坛主也是进言献策,各抒己见,倒是足足说了有两个时辰,这才算是罢了会。

仲祀伯言罢对众人道,

“这一阵子我压了你们,倒让你们憋闷了不少,今晚难得人齐便都同乐一番,过了今晚你们便收敛心性好好办事,一切待功成之后再来欢庆!”

众人轰然应诺,当下便吩咐了下人摆酒设宴,男男女女混在了堂上,这下便开欢畅饮起来,仲祀伯叫了那刺花儿出来,刺花儿出来笑得却是带了一丝勉强,

“圣主!”

人未到身上香风已是带了过来,仲祀伯笑着搂她问道,

“你身上弄得什么味儿,怎得如此之香?”

刺花儿笑道,

“人家花了大把的银子买了那香铺子里最好的香露,圣主闻着可是喜欢?”

仲祀伯笑着亲了她一口道,

“喜欢!喜欢!”

却是伸手在她丰臀上一拍,

“去!好好伺候少主去!”

刺花儿闻言却是笑得更加勉强了,

“圣主……”

仲祀伯双眼一眯,

“怎得……你有何话要说?”

刺花儿心里一跳忙笑着下去了,

“人家怕少主又冷着脸不理人呢!”

这厢凑到了仲烨璘身旁,仲烨璘皱眉瞧了她一眼,却是没有阻她亲近,刺花儿瞧在眼里心头却是暗暗叫苦,

她也发觉了不对劲儿!

腿根处那恶疮却是越长越大,叫了伺候的丫鬟进来为她清洗,那丫鬟却是哇一声吐了出来,

“夫人……夫人……您那处……那处真是太臭了!”

刺花儿初时还不信,重重扇了那丫鬟一巴掌,

“我把你个胡说八道的贱人,什么臭!那处臭了?”

那丫鬟实在臭得无法,拼着被打死也要说实话,指她那处道,

“夫人……真……真得太臭了!”

刺花儿连扇了她几巴掌,那丫鬟却只是伏在地上哭泣,怎也不肯改口,刺花儿见她神色真不似作伪,当下伸手去摸了摸,满手的黏稠,拿到鼻尖一闻自己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我前头一点也闻不出来?

刺花儿神色惊疑,先头不觉着,现下闻到了却是越闻越臭,同那死尸烂鱼一个味儿,正这时外头有人来报圣主有请,刺花儿有心想推托,来人却道,

“圣主说了今日众位宗主与分坛主都齐聚一堂,让夫人定要去前堂!”

刺花儿无奈应道,

“知晓了!”

心里打的主意就是去前头敷衍一番,便寻个借口退回到后院来,这厢忙梳洗打扮一番又在身上倒了浓浓的一瓶香露这才出来见人。

被支到了仲烨璘身边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她早就对仲烨璘垂涎三尺,若是放在往日她只怕要乐疯了,只是现下身子有了古怪,仲烨璘要是真与她亲近,她倒要退避三舍了!

刺花儿这时还未发觉异样,只心忧自己身上的毛病,也不知在这临州城中寻大夫能不能治好?

难道还要回族里去寻老巫医!

心里焦急,面上却还是言笑晏晏凑到仲烨璘身边倒酒,她一凑近仲烨璘又皱了眉头看她,她这身上香味太浓,却又另有一股子味儿,两厢混在了一处让人闻之欲呕。

仲烨璘冷然道,

“离我远些!”

刺花儿对他的冷脸早已习惯只是讪笑着又为他满一杯酒,这才退到了一旁,仲祀伯在上头瞧着却是暗暗生怒,阴沉的目光扫了刺花儿一眼,却是冲着众人一笑道,

“今日我们同乐,不拘大小!”

众人一听顿时发出一阵狼嚎之声,圣主之意自然便是刺花儿也在同乐之中,这让他们如何不喜?

虽说这娲神派中美女无数,刺花儿也算不得那绝代的尤物,不过圣主一向宠爱她,向来不与人分享,今日即是松了口众人自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厢便有人上前来拉刺花儿。

刺花儿无奈只得娇笑着与众人混在一处,这大厅之中酒过三巡便立时丑态必露,仲烨璘一向不喜这样吃了几杯酒便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结盟

左御河借口伤重自是不能参与,被萧三娘扶了回院,宓秋寒见状眼珠子一转立时寻了个时机追了出去,赵敬却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情形,震惊之余回头瞧见宓秋寒追着左御河两人走了,低头想了想便借口宫中有事提早走了。

宓秋寒跟着左、萧二人出来,

“御河、三娘……”

两人回头来瞧宓秋寒,

“宓宗主有何事?”

宓秋寒笑道,

“借着今日之机确是有事与两位相商……”

三人回了后院,却是摒退了身边之人,宓秋寒坐下瞧了瞧左御河苍白的脸色,又瞧了瞧那容颜苍老的萧三娘,不由叹了一口气,萧三娘见状冷笑一声道,

“怎得,宓宗主现下是来瞧我二人的笑话么?”

宓秋寒闻言又长叹了一声道,

“三娘,如今还说这些做甚?当年我们在派中你争我夺,是为了抢个先机,谋个高位,现下我笑话你们不过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又有何义?”

萧三娘又冷笑道,

“你如今贵为大魏皇后,眼瞧着太子便在登基,你便是太后了,与我们自是大大的不同,倒在我们面前来装什么可怜?”

左御河瞧了瞧宓秋寒问道,

“宓宗主,此番究竟是有何话要说?”

他受伤甚重,功夫也是大打折扣,现下多少事儿都要交到下头人手中,日子久了下手人手握权柄愈发的势大,他这宗主之位便要不稳了!

只是他知晓宓秋寒必不会无故寻他们二人,当下沉声问道,

“宓宗主到底有何事要说,还请直言!”

宓秋寒应道,

“圣主教屻波那阴阳合欢功法你可知晓?”

左御河摇头不知,萧三娘却是知晓的,当下道,

“御河才从外头回来,又受了伤我还没有来得及与他细说!”

其实前头左御河早已不到她这院中来了,萧三娘感叹郎心凉薄,左右自己早成了废人一个,争名夺利与她已是无关,她又何必要去提点左御河,自是没有说的必要!

宓秋寒这么一讲,左御河一听便是仲祀伯打的什么主意,当下是紧锁了眉头,想明白心头也是一片冰凉,

“圣主,这是……这是……想一人独大么?”

这娲神派虽说圣主是万万人之上,但也靠了下头众兄弟齐心协力,拼死苦战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他们费尽心思在大魏打开局面,捧了一个宋屻波出来,若是被圣主给弄死了,那后头上位的小皇帝,圣主必会死死捏在手心里,那里还有他们分一杯羹的道理?

想到这处左御河不由的心头怒气翻腾,扯动了伤口忙伸手捂住,想起前头仲烨璘的侍妾刺杀他,圣主竟半点惩戒之意都没有,不由的更是心头一凉再凉……

宓秋寒在一旁察言观色,

“你们所想便是我所想,我在中原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到头来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圣主的性子到那时能不能容我们,只怕还是两说,不过我却是不甘心一番辛苦付之东流……”

现下宋屻波面上还是向着他们的,若是再换一个上来是什么样儿如何得知?

左御河也自觉对宋屻波有知遇之恩,那小子的心性他也知道几分,不求着知恩图报但也必不会恩将仇报的!

若是换一个被圣主亲自教导出来的,只怕就要两说了!

萧三娘更不必说了,她一向觉着宋屻波还是念着一点子她的指点之恩,现下她已成了废人,还要巴望着宋屻波掌权让自己好过一些。

宓秋寒见三人都是有志一同,当下招了两人凑到近前悄声道,

“我们为何不仍旧捧了屻波出来,有了大权在手,我们可与圣主一较高下,甚至……”

话中之意自是不必明说,左、萧二人听罢神色凝重,仲祀伯在这派中积威甚重,宓秋寒是看出他脾性,便早早到了中原,左、萧二人在域外见识了他不少手段,心中忌惮自是更深。

两人低头沉思良久,萧三娘道,

“仲烨璘又如何应对?”

他虽不热心俗务但毕竟是圣主亲子,若是知晓他们对付圣主必是要出手的,仲烨璘的武艺如何几人心里也是有底的!

宓秋寒应道,

“此事我也只是提个意向,如何应对还要我们群策群力,御河你的意思?”

不提仲烨璘左御河还要好些,一提仲烨璘他心头火起,想起自己伤势,索性将心一横,“左右老子早就不甘人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如今情势到了眼前,倒不如搏一把!”

当下想了想道,

“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首要先想法子保了宋屻波,将他牢牢握在手中,推他登上大宝……”

“这事儿你们不必担心,我在宫中自是要保他的,现下圣主要那赵廉死,我拖上了两月,这期间便是我们暗中布置之时!”

左御河点头道,

“如此甚好!只要他登上了皇帝位,手中有兵权可调动,我们势力必会大增,杀仲烨璘、杀仲祀伯便有几分把握了!”

宓秋寒与萧三娘闻言却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狠意,冲着左御河点了点头,

左御河冷哼道,

“这么些年来我们于本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左御河虽说领恋权势,但自认对教派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没有半分懈怠之处,圣主如今即是不念功劳又不念苦劳,我又何必执迷愚忠呢!”

宓秋寒与萧三娘闻言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所受之苦,萧三娘凄然应道,

“我现下还有何所求,不过求一个安稳的生活罢了!”

宓秋寒应道,

“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一番辛苦没有白费,以后在那大魏后宫之中平静生活罢了!”

左御河闻言笑着伸出手去,

“你们求一个安稳平静,我却想要这权势财富,即是如此,我们便同心协力扳倒了仲氏父子,然后各取所需如何?”

宓秋寒伸手放在了他手上,

“好!”

萧三娘也长叹了一声把手放了上去,

“好!”

三人在后头一番密谋,那头赵敬回到宫中却是心头暗惊,

“没想到那娲神派竟是个如此淫秽的门派,全然无有廉耻礼教……”

他自出生到现下何时见过这样的情景,想起来心头也是一阵的恶心,却是还记得正事,趁着宓秋寒与她手下还没有回宫,自己先回了东宫便想法子悄悄过去寻赵廉。

如今这宫中的秘道还在修复当中,赵敬自东宫之头的地道下去,取了脖子上的哨子轻轻吹了三下,那哨声短促声响很是怪异,不多时侯德宝从里头出来了,

“敬哥儿,你这是要到何处去?”

赵敬应道,

“我想趁着那宓秋寒还未回宫,想去见一见父皇!”

他一直想向父皇说明真相,却是因着身边有人看守,一直苦无机会,今日好不易有了时机自不能错过。

侯德宝应道,

“通往那皇帝寝宫的密道已是打通,不过里头机关已全数重启,需得老曲头带路才成!”

里头机关繁复,连侯德宝也不敢随便乱闯,老曲头闻讯出来见着赵敬却是一惊,

“这是当今太子?”

侯德宝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老曲头上前施礼,赵敬忙还礼,

“曲前辈不必多礼!”

老曲头瞧了又瞧,扯了侯德宝到一旁问道,

“他与你那徒弟是什么干系?”

侯德宝嘿嘿一笑道,

“他们两人乃是兄弟!”

“啊!”

老曲头自入了临州便同方家人一起藏身暗处活动,却是从未真正仔仔细细瞧过当朝太子爷,没想到这太子爷竟与那宋小子生得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那……你那徒弟便是皇子?”

侯德宝抠头皮道,

“我也不知怎么个撞了大运捡到了那臭小子,居然是今上亲子!”

当下将宋屻波的身世来历讲了一遍,倒是未提这两人来回换了身份的事儿,老曲头闻言恍然道,

“原来……原来宋小子才是那真正的二皇子!”

没想到方家要寻的人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么些年却是半点没有发觉!

不由骂那侯德宝道,

“你为何不早说?”

侯德宝应道,

“那臭小子的嘴闭得紧,我初时也不知晓的,后头知晓了他也是有顾虑不愿表露,这如何能怪我!”

自家那徒弟别瞧着外头笑嘻嘻的样儿,心里的主意正着呢!

从前到尾都是打定了主意不认那皇帝老子的,若不有娲神派阴差阳错在这中间助力,那臭小子说不得早继承了千妙门的衣钵,带着方家那小丫头逍遥快活去了!

两人边说边走却是带着赵敬到了密道出口,老曲头回头对赵敬笑道,

“太子爷,这密道的机关以前被卡死,千斤石落下封死了出口,如今机关修复后便有一处出口就在龙床之下,你先等一等……”

这厢带着赵敬到那出口处,却有一个拐角上去几级台阶,抽去了案板却是几个指拇大的小洞,从外头透了昏黄的灯光进来,赵敬凑到近前一瞧,侧对着屋子,除了床上的赵廉被帐幔挡了,其余都被瞧得清清楚楚。

保寿在赵廉的龙床边守着,几名宫女太监也静立在一旁,

“屋中有人守着如何能接近父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父子泪

侯德宝见状嘿嘿笑道,

“这事儿还要我来!”

当下凑过去自怀里取了一个吹筒出来,突然伸手一扯那老曲头的胡须,立时扯下几根银白的胡须,老曲头捂着下巴冲他怒目而视,侯德宝冲他嘿嘿一笑,

“借用一二,借用一二!”

将那几根胡须塞进吹筒之中,这才鼓了腮帮一吹,

“扑……”

保寿只觉得后背被人刺了两下,忙回头看,身后那面墙上挂了几幅仕女图,没觉着有什么异样,

“扑……”

这一回又是冲着他肩头来的,有什么东西扎到肩头衣裳里,低头一看竟是一根白须,

“这……这是什么东西?”

保寿回头瞧了瞧静立在角落的太监、宫女,想了想站起身来道,

“陛下,晚上风大奴婢去关了窗!”

这厢走过去关窗在那面墙上晃了晃,却是眼尖的见着有什么东西自己那墙上凸了出来,伸手一摸竟从一处小孔里塞出来一张纸,当下悄悄捏在手里,转身借口出去小解,在无人之处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将人支走!”

看笔迹竟是太子爷的!

保寿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回来,先去瞧了瞧龙床上的赵廉,

“陛下……”

赵廉睁眼瞧他,保寿却道,

“陛下睡着了!你们都退下吧!”

角落处的太监和宫女闻言便应了一声齐齐鱼贯而出。

赵廉以眼示意,保寿忙把纸条展给他看,赵廉点了点头,待保寿将四面门窗紧闭,身下龙床却是传来了叩叩之声,赵廉与保寿吓了一跳。

保寿跪下去四处打量,却见那脚榻的面板突然被人向外推了出来,露出一个窄小仅可容人的小洞口,赵敬从里头探出头来,

“父皇!”

赵廉见状忙翻身起来,

“你……你如何出来了?”

自己的龙床下头何时有了密道,为何他竟从不知晓?

赵敬四下打量一下,保寿知机忙过去吹熄了灯,只留了一盏宫灯却是放在窗前罗汉榻的小几之上,赵廉忙伸手去拉他,

“我的儿,你怎得寻到这密道的?”

赵敬出来却是扑嗵跪到了地上,

“父皇,儿想您想得好苦啊!”

赵廉长叹一声伸手去扶他,

“我儿,我们如今身处险境,只要熬过这阵子便好了!”

赵敬跪在那处纹丝不动,又道,

“父皇,您可是仔细瞧过儿臣?儿是赵敬啊!”

赵廉一愣,疑惑的瞧着他半晌,

“我儿,你这是何意?”

赵敬伸手拉了他,

“父皇,儿臣是赵敬啊!赵敬啊!”

赵廉拉着了人的手呆愣了半晌终是会过意来,赵廉抖着手指向赵敬,

“你……你……你是敬儿?”

赵敬连连点头,

“我是……父皇……儿臣是赵敬啊!”

“你……你为何?你不是……”

说话间赵廉已是泪流满面,赵敬拉着他的手这才将前头的事儿一一告诉给了赵廉,赵廉这才恍然大悟,仰天长叹一口气,

“这真是祖宗保佑,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才得以让我父子三人相聚,你那弟弟如今又在何处?”

赵敬应道,

“二弟在外头行走谋划,时时有信息送回来,儿……儿臣也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

赵廉点了点头却是叹了口气道,

“也是亏得有了他,这么些年他在外头不易,你在宫中也是难过……我对不住你们兄弟二人……”

孩子无错,只是因着恨他生母连带着对孩子也冷淡起来,真正是对不起他啊!

赵廉说到这处也是泪如雨下,

“我的儿自是你去后,朕也是追悔莫及,时常暗中垂泪……我对不住你啊!”

赵敬闻言哭道,

“父皇,儿臣惭愧!无能助父皇铲除奸佞,才令得父皇如今身险囹圄……”

赵廉摆手道,

“罢!罢!现下不必提这些,你如今身子大好,便应好好振作精神,我们父子三人好好与他们斗一斗……”

这厢父子二人将事情讲明,赵廉得知那娲神派的人想要自己的命,不由的冷笑几声应道,

“贼子野心倒是不小……即是如此便送信与你二弟,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应是收网之时了!”

赵敬闻言却是低头沉默,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赵廉想了想摆手道,

“朕知你心思……唉……你是为了你的亲生母亲么?”

赵敬哭道,

“她虽是罪在不赦,但儿为人子,不能眼瞧她身死……”

赵廉沉默良久叹道,

“她有罪,但究其原因在朕不在你,若不是朕识人不清,如何会到今天这一步,罢!看在你的面上,死罪能饶,活罪却不能饶!将她监禁到死吧!”

……

他们父子在这深宫之中说话,那头宋屻波却是瞧着方素素手上的异瞳蛇,冷冷一笑,

“水火不浸,刀枪不入,还真以为没法子解开了么!总算还是让小爷寻到了破绽……”

打开手里的竹筒,里头立时探出来一条漆黑如墨只两侧身子有红色细纹,不过筷子大小的蛇,这蛇性子十分凶猛,一出来便冲着宋屻波面门扑去,

“咝……”

宋屻波早有准备,这厢带了手套的手,拇指与中指捏了蛇头,食指按压在上头,拿到方素素的腕上晃了晃,那异瞳蛇立时睁开了眼,

“咝……”

这厢死死盯着在自己面前晃动的蛇头,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身子立时绷得死紧,方素素咬牙忍痛问道,

“屻哥,这样真的可行?”

宋屻波柔声对她道,

“这种铁线蛇与异瞳蛇乃是天敌,见了面必要撕杀一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也是派人好不易捉到的……你先忍一忍!”

这东西也是生活在域外雪山之中,性子凶猛又易不耐炎热气候,好易寻了三条路上死了两条,只剩下这一条了。

将那蛇头凑过去,轻轻放开蛇头,铁线蛇见到天敌立时顾不得宋屻波了,这厢盘到了宋屻波手腕之上,一面咝咝作声,一面蛇头上下晃动做攻击状。

方素素将手腕往前头凑了一些,腕上那条紧紧靳了她手腕,手上两滴鲜血自伤口处滴下来,许是血腥味激到了那铁线蛇,立时呼一声高高昂起了头,

“咝……”

身子一弹往方素素手腕上扑去,方素素手腕上那条虽是经过训练但天敌相见分外眼红,被对方一口咬在了身上,立时忘记了任命,松开了方素素的手腕,自己反身缠到了对方身上,两条蛇立时缠成了一团,落到地上翻滚起来。

宋屻波见机忙拉着方素素倒退几步,仔细看她手腕,那处两个深深的齿洞,忙送到嘴边狠狠的吸吮起来。

宋屻波吐了一口嘴里的血,仔细看看仍是鲜红颜色,不由松了一口气,

“幸喜它还未能射出毒液!”

忙给方素素上药裹伤,方素素又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天,确实没有异样,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总算将那鬼东西去除了,

“素素!我们走吧!”

方素素点头,

“屻哥,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我们快走!”

宋屻波点头,

“走,我们自是要走的!不过先等一等……”

这厢蹲下身子去瞧那两条缠斗在一处的蛇,那异瞳蛇终究是厉害一些,已是将那铁线蛇咬死,正一口口往肚中吞食,宋屻波用带套的手捏了它的七寸,将它提了起来,那条蛇犹自不断挣扎扭动,只无奈嘴里含着东西,想咬人也办不到。

“屻哥,你拿它来做甚?”

宋屻波阴阴一笑道,

“他即是用这条蛇害你,我怎也不能让他这般轻松!”

当下取了一个布袋子出来,将那条蛇塞入其中袋口扎紧,挂在了腰间。

这才过去拉了方素素的手,

“我们走!”

两人手拉着手出来,刚出门却见眼前一花,院子之中便多了负手而立的仲烨璘,仲烨璘阴沉着脸,宋屻波却是一把抓了方素素的手腕,遮了那腕上裹着的绷带,方素素向着他靠近了两步,仲烨璘森然道,

“你要到那里去?”

仲烨璘见着眼前手拉着手的一对男女,不由的胸中戾气翻腾,

若不是自己嫌那宅子里太吵,早走了一步,说不得此时她已是同这不知名姓的小子悄悄溜走了!

一想到方素素会同旁人一起消失无踪,仲烨璘便只想一掌将眼前这小子打得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方素素冷笑一声应道,

“我来去自由,爱去何处便去何处,现下你已困不住我了!”

“哦!是么?”

仲烨璘眉头高挑,人已如鬼魅一般扑了过来,宋屻波见他肩头一动便知他要动手,当下拉了方素素便往屋中退了回去,

“砰……”

这厢撞到了屋中八仙桌上,两人对视一眼,也是心意想通,同时转到桌子后头齐齐施掌,那桌子便呼一声飞向了门口,

“砰……”

仲烨璘甚至不必用掌,只身用胸口撞到桌面,那桌子便四分五裂,两人却是趁着这空档,退到了窗边,

“素素你先走!”

宋屻波扶了方素素细腰,微微一用力,便将她娇小的身子一甩送到了窗外,后头仲烨璘已经赶到,手掌轻飘飘印向了他的后背……

第二百三十六 望海镇

却那知宋屻波趁着抛那方素素出去之势,紧紧抓了她裙角不放,提气轻身,身子一缩人已借着她的去势,如同一片落叶一般穿过窗户飘了出去,方素素一出窗便立时脚下一点,带着宋屻波往前扑去……

两人这一么一抛一带不过转瞬之间的事儿,却是配合十分默契,饶是仲烨璘武功高出他们不少,竟是没有防到这一下便扑了个空,

“哼!”

仲烨璘怒哼一声穿窗而出,宋屻波却是后发先至跑到了方素素前头,方素素这时猛然一回头,反身背后的长刀抽出,人高高跃起,

“呼……”

刀锋带着寒光向仲烨璘面门劈去,仲烨璘见状二指迸出,

“当……”

竟是将她那刀锋夹在了双指之间,方素素内力灌入,那长刀在仲烨璘手中嗡嗡发抖,却是不得寸进,仲烨璘森然道,

“你现下若是肯回头,亲手杀了这小子,我仍是照旧对你!”

方素素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道,

“让我杀了他,比杀我自己都难,倒不如先杀了你!”

仲烨璘冷冷道,

“即是如此便别怪我不手下不留情了!”

“正合我意!”

方素素说话间收腹缩腿却是双脚往他那胸口踢去,

“砰……”

护体的功力反震到方素素双腿之上,不由的脚下一麻,方素素咬牙借那势子却是反身往宋屻波扑去,手上的刀便放了,

“还给你!”

宋屻波此时已上了墙头,见状双脚背勾在墙头之上,人已倒栽葱的下去了,伸出手来正正抓着方素素伸过来的手,方素素被他一带脚蹬在墙上,人便跃了起来,踩在宋屻波的背上,又上了墙。

宋屻波待她上了墙头,自己卷身起来正遇上仲烨璘追了过来,一掌打来宋屻波也举掌迎了上去,

“砰……”

他借着掌力身子向上跃起,回转身在那墙头上冲着仲烨璘扬了扬带套的手,哈哈一笑道,

“仲宗主,前头被人下毒的滋味可还记得?这一回小子再让您回味一番……”

仲烨璘见状又惊又怒,忙低头去看自己那手,却是未见异样,心知被骗再抬头时宋屻波已经跳下了墙头,与方素素汇合到了一处,手拉着手往巷口处跑去。

仲烨璘上了墙头见两人身影,不由咬牙大怒,飞身下来跟着追了过去,宋屻波回头瞧着身后五丈之处仲烨璘紧追不舍,心头暗想,

“再用上柱香的功夫,我倒是有自信能甩掉他,但素素的轻功却是差了些,得想个法子……”

想到这处突然扯开喉咙叫了起来,

“来人啊!有强人入宅了!”

这厢路过旁人宅子却是咚一脚将门给踹开了,一连踹了好几家,惊动了这附近的住户立时都亮起了灯,

“什么人!”

各家的男人们都纷纷披了衣裳起来,抓了家伙什儿探了脑袋往那外头来瞧,前头跑着的方素素与宋屻波没有瞧见,却瞧见了后头身法奇快的仲烨璘,身影一闪过去了,当下有人惊叫起来,

“有鬼啊!”

这飘忽忽的如何不似鬼?

这一声儿却比那强人入宅管用,不多时一条街上的人都惊动了,人们纷纷出来瞧,宋屻波见状忙拉了方素素一脚踹开一户人家的大门,两人溜进去便大叫起来,

“有鬼啊!有鬼啊!”

那房中打开门还未看清楚,眼前这么一花一男一女便钻进了屋子里,后头紧跟门口人影一晃,吓得他连忙关门,

“啊!救命啊!”

床上的婆娘见了两人立时惊叫起来,两人这才发觉那床上的人和门边的人都是光溜溜的,宋屻波忙伸手捂了方素素的眼,

“走!”

这厢绕过屏风往那后窗而去,砰一声踢开后窗,外头的仲烨璘已是追至,

“砰……”

一掌打在门上,门四分五裂开来,那呆立在门前的男子一见外头还有一个,立时大叫着环抱了胸,跳回床上与女人抱在了一处,仲烨璘进来,

“他们在那儿?”

两人指了指那洞开的后窗,立时眼前一花儿人便不见了,女人惊叫道,

“来人啊!救命!”

男子忙捂了她的嘴,他也算有些见识,瞧这样儿那是什么鬼,分明就是江湖上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

“嘘……小声些!你不要命了,小心他们回来给你一刀!”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那本应逃走的一男一女不知从何处又钻了出来,

“啊……”

那女人又要叫,宋屻波忙冲她嘘了一声,扔了个钱袋子给他们,

“拿去压惊!”

这厢才拉着方素素出去了。

两人一路狂奔往那临州城外而去,

“屻哥,我们现下去何处?”

宋屻波应道,

“仲烨璘此时必定在城里想方设法寻你,我们先在那城外寻一处地儿落脚,之后再做打算!”

“嗯!”

两人到了城外一处叫做望海的小镇,却是没有住客栈,宋屻波沿街打听这四处可是有人赁出房屋,倒是真问到了一家,因着家里儿子到城里做生意,儿媳又生了孙子,老两口要跟着过去看孙子,便打算将自家那院子赁出来也好贴补一下家用。

两人寻上门去,那两老口正在家,瞧见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来赁房倒也愿意,宋屻波同他们讲了半晌,用了十两银子赁下了这院子,这院子有三间房,一间正房老两口住,一间空着是儿子的,两人当晚就打算住在那空屋里。

宋屻波进去瞧了瞧那屋子,里头东西倒是齐全,就是久不住人有些霉味儿了,

“素素,你坐着我来收拾!”

这厢挽了袖子拿被子出来抖擞,方素素便将下头重又铺平整了些,到灶间要去烧水做饭,宋屻波忙拦了她道,

“你手上有伤,今儿也不必做饭,我到外头叫了人送到这里来!”

却是出去请人送了菜进来,又叫了那老两口出来一齐吃顿饭,那老婆子见着宋屻波席间对自己媳妇很是爱护,夹菜、盛汤样样不落,不由笑眯眯道,

“小娘子好福气,嫁了这么个体贴的儿郎!”

说罢回头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

“那似我这命苦的老婆子,做牛做马一辈子,想喝口热水都要自己烧!”

方素素羞涩一笑,一旁的老头子却是脸上挂不住喝道,

“老婆子凭地嘴多,宋哥儿这是新婚燕尔,小两口子恩恩爱爱自是平常事儿,想当初你刚嫁我那会子,我不也同你端了洗脚水么!”

宋屻波闻言哈哈笑,那老婆子这下子倒受不住了,

“呸……瞎说什么呢!”

说完还伸手拧了老头子腰侧一把,那老头子呼疼嚷道,

“我又没有说错,你那时还嫌水烫又怪我多费了柴火……”

宋屻波哈哈笑着凑到方素素耳边道,

“我也给素素端洗脚水!连脚我也一块儿洗了!”

方素素闻言红着脸瞪他一眼,

“吃你的饭……”

当晚上两人睡了那空出来的屋子,宋屻波果真笑眯眯端了洗脚水进来,

“媳妇,来洗脚!”

说着话就来给方素素脱鞋,方素素忙缩脚,

“我自己来!”

“你手上有伤,别碰着了!我来……”

说罢不由分说扯了她的脚,去了鞋袜露出一只小巧可爱的天足,宋屻波把她的脚托在手里比了比,

“素素的脚真是小,竟不满我的手掌!”

方素素红着脸收回来忙放进水里,宋屻波又去给她穿另一只脚,伺候她洗完脚,自己胡乱洗漱了一番,这才吹灯上床。

宋屻波躺好一伸手,把方素素揽了过来,让她枕在了自己肩窝之上,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素素总算又回来了!”

想到前头她被仲烨璘囚在那宅子,自己在外头不能得见,那心中的焦急痛苦真是不能与外人道,

“若是再救不出你!我怕是真要想法子弄死那仲烨璘了!娲神派的也一个不会放过!”

不过……迟早也是要弄死他的!

方素素紧紧抱了他劲瘦的腰身却是闭了眼,

“我在那宅子里每晚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不敢睡实了,现下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这厢在宋屻波的肩窝处蹭了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却是抬头轻轻亲了他一口,又害羞的缩了回去,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宋屻波伸手将她又贴近了些,

“好素素!你好好睡,我在这处守着你!”

“嗯!”

方素素确是累了,这厢两张眼皮子这么一挨上,立时就坠入了梦乡,宋屻波见她果然睡熟,眼却瞧向那桌上放着的布袋子,外头的月光照在桌上,那布袋子微微的颤动着。

他们离城已是五里开外,仲烨璘一时是寻不到这处,不过若是一直带着这蛇,那他迟早便会寻来的,得想个法子把他引走。

待到第二日天光大亮,那老两口子便收拾了东西要进城去,宋屻波想了想又摸了一两银子给那老头子,

“老丈,我这处却有一事劳烦!”

那老头应道,

“宋哥儿有何事尽管讲来?”

宋屻波将那布袋子拿出来道,

“不瞒老丈,我在外头做生意也是结交了些朋友,在那临州京城之中我有一位好朋友,却是一个专喜那稀奇古怪东西的,我这处给他搞到了一条剧毒蛇……”

说罢用手指戳了戳那布袋子,里头的东西立时扭动起来,那老头子见了便没什么,那老婆子却是吓了一跳,

“宋哥儿,你那朋友怎得喜欢这种吓人的玩意儿?”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事发了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七章事发了宋屻波笑道,

“我那朋友家里略有些资产,成日价走马章台不务正业,是个纨绔子弟,最近又兴与人斗蛇玩儿,便托我了去给他寻最毒的蛇,倒是真给寻到了一条。小子想着在这处要收鱼,这蛇在袋子里闷久了怕是要死,倒不如让二老给带进城去,交给我那朋友……小子这处有一两银子酬谢……”

老头子瞧了一眼老婆子想了想应道,

“也成!不过我还需得给它再套上一个袋子!”

宋屻波点头道,

“这蛇剧毒,小心些不为过,不过可不能闷死了!”

老头儿应道,

“放心!我仔细些就是!”

当下果然寻了一个袋子又套在了外头,宋屻波将那收蛇人的地址告诉给他,

“内城朝天大街上有一家曾记卤肉,将这蛇给了老板,我再写上一封信给他,由您一并带过去!”

“好!”

当下把信写好交给了两老,又与方素素送了二老出巷口,眼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这才回转院子。

“屻哥,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宋屻波笑道,

“我已是写了信给他们,让他们好好养着那东西,再带着它在临州各处转悠一番……”

嘿嘿!让那仲烨璘疲于奔命却是最好!

这老两口带着布袋子与书信果然寻到了地头,见着了铺子里的老板,便称是一位姓宋的小哥儿让带的东西和信来,老板听了笑眯眯接过东西,

“您可小心着些,里头是条毒蛇!”

那老板一愣立时又笑了起来,

“我们家爷正寻这东西呢!”

老头儿听了更是不疑,当下将信拿了出来,老板收下了又奉上纹银一两,

“多谢老丈传信!”

老头儿摇头不受,

“已是收了宋哥儿银子,不能再收你们得了!”

老板笑道,

“宋哥儿是宋哥儿,我们爷是我们爷,这是我们爷赏的!您老收好就是!”

老头儿见推辞不过,这才收了与自家老婆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老板这才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便招了伙计来这一番叮嘱,伙计的拿着东西从后门出去了……

仲烨璘前头其实已是跟着追了出来,只是城外范围太大一时不好寻找,正召了人手在外头仔细搜寻,手上那条却是示警,当下忙又奔回了城里。

却是那千妙门人带着蛇引着他在城里兜圈子,千妙门人很是机警,这厢一人带着奔一程又换到下人手中,仲烨璘追过去眼看着手上的蛇已示警,到了附近却又换了方向,被人引得奔来跑去,仲烨璘也疑心自己是被耍了,只是心里实在放不下方素素,但凡有点子动静都要过去查探一番,如此好几日过去,娲神派那头却是传了信儿将他急召了回去。

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那身上的毛病!

那日里众人同乐,那刺花儿躲不过只是与人弄了一回,那人也是吃了酒,也不知是香是臭,也不知是好是烂,自觉与圣主做了连襟,心下高兴却是抓着刺花儿不放。

刺花儿那处本就生了疮,这么一弄,疮破脓流痛得她是双腿发颤,一股子恶臭弥漫开来,一来众人都喝了酒,二来刺花儿拉了人躲到花园角落处,却是没有人发现,自己挣脱了人跌跌撞撞回后头,那管那人后头又去寻了旁人。

她回到后院便忙来拍碧瑶的门,

“碧瑶姐姐!碧瑶姐姐!”

碧瑶打开门,一股子味儿扑面而来,刺花儿立时脸色一白,

“碧瑶,你……你……”

碧瑶冲她凄然点头,

“你也发觉了么?”

刺花儿呆愣愣被她拉进了屋子里,

“我……我也是刚刚才发觉……我……我刚刚在外头同……同他们……”

碧瑶闻言脸色大变,身子摇了几摇险些栽倒,

“你……你同……谁一起了?”

刺花儿想了想茫然应道,

“我……我也没有在意!”

她那时只顾着敷衍了事,却是连人的脸也不想见,伏在假山后头匆匆完事,碧瑶听罢只觉自己脚下发软,忙扶了一旁的桌子,良久才涩声说道,

“刺……刺花儿……我……实话对你……对你说了吧!我们这病是能染上人的!”

刺花儿一听也是吓得脚发软,坐到地上呆了半晌,连连摇头道,

“不成……不成,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知晓,圣主……圣主会活……活埋了我们的!”

想了想过去紧紧抓了碧瑶的手,

“碧瑶……姐姐……姐姐,我们逃吧!我们回域外去,我们……我们去寻巫医,我族里有巫医能治这样的病!他能治……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碧瑶此时也是六神无主被刺花儿摇了几摇,便点头答应了,两人怕被圣主知晓没命,便商议着悄悄将自己的金银细软,拿到外头变卖换了银票藏在身上,又瞅着一个空子,一个丫头都没有带自己易容打扮悄悄溜走了。

待到仲祀伯发觉时这两人早已逃到码头之上乘船往那蛮州而去,碧瑶也是在心里盘算过的,若是她们就这样回去只怕在路上就会被追上,倒不如坐船去蛮州再转道到沙州出大魏,这样虽说路绕得远些但却不易被人逮到。

仲祀伯发觉不对时再派人去追,自是追不回来了,心下是又惊又怒,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会背了他逃走!

我对她二人一向宠爱有加,她们为何会悄悄逃走?难道是在外头私通了人?

这厢叫人将两人身边的丫鬟带到了地牢之中,一一鞭打拷问,丫鬟们却只推说不知,仲烨璘负手立在那室内,森然道,

“你们若是说了实话,本座可给你们一个好死,若是再为她们二人隐瞒……哼!”

过去扯了那丫鬟的头发,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来,他一近身那丫鬟立时瞪大了眼,

“圣主……圣主……你……你……”

“我怎样……”

丫鬟应道,

“您身上……身上的味儿同……同夫人身上的味儿一样……”

仲祀伯皱紧了眉头,

“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丫鬟似是这时才明白过来,恍然道,

“怪……怪不得……夫人要逃走……”

这厢忙将前头夫人身上有恶臭之味的事情一讲,仲祀伯心头一沉,又将那刺花儿的丫鬟拖了过来,

“本座问你,你们夫人身上可是有恶臭之味传出!”

几个丫鬟想了想都点头称有,

“夫人这一阵子关在屋中不让我们近身伺候,有时进去确实闻到恶臭如死尸烂鱼之味!”

仲祀伯这时那里还有不明白的,心头又惊又怒,

“这两个女人在何处染了病竟传到了本座身上!”

回了屋子摒退了人自己去察看,这一看却是看得他惊怒交加,

“这是个什么病症?为何我前头一点没有感觉?”

饶是他武功盖世这东西也不是内力能挡住的,当下又召了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进来问,

“本座身上可是有异味?”

那贴身的小厮战战兢兢应道,

“确实有……”

“哦……有多长时日了?”

小厮应道,

“有……有好几日了……”

他未说完仲祀伯已是一掌劈在他面门处,

“噗……”

鲜血立时四溅而出,那小厮的面骨已被他一掌打塌当场气绝,其余人等见状吓得纷纷跪伏在地,

“圣主,饶命!圣主!饶命!”

仲祀伯心头狂怒,一脚踢碎一人的头盖骨,其余人吓得惊叫逃避却被他追上过来,一掌一个打得是鲜血四溅,骨断筋折,一时之间这院子里惨号一片,外头的人听得心惊肉跳却是没一个敢进去瞧的。

待到里头的人杀的差不多了,仲祀伯一身血迹的出来,

“叫了他们几个来见我!”

四位宗主带了坛主来见他,仲祀伯阴沉着脸道,

“有人将那脏病带入了派中……”

众人都是一愣,又听仲祀伯言道,

“你们手下之人一个不泄全数给我召来,本座要亲自询问!”

当下果然全数将人召了回来,竟是发现有十数名之多,与这十数人有染之人又有二十余名,仲祀伯冷冷道,

“将他们全数关入地牢之中,待本座发落!”

众人知是大祸临头都跪倒哭求,

“圣主饶命!圣主饶命!”

仲祀伯却是神情阴毒,

“烨璘,将他们全数分开看押,一个也不许放走!若有违抗,就地格杀!”

“是!”

仲烨璘上前一步,一挥手这些人便哭号着被带走,仲祀伯这才呵退了众人,自己当晚便去寻了名医,那名医见了仲祀伯症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先生这病,老朽这处是看不了的!”

仲祀伯闻言眼中凶光一露,却是将指上那鸽蛋大小的红宝石扳指褪下来扔到他面前,

“这可够了?”

那名医摇头苦笑道,

“先生,这可不是诊金的事儿,老朽行医数十载这样的毛病却是从未见过,如此可怕凶恶的病症,定不是那些花柳、梅疮之类可比的,依老朽瞧着……这……这只怕不是病了!”

仲祀伯闻言眉头高高挑起,

“砰……”

一掌打在了那紫檀的桌面上,一个巴掌印立时印在上头,那名医吓得一震,

“那……你说这是什么?难道是毒?”

第二百三十八章 清风观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八章清风观名医摇了摇头道,

“这类病症老朽也是幼时跟随师父行医时听人说过,这乃是巫蛊之术,如今早已失传,是要取毒虫为引,以活物寿数做代价,施咒怨于人身上,似这般如此可怕的咒怨,应是施术者以自身做了献祭,看来这人只怕是与先生有大仇吧!”

仲祀伯心知与娲神派有大仇之人多如牛毛,但会这类失传密术之人却是想不出来,当下又问道,

“那有法子可解?”

名医应道,

“这类咒怨以自身为代价,那便是不死不休,死后都还要纠缠之局……”

低头想了想道,

“若是能寻到施术之人,或许……或许……还有一分可能……”

仲祀伯闻言,手上内力一吐将那枚扳指按入了桌面,

“多谢大夫!”

这厢大步出去留下那名医瞧着桌面上镶嵌的扳指苦笑连连,

“似这样的病人,还是能少见便少见吧!多来几个,再多的诊金也不够压惊的!”

想到仲祀伯身上那处的惨状,不由的心惊肉跳,忙对伙计道,

“关门!关门!贴了告示出去,就说我这几日回老家省亲,不在城中不看诊施药了!”

“是!”

伙计的领命去了。

那头仲祀伯回去又问那几个丫鬟。碧瑶那丫鬟终是忍不住吐露实情,

“有一晚夫人外出见过一名男子……”

“那男子在何处?”

“在双履巷……”

待到仲祀伯带着人到那双履巷时,踢开院门冲进去只见那中门大开,里头有人说话道,

“即是客人来了,进屋中说话吧!”

仲祀伯缓步进去,这院子里头已是臭不可闻,熏人立昏,说不出的恶臭,众人便是捂了口鼻,也觉着那臭味往五脏六肺之中钻去,令人生出这味儿只怕已透过肌肤深入内腹,用清水搓洗也无法洗掉之感。

仲祀伯大踏步进来到堂屋一瞧,饶是他见多了风浪也被屋中端坐之人吓了一跳。

说是那堂屋上坐着个人,只是现下看来也不知那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上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头双腿也是紧缩到腹间,浑身上下黄白红色烂成一团,便如那一坨烂肉墩在椅上,早已看不出人模样。

只一张脸还能勉强看出眼鼻口耳,那人见着他们进来不由哈哈大笑,森森的白齿在糜烂的口腔中时隐时现,

“居然是娲神派圣主驾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仲祀伯立在那处瞧了他半晌却是瞧不出他是谁人来,只得沉声问道,

“你是谁?”

方智哈哈笑道,

“圣主自是不认识我的,我不过一介无名小辈,被你们利用美色蛊惑害了家族之人!”

仲祀伯想了又想,仲烨璘在后头偏头瞧他,出声道,

“你是方家人?”

方智笑道,

“总算还有一个记得你们娲神派做过什么!”

仲祀伯闻言负手冷笑道,

“方家人不过手下败将!便是你下毒手害了我派中人!”

方智一双眼在那眼洞之中转了几转,上上下下打量仲祀伯道,

“哈哈哈……圣主现下只怕也是身患奇症了吧!”

仲祀伯冷哼应道,

“是又如何?你敢下巫咒害本座,本座就将你以火煅烧,挫骨扬灰,此咒必解!”

方智笑应道,

“圣主英明,即是觉得此法能解您身上之痛,便尽量将方智这一团烂肉拿去就是……”

说罢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来,仲祀伯见他这般诡异状倒不敢轻易动手了,

这人早已疯魔不惜以身做代价害我全派上下,他现下这样儿早已不顾一切,说不定他还留有更恶毒的后手,自己将他挫骨扬灰说不得正中他下怀。

想到这处仲祀伯倒是犹豫了,

“来人!将他给我带走!”

众人在方智的大笑声中,用渔网将他罩住拖入了木箱之中,又上头钉了盖子牢牢封好,装入马车之中,就这样一路带着异样的恶臭带入了城北宅子当中。

那外头巷口正有个小乞丐蜷缩在那处,捂着鼻子见娲神派的人将方智带走,便回去报给老乞丐,那老乞丐闻言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个刚烈的汉子,我前头就让他走,他不肯走就是等着玉石俱焚的一天,现下真被他们弄走,这是定要将那帮子人全数弄死才肯罢休啊!”

当下对自己手下这帮子大小乞丐们道,

“那城北的宅子十年之内怕是不能住人了!你们以后瞧见那宅子绕着走,若是出了事可别怪爷爷没有提点你们!”

那下头的小乞丐一听有些不信问道,

“老大,您这说的有些邪乎了吧!人死光就是了,那宅子能有什么事儿?”

老乞丐一巴掌打在那小乞丐脑袋上,

“小兔崽子懂什么!这是邪术,那人以命做抵便是身死,怨魂也不能消减,以后但凡入那宅子的人都要被咒死!”

说到这处却是想起那后头布这局的人,不由的身子一抖打了一个寒颤,

这东西实在太过歹毒!但愿那位爷没起心思乱害人,要不然这就要天下大乱了!

宋屻波自是没那心思再做这事儿,他接了信儿却是长叹了一声,犹豫了半晌将这事儿讲给了方素素听,

“你四哥已是活不了多久了……”

方素素听罢立时眼圈一红,泪如泉涌,虽恨他背叛家族,但想起小时家中兄弟和睦,姐妹欢笑之时,让她如何不伤心!

“四哥……”

因着她最小,家里的大哥哥们都宠爱她,方智虽说性子阴沉些,但对方素素确也是十分好的,现下知晓他落得如此下场如何不伤心流泪!

“素素!”

宋屻波伸手要去抱她,却被方素素一把推开了,流着泪对他摇头道,

“屻哥,你让我自己静一静!”

说罢进去流着泪反身关了门。

方素素坐到窗前默默流泪,想起大阿爷与族中人的死,虽说方智是罪有应得,但落得这样下场,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宋屻波在其中多少也有些推波助澜,虽说不会怨恨他,但想起方智来,自然心里对宋屻波还是有些芥蒂的!

宋屻波立在外头瞧着那紧闭的房门,听到里头人隐隐的抽泣,长叹一声对着里头道,

“素素!我知你心中怨我,不过那时你被仲烨璘弄走,我心里焦急难受,别说是引诱方智去做这事,若是再寻不到你,便是我自己去做,我也没有半分犹豫!你若是怨我,我甘愿受了,只是……我求你莫要再哭了!”

方素素每抽泣一下,便如在自己心里扎了一刀般,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心口处已是扯得他五脏六腑,浑身上下都痛起来了……

方素素在里头咬唇住了哭声,应道,

“屻哥,我不怪你……我只是想……静一静……”

抽帕子捂了脸,却是要屋中呆坐了良久,外头那个就在门外守了良久,待到方素素想起来打开房门时,却见他在外头连姿态都没有换一下,只立在那处呆愣愣盯着房门瞧,见她出来忙上来拉她手,

“素素!”

瞧见她红肿的眼皮,心疼的不已,

“素素,我……”

方素素抬手拦了他,

“什么也别说了……我知是定是忆起前世的本事来了,只是这法子太过歹毒,我只劝你以后别再用这种法子了!”

宋屻波忙应道,

“我本就不打算用的,若不是这一会事出突然……”

方素素伸手捂了他的嘴,

“还有一事……四哥的下场实在太过凄惨,你若是有法子便替他化解一下,让他死后能少受折磨,尘归尘,土归土,为他寻一处风水宝地,让他入土为安以后四时节气也能受后人的供奉!”

宋屻波忙点头道,

“即是素素开了口,我定会想法子的!”

方素素咬唇点了点头。

宋屻波那头送出信儿去,方智却是被人仲祀伯扔进地牢之中,只是面对一团烂肉一般,又心存死志的方智,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只得一日日瞧着方智身上的肉向下落掉,自己身上的毛病也是愈发的加重起来。

他仍是不死心,这厢在外头遍访名医,一门心思放在了治病之上,倒将派中大计与宫里的赵敬忽略了不少,更是没有再提赵廉之事,这厢赵敬一面与宓秋寒等人暗中勾结,一面又与宋屻波通信,宋屻波又将手中的暗卫移交到他手中,赵敬手中有手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仲祀伯这一回遍访了整个临州城,总算是寻到了一个人,乃是那外头蜈蚣岭上清风观里的拂尘道人,这人通晓阴阳之术,精易经八卦,能医会毒,于那巫蛊之术也很是有一番建树,仲祀伯去见他,那拂尘见了他那样儿不由的脸上一抽,

“这……这怨咒真是厉害!”

“还请道长救命!”

拂尘长叹一声应道,

“先生做了什么,要令得人家用命来害你?”

仲祀伯应道,

“江湖仇杀,本就是你死我活,仲某受人暗算也是平常,如今寻到道长这处自也是为了求生,一啄一定自有天论,仲某只做应做之事!”

说着让下头人将那一个木头匣子打开,里头黄澄澄都是那十足十的真金,那拂尘见了顿首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罢了!罢了!贫道便与施主了这一回尘缘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三日后

拂尘沉呤半晌又问道,

“那施术之人何在?”

仲祀伯应道,

“被关押在地牢之中,还留着一口气!”

拂尘又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即是人还在便有几分把握解除……将他带来吧!”

下头人将方智带到了这清风观里,此时的方智早已奄奄一息,只强撑着一口气不见到仲祀伯惨死的下场,就是不肯闭眼。

见着方智那样儿拂尘又长叹了一口气,

“冤孽!冤孽啊!”

这厢换上道袍,命小童儿将一应东西摆放齐全,对仲祀伯道,

“他以命咒你,此事不死不休,你即不愿死,便以发代之,剃去头顶毛发……”

仲祀伯也不用旁人,自己动手将头皮剃了个一干二净,小童儿将头发聚拢到一处,扎成了一个小人儿。

那拂尘又在装方智的箱子下头,命人堆起了柴禾,方智缩在箱中只拿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拂尘,狠声道,

“老道,你要助纣为虐么?”

那拂尘只是摇头长叹道,

“我这也为了你死后安宁!”

众人这厢将柴禾堆好,拂尘便对仲祀伯道,

“他如今就要死去,最后一口怨气还是要归到你的身上,还请退避一旁让我施法将那最后一口怨气引到这发做的小人身上,以助你躲过一劫!”

仲祀伯闻言得意的冷笑一声瞧了瞧方智,拱手对拂尘道,

“有劳道长了!”

这厢施施然出去关上了院门,方智死死盯了那拂尘,

“老道,你会不得好死……”

拂尘长叹一口气道,

“施主何必如此执迷,如今已是弥留之际,你便不想见一见你的亲人么?”

方智闻言一愣狠声道,

“我……如今还有……还有什么亲人!”

拂尘回身却是招手道,

“出来吧!”

却见那后头闪出一身道童打扮的方素素来,

“四哥!”

方智一愣,

“小……小……小九儿……”

旋即想起自己这样儿忙冲她叫道,

“你……你快走!你快走!四哥如今这样儿……要吓着你!”

方素素上前来扶着箱子哭道,

“四哥!”

“小九儿,你怎得到了这处?你快走!快走!”

方素素哭着伸手去抚他的脸,

“四哥!四哥……呜呜呜……”

却已是泣不成声,方智见她哭得伤心,自己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那眼角处都有滴滴血泪而下,良久长叹一声对方素素道,

“我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为四哥伤心,能报大仇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心甘……”

方素素悲不能自抑,只知抚着他的脸哭泣,方智艰难的冲她扯了一个笑容,

“小九儿,好妹妹,你不必伤心!四哥走后将我带回蜀州交给姨娘,告诉她,儿子不孝不能再伺奉她,只能一把骨灰带回去,陪伴她老人家了!”

“四哥!”

方智又道,

“小九儿,你见着家中兄弟姐妹便代我传话与他们,说我方智已以身赎罪,望他们勿再怪我,来生若是不嫌弃,还与我做兄弟!”

方素素闻言已是扶着箱子哭跪到地上,隐在后头的宋屻波实在忍不住,出来一把抱起她,对方智道,

“四哥,你有今日是我在后头推手,那药也是我命老乞丐给你的,你若是要恨便恨我吧!”

方智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了宋屻波一番道,

“好!好!好!大丈夫快恨恩仇,当断就断,只要能办成大事心狠手辣又如何?你有这样手段心性,我倒很是佩服你……”

说着又深深瞧了方素素一眼,

“好好待小九儿,莫让她再伤心流泪了!”

“是!四哥!”

“好!好……哈哈哈……”

方智瞧着宋屻波抱着方素素一步步离开,转头冲那拂尘道,

“老道士,现下这情形瞧来你们自是还有后手的,还不快快使出来,小爷我受着就是!”

拂尘高声颂道,

“无量天尊!点火……”

浇了火油的柴堆立时大火熊熊,拂尘口中念念有辞将那小人扔入了箱中与方智一同烧死,一时之间这观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待到仲祀伯等人进来时,方智早已化成一堆灰烬。

拂尘命道,

“将灰烬收入盒中,深埋地下不可取出!”

小童过来照办,仲祀伯忙问道,

“道长,如今这事儿可是了了?”

拂尘点头道,

“贫道为你们开药煎熬,连着服用三日身上便可治愈了!”

仲祀伯得了药方又留下重金,这才带了人离去,拂尘回到后头见着宋屻波,

“少掌门,已是将人打发走了!”

宋屻波点了点头,

“好!你也快收拾东西离去吧!那药服下去只能压制三日,三日的时间够你藏匿了!”

拂尘点了点头,

“是!”

顿了顿又问道,

“那方智……”

宋屻波应道,

“我知你想问什么?若是按着前头策划,他不但会身死,且死后魂魄也不得安宁,不过经此一回,将他骨灰入土为安,再由他生母日夜为他诵经乞福,之后便不会有事了!”

只是这样一来那仲祀伯却是能得一丝生机,虽会痛苦不堪却也不会身死!

拂尘见状长出了一口气高颂了一声,

“无量天尊!”

这才退了下去,宋屻波负手立在那处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回首望向厢房之中,

前世今生他都是个阴毒狠辣之人,前世里他为了素素害那义军好几万人连眼也不眨一下,今世里为了成事,一个叛徒方智他自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为了素素,这样的事儿他是再不会做的了!

娲神派如今已是强驽之末,该是收网之时了!

那头仲祀伯回到城中,连服了三日药,初始时还见了效,身上那溃烂之处不过一夜便收敛了伤口,第二日结疤,第三日疤块脱落露出里头新生的皮肤来。

仲祀伯见状不由大喜,

“这中原人士果然藏龙卧虎,高人无数,这样可怕的咒怨也能解开!”

不过他也只高兴了一日,待到第四日再伸手摸那处上头却是噗一声按出一个窟隆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吓得他是连连倒退几步,砰一声撞到身后墙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发狂一般冲出来,

“来人啊!给我快去寻那拂尘!”

待到仲烨璘带着人去到蜈蚣岭时,那上头清风观大门紧闭,闯进去却是空空如也,一应东西收捡的干干净净,连根人毛也没有留下!

仲烨璘心知又中了人圈套,面沉如水的赶回临州城中,这娲神派中人又有十来个身上发出异味,连那傅恭明也在其中,

“烨璘……烨璘……”

见到仲烨璘回来,仲祀伯忙扑了上来,

“烨璘……烨璘……寻到人了么?”

仲烨璘冷着脸摇头,

“只怕这又是人家设的局!”

到这时他们才明白,自己这帮子人已是早被人暗中盯上,施暗手害他们,仲祀伯这时已是状如疯虎,大吼一声一把将身边人抓起重重扔向了墙角,那人猝不及防,头撞在假山之上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脑浆迸裂而死。

仲烨璘见状立时闪身挡在了他面前,沉声喝道,

“你们都下去!”

众人立时作鸟兽散,待得下头人出去关上了院门,仲烨璘却沉声道,

“圣主,如今这情势已是十分清楚,我们分明就是着了人家的道儿,现下发怒也无济于事,需得想法子才是……”

顿了顿道,

“暗算我们之人躲在暗处,我们防不胜防,在这临州城中即是被人监视着,我们不如回去域外……”

仲祀伯闻言连连摆手,

“不成,我们好不易在这处落下脚根,如何能就这般回去!”

这样灰溜溜回到域外,他那长生不老的丹药……

等一等……丹药……

想到这处不由喜道,伸手抓了仲烨璘的胳膊道,

“烨璘,有法子了!”

“哦,什么法子?”

“前圣主在世时曾经提过,在那大魏皇宫之中深藏地下有一枚丹药,乃是大秦时秦王派方士在海外求得,被深埋在地下未来得及服用,那丹药如今还在大魏皇宫下头……若是我们取得服下,那不是百毒俱去,万邪不侵,这身上的病不就去了么?”

仲烨璘却是不信,

“圣主,这世上那有真正的仙丹,只怕是以讹传讹吧!”

仲祀伯应道,

“为父早前也是不信,前圣主早年在大周皇宫之中呆过,他晚年时常将那段经历提起,他如何入了密道,如何打破石壁进入深洞之中,如何见着仙丹却是与我讲过百遍千遍,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态,为父现下想起都是历历在目,他决没有诓骗我!”

仲烨璘见他言之凿凿,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的信了三分,当下问道,

“那我们要如何去寻?”

仲祀伯这才转身去翻那鲛人木,这厢拿出来给仲烨璘瞧上头的图道,

“你知为父为何一定要你寻回此物,便是为了它!”

仲烨璘仔细看那上头的地图,

“这便是地图?”

仲祀伯点头道,

“这是大周皇宫地图,当年大周皇宫比起大魏皇宫更加宏伟广阔,我们需得寻到皇宫营造地图两相对比才能找到入口!”

第三百四十章 入密道

“这事儿需交给宓秋寒去办!只是这里头并没有标明仙丹在何处!”

仲祀伯应道,

“自是不会标明,这只是大周皇宫地图,那仙丹却是大秦时便深埋地下,皇宫历经数代修缮为何无人发现,自然是有巧妙之处,当年前圣主也是于偶然之间发现下头另有洞天,若不是要用那传国玉玺打开护卫仙丹的重重机关,又如何会等到今日!”

“那圣主可是知晓那机关?”

“放心!为父自是知晓的!”

“即是如此我们现下就着手预备吧!”

……

即是要入地底取那仙丹便要传国玉玺与营造地图,营造地图好寻,传国玉玺如今在那赵廉手中,自是要想法子弄出来,宓秋寒得令便要去逼赵廉,赵敬忙拦道,

“母后,父皇如今已是瘫在床上,莫说是起身便是说话都难,如何能道出那传国玉玺放在何处?”

宓秋寒应道,

“哼!他不能说,他身边的贱婢定是知晓的,赵廉那些事儿那贱婢没一件不知晓的!我只要将那贱婢拿在手上,大刑之下不怕他不招!”

赵敬摇头道,

“父皇那性子母后又不是不知,我们若是逼急了,他让保寿将东西毁了,那便得不偿失了!”

宓秋寒也是皱眉道,

“我也是担心这个,若不是心有忌惮,那还会留了那贱婢到现在?

赵敬想了想道,

“这事儿不如由儿臣出马如何?硬逼只怕未必奏效,不如想个法子哄骗出来!”

宓秋寒想了想应道,

“我儿去试试也好,若是不成我们再想法子,不过且需快些,圣主那边已是给了时限,今日定要想法子弄出来!”

赵敬闻言很是惊诧,

“圣主为何如此心急?”

宓秋寒冷笑道,

“你这阵子国事繁忙,外头的事儿我却是没有告诉你,如今派里出了事儿,有人施咒害了圣主与派众,现下圣主正想法子解咒呢?”

“那与我派中人进宫有何干系?”

宓秋寒也是摇头道,

“这事儿我却是不知,据左御河讲如今圣主性格愈发的狂暴,昨日便连着又杀了两个近身之人,现下派中诸人个个都是心惊胆战,除了仲烨璘没有一个敢靠近圣主!”

赵敬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儿,心下冷笑面上却是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等还是把事儿做好,想来圣主他老人家自有主张的!”

宓秋寒却是鼻子里哼一声,神情诡异的看了一眼赵敬,

“我儿你当真是想让他解了咒么?”

赵敬微微一笑,

“母后这是话是何意?”

“你也少给我装傻,这时节不趁他病要他命还更待何时?”

“母后的意思是……”

宓秋寒冷冷一笑道,

“这事儿我已是同左御河还有萧三娘商议过了,他想要那传国玉玺入这皇宫之中的密道,好似是寻什么东西,我们也跟着进去,却是想法子将那东西弄到手上,不能让仲氏父子得到!”

赵敬皱眉道,

“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圣主与仲宗主的武功最是高强,只是我们这些人只怕是不行!”

宓秋寒道,

“我们人数众多,届时只要想法将仲烨璘引开,再来对付仲祀伯,若是那东西实在弄不上手,便想法子将那东西毁了。哼!据左御河讲圣主如今身患奇症,便是要靠着那皇宫之中的东西救命呢!总之定是不能让他们得逞!”

赵敬问道,

“母后可知这皇宫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救命?为何儿臣在皇宫之中呆了这么些日子,从未听人说起过!”

宓秋寒应道,

“莫说是你,便我自入宫以来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

她想了想道,

“这皇城乃是自大秦以来的历代都城所在,经过无数次的扩建与修缮,说不得这地底下真有好东西!”

赵敬又问,

“那……我们这住在皇宫之中的人都不知晓,那圣主又是如何知晓的?”

宓秋寒回忆道,

“我听圣主说过,前圣主以前在大周皇宫之中呆过一阵子,只怕前圣主那时就在皇宫之中发现了什么!”

赵敬闻言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儿臣现下就去见父皇!”

赵敬去见赵廉跪到床前道,

“父皇,武长勋今日送来密奏,言道域外异族最近蠢蠢欲动,每日都有小股骑兵骚扰边境,武长勋言道据斥候来报,域外异族正在大军暗暗集结,只怕不久就有大军来犯!”

赵廉半躺在那处,嘴角抽搐着含含糊糊的道,

“令……令……武……武长勋……整……整……军……备……备战……”

赵敬应道,

“儿臣已是亲自写下旨意,只是大军调动却是要用印,还请父皇请出玉玺用印,赐下兵符,兵部也好行文调集粮草,征集民夫……”

赵廉微闭了眼,却是半晌不言,赵敬抬头瞧了瞧他,

“父皇,时局紧张,还请父皇早下决断!”

赵廉还是不语,赵敬又道,

“眼下情势如此,父皇心中应也是十分清楚,父皇龙体病情拖延不愈,这家国大事迟早要交与儿臣,父皇又何必非要硬撑至此?”

赵廉怒哼一声还是不言,赵敬又道,

“父皇若还是不愿请出玉玺,兵部那头儿臣自也能强压了行文,若是阁老们有异议,儿臣也只能强施手段了!”

“你……你敢……”

大魏为何这些年来虽是皇帝后宫不稳却仍是国泰民安,便是因着内阁十分得利,朝堂之上一应诸事都有四位阁老商议进行,若真是太子对阁老下了手,这大魏就真要乱了!

赵廉沉默半晌终是抬头瞧向了保寿,

“去!”

“陛下!这……”

“去!”

保寿无奈只得过来自赵廉那颈上取了一个纯金的钥匙出来,转到后头也不知开了什么机关,一阵吱呀乱响之后,从里头捧了个玉匣出来,打开来里头果然便是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保寿捧给了赵敬,赵敬接过恭恭敬敬叩了头道,

“谢父皇!”

赵廉长叹一声,

“好……好自……为……为之吧!”

赵敬捧了那玉玺出来见宓秋寒,宓秋寒看着这玉玺不由的一阵激动,

“可怜我策划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能自赵廉手中得到,今日总算让你落到了我们手中!”

赵敬将那玉玺推给宓秋寒道,

“父皇也是明知自己大限将至,也是无力再撑,这东西迟早也是要交出来的!”

宓秋寒将玉匣关上,亲自小心收好,

“今儿就将信送出去,听圣主之令就是!”

两人目光对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头宋屻波也是得了信儿,冲着方素素道,

“只怕这几日便要收网了!不如我将你送到方家人落脚的镇上,见方六夫人如何?”

方素素很有些意动,想了想却是摇头道,

“我要同你一起……”

娘亲与弟弟自是要见,只是现下事在紧要关头,自己学一身武艺不能手刃仇敌,学艺有何有?

更有方家人只怕也会参与其中,父兄俱在涉险,她如何能躲在后头享福?

她自是要跟着的,宋屻波知她性子,即是定了便不会回头,当下点头应道,

“好!只是你却需应我,无论如何不能离了我跟前!”

“好!”

待到第二日仲祀伯果然带了一干手下要自密道进入皇宫之中,仲烨璘、宓秋寒、赵敬还有伤刚愈合的左御河,容颜衰老的萧三娘也在其中,仲祀伯看了一眼左御河,目光自萧三娘的身上掠过时,却是莫名的带起她一阵颤栗。

这厢悄悄静立在左御河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问道,

“御河,我如今功力全失,圣主为何定要我也前去?”

左御河也是皱眉道,

“我也猜不出圣主用意为何,我们进去后小心些就是!”

萧三娘点了点头带着碧屏紧紧跟在了左御河的身后,他们进那密道却是自城外河中而入的,买下几条小船一行人都上了船,趁着夜色悄悄到了那闸门之处,仲祀伯依着图上的指示,命人过去打开闸门。

下头人在那杂草丛生的河岸边寻找,果然摸到了一处机关,这厢用力扳动,那河岸边果然咔咔咔作响,众人跳到一旁眼见得那岸边巨石向上提起露出一个涵洞来。

扑面便是一股阴森寒意,待到寒气散尽众人才划船而入,打着火把照亮这处,原来是一个天然的山洞,下头河道却是人工开凿,小船顺着河道向前划动,到了一处码头便是尽头。

众人靠岸下船,却见蜿蜒一处小石径向上盘旋而去,

“圣主,我们可是从这处上去?”

仲祀伯点了点头,

“上头便是大魏皇宫秘道,需寻到一间能移动的密室……”

这厢仲烨璘打头高举了火把顺着那石径而上。

想当年这密道之中一路上去,两旁全是大周朝修建此处时死去的民夫、太监、侍卫的尸体,这洞穴之中犹如修罗地狱一般阴林可怕。

但是后头太祖赵旭亲自探过此处,请高僧做了一场宏大的法事超度了一干亡魂,这才将遗骸选了一处地址埋葬。

第三百四十一章 瓮中鳖

只是这处毕竟少有人至,又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处。

娲神派的人走在这黑暗的空洞之中,只觉得一阵阵阴风拂体,身边仿似无数人在耳边呢喃一般,武功高的还好些,那武功低的却是已渐渐有些变了脸色。

这厢上去便是四通的密道,仲祀伯依着当年前圣主口述,果然寻到了一处密室,打开一旁的耳室,耳室墙角处有一处机关,上去用脚踩动,下头立时有翻板翻开,露出一个洞口来……

他们在这处动作,那头总枢之中老曲头瞧着钢绳牵动,冲着侯德宝道,

“他们已经进入密道了!”

侯德宝嘿嘿一笑道,

“快将那闸门封闭,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老曲头扳动机关,那闸门的机关移动,千斤重的巨石立时落下,将里头人关在了其中,侯德宝道,‘

“我现下下去把他们那船给弄走!”

说罢嘿嘿怪笑着身影一闪而没,他们二人在这地下密道之中呆了近一月,各处早已摸熟,自另一处下去将那河道里的船用绳子栓在一处,打开尽头处的闸门,将船划入了其中,不多时那人工开凿的河道之上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这头娲神派的人却是已入了那耳室下的秘室,众人进来四下打量,这一处石室四四方方,左右不过一丈,站了这许多人很是拥挤,左御河瞧了瞧道,

“圣主,不如留一些人在外头守着机关,以防人进入破坏!”

仲祀伯点了点头,

“留下一队人马在上头守候!”

左御河应道,

“萧三娘如今功力已失进去也不能助手,不如便让她在外头守着吧!”

仲祀伯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

“不必!”

却是亲自点了手下,看着那十来人领命上去,萧三娘却是脸色发白,紧紧拉了左御河的手,左御河回握她轻声道,

“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两人互使个眼色,一旁的赵敬与宓秋寒也是互视了一眼,

为何心里隐隐觉出不安来!这仲祀伯只怕是不安好心!

赵敬虽说身无武功但心里却是有底的,昨日夜里老曲头便带着他走了一遍这密道,各处机关也是强记了不少,又有自家兄弟已带着人紧跟了进来,暗卫与方家人也进到这处。

外头城北的宅子这时只怕也已是派了人去围剿,这一回他们是要将这娲神派自上到下全数一网打尽,彻底斩草除根!

宓秋寒却是觉着仲祀伯不光是瞧着萧三娘,便是瞧着他们几人的目光都是阴森狠毒,不由的过来两步紧紧挨了赵敬,

“小心!”

赵敬点了点头,终是心软了,轻声对她道,

“你紧跟着我!”

宓秋寒虽知他武功不济便能有这句话,也让人心头一暖,

“嗯!”

仲祀伯与仲烨璘在前头低头瞧那墙角处的机关,听在耳中却是冷冷一笑,

“哼!”

那机关果然如前圣主所讲,四角之处有一块方砖与别不同,伸脚踩下去便觉着松动,

“你……你……你你……”

仲祀伯将仲烨璘拉到一旁,点了几人过去,

“四人同时踩动机关!”

那四人听令果然过去同时踩动了机关,众人只觉地下一震,头顶上传来咔咔作响之声,地面开始缓缓震动起来,众人忙伸手相互搀扶,这石室不多时就平缓的向前滑动起来,也不知滑动了多久,却是猛的向下一沉。

众人吓了一跳,不由发一声惊叫,仲祀伯阴着脸道,

“有甚大惊小怪的,闭嘴!”

一室之人尽皆静默,这一落也不知落了多远,却是砰一声猛然停住了,众人呆了半晌见这石室再不移动,仲烨璘才问道,

“圣主,可是能出去了?”

仲祀伯点了点头,

“我们走!”

这一回出口却是在屋子正中,众人一个挨着一个跳了下来,下头也是一处石室,只是那石室一面墙上却是被人弄出来一个大洞,仲祀伯一见精神一振,

“就是这处了!”

当下命人将事先备好的绳索垂了下去,先派了几人下打头阵,众人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那下头才有响箭发了出来。

众人这厢又鱼贯而下,等到脚踏实地才发现眼前是一处巨大的洞穴,顶上见不到头,下头又是水声哗哗作响,有人打了火把上前一步观看,却不防那脚下苔藓滑溜,脚下不稳人便向前一滑,脚下立时空空如也,

“啊……”

尖叫声传来,众人只见那人影带着火把却是已向下头落去,那惨叫之声回荡在这偌大的空间之中,落下去足足有十几息的功夫才听到入水之声……

众人都是一惊,

“这下头怕是足有百丈了!”

仲烨璘打头又举了火把四处察看,原来他们立在一处陡峭山崖突出的一块山石之上,他们下来的石室便是开凿在山壁之上,立在这处上下左右,火光所极之处全是一片黑暗,也不知有多深,有多远!

“圣主?”

仲祀伯想了想道,

“这附近应是有一条小路!”

众人忙四处寻找,果然在那山崖之上见着依壁而凿的小路,人立在上头,一面是陡峭的山崖一面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中间不过一条羊肠小道,只有肩宽。

众人以背紧紧贴了山壁一步步挪过去,有那胆大的往下看,下头黑暗虚无令人望一眼便脚下发软,生出会被那无尽黑暗吸入之感。

有那胆子小的一入小径便吓得双腿发软不敢前行,后头人立时就被堵在了那处,仲祀伯一见立时眉毛倒竖过去一言不发,单臂将那人提起却是猛地向下一掼,

“啊!”

那人惨叫之声自下头传来,众人都是齐齐打了一个寒颤,仲祀伯目光森冷的扫向众人,

“还有谁要同他一般?”

众人忙低头往那小径处去,赵敬落在后头抬头瞧了瞧来时的石室,上头有火光透出娲神派的人把守在此处,他在心头暗暗担心起来,

“我们现下已是深入地下,早已离了昨日老曲头带我走的范围,他们还能寻到我们吗?”

那头宋屻波却是已带着千妙门人入了密道,见着老曲头与侯德宝两人,

“可是知晓他们到了何处?”

老曲头应道,

“他们发动了一处机关,进入其中便再没有消息,以我看来只怕这密道下头还有蹊跷!”

“即是如此,我们跟着过去瞧瞧!”

老曲头这厢忙在前头带路,带着他们到那石室之处,娲神派只留了十人在这处守候,如何是他们敌手?

将那十人割断手脚筋脉,扔到一旁等死,宋屻波打了火把往下看,那下头的石室因已滑走,只留下一个长长的通道,

“曲前辈,你来看看!”

老曲头过去一瞧应道,

“这处机关乃是条死路,他们进入其中作甚?应是别有道路!”

说完眉头紧皱,这处的机关他早已摸透,怎得不会还有旁的路?

宋屻波摇头道,

“他们不会出去,没寻到想要的东西,他们怎么会走?”

想了想道,

“这石室通往何处?”

老曲头道,

“这密道之中只有两处移动的石室,一处生路,一处死门,生路通往城外河道,死门却是往下沉入地底,若是不知晓里头的机关,就会被困在里头十天半月不能出来,待到机关重新启动拉回石室时,人早已死在里头了!”

“地下?”

宋屻波心头一动,想了想道,

“那我们顺着这处通道下去瞧瞧!”

当下带着众人下去那通道之中,这通道之中本就是用来移动石室的,人走自是绰绰有余,只是里头机关消息各处勾连着,

老曲头忙提醒道,

“你们小心些,把这些消息弄坏了,下头的石室便再也上不来了!”

旁人的不上来倒是无妨的,太子爷还在下面呢!

众人小心避开那些消息,一步步过去约两里地,通道转而向下,众人垂了绳子下去,一个个只双手握了绳子就能往下快速滑落,这一众都是千妙门的好手,飞檐走壁自然是不在话下。

侯德宝师徒甚至不用那绳索,只是脚尖在那壁上不停轻点,人已如落叶便缓缓飘落,宋屻波瞧着侯德宝一马当先下去,转头瞧了一眼顺绳而下的方素素,

“素素,你小心些!”

方素素冲他点了点头道,

“我无碍的,你先去前头照应侯前辈!”

宋屻波点了点头跟着侯德宝去了,师徒两人一路借了石壁之力,不停的向下飘落,这厢也是二里的距离,人已落到了坚硬之处。

侯德宝打了火把四下看了看,冲宋屻波点了点头,

“这是到底了!”

老曲头跟着下来也四下瞧了瞧,

“以我们百手门的惯例,这条路虽说是死门,却还是要留了绝处缝生之地与人,这石室从上而下,生门自然还是留在上头的!”

这厢赤手在脚下四处摸索,

“有了!”

果然摸到一处石板,缓缓向上用力,石板打开立时露出一条缝来,里头昏黄的光线透了出来,宋屻波忙过去按了老曲头的手,示意旁边人过来扶住,自己从那缝隙之处向里张望。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先一步

这处娲神派自然留了人,却有五人守在下头,宋屻波一眼瞧见了那墙上的大洞,转头冲老曲头轻声道,

“这石室上有一个大洞!”

老曲头想了想道,

“想来必是之前困了人,那人武功高强,寻不到出路便将那墙打破了!”

“想来应是打破了墙另寻了一条道出来!”

宋屻波点头,他脑子一转立时明白了,定是有人打破了石室,在里头另有发现,娲神派的人不知从何得知,因而寻到了这处。

看来那洞里头说不得便是藏东西的地方了!

侯德宝也凑过来瞧,见下头几人守着,当下嘿嘿一笑道,

“臭小子,还不动手?”

这厢师徒二人自腰间都摸出来一个吹筒,往里头填了针进去,顺着缝隙那处一吹,下头有两人一摸脖子,人便倒了下去。另外三个俱是一惊还未回过神来,那上头便钻下来一个干瘦老头儿。

“噗……噗……”

接连两刀,已是撂倒两人,人已闪到了门口挡着,后头又下来的宋屻波将最后一人撂倒,侯德宝探头往那外头一瞧,

“嘿嘿!果然是别有洞天!”

却见娲神派人正顺着那山壁上的小径往下走,一长条火龙在下头山壁之上蜿蜒盘旋向下,他们已是走出去二里地了,

侯德宝打头滑了下去,宋屻波跟下来瞧见眉头一皱,

“我们可不能跟着过去!”

老曲头下到这里四下观望,不由长叹一口气道,

“这处工程浩大,倒是前秦手笔,当年也不知发征了多少民夫,才能生生将这山挖空弄出这偌大的地方来!真是耗费无数民脂民膏,最后也同样落得一场空!”

侯德宝过来问道,

“老曲头,收了你那伤古悲今的心思,可是有法子下去?”

老曲头瞧了瞧那山壁上的人道,

“这处即是藏宝之地,如何能让宝物从这样的小径之处下去,必是有堂皇大道相迎才是!他们走的是当年民夫凿山之路!”

很是不屑的撇了那帮子人一眼,自己却是四下查看,小心到了前头边缘之处看了看,

“我们从这处下去!”

侯德宝过去一瞧惊道,

“老曲头,你莫是疯了,我们从这处跳下去还有命在么?”

老曲头白他一眼道,

“你活够了,我还未活够呢!”

当下伏身在下头摸了几摸,竟是被他扯出来一根细细绳子,

“我们顺着这个下去!”

侯德宝借着手中火把一瞧,伸手摸了摸又跪下去闻了闻,

“这可是好东西!上好的海底蛟龙筋做的!这东西经历千年仍是不失坚韧弹性,真正的好东西啊!”

老曲头笑道,

“你倒也识货,这样好的东西如今已是没有了,当年也不知杀了多少蛟龙做成,如此粗的一根绳子,这东西别看细,却能承载万斤之力,这绳子下头应是还吊着一个可上下移动,承载人出入之物,只是我怕年久失修,东西早已腐朽!”

这厢顺着绳子摸到苔藓下面足有一丈见方的石板,众有过来齐齐施力推开,露出里头一个绞盘,那绞盘又连着好几个齿盘,老曲头道,

“看只要转动这绞盘,下头的东西便能提上来!”

上前试着绞了两下,却是因着年久失修早已没了润滑,绞盘吱呀作响,绞动起来十分吃力。

“不成!留两人在这处看着,我们还是顺着绳下去!”

宋屻波想了想道,

“派一人回去报信,让暗卫与方家人下来,这上下只有一条通道,只要将这处守住便能将娲神派人堵死在里头!”

当下派了人回去送信,留下两名千妙门人守在那处,一众人便顺着那绳往下滑去,他们这一滑自是比娲神派人走的快,又一个个轻身功夫厉害,无声无息下去便是仲烨璘与仲祀伯都没有发觉,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达了地底。

到了那地底脚下坚硬无比,宋屻波伸手一摸脚下就一个青铜所至的小亭,只是因着年代久远,小亭底座已深陷于下头泥土之中,想要提起只怕很难!

众人跳下小亭,这地底现下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方素素紧紧拉了宋屻波的手,

“屻哥?”

“无事,别放手!”

侯德宝一伸手却是拉住了老曲头,

“嘿嘿!老曲头,我们千妙门自有在黑暗之中辩物之法,你们没有练过这类功夫,还是跟着我老侯走吧!”

老曲头哼道,

“凭地小看了我,你当我百手门便没有这样的法门么?”

一甩侯德宝的手,人便当先走了,方素素闻言却是紧紧拉了宋屻波的手好奇道,

“看来这里只有我没有练这门功夫了,你们平日都是如何练的?”

宋屻波弯腰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在她脸上香了一口道,

“这是我们千妙门不传之密,你想知道待到进了我们家门,做了这千妙门的少掌门夫人,我便将它告诉你!”

方素素还未说话,侯德宝在前头回过头来嘿嘿一笑道,

“好小子,拿本派的密法去骗人家闺女……”

却是话风一转喝道,

“好!做得好!”

转过头却是冲自己那一干门人喝道,

“瞧见没,你们一个个也学着些,用这法子骗个婆娘回来,人也是你的,本门功法也不会失传,嘿嘿……这么一本万利之事竟不知做,难怪一个个都打着光棍儿,凭地没用!”

众人都摸着脑袋嘿嘿发笑,倒把方素素臊得不成,脸躲在宋屻波怀里,伸手去拧他胸口,宋屻波笑着忍了,老曲头却是瞧不过去了冷哼一声道,

“九小姐莫被这小子花言巧语骗了,我百手门中的功法更胜一筹,待我们出去老曲头便教你!”

侯德宝一听大怒,

“谁说你们百手门比我们千妙门厉害的,别的不说,就是这暗中辩物一法上,我们窃门称第二,没有敢称第一!”

老曲头傲然道,

“我门派功法才是正统传承,你们那不过是偷偷摸摸的小道而已!”

两人一面斗嘴一面往那深处走去,方素素缩在宋屻波怀中,目不能识却是耳能听声,只听得身旁水流哗哗,

“屻哥,这处好像是一条暗河?”

宋屻波点头道,

“我们现下正行走在河岸之旁,向着上游前行,前头远远山壁之上有一处大门,两旁有怪兽镇守,门高有两丈……”

“这么高?”

“前秦建筑多以高大雄浑为主,此处若是放了宝物自然更要修建的十分高大……”

前头侯德宝与老曲头已是到了那大门前,侯德宝抽了身后那双筷子在那门上敲了敲,却是当当有声,

“这玩意儿倒有些奇怪……”

正说话间,后头众人过来却听得当一声响,有人的兵器竟被吸附了过去,

“赫……”

众人吓了一跳,都觉腰间兵器在蠢蠢欲动,侯德宝沉声道,

“不要慌,这门应是磁石制成!”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怪事儿没有见过,当下安抚众人道,

“前秦之时有这手段,但凡秘窟洞府之前都有磁石制成的怪兽,便是要人入门之时卸下兵器,以示对主人的尊重!以前我老侯见过一对人高的镇门兽,不过似这般巨大的两扇磁门我倒是头一回见!”

他手里那一对筷子,不知是何物件制成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倒是没受影响,还有一个便是方素素腰间的玄天宝刀,乃是天外陨石所制也是不被磁门吸引!

众人立在这门前却是越发觉着磁门吸力惊人,手中的兵器已是有些拿不住了,

“掌门,我们兵器没有了可是不成!”

行走江湖,尤其入这样不知底细的地方,后头又有娲神派的人,没有兵器如何能行?

侯德宝嘿嘿笑道,

“这点子小伎俩如何能难得了我们!”

老曲头应道,

“这样的把戏只能吓唬不知底细者,你们不必慌张,你们退后待我与老侯打开大门,进去探查一番,你们再手持兵器快速通过就是!”

众人忙退到磁门不及之处,手中顿时一轻,只见侯德宝与老曲头在那门口处摸索了半晌,老曲头应道,

“这大门似是被人打开过!”

宋屻波在后头应道,

“前头应是有人来过,若是不然娲神派如何能知晓这里?”

说话间抬头望向上头,那娲神派的火光已是隐隐在望,看来他们也快下到底了。

侯德宝与老曲头这厢在大门下头摸索了一会儿后,这才对视一眼齐齐发力,

“开!”

两人同时使力向内推动,那大门无声无息便裂开了一条缝,里头一股浊气扑出,侯德宝与老曲头同时跳开,

“你们都小心不可吸入此气!”

众人忙屏了呼吸,待到这气散尽,侯德宝在仅可容身的门缝处向里瞧了瞧,身子一闪就进去了,不多时里头传来声响,

“进来吧!”

众人忙将兵器抱于怀中,快速闪身而入,宋屻波带着方素素断后,他们进来那两扇大门便无声无息往中间合拢,

“素素,帮把手!”

两人同时扶着大门却是防着它合拢,

“素素,你先撑一下!”

方素素两手摸到门边,撑着两边大门,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宋屻波在自己随身带着那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寻出一瓶药来,用手指堵在瓶口翻倒过来,小心的将药粉涂抹在门缝之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头道门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二章头道门“好了!放手!”

方素素忙闪到一旁,宋屻波又极快的把她手扶的地儿也抹上了药。

侯德宝回头看他问道,

“臭小子你搞什么鬼?”

宋屻波笑道,

“这些乃是重宝之地,如何不能有机关毒药?我给他们抹些神仙散!”

侯德宝闻言嘿嘿怪笑,

“臭小子,你就是个憋着坏的!”

那神仙散是痒痒药,若是摸上了不抓个欲仙欲死必是不会停手的,这臭小子一点儿不漏的在门上抹了,只要门一打开那药粉风一吹,便四下散开,若是人全聚到门口也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了。

宋屻波抹完之后扔了手上的套子,自袋子里又摸出一只来戴上,伸手借了素素的玄天宝刀在门后划刻了一番,

“给我哥哥留个信儿!”

画好之后这才抱了方素素跟着过去,侯德宝嘿嘿笑着,四下打量这处。

那外头是一个磁石的大门,里头又有一道略小的门也是紧紧闭着,老曲头上前看了看,

“这里头是个反杀之局,所有的门户全数都是由内外机关控制,打开之后便又重会关上,里头也有机关暗藏,若是被人触发了机关,上头的千斤闸便会落下来,将里头人关死!”

侯德宝点了点头,

“即是这般瓮中捉鳖的设计,那里头必是一处死地!前秦与前周和本朝都有不同,前秦的机关设计从来都是置人死地,决不会与人一条退路。我们这一进去便还要从这一条道上出来才成,若是娲神派的人不慎触了机关,岂不是要连我们也一起困死在里头?”

老曲头傲然道,

“哼!这是你们千妙门没法,我们百手门却有的是法子!”

侯德宝嘿嘿笑道,

“老曲头莫要尽吹法螺,胡说大气,来来来!让爷爷见识你的手段!”

老曲头嗤笑一声,却是一伸手就将那门吱呀一声推开,侯德宝吓了一跳,

“老曲头,别莽撞!”

老曲头笑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厢转过去在门后摸索了半晌,借了侯德宝那筷子在墙上轻轻敲,听到一块空鼓之处,便顺着缝隙撬了进去,将那墙上青砖卸下来,里头果然有一个机括,老曲头把里头勾连着的弯钩两手捏着,也不知按了什么机括却听咔嚓一声两厢分离开来……

“好了!这下子就是触动了机关也不会有千斤巨石坠下了!”

众人又往里走二道门也关上了,到了这处外头便再也借不到一点光了,四周浓黑如漆,若不是众人气息想闻,只怕那胆子小的立时就要生出无限恐惧起来!

侯德宝将火折子取了出来轻轻晃动几下,火星一闪众人立时重见了光明。

正在这时外头却是传来了一阵阵惊呼之声,宋屻波侧耳倾听了一番,

“他们到了!不过入那大门他们都要花些时间,不必着急,应是还要一阵子才能进来!”

老曲头点了点头看了看地下皱眉道,

“看来当年进来之人触动过机关!”

地面之上还有残留的箭尖、弩枪,伏身捡了一只往左侧扔去,

“当……”

那箭尖触到墙面发出金石之声,侯德宝咋舌道,

“这前秦倒是大手脚,这一条道上全是用的铁板!”

老曲头点头道,

“看来这里头果然有好东西!”

侯德宝闻言立时眉飞色舞,

“爷爷一入这处就觉得不同一般,嘿嘿!前秦的好东西,也不知是个什么?”

这偷儿闻听有好东西,如何不手痒难耐?

一旁打了火把的方素素正四下打量这处,回身时突然眼尖瞧见一样东西,这厢拉了宋屻波的衣角,

“屻哥,你瞧!”

宋屻波回头一瞧很是眼熟,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宋屻波笑道,

“师父,你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侯德宝闻言大怒,

“呸呸呸……臭小子,一日不气老子你便皮痒不成!”

宋屻波与方素素偷笑一声却是没有言语,却见侯德宝这厢身子原地轻轻飘跃起,在半空之中也不见如扭身作势,已经于无声无息之中落到了地面之上,回头四下瞧了瞧,

“你们跟着我走!不可踏错了!”

众人一个接一个跟着踩在侯德宝跳下的青砖之上,一步也不敢踏错。

宋屻波也是个坏的!

他走在最后一个,仗着轻功好,却是捡了一根弩枪,每经过地下那装有机关的青砖便小心掀起来,在里头小心放了一块崩掉的碎石,撑住了石板令得它没有触到机关,

侯德宝过了这一段回头瞧,

“臭小子,你又耍什么花样?”

宋屻波笑道,

“这机关一触就发只能射前头人,我在里头垫一块小碎石,前头人踩了无事,后人多踩几下便会将碎石踩塌……到时候……嘿嘿……”

侯德宝闻言摇头,

“老子也不知怎么就收了你做徒弟!”

老曲头却是翻着白眼道,

“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再说那外头娲神派人一近大门,立时只听叮叮当当之声,那靠的近之人身上的兵器就被吸附在了大门之上,众人不明所以吓了一大跳,有那腰上兵器被吸的,一时挣脱不得,吓得忙解开腰带连衣裳都脱了。

也有那手上兵器被吸走的,正扒在门上用力抠摸,刚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兵器拉出来,立时又被吸了回去,手指头压在下头立时惨叫起来。

这么一通叫嚷倒把那原来不怕有人叫的也心里乱跳了,一时之间人群一阵骚动,仲烨璘见状上前两步细看了道,

“莫慌,不过是磁石罢了!”

他一出声众人都是一静,倒是很快安定了下来,仲祀伯见状怒哼一声道,

“一帮子没用的废物!不过一道磁门就吓得你们成了这样!”

这厢上前去一掌拍在那大门之上,

“轰……”

大门震动,被他掌力从中左右分开,扑索索上头灰尘立时震落下来,仲祀伯闪身到了一边,待得尘埃落定将火把往那里头一扔,又见一道雕龙刻凤的大门,左右并无机关埋伏。

“进去!”

打头阵的便举了火把往里进,走了没有几步,便一个个神情怪异,浑身抽搐起来,

“啊……”

“哎哟……”

这厢立时扔了火把不停在身上抓挠起来,仲祀伯见状却是连退三步,

他记得前圣主并未提及这大门处有暗器机关,为何他们竟有如此异状?

想起自己前头也掌击了大门,忙低头细看自己手掌,虽说是掌心泛红,却并无异状!

仲祀伯如今却是不知,他那身体已是病入膏肓,不知痛痒,这药粉弄到身上便是再痒他也没有知觉的!

仲烨璘见前头人倒地不停惨叫,一脚踢起地上扔下的腰带,内力贯注其中,那腰带一进去便卷了一个出来,仍到地上只见那人双手弯曲正在脸上抓挠,现下已经是抓得鲜血淋淋还不停手……

仲烨璘刚要蹲下去察看,却被仲祀伯一脚踩在那人胸口,

“呕……”

那人口中鲜血涌出,双眼就翻了白,仲祀伯很是不耐烦道,

“这种重宝之地机关、毒药数不胜数,与其浪费功夫救人,倒不如快些进去,早去早回!”

说话间却是用脚尖挑着那人往一旁河水之中落去,哗啦啦落水之声,湍急的河流便将那人冲走,众人都是一静,后头萧三娘紧紧拉了左御河的手,宓秋寒却是同赵敬对视一眼,心中杀气一闪,

“这样的人如何能跟随,别说是荣华富贵了,只怕一不小心小命儿都要不保!”

心下更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仲祀伯得到里头的东西!

赵敬四下察看这处心里焦急不已,

“为何到了这处还不见他们人影?”

前头娲神派的人已是冲入了大门之中,那地上惨叫的被挪到了一旁没人去管,到了这二门处众人便小心谨慎了起来。

这厢慢慢靠近过去,在那门上仔细察看,赵敬尾随着众人进来,那大门便于无声无息之中又重重关上了,后头人又是一惊回身观望,赵敬却是一眼瞧见了那角落处的划痕,这厢不动声色的溜到了一旁,借了火光仔细察看清楚,立时心头一喜。

仲祀伯回头看了看那大门喝道,

“怕什么!这大门自里头也能打开的!”

二门终是被推开,那长长的一条通道立时出现在眼前,四四方方一人来高,两旁壁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飞天仙人、麒麟异兽种种,色彩鲜明,形态狰狞,怒目圆睁,獠牙森森,千年来静立于这壁画之上,只等着生人献上血肉,以供它们撕咬……

众人立在这处瞧久了只觉那壁上怪兽似要破壁而出,扑到近前一般,不由心头暗惊,仲祀伯见状却是哈哈大笑,

“就是这处!就是这处……与前圣主所讲分毫不差!”

站到前头左右上下看看,

“这一条道上全是机关消息,秋寒你所学甚广,你看看可能破解?”

当年前圣主可是凭着自己一身功夫和强横肉身才得以进入其中,今日他们有备而来,自是不必硬闯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青铜鼎

宓秋寒上前看了看应道,

“圣主,属下对机关消息也只是略知一二,不过前秦机关多依阴阳五行之说,金木水火土为一轮,一轮之中便有一处机关……”

把火把举高又瞧了瞧前头,伸手道,

“取镖来!

这厢以镖探路,果然寻出几个安全的落脚点,有那打头的过去踩了踩招手道,

“无事!”

后头人立时鱼贯而入,众人进来踩到两块微微不平的都是没有在意,这处年代久远,地面自然有凹凸不平,也不足为奇,

那知人过了一半,两边机括突然咔咔作响起来,还未等众人回过味儿来,

“嗖嗖嗖嗖……”

两边便有飞箭齐发,众人忙举手中兵器格挡,只是猝不及防立时便有了伤亡,一时之间这通道之中惨号之声不断……

宋屻波等人此时已是入了第三道门,那上头的石刻已换做了怒目的夜叉,侯德宝听得后头惨叫连连,只是嘿嘿怪笑冲着自己徒弟竖大拇指,宋屻波却有些担心赵敬,

“哥哥不会冲在前头吧?”

方素素想了想应道,

“他不会功夫,定是不会冲在前头的!”

宋屻波想了想点头道,

“我也是关心则乱!想来他也不会这般傻!”

眼看着侯德宝与老曲头将门推开,里面立时现出一个偌大的山洞来,中间倒似有一个小湖,湖中间有一座高高耸起的湖心岛,这厢建有黑石铺就的一丈宽的道路与岛上相连,想细看时却因着远了些,便看不清了!

侯德宝上前一步刚要看清,却只觉脚下松动,

“小心!”

侯德宝当先扑伏在了地上,宋屻波忙一把把方素素护在了怀里,上头什么东西呼一声飞了过去,

“别动!”

那东西又带着风声飞了回来,在众人后脑勺上带起了一阵劲风,方素素抬头去看时,只见一个明晃晃的大刺球,飞入了门里消失不见!

侯德宝抬头瞧了瞧这才站起来,

“呼!这东西浑身是刺,沾到人就是必死!”

老曲头起身来道,

“前秦便爱弄些这样的飞球、巨石,十分阴毒险恶!”

众人绕开那块青砖这才小心翼翼步入其中,也不敢顺着路走,只在岸边放眼观瞧,那湖心岛却是一个修建十分古朴的圆形祭坛,下头底座仿佛建在空中一般下头好似有白云环绕,上头祭坛却是以黑石为底,这厢一环环堆砌,高度足有人半身高,一阶阶数过去应有四十九级,四面八方共有十六个通道与岸边相连,岸边也有对应十六根柱子,那柱头之上也不知用的什么燃烧,这么些年了也没有熄灭。

只是这火焰虽是熊熊却是不及那上头光芒之万一,侯德宝指了头顶上道,

“看!”

那祭坛中央必有宝贝,不时有光芒射出直冲洞顶,洞顶上也不知什么镶嵌的是什么,数了数有一百零八颗星,光芒照映之下上头群星闪耀,弄得这巨大的洞窟是纤毫必现。

侯德宝也不敢乱跑,立在岸边四下观望道,

“我滴个乖乖!你们瞧见了么,这黑石全数是水玉打磨而成,这十六根柱子倒不知是什么,头顶上的星宿全是各色宝石,这倒还罢了……”

拿手一指那环祭坛的水道,

“瞧见了这么?那是云纹水晶……”

老曲头看了看身边的柱子,伸手摸了摸长吸了一口气道,

“这东西是蛟龙骨!看来这灯火便是烧得蛟龙骨髓,怪不得千年不灭!”

众人想要走到那祭坛去瞧,侯德宝忙拦道,

“且慢!且慢!依我老侯所见,这越是放宝贝的地方越是凶险……越是弄得富贵堂皇,越是陷井重重,再看看……再看看……小心驶得万年船!”

方素素眼尖拉了宋屻波的手道却是往那右面山壁指,

“屻哥,你瞧……那后头是不是有一处不同?”

宋屻波眯眼观瞧果然发现这满天的光芒四散,映照着四面一片明亮,这偌大的山洞应是天然便有,山壁洞顶之上还有各式石钟乳垂吊下来,方素素指的那处,地上便有一根一人抱的钟乳,后头隐隐瞧着似是有一个洞窟,

“我瞧瞧!”

侯德宝挤过来瞧了瞧,

“嘿嘿!好丫头,你才是有福之人,依我老侯多年的经验,那处说不得才是放宝贝的地方,造这地儿的人倒是用心思,上头那宝贝霞光万道,谁还有心思看旁边?引了人往前去,触了机关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众人这回看准了,小心摸进那门里对上头却是看也不看,贴着洞壁往后头绕去,他们这么一动,上头那东西倒似知晓有外人侵入一般,立时生出感应,光芒却是陡然一闪……

众人一惊呆在那处静看它动作,却听得那门砰一声紧闭了,又有噗嗤数声,石柱之中喷出不少烟雾来,这烟雾白生生却是散得极快,侯德宝忙叫道,

“快跑!”

自己捂了嘴鼻一溜烟儿往那处跑去,后头人紧紧跟上,到了此处才发觉,原来这里真有一处隐藏的洞窟。

这洞窟极浅,进去不过二十余步,最里头一个石台,上头放了一个玉匣,有东西也自那里头透出光来……

外头娲神派的人死伤好些,才到了三门之处,这厢惊魂未定仲祀伯却是再等不及,一掌劈开大门,往里头踩了一步,上头便有东西呼一声飞了出来……

娲神派人多便是反应及时伏倒在地,只是这狭小的空间之中,这么多人根本伏不下去,待到那刺球过来,立时有人惨呼不断。

待到刺球再飞回去时,上头却是挂了不少肉血,只是那门打开里头的盛景现了出来,那仲祀伯那里还忍得住,当下便大踏步往里闯,仲烨璘见状忙伸手拉了他,

“圣主!小心!”

仲祀伯此时那里还听得进去旁的,一把甩开他便往祭坛掠去,后头众人紧紧跟了过去,赵敬却是不急不忙走在最后,在最后一个进入门中,

“砰……”

此时仲祀伯已触动机关身后石门一关,

“噗嗤……”

山壁之上又有毒烟喷出,众人猝不及防吸了几口进去,立时翻倒在了地上,一个个都是双眼凸出,舌头涨大伸长到了胸前,也不知是什么毒,竟是生生让人舌头长大把自己憋死!

藏在洞窟之中的宋屻波却是一眼瞧见了最后进来的赵敬,赵敬也是聪明知晓自己不会武功,这厢紧紧贴在门边趴在地上,那上头烟雾只在头顶漂浮,并未伤到他!

“素素,你在这处等着!”

悄悄出去寻赵敬,这时节那娲神派人装扮也是黑衣黑甲,千妙门人也是一身黑衣,宋屻波出去便是有人瞧见了,也只当是赵敬,竟没有一人怀疑。

宋屻波过去拉了赵敬,赵敬回头一喜,

“弟弟!”

“跟我来!”

这厢带着他悄悄绕到后头,将赵敬推了进去,众人一见赵敬都是松了一口气,瞧见这如照镜子般的两兄弟立在一起,不由都是心里惊叹,

“这样儿的说不是兄弟,便是打死也没人相信!”

宋屻波拉了赵敬的衣角,

“快!脱了你那黑甲给我!”

赵敬忙解了黑甲给他,宋屻波穿上冲侯德宝打了一个眼色,

“师父!后头的事儿您见机行事!”

“好!”

宋屻波回头瞧了方素素一眼便窜了出去,侯德宝转头瞧着那玉匣子却是搓手道,

“老曲头你瞧瞧,这东西可是能打开?”

老曲头瞧了瞧应道,

“这匣子若是没那东西我可是打不开的!”

说罢指了指上头那凹陷处,赵敬上前一瞧立时明白了,

“现下那玉玺在我母后手中!”

侯德宝眯着眼半点儿不担心应道,

“无妨,那臭小子定是会把玉玺带回来的!”

外头宋屻波正摸到了宓秋寒旁边,

“母后,您没事儿吧!”

宓秋寒摇了摇头,

“无事!”

瞧了一眼那些被毒烟喷到的派众,扶着宋屻波站起身来,找到已是飞身上了台阶的仲祀伯,

“不能让他拿到东西!”

宋屻波笑道,

“母后不必担心,那玉玺还在您手中呢!”

正说话间上头仲祀伯却已是叫嚷了,

“你们都给我上来!”

众人忙紧跟着纵身上去,到了上头却见这两丈见方之地,正中有一个偌大的青铜鼎,鼎身之上有鸟兽人物等銘文,里头神光闪闪,看来那光芒便是从这里头发出的。

仲祀伯左右瞧了瞧,大喝道,

“宓秋寒,你来瞧瞧这上头刻的什么?”

宓秋寒过去围着鼎看了一圈道,

“这乃是上古铭文,上头写此鼎中之物以六对童男童女献祭守候,若要取鼎中物便需以人血祭之……这人血……也不是随意可得,需得纯阴又或是纯阳之体……”

看完立起身道,

“圣主,之上头只讲了如何取宝,后头便再没有了……”

仲祀伯闻言大笑,

“好!好与前圣主讲的分毫不差!甚好……左御河、萧三娘何在?”

左御河这厢刚扶了萧三娘上至顶端,闻言应道,

“圣主,我们在此!”

仲祀伯见状大笑冲他们抬手道,

“过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至亲血

萧三娘神色忐忑的看了左御河一眼,

“圣主的神态瞧着有些不对劲儿!”

左御河也是觉着有些蹊跷,犹豫在原地没有动弹,仲祀伯见两人不动立时变了脸,

“还不快过来!要本座亲自过来请么?”

宓秋寒转过身来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萧三娘一见转身就跑,仲祀伯脚下一点,人已掠了过来,左御河拦道,

“圣主!”

仲祀伯却是狞笑一声一掌打了过去,左御河身上伤势本就未痊愈,如何能与他硬拼无奈之下只得让开,那萧三娘没跑几步便被仲祀伯一把抓了头发拖了过去,

“若不是看在你是天生的纯阴之体,你当我会留你到现在!”

这厢拖她到了鼎前却是一掌打在她背后,

“噗……”

萧三娘一口鲜血喷到了那鼎中,青铜鼎中光芒立时一暗

“哈哈哈……前圣主果然没有说错!这至宝都是至刚至阳,需用纯阴女体鲜血才能遮了阳气……”

这厢又拉了萧三娘的手来,在腕上一割,鲜血立时喷涌而出,拉着她的手在鼎中散了一圈,这才一把将萧三娘扔到了一旁,此时那鼎中的光芒已消失不见,众人都凑过来往那鼎里头瞧,却见这鼎里头放了六对童男女的尸身,这些尸身也不知当初是用的什么法子保存,时隔这么些年这些童男女的尸身还是保存完好,不见腐烂。

鼎的四壁各有一对,正中间却是两对,仰头向天,八手托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玉匣子,玉匣四面刻有浮雕,正面向下凹陷,仲祀伯双手捧出那玉匣,

“快将玉玺拿来!”

仲祀伯冲宓秋寒喝道,宓秋寒有些犹豫,宋屻波忙自她手中接过玉玺捧了过去,到了近前仲祀伯立时抢过来,一把按在了那匣子上头,

“扑……”

那匣子往下一陷,突然便有四支小箭自下头射了出来,这般近距谁人也躲不过,只有宋屻波早知这东西是假的,把玉玺一递人便退到了后头,那四支小箭,一支插入了仲祀伯胸口,三只却是射向了旁侧之人。

那三人躲避不已人哼也没有哼一声便脸色发黑的倒在地上。仲祀伯却是一把抽出胸口小箭,那箭尖穿透软甲,在胸口上留下一个窟隆,里头没有一点血流出,众人一见顿时骇然,他倒似无事人一般只顾着自己手上的宝贝。

宋屻波在后头瞧着心知肚明,只伸长了头瞧着他将那玉匣上下摸遍,却是自下头抠了起来,从里头抽出来一格,里头一颗暗金色小孩子拳头大小的仙丹立时现了出来!

仲祀伯瞧见哈哈狂笑着,将匣子往外头一扔,宋屻波见机忙过去接了,把玉玺取出来放进怀里揣好,却见那匣子里落出一张纸条来,上头有人写道,

“什么仙丹,不过一团驴粪蛋!”

宋屻波瞧见那熟悉的字迹好悬没有笑出声来,忙将字条揉了收在掌中,过去悄悄扶了宓秋寒,宓秋寒一脸灰败的瞧着狂笑的仲祀伯,

“他拿到了仙丹?”

这东西一瞧就不是凡品,若是真让仲祀伯服下去,还不知有什么了不得的功效,若是真让他长生不老,他们这些人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捱了!

宋屻波眼见得仲祀伯狂笑着要将那东西放入口中,忙大喝了一声道,

“且慢!”

仲祀伯一愣一双血红的眼扫向了宋屻波,脸上肌内不停的抖动着,

“小子,你要阻拦本座?”

宋屻波想了想道,

“圣主,这仙丹一看便是仙家之物非是凡间人能得,想必服用时定是不同一般法子,圣主还是先找一找可有注解,才行服用吧!”

仲祀伯想了想狞笑道,

“小子,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这厢去瞧那鼎里头,果然见那童男女手中还有东西,摸出来却是一本泛黄的古册,打开一看前秦文字,仲祀伯招手叫了宓秋寒过来,

“你来瞧瞧!”

宓秋寒战战兢兢过来打开来看了看,轻声念道,

“这册子上头讲这是前秦皇帝派方士于海外求得仙丹,只是此物乃是仙家至宝不能随意服用,需得埋于地下七七四十九个月,又需服用之人沐浴更衣,向东朝拜,之后……之后……”

“之后如何?”

“之后……之后需取至亲心头之血,溶仙丹于鲜血之中,再……再一饮而尽!”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齐齐望向一旁冷着脸的仲烨璘,仲祀伯闻言一巴掌打在宓秋寒脸上,

“贱人,你可是瞧清楚了?敢胡说八道……本座杀了你!”

宓秋寒捂着脸,嘴角血丝迸现,

“属下不敢胡说,圣主若是不信可将它带到外头,请人重新瞧过!”

仲祀伯闻言脸色阴晴不定,双眼不断闪烁,突然一掌打在宓秋寒胸口,

“贱人滚开!”

宓秋寒连退数步坐倒在地,宋屻波忙上前去扶了她,

“母后,母后你没事吧!”

宓秋寒伏在宋屻波肩头悄声耳语道,

“哼!那上头说是要用……要用九天无根之水……”

宋屻波闻言心头暗笑,

“那东西就是一团驴粪蛋,便是让他吃下去,也什么功效都不会有!”

心头暗叹自家那两位先人,也是够会折腾的,这般隐蔽的地方都被他们寻到了,把驴粪蛋外头刷上一层金漆,充了仙丹!也是真够坏的!

又想起后头那洞窟里的东西来,

“若是他们也发现了那处,里头的东西说不得也被他们换过了!”

心里顿时生出啼笑皆非之感来,这么一大帮人损兵折将到了这处,却是为了一个驴粪蛋子,真正可笑之极!

回头却见仲祀伯与仲烨璘父子正对面而立,仲祀伯眼中狠光闪烁不定,仲烨璘却是越发的面色阴沉,宋屻波心头暗笑扶了宓秋寒道,

“我们先下去吧!”

眼看着这处说不得便有父子相残,宓秋寒捂着胸口冷笑一声,冲着左御河打了一个眼色,左御河上前去扶了萧三娘,几人搀扶着下去,下了没有两阶却是听到仲祀伯对仲烨璘道,

“烨璘,你……你不必担心,为父那里会信这这上头胡说八道,为父决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的!”

多年的父子仲烨璘如何不明白仲祀伯,嘴上说的越是好听,下手便越是狠毒,见他扯着眼角笑得十分诡异,却是暗暗后退一步,冷着脸道,

“圣主说的是,那上头就是胡说八道,这仙丹即是仙家宝物,如何能让人寻至亲鲜血服用?那岂不是成了邪魔外道才用的手法吗?”

仲祀伯点头,脸上肌肉不断抽搐,

“我儿说的对,我儿说的对……不过……烨璘……为父如今身患重病,你也不能眼看着为父身死吧!”

说话间人已是缓缓走了过去,仲烨璘却是冷笑一声道,

“可笑之极!你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仙丹,不知有用无用的法子便想将亲儿子置于死地!”

说着话却是又退了一步,仲祀伯见状嘴角抽得越发的厉害,

“你这不孝的逆子,你是想要害死老子,做圣主么?”

仲烨璘又退后一步道,

“我不稀罕你那什么圣主之位!”

仲祀伯紧追了过来,

“那你站住,让为父取你的心头血溶这仙丹,服下之后为父必能长生不老,那我派的大业必在千秋万载,永世不灭……”

仲烨璘一甩袖子,

“荒谬!这东西是不是真正的仙丹谁人知晓,什么长生不老?你看过这历代帝王将相,穷一生之力追求,又那一个能长生不老?”

仲祀伯手握那仙丹却是哈哈大笑道,

“那是他们没有得到这仙丹,那秦王也是福缘不够,刚得到仙丹便死了,前圣主也是没有福气,到了这宝山却是空手而回,只有为父……只有为父得到了这宝贝……我儿……给我一些心头血吧!”

仲烨璘闪身躲过他,仲祀伯紧紧迫了过去,

“我的儿,你别走!留下些血来让为父好长生不老!”

这厢却是曲指成爪往仲烨璘抓去,

“砰……”

仲烨璘与他两掌相击,两人功夫同出一源,这厢动起手来自然是硬碰硬打,没有半分忍让!

仲烨璘冷冷道,

“什么仙丹,依我看就是一个骗人玩意儿,倒不如毁了它,以免再有人丧命!”

当下便一掌向仲祀伯中上拍去,仲祀伯不提防自己儿子下手狠准,

“砰……”

两力相撞手上一个不稳,仙丹竟是脱手而出,

“啊!我的仙丹!”

仲烨璘见状飞身而起却是抢在仲祀伯前头,一脚踢飞那仙丹,那东西带着一道金光却是往宓秋寒的面前飞来,宓秋寒见状下意识一喜便要起身接住,宋屻波忙一把拉了她,转过身来却是一掌将那仙丹往旁边打去,

“你做什么?”

宋屻波拉了她一使眼色道,

“这玩意儿还是个祸害,你敢要?”

说话间那仲祀伯已是带着一身熏人的恶臭味儿扑到了近前,见那仙丹又往左御河二人的面前飞去,当下怪叫了一声身子一个盘旋,如那鹰鹫扑兔一般转而向他们扑去。

宋屻波冷笑着瞧见那左御河跳起来收了仙丹,却是连萧三娘也不管了转身就往外跑,身后仲祀伯已是如影随形。

第二百四十五章 驴粪蛋

“走吧!”

宋屻波拉了宓秋寒往下去,总算是哥哥生母,大魏朝的皇后,也不好让她送命于此。

这厢带了她下去,那头仲祀伯却已快追上左御河了,左御河回头瞧见仲祀伯眉眼狰狞似风似狂的样子,心下也是发怵,看了看手里的仙丹,心知自己伤势未愈若是敢硬抢仲祀伯必会杀了自己的,

“仙丹再好也要有命服用才成!罢了!”

突然反手将仙丹往萧三娘那面一扔,

“三娘,接着!”

萧三娘瞧见仲祀伯双眼血红,口中赫赫怪叫着冲了过来,下意识身子发抖,却是不敢接那东西,闪身让过……

那仙丹又带着金光飞回了仲烨璘面前,仲烨璘自然是不怕一伸手将那仙丹接在了手中,

“给我!”

仲祀伯现下眼中只有仙丹,那里还有自己儿子,冲到近前便要伸手,仲烨璘连忙往后退,左御河见状却是忙奔向那紧闭的门前,此时早已有派众聚在此处想要打开石门,只是无论如何推撞踢打,这石门都是纹丝不动,正在焦急间左御河来了,

“左宗主,这石门上有机关,已是被封死了!”

左御河见状也是焦急,

“圣主已经疯了,他连亲生儿子都要杀,等下说不得连我们都要杀了!此地不宜久留!”

过去一掌拍在那石门之上,却是纹丝不动,

“快!快!找一找,这附近可是有机关?”

众人七手八脚一通乱找,倒是真让他们寻到了机关,

“左宗主,在这里!”

一个形状古朴的龙头扳动时有些摇晃,左御河过去立时提了提龙头不动,便向左转了转,那龙龙发出咔咔声响,果然转动了半圈,山壁之中一阵震颤,那大门便打开了!

老曲头与侯德宝蹲在暗处瞧着,却是嘿嘿怪笑,

“这里头的机关是个反杀局,进来无事,出去有事,胡乱扳动的话不用我们出手,他们便要自寻死路!”

“正是,他若是将龙头往里按,出去还是原来那条路,他若是转动了龙头,这外头便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这头宓秋寒见状也是跟着过去,宋屻波抬头瞧了一眼在上头打得正热门的仲氏父子,却是悄悄溜了过去,

“臭小子,东西拿到了么?”

宋屻波笑了笑从怀里摸了那玉玺出来,侯德宝大喜接过来进去按入那玉匣当中,这匣子却是没有暗箭,咔一声从里头却是弹出一个小抽屉,里头只放了一张纸和两颗隐隐发光的珠子,侯德宝拿了珠子一看,

“啊呀呀……这是什么狗屁仙丹,分明就一颗夜明珠嘛!”

这玩意儿我老侯没有百颗也有九十九个,竟敢拿这玩意儿来糊弄人!

宋屻波却是拿了那纸,瞧见上头熟悉的字迹笑了,

“原来如此!”

你道这里头弄得神神秘秘,机关重重便真有仙丹么?

骗人的!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前头秦王派了方士出海寻访仙人,寻求仙丹,那来的仙人?何来的仙丹?

那方士出海带万人,十数艘的大海船,在海上漂泊了数年,虽说是沿路之上遇岛无数,却是没有一座上去有那仙风道骨的海外神人,毒蛇、巨鸟、怪鱼、蛟龙倒是遇上了无数!

待到回归前秦时万人已是十不存一,方士深知这样儿回来只怕是不能交待,幸喜他们在大海之中遇到了一只蛟龙,牺牲了无数勇士才将这条蛟龙斩杀,那蛟龙骨筋皮肉都带了回来,自然还有一对眼珠子。

说起来这一对眼珠子也真是宝,乃是蛟龙精魄所依,天性便自带异彩,含在口中入水能避三尺,放入尸中可防千年不腐,只是却没有半分能耐保人长生不老!

方士想要保命,又没有仙丹但打算用这一对珠子来糊弄秦王!

回到前秦便拿了一颗珠子献于御前,又道仙人有嘱咐,称肉体凡胎不能服用仙丹,若是硬要求取便需将仙丹在地下吸取地气,散些阳刚正气,七七四十九个月后方能服用,秦王见过那珠子的神奇,半点不疑心,便广发民夫挖空这大山,造了这处祭坛供奉仙丹,因着害怕外人盗取,便命方士修建机关消息,又设虚实两处来保仙丹不失。

那方士便将那一对眼珠子分做了两处,一处就是那祭坛之上,一处便是这洞窟之中,明处玉匣之中放了一颗自己炼制的丹药,却将那蛟龙眼珠子放在青铜鼎中,造出仙丹绽放光华的异象。

还有一颗却是放在这暗处,充做真正的仙丹!

这样说来这里外两颗虽不是长生不老的仙药却也是宝贝!

宋屻波瞧了笑道,

“没有活到七七四十九个月之后揭穿那方士的谎言,这秦王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真活到那时发觉自己被骗说不得也要气得驾鹤西归了!

不过这封信却不是那方士留的,自然是他们赵家那两位双胞的先人所留,这一对儿也真是胆大包天,探这皇宫密道之时,也是发觉了这地下的洞天,进到里头来把那仙丹偷了出来,又见这暗洞中的蛟龙眼珠子十分神奇,便带了出去给太祖赵旭。

结果那仙丹存放多年早已成了一堆散砂,那蛟龙眼珠子倒是能放在案前照明供太祖认间批阅奏章,太祖甚喜赞许。

两人大喜又要再来拿这剩下的,却被林后劝阻道,

“即是先人遗物应是有缘者得之,你们即得其一便不可贪心,给后头人留一个吧!”

这一对儿祖宗最是听林后的话,见母后阻拦便点头应下了!

回转身却是觉着自己费了偌大的劲儿取了东西出来,倒不能让后头人也便宜得了!

偷偷又回到这处把那驴粪蛋子放入了玉匣之中,将暗窟里的移到外头依旧发散光芒等待有缘人,暗洞之中却是以夜明珠代替又留书一封给那后人,

“宝取一个留一个,驴粪蛋子做仙丹,你若真吃你最傻,小爷到此留美谈!”

众人见信哭笑不得,合着半晌这里头人都被那两位耍了!

宋屻波与赵敬却是相识一笑,

“我们这两位祖宗倒是真有本事!”

赵敬想了想笑道,

“我早年读太祖起居录,上头有记这两位先王幼时十分顽皮,便是太祖也时常头疼,只是最怵太宗,后成年封王娶亲后也是娶了一对孪生的姐妹,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方素素听闻十分好奇,

“那后头他们如何了?”

赵敬想了想笑道,

“后头他们所生之后,相貌也是十分相似,便是亲生父母也时常不能分清,于是都道左右都是自家子弟,分不分清也无甚要紧,就这般混养着……”

方素素听完却是一吐舌头对身边的宋屻波道,

“你们家这两位祖宗真是非常人也!”

宋屻波笑道,

“我倒觉着他们洒脱不拘,纯真率性!”

赵敬见两人说话时虽说并无格外亲密之举,神态言语之间却是透着默契无间,立时明白过来,冲着宋屻波笑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令人魂牵梦绕之人……”

这厢意有所指的瞧了宋屻波一眼,宋屻波脸上难得一红,清了清嗓子道,

“这个……这个……看来那宝贝还在青铜鼎里头,我还得出去一趟拿回来!到这里头一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闪身便又出去了,现下那头左御河等人将石门打开,便带着身下人众冲了出去,只是他们却不知那机关变化,冲出去时再不是进来时那条通道了。

这番一窝蜂冲出去,跑了百步前头竟是现出一条岔道来,众人都是一惊停下脚步,

“这……这处怎么会有岔道?”

再头时只见那石门正在缓缓变窄,左御河立时明白他们是触动了机关,也不知是他们向一旁移动,还是那洞窟在移动,眼瞧着那石门就要关闭了!

情急之下他回身往那石门中掠去,眼下摆明了外头的通道定是机关重重,即是在里头启动的机关,那不如还回去再想法子!

萧三娘被仲祀伯打了一掌,又流了不少血却是受伤甚重,便跑在最后头,左御河进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这厢被左御河撞得一个歪斜,人又摔了回去,后头有人回过味儿也紧跟着往回跑,只是那机关转动的极快,转眼间石门已只余一道极小的缝隙了。

但有人还是不信邪仍旧飞身扑过去,

“啊!”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人已卡在那缝隙之中,不过几息他那胸骨已被压断,不断挣扎四肢抽搐着,众人隔着一道石门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头到胯,被那石门缓缓挤压,

“彭……”

那人面骨深陷,肚子发出一声响终是被压爆,里头的东西迸裂出来,四散到地上,石门还在毫不留情的缓缓前进,又有几声脆响传来,却是骨头被压碎,石门继续缓缓合上。

又因着这机关实在制作精巧,经过这么多年过去,石与石之间缝隙不过发丝宽窄,那人血肉被不断压迫,肉沫血浆向两边溢出来,顺着石缝流到了地上,又流到了众人脚下,有人脚上沾了一点,却是吓得连连后退忙跑到一旁扶着墙吐了起来。

“呕……呕……”

娲神派中人打打杀杀也是见过不少,但似这样的死法便是再杀人如麻,也会让人受不住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假亦真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六章假亦真宓秋寒却被关在外头,她眼睁睁看着那石门消失不见,眼前变成了一条死路,想了想咬唇回头对众人道,

“你们稍安匆噪,我们现在只能靠着自己闯出去了!都跟着我走!”

这厢带头往那岔道中走去……

里头人见着那石门处的惨状,老曲头却是连连点头,

“想来当年那方士也是高人,这样的机关历经千年仍是运转不误,确是十分厉害!”

侯德宝应道,

“嘿嘿!这自古以来厉害的机关消息,都是要借天时、地利与人力以策运转,才能保千年不变。看来这处机关应是利用了外头水势之利,一旦开启便以水力推动机关运转,只要这水流不歇,机关之力便永存,能借势如此确实是高人!”

两人在这处说话,那头宋屻波已是上了台阶,看了一眼那正打的十分热闹的仲氏父子,悄悄摸到那鼎边,探头进去看,

嘿……

仲祀伯拿走了玉匣却是未留意到这鼎内的尸骨,两对童男童女中,只有一对是真正手托了玉匣,还有一名童男手掌稍稍放得矮了些,手心之中便是那蛟龙珠,此时因着萧三娘的鲜血污了它的灵性,这时光芒黯淡下来,变成一颗毫不起眼的珠子。

先头这里头光芒太盛,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珠子一暗下来取宝之人只看见那玉匣,自然是没人留意旁边的才是真正的宝贝,说起来那位方士真可谓是洞悉人心的高手!

宋屻波伸手将那珠子取了出来,用手指擦了点儿血,那珠子立是放出一道豪光,宋屻波吓了一跳忙将珠子捏在手掌心中,刚要转身离去却在这时后头有异动,

“呼……”

有人竟是自背后偷袭他,一掌打了过来,宋屻波猝不及防被人打在后背之上,人不由向前一个踉跄,背后大痛忙运功护住心脉,转回身一看,

“是你!”

左御河立在他身后,脸色阴沉无比,

“小子,把东西拿出来!”

宋屻波抚着胸口咳了两声,幸喜自己体内真气运转的快,心脉没有被震伤。

又有一来左御河受了内伤,功力大减。二来左御河根本不知宋屻波内力精纯,只当他不过靠着那阴阳之法学了些皮毛,这一掌应是够这小子受的,却是没有使全力!

宋屻波装做惊骇惧怕心虚的样子退后了两步,

“什么……什么东西?”

左御河回头瞧了一眼已是打到下头水中的仲氏父子,沉声道,

“小子,你当我没有瞧见么?你在那鼎中摸了什么?”

他回到这处,在那石门边便瞧见了宋屻波悄悄摸上了祭坛,自己跟着过来眼看着他在那鼎中摸索了什么东西出来!

宋屻波咳了两声,

“宗主,你瞧错了,我……我没有摸到什么!”

又暗暗退了一步,

“拿出来!”

左御河上前一步迫了过来,

“你若是再不拿出来,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屻波吓得身子一抖,缓缓将手掌伸了出来,手一松开那珠子就现了出来,一道豪光一闪而没,左御河见状大喜,

“这……这是什么?”

为何这珠子也能发光,又想起前头那仙丹在自己手里过了一回,自己仓促之间也瞧上过两眼,这时想起来那仙丹面上金漆闪闪,但那上头光色暗淡,而这颗珠子面上脏污,不过擦去了一点儿,便能放出光芒,这光芒与前头见着的倒是十分相似!

难道?难道?

这才是那真正的仙丹?

“小子,你怎知晓那里头还有东西?”

宋屻波似是被吓到了立时照实说道,

“母……母后说那铭文中其实提到了,鼎里珠子一真一假,玉匣子里的是假的!”

左御河一听立时压不住心头激动,声音都在颤抖了,

“你……给我扔过来……不……不许扔……我过来拿!”

宋屻波翻手掌朝上托到面前,左御河刚要动,宋屻波却是一收手,握掌晃了晃,

“宗主,你……你还是别过来了!你……若是一错手杀了我怎办?”

“放心!你只要乖乖给我,我必不会伤了你的!”

宋屻波摇头道,

“我……我胆子小……我……我给你扔过去吧!”

一面说话却是往一旁踏了几步,再一扬手,手掌里的珠子便带着一缕精光飞了出去,却是扔得狠了,那珠子高高飞起跃过左御河的头顶向下头飞去,左御河此时那顾得理他,忙飞身扑了下去,眼看得那珠子就在眼前了,一伸手就可以够到了!

却是不防下头一道黑影纵身而起,手一捞便将那珠子捞到了手里。

左御河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不由的大怒,仔细一看这人却是一身黑衣,蒙头蒙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你不是我派中人,你是何人?”

那人嘿嘿一笑,

“你管爷爷是何人,这东西爷爷得了!”

说罢转身就跑,左御河忙跟着追了下去,只是这里头石门关闭,那人也跑不到外头去,却是绕着这祭坛转起圈儿来,左御河那里肯放过他,提气纵身紧紧追在了那人后头。

那人领着左御河绕着祭坛转了十来圈儿,却是轻功奇高,左御河身上伤势发作实在是追不上他,心中不由又急又怒,瞧了一眼那边仲氏父子,想了想叫道,

“圣主,那人手里的才是真仙丹!”

那头仲氏父子闻言一惊,立时停了手,仲祀伯赤红着眼扑了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圣主,那鼎上铭文说了仙丹有一真一假,玉匣子里的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说着一指那黑衣人,那黑衣人嘿嘿一笑,却是往那石门处窜去,

“快抓住他!他要跑了!”

仲祀伯怪叫一声扑了过去,仲烨璘紧跟着过来却是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手里的仙丹,捏在手中微微一用力,那仙丹立时四分五裂,里头黑漆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是几根草茬子却是露了出来……

仲烨璘拿到鼻尖闻了闻,扳了一块放进嘴里一尝,半点药味没尝出来,却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味往肚子里钻!

说起来那两位用的金漆倒真是好东西,又有蛟龙眼日夜照着,这几十年近百年过去,竟还能保了中间那点子味儿,确真是难得了!

正这时候那仲祀伯已是状如疯虎一般扑向了黑衣人,

“呼……”

一掌拍向那人后背,黑衣人身子一闪躲过去,

“砰……”

掌风扫到之处那山壁之上立时便有碎石崩落,那黑衣人吓得闪身往一旁飘去,仲祀伯紧追了过去,那黑衣人绕着祭坛又跑了一圈,见实在躲不过了,只得大叫道,

“好生厉害,爷爷怕了你了!给你!”

手中珠子一扬,却是带着一道光芒向那站在祭坛上的宋屻波扔去,宋屻波伸手一捞拿在手里一瞧,心里暗笑口中大叫道,

“左宗主给你!”

珠子又飞向了左御河,左御河见那东西飞到了面门之前,伸手一捞东西便到了手,定晴一瞧果然还散发着莹莹光芒,看了一眼那面的仲烨璘与仲祀伯父子,一转身便去扳那龙头,

“咔咔咔……”

这厢又向右转了三圈,幸喜他离那石门近,仲氏父子扑过来时,那石门又重新打开了,左御河闪身冲出了石门,眼前一条通道,正要拔腿就跑,衣袍下角却被人死死拉住了,低下头一瞧,却是那萧三娘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御河……御河……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左御河抬腿踹了她两脚,萧三娘口中吐血却就是不放手,眼见着那仲氏父子已是扑到了石门处,左御河咬牙伸手一提萧三娘的领子,带着她往那通道之中冲去。

这时那石门又在缓缓关闭了,左御河带着萧三娘冲至通道尽头,那仲氏父子已闪身出了石门,石门复又重重合上了!

两人追着左御河过去到那通道尽头,却发觉左右各有一处岔道,父子两人对视一眼,仲祀伯对仲烨璘道,

“我儿,那仙丹落在你我父子两人之手一切好说!若是旁人必要杀之!”

仲烨璘点了点头,

“我左你右!”

说话间人已消失在那条通道之中!

他们走了,里头侯德宝却是嘿嘿笑着把珠子在宋屻波面前一晃,放进了他手里。

宋屻波把上头鲜血擦掉,珠子立时发出光芒来,

“这珠子果然是好东西!”

这也只有侯德宝有那手段,在仓皇之际也能不着痕迹的把珠子给换了,把那暗窟里头的夜明珠给扔了出来!

众人见人都走了,便自那暗窟里头出来,

“掌门我们现下怎么办?”

老曲头过去瞧了瞧那机关回头道,

“这机关前头才开了一回还未等到回力,还需等一会儿才能打开!”

侯德宝嘿嘿笑道,

“即是这样,我们便在这处呆一会儿,四下瞧瞧可是还有宝贝!”

众人分散开来便去四下察看……

那头左御河与萧三娘却是往左面跑的,左面那通道一路并无机关,他们一气跑出去百步又是一个岔道,随意选了一个冲进去,又是岔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腹中珠

他们便是这般闭着眼在里头转来转去,也不知跑了多久总算是再没有见着后头仲烨璘的身影,左御河这才抚了胸口依着墙坐了下来,萧三娘被他扔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四周一片寂静只除两人粗重的喘气之声……

良久左御河回过神来却是将那珠子摸了出来,那珠子大小有龙眼一般,在这黑暗之中隐隐散发着莹绿之光,萧三娘挪过身子来瞧着那珠子问道,

“为何我瞧着这珠子的光芒,好似与前头发散的光芒不一样?”

左御河抬眼看她却是猛一收掌心,阴着脸看她,

“离我远些!”

萧三娘见状苦笑一声道,

“御河,我如今都成这样儿了,你当我还能做什么吗?”

左御河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应话,低下头去瞧手里的珠子,

这东西真的是仙丹吗?

为何……我觉着这样子有些奇怪?难道是被人换了?

脑子里仔细回想前头的情形,

那时仲祀伯将人追的那般紧!那黑衣人应是没法子偷换的!

想到这处忙将那怀疑的念头打消,当下抬手仰头就要将珠子放入口中,萧三娘见状大惊,

“御河,你……你便这样吞下去么?秋寒不是说……”

左御河闻言冷笑一声道,

“你是傻得么?宓秋寒那女人的话你也相信,你当这珠子怎么来的,那铭文上说的就是一真一假两个珠子,她却故意没有告诉圣主,所以……说什么心头血配药的话,你也信?”

萧三娘闻言一愣想了想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若是旁人便算了,若是宓秋寒只怕还有可能骗圣主!她向来就是诡计多端,若是不然能在大魏皇宫之中做到皇后之位?

这左御河预备又要吞那珠子,当下从腰间摸出水壶来,

“我这处有水,你要不要喝一些?这样吞怕是吞不下去的!”

左御河转过脸冷冷瞧着她,萧三娘见状苦笑一声,自己打开那壶盖却是喝了一口水,

“这是我为自己预备的!不会有毒的!”

说着话像是怕左御河嫌弃她,忙用手指头在那壶口上擦了擦,

左御河冷眼见她喉头蠕动,真吞下了那口水,又等了几息这才接过了水,将那珠子往嘴里一塞,就着水冲入了喉头之中。

转过头见萧三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

“怎么?”

萧三娘讪笑道,

“你即是服下了仙丹,我也想瞧瞧你服下之后有什么异状!”

左御河应道,

“仙丹刚下肚还未来得及溶化,如何会有异状!”

说话间盘腿坐正闭眼,

“我先运功仙丹化开,你为我护法!”

这厢又睁开了眼道,

“你可给我老实些,若是你肯乖乖的助我,等我以后成就大业,必会想法子为你修复丹田,重注功力的!”

萧三娘喜得连连点头,

“好!御河你放心,我必好好为你护法的!”

左御河冷哼一声,刚要闭眼却是突然身子一僵,一双眼直直瞪向了萧三娘,

“你……你……你什么……什么……时候……下……下的毒?”

萧三娘惊得连连摆手,

“御河……御河,你说什么,我……我怎么会给你下毒!”

“你……你……这……这不是毒……”

左御河瞬时明白了,这不是毒!

这是西域一种十分常见的米萝花,将花瓣压榨成汁涂抹在手指甲上可红润指甲,只是这种花若是入了口能让人浑身肌肉发麻僵硬,虽是不致人死地,但是现下的情势浑身僵硬半柱香已是够他丢命数次了!

这时的左御河已是舌头发硬,说不出话来了,萧三娘坐在那处盯着他瞧了半晌,脸上的惶急不安才慢慢消退下去,又换上了一脸得意洋洋,缓缓凑过去道,

“御河?御河?”

左御河此时身子已是完全僵硬,一双眼只死死瞪着她,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萧三娘笑着挨近了他的身子,缓缓伸手探入了他的胸前,轻柔的抚摸着,

“御河……御河……你这人啊……外头瞧着一派圆滑,这里头嘛却是比谁都傲气……”

这厢慢慢将他的衣裳解开,露出胸膛来,萧三娘很是怜惜的抚摸着那胸口上的伤痕,叹了一口气道,

“御河啊!你就是太傲气了,这天下人你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我失了功力,又没了容貌,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便狠下心弃我于不顾,将我扔给仲祀伯,让他取我的血……若不是我萧三娘命大,这时节只怕就变成一具冰凉凉的尸体了……”

“咯咯咯……”

左御河虽是身子僵硬,眼珠子却还是能动,见到萧三娘伸手将他腰间的短刀取了出来,心中狂怒、不信、恐惧、惊慌……种种情绪混在了一起……

萧三娘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他如何不知?

到了这时节他只怕就是一个死字了!

此时间再去后悔自己大意已是为时已晚,恨只恨她下那毒,让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想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有机会!

萧三娘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着对他道,

“御河,你也不必如此,你知我这人最是心软,听了你几句甜言蜜言,这么些年来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到了今时今日,你又是如何待我?你拿了这仙丹只顾着自己,便再也不顾我了,你的性子我也清楚,你以后得了势自是不会让我死,却只会扔我到在那角落之中,似喂狗一般,扔上些残羹剩饭不让我饿死便是有情有义了!呵呵呵……你当我萧三娘是狗,却是不知狗也有反咬主人的一天!”

说着话刀尖已是自左御河胸肋处开始缓缓向下腹划去,

“赫赫……”

左御河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了!

萧三娘笑道,

“你不必担心,你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你知我手上功夫也是不弱的,我剖开了你的肚子取那珠子,再顺便瞧瞧里头是不是狼心狗肺……”

她手上果然很有分寸,一路下来破开了皮肉直到小腹处,刀口整齐,放下刀左右分开那伤口,里头的东西瞧得一清二楚……

萧三娘见状笑道,

“御河,你瞧瞧仙丹就是仙丹,确是不同凡响,你那肚子可是溶不了它的,现下正在你肚子里亮着呢!”

左御河喉头处呼呼发响,只见那萧三娘把手探进了自己肚子里,自己却是半点没有疼觉,那珠子被萧三娘掏了出来,绿莹莹映着那张衰老的脸,诡异的可怕!

左御河眼见那萧三娘把珠子拿到了他面前,

“御河,你瞧瞧……这可是好东西……如何能给你这负心的郎君服用,如何能让你长生不老?”

这厢呵呵怪笑,

“我也不用你想法子给修复丹田,也不用你给我灌注功力,只要我服了这仙丹便能回复功力了!”

将那仙丹藏入了怀中贴身放着,萧三娘拍了拍胸口对他笑道,

“这可是仙家宝贝,如何能似你那般随意服用!”

说话间那头突然有异响传来,萧三娘一惊忙离了左御河往前头跑去,那后头脚步杂乱纷纷,却听有人叫了一声,

“萧宗主!”

萧三娘闻言一震回头去看,却见宓秋寒带着一帮人跑了过来,

“秋寒!”

萧三娘转身回去拉了宓秋寒大哭,

“秋寒,御河他……他……”

宓秋寒一见左御河那惨状不由的一惊,

“这是谁下的手?”

萧三娘哭道,

“是……是圣主……御河拿了那仙丹被圣主追了我们到这处,御河就将仙丹吞入了肚中,便被圣主……圣主剖开肚腹取出了仙丹来……”

此时左御河还未死,只是死死瞪了一双眼盯着萧三娘,宓秋寒心中生疑,

“你为何没有死?”

萧三娘哭道,

“我……我现在这样儿还用是着圣主动手么?”

萧三娘此时这样子确是又老又弱,无论谁人都能上来一掌打死她,以圣主的性子,不屑杀她倒也说得过去!

“你是说,圣主已是追到这迷宫里来了?”

萧三娘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

“迷宫?”

宓秋寒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迷宫,我们已是在这里头转了半个时辰了,却只是在这处打转寻不到路出去,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一帮人都要被困死在这处了!”

萧三娘闻言忙前拉了她的手,

“秋寒,你……你在教中时所学最是博杂,你想想法子,让我们能出去!”

宓秋寒点头道,

“我也在想法子!”

宓秋寒却是暗中皱眉,光是他们在这迷宫之中倒也罢了,若是再遇上仲祀伯……他可是已经疯了!

想了想看了一眼地上的左御河,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瞧着御河这样儿只怕是不成了!现下也无地安葬他,我们……我们还是先出去,以后再回来寻他吧!”

众人都知她说这话便是哄人的,这地方出去了谁还会来二回!

只是众人都当着左御河的面纷纷点头,

“宓宗主说的是!”

连萧三娘也哭着点头,

“御河,我……我以后会来收敛你的尸骨的!你就安心去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凶藏吉

萧三娘哭着过去为左御河合上了双眼,

“御河……御河你死的太惨了!”

左御河此时也只剩下一口气了,一双眼死死瞪着萧三娘却是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萧三娘凑到他耳边悄声道,

“御河,你还是安心去吧!待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你也不必喊冤,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左御河怨毒的盯着她,萧三娘却是一笑抬手生生把他的眼皮子拂了下来……

萧三娘哭哭啼啼跟着宓秋寒走了,一帮人走后不久,通道之中人影闪动,仲烨璘却是纵身过来,见到盘腿坐在墙边,重又怒睁了双眼的左御河,还有那破开的肚腹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他蹲下去仔细看了看,伸手在左御河的臂膀之上戳了戳,尸体肌肉僵硬,

“分明就是死了没有多久,为何会浑身已经僵硬了!”

站起身瞧见地面之上脚印杂乱,却是因着众人来时踩到了左御河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仲烨璘跟着那些脚印一路又追了过去。

仲祀伯那头却是去的右边,他在这迷宫之中胡闯乱撞,却是久久寻不到一个人影,此时他脑子早已迷乱,心头狂暴无比,低头瞧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前头那仙丹被自己儿子拿走了,后头又有一颗仙丹又被左御河拿走了,自己闹了半天,一样东西也没有得到!

想到这处不由的脑子更加狂乱起来,他在这黑暗的通道之中奔跑了也不知多久,四周太过寂静只余自己脚步之声在通道之中回晌,令人生出这样跑下去不知尽头在何处之感,这样的静谧却是太过可怕了!

仲祀伯跑着跑着终是发了狂,突然狂喝一声,

“砰……”

双掌重重拍在了身旁的石壁之上,

“轰……”

巨大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之中回荡,仲祀伯的脑子被震的嗡嗡作响,这后头并非石壁却是夹了铁板,双掌下去力道回震,震得他双臂发麻,倒是令得他狂性大发,大喝一声,

“砰……砰……砰……”

连连击出了十几掌,却听得不知什么地方咔嚓一声响,地下面轰隆隆震动起来……

此时,宋屻波等人却是正要将那龙头机关往里按,地面震动传来老曲头脸色一变,忙伏下身去在耳朵紧贴着地面倾听,半晌起身道,

“糟了!有人触动了机关!”

侯德宝也是立时脸上变色,人贴到壁上仔细倾听,

“好似真有人以强力击打洞壁,触动了机关!”

这样规模的机关,你当没有防范么?

进了这里头便只能沿着修建的通道行走,若是想强力破壁而出,那必会触动壁后的一连串机关消息,连最后的出路也会被封死了!

宋屻波闻言也是眉头一皱,

“定是前头娲神派的人蛮干!”

侯德宝想了想道,

“这两壁夹层里的铁板重有一尺厚,也不是谁人都能震动触发机关的……”

宋屻波想起已是状似疯狂的仲祀伯,

“说不得是那仲祀伯!”

说话间只听这洞窟四面咔咔嚓嚓声间不断,那祭坛下的水面也是不断的晃动起来,显是机关已发动了,老曲头道,

“机关发动,前头进来的路已是行不通了,我们也只能凭自己本事出去了!”

侯德宝闻言嘿嘿一笑道,

“正合我老侯之意,前头进来的太轻松,倒是没有显出我老侯的本事来,不过就是前秦的机关罢了,有何难的!”

说着冲自己那一干门人道,

“小子们,现下才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给爷爷打起精神来!”

众人闻听齐齐磨拳擦掌倒是一副跃跃欲试之状,宋屻波伸手拉了方素素,却是瞧向身旁的赵敬,

“哥哥?”

赵敬见状笑道,

“我长这么大倒是没有见过这般阵仗,能见识见识侯前辈与曲前辈的本事,也算不虚此行!”

宋屻波忙叫了两名门人过来,叮嘱他们看好他,

“我哥哥不会武功,烦劳两位小心照顾他!”

两名门人齐声应道,

“请少掌门放心!”

这厢一左一右护在赵敬身边,侯德宝回头问老曲头,

“现下机关已是全数打乱,依我瞧着这龙头往里按只怕是不成了!”

老曲头应道,

“无碍的,外头的机关即是改变,你如何扳动都是一样……”

侯德宝闻言点了点头还是照样将那龙头按了下去,那石门果然打开,侯德宝与老曲头打头,方素素与宋屻波断后,中间则是一众千妙门人护着赵敬,打了火把这才缓缓出了石门。

这通道之中虽说是机关重重,不过因着有侯德宝与老曲头,又有千妙门本就精通机关消息之术,这一路走来到是无惊无险,方素素在后头瞧着侯德宝与老曲头在前头破解那些机关消息倒如探囊取物一般,侯德宝嘿嘿笑着冲后头众门人道,

“我老侯走了这么会儿,倒是将这秘宫的门道给摸清了!”

“哦!掌门,快给我们讲讲!”

侯德宝见老曲头也是一样好奇的瞧着他不由得意笑道,

“你们没有发觉么?我领着你们走的都是机关最为繁多之处?”

老曲头却是内行,听他一点醒立时明白了,

“哦,我明白了!这山腹之中通道众人越是平坦好行的越发是死路,越是机关重重的道路只怕越是接近正道了!”

侯德宝嘿嘿笑道,

“还是你老曲明白!这五行机关之术便是这样,吉中藏凶,凶中藏吉,五行相扣若是再有人动了机关,便又有了变化!”

方素素听了悄悄凑到宋屻波耳边道,

“侯前辈与曲前辈真是厉害!”

宋屻波笑道,

“曲前辈是师出名门,死老鬼一辈子大半时光都是在与这些东西打交道,如何能不厉害!”

两人说着话,宋屻波一转头却是瞧见一旁岔道上凌乱的脚印,脚印边缘还有些许血迹,拉了方素素的手,叫前头的侯德宝,

“师父!这处有血迹!”

众人回头来看地下果然有不少脚印与血迹,

“走!瞧瞧去!”

侯德宝当先过去,拐了几拐见着那依靠在墙角的左御河尸体,

“嘿嘿……”

侯德宝怪笑几声,

“瞧瞧,被人开膛破肚,定是他们娲神派人自己下的手!哼!”

宋屻波过来瞧了瞧左御河却是冷笑两声,咬牙恨声道,

“只可惜不是我亲自下的手!”

侯德宝知他心思,无言伸手拍了拍他肩头,众人这才又往前走,转过一条岔道侯德宝见着前头似是有人影晃动,当一惊想了想回头道,

“把火把熄灭掉!”

先头因着顾着赵敬与方素素才打着火把出来,现下敌暗我明,最好的法子便是将火把熄掉!

众人依言将火把熄灭,赵敬身边的两人却是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宋屻波伸手去摸旁边的方素素,却突然一道劲风自后背而来,宋屻波一惊拉着方素素一左一闪,

“嗯……”

方素素突然闷哼一声,宋屻波立时回身一掌,

“砰……”

两掌相击震得他身子后仰倒退几步,却听身边的方素素叱喝一声,

“放手!”

“砰……”

方素素两边手臂被人拉住,立时抬腿踢向那偷袭之人,那人闷哼一声放了手,方素素立时一个旋身,转到了宋屻波身后,黑暗之中宋屻波却是瞧得分明,竟是仲烨璘!

宋屻波大喝一声脚尖一点人便扑了过去,方素素此时也是瞧不清人,便反手将腰间的玄天刀抽了出来,因着怕误伤了一旁的宋屻波,索性收肘藏刀,听声辩位,人便往对方的怀中撞去。

“哼!”

仲烨璘冷哼一声脚下错开,避过了方素素的刀尖,自己迎上了宋屻波的掌风,

“砰……”

两人又对了一掌宋屻波后退两步,拉了方素素道,

“你到后头去!”

方素素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只得借了力身子往后跃,后头千妙门人立时伸手接住她,侯德宝见状忙抽了自己那一对筷子迎上去助自家徒弟。

老曲头闪身过来将方素素护在后头,

“九小姐,小心!”

护了方素素与赵敬便往后退了一段,方素素沉声道,

“快点火把!”

千妙门人忙引那火折子,手中火把点燃照得这通道之中一片光明,正这时身后忽然有一阵风袭到,火焰遇风一折众人立时又陷入黑暗之中,老曲头回过头一看却是不由变了脸,

“九小姐!”

身后那里还有方素素的影子!

前头宋屻波、侯德宝与仲烨璘已是连着过了几十招,老曲头这一声喊,战团中的三人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往那老曲头处看去,见方素素没了踪影,都是脸色一变,

“素素!”

仲烨璘却是冷哼一声身子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宋屻波见状却是往方素素消失之处跟着追了过去,侯德宝见状不由跺脚,

“死小子,你等等我!”

这厢回头招呼老曲头,

“你将人带出去,我们之后再来与你汇合!”

说罢人已不见了踪影,老曲头瞧了瞧众人簇拥着的赵敬,无奈只得冲众人道,

“我们先走!在外头等他们!”

带着千妙门人于黑暗之中又慢慢前行。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遇疯狂

方素素这头也是猝不及防,被人自后头一指点在腰间,身子一麻便被捂了口鼻掠走,一股子恶臭之味自那人身上传来,熏得方素素几欲呕吐,她知道是谁了!

是仲祀伯!

仲祀伯怎么会寻到这处的?

仲祀伯武功高强,自己想要从他手中逃脱只怕是有些难了!

……

这山腹之中所修建的密道,本就是为了困住外来者,里头各处道路四通八达,深不可测,岔道之外又是岔道,那仲祀伯提了方素素在前头一通乱跑,忽儿向左忽儿向右,也不了辩东南也不分东西,也不知跑了多久!

方素素仔细听后头却是没有半点脚步之声,心知后头人定是追丢了!

现下谁也靠不了,只有靠自己了!

她的性子越遇大事越有静气,即是不能求援便要想法子自救才是!

一路之上目不能视,便以耳鼻替代,仲祀伯似是带着她往那山腹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这通道之中便越发的潮湿,不远处隐隐似还有滴哒水声……

仲祀伯终是觉着差不多了,停下脚步将方素素扔到了地上,

“嗯!”

腰上穴道被封,方素素僵着身子摔到地上,立时痛的闷哼了一声。

在这密道深处四周一片黑暗,她只闻到仲祀伯身上的恶臭之味一股股传来,仲祀伯蹲了下来,伸手一扯她蒙脸的黑巾,把脸凑到了她的脸前仔细的瞧她,

“赫赫……”

他那嘴中也带着一股子恶臭,方素素转不过脸去,只得闭了呼吸,待他离开才大口喘着气,仲祀伯道,

“赫赫……原来如此……倒……倒……真有几分相似……”

……

前头仲烨璘与仲祀伯出来追着左御河,仲烨璘追到左御河尸身之处又跟着娲神派人追了这去,后头仲祀伯明明走的相反方向,也不知如何左绕右绕也瞧见了左御河的尸体,见了那一地的脚印,也跟着追了过去。

仲烨璘没有寻到娲神派人的踪迹,却是被自己老子缀在后头盯上了,仲祀伯瞧着左御河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带走的仙丹去了何处?以左御河的心性和身手,能毫无打斗痕迹就被人开膛破肚,谁有这手段?

除了烨璘还能有谁?看这样子,定是左御河将那仙丹吞入了肚中,被烨璘破开肚子拿了出来……

此时在仲祀伯的心里,早已认定前后两颗仙丹都被自己儿子拿走了,无论如何定要自他身上夺回那能让自己长生不老的仙丹不可!

不过经过前头一番交手,他已是明白了仲烨璘的武功如今与自己已是不相伯仲,想要硬取只怕是两败俱伤倒让旁人捡了便宜!

这洞中不光有自己手下之人,还有外头人跟着进来了!

仲祀伯这厢强压了心头戾气翻腾,悄悄跟在了仲烨璘身后,跟着他在这密道之中兜转,却是遇上了刚出来的侯德宝一行人,仲烨璘的目光紧紧盯上了那最后头一个娇小的身影。

虽说一众人都是蒙了面,却因着方素素那身形太过明显,又有方素素身形相貌,便是化成了灰仲烨璘也是记得的!

当下悄悄缀在了他们后头伺机去虏人,却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仲祀伯在后头却是瞧得清楚,这帮人并不是娲神派中人,儿子却为何只盯着那最后的一名女子?

趁着仲烨璘与人打斗,众人的心思都被引到了前头,仲祀伯当下自后头出现将方素素虏走了!

拉了面巾一瞧却是一惊,这女子生得果然与那死去的綶綶有些相似,见状他不由赫赫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

这厢伸过手来提了方素素领子,

“将你拿去向烨璘换仙丹,他定是会换的!”

赫赫笑着提着方素素往回走,只是他刚刚一通乱跑现下再想寻回去便有些难了!

提着方素素在里头转来转去,倒让他触动了几处机关,施放出暗箭来,幸喜他武功高强提着方素素辗转腾挪倒是躲过了。

就这般又走了一段,仲祀伯终是有些力歇将她扔到了地上,自己盘腿坐到了一旁打坐休息,方素素被这么又一撞,感觉丹田之中气血又松动了一些,忙运动冲破了穴道,缓缓坐了起来。

仲祀伯一旁瞧着她依到了墙角处,冷冷道,

“你若是敢逃,我现下就拧断了你的脖子!”

方素素活动着手脚,倒是语气淡淡道,

“我不似你能黑暗之中识物,在这处我便是个瞎子,我想逃也跑不了多远的!”

仲祀伯冷哼了一声闭上眼调息运气,耳边却是听方素素悉悉索索之声,仲祀伯终是忍不住睁开了眼,却见方素素竟摸出来一个小小的干饼啃咬着,

“你从那处来的吃食?”

方素素应道,

“我们进来时便预备了些!”

说着话又自腰间却了一个小巧的水壶出来,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仲祀伯的身子早已如那行尸走肉,不知痛痒不知饿渴,不过他自家不知,进来这么一夜一日都不觉饿,还当是自己武功高强之故。

方素素却是不理会他,在这黑暗之中摸索着吃了一块饼,又再喝了两口水,小心的将水壶收到了腰间。

这厢又伸手去摸了摸屁股下头,裤子都被打湿了,她忙蹲了起来,

“你做什么?”

仲祀伯见状问道,方素素道,

“你带着我胡乱走,现下我们应是在这山腹深处了!”

“你怎么知道?”

“前头我们出来的地方地面十分干燥,甚至地面还灰尘堆积,到了这里就是水汪汪一片,墙上还有水滴下来,自然是越走越向山腹深入的缘故!”

仲祀伯想了想问道,

“你知道怎么出去?”

方素素摇了摇头,

“我也是跟着人进来的……”

仲祀伯上下打量她道,

“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们进来?”

方素素闻言冷笑一声道,

“什么跟着你们进来,是你们跟着我们进来才对!你以为只有你们知道这处有宝贝吗?”

“你们是什么人?”

方素素想了想应道,

“我是方家人!”

“方家人?”

“哼!你怎么会不知晓?你儿子仲烨璘不是早知道了么?”

仲祀伯闻言一愣沉下脸道,

“难道你就是那刺杀御河之人?”

方素素哈哈一笑道,

“我没能杀了他,倒让你们自己人将他开膛破肚!哈哈……活该!”

仲祀伯闻言却是大怒,飞身过来一把掐住了方素素的脖子,

“闭嘴……臭丫头,你杀了你!”

方素素被他一只手便给吊了起来,她却是凛然不惧胀红着脸,冷笑连连,

“你杀了我,拿什么向你儿子换仙丹?”

仲祀伯闻言猛的一松手,

“哼!我先用你换仙丹,再杀了你!”

方素素闻言知他脑子已是糊涂了,她跌坐到地上却是又冷笑道,

“你还是先别想你那仙丹,你还是想法子寻条路出去再说吧!”

仲祀伯喘着粗气立在那处,上下左右看了看四周全都是一样的石壁,石壁之上雕刻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纹路,瞧在眼中予人这密道无穷无尽,永生无法走出去之感!

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不死也要变成疯子,仲祀伯左看右看不由被激得狂性大发一掌拍在那山壁上,

“轰……”

头顶之上立时落下不少碎石来,方素素吓得跳了起来,抱着脑袋道,

“你别打了!别打了!若是再触动了机关,我们就更是出不去了!”

仲祀伯闻言收了手,过来一提方素素领子,

“臭丫头,你敢诓骗我,你不是不知道如何出去吗?为何知道这后头有机关?”

方素素这厢心中暗想,

这人分明就已经有些疯颠了,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我倒不如干脆骗得他去闯那机关,我再想法子趁机跳走……

一面想着一面却是抿唇摇头道,

“我……我不知道法子的!”

仲祀伯眯眼瞧她神色便知她在说谎,当下一只手掐向了她的脖子,

“你若是不说,我现下不必杀你,只需一根根扳断你的手指头,然后是手臂……双腿……总之留下一口气给我儿便成!”

方素素闻言装作吓得脸一白,

“你……你不要扳我的手指头!我……我告诉你就是!”

当下将侯德宝那一套给搬了出来,

“这种前秦的机关虚中藏实,实中藏虚,你以为是危机重重之处便暗藏了生路,你以为是康庄大道就偏偏是一条死路,只要你有法子闯过那些机关便能出去了!”

仲祀伯瞪眼盯了她良久,却是突然一伸手,抓住方素素的一只手,

“咔……”

方素素左手小指拇立时反向高高翘了起来,

“啊……”

方素素猝不及防被他扳断了一根手指头,立时惊叫一声,随即抖着身子紧咬了唇,倔强的瞧着他却是半颗眼泪也没有流下来,仲祀伯赫赫怪笑道,

“好好好!臭丫头倒有几分硬气,你可是瞧清楚了!若是敢骗我,这便是下场!”

方素素恨声道,

“信不信由你!”

说话间抽回了手,却是咬牙闭眼强忍了疼痛,将手指扳了回来,这厢又撕了一截衣角紧紧的缠在了手上……

第二百五十章 地下河

仲祀伯见状又是一阵赫赫怪笑,这声音在幽深无限的通道之中不断的回荡,正在寻找方素素的宋屻波与侯德宝猛然立住了脚步,往那声音来处狂奔而去。

这时仲祀伯却是已提着方素素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大踏步走了进去,四面还是一片漆黑,耳边的水声却是更响了,

“嗖嗖嗖……”

有冷箭破空之声,仲祀伯却是一甩手将方素素往前头扔去。

方素素忙提气纵身,落到地面之上便是一个就地滚,那头仲祀伯却是纵身躲过暗箭,跑到了她身旁,伸手又提了她的领子,再将她甩了出去,方素素于那半空之中突然听到破空声起,也不知是仲祀伯触到了那一处的机头。

这厢忙于半空之中转了身子躲避,只听得身旁的翻板响动,又有箭射了出来,方素素再躲不及,闷哼一声伸手捂了肩头上的伤口,手上湿漉漉的,伤口处却是有点儿麻,

“这箭上有毒!”

落到地上忙用手四面按压伤口,幸喜那药历经多年早已失了大部分药性,方素素将鲜血挤出来不少,便自解了!

仲祀伯却是不管这些,落到方素素身旁便又提了她往前扔去,

“他这样子分明就是拿自己做那探路石,再来这么几下自己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了!”

仲祀伯定也是打了这个主意,留下方素素半条命能同儿子换仙丹便成了!

方素素如何肯甘愿受死,暗中抽了腰间那把玄天,趁着他到了身旁时,反手便插入了仲祀伯的腹中,

“噗……”

仲祀伯却倒是半分没有知觉一般,连眉头都不挑一下,方素素见状心惊不已,

“屻哥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这人连痛觉都没有了!仲祀伯这样子还叫做人吗?”

一面想一面却是一掌打在了仲祀伯胸前,肩膀一抖便挣脱了他的手,就地滚躲到一旁,她人一得轻松立时就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却是连玄天也顾不得了。

仲祀伯低头瞧了瞧自己腹中的刀,一伸手便拔了出来,他倒是真不觉着疼,伸手摸了摸肚子伤口处流出来的并不是鲜血,拿到鼻尖闻了闻却是一股子恶臭,

“这是什么?”

抬头见方素素快要跑远了,手中长刀一抛,

“当……”

那把刀擦着方素素的耳旁飞过,直直插在了脚下地面之上,

“回来!”

仲祀伯阴恻恻道,

“你若是敢再跑一步,我便将你的双腿打断!”

说话间人已纵到了她身后,方素素咬紧了唇转过身去,仲祀伯立在那处低头看了看自己肚上,

“你身上可有火折子?”

“……有!”

方素素依言在腰间摸了摸,他们进来时腰上全带着个小布袋子,里头都是侯德宝准备的东西,当下摸了火折子出来迎风一晃,于在黑暗之处立时现出一点儿光亮来,两人都低头瞧那伤口,却见那处流出来的是绿黄色的脓液,那被玄天刺破的腹部伤口处一片糜烂,仲祀伯肚子上,现下不过只是剩下一层皮,里头早已烂的不能再烂了!

“呕……”

方素素再忍不住跑到一旁扶着墙干呕了起来,前头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又被全数倒了出来,自己瞧见地上的东西倒与仲祀伯肚子里的情形有些相同,这厢胃里一抽便又吐了起来……

到了这时节,仲祀伯便是再疯,也知晓自己不对劲儿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之中却是止不住的惊恐,

“为何我半点儿没觉着疼痛?”

仲祀伯低头瞧着伤口,呆在那处茫然问方素素,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他一声声的怒吼在这处不断的回响,

“砰……”

仲祀伯一拳打在了墙上,墙面之上立时裂开一道缝来,方素素生怕他又发狂,忙强忍了那股子恶心感回头应道,

“你……你应是得了病的缘故,不……不用担心,只要寻到仲烨璘让他给你仙丹,你服下便好了!”

仲祀伯闻言却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对……对对,你说的对,只要寻到仙丹,我便能治愈百病,长生不老!”

说着话已是向方素素伸出手来,

“走,跟我去寻他!”

一把抓了方素素肩头,将她拖着往前走,方素素忙伸手抓了自己的玄天宝刀重新插回了腰间。

仲祀伯现下受了刺激更不知辩方向,带着方素素又往山腹深入走去,初始时脚下还只是一汪汪水坑,到了后头走动起来哗哗作响,水竟已没到了两人的小腿。

方素素忙道,

“走错了!你走错了!”

这山腹之中的通道定是有一处年久失修,地下河的河水慢慢渗了进来,现下已到了小腿,前头若是地势再低一些,说不得能淹到胸口。

仲祀伯提着方素素又往回走,却也不知是如何绕的,左右前后竟是处处都有水,转来转去倒似转不出去了,仲祀伯左看右看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由的狂性又发作起来,

“砰……”

一拳打在了身旁墙壁之上,

“轰隆隆……”

那墙后头许是河水长年浸泡早已腐朽,仲祀伯这么一拳过去,外头石砖破开,里头那铁板也被打破,眼前的墙跟着倒了一片,墙后的水立时汹涌而入。仲祀伯被那反震之力,震得人往后仰,便放开了方素素。

方素素个子娇小水一涌入便差不多到了胸腹之处,方素素暗想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方素素一得自由便立时趁着仲祀伯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紧闭了口鼻,朝那破开的大洞一头扎了进去……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之中,仲祀伯即便是视力过人,也不知方素素身在这浑浊的水中何处,在这里四处疯狂乱抓一通,仲祀伯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由的仰天发出一阵狂吼……

这头的声响终是传到了外头,仲烨璘纵身而来,那头宋屻波与侯德宝也忙追了过来。

而那宓秋寒与萧三娘带着一众娲神派人正在四面敲敲打打,里头轰隆隆声传来,不由的都是一惊,萧三娘紧紧拉了宓秋寒的手道,

“秋寒,那里头是什么?”

宓秋寒摇头,

“我也不知,不过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四面的墙壁上碎石悉悉索索落了下来,宓秋寒不由的心头乱跳,四下里瞧了瞧,忙吩咐众人道,

“你们给我仔细些,再寻一寻!”

萧三娘却是被那声响弄得心里发慌,忙拉了宓秋寒的袖子道,

“秋寒我们走吧!”

宓秋寒很是不耐烦瞪她一眼,

“你叫什么叫?我好不易寻到了一处似是生门的地儿,如何能走?”

萧三娘收了手讪讪站到一旁,却是眼珠子乱转,耳听得这密道深处轰隆隆之声不断传来,心头不停的打鼓,

“我与他们不同,我身上带着那仙丹,只要出去服下仙丹便能回复青春美貌,说不得还会功力大增,我……我决不能死在这处!我若是在这处丢了性命,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想到这处便悄悄挪动脚步慢慢向后移去,身子渐渐便隐入了黑暗之中,这厢趁着无人发觉,她立时便转身就跑,只是她跑上没有百步,后头却是有人一把抓了她头发,阴恻恻的道,

“三娘,为何独自逃走啊?”

萧三娘回头一看却是那宓秋寒,忙强笑道,

“秋寒,我……我不过是尿急!想寻一处方便罢了!”

宓秋寒双眸幽深的盯着她瞧,幽幽道,

“是么……”

“是的……是的……秋寒你快放开我!我……我急得很!”

宓秋寒却是手上用力,拉着她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居高临下冲着她微微一笑道,

“三娘,即是很急,不如将那东西交给我,只要你把东西给了我,你任是想去那处倒去那处!”

“什……什么东西?”

萧三娘扶着墙站了起来,宓秋寒笑道,

“自然是从御河肚子里剖出来的东西!”

“秋寒,你说的是仙丹吧,那仙丹可是圣主拿走了,与我没有半分干系的!”

宓秋寒笑道,

“你也不必诓我,左御河为何死了不过一刻,身子便僵硬无比,自是因着中了那米萝花,旁人不知晓我还不知晓么?这米萝花虽是有毒,你爱它颜色鲜亮,经久不褪,自小你都是用它染指甲,不是你又是谁?”

萧三娘闻言变了脸,脸上神情变幻不断心知是瞒不过宓秋寒,最后只得恨恨道,

“好!好!宓秋寒你厉害,我萧三娘自认不如,东西给你就是!”

说着话却是伸手进了怀中,宓秋寒一见脚下一动,不进反退倒是后退了几步,萧三娘见状停了手,冷笑道,

“怎么,给你宝贝你不要么?”

宓秋寒应道,

“你的脾气禀性我最知晓,你自小生得美艳绝伦,却是个贪慕虚荣,争强好胜之人,这些日子以来你变成这副样子,虽说外表装的心如死灰,但心里想什么我最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死心过,现下有了仙丹这样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你若是给了我便从此绝了希望,让你又老又丑的死去,便是打死你,你也不肯!我不信你会这么乖乖把东西给我!”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场空

萧三娘闻言咯咯笑,

“秋寒,这么些年来……原来你才是最明白我的人!”

手从怀里拿出来却是拿出来一个瓷瓶来,打开盖子里头刺鼻的味道飘了出来,宓秋寒见状冷冷一笑,

“你倒是预备的十分充足!连那化尸水也拿出来了!”

萧三娘又伸了一只手进怀里,那珠子立时在掌中现出绿莹莹的光芒来,一手拿了化尸水,一手拿了珠子,

“我也是没法子,我如今武功尽失不带着东西防身,我如何敢跟着你们进来?我现下便是将这东西毁了也不会给你!”

宓秋寒一见她手里那珠子却是眉头皱了起来,

这东西好似有些不对劲儿!

这厢却是猛得一抬头,瞧向萧三娘身后,脸色大变,

“圣主!”

萧三娘一惊下意识的转头,手上一紧那珠子已是被宓秋寒夺了过去,

“还给我!”

萧三娘悲叫一声扑了过去,却被宓秋寒一脚踢中小腹,立时跪扑到了地上,眼睁睁瞧着宓秋寒把那珠子拿到眼前仔细观瞧,

“还给我!”

宓秋寒很是惊诧的瞧了一眼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萧三娘,还似有些不敢相信一般,伸出舌头在萧三娘绝望的眼神中舔了舔那仙丹,之后她还是不肯信的一把提起了萧三娘,在她的惊叫声中扒光了她的衣裳……

“你……你做什么?”

宓秋寒一双手在萧三娘的身上仔仔细细摸了个遍,最后却是冷笑着将她放开,把衣裳扔回到她身上,那颗珠子也扔进了她怀里,

“拿着你的宝贝仙丹,滚吧!”

萧三娘急忙将仙丹紧紧握在了掌中,一面穿衣裳一面颤声问道,

“秋……秋寒,你……你这是何意?”

宓秋寒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却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那东西分别就是个夜明珠,什么仙丹!什么宝贝!也不知是左御河骗了萧三娘,还是那左御河就被人骗了!

她一早便发觉了左御河尸体的蹊跷,忍着不说便是想瞧一瞧萧三娘到底搞什么鬼!

她悄悄跑出来,自己不过随口一诈,便将她诈了出来,却没想到她手里的仙丹是个假货!

按理说左御河与萧三娘不应瞧不出这东西的真伪来,怪只怪他们被仙丹迷花了眼,摆明了是一颗夜明珠子都还认是仙丹,这样的珠子中原少见,在域外却是多的很!

他们怎么会瞧不出来?

说到底还不是被那所谓的仙丹迷了眼!便是明知是夜明珠也不愿相信,不愿承认!

想到这处不由的心生沮丧,

说不得那所谓的仙丹真可能是一颗夜明珠!

要真是这样,他们这一帮子人劳心劳力,还搭上了性命进到这里头,最后只为弄了一颗域外十两金子就可以买到的夜明珠,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想通这关节让人如何不心头难受?

……

方素素一头扎入了那洞中,立时就被湍急的河水向下游冲去,幸喜她小时吵着让方静教过她游水,因而练的水性倒是不差,落进河水之中不慌不忙顺着河水向下冲了不远,探出头来吸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也不知身在何处……

方素素回想前头他们进来时那地下河便是自大门前流过,自己被仲祀伯带进了山腹之中,应是在上游,若是顺着河水往下游去应是能游到大门处,自那里上岸便可以回到上头去。

当下便自己在那水中载浮载沉,顺着河水往下游而去,那头宋屻波听到仲祀伯的怒吼之声,赶过去时却见仲祀伯一人立在水中,

“素素呢?”

仲祀伯回头阴恻恻瞧他,

“你同她是一伙的?”

“素素呢?她在何处?”

仲祀伯冲他赫赫怪笑纵身带起一大片水花,人已扑了过来,

“她在阎王爷那处呢?让本座送你去见他!”

宋屻波闻言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眼珠子顿时红了,这厢戾气往上一撞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砰……”

与仲祀伯立时拳来脚往在这处打了起来,仲祀伯武功高强,但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便是凭着体内那股浑厚的内力,宋屻波此时却是早已被激的没了神智,全然不管不顾,上去与他硬拼硬打却是半点没有落下风。

“砰……砰……砰……”

“哗哗……哗哗……哗哗……”

宋屻波与仲祀伯在这处打斗又令得墙再塌了些下来,这通道之中水位上涨的极快,已是到了两人腰际,这一番打起来掀得这处是水浪滔天,掌风赫赫。

侯德宝紧跟了过来只能缩在三丈之外,拼命瞪大了眼也瞧不清这里头那一个是自己徒弟,那一个是那仲老贼,只听得两人呼呼喝喝之声不断,劲气相击之时震得两旁墙壁不断的震颤,侯德宝见状不由的心头叫苦,

“这要是再打下去,把这山腹中的密道弄塌了,我们便全都是个死字!”

又想起外头老曲头他们也不知出去没有,他心里焦急忙冲里头叫道,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快住手!”

宋屻波这时那听他的,正双掌灌注内劲向仲祀伯击去,仲祀伯被他打出了狂性,这厢也是怪笑一声双掌相迎,

“砰……”

一声巨响,宋屻波被反震到了墙上,却是撞破了那洞口跌入了水中,仲祀伯撞到背后墙壁之上,轰隆一声那墙壁震动上头石头不断落了下来,侯德宝见状不由大惊,闪身出去只见仲祀伯在那处哈哈大笑,自己徒弟却已不见,顺着墙摸索到了那洞口旁,咬了咬牙,一跺脚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前头方素素已是顺着水流被冲到了一处闸门前,方素素潜入水中摸到了那拇指处的栅栏,反手抽出腰间的玄天刀借着水流之力劈在了栅栏之上,那栅栏应刀而开,方素素几下劈开了一个可容身的洞口,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便冲了过去……

这一路又顺着水流而下,穿过一处涵洞时却见前头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方素素不由的精神一振,眼前渐渐亮了起来,周遭便瞧得清楚了,自己身处在这人工开凿的河道之中,两岸每隔两丈便有一处龙头,冲着河面张大嘴露出半指长的獠牙,河水到了那龙口之处便打着旋儿的钻了进去,想来这是为了机关借助水流之力所建。

方素素脚下踩水,两臂划动斜斜过去,右手勾住了龙头,紧接着左手搭了上去,小手指上立时传来钻心的痛,她紧咬了牙,强忍着剧痛两膀使力,身子便吊了起来,下头双脚踩在滑溜的卵石堤上,滑了几滑终是稳住了身子,艰难的爬上了岸。

“呼……呼……呼……”

方素素翻身坐在石上,却是抬头向上瞧,那火光照耀之下正有一帮子黑衣人徘徊在大门之处,方素素待得回复了些许力气,便顺着堤岸悄悄爬了上去,却听得有人在那处说话,

“六叔,我们在外头等着也不是事儿,不如冲进去吧!”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里头局势不明,敌我不分,我们进去说不得还要添乱,倒不如在这处再看看……”

方素素听得分明,这声音不正是自己爹爹的声音么,心头大喜忙站了出来叫道,

“爹!”

那方魁听在耳里却是一愣,疑是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来却见一个黑衣人浑身湿淋淋自那河岸爬上来,此时方素素那脸上的面巾早已被冲掉,方魁仔细一看竟真是自己女儿,

“素素?真是素素?”

“爹,是我啊!”

方素素几步过去,

“爹,我是素素啊!”

方魁忙一把拉住女儿,

“素素,你怎么在这处的?”

方素素摆手道,

“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说,现下太子爷还在里头呢!我们还是想法子救太子爷出来吧!”

方魁忙问道,

“素素你是如何知晓?”

方素素应道,

“我前头已是进去过了,却是遇上了娲神派的圣主,好不易从他手中逃脱出来……”

说着话拉着方魁走到那大门前,

“爹,我们把门打开!”

方魁忙招呼几人过来,方素素忙提醒道,

“你们小心些,这门上有药粉,若是沾上了非要抠的鲜血淋淋不可!”

众人都细细蒙了头脸,连手上也套了套子,这才小心翼翼推开了大门,这厢又搬了石头将那巨门挡住,火把照得通明,里头二门紧闭,众人又推开二门方素素回头瞧了瞧,这一道石门却是没有宋屻波留下的暗号,

“这不是前头那一门!”

定是机关转动将那门移到了别处,方素素立在那处瞧了瞧,

“爹,你的手下中可有精通机关密道的?这是前秦留下的机关,有些凶险!”

方魁想了想摇头道,

“我手下倒是有几个略懂些机关,不过前秦的机关……怕是他们也没有多少法子!”

方素素皱眉沉思良久,

“这可不能乱闯的!”

这厢突然眉头一挑,附耳到了那门上倾听,却听得里头叮叮当当似有声响传来,忙抬手示意众人,

“里头有声音!”

众人忙屏息倾听,里头声响越发离这处近了,倒似有人在不断敲击墙壁向前走,方素素想了想对方魁道,

“爹那里头有娲神派人,也有千妙门人,为防万一我们先熄了火把隐在暗处瞧个清楚再说!”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仇人见

众人忙熄了火把,将那二门关了回去,隐在了二门之外,听里头声音传来,

“宓宗主,你瞧……这又有一道石门!”

里头有一把柔和的声音道,

“好!大家再加把劲儿我们开了这道门,说不定就是出路了!”

里头人精神大振脚步声纷纷响起,

“砰……”

有人撞到了门上,方素素仔细听了听冲方魁摆了摆手,

“是娲神派人!”

方魁会意冷笑一声冲后头打了一个手势,众人悄然退到了大门之外

“吱呀呀……”

里头二门被缓缓打开,火光透出里头人见到那洞开的大门立时发出一阵欢呼声,

“宓宗主,我们终是出来了!”

说话间有人已是带头向大门处跑去,宓秋寒缓缓过来见着那两旁堆砌的挡门石,不由皱紧了眉头,

“我们进来时并未挡住大门!”

是什么人在我们后头进来了?

当下沉声喝道,

“慢着,你们小心些!”

话音未落那前头跑出去的人已是被人一刀砍翻在地,

“啊……有埋伏……”

方魁一挥手这厢埋伏的人立时跳了出来却是与娲神派人杀到了一处,娲神派人刚出这处猝不及防被人连着砍翻了几个在地上,宓秋寒瞧着眼角乱跳,大喝一声道,

“你们是什么人?”

有一人提刀砍翻一个娲神派人向她冲了过来,大声应道,

“仇人!”

刀锋寒光闪处已是到了面门……

方家人与娲神派在这大门处打得不可开交,里头老曲头也是带着千妙门人与赵敬近了这处,听到外头声响小心翼翼探头察看,两拨黑衣人,有一拨却是着了黑甲,虽说外头插了火把,但这厢混战至了一处老曲头也不敢冒然行事,想了想道,

“我们护着太子爷慢慢过去!”

一众人慢慢过去,见那黑衣人中有身材高大的一人正与宓秋寒战在一处,那宓秋寒论起武艺来在娲神派中却是最弱,又有早前生过赵敬之后内力受损,对上方魁也不过勉强在手下走上了百招,便被方魁双手举刀立劈而下,劲风笼罩之处予人无法力抵之感,

“当……”

宓秋寒咬牙挡了一招,方魁劲力狂涌,震得她嘴角溢血,身子剧震,人扑嗵一声坐到了地上,方魁那刀趁势而下,赵敬见状忙失声叫道,

“刀下留人!”

方魁一愣,抬脚踢在宓秋寒小腹之上,宓秋寒哇一声吐出一口中鲜血来,人便萎到了地上,赵敬过来忙拦道,

“方统领手下留情!”

说着话却拉脸上蒙面的黑巾,方魁瞧见他面容不由一愣,

“你……你是?”

老曲头见状忙上来道,

“家主,这是太子殿下!”

“太子?”

方魁也同老曲头一样,自入京以来都是暗中活动,与皇帝联系也是只凭着来人手中令牌,到了这时却是连正主也没有见过,

太子……太子爷为何长得与宋小哥儿一模一样?

“你……你真是太子殿下?”

赵敬点了点头却是自腰间摸出一个令牌来,方魁接过一看立时单膝下跪,

“太子殿下千岁!”

赵敬忙扶了他起来,

“现在不是多礼之时,我们还是将这干叛逆诛灭,回到上头再来说话!”

“是!”

那娲神派人本就在里头弄得是一个个人心惶惶,心虚力歇,在外头又这么被人埋伏,方家人守株待兔,杀起人来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劲儿,这厢一个个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娲神派都杀了个干净,碰上那跪地求饶的,方魁瞧向了赵敬,赵敬却是冷哼一声道,

“一个不留!”

早已被五花大绑扔到地上的宓秋寒见状却是凄声喊道,

“宋屻波,你……你好狠的心,这些人可都是派中的兄弟,你当真以为你是真太子么?”

赵敬闻言负手长叹转过身来到了宓秋寒面前,

“母后……”

宓秋寒怒目圆瞪他,

“宋屻波这些都是你的兄弟,你可是出身娲神派,你别忘了……娲神派将你从一个乡下小子拱上了太子宝座,你便是这样回报的么?这些人跟着我们出生入死,你连一条活路也不给他们留下么?”

赵敬又是长叹一口气,把脸凑到了她面前,

“母后,你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

宓秋寒闻言一愣,却是神情怪异瞧着赵敬,

“你是谁?你是宋屻波……你还能是谁?”

赵敬心头一酸,黯然道,

“母后,你当真认不出敬儿了么?”

宓秋寒却是连连摇头冷笑道,,

“你……你休要骗我……我……我儿赵敬早已身死,你……你不过是假冒他的,你假冒他享受那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但饮水思源看你总看在娲神派对你不薄的份上,放过这些兄弟们!”

赵敬心头更酸,几欲落下泪来,

“母后,时至今日你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认不出来么?我便是你的亲儿赵敬啊!我……我没有死!”

宓秋寒一呆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侧过耳朵又问道,

“你……你说什么?”

赵敬应道,

“母后,我便是赵敬,真真正正的赵敬,大魏朝元后亲生,当今天子嫡长子,太子爷赵敬!”

宓秋寒闻言身子一震,

“你……你是敬儿?你真是敬儿?不……不会,我……我明明摸过你的脉,亲手为你盖了棺,你……你……不可能!不可能!”

赵敬叹道,

“母后,我前头不过是服药假死,我回到宫中也是一月有余,母后便从来没有发觉我与宋屻波的不同么?”

宓秋寒直勾勾盯着他,脑子里回想起赵敬身死后的前后诸事,最近一月来宋屻波倒是有些不同,少了前头性子里的桀骜不拘,倒是比以前多了些儒雅温文之气,她还当是宋屻波身居高位日久,性子也起了变化!

原来……原来……竟是赵敬回来了!

“那……那宋屻波呢?你把他杀了?”

赵敬摇头,

“他是我亲兄弟,若是没有他我只怕还在那深宫之中做一个苟延残喘的傀儡,我怎会杀他!”

“你……你说什么?他是你兄弟?”

宓秋寒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敬儿,你真是傻,宋屻波不过就是我们在外头寻来的野小子,怎么会是你的亲兄弟?你被骗了!”

赵敬叹息声不断,瞧着宓秋寒目光中隐隐透着怜悯,

“母后,这是天不与你娲神派,不过随便寻一个野小子,便把父皇流落在外多年的二皇子寻了回来,偏偏这野小子还知晓自己的身份,又被你们娲神派杀了待他如亲生的祖父,国仇家恨……你说……他会不会听你们的话,甘心做一个傀儡太子,让你们称霸中原呢?”

宓秋寒不敢置信的瞪着赵敬,

“你……你……你说的是真的!”

赵敬点了点头,

“他自入了娲神派头一天起便在无时无刻谋划着将你们一网打尽……”

说着凑到了宓秋寒耳边,

“你当……那仲祀伯的病是如何得的?”

宓秋寒一脸震惊不信盯着赵敬却是久久不语,良久才恍然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觉得自左御河进京之后,娲神派便诸事不顺,圣主入京之后更是频频遭人暗算,原来竟是因为出了内奸!

“宋屻波呢?他在那里?让他出来……让他出来!”

“我在这里!”

说话间两道身影自那堤岸处爬了上来,宋屻波脸上的面巾早已在水中扯去,在火光下众人瞧见两张一模一样英俊不凡的脸,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

在这前秦开凿出的巨大洞窟之中,幽暗通冥,神秘诡异,宋屻波**自水中出来,与赵敬站在了一处,让人疑心是不是这河中的精怪日久得道,年深成精,幻化成两名少年俊杰出世入尘。

这两兄弟的脸太过完美倒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惧意来……

……

侯德宝是跟在宋屻波后头入的水,在那湍急的河水之中寻到了正在发狂寻打方素素的宋屻波,一把拉了他冒出水面,抬手就是一巴掌吼道,

“这么急的河水,素素如何会还在这处,定是往下游去了!”

生要见人,活要见尸,若是寻不到人只怕这臭小子便要疯了!

当下拉着宋屻波往下游游去,到了那棚栏前,侯德宝潜下去摸了摸出来冲宋屻波喜道,

“那丫头没死……下头棚栏上被人弄出来一个洞口,素素没死!”

宋屻波听在耳中立时如被雷击一般,身子一震,欢喜问道,

“师父你说什么?你说……你说素素没有死?”

侯德宝一把把他按到了水里,

“你自己下去瞧瞧!”

宋屻波下去在那棚栏上一摸,果然有被切断的棚栏,那断口十分齐整干净,不似一旁的棚栏上年久滑腻,定是刚被断开不久,心头大喜二话不说便钻了出去,侯德宝忙跟着他游了出去,两人顺水出了涵洞,这时方素素已上了岸。

方家人正与娲神派厮杀到了一处,宓秋寒被绑在地上,宋屻波与侯德宝上了岸却是正听到宓秋寒在叫他名字,当下扬声应了一面过来,一面目光在那人群之中一扫,正瞧见了立在方魁身边的方素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冤家斗

宋屻波大喜不已刚想要过去,方素素瞧了一眼身旁的方魁,忙悄悄向他摆了摆手,宋屻波一顿立时明白此时此地确是不适见老丈人,只得侧转身冲着赵敬过去了,立在他身旁瞧向宓秋寒。

两人这样立在一处,除了样貌不难分辩,高矮却是稍微有些差别,细心之人倒也能分出来,宓秋寒这时真正瞧见两人出现在了面前,这才算是信了赵敬的话,

“你……你……你当真是赵廉的儿子?”

宋屻波点头应道,

“宓宗主,这也是娲神派咎由自取,我本只是在卧龙镇上悠闲度日虽知生父在寻我,我却只想与师父、阿爷在一处好好过活,并不愿趟入这名利城,若不是左御河瞧中了我,为了将我带走斩尘缘杀了我阿爷,我又如何会跟着他到了京城,见到了太子与圣上……”

宓秋寒却是苦笑连连,

“你这样的资质,别说是左御河便是圣主见着了,也一样会想法子带你入派的!”

宋屻波冷笑一声道,

“这也是你们娲神派多行不义,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域外祸害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要到中原来为祸……娲神派没一个好东西,我只嫌死的不够干净!若不是因你乃太子生母,你现下那还有说话的机会……你可别忘了,你于我也有杀母之仇……我劝你还是老实呆在这处,待我们杀了仲烨璘与仲祀伯再与你计较!”

说话间里头突然有人冷哼一声,

“你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说话间里头缓缓走出来一人,众人借着火光一瞧此人正是仲烨璘,他手头还提着一人,却是那奄奄一息的萧三娘,

“扑嗵……”

仲烨璘将萧三娘扔到了地上,萧三娘此时早已是面容惨白,头发散乱,双眼翻白,看那样子早就是出气多进气少,命在一线了!

宓秋寒躺在那处瞧着萧三娘,问仲烨璘,

“你下的手?”

仲烨璘冷冷道,

“她竟敢用一颗夜明珠子来骗我,我现下肯为她收尸已是看在同出一派的份上了!”

宓秋寒闻言脸上却是现出一个似笑似哭又似怜惜的神情来,

“你以为她用夜明珠来骗你?”

仲烨璘道,

“你当我没瞧出左御河身上是什么毒么?这样的东西男人没有,女人身上倒有,那时她与左御河一同逃走的,不是她便是你,我不过用言语一诈她,她便自己漏了馅……”

当下冷冷瞥了一眼宓秋寒,

“怎么,真正的仙丹在你手中?”

宓秋寒闻言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摇头,嘴角的血又渗了出来滑到下巴上滴到了胸前,

“御河与三娘真是死的不冤!以这两人情智如何瞧不出这只是一颗夜明珠,偏偏他们二人被仙丹迷了眼,拿着夜明珠当仙丹,死抱着仙丹的梦不放,一个被开膛破肚,一个至死你都以为她在骗你……她没有骗你,她只是骗了自己!”

左御河闻言眉头一皱,

“你是说他们拿到手就是假的?”

宓秋寒笑得一阵狂咳,冲着他道,

“咳……咳……我也不知你们后头在里头又做了什么?为何御河会拿了一颗假的出来,不过三娘身上确是只有这么一颗珠子再没有其他了……我从她手里夺过来的时候,她的神情骗不了我,她是真以为这就是仙丹……至于……那真仙丹到了何处,只怕……只怕你要问问他们才是!”

目光扫向宋屻波、赵敬与面前的一干人等,见着赵敬与宋屻波却是皱眉问道,

“你与他那一个是真太子?又难道说两人都是太子?”

宋屻波闻言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挡在了赵敬面前,

“仲烨璘,我们兄弟是你能挑拨的?你要仙丹直管问我就是……”

说罢转回身冲着赵敬道,

“太子殿下!您还请先回去主持大局,这下头的事儿便由我们来了料,您尽量放心,自今日起这娲神派便会覆灭,再不能存!”

侯德宝在后头打了一个眼色,千妙门人立时上来,由一人背了赵敬,几人护着隐入了暗处。

仲烨璘上下打量了宋屻波道,

“你便是带走她之人!现下即然遇上了倒不如我们决一高下如何?”

那一日宋屻波虽是易了容,但身形却是未变,仲烨璘嫉恨他入骨,如何能不记得?

宋屻波冷笑一声道,

“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即是如此……”

这厢却是将手一摆,

“请!”

人便退后几步,到了那开阔之处,方家人立时将那火把插满了各处,众人将这处地面给他们让了出来。

仲烨璘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屻波,

“前头我们交过手,你打不过我的!”

宋屻波微微一笑应道,

“这也要打过才知晓!”

说话间人已如一片落叶飘至了仲烨璘面前,右掌轻柔柔向他印了过去,仲烨璘冷笑一声道,

“你即是想死我便成全你就是!”

也是单掌印了过去,他知晓宋屻波内力不如自己,若是他敢接实了这掌,立时便要受内伤。

他只当宋屻波不敢接,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闪不避迎了上来,只是这两掌相接之时却是十分诡异的半分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两人的掌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粘在了一处。

仲烨璘眉头一挑,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掌心之中内力狂涌,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这厢内力涌入宋屻波体内,却是半分没有受到抵挡,自己的内力如那决堤的江河一般泄入,宋屻波却是脸色一点儿未变,倒冲他微微一笑。

仲烨璘心下直觉不妥,想要撒回内力,但他稍有异动对方的内力立时便如汹涌而入,令他不得不将运细抵挡,自己的掌心便如粘到了宋屻波的掌上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你……”

宋屻波嘴角上翘却是不说话,一旁众人都瞧得有些诧异莫明,侯德宝瞧得是心惊胆战,

“这臭小子几时功力这般高了?不对啊……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仲烨璘现下却是脸色有些变了,对方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自己的内力如江河入海竟没有填满之感,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的内力要被他全数吸走了!

这厢忙大喝一声双掌向胸前一收,带着宋屻波往面前扑来,下头脚已踢了出去,却那知宋屻波身子真的轻如柳絮,借着那劲儿人竟飘起来让过了他下头右脚。

仲烨璘这一回却是真有些心慌了,这厢脚下一纵人也是腾空而起,两人飞身到半空之中,拼了受内伤,也要将内力撤了回来,引宋屻波内力涌入,借那反震之力生生分开了双掌。

众人在下头只听砰一声巨响,两条人影终是分开,再落下来时仲烨璘的脸色阴沉无比,

“你使得什么邪术,为何竟能吸取我的功力?”

宋屻波微微一笑道,

“这是我闲时无意悟得的一点儿小道,倒是让仲宗主见笑了,不如我们再比过?这一回我不用这法子了,如何?”

说话间已是欺身过去,

“砰……砰……砰……”

果然没有再吸仲烨璘的功力,却是一掌掌半点不留手,每一掌相击都是使出全力,接连数十掌下来,内功竟是没有一点儿停歇之兆!

两道人影这厢又再分开,仲烨璘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惧色,

“小子,你吸了我的功力,又再用来与我比拼……你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宋屻波仍是笑意盈盈,

“仲宗主果然厉害,不过百来招就已是摸清了脉络!”

仲烨璘瞳孔猛然一缩,

“你是怎么办到的?”

宋屻波笑道,

“这可是我的不二法门,如何便这般轻易说给你听,不如仲宗主把性命拿来交换如何?”

仲烨璘冷哼一声道,

“想要取我的命,要拿出真本事再说!”

说着话又欺身向前,两人这厢打在了一处,那山腹之中突然传来阵阵轰隆之声,里头仲祀伯的咆哮声却是隐隐自里头传来,方素素听在耳中却是脸色一变,

“爹!仲祀伯那疯子只怕是硬闯出来了!你们都要小心些!”

众人忙闪到一旁,侯德宝飘身过来与方素素站在一处,很是担心的盯着与仲烨璘打得难分难解的宋屻波,

“侯前辈,你说屻哥会赢么?”

侯德宝心里也没有底,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也不知怎么悟到了个什么样的功法,倒是有些邪门,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两人说话间仲祀伯却已是轰隆隆打破石门,自里头撞了出来,方素素与侯德宝回头一瞧都是吓了一跳,现下的仲祀伯还是个人么?

浑身上下自头到脚只剩下一张皮紧紧贴在骨架之上,那样儿与能行走的骷髅没有两样,只是下头肚子却是奇大无比,早前被方素素刺破的伤口,也不知为何竟自愈了,这时节那肚子饱饱满满,形比那一个大肚的酒瓮,肚子面上只剩一层皮,里头也不知装了什么,每走一步里头咣当当晃个不停。

众人见了他那样子都吓得倒退三步,方魁伸手拉了女儿再退几步,

“这……这是仲祀伯?”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是人

侯德宝应道,

“这确是仲祀伯,不过如今已是被我徒弟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变成行尸走肉了!”

这臭小子也不知从那里学的手段,怎得这般阴毒,实在太过可怕了!

以后可要好好管束那小子,这样的法子太伤阴德以后决不许用了!

江湖事江湖了,一刀劈过去脑袋落地,恩怨尽去,一切便烟消云散了!

如何还要这样弄得人生不生,死不死,生死两难!

仲祀伯冲出来旁人瞧不着,却是只瞧见了自己儿子仲烨璘,当下赫赫怪叫着冲出来,

“烨璘!烨璘!仙丹在何处?你给我啊!”

仲烨璘一掌拍开宋屻波,连着退了几步,惊得上下观瞧他,失声问道,

“你……你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仲祀伯这时那会应他这话,只是脚下不停冲过去,

“烨璘,你……你把仙丹给我!”

仲烨璘闪身避过沉声道,

“仙丹没有在我手上!”

仲祀伯那里肯信,又逼了过去那骷髅头,恶鬼眼实在可怖!

“仙丹在你手上!给我……快给我!”

仲烨璘心知与他说不清了,想了想伸手自怀中摸出那颗自萧三娘身上得来的夜明珠,

“给你!”

仲祀伯一把抓住便往嘴里塞,咕咚一声吞进了喉咙里,众人眼瞅着那珠子进了他那嘴里,又从嘴里滑入喉咙之中,又自胸口处一点点滑入了肚子里……

众人瞧着都是毛骨悚然,这还是人吗?

仲祀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将身上的衣裳都给扒了去,下头只穿了一条短裤,他身上只剩下一个皮包着骨头架子,那珠子绿莹莹的顺着喉咙下去后隔着一层皮,怎么进的嘴,怎么滑下的肚子看得一清二楚,现下那珠子下到他肚子里便更是可怕了!

他那肚子里心肝脾肺肾早已不知去向,一层皮里包着一汪黏乎乎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珠子进去在里头绿莹莹的打着转儿,一忽儿转到前头,一忽儿转到后头,让人瞧着不由的胃里的东西一股股的向上涌,众人忙捂了嘴。

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很是欢喜的摸着肚子,

“烨璘,你等一等为父,待为父用功将这仙丹化开,吸收了药力便来助你打败这小子!”

说罢自顾自盘腿坐到了一旁,仲烨璘瞧在眼中面上神色变幻,回头问宋屻波,

“我思来想去这些日子以来我派中诸事,说不得就是因你这内奸而起!圣主落成这般模样,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宋屻波闻言微微一笑道,

“这事儿倒不全是我,也是你们娲神派人自作自受,我不过在后头推了一把罢了!”

仲烨璘闻言脸上终是现出狰狞来,

“小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宋屻波长笑道,

“仲宗主不必发狠,你心中所想亦是我所思,不将你们娲神派一个个全数铲除干净,我又如何能报这家仇国恨!”

说罢已是又迎上去与仲烨璘斗在了一处,

“砰砰砰……”

这一回仲烨璘却是学聪明了,他小心翼翼防着与宋屻波四掌相对,一双肉掌却是坚如铁石只往他身上招呼,只无奈宋屻波虽内力不如他,但身法却是要强上一线,自己虽是掌力雄浑但却是连他的半点儿边也沾不上……

仲烨璘原本仗着自己武功高强,面对外头数倍于已的敌人却是凛然不惧大步出来,自信能当着众人的面击杀宋屻波更能冲出包围带走仲祀伯,但是与宋屻波这样百来招过去,却是不能奈何得了他,不由的心下发急了!

那头侯德宝见两人打来斗去,心里也有些发急,自家那徒弟有几分斤两自己最清楚,现下能与仲烨璘打成平手已是让他刮目相看了,心中暗道,

“那臭小子鬼主意多,莫不是弄了什么邪法,服了什么丹药,临时提升了功力,若是这样时间拖久了只怕臭小子要吃亏!”

想到这处眼珠子转了转,瞧见一旁盘坐的仲祀伯便是计上心来,这厢趁着两人在那处打斗,自己悄悄地溜到了仲祀伯那边,隔了一丈远蹲在那处,

“嘿……嘿……”

仲祀伯双眼紧闭,眼珠子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着,侯德宝悄声道,

“圣主……圣主……你那仙丹药力可是化开没有?”

仲祀伯还是不理会,只是烦躁的动了动身子,肚子里的珠子在肚脐眼处打了一个转,又转到了后头隐没不见,侯德宝瞧着忍不住伸手在背后摸了摸竖起的汗毛,

“真是太瘆人了!”

当下又道,

“圣主……圣主……你那仙丹怎得还没有化来啊?可是你法子不对?”

这么一说仲祀伯终是有了反映,睁开一双红通通的眼盯着侯德宝道,

“法子不对?什么法子不对?你知道化开仙丹的法子?”

侯德宝嘿嘿笑道,

“你都不用至亲的心头血如何能化开它?你瞧瞧它囫囵个儿在你肚子里转着呢!”

说着话一指他那肚子,仲祀伯低头一瞧,他动了动那珠子便转到了前头,在里头蒙蒙发着亮,仲祀伯闻言倒似想起来了一般,一拍额头道,

“我怎么忘了这个!”

当下却是一跃而起,冲那战团扑去,

“烨璘,这仙丹我化不开,你快给我些心头血!”

仲烨璘正与宋屻波打的不可开交,冷不丁仲祀伯从一旁冲了出来,仲烨璘不由一惊,

“砰……”

宋屻波一掌拍在他胸前,仲烨璘大喝一声蹬蹬倒退几步,吐了一口血出来,运功散去了宋屻波大半的掌力,仲祀伯却是又扑到了,

“烨璘,快给我!”

仲烨璘见状眉头一皱喝道,

“你慌什么,没见着我正在与人比斗么?待我将他打败了再说!”

仲祀伯闻言忽而身子一转朝向了宋屻波,

“烨璘,我来助你将这小子杀了,你好快快给我心头血!”

说罢已是向宋屻波扑了过去,

“哎……哎呀……啪……”

侯德宝见状不由的一耳光打在自己脸上,真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着挑了那疯子跟自己儿子斗,没想到反弄成了父子两人打自己徒弟!

这下子他如何能还坐得住,当下反手一抽自己腰间的那对筷子,跳了过去,

“你们二打一,想欺负我徒弟,问过我老侯没有?”

说罢筷子头已是点向了仲祀伯,这厢却是师徒对父子,四人混战到了一处。

一会儿仲烨璘与宋屻波打得掌风四射,仲祀伯与侯德宝也是拳来脚往,一会儿又是侯德宝与仲烨璘鹰飞鹞翻,宋屻波与仲祀伯是拳来脚往……

众人在一旁瞧得是目不暇接,神情紧张,方素素更是手心都攥出了汗,不知不觉人已近了几步,那战团里头正与侯德宝打着的仲祀伯却是一眼瞧见了她,

“赫赫……臭丫头原来你没死!”

说话间人已是扑了过来,侯德宝见状忙上前阻挡,却那知仲祀伯不过是使的诈,一个旋身却是往背向着自己的宋屻波扑了过去,侯德宝见上当不由大喝一声,

“你敢!”

自头后一把抓了仲祀伯的双脚,往后一带仲祀伯便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一旁的山壁,仲祀伯一掌打出,

“轰……”

山壁之上乱石滚落,众人纷纷闪躲,方素素也是闪身避过头顶上的碎石,却不防头顶一道黑影降下,

“赫赫……臭丫头……你跑不了了!”

方素素抬手抽刀,横刀向上……

“当……”

仲祀伯双掌抓在玄天宝刀之上,人便压了下来,方素素一扭细腰一个旋身,仲祀伯放开刀锋,人已落到了地上,一爪向方素素的面门抓去,方素素反身向下,身如拂柳一般,头脚贴了地面,单手撑在地上双腿弹起向仲祀伯胸口踢去。

却那知仲祀伯竟是不闪不避,只听得

“噗……”

一声响,方素素的一只脚竟陷在了他胸膛之中,方素素骇得一收脚,却被仲档伯一指点了在大腿穴道之上,腿上一麻被他抓在手上,这么一拔扯出了脚来,人便被他抓在了手上……

“素素!”

众人都是一惊,方魁大吼一声就要扑上去,却见那仲祀伯紧退了两步,退到了仲烨璘身旁与他站在了一处,

“赫赫……烨璘,你看……你要这臭丫头,我给你逮来了!”

说罢扯了方素素的面巾,仲烨璘一见不由大喜,

“好!”

这厢正要伸手自他手中抓过来,却被仲祀伯避过,

“拿你的心头血来同我换!”

仲烨璘一愣怒道,

“什么心头血,他们是在骗你!”

仲祀伯大怒提着方素素又倒退了几步,退到了那河堤旁,

“你这不孝子,你老子现下都成这样了,你都不肯相救,我生你有何用?”

仲烨璘与他也是说不清了,只是伸手道,

“把人给我!”

仲祀伯一躲,

“把你的心头血给我,这丫头便是你的!”

两人这厢争执,倒将后头一干人抛在了脑后,方魁与侯德宝、宋屻波立在一处,却是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宋屻波一个闪身便自另一侧下了河堤,悄悄向仲祀伯摸去……

方素素在仲祀伯手上听父子两人争执却是冷冷一笑道,

“你们争来争去可是问过我……”

第二百五十五章 鬼吃人

说话间手里的玄天宝刀已是反手插入了仲祀伯的肚皮当中,

“嘶……”

一声,倒如那牛皮囊被人破了个口子,顺着那伤口从里头喷出了脓黄的液体出来,染了方素素一身,那颗珠子竟也被喷了出来,骨碌碌滚在地上,仍旧闪着绿莹莹的光……

仲祀伯一见大叫一声,

“我的仙丹!”

扔了方素素扑向那地上。

这也仲祀伯脑子不清醒,前头不过点了方素素腿上的穴道,她手上却还是能动,被他这么一扔立时便往河堤下摔去,仲烨璘忙飘身过来一把抓了她的左手,便要将她提起……

“别碰我!”

却那知方素素右手刀却带着一阵劲风到了,

“当……”

仲烨璘一缩手,玄天斩在了石头上溅起火花,方素素人已向下头滑去,

“你……”

瞧见方素素紧抿的嘴角与厌弃的目光,眼神闪了闪又伸出了手,这一会却是一掌拍向了她头顶,

“即是不愿跟了我,我便亲手将你毁去,破了这心魔迷障吧!”

一息间手掌劲风已是近到了方素素头顶处,正这时一旁却有人伸了一只手来一把抓在了方素素肩头,

“走!”

拉了方素素一偏,仲烨璘一掌打空瞧见了下头的宋屻波,不由的狞笑连连,

“倒是一对有情人,我便成全了你们!”

却又是一掌劈了过去,他是由上而下,宋屻波却是由下而上,一只右手还提了方素素,左手迎上去砰一声接了,却震得两人双双向下滚去,上头仲烨璘却是大叫一声捂住了小腹处,却原来是方素素趁着两人两掌相接时,将手中的玄天抛了出去,正正刺入了仲烨璘的小腹之中……

待到两人滚入湍急的河水中时,方魁等人已是围了上来,仲烨璘双拳不得四掌,被方魁一刀砍在肩头之上,腹间的玄天被侯德宝一把握住,抬脚一蹬……

“嗵……”

仲烨璘翻身栽入了河水当中,河水湍急瞬间将他冲走,众人忙打了火把跟着河水追了过去,一路行了一里左右前头就是山壁挡路,人工开凿的河道由此便进入涵洞之中,也不知流向何处。

在这处山壁上也有一排栅栏,众人在岸边的石滩上寻到了宋屻波与方素素两人,宋屻波有些内伤,方素素腿上穴道解开倒是没有大碍,

“仲烨璘呢?”

宋屻波道,

“我瞧见他破开了栅栏潜入了水中……”

那时他拖着素素上岸,回转身就见仲烨璘跟着被冲了下来,到了山壁处一掌破开那栅栏目光怨毒的盯了宋、方二人一眼便没入了河水之中……

“也不知这河水通往那一处?”

侯德宝眯着眼打量着汹涌的河水,

“不如我们追去瞧瞧?”

宋屻波点头,

“斩草除根,仲烨璘功夫太高,若是让他回过味儿来,只怕还要扯出事来!”

说着话就要下水,方魁见状忙拦道,

“你受了内伤不宜下水,由我去!”

当下不容宋屻波应答便拉了侯德宝几步下了水,宋屻波无奈只得留了部分人在这处接应,自己带了方素素与其余人等回到那磁石门前。

到了那处却见剩下的几人正一脸惊惧骇怕的瞪着那仲祀伯,连连惊叫,

“妖怪!妖怪!”

众人拿眼一看也是吓得连连后退,却见那仲祀伯竟没有死,盘腿坐在地上正在撕咬着什么,宋屻波瞧清楚了却是反身掩住了方素素的双眼,

“别看!”

方素素被他挡了瞧不见,便问道,

“他……他在做什么?”

宋屻波仰天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道,

“他在吃人!”

“吃人?他吃了谁?”

“他把萧三娘给吃了!”

他们这一去一返不过半个时辰,仲祀伯那肚子上被方素素破开的一个大口子,竟诡异的渐渐缩小,胸口处的塌陷也在慢慢的平复,萧三娘此时早已双眼圆瞪,仰面朝天,肚子被人撕开一个破洞,里头血淋淋,红通通,又有一块块,一坨坨,正是她的心肝五脏,仲祀伯正盘坐在那处,以手抓起大嚼大咬,吧唧作响……

“呕……呕……”

不少人见着不由的抚着胸口吐了出来,论说起来这些汉子都是久经江湖之人,但再是杀人如麻,也没有见过这般吃人的,任是谁人也受不了!

方素素听到那声音身子一抖,把脸藏到宋屻波胸口,

“你……你……快想个法子让他别吃了!”

宋屻波见状叹了一口气,

“都是我做下的因,自然要由我来收这个果!”

说着将方素素转了个身,让她背对着仲祀伯,自己却走了过去,

“圣主……”

仲祀伯听到人叫他,一面抬头瞧宋屻波,一面冲他龇牙道,

“你是何人?”

宋屻波盯着他齿间的碎肉屑和下巴上的鲜血道,

“您现下可是吃好了?”

仲祀伯赫赫怪笑道,

“我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也不知为何搞丢了,便将她的吃进去补一些,你再等等我,待我把这一块吃了也就差不多了!”

宋屻波点了点头又问道,

“圣主,你可还要吃那仙丹?”

“仙丹?”

仲祀伯很是警惕的伸手在萧三娘的肚子里一掏,绿光在他指间一闪,

“你想谋本座的仙丹?”

宋屻波摇头道,

“圣主虽有仙丹,但不知这仙丹用法也是枉然,为何不去寻你儿子的心头血!”

说到仲烨璘,仲祀伯便是咬牙切齿怒吼道,

“那逆子不孝,不愿给我血!”

宋屻波点头道,

“他确是不孝,刚刚已是顺着河道跑了!”

“什么!”

仲祀伯闻言连手里的东西也不要了,一掌将萧三娘的尸体打飞,

“他敢跑!本座要去寻他回来!”

说罢站起身就要走,宋屻波忙道,

“圣主,他已是顺着河水逃走,那河水湍急,您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他的!”

仲祀伯怒道,

“本座定要将他寻到!”

宋屻波道,

“圣主,属下这处有一样东西能助圣主寻到仲烨璘……”

说罢却是一招手将那千妙门人招到了面前,在耳边低语了几声,那千妙门人装备与旁人不同,背后多了一个小布袋,从里头又拿出一个袋子来,打开来里头立时窜出一条小蛇来,

“嘶……”

宋屻波手疾眼快一把捏了它的蛇头,用食指按在头上紧紧压了,

“圣主,您瞧……”

仲祀伯一瞧立时赫赫怪笑,

“这东西我认识,快快给我!”

说话间却是伸手一把夺过了那蛇,往自己腕子上一缠,那条蛇盘上去立时一口咬在了他的腕上,

“圣主有了这东西便能寻到仲烨璘了!”

仲祀伯哈哈大笑道,

“好!好!你很好!待到本座得取长生之时必不会亏待了你!赫赫赫……玩儿这东西我在域外可称第一……”

将那蛇身摆弄了几下,待那蛇缠得更紧了一些,便道,

“看这样子他应是快离开了!本座要赶快跟了过去!”

言罢再不理宋屻波人已纵身跃入了水中往下游游去……

方素素见状忙过来,瞧了一眼萧三娘的惨状长叹一口气,蹲下身去把她的衣裳扯过来,盖了肚子,一旁的宓秋寒从头到尾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心知娲神派大势已去,又见萧三娘死得这般惨样,早已是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乱抖。

仲祀伯先头是扑向她的,若不是方家还留了几人在此,仲祀伯又受了重伤无力伤人,被人一拦便转而向那没有半点抵抗力的萧三娘,说不得那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的便是自己了。

见方素素这样忙求她道,

“姑娘……这位姑娘……你行行好,求求你别让他杀我!”

宋屻波拉了方素素起身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要处置你也是父皇的事!”

当下却是一面命人传信上去,一面又吩咐人清扫死尸,打扫这处……

隔了约两个时辰那侯德宝与方魁回来了,侯德宝见着徒弟便道,

“你怎得将那仲祀伯又放了?我们前头在河里遇上他差一点儿又打了起来,不过他现下一心要去追仲烨璘,却是没有心思理我们!”

说话间半是恶心半是惧怕的问自己徒弟,

“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得受了那般重的伤也没有死?”

宋屻波沉默半晌应道,

“他现下变成了一个怪物!我前头施在他身上的怨咒十分厉害,没想到他武功高强,又心志坚定变成这一副模样也没有死,现下我给了他异瞳蛇,让他去寻仲烨璘,父子俩也是个不死不休之局……”

侯德宝道,

“仲烨璘虽是受了重伤,但我们顺着河水追了三里也没有见到人影,想来应是跑远了,肯定死不了!仲祀伯现下在样子去寻他,只要仲烨璘狠下心把他老子杀了,便没有麻烦了!”

宋屻波冷笑一声道,

“这也是天报!你们没有瞧见么,前头素素那把刀刺了仲祀伯又刺了仲烨璘?”

“什么意思?”

“师父,你忘记了这东西如何染上的么?****可传,血肉污染亦可传……仲烨璘已是传上了……”

侯德宝恍然神情却有些厌恶,

“臭小子,你这东西实在太过可怕了,以后别用了!”

宋屻波瞧了瞧正与方魁说话的方素素,点了点头道,

“师父你放心!素素也不喜欢,我不会再用了!”

侯德宝闻言松了一口气,

“我就怕你小子不走正道,即是素素不愿你用,你必是不会再用的,这我就放心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谢师父

这众人将这山腹中清理完毕之后,方魁却是问宋屻波道,

“殿下,现下这里如何处置?”

宋屻波想了想道,

“这处本就是个骗人的局,不如就将它毁了吧!”

这厢与侯德宝重又入那密道之中,因着前头毁掉的密道,各处已是有河水流入,两人将那墙壁打穿了数处,河水汹涌而入,待到两人顺着绳子爬上那突出的山崖时,下头已是一片泽国,那前秦的祭坛便永没于水中再不复见了。

侯德宝伸手自怀中掏了那珠子出来,一道豪光立时冲破了黑暗射向了洞顶,苦着脸交给了宋屻波,

“臭小子,老子为了你可是白忙一场,你以后若是敢不孝顺老子,小心腿打断!”

宋屻波见状斜眼瞧他,

“师父,那蛟龙筋可是你收了的!”

侯德宝闻言一捂胸口,

“吃里扒外的臭小子,你连这个也要拿去给你那皇帝老子么?”

宋屻波笑道,

“怎么会呢?左右以后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我吃饱撑了交给他去!”

两人嘻嘻哈哈笑着又自原路返回,

宋屻波出了密道便带了宓秋寒去见赵廉,众人则在外头等候。

宓秋寒见赵廉气色红润的端坐在那龙椅之上,那还有不明白,当下转头瞧向宋屻波苦笑一声道,

“你骗得我好苦!”

宋屻波负手立在那处淡淡道,

“你骗了我赵氏二十年……”

赵廉在上头问道,

“屻波我儿,那娲神派中人可是铲除干净了?”

宋屻波瞧了一眼赵敬应道,

“娲神派中各首脑已经伏诛,只是有那首犯仲祀伯与仲烨璘在逃,不过仲祀伯已成半人半鬼的怪物,也是命不久矣,至于仲烨璘嘛……也是时日无多了!”

赵廉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只是此獠武功高强,心计阴毒怕他临死反噬为祸百姓,还是要加紧追捕为好!”

宋屻波忙应道,

“父皇放心,儿臣已派出人手四处搜捕,只要一有他消息,儿臣便亲自出马将他围剿立毙!”

“嗯!”

赵廉又转头回赵敬,

“朝中可有异动?”

赵敬道,

“朝中与娲神派勾结之人儿臣已摸得一清二楚,娲神派被我们暗中处置,他们还懵然不知,儿臣已是着手布置,自明日起便要一一清除……”

“好!”

“镇西王那处又如何?”

赵敬应道,

“镇西王对朝廷忠心耿耿,弹压平南王旧部居功至伟,儿臣奏请父皇封赏镇西王及世子!”

赵廉点头道,

“好!这事儿待得朝中娲神派余党一清之后便立时下旨……”

宋屻波想了想道,

“父皇,还有方家一族……”

赵廉点头道,

“他们有功,我心中明白,方誉与蜀州方家自然是要平反封赏的……”

父子三人说完朝中诸事,却是齐齐瞧向跪在一旁的宓秋寒,赵廉道,

“妖妇,你现下已知你娲神派已被全数歼除,你还有何话讲?”

宓秋寒一脸凄然绝望,

“我……无话可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转头却是冲赵敬道,

“我只求你,我死后为我寻京城附近一地安葬,不必立碑,也不要你四时节气祭奠,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就是了!”

赵敬闻言垂目叹息,赵廉也是仰天长叹道,

“罢!罢!罢!你我欠敬儿良多,我也不能再让他失了生母!你从此后就幽闭冷宫,与世隔绝直到老死吧!”

宓秋寒闻言身子剧震却是诚心诚意伏下身去,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父子三人正在里头议事,外头候着的众人之中方魁却想了想拉了自己女儿到一旁,

“素素啊!前头你在皇宫之中……这太子……太子到底是那一个啊?”

方素素抿嘴笑道,

“爹,那时候太子身子太差,又厌倦皇宫二皇子便替了他,将他送出宫去的,后头太子回来时,女儿已经出宫了!”

“哦……”

方魁闻言点了点头道,

“那就是说一直都是二皇子?”

“是!”

方魁闻言瞧了瞧那冲着他们嘿嘿笑的侯德宝忙又拉了方素素走了几步,

“女儿啊!那个二皇子与你……与你可是……可是……”

方素素自是知晓亲爹言下之意,只是这时节若是认了怕是不好过关,只能瞪大了眼一脸无辜的问,

“爹?你说什么?”

方魁仔细打量她神色问道,

“女儿啊,前头在那秘窟之中,你是不是与二皇子一起进去的?”

方素素点了点头,眼也不眨一下的编道,

“二皇子知晓了我的身份,便派我去盯着那仲烨璘,这中间许多事儿……我以后再与爹爹细说……”

先暂时稳住爹爹,之后再将自己与屻哥的事儿明讲。

方魁闻言点头道,

“若只是这样自是好的……”

想起在那秘窟之中宋屻波搭救女儿,两人在河边时神态举止虽未出格,但两人之间那点子默契亲密,方魁这过来人如何不明白,瞧着女儿纯真的脸心里确老觉着不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女儿啊!你听为父与你讲啊!二皇子虽是天皇贵胄,荣华富贵自是不必说了,只是……只是齐大非偶,你……你可不能有那不该有的念想!”

方素素闻言眨了眨眼,一歪头很是不解的问道,

“爹,为什么这么说?”

方魁见女儿懵懂的样儿就着急,忙又再拉了她过来几步伏下去悄声道,

“女儿啊!这二皇子如今回归皇室,以后便是地位尊崇自不必说了,又有他外貌生得……生得实在太好了!”

“爹,我不明白……为什么生得太好了,反倒不好?”

方魁道,

“女儿啊!那二皇子我在卧龙镇上也是时有见他,这……这小子桃花眼儿,薄嘴唇,成日价嘻皮笑脸,油嘴滑舌的不正经!这样的男子不是良配,那家的姑娘嫁了他以后的日子只怕都不好过的!那小子就是个薄情郎!”

方素素有些惊异的微张了小嘴,

“原来屻哥在爹爹心中竟是这般模样……”

方魁见女儿不信忙又道,

“女儿啊,这寻郎君还是要寻些老实忠厚的男子才可靠,似二皇子那种是生得太过好看,但你觉着好看旁人家也觉着好看,再加上他位高权重,以后那后院中的女子只怕是一个接着一个,以你的性子如何受得了?”

他可不想女儿嫁了人,成日以泪洗面,若真是这样他拼着这身家性命不要,也要到皇帝面前讨一个公道!

咦!不对!我又不将女儿嫁给那小子!为何要那以后的事儿?

左右我决不能让素素嫁那样的男子,自就没有那些子糟心事的!

想起素素在宫里呆了许久,那小子的一张脸又生得同妖精一样,说不定女儿早已芳心暗许,当下立时道,

“待爹爹见过了陛下,便送你去寻你母亲,你母亲日夜思念你已是生出病来了,现下尘埃落定,你立时便回去陪她!”

方素素如何不想母亲与弟弟,当下连连点头,

“好,爹爹,我去陪母亲!”

在外头漂泊了许久,当然是想快快回归父母的羽翼之下,好好做一个乖乖女儿!

众人在外头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里头终是传出话来,

“陛下召方魁、侯德宝及暗卫统领觐见……”

三人这厢连襟进去,见到那龙椅上高坐的赵廉便跪下磕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行完礼,赵廉让他们起身赐座,三人只拿那屁股边儿沾了一点儿凳面,坐在那处毕恭毕敬回话,赵廉却是先起身冲那侯德宝一躬到地道,

“侯掌门高义,于我赵家有恩,请受赵廉一礼!”

惊得侯德宝忙起身跪下,

“万岁爷抬举!”

赵廉叫宋屻波道,

“去扶了你师父起来!”

宋屻波下去扶了侯德宝起来,捏了捏他胳膊,

“死老鬼,这点子场面都禁不住了!”

侯德宝额头上冷汗一把,借着宋屻波遮挡瞪了自己徒弟一眼,

“臭小子,敢笑话你师父我……哼哼!我决不告诉你,你那老丈人为何瞧不上你!”

方魁父女对话如何瞒得过侯德宝那耳朵,早听了满耳喽!

赵廉这厢对侯德宝道,

“侯掌门,这一礼你是受得的!若不是有你收了屻波,又教授他武艺,如何有我儿今日……”

说罢顿了顿道,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你与屻波有再造之恩,我儿还不过去给你师父好好磕三个头!”

宋屻波果然又过来给侯德宝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多谢师父救徒儿于危难!请师父再受我一拜,多谢师父授我武艺,教我读书,育我成人,待我如子!请师父再受三拜,多谢师父为徒儿四处奔波,辛苦劳累,出生入死!”

这三个头磕得侯德宝是手足无措,一面嘿嘿笑着,一面悄悄揉了一把眼睛道,

“这臭小子终是长大了!”

话刚出来回过神来,忙对赵廉行礼,

“陛下恕罪!”

赵廉笑着摆手道,

“你是他师父人,打他骂他都使得,骂一声臭小子算得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了诸事

赵廉说罢又一指旁边的赵敬,

“我这处还有一个臭小子也要来谢你!”

赵敬这时也下来行礼道,

“多谢侯前辈,带着赵敬千里奔波,救了赵敬一命,若是没有侯前辈,赵敬现下只怕已是地府幽魂,殿上小鬼了!”

侯德宝摆手嘿嘿笑道,

“太子爷不必多礼!你是臭小子的兄长,便如同我子侄一般,救你也是应当!”

突然又发觉失言忙又冲赵廉拱手,苦着脸道,

“陛下,贱民一介江湖草莽,实在不会说话,请陛下勿怪!”

赵廉却是哈哈大笑,

“我们现下不讲君臣只论师徒,你即是屻波之师,与我自是平辈论交,你将敬儿看做子侄也是他的福气!”

侯德宝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宋屻波一挤眼,不由心头暗叹,

“看来老子就是一个混江湖的命,待这事儿了了,还是少来这皇宫,说句话都要想半天,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也不知晓!唉……荣华富贵享不得哟!”

赵廉与侯德宝说完又转头向方魁道,

“方统领辛苦!”

方魁忙起身下跪,

“臣救驾来迟,令吾皇蒙难,臣罪该万死!”

赵廉叹道,

“此事不怪旁人,乃是朕之错!”

又道,

“你方家历经百年始志不渝,忠心耿耿,实乃忠义之臣,你且放心明日上朝朕必颁下旨意为方家平反,还有方誉等人也必是会召回京城官复原职……”

一番抚慰方家之后,又有暗卫统领上前应话,这暗卫统领生得高大,面容古朴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因着身为暗卫除了赵廉,旁人连他名姓也不知,赵廉赞赏了他一番自然也是给了封赏。

赵廉看了看外头天色道,

“现下是四更已近,立时便要早朝了,你们都退下去歇息一会儿吧!”

众人这才下去,方家人、千妙门还有暗卫倒是各归各位,方魁出来却是冲着侯德宝一拱手道,

“侯兄,于我方家有大恩,只是今时此地说话甚是不便,待我们出了宫再好好叙一叙!”

侯德宝忙拱手笑道,

“些许小事方兄弟不必挂怀,不过我老侯倒确是有一事要登门求见,待我将门人安置之后改日便来拜访!”

方魁一听忙摆手道,

“侯兄客气,按理应是小弟率领方家子侄们上门拜谢侯兄,如何能让侯兄上门!”

侯德宝闻言嘿嘿一笑一拍方魁肩头,

“方兄弟不必客气,我老侯确是有事要上门,只求到时方兄弟莫赶了我出门就是!”

“侯兄说那里话来……”

两人客气一番,方魁瞧见后头宋屻波出来了,那一双桃花眼儿只要厅里扫,忙冲侯德宝一拱手道,

“那小弟就在临州城外黄花岭十字坡镇上等候了!”

侯德宝一见这情形不由的哈哈大笑忙拱手道,

“一定到!一定到的!”

这厢方魁转身拉了女儿便匆匆往外而去,急忙过来的宋屻波刚想追着过去,却侯德宝一把拉住,

“小子,你的正事儿还未完呢!这么着急跟着过去作甚?丫头是跟着她亲爹去见亲娘和亲弟,你一个外人跟着算个什么?”

“我……”

宋屻波有心想跟去,被侯德宝一揄揶,这才想起自己“妾身未明”,这么过去如何向方魁表白身份?

说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方家众人离去,自己只能郁闷的与赵敬坐到了一处,赵敬见状笑道,

“你且让方姑娘回去与家人好好团聚一番,待到诸事定下后我们便奏请父皇,让他御赐你们成婚!”

宋屻波听了这才转忧为喜,侯德宝在一旁听了却是嘿嘿怪笑,

“这臭小子平日没大没小,尽是使唤老子,现下老子就是不点破让他吃些苦头,也免得他目中无人!”

这厢却是招呼了千妙门人便走,临走时对宋屻波道,

“小子,隔几日我要去方家提亲,你老实在这宫中呆着,不许到处乱跑!”

宋屻波闻言立时眼睛一亮道,

“师父提亲怎得没有徒弟打前站,徒弟现下就跟了您出宫,为您老人家好好谋划谋划!”

侯德宝一听连连摇头摆手,

“罢了!罢了!你这朝堂上的事儿还没有摆平,如何来管我这小事,你自去忙你的,我这处还有一干门人呢!”

说罢带着众人嘻嘻哈哈的走了,留下宋屻波很是不解,委屈的转身瞧向赵敬,

“师父为何不让我去?”

赵敬也是不解只能宽慰自己兄弟道,

“侯前辈体谅你辛苦,待此间事了你再去帮忙也不迟!”

宋屻波只得郁闷点头。

这一日早朝之上赵廉精神抖擞的带着太子上朝,文武百官都是大吃一惊,

“陛下的身体如何便好了?”

有那脑子里明白隐隐猜到了什么!有那心虚的却是脸色一变!自然也有那对皇帝忠心耿耿真心高兴的!

百官反应各有不同,赵廉瞧在眼里,这一日却是连连发下旨意,当堂捉拿了皇后一党几十人之数,内阁几位阁老之中,除却李胥晨一心为公得了皇帝奖赏之外,程文远与蒲鹴却是受了申斥,蒲鹴罢了官职远蹿边关去放羊牧马,程文远虽未罢官但手中诸权却是收了大半,这阁老也是有名无实了。

皇帝这厢收拾完朝堂又着手调理军队,将那亲皇后的一干人等全数清理出来,因着前头已是暗卫在暗中查实,便是一揪一个准儿,没有一个放过……

待到这些事儿办完已是几日之后了,赵廉这一日却是招了宋屻波来问道,

“那假冒皇子欺君的贼子如何处置?”

前头没有收拾宋士铭,只不过瞧他是跳梁小丑无暇顾他,现下即是诸局平稳自也要将那贼子除掉才好!

宋屻波闻言想了想道,

“此人胆小贪财好色无德,不必父皇出手,儿臣自有法子将他收拾了!”

赵廉点了点头又问道,

“待事了之后,让钦天监选一个好日子让我儿认祖归宗祭拜家庙如何?”

宋屻波闻言却是一撩袍子跪到了地上,

“父皇……儿……儿愿认祖归宗,只是……只是却有一事求父皇……”

赵廉见他这样心下已有几分明白,长叹一声道,

“你讲!”

“儿自幼生在民间草莽,性子桀骜难驯,实不愿陷身在这富贵的牢笼之中,儿只求父皇将此事暗中进行,只告天地,禀明列祖列宗即可,不必于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知晓!”

赵廉叹道,

“我便知道你定是会这样?只是我儿啊……你可明白你放弃的是什么?要知道敬儿的身体虽说已有起色,但他……他……”

宋屻波忙打断道,

“父皇,富贵荣华,权势高位不是儿所愿,儿只愿能逍遥一生,无拘无束,还请父皇成全!”

赵廉闻言仰天长叹一声道,

“罢!罢!罢!你即肯回来已是朕之大幸,不敢再奢望了!不过……你也需应朕一件事……”

“父皇请讲!”

“若是……若是以后敬儿……你需回来担起我赵家子孙之重任,不得推脱懈怠!”

“儿臣遵命!”

宋屻波这厢转身一离去,屏风后头赵敬从那里头走了出来,却是一脸的苦笑,赵廉转头对他道,

“你瞧瞧,这便是你兄弟!他要逍遥快活,你这当兄长的便多担待些吧!”

赵敬闻言欲言又止,

“父皇……我……儿臣实在……”

赵廉摆手,却是了然的点了点头道,

“朕知你心思,曾经沧海难为水,我赵家儿郎都是痴情种,我也不逼你……不过为了江山社稷,我儿还是想开些吧!”

赵敬垂睑行礼,

“谢父皇成全!”

却是也退了出去,留下赵廉独坐在御书房中冲着保寿道,

“都说儿孙是债,朕倒想多背些,只恨这两个小子不肯啊!”

保寿笑道,

“陛下,如今奸党已除,太子、二殿下也已承欢膝下,陛下应高兴才是,如何还要犯愁,依着奴婢瞧啊,这世上男女之情不过都是贪个鲜字,太子爷前头那新鲜劲儿还未过去,再待上几年有了好女子入眼,前头的事儿必就忘记了!更何况……更何况奴婢瞧着二殿下这头可是鸳鸯成双,好事将近,以后少不了为皇家开枝散叶,龙凤成双,必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赵廉闻言大喜,

“哦!你这老狗倒是消息灵通,说来给朕听听,是那一家的姑娘,品性如何?相貌可是端庄?他们如何结识?”

保寿笑道,

“奴婢,这也是听了太子跟前的刘顺讲的,说是啊二殿下这位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东宫那会儿啊……”

这厢宋屻波自是不知保寿将自己的事儿都倒给了他老子听,却是正磨着侯德宝要跟着去方家提亲,侯德宝摇头道,

“不成!不成,你那张脸生得跟妖精似的,过去抢老子风头么!不成……不成!”

侯德宝所讲不过托辞,心知方魁不喜宋屻波那张太过妖孽的脸,若是恨乌及屋把自己的事儿都拦了,那才是冤枉!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别让徒弟出去现眼为好!

宋屻波闻言却是啼笑皆非,

“方家大姑姑,又不是没见过我,那会抢你的风头啊……方家大姑姑也不是那见异思迁的人!”

再说了,即便是抢风头,她能瞧得上我,我也瞧不上她呀!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打头站

侯德宝大怒一拍他脑袋,

“怎么说话的呢!阿静与我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岂是你这虚有其表的毛头小子能从中做梗的!”

此言一出惹得守在一旁的门人噗嗤偷乐,侯德宝怒道,

“笑什么笑,还不出去给老子瞧瞧东西预备好没有,落了一样仔细你们的皮!”

一群人哄笑着跑了出去,侯德宝瞧见宋屻波笑得一口白牙牙明晃晃的实在碍眼,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小子,滚回你那宫里去!”

宋屻波闻言立时脸一垮,

“师父你真要赶我么?如今我也是无处可去了!”

侯德宝斜眼儿撇他,

“少诓我了!你如今贵为皇子如何没有去处?你那皇子府比我这狗窝可是强上百倍,快快回去!”

宋屻波黯然长叹道,

“师父你不知鸟尽弓藏之理么?如今朝堂内外荡平奸佞,我这草根皇子如何比得过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人家现在嫌我都来不及呢,如何还会望着我回去!”

侯德宝闻言一惊,疑惑道,

“不会吧!再怎说你那皇帝老子也不会不管你的,那个冒牌货不还是好好活着么!”

“唉,不说他还罢了,说起来正是因着他,父皇说前头已是有一个二皇子,虽说明知是个假的但为了皇家颜面,却是不能将他给杀了,只得拿银子供着,而我这真正的皇子如今只能悄悄摸摸,不能在众官与百姓面前露脸了……”

顿了顿又道,

“不过我父皇说了,会为我起府邸的!”

侯德宝闻言大怒,

“你那什么狗屁老子,用完人便翻脸不认了?怎能如此对你,待我进宫去找他理论?”

宋屻波忙拦道,

“师父你还是莫去了,若是惹怒了他,我只怕连一座府邸也落不到手,他可是皇帝!”

侯德宝气哼哼道,

“是皇帝又如何,惹怒了老子,给他来个高来高去取首级如探囊取物!”

“师父……师父……还是莫动这心思,他总是我亲老子,我在这世上只有这两个亲人了,左右我从来没有奢想过荣华富贵,前头出生入死只当是报他生育之恩吧!”

侯德宝闻言恨道,

“罢罢罢!他不要你,老子要你,你还是这千妙门的少门主,论起金银财宝来便是他皇宫大内也比不上我们多,左右你这性子也不适合做什么皇子,不如跟着师父,你照样能逍遥快活比在皇宫中自在多了!”

宋屻波闻言大喜,

“多谢师父!那明日徒儿便同师父一起去方家提亲,为师父打个前站吧!”

“嗯!好!你下去选身好衣裳,可不能丢了老子的脸!”

“是!”

宋屻波下去了,侯德宝呆坐了半晌才一拍脑袋回过神来,

“臭小子,定是装可怜来诓我!”

罢!明日他要去便去,不过若是因着他被老丈人嫌弃,害得老子婚事不顺,看老子不狠揍他一顿!

第二日宋屻波便换了一身光鲜的衣裳,打扮的如同那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头,欢欢喜喜打了头阵一溜烟儿往那黄花岭十字坡镇上去了。

一路之上人人侧目都赞这不知是那一家的俊俏郎君,生得跟那画上的人儿一般。

到了那处一打听果然有一位在这处做生意的皮货商人,立时有人指了路。

宋屻波拱手谢过到那门上一扣铜环,

“砰砰砰……砰砰砰……”

里头有人应声道,

“谁呀?”

宋屻波扬声道,

“我们家主人叫小的来打听卖皮货的六爷,不知可是府上?”

里头人一听立时明白了,当下过来打开了门上下打量宋屻波一眼问道,

“不知你们家主人是我们六爷那一路的朋友?”

宋屻波笑道,

“老交情,乃是姓侯的!”

门房当下应道,

“贵客且到门房坐下,且待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宋屻波笑嘻嘻拱手将马给了一旁的小厮,人便进里头坐下了,那门房跑进去报给家主,里头人又传给了方魁。

方魁一听便笑道,

“侯兄果然来访!”

想了想却是又问道,

“那报信儿的是何人?”

下头人回道,

“乃是一位十分英俊好看的小哥儿!”

方魁一听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怎得叫了他来?那小子在何处?”

“在门房处吃茶!”

方魁想了想道,

“你们让他在外头等着!”

说罢转身进了内院,却是去见自家夫人。

进到内院见女儿素素正一板一眼的教儿子方贤练功,忙过去笑道,

“好素素!练了这般久可是累了,不如带着弟弟到后头山上玩儿去?”

方贤一听大喜,连忙蹦起来叫好,

“好!好!”

过去拉了方素素的手,

“姐姐,我们到后头山岭上抓兔子去!”

瞧那样儿倒似得了大赦的囚徒一般,欢喜翻了!

方素素这一番回来母女、姐弟见面自是一番抱头痛哭,尤其是柳氏,心知丈夫在外头打打杀杀,朝不保夕本就提心吊胆,又有女儿自那一夜方家出事便不知踪迹,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在外头是如何的辛苦磨难,柳氏是想都不敢想,又不敢当着丈夫流泪,只得趁着方魁不在时自己躲在屋子里悄悄哭泣。

如今女儿平安回来,她只觉头顶愁云尽皆散去,终是能得了欢颜。

这厢日日拉着女儿在跟前瞧着,便是到了晚里也是母女两人同床共枕,说不完的话儿。

方素素便同柳氏讲自己在外头的事儿,说到惊险时柳氏跟着提着心,说到愤恨时柳氏又跟着女儿连声痛骂,倒将回来的方魁与儿子方贤冷落到了一旁,这样儿连着好几日柳氏才算是平复了心情。

方素素在家呆了几日瞧着自家弟弟身子倒是生的健壮,却是因着恰逢方家出事,父亲在外打拼,母亲整日提心吊胆也是无人管教他,养得他很是有些野心不拘,生怕他再这样下去荒废了学业,便索性每日里早早拉了方贤出来练武。

方贤长到这七、八岁上,又因是家里最小的,那时节朝不保夕,柳氏对他便多有纵容,现下方素素得了空儿便强压着他上午在院中拉筋扳骨,下午在书房读书写字,生生要磨去他的野性,只把个方贤弄得是叫苦不迭,苦不堪言。

那前头因为姐姐回来的兴奋立时减了不少。实在受不住了这厢私底下悄悄儿去问方魁,

“爹,姐姐回来了可还走不?”

方魁不知儿子何意只是笑道,

“我们是一家人,你姐姐回来了自是不走的!”

方贤一听立时苦了脸,

“啊……不走啊!我那这罪是要受到什么时候?”

方魁一听顿时怒了,

“你姐姐好心教你练功识字,你不肯学便罢了,竟还巴望着她走!好小子,你是想讨打不成!”

方贤吓得忙求饶道,

“爹爹,儿子……儿子没那念头,就是……就是练功实在太辛苦了!”

方魁闻言想了想,却是吩咐人将方素素叫来,

“爹,您寻我何事?”

方魁应道,

“你每日如何教导你弟弟?”

方素素想了想道,

“弟弟的年纪有些大了,筋骨已有些僵强,我每日都是以拉筋练骨为主,还不敢教他招式,每日拉筋半个时辰,练骨半个时辰……”

方魁一听怒瞪了方贤一眼道,

“这般轻松你还道辛苦!素素你也太护着他了,每日一个时辰太少,最少也要两个时辰……”

方素素想了应道,

“好的,爹我会用心教弟弟的!”

“嗯!好……若是他不听……”

方魁过去一伸手把墙上的藤条取了下来,

“你给我打便是!”

“是!”

方贤瞧着那根拇指粗的藤条在方素素手上晃来晃去,立时傻了眼儿,

“啊……”

每日里练功加到了两个时辰,方贤更是欲哭无泪。

只是他还不死心,暗暗想道,

“爹那处是不必想了,我去找娘!”

又去寻柳氏,柳氏听罢儿子哭诉却是柔柔一笑道,

“都是娘生的孩子,你姐姐小时练武不用人催只恐去的晚了,每日都要娘派人去叫才肯回来,怎得到了你这处倒是惧怕起来!好贤儿不必怕,你是方家的男儿不练武岂不是惹人笑话,乖乖的跟着姐姐好好练,每日的晚饭娘吩咐厨下推迟半个时辰,你们晚些回来吃饭也无碍的!”

方贤苦着脸又被方素素拎走,每日过的水深火热,今日扎马步正在叫苦不迭之时,没想到爹爹过来解救他倒悬,当下喜得收了势子跳起来,方素素一见立时板起了脸,

“方贤给我蹲好,谁让你起来的,再加一柱香的时间!”

冲着方贤一瞪眼,方贤吓得重又蹲了回去,方素素转头冲方魁道,

“爹爹今儿是怎么了?练武怎可半途而废,要出去玩耍?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方魁见状讪讪笑道,

“无事!无事!我只是怕你辛苦!”

方素素摇头认真道,

“女儿不辛苦!”

方贤在一旁见了忙小声应道,

“儿子辛苦啊!”

却那知自己爹转过身当是没有听见般,大踏步向里头走去,

“啪……”

方素素回过头来便是一藤条抽在方贤小腿上头,

“给我蹲好!”

第二百六十章 来求亲

方魁这时那管得了儿子如何难捱,只想着怎样让女儿躲开那外头勾人的小子,忙进来叮嘱妻子道,

“我外头有重要客人,你们后头女眷无事不要往前头跑……尤其是素素!”

柳氏闻言很是诧异,

“夫君说的什么?后院女眷少有去前院,夫君何必多此一说,又有素素一向乖巧懂事如何会乱闯?”

方魁抠着头皮嘿嘿笑道,

“我这不是怕有个万一么!”

说完又匆匆出去了,留下柳氏一脸莫名的问一旁的丫头,

“这外头来的是什么人?为何六爷竟如此紧张?”

那丫头应道,

“奴婢们今儿也没有出去,不知有什么贵客上门,倒不如现下出去打听打听?”

柳氏想了想应道,

“罢了!前头六爷没有吩咐倒也罢了,现下六爷即是说出了口便不能明知故犯了!”

这厢倒是约束下人不得到外头去,方魁回到前头这才招了宋屻波进来相见,宋屻波进来一躬到底,

“晚辈宋屻波见过方六叔!”

方魁一听眉头一挑,心道,

“这小子倒是半点不客气!”

不过他即是摆明了以侯德宝徒弟的身份拜见,不摆他那二皇子的架子,我自也不必硬要去跪头下跪,当下点头应道,

“宋贤侄请坐!”

下头人端上了茶来,两人坐下说话,宋屻波道,

“方六叔,家师前来拜访六叔,算着时辰应是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就到,这厢特命小子过来打个前站!”

方魁笑应道,

“侯兄怎得这般多礼,以侯兄与我方家如今的交情,便是穿堂过室也是使得的!”

宋屻波心道,

“我家师父穿堂过室的事儿没少做,现下正经要娶你们那妹子了,自是要讲一讲礼数了!”

面上却是笑着拱手道,

“六叔,这事儿却是怎么讲礼也不为过的!”

“哦,你家师父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六叔,非是小子卖关子,只是这事儿还是我师父当面来讲才好!”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外头果然有人进来报道,

“六爷,外头有位侯爷前来拜访!”

“好!请!”

方魁忙带着宋屻波迎出二门去,侯德宝已是迈进了大门,见到方魁忙拱手道,

“方兄弟!”

“侯兄!”

两人见礼,后头却有千妙门人挑了一应东西鱼贯而入,方魁一见却是一愣道,

“侯兄,这是做甚?”

侯德宝拱手笑道,

“方兄弟,侯某此次前来却是特意来求娶方家七小姐方静的……”

方魁闻言呆了几呆,疑是自己听错了,

“侯兄说的什么?请恕方某耳塞没有听清!”

侯德宝又拱手行礼道,

“侯某此时前来是为求娶方家七小姐方静而来!”

“这……这……”

方魁惊诧不已,

“侯兄,你这……这真是让兄弟太过吃惊了!”

这侯德宝几时与方静看对了眼儿?

想了想,倒是想起前头他们到药王山求医之事,难道是因着前头的事儿倒让两人有了交际?

有心想问个明白,便将侯德宝往厅上引,

“侯兄,请入堂上座!”

引了侯德宝进来坐下,两人说话,方魁问道,

“侯兄,你……你如何却是瞧了舍妹?小弟记得侯兄与舍妹并无交际?”

侯德宝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道,

“前头带着侯爷夫人与太子爷去药王山求医时有幸与令妹同路,这个……这个侯某便……嘿嘿……”

方魁了然笑道,

“果然如此!”

侯德宝起身拱手行礼道,

“方兄弟,我慕方家七小姐贤良淑德,侠骨英姿,特备上厚礼三十六担求娶小姐,还望方兄弟玉成!”

“这……”

方魁沉呤,心中暗道,

这侯德宝虽相貌生的差了些,但武功高强又是千妙门掌门,据传千妙门神偷天下暗藏财宝无数,做这千妙门掌门夫人,也不算亏待了七妹……毕竟七妹可是再蘸,侯德宝却好似并未听说过曾经婚配!

想了想又问道,

“侯兄,请恕小弟冒昧,却不知侯兄如今家中还有何人?可曾婚配?可有内室?”

侯德宝笑道,

“方兄弟问的好,侯某自小便入了千妙门,长年漂泊江湖,即未成家更无内室,只是孑然一身!”

方魁闻言更是满意,想了想应道,

“侯兄,此事却是提的突然,婚姻大事最忌盲婚哑嫁,我等都是江湖中人不拘礼数,小弟也不想瞒,且待小弟问过我那七妹妹再说如何?”

这厢话音刚落却听后头屏风有声响传来,方魁脸上一僵忙冲侯德宝拱手道,

“侯兄,稍待!”

这厢转到后头却见方静已是俏生生立在身后,

“七妹你怎得出来了?”

方魁防了柳氏那头却是没有防到方静那头,门房那处一进来报,方静便知晓了,心里暗暗欢喜,

“这人总算没有食言!”

又怕六哥不明内情把人给拒于门外可如何是好?当下急忙悄悄出来立在那屏风后头,听到侯德宝与方魁的对话,方魁一说话,她立时就在外后打了响动,当下咬唇道,

“六哥,我……我……”

方魁见这样儿心里已是有了几分底,想了想道,

“侯德宝人虽生得猥琐了些,倒是一等一的好汉子,于我方家也有大恩,又是千妙门掌门,以为兄瞧来倒是一门好姻缘,现下父亲不在,我身为家主倒也能为你做主,只是看妹子你的意思……”

方静闻言羞怯不已低下头去,方魁却是个莽汉子,见妹子不说话,莫非妹子不愿意?

当下忙又道,

“不过他虽对我方家有恩,但也不能挟恩以求报,我方家可不兴卖女报恩的一套,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回了他!”

方静闻言急道,

“你回了他干嘛!我也没说不愿意啊!”

方魁闻言哈哈一笑,

“看来七妹妹这是愿意了!可是真愿意了?”

方静终是红了脸,冲他跺脚道,

“六哥瞧不出来么?多此一问!”

说罢自己转身从后堂走了,方魁摸了摸鼻头,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这厢转出来对侯德宝拱手道,

“侯兄,久等!”

上来坐下冲侯德宝道,

“侯兄诚意,小弟也是明白的,只是我那七妹妹自小在家娇惯,后头丧夫大归,家祖、家父都怜她命苦多有放纵,倒让她性子孤傲了些,只怕以后要侯兄多担待了!”

侯德宝闻言一双小眼早已笑得找不见了,忙应道,

“不碍的!不碍的!老侯我就是喜欢她那性子……”

方魁见状也是暗暗好笑,便道,

“按理说这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现下家父身在沙州,小弟又为家主,倒是能做七妹妹的主,至于这媒妁之言嘛……”

侯德宝忙接道,

“侯某已请了两位相识的武林名宿前来做个中人,如今已是到了临州,明日便上门!”

方魁闻言笑道,

“侯兄真是想的周到!”

侯德宝笑道,

“不瞒方兄弟,侯某对七小姐倾慕已久,这……这事儿早已着手预备了!”

方魁听着哈哈大笑,点头道,

“好!好!好!即是如此,我们江湖儿女便不兴那扭捏做态之举,侯兄明日便请媒人上门就是!”

侯德宝这厢喜得是抓耳挠腮,只是两人在这前厅说的热闹,宋屻波早趁着这机会溜到后院去了,他在那小径之上瞧见一个梳了双髻的小丫头,忙上前拦住说话,

“这位小姐姐,敢问那九小姐现下住在后院那一处?”

那小丫头乍一见这般样英俊好看的少年公子过来问话,立时脸红如霞很是羞怯的低下了头,却是摇了摇……

“这个……你是不知晓么?”

小丫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宋屻波倒是有些不解了,

“你……你这到底是知晓还是不知晓啊?”

小丫头红着脸羞涩道,

“奴婢……奴婢知晓,奴婢不能告诉你,这位公子爷这是后宅,还请速速离去,若是不然……奴婢可要叫人了!”

“……”

宋屻波狼狈退了出来,却是不死心的在那后头围墙处打转,他到是想就这么跳进院子里去,只是这样不知礼数若是让方家人知晓了,以后如何走动?如何上门?

就这么转了好几圈儿,转到东南角处时却听里头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多时那墙头上却是多了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生得浓眉大眼,宽额阔嘴一瞧就是方家人。

方贤自那墙上探出了头来,这厢伸头看了看墙下头,吐了吐舌头,

“好高!”

又回头瞧了瞧里头,脸上现出惧色,喃喃念道,

“跳下去是死,回去也是死,我宁愿死在外头也不愿留在里头被姐姐给折磨死!”

当下一咬牙一狠心,抬起一条腿趴在了墙头上,把眼一闭人便顺着墙摔了下去……

方贤人摔了下去屁股还未着地,却是觉着脖子一紧,已是被人提了起来,方贤睁开眼一看,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哥哥接住了自己。

“嘿……小子,你想把自己摔死么?”

宋屻波将方贤放到了地上,瞧了瞧脚下,

这小子还不算太傻,知晓要跳墙也选了一处软和的泥地,不过这么高下来,一个不小心还是易伤到筋骨。

方贤知晓是眼前这位救了自己,忙学了平时大人模样,拱手冲宋屻波道,

“多谢这位仁兄救命之恩,不知仁兄高姓大名,小弟日后必有厚报!”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会法术

宋屻波瞧着他那小大人的样子,扶着下巴笑道,

“你不知我是谁,我却知你是谁,你可是姓方?”

方贤愣愣道,

“是啊!仁兄如何知晓的?”

宋屻波又笑道,

“我不光知你姓方,还知你叫做方贤,在家里排行最小……我说的可对?”

方贤闻言更是惊诧,

“仁兄如何知晓的!”

想了想脸色一变,

“难道你是仇家上门?”

说着话连退了几步,宋屻波应道,

“我若真是你仇家,眼瞧着你摔死岂不更好,如何会救你?”

方贤一想点头道,

“你这话倒也有理!”

“我是你姐姐一位朋友,特意到此拜访她,却不知她居住在何处,你可知她人在这宅子里何处?”

方贤闻言却是警惕道,

“你寻我姐姐做甚?我姐姐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与你这外男有交际,你若是识趣的快快走开,若是不然我便叫人了!”

嘿!这方家人从主子到仆人一个个都是油盐不进,也不知怎么调教的!

宋屻波想了想笑道,

“即是这样,我也不用见她了,你替我送样东西给她如何?”

方贤想了想摇头道,

“不成!你若是想见我姐姐,你自在前头禀了我父亲,若是能见自然便见到了!”

宋屻波斜眼瞄他道,

“方贤你可别忘了,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前头听你在墙上喃喃自语,你怕是自己个儿偷溜出来的吧!你说现下我冲着墙里头大吼一声,我倒是能立时走人,你又会如何呢?”

方贤闻言立时苦了一张脸,想了想道,

“你……你要送的东西是什么?若是什么情诗、定情信物之类便是打死我,我也是不送的了!”

宋屻波闻言大笑,

“你小小年纪如何知晓这些的?”

方贤道,

“我前头同娘和婶婶、姐姐们被关在宅子里又不能出去便只能识字玩儿,待我认了不少字时,我便偷翻姐姐们的话本儿,那上面写的人都是这样送来送去,我娘说了那上头的男女都不是好人!”

宋屻波笑道,

“你放心!我自是不会送那些东西进去的!”

伸手上在身上摸了摸,今儿因着师父的事儿倒是换了一身全新的,腰间也有一块压衣角的玉佩,只是这东西太易引人想歪,这小子定不会愿意带的。

想了想道,

“你即是不放心,我索性连东西都不让你带了……”

说着话牵过方贤的手来,

“我先带你出去吃些好的……”

方贤忙缩手,

“不成,我出来就是想……想躲一躲……可不敢在外头瞎晃,若是被发现了……”

那自己的屁股可要开花了!

宋屻波想了想道,

“无事,你在这处等着……我去买些回来!”

方贤躲开了一旁竹林里头,宋屻波出去没有一柱香的功夫就买了一大包东西回来,两人摊在地上摆了一地,却有那烧鸡、卤鹅、酱猪蹄子、糖果儿、蜜饯、酥油饼子……,

方贤瞧得两眼放光,

“你怎知我喜欢吃这些?”

宋屻波心道,

小爷我如何知晓,自然是你姐姐爱吃这些了!

面上却是笑道,

“我能掐会算,一捏手指头就知道了!”

方贤此时倒无暇想他说的是真是假,立时左右开弓往嘴里塞了起来,一面吃一面抱怨道,

“我这些日子练武实在辛苦,本应多补一些,可是姐姐偏说,练武之人不能重口腹之欲,更有什么饱伤胃,胀损脾,每顿只许我吃七分饱,怎么也不许我吃全饱,弄得我每日都是饥肠辘辘……”

宋屻波笑道,

“你姐姐说的是,你们方家的功夫重在外家吃得多些倒也无碍,若是练我们这一门,每日更要控制食量,吃多了不成,吃少了也不成,我师父教我时每日吃肉都要细细给我称过,比你现下可是可怜多了!”

方贤闻言大为同情,

“你小时竟是这般可怜么?”

宋屻波笑道,

“这有什么可怜的,我再小些时还做过乞丐,那才是真正是衣不遮体,食不裹腹……”

方贤一听更是啧啧摇头,

“你真是可怜!”

……

两人吃了这么一回下来,方贤倒是将宋屻波引为知已,冲着他大倒苦水,

“我娘说姐姐离家许久才回来,我小时与她可要好了,现下她回来对我也是很好,就是每日里让我练功实在有些受不住……”

……

待到地上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宋屻波算了算时辰侯德宝与方魁应是谈得差不多了,当下笑道,

“你偷溜出来这么久,回去便不怕挨罚么?”

方贤闻言立时焉了下去,

“我也是实在受不住了才跑出来的,这……这也是头一回!”

想到回去要挨罚不说,只怕以后都不能再逃出来了,当下脑袋耷拉的更厉害了,宋屻波笑道,

“我瞧着你可怜,这样吧!我给你使个法术,包你姐姐不会罚你!”

方贤闻言精神一振,

“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等一等我!”

宋屻波这厢一闪身人就消失不见,没有一回来又一闪身出现在了方贤面前,方贤立时瞪大了双眼,

“宋家哥哥,你的轻身功夫比我姐姐的还好!”

宋屻波这厢却是拿了一盒胭脂出来,

“手伸出来!”

方贤伸出手来,宋屻波蘸了胭脂在他手掌上写了一个“我”字,又他在掌心呵了一口气道,

“你姐姐若是你罚,你就把这掌心中的字亮给她,她必不会罚你了!”

“真的么?”

“你试试便知我有无骗你了!”

方贤瞧了瞧那掌心上的一个“我”字,心道,

“左右我回去都要挨罚,倒不如试一试!”

当下点点头道,

“我信你一回!”

宋屻波笑道,

“即是如此,我送你回去!”

一伸手便提了方贤的领子,方贤只觉脚下一轻人已上了墙头,

“去吧!”

宋屻波将他往那院子里一扔,力道用得十分巧妙,方贤落地时就地一个驴打滚,人便翻身起来,转头瞧向那墙头宋家哥哥已经不见了!

这厢犹犹豫豫回到里头,推开门一看果然见自家姐姐正冷着脸坐在桌前,见着他便将手里的茶放下,一拍桌子,

“方贤,你竟敢练功偷懒,你刚刚逃到何处去了?我寻遍了这院子都没有见着你!”

方贤不敢告诉她自己翻墙出去,心里又怕她,见她作势要起,吓得他身子一抖,忙抬起右手将自己那掌心冲着方素素道,

“你可不许打我!”

方素素气道,

“你亮个掌心给我作甚?咦……”

定睛一看,见方贤掌心上居然写了一个“我”字,这字迹她如何不认识?当下心里一喜,

“他来了么?”

一想到前头柳氏的叮嘱立时明白了,

怪不得爹爹特意跑回后头来,不许后院的人到前头去!

不由的有些啼笑皆非,

爹爹这样儿分明就是在防贼一般!

心里好笑对方贤的神色却是缓了几分,方贤一见不由的心里咂舌,

“宋家哥哥果然厉害,真会变戏法么?姐姐见了这字果然就不生气了!”

又听方素素问他道,

“今日……今日在你外头遇到了什么人?”

方贤老实应道,

“在外头遇到了一位姓宋的哥哥……”

这厢将事儿一五一十的讲给方素素听,方素素听完嗔怪道,

“我不让方贤吃是为他好,这人倒好为了讨好……这般没有节制……”

顿了顿又道,

“饱后不宜练功,今日便算了,放你半日闲,不过却不能在屋子里呆着,自己到外头玩儿去!”

方贤闻言狂喜欢呼一声蹦起来老高,人便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宋家哥哥的法术果然厉害!”

留下方素素在原地哭笑不得,

什么人不好骗,偏来骗我这傻弟弟!

这几日在家里若说没想他那是假的,现下他即是来了,必能寻到法子来见自己的!

方素素想到这处心下立时甜了起来,再在这处坐不住了,索性出门去寻母亲说话去了。

那头侯德宝与方魁在门前话别,方魁见那宋小子正老老实实立在马前等着,不由的暗中松了一口气,拱手冲着侯德宝道,

“侯兄,请了!”

侯德宝忙拱手,

“方兄弟,留步!”

这厢翻身上马便带着人回去了,方魁转身回来却是进书房,他要立时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往沙洲给父亲,将七妹妹的婚事禀报一番,确是一桩好姻缘不能错过了。

这厢不说侯德宝欢天喜地请媒人上门提亲,却讲那头宋士铭这假皇子虽是整日价醉生梦死,但娲神派这个大财主一倒,却是让他日子也跟着不好过了起来。

他自做了这皇子以后大手大脚惯了,现下猛然收缩银根,且不说上那些风月之地捉襟见肘便是上酒楼吃一顿酒,回来账房那处都要苦着脸来告急,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其实因着前头查抄那镇南王府暗中也是捞了一笔,一时之间日子倒还过得下去,只是这样子坐吃山空,他也知不是法子,但要他节衣缩食,不过那奢靡日子那是比杀了他还难过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起歹心

这一日宋士铭正账房之中大发雷霆,

“怎得这一月的胭脂水粉竟花了五千多两银子?女人家不过抹张面皮子,我那后院里统共不过二十多个女人,五千两银子刷这宅子都够了,抹她们那点子脸就要用这么多?”

账房管事的闻言苦着脸道,

“我的殿下哟!这刷屋子不过费些桐油、白漆,后头夫人们的脸可是用了那上好的胭脂水粉,天香居出的腮粉一盒便要五十两银子,不过指拇大点儿,可称价比黄金,这东西跟东西可是不能比的!”

宋士铭闻言更是青筋暴跳,

“不过就是抹张脸,买那么好的作甚?”

账房管事这下却是不敢应声了,心道,

“还不是你,今儿这个房里宿了,一高兴就赏天香居的胭脂,明儿在那个屋里躺了,一爽利了就送流芳阁的香露,这些东西在这整个临州京城之中不是巨富豪绅后院中都不敢这么用的,你倒是一张口就是几盒,这账上的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了,你倒要来这里讨说法!”

宋士铭见他不说话,更是得理道,

“以后这样的东西一概不许买!”

账房的应道,

“即是殿下吩咐了,那这些东西以后小的就不再收条放银子了!”

“嗯!”

宋士铭又想了想道,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你这五千两银子不是还有两千两银子没有付出去嘛?”

“是,那头派了人来收账,小的一时没有凑到现银,就让他们明日来取!”

“取什么取?不许给!”

“这……”

“这什么……这……本宫说不许给就不许给!本宫贵为皇子难道他还敢告我不成?”

账房管事的无奈点头应是,

“遵殿下的吩咐!”

心里却是暗暗嘀咕,

“这事儿也太丢份儿了吧!一介堂堂的皇子府欠账不给,还在仗势赖账,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做账房的都跟着丢人!本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那一位皇子做过这样赖账不还的事儿,当今天子乃是明君,如何会让自家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若是让陛下知晓了少不的降下天威,他是皇子倒是无事,我这做账房的只怕要顶缸……罢罢罢!左右我也不是卖身进的这府上,倒不如早些辞去,免得连累一家老少跟着倒霉!”

想到这处心下便萌生了去意。

这账房管事的即是生了去意,做事自然就没有顾忌,第二日那商家派人上门收款,被账房管事的几句话打发了回去,又隔了几日那商家再派人催,这一回账房管事的是见都不见,让人将收账的打了出去……

这账上的事儿还未了,这一日那外头却是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一位年轻的少妇牵着一个两岁的孩童,这厢在皇子府门前哭哭啼啼,一个来寻亲爹,一个来寻丈夫。

他们这一哭闹,外头立时便围了一群人,大管事一见不是事儿,便出来赶人,

“呸!你这妇人也不看看这处是什么地方,到来这处讹人,瞎了你的狗眼!”

那妇人也不是善茬,当下应道,

“我到这处寻的就是此间主人,怎得是讹人,我那亲丈夫走时明明告诉过我,他是到这京城来寻儿子享福,他儿子就在这皇子府中!”

大管事一听更是大怒,挽了袖子骂道,

“那里来的泼妇在这处胡言乱语,不知所谓,这天下谁人不知这皇子府里的是当今天子的亲子,龙子龙孙,怎得倒与你这妇人的丈夫扯上了关系!”

那妇人见一旁众人都纷纷点头,忙哭道,

“诸位,奴家家住豫州城中,嫁夫宋老二,生下一子名叫宋富,我们夫妇在豫州城中本是安份度日,突然有一日京城中来人见我丈夫,称我丈夫前头生的一个儿子在京城之中做了贵人,特特接了我丈夫进京享福,到如今已是一年有余,我们母子在家中苦苦等候我夫归家,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见得家中生计已渐渐没有着落,便只得变卖了家产进京寻夫……诸位若是不信,奴家这处有我夫入京后写回的书信为证……”

这厢果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当着众人展开来就要读,那大管事见状心想,

“说起那姓宋的,前头倒是隐约听谁说过,殿下潜邸时确是有一位姓宋的男子来过,与殿下倒是真有几分相似,难道便是这妇人的丈夫,难道……她……她说的是真的!”

想到这处不由的脸色变了色,

“这事儿……这事儿若真坐实了可是欺君的大罪,我们这一干人也逃不了关系!”

想到这处忙进去禀报给宋士铭知晓,宋士铭一听却是吓了一跳,那冷汗立时便从额头上下来了,

“她……她说……她是从豫州城来的?”

大管事应道,

“那妇人确实说她是从豫州城来的……”

“她……她还说了什么?”

大管事便将外头那妇人如何哭,又如何说,身边的小孩儿又如何都讲给了宋士铭一听,宋士铭一听那后背都被汗给打湿了!

这厢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哈勉强一笑道,

“那宋老二是我养父的同族,因着在豫州城日子难过,本宫便召了他入京来在府中做些事儿,只是此人好逸厌劳又爱耍钱,本宫训斥他一番,此人便负气出走,原来竟是没有回豫州?”

那大管事一听当下便明白了,便道,

“殿下,即然那宋老二确有其人,又确有其事,便还是将那妇人接入府中,我们再做计较,在外头这么闹下去若是惊动了五城兵马司,再报到陛下耳里……这事儿可就大发了!”

宋士铭最听不得这个,忙道,

“好!好!先接进府里再说了!”

那大管事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却是对那妇人道,

“你这妇人实在刁蛮,你那丈夫不过是殿下早年在民间的同乡,殿下怜他家贫便召了他入京给个差事,现下因去外地收租子去了,你倒来胡说八道!还不快快收了你这丧气脸,跟我入府拜见殿下!”

围观众人一听立时发出嘘声,都冲那妇人道,

“你这妇人没有见识也不要胡说,什么殿下是你丈夫的儿子,这话若是让天家知道了,砍你的脑袋都是轻的!”

那妇人被吓到了,自地上翻身爬起来牵着儿子跟着那大管事进了府,这厢府门一关,那外头围观的人群便散去了。

那妇人跟着进去,果然在前堂见到了一名衣着华丽,却是脸色苍白,眼眶下陷,青黑一片的男子,大管事道,

“这是我们二皇子殿下,你还不行礼!”

那妇人进来这处却是立而不跪应道,

“我夫信上说了,这二皇子是他的儿子,我是他继母,他应跪我才是!”

说罢又拉了拉手边的小孩儿,

“富儿,这是你哥哥,过去向他行礼!”

那宋富果然上来行礼,

“哥哥好!”

宋士铭见着这一对母子如此这般行事,脸上立时阴沉了下来,那大管事骂道,

“忒那妇人,太不知礼数,殿下好心让你入府,你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你是不想活了么?”

那妇人昂头应道,

“小妇人以夫为天,夫家说的便是对的,管你什么殿上殿下,总也逃不过一个礼字,我是长辈为何要与小辈见礼!”

大管事闻听更是大怒,

“来人啊!给我将这妇人压下去,好好打一打板子,让她知晓知晓规矩!”

“且慢!”

上头宋士铭却是阴着脸道,

“不必了!本殿下大人大量看在同族的情面上不与她计较,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好好安置了!”

大管事不明所以瞧了宋士铭一眼,却是被他眼中的狠劲儿吓了一跳,

“殿下?”

宋士铭一招手道,

“你跟我来!”

大管事同他转到了屏风后头,

“殿下有何事吩咐?”

宋士铭招手叫了他过来,

“那妇人与孩子留不得了!”

大管事一惊,

“这……殿下您的意思是?”

“想法子给我……”

却是做了一个手掌下切的动作,大管事吓了一跳,

“不成啊!殿下,那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我们府中,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了下落,殿下可是脱不了干系!”

宋士铭烦躁的一挥手,

“那些人知晓什么?难道还有人敢来追查不成?你今儿便在他们的饭菜之中下点儿药,然后大的、小的都装进袋子里搬到外头沉进水里……”

“这……这……这……殿下……好歹再等上一阵子,便托言说那宋老二在外头守庄子,把他们母子送过去再下手,又何必在这府上弄出人命来!”

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那后院宅子里,也是没少有这样的事儿,什么妻妾争风醋,什么家仆私通姨娘,什么丫头偷窃主家,这样的事儿一般都不愿闹到外头去,便想法子自己了了!

只是做这些事儿,一为风水二为名声,一般都要弄到外头下手,实在不成报个得病又或是逃奴之类的把事儿掩过去,那似这样生生在府上弄死抬出去,惊动的人多了,白白落下把柄给人抓住,这样办事儿也是太过粗鄙了些!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丧家犬

宋士铭却那管这些,当一抬手便一耳光打在那大管事脸上,

“啪……”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说了要他们今晚就死!”

大管事受了一耳光,自是再不敢说什么了,只得喏喏应是。

到了晚上果然在饭菜里下了毒,送入那母子房中,待去收碗筷时人已七窍流血而死,下头人报给宋士铭,宋士铭特意过来隔着房门瞧了瞧,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装进袋子去给我沉进水里,多拴几块石头!”

下头人应了,便有人进去抬尸,宋士铭长出了一口气,心下很是得意,

“斩草要除根,这下子看还有谁来寻本宫的麻烦!”

二日便有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来了,

“今日一早在那临水河边,有人晨钓者,钩起两具尸体,有人认出死者母子二人正是昨日在府门前闹事之人,本官南城兵马司副司马曹匡奉命前来问询!”

大管事见那一帮子佩刀带剑,凶神恶煞的汉子上门来,心里头就是一突,当下忙去报了宋士铭,宋士铭抱着侍妾睡得正香,闻言骂道,

“这点子小事你都处置不了!”

大管事苦着脸道,

“殿下,即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自是要寻主子说话,小的出面不抵事啊!”

宋士铭大怒,

“本宫是皇子,谁敢传召本宫!”

大管事心道,

大魏自开国以来太祖皇帝治国严,治家更严,到了今上也是如此,若是那些个小官、商贾犯了事,五城兵马司怕人到御前告一个欺压之罪,说不得上门时还要收敛客气一些!

若是轮到这些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们,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那可是半点儿也不会含糊,到了御前可是他们有理,一个不遵国法,不循大律便能让二皇子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是真正的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当下劝道,

“殿下,还是亲自出去见一见为好!”

宋士铭无奈只得骂骂咧咧起来,到了前堂那为首的却是一名副兵马,上前拱手见礼,

“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曹匡见过殿下!”

宋士铭上下打量这曹匡,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道,

“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那曹匡傲然应道,

“殿下,太祖时有喻,本朝凡官员公务在身,遇上可不下马,见官皆可不拜。”

宋士铭闻言大怒正要说话,那大管事忙在一旁悄声应道,

“殿下,这是太祖圣谕不可违背!”

若是没有这条圣谕,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又如何会这般气壮?

宋士铭一听只得强压了怒火问道,

“你们到本宫府上所为何事?”

那曹匡道,

“今日一早在那临水河畔,发现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有人认出这两人乃是昨日进入皇子府中的一对母子,不知殿下可知此事?”

宋士铭闻言摇头道,

“不知!”

曹匡又道,

“那殿下可知那对母子几时入的府,几时离的府,可有人证物证?”

宋士铭摇头道,

“本皇子一概不知!”

曹匡应道,

“殿下即是不知,想来管事的应是知晓的,那对母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管事接入皇子府,翌日就死于河中,殿下若是没有个说法,只怕不好交待吧!”

宋士铭怒道,

“本宫就是不给你交待,你待怎样?难道你还要锁拿本宫不成?”

那曹匡道,

“下官现下无凭无据自是不能锁拿殿下,但下官却是有人证证明那一对母子是进了皇子府,因而有权带人到衙门里问话……”

说着却是转头往那大管事看去,

“来人啊!将皇子府管事锁拿带往衙门里问话!”

那大管事脸色一变,忙求助的瞧向宋士铭,

“殿下!”

宋士铭拍桌而起,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皇子府上拿人!”

那曹匡应道,

“此乃下官公务在身不敢懈怠,此事便是上了金銮殿下官也有话说,二皇子若是对下官有何不满,可上殿禀给陛下听!”

这厢一挥手,下头人上来拿链子往脖子上一套,将大管事套在了链下,拖了就要走,宋士铭闻言却是一窒,若说现下他最怕谁,自然是皇帝与太子爷,听到要上殿面君,立时便怂了!

当下却是转头冲那大管事道,

“你好好跟着他们去,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要心里明白!”

这话当着曹匡一说,那大管事立时面如死灰,心中骂道,

“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了这么一个主子!贪财好色,胆小如鼠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没脑了!你这么一说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这其中有蹊跷吗?”

眼一斜瞧见那曹匡果然冲着自己冷冷一笑,心中更是叫苦,

“这五城兵马司的衙门是那般好进的么?皇子府的管事又如何,只要不是皇子本人,那板子照样要打下来的,我这身板儿如何受得住?”

这大管事本是镇南王送了给宋士铭的,如今镇南王早已失势,世子也不知所踪,大管事日子也不甚好过,现下更是被宋士铭卖了出去。

只得跟着到那衙门之中一通杀威棍还未打下来,人就已经软到了地上。

这厢竹筒倒豆子,将那母子如何进府,那二皇子又如何吩咐,自己又是如何安排,后头母子如何被弃尸河中等等。

那南城兵马司司马林铮乃是新近提拔上任的,现下正愁新官上任那三把火没地儿烧去,一听这事儿却是精神大振,

“二皇子这事儿若是坐实了,以今上的性子,自己不畏强权,秉公办事必也要受到嘉奖的!”

当下立时发出红头押签令曹匡再赴皇子府,传宋士铭到案,这厢立时便写了奏折,一份报了兵部,一份报了刑部。

两部一瞧牵涉皇子,立是就批文送入宫中,赵廉一看大怒,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饶他!”

立时派御前侍卫领了一队人马,助五城兵马司到皇子府逮人,那头宋士铭送走了大管事,自己坐在堂上只觉得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忙捂着胸口暗暗后悔了,心道,

“那大管事一看就不是硬骨头,若是将我卖了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此人便这般恶人无胆,见利拼命,遇难缩头!

在那处左想右想实在不放心,便召了下头的小厮过来,

“你到那南城兵马司打听一下看看,大管事可是能回来了?”

那小厮依言一溜烟跑了过去,到了那处一瞧,却见那衙门门口一众衙役聚集,正在整装待发,皇城那头也是得得马蹄声响,竟有一队宫中侍卫打马过来,到了这处为首的翻身下马,与那曹匡正在说话。

那小厮也是机灵的,心中暗想,‘

“前头才将府上的大管事抓了去,这后头竟又召了大波人,连宫中侍卫都出动了,这不是抓皇亲就是国戚,说不得就是我们府上了!”

想到这处不敢再看,却是连滚带爬的往府上跑了回去,冲进府门进了前堂见到宋士铭,一张口就是结结巴巴道,

“殿……殿下……不……不好了!”

宋士铭本就心虚闻言一听焦急道,

“怎么……怎么不好了?你……你快说?”

“宫中侍卫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

宋士铭闻言是魂不附体,

“这……这……你可是瞧清楚了?”

那小厮也是吓得不轻,

“小的……小的瞧清楚了,瞧那样儿应就是冲着我们府上来的!”

“啊!”

宋士铭立时跳起身下意识便往后院里跑去,那小厮呆呆瞧着自家主人跑路,良久也回过神来暗想,

“看样子这府上是不成了……”

有心也跟着跑吧,想起来自己是卖了身的,那身契还在府上,便是跑出去了也是逃奴被抓着了就要送到边关做劳役,可要是不逃,就只有留在这处等死了!

他毕竟的不过十一、二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是大哭着往那后头佣人房跑去……

宋士铭回到后院却是谁也不管,只是进去翻箱倒柜搜刮了不少银票、细软,用包裹皮包好牢牢绑在了身上,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穿得这一身衣裳,忙又解下来叫道,

“来人!”

外头有人应了声,

“进来!”

进来一名小厮,宋士铭喝道,

“把衣裳脱了!”

这厢与那小厮把身上衣裳对换了,命那小厮,

“你给本宫坐在这书房之中不能四处走动!”

自己却是带着东西自后头角门出去,人刚到了街上却见外头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已是赶到了这府门之外,端坐在马上的侍卫头领道,

“来人!把这府邸四周都给我围起来,不能放走一个!”

宋士铭一见这阵势立时扭头就往城外跑去,这头那宫中侍卫寻遍府里没有找到宋士铭,只得回去向赵廉复命不说。

宋士铭却是趁着城门未闭之时,一溜烟儿跑了出来,这厢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般,一头扎到那官道上,撒开了腿儿便往前跑,那劲儿只恨爹娘没有多生两条腿,这一口气便跑了足有五里地,这才呼吃带喘的歇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遇旧识

“呼呼呼……”

一屁股坐到道旁的青石路上,打量着前面两条岔道,那宽阔的官道走的人多些,另一条则走的人少些,他便在心中暗想,

“人多眼多,说不定谁瞧见了我,我这样逃出来那官府定是要通缉的,说不定便有人贪图悬赏要去上报!我还是走小路!”

当下便往那小路走去,一路过去又有无数岔路分开,他专寻那人少地偏的路走,不知不觉走了两个时辰下来,已是身处荒郊野外,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了!

宋士铭这时才惊觉自己走的实在太偏了,瞧着前头杂草丛生的小径,心下也有些发毛了,

“这处也是太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又渐渐黑了,难道今晚还要在野外露宿不成?罢!罢了!我还……我还是回去吧!”

这厢刚转身往回走,却见前头草丛里一阵声响,里头跳出来几个大汉,立时上前来将他围住了,那为首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哈哈大笑道,

“兄弟们,真是运气来了!本想着今儿出门没瞧黄历,怕是没生意上门,没想到竟是撞上来一头肥羊!”

宋士铭见这样儿那里还不知遇上了剪径的强人,吓得大叫一声扭头又往回跑,只是他如今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何能跑得过这些彪形大汉?

没跑上几步便被人拦住了,一拳头揍到了脸上,扑嗵一声倒了下去,背上的东西也被人扯了去,那汉子打开一看立时欢喜大叫,

“兄弟们,你们瞧瞧,今儿出门也不知撞了那路财神,你们瞧瞧……好东西啊!”

众人过去翻捡那些东西,拿了一摞摞的银票细细的数,宋士铭在地上呻吟了半晌才爬了起来,满口的咸腥味,一张嘴血水便流了下来,

“那……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能拿!”

几个大汉回头瞧了他一眼,有人应道,

“小子,你若是识相的便自己乖乖儿滚,若是不然小心爷爷们的拳头不长眼!”

宋士铭心下虽是害怕,但一想到自己全副身家都在这处,他那二皇子的富贵已是没有了,下半辈子就靠着这些东西过活了,

“这可是我下半辈子的依仗啊!”

一发狠也顾不得怕惧就扑了上去,一把抓了那汉子手上的银票,

“还给我!还给我!”

那汉子见他还敢来抢不由大怒道,

“小子,爷爷们给你条生路你不走,真是不识抬举!”

当下提起拳头便是砰砰几下,宋士铭也是学过些拳脚的,初时还勉强能抵挡几下,但自己学的那点子皮毛如今早已还给了方家,又有对方人多,几人一上来便毫不客气的拳脚齐上,把他揍了个昏天黑地,嘴歪眼肿,口鼻双耳之中都渗了血出来。

只是他却还是死死抓了那一把银票不放手,大汉上来抠他手指头都没能抠动,当下不由冷笑连连,

“好!好!真正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天堂有路你不走,你即是舍不得你的银子,便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这厢竟就这样倒提着宋屻波的脚将他拖走了。

这一拖却是往那山寨上土匪窝去的,前头因着那娲神派在临州城外连挑了好几处山寨,杀了不少人,倒是让这本地的官府捡了便宜,趁机捉了不少匪首、喽罗,以至的这附近山匪寨子里人手短缺。

这几个汉子便是奉命下山来做“生意”,现下做了一笔大的,又带了个人回来,几人得意洋洋进来,见到坐在聚义厅上方的匪首抱拳拱手道,

“老大,我们回来了!”

那匪首生的豹眼阔嘴,一对招风耳,见着几个奉上的银票不由咧开大嘴哈哈笑起来,

“好!好!哈哈……几位兄弟辛苦了!几位兄弟真是本事竟是这么一会儿就逮到肥羊了!”

那为首的汉子笑道,

“老大,这也是托了您的洪福,我们兄弟下山就碰到这小子,背了东西鬼鬼祟祟的一个人往偏僻处跑,说不得这些东西就是他偷摸来的!”

将那宋士铭提过来扔到匪首脚下,坐在一旁山匪中,却有一人一眼瞧见了宋士铭的相貌,瞳孔便是一缩,悄悄上前两步又看了看不由的脸上的肌肉一抽,那匪首见状开口问道,

“赵老二,你可是认识这人?”

那叫赵老二的,生的十分高大,颧骨高耸,双眼深陷,一双手骨节十分粗大,那人点头道,

“认识!”

说着话人已蹲了下去,狞笑着扯了宋士铭的头发,让他面对着自己,

“二皇子,你可还认识我?”

宋士铭费力的睁开红肿的眼皮,看了看眼前之人,

“你……你是谁?”

那人笑道,

“二皇子殿下果然贵人多忘事,倒是将赵某人给忘记了!”

“你……你……”

姓赵……姓赵……

突然他在那有些眼熟的眉眼中想到了一个人,

“赵赫显……是你!”

赵赫显哈哈大笑道,

“殿下终是想起我来了!殿下没想到吧!山水轮流转,今日也有你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这厢抬起头来冲那匪首道,

“老大,这人是我仇家,将他交给我吧!”

那匪首笑道,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人给你就是!”

赵赫显哈哈笑着提着宋士铭的腰带便将人带到后头,往那山寨之中专门关肉票的地洞中一扔,宋士铭趴在地上急急求道,

“世子爷!世子爷,平南王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奉旨行事,与我无关啊!”

赵赫显一面取了绳子将他双臂绑死挂在那木架之上,一面应道,

“若不是你在皇帝面前告发,我父子又何至落到抄家杀头之罪!”

转身从一旁取下一条长鞭来,在半空之中挽了一个鞭花,

“啪……”

握着那鞭子狞笑不已,

“也是拜殿下所赐,我那一身的赘肉已是消除了下去,如今使鞭子倒比以前便利了不少,等会儿定会让殿下爽利到升天的!”

“啪……”

一上来便是啪啪啪连着好几鞭,外头衣裳半分未破,里头皮肉却是已是一条条肿胀起来,宋士铭那受过这个,立时痛得昏了这去,不久又被一瓢盐水泼到身上,人便惨叫着醒了过来

“啊……”

“殿下实在太不济事了!前头开胃菜都受不住,下头如何吃正餐?”

……

宋士铭现下落到了恨他入骨的赵赫显手中真正是生不如死,每日里赵赫显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如何从堂堂王爷世子到如今落草为寇的境地时,就提了鞭子下地洞狠狠抽那宋士铭一顿,又怕他被自己抽死了,打过之后又用上好的金创药给他抹上。

每日里大鱼大肉的硬灌入他嘴中,便这般一路养一路打,三个月之后宋士铭已是被他打得呆傻了,挨鞭子也不再挣扎惨叫了,只会蜷缩在角落之中,抱着脑袋哇哇大哭。

赵赫显本就是个心态畸变之人,见他不再挣扎惨叫,这下打便再不解恨了!

隔了几日却是又想出一个恶毒的主意来,当下嘿嘿怪笑道,

“来人!给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二皇子殿下……”

将宋士铭从地洞之中提了出来,换到上好的厢房中居住,又请了大夫给他瞧伤治病,每日上好的补品熬好了给他灌下去,竟还请了两名侍女来伺候着宋士铭洗沐按摩,寻了药见天儿的涂抹全身,按压经脉。

这么弄了三个月却是将那宋士铭养得白白肥肥,又缓过了神儿来。

这时那赵赫显才过来冲他笑道,

“二皇子殿下,该是时候上路了!”

宋士铭早就被他打怕了,闻言哆哆嗦嗦的问道,

“你……你要带我到那儿去?”

赵赫显笑道

“自然是好地方!在那处吃香喝辣,有的是人伺候殿下!”

将宋士铭装上车去一路也不知去向何方,隔了十来日才在一处热闹的城中停了下来,宋士铭下车抬头一瞧却是傻了眼,那富丽堂皇的楼阁上头斗大的三个字,

“桃花轩……”

“这……这是个什么地方?”

赵赫显过来拉了他就往里走,越往里走里头那脂粉味儿便越重,迎面走来的都是一个个年轻白皙的男子,却是涂脂抹粉衣著怪异,

“你……你要带我去那儿?我……我不去!”

世人好女色,也有好龙阳之人,宋士铭在京城时也曾去过一回这种地方,这里头的客人是些什么样子,他自是一清二楚!

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便哭道,

“我……我不在这处!让我回去!”

说着就要往外头跑,却是被赵赫显一把抓住,笑得狰狞道,

“殿下这处吃穿不愁,又有人伺候,你若是不识抬举我们就还回那地洞之中,每日里按三餐鞭子伺候!”

宋士铭大哭却还是被赵赫显一把推入了旁边厢房之中,里头一个肥胖的老鸨笑着过来,

“赵爷,您来了!便是这位么?”

“是,妈妈瞧着可还行?”

那老鸨瞧了瞧身子抖如筛糠的宋士铭,皱着眉头道,

“年纪大了,这……这模样也普通,卖不了好价钱!”

赵赫显笑道,

“妈妈放心,必不会让你亏本的,你可知他是谁?”

“他是谁?”

“他可是当朝皇子!”

“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罪应得

那老鸨吓了一跳,

“当朝皇子……今上只得一位太子,那来的皇子,等等……等等……待奴家想一想……他可是那杀人弃尸,假冒皇亲的那个?”

“妈妈果然消息灵通竟是已知晓了?”

老鸨应道,

“什么消息灵通,城门口的告示上已是说了,这人乃是个骗子,假冒了皇亲招摇撞骗,先是将寻上门的亲父杀了,后头又将来寻亲的继母和兄弟杀害,五城兵马司上门问询时,这人害怕事情败露便卷款潜逃……没想到竟是落到赵爷您手里了?”

赵赫显笑道,

“妈妈,他虽说是个假的,但毕竟也是做过皇子的人,你说若是将这招牌打出去岂不是有大把的银子进?”

那老鸨听完连连摇头,

“赵爷,这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奴家那敢收他,更不用说明打明的把招牌挂出去了,赵爷这不是害奴家么?”

赵赫显笑道,

“你少在那处给爷爷我装蒜,当爷爷我不知你暗底下有什么勾当不成,明面上不能挂招牌,你那暗市里不是什么人都在卖?你把他挂出去自然有那好这一口的人,巴巴的送银子给你!”

那老鸨闻言讪笑道,

“赵爷倒是知道的不少!”

赵赫显喝道,

“少废话,一手钱一手人,你是要不要?”

老鸨忙道,

“要!要!”

这厢当着宋士铭的面一手钱一手人,把他给卖了,宋士铭早已被打的没了血性,似条狗一样乖乖的跟着那老鸨去了,至于下场如何,自不必说了!

那一直暗暗盯着宋士铭的千妙门人将一切瞧在眼中,见此情形便回去报了给宋屻波,宋屻波听了消息,叹一口气道,

“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从此便当这世上便再没有宋士铭这个人了!

至于这临州京城里头,皇帝与太子正在大肆清查娲神派余党,又给方家平了反,一是因着赵廉如今已打算保留凰翎卫,因而方魁之职却是不能卸下,便要在这临州任职。

二来其余方家人要回蜀州重建方家堡,但还在等着方崇山领着人回归。但方誉等人远在沙州,方崇州等人护着他们一路回临州又带着女眷行路太慢,怕是要半年之后才能回来,若是将方静的亲事拖了太久,侯德宝那里却是已等不得了!

方魁又写信给方崇山问询,方崇山回信也是道,

“初嫁遵父,二嫁由己,我们前头给静儿选的亲事没有一个好结果,她年纪也不小了,早一日嫁人早一日生儿育女,对她也是好事!”

当即表明一切由方魁作主,方魁与侯德宝一商议便定了一月之后成婚。

宋屻波这厢一面处置宋士铭,一面又助着侯德宝预备婚礼事宜,

如今一切平息,又是千妙门主大婚自是将三山五岳,江湖上的好朋友都请到了,光是贴子都要将人的手写到软,幸喜千妙门门人自有一套法子传递消息,这堆积如山的贴子不到半个月便顺利送达了各处。

这阵子家中因着方静的事儿却是添了不少喜庆,柳氏也是一扫前头抑郁,与一干妯娌们每日里张罗方静的婚事,她如今身份不同,方静的婚事要她挑头,众妯娌也要听她的。

这厢一帮人分派了各自的任务,又拉着方静挑选布料,打首饰,定菜色,请宾客,布置厅堂……

方家也很是想借着这一回方静的婚事好好热闹一番,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怎么欢喜也不为过的!

方素素与宋屻波这阵子却是想见面连机会也没有,倒是方贤趁着大人事多便悄悄溜了出去玩。

又有那方家如今暂时在十里坡安家,侯德宝知晓未婚妻子与家人感情深厚,便索性也没有用临州城中的宅子,在十里坡新买了一座宅子,重新粉刷整装之后用来做了婚房,打算住到岳父母回京之后,再带着方静回转千妙门山门祭拜前先师。

宋屻波便趁机赖在十里坡一面安排各路宾客,一面又操持着宅子的事儿,因着来的人实在太多,这十里坡的云来客栈实在太小,楼上楼下不过十几间屋子,宋屻波便索性将这一条街上,周围附近的十几家民宅赁了下来,说好租上一个月,又请了各家中的妇人每日烧饭做菜,在街面上摆开一字长蛇阵,管这些江湖来的朋友一日三餐。

这些百姓不过一家人挤一挤,婆娘帮着做饭,便能一家子混个肚饱还有银子进,倒也很是乐意,一时这间这十里坡镇上每日里竟是十分热闹,十里八乡的人知晓这处人多,倒有那脑子机灵的担着家里产的东西到这处贩卖,却是更加热闹了!

宋屻波带着方贤出来时正是午时,方贤瞧着这平日清清冷冷的一条街上现下竟是众人磨肩擦踵,叫卖吆喝之声不断,那街边支起的大锅前,热锅滚油,双手才抱得住的大簸箕,两个厨娘抬起来往里一倒,

“滋啦……”

一声,一旁立时有人双手持了铁铲,不断的翻铲,不多时肉香儿便弥漫了一条街,众人闻着菜香,围坐在桌前嗑着瓜子,吃着花生,时不时吆喝着人来添茶水,一旁如澡桶一般大小高矮的甑子里早已饭香四溢,只等着菜好上桌能就饭了!

方贤久在后院里关着少有出来,见到这平日里清清静静的一条街上现下变得如此热闹,不由又是兴奋又是欢喜的跟在宋屻波身后,瞧着他不断拱手微笑与人打着招呼,

“宋家哥哥,你带我来这么干嘛?”

宋屻波笑道,

“我叫你来这处,自然是认识认识这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好汉,豪强列绅,你瞧瞧……”

说罢悄悄指了一指那腆着肚子坐在那处的一人大胖子,十一月的天气已有些寒冷,那胖子却只着了一件夏日的短衫,秃着一颗光头,偌大的肚子露在外头,光滑滑、圆溜溜,肚脐上头还有一簇黑毛,方贤瞧着他捂着嘴儿笑道,

“宋家哥哥,那人的样儿倒好似一个大肚的罗汉一般!”

他这话一出口那胖子立时便自嘈杂的人群之中听到了,转过头来冲着方贤咧嘴儿一笑道,

“你是那家的娃娃?”

他的脸一转过来方贤却是吓了一跳,这人原本一张圆乎乎的脸,却被人生生自脸上挖了块肉,瞧着左面缺了一块,笑起来扯着肌肉十分可怕,他往宋屻波身后躲,宋屻波却是笑着拉他到前头去见礼道,

“笑弥勒孙前辈!小子有礼了!”

那笑弥勒是侯德宝的好友,过来头一日便见过宋屻波,见是他便哈哈一笑道,

“你这小白脸子,倒又领一个更小的来!”

蒲扇大的手掌伸开来也不见如何做势,方贤却是左躲右躲逃不了,被人拎了领子揪到面前,笑弥勒瞧了瞧他点头道,

“好,这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的才是混江湖的汉子!小娃娃,你是那一家的?为何跟了这小白脸子瞎混?”

方贤虽是惧怕他样子可怕,但也不能此时露了怯,弱了自家名头,当下一挺胸道,

“我是方家的!”

那笑弥勒哦了一声放下他道,

“原来是方家人!你是方家那一房的?”

“三房的,我爹是方魁!”

“哦,原来是方家六爷的儿子!”

那笑弥勒一听是方家人伸手一拍他脑袋,自怀里摸出一个指拇大的金佛来,

“方家的娃娃拿去玩儿去!”

方贤接过来瞧了瞧宋屻波,见他点头便收下了,拱手笑道,

“多谢孙前辈!”

宋屻波这厢又领着他往人堆儿里钻,这些个江湖朋友有与方家打交道的,也有与方家不相识的,不过他们都知晓侯德宝娶的是方家女子,这厢瞧在侯德宝的面上倒也个个出手大方,没有一会儿方贤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方贤抱着东西冲宋屻波道,

“宋家哥哥,你这处比家里有趣多了!”

宋屻波笑道,

“你即是方家人以后也少不了行走江湖,多认识些江湖上的朋友对你只有好处!”

说完便带了他进了旁边一处民宅,这处却是宋屻波住的,进了屋子让他把东西拿出来,便一一发问。

这个是谁送的?长了什么样子?可记得住姓氏?方贤一一回忆,有记不全的宋屻波便告诉他,再顺带告诉他此人是何派何门又做过那些惊天动地的事儿……

“宋家哥哥,你懂得真多!”

宋屻波笑道,

“这也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们千妙门与你们方家不同,对江湖中的小道消息,各门各派中的人物自然是要多钻研一些的!”

……

待到天黑时,方贤才溜回去与母亲、姐姐用饭。

不过小孩儿那里藏得住话,说起今天的在外头玩耍的事儿,见母亲与姐姐面色和缓并无怪罪,说着说着便竹筒倒豆子将今儿做的事情都讲了出来,自家那神通广大的宋家哥哥也藏不住了!

一会儿宋家哥哥交游甚广……

一会儿宋家哥哥能说会道……

一会儿宋家哥哥见识甚多,自己收的东西他都知晓来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看花样(一)

宋家哥哥带着他见江湖上来的好汉,这个是什么岭上的大王,那个是什么庄上的庄主,这个为报仇一夜杀了多少人,那个为义气追寻千里只为救回一位至交好友……

这些个听来的江湖秩事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柳氏听了先是一惊后头却是一喜,冲着女儿道,

“看来这男孩儿还是不能关在后院之中,在外头多见见世面才是好事,你瞧贤儿不过这一日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贤儿与素素不同,他是方家男儿天生就是跑江湖的命,如今虽说父辈有了功业,但如何守成自是还要看子孙,如今丈夫做了家主,贤儿的身份自也与前头不同了,柳氏正在发愁方魁太忙无暇教导儿子,现下出来一个宋屻波能让儿子多认识认识三山五岳的朋友,

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于方贤是大大的有好处,要知晓做家主可不是光靠着武艺高强就成的!

柳氏虽是出身商贾但这些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方贤见母亲夸奖却很是得意道,

“我已是约了宋家哥哥了,明儿他还要带我去见北方绿林道上的好汉,宋家哥哥说了他们那一帮子全是以硬功夫见长,都是拳头上能跑马的主儿!”

柳氏拿帕子掩了嘴笑个不停,

“好!好!那贤儿今日多吃些,明儿也好让那帮子好汉,见见我们方家男儿的气概!”

这厢哄着方贤又吃了一碗饭,打发走了方贤,柳氏把女儿拉过来坐下问道,

“那宋家的小哥儿,我以前在卧龙镇时只见过一回,他如今只怕生得更是出众了吧!”

前头女儿回来,母女两彻夜长谈自是少不了侯德宝师徒的话题,说起来柳氏对侯德宝也是十分感激,若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如今说不得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方静的婚事柳氏也是格外上心,若是方家堡还在那库里的东西自然是随她们搬,如今他们方家除了剩下银子,那些个难寻的老物件却是没有了,现下只得拼命花银子淘涣一些,各样东西都要新预备,样样都要好,样样都要齐,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够?

柳氏如今也是每日里心得脚不沾地!

不过再是繁忙,这女儿的心事她也是不能不管的,听到儿子说起宋屻波自然要问一问女儿。

方素素应道,

“他现下长大了,却是比小时更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宋屻波因着五官生得太好,小时难免予人雌雄难辩之感,待到现下长成大人,自然添了些富贵雍容,更加有气度了!

不过这样儿倒是比小时更招人了,立在那处桃花眼媚语先笑,唇角自来春色早,女儿家见了都要脸红心跳!

柳氏是过来人,听女儿不过短短一句,那其中不自觉流露的亲昵却是瞒不了她的,又有那副少女怀春的样儿,她那还有不明白的!

不由的心中暗想,

“看这样儿素素只怕与那宋家小哥儿早已是暗生情愫了!”

又想起前头素素所说,

“听素素所言,他对素素倒是十分上心!不过女儿年纪小,又初识情爱也不知她说的,做不做得了准!”

又想起自己儿子所说的话,

“宋家小哥想来对素素应也是有几分情意的,若是不然他如何会对贤儿如此?”

柳氏虽是深宅妇人也是知晓世情的,相当初在家里时,家中全是姐妹,没有一个儿子,便为大姐姐招了一位上门的赘婿,后来爹爹见大姐夫人老实能干,又本分刻己,在铺子里做学徒足足三年,才领着他到外头见生意场上的朋友。

若不是家中长辈又或是通家之好,如何会把悉心提拔于人,更何况是方贤这般小的孩子!

这宋家小哥也算是用心了!

想到这处念头又转到自家丈夫身上……

丈夫什么心思,柳氏也是隐隐知道一些,她心知丈夫为人很是方正,最不喜那些轻浮,浮夸之辈,对宋家小哥这样外貌之人,自来都是瞧不上的!

不过柳氏却是不以为然!

人都说少年慕艾,女儿家谁不想要有个俊俏的情郎?

更何况这俊俏的少年郎,武功好,身份高,能文能武,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乘龙快婿!这样的姻缘都不把握,岂不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她倒是不知晓女儿还隐瞒了宋屻波是赵氏子孙的事儿,因着陛下那头并未明下旨意,便是方魁也不敢随意向外说,柳氏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不过她瞧着这宋家的小哥是怎么瞧怎好!心里暗暗嗔怪丈夫,

“这世人都喜那颜色好的,那有还嫌人生得太好看!”

人都说不要以貌取人,这话可不光指那丑人,你以为他相貌好看的就必定是个轻薄浪荡的,那外表忠厚内里奸诈的人多了去了!怎得就要偏偏对人相貌好的有偏见?

这男人啊,无论生得好不好看,那好色的心思都是天生的,但凡那兜里有点银子都想要纳小进门,宋家小哥身为千妙门的少掌门,便是没有那相貌也有富可敌国的财宝,真要有那心思不一样也是三妻四妾么?

柳氏也知这世上的女子个个都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上的男子大多都想着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似自己丈夫方魁的又有几个?

素素若是不嫁这宋家小哥,再寻一个嫁了,那后院便只她一人了么?

素素是柳氏一手带大的,柳氏比丈夫更清楚自己女儿!

素素这丫头只是看着娇小柔弱,其实主意比谁都正,性子比谁都稳,小事不慌,大事更静!这样的性子做当家的大妇是游刃有余,若不是颜色差了些,柳氏觉着自家女儿进宫做那一宫之主,当朝国母都能胜任!

这女儿家嫁人谁不是第二回投胎,素素背靠着方家,又有一身武艺,性子即柔且刚,若是这样都在后院活不下去,那别人家的女儿如何过活?

即是天下男人都一样,保不了后院纷争,总还是要给自己寻一个好看又多金的才是!

宋家小哥可是样样不缺!

柳氏心里是同意这门婚事的,笑着又问方素素道,

“他现下便在十里坡镇上么?”

方素素点头应是,

“他如今在帮着侯前辈招待江湖来的朋友!”

他们虽是不能见面,但自方贤那处却是少不了他的消息传来。方素素知晓他在十里坡就是为了她,这般卖力张罗婚事,一是为了侯前辈,二嘛……自然还是为了他们两人的事儿能在方家长辈,尤其是方魁这里点头!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又是两世为人,有些话不必宋屻波明说,方素素也是心知肚明的!

柳氏点了点头,半晌笑道,

“前头这镇上的绣铺送了不少花样来,我瞧着都有些不满意,明儿倒想去临州城里瞧一瞧!”

说完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女儿,方素素脸上一红,心里却是大喜,

母亲这意思自然是出去见一见屻哥!

若是过了母亲这一关,父亲那处自然便好办了!

平日里母亲虽是一向顺着父亲,可一旦母亲拿定了主意,父亲也奈何不得,只要母亲肯出面说项,父亲定不会固执己见了!

待到第二日,柳氏果然带着方素素出了门,马车往那云来客栈而去,方贤却是早出门一刻跑在了她们前头,

“宋家哥哥,宋家哥哥……我今儿不能陪你去见江湖上的朋友了……”

宋屻波正起了床在梳洗,闻言问道,

“哦,今儿你可是有事?”

“我母亲和姐姐今日要到临州城去给姑姑瞧花样子!”

宋屻波闻言精神一振,

“她们要到临州何处瞧花样子?”

方贤想了想摇头道,

“我也不知晓,她们只说要进内城!”

宋屻波一听眼珠了一转当下笑道,

“即是如此,我便带了你到城中见朋友就是,我师父有些朋友后来,这处住不下便安排在临州城中,正好我今日也借机过去拜访一趟!”

方贤闻言大喜,

“那正好!我也不愿跟着她们在那女人家的铺子里打转,届时我同母亲说一声,便跟了你出去?”

宋屻波忙问,

“哦,难道说方六夫人已知晓你是出来跟着我走动的么?”

方贤笑道,

“我母亲已是知晓了,不过我母亲半点儿没有责怪的意思,昨日还夸我长进了!”

宋屻波心中大喜,

“看来方六夫人对我和素素的事儿应是赞成的!”

他如何的机灵,因着侯德宝的婚事倒是陪着去了方家几次,但回回方魁对他都是淡淡以对,虽是明知他身份却是客气又疏离,半分亲近之意也没有!

宋屻波很是纳闷,便是不凭着自己皇子的身份,就是看在侯德宝的份上,方魁也不应对自己如此,偏偏自家那无良师父瞧在眼中却是一言不发,时时嘿嘿怪笑,分明就是明知缘由却有心瞧他笑话之意。

宋屻波心知方魁这类人,性子耿直方正,若是认定了不好,你越是上前讨好,他倒越发瞧不上你,倒不如迂回一下,有现成的方贤小舅子摆在那处,如何不用?

你瞧瞧,现下不是连丈母娘也有心来相看了么?

宋屻波这厢对方贤道,

“即是要进城,你便等我一等,且让我换一身衣裳!”

进去里头将一身光鲜衣裳换下,却是换了一身劲装,做了一身武士打扮,他前头一身出去旁人只当他是那家的贵公子,现下换这一身倒是去了几分斯文,平添了几分阳刚。

端地是乌发利眸,长眉入鬓,挺鼻薄唇,宽肩扎背,长腿细腰,好一个英武少年郎!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花样(二)

宋屻波带着方贤骑着马却是先一步入了临州城,两人在内城果然见着了正在招待江湖朋友的侯德宝,侯德宝这阵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穿了身好料子的衣裳,腰板挺得笔直,笑得一脸的褶子。

见着宋屻波抬手就是一巴掌,

“臭小子,让你在十里坡好好招呼着人,怎得往城里跑了?”

宋屻波一缩脑袋躲过去应道,

“您老人家如今倒是有着落了,可怜徒弟我还单着呢!现下不是进城来给岳母相看么!”

侯德宝闻言眼睛一亮,嘿嘿笑道,

“好小子,倒是机灵,知晓岳父那处行不通,倒去讨好岳母了!”

宋屻波气道,

“师父您老人家明知我那岳父是因何瞧不上我,却是偏偏不肯点破,只顾在一旁看我笑话!”

侯德宝笑道,

“我不看笑话又能如何?你小子是坏在这一张脸上,我不看笑话难道还提刀给你毁容么?”

宋屻波一听立时明白了,摸着脸道,

“我这脸也是爹娘给的,想变也变不了啊!”

侯德宝嘿嘿笑道,

“你小子不已是想到法子了么,这事儿啊只要素素应下,你那岳母应下,老丈人不答应也是不成的了!”

说完又转头瞧了瞧一旁懵懵懂懂的方贤,伸手一摸他脑袋,

“不是还有这小子么!”

方贤这才有空给侯德宝见礼,

“姑父好!”

侯德宝一听立时心花怒放,

“好!好!这小子倒是个嘴甜的!”

说着拉了他便走,

“来来来!姑父带你见些朋友,待会儿空了姑父送些好东西给你!”

这厢拉着方贤笑得嘴都合不拢的走了,方贤回头冲宋屻波一挑大拇指,宋屻波冲他做了个手势,

“我呆会儿来接你!”

转身出来往那街面上去。

临州城中有名的事铺子便在内城朝天街,那铺子里头但凡要办喜事的东西全都能寻到,最出名的便是那廖记。

宋屻波过来在附近选了一间茶楼,将马缰绳扔给了店小二,便在楼上临窗的一处桌前坐下,要了一壶茶神思不属的等在那处。

待到他一壶茶下了肚,才见到方家的马车缓缓进了朝天街停要廖家喜铺前头,柳氏与方素素下了马车,宋屻波多日不见意中人,一见人在铺子前头出现立时站起了身,方素素也是心有感应一般,转头向街对面的茶楼上望去,目光触到宋屻波的目光,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柳氏扶着女儿的手下来,顺着方素素的目光看去,

“素素,你在看什么?”

那窗前早已空无一人,方素素笑道,

“没什么!母亲我们进去吧!”

柳氏心里明白却是暗暗一笑,拉着女儿的手进了铺子。

掌柜的见有生意上门便吩咐了店小二小心伺候,柳氏这一回进城也确是为了小姑,

“我们家最近要办喜事,你们这处可是有时兴的绣样,拿出来瞧瞧!”

因着时间紧自己绣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方静那手只拿得了刀枪,这绣花针却是碰也没有碰过,嫁妆里的东西便只有在外头买现成的。

小二忙将东西捧过来给柳氏瞧,那各式的绣鞋、绣帕、绣帘、绣枕、绣榻、绣墩……,用的是金丝的、银线的、五彩的、七色的、串珠的、带绒的、嵌宝石的……,但凡新婚要用到的这处都有,五花八门、林林总总,有成套成件的,也有单挑自配的。

柳氏瞧着个个都喜欢不由笑着对女儿道,

“这临州城果然不愧是京城,喜铺中的东西真是应有尽有……”

那店小二闻言得意道,

“这位夫人说的不错,我们廖家铺子可是在京城之中出了名的,别说是百姓婚嫁,便是那王府高官的大家小姐出嫁也是在我们铺子里选陪嫁的!”

柳氏闻言却是笑着摇头道,

“小二哥这话却是吹得过了,大家的小姐出嫁那一个不是议亲议上三五年,自家的嫁妆早早的绣好,还用得着在你们这处买吗?”

那店小二笑着应道,

“夫人可是不知,我们这铺子里的锈娘是京城里顶尖儿的,每年都有新鲜的花样儿出来,旁人是想学也学不到的,小姐们喜欢的多了去了!”

“哦,即是有新鲜的花样子,你倒是给我瞧瞧啊!”

小二的应着去里头捧了出来,方素素坐在柳氏旁边陪着母亲挑选着,

“只可惜今儿师父要做衣裳不能跟着过来,要不然让她自家来挑选才是最好!”

柳氏道,

“无碍的,我们先选上一些带回去给她看看,若是喜欢便再来挑就是……”

正说话间却只觉这铺中一静,门口有人迈步进来了,那小二的抬头刚要招呼,瞧见人却是一愣,这铺子里三三两两还有些女客,瞧见进来个男子都不经意抬头看,却俱是愣在了当场。

有那远远瞧见过太子爷的人,更是呆呆愣愣半晌不知如何反应,直愣愣看着宋屻波走到柳氏母女身旁,

“六夫人!”

宋屻波恭敬行礼,柳氏抬头瞧他也是眼前一亮,不由喜道,

“好孩子!你如今竟是长这般高了!”

心里不由的暗骂自己丈夫,

“这样好的女婿还要嫌弃!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当下笑盈盈冲宋屻波招手道,

“过来,替素素她师父瞧瞧,这些样子可是能成?”

宋屻波瞧了面颊微红的方素素一眼,依言过来瞧了瞧上头,在那一堆儿花样子里只捡了一对鸳鸯戏水的道,

“这类花样子虽说古旧了些,但寓意深远,亘古不变,小子很是喜欢!”

柳氏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应道,

“鸳鸯成双,若是失丢一只便一生形单影只,甚是可怜啊!”

宋屻波只拿眼瞧向一旁的方素素,

“即得鸳盟自是白首不相离,恩爱两不疑,独活又有何意?”

柳氏眉头一挑转头瞧向女儿问道,

“素素,你瞧着这鸳鸯戏水的可是好?”

方素素瞧了宋屻波一眼也是点了点头,

“比翼双飞,自由自在自是甚好!”

柳氏也是过来人,那里瞧不出宋屻波瞧女儿的眼神是如何的灼热专注?

这孩子虽是外表太过出众,又眉眼带媚,予人轻浮不可信之感,但仔细看他眼神便知晓,这孩子是个冷心冷情之人。这大街上、铺子中也有好几位年青娇美的女子,宋屻波进来目光扫过之处却是深沉清冷没有半丝波动。

只有瞧向自己女儿时那眼睛深处似有什么被猛然点亮了一般,灼热却又柔和,这么立在她面前,虽是与自己说着话,那眼角却是挂着女儿一刻没有离开,真正是“目中无人”的紧!

不过这种目中无人柳氏却是喜欢的狠!

“看来这宋小哥儿果然对素素一往情深!”

这厢瞧着宋屻波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当下笑盈盈对那店小二道,

“这些花样子我们便成套订了……”

却是点选了数十套,婚房里布置的全都要了。

那掌柜的在柜台后头瞧见是大主顾,忙亲自出来奉承道,

“夫人,有此佳婿实在是好福气!小店也恭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这厢再附送两套绣帘……”

拿出来给柳氏一看,却是那五蝙迎门的,不由捂了嘴笑道,

“我这是给小姑子办的,不过掌柜的送的这两套我却要留着给我女儿!”

说着瞧了女儿与宋屻波一眼,

五蝙送子!

柳氏自然是巴望着呢!

这两套给素素留着!

方素素见状终是呆不住了,忙红着脸起身往外头走,宋屻波冲着柳氏施完一礼便匆匆跟着出去了,两人并肩立在临州城的大街上头,宋屻波悄悄伸手拉了方素素的手。

方素素的手虽娇小却因着常年握刀有些细茧,宋屻波手指头轻轻抚着那上头的细茧长出一口气道,

“总算岳母大人不嫌弃我!”

语言之间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委屈状,方素素笑道,

“我爹爹不过是怕你对我不好,以后我们成了亲,他自是会明白你对我好的!”

宋屻波闻言很是惊诧,

“成亲,我们几时要成亲了?我何时说过要娶你的?”

方素素哑然,知他促狭性子又起来了,立在那处咬唇眼珠子一转道,

“哦,倒好似真没有提成亲的事儿呢!我现下回去同我娘讲,把那掌柜的东西还给人家吧!”

说着做势要转身,宋屻波见状忙拉了她的手,求饶道,

“好素素!饶了我吧!我这厢好不易才过了岳母大人一关,可千万别给弄砸了!”

方素素嗔他一眼哼道,

“谁是你岳母大人!”

宋屻波忙温言陪罪道,

“好素素!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嘴欠!”

这厢伏小作低好言哄着,却听那头有人在叫,

“姐姐?”

却是方贤出来寻人了,身后两名千妙门人跟着,瞧见两人便跑了过来,方素素吓得忙一把推了宋屻波,

“贤弟,你……你怎么在这里?”

方贤过来很是疑惑的打量了两人良久才应道,

“姑父太忙没空管我,我便出来寻宋家哥哥了!”

说话间柳氏已从那铺子里出来,柳氏见到儿子便招手叫,

“贤儿过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回家转

方贤忙过去,

“母亲!”

“你到何处淘气去了?”

“我在城里见了姑父,姑父送了我好些东西!”

“姑父?”

柳氏念头一转立是明白儿子叫的姑父是何人了!

又好气又好笑道,

“你这孩子……”

方静与侯德宝虽说订了亲,但还没过门儿呢,这孩子也不知跟谁学的,倒姑父、姑父的叫上了!

方贤冲着她一吐舌头,

“是宋家哥哥教我的,他说姑父好东西多的很,只要把他哄高兴了,一准儿有好处!”

柳氏闻言笑得不成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好!你便跟着你那宋家哥哥混去吧!”

说罢把女儿招回来,

“素素,我们回去吧!”

方素素应了一声过来扶了柳氏上马车,宋屻波忙回转那茶楼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带着方贤上马,却是吩咐那两名门人,

“将方家十少爷的东西送回十里坡去!”

“是!”

这厢带着方贤打马护着柳氏的马车缓缓出了临州城,回转十里坡。

方贤坐在马上瞧了瞧那马车,又回头瞧了瞧宋屻波悄声问道,

“宋家哥哥,你……你是不是要娶我姐姐?”

宋屻波笑着应道,

“正是!”

方贤闻言大喜立时叫了一声“姐夫”,喜得宋屻波笑得一口白牙都全露出来,

“你可是喜欢我做你姐夫?”

方贤应道,

“喜欢!早些将我姐姐娶走,我便不用每日练功了……”

“噗嗤……”

马车里的柳氏笑得不行,方素素红着脸掀了帘子冲方贤怒道,

“方贤,你想得美,我便是嫁了人也要回来教训你的!”

……

那头方家在预备着嫁女,这头赵衡翀却是将方家平反之事告诉了方苒苒,方苒苒闻言喜极而泣,取了帕子捂着脸哭得不成,

“我总算不用躲躲藏藏了!”

赵衡翀过去抱了她道,

“原来方家人一直就是临州城外十里坡的藏身,我们寻了那般久竟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现下方家不用躲藏,自是轻易就查出来了!没想到方家人竟藏在他眼皮子下头。

“十里坡?”

方苒苒抬头瞧他,眼皮、鼻头都哭得红通通的甚是可爱,赵衡翀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十里坡在什么地方?”

“离临州城不过几里地!”

方苒苒大喜抱了他腰求道,

“世子爷,你……你带我去吧!你带我去吧!”

赵衡翀自是不忍拒绝她,

“可是……”

“可是什么?”

“苒苒若是去见了家人,便不再回来我可怎么办?你便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镇西王府中么?”

方苒苒闻言脸一红低头轻声道,

“我……我回去是与亲人团聚,自是……自是要小聚一阵的,你……你若是想……想见我……便三媒六证,让人……让人上门提亲啊!”

赵衡翀闻言这才转忧为喜,抬了她下巴狠狠亲了一口,

“好!只许你在家里呆上一月,然后我便八抬大轿再抬了你回镇西王府!”

“嗯!”

虽说天色已晚,但赵衡翀还是凭着镇西王府的牌子带着方苒苒出了城,方苒苒这一回连那马车都不愿坐,只与赵衡翀同骑一马,一路快马加鞭跑到了十里坡镇上。

到了这处方苒苒却是有些呆愣了,

“这……京城附近的镇子都是这般热闹么?”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便是临州城都已宵禁,怎得到了这小镇之上竟还是一片灯火,人来人往一副热闹景象?

因着只一条长街,上头摆满了桌椅,骑马是过不去了,赵衡翀便叫了侍卫过去打听,那侍卫过去寻人问了回来报道,

“世子爷,因着这十里坡镇上的方家嫁女,四方宾朋来贺,人便多了起来!”

“哦?”

赵衡翀神情一动,

“你可是打听了,方家嫁的是何人?又嫁与了何人?”

那侍卫道,

“方家出嫁的是方六爷的嫡亲妹子方静,所嫁之人乃是那千妙门的掌门人侯德宝,这镇上有方家的江湖朋友,也有千妙门认识的江湖朋友,两家的亲朋好友聚在一处怕是有几百号人,因而镇上才会如此热闹!”

方苒苒听罢是又哭又笑,

“是大姑,大姑她又出嫁了!”

却是立时想下马走过去,赵衡翀忙跳下来扶着她下来,把缰绳扔给了侍卫,护着方素素挤过人群来到了方府门前。

这时节大门还大开着,里头仆从们进进出出,方苒苒却是一个都不认识,赵衡翀护着方苒苒往里进,有那管事的出来招呼道,

“两位,不知是那一路的朋友?可是来参加我家小姐婚礼的!”

方苒苒此时已是泪流满面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赵衡翀搂着她双肩应道,

“我们想求见三夫人!”

那管事的闻言有些犹豫道,

“现在这时辰已是不便再见内眷了!”

赵衡翀想了想又道,

“那方三爷可在?”

管事的应道,

“我们家三爷却是在的,您稍等片刻!”

这头立时进去禀报给三爷方鑫,方鑫得报还当是江湖上的朋友来访,满面笑容的出来,却见那院子里婷婷玉立着的少女,不正是自己女儿方苒苒吗?

“你……苒苒……”

“爹!爹……女儿好想你!”

方苒苒几步过去扑嗵跪倒,抱了方鑫的腿就哭,方鑫忙扶了她起来,上下打量女儿,

“苒苒……你……你怎会在这处?你……你这些日子人在何处?我们寻你寻得好苦!”

自从方苒苒跟着方妙妙、宋士铭失踪,方家也是多方打听,但茫茫人海音信全无,后头寻到了方妙妙,方妙妙只拿当初宋士铭骗她的话来说,

“你大姐姐说你半路生了病,他们请了人照顾你,待你病好后就送你回去,你为何没有回去?”

方苒苒闻言大哭道,

“爹……爹……他们胡说……他们把我……”

赵衡翀见状忙抢上前一步将方苒苒扶了起来,截了她话头道,

“苒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话!”

方鑫见赵衡翀相貌不凡,器宇轩昂与女儿十分亲密,不由忙问道,

“你……你是何人?”

却是盯着他扶着女儿的双手瞧,赵衡翀道,

“方三爷,这处不是说话之地,您看……”

方鑫回过神来忙道,

“我们到偏厅说话……”

回头又招了人过来,

“去后头请三夫人到偏厅说话!”

“是!”

下人领命去了,方鑫带着两人转到后头偏厅,这才在厅中宾主落座,冲着赵衡翀拱手道,

“这位壮士,不知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为何与小女相识?”

赵衡翀起身施礼道,

“方三爷,鄙人赵衡翀,家父乃是镇西王赵肃……”

方鑫闻言一惊忙起身,

“不知世子驾临有失远迎!”

赵衡翀忙道,

“方三爷不必多礼,本世子与令媛相识也是有一段故事,三爷且听我慢慢道来!”

这厢将自己与方苒苒的事儿前因后果这么一讲,方鑫才是恍然,转头又问女儿,

“我……我儿如何又藏身在那花船之上?”

方苒苒哭道,

“爹!这都是方妙妙与宋士铭害我,他们……他们将我卖到了花船之上!”

方鑫闻言又惊又怒,拍桌骂道,

“方妙妙如何能做出这种残害骨肉之事,你们可是嫡亲的姐妹!可恨那宋士铭已是潜逃不知所踪,若是被我知晓他在何处,必要亲手杀了他!”

后头付氏已是听到消息,这厢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头发披散着就冲出了来,见着女儿抱头痛哭,

“我的儿,是为娘看护不周,让你受苦了!”

“母亲!母亲!”

方苒苒抱着付氏大哭,母女两哭得伤心,厅上的方鑫与赵衡翀见状都是不好受,方鑫忙温言劝道,

“付氏,女儿已经回来了,你快快领了她下去好生安慰一番!我这处与镇西王世子还有话说!”

付氏经丈夫提醒这才醒觉有外人在,忙擦了眼泪上前道,

“多谢世子爷救我女儿!”

赵衡翀忙起身拱手道,

“方三夫人客气,苒苒如今已与我定下鸳盟,赵某愿三媒六证娶她为侧妃,她即是我赵衡翀未过门的妻子,我救她也是应该,夫人不必相谢!”

方鑫夫妇闻言一愣,却也有些在意料之中,方鑫亲眼见女儿与赵衡翀神态亲呢,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沉呤半晌道,

“世子爷,如今苒苒回归,家中又有喜事待办,且容我夫妇将诸事问清问明再做打算如何?”

赵衡翀点头应道,

“理应如此,即是如此便不打扰方三爷了,我隔几日再登门拜访!”

方鑫忙让付氏带了女儿回后院去,方苒苒回头瞧了瞧赵衡翀,赵衡翀冲她点头微笑,这才在方鑫的陪同之下出了方府,

“世子爷慢走!”

“方三爷留步!”

两人在府门口拱手别过,方鑫眼见得王府侍卫牵了马过来,赵衡翀翻身上马,打马离去,这时回转府中已是无心待客,急急忙忙往那后院而去。

这时付氏已是安排方苒苒洗沐一番,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正坐在妆台前让付氏亲手梳着头发,母女两人正在说话,方鑫进来坐到一旁急急问道,

“女儿啊,你这在外头到底是经了些什么事儿?为何那世子爷会向为父提亲?”

第二百六十九章 姐妹们

方苒苒红着脸这才将自己如何发现方妙妙与宋士铭的私情,如何追出去滚下了山坡,如何被两人裹挟着外逃,如何一觉醒来进了女支院,如何遇到赵衡翀的事儿都讲了一遍。

方鑫夫妇听得咬牙切齿,大骂那宋士铭与方妙妙,付氏恨道,

“亏得她回来,我还想着她可怜,时时去看她,没想到她竟这样害我女儿!你们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啊!”

想起一事却又急忙问道,

“女儿啊,你……你在那……那地方可是……可是?”

方苒苒自是明白付氏的意思,当下摇了摇头,

“那女支院的老鸨看着凶狠,实则是个十分心软之人,见我抵死不从也不逼我了,只让我在花船上打杂……”

“那……那……”

方鑫问不出口便瞧了瞧付氏,两人夫妻多年如何不明白对方心意,付氏开口接道,

“那……你与那世子爷可是?”

方苒苒脸红摇头道,

“世子爷君子之风,从不欺之以方,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女儿……女儿还是完壁!”

付氏与方鑫对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心下对那赵衡翀却是又高看了几分,

世子爷有权有势,女儿身陷那花船之中,他花了大把银子买下便是真个有什么,方家只怕也只能闷声吃了这大亏!

看来这世子爷对苒苒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

付氏想了想又问道,

“他已是有一位正妃了?”

方苒苒点了点头应道,

“他的正妃高氏已被送回了沧州镇西王府……”

当下将高氏与赵衡翀的事情一讲,付氏也是这大家后院里长大的人,旁的不在意倒是知晓了赵衡翀没有子嗣心里安心不少,这厢冲自己丈夫使了一个眼色,安排了女儿在自己院子里住下,又派去了两个丫头伺候。

方苒苒长期在外虽说有赵衡翀关心爱护,但总觉自己是那无根的浮萍,也不知归处,现下方家平反,得以与父母团聚,到床躺下只觉得心里踏实安定,脑袋一沾枕头不过几息便睡了过去。

付氏过去瞧了瞧女儿,见她睡得安稳,这才转回来与丈夫商量,

“夫君,妾身瞧着苒苒的神态语气倒是并未撒谎!”

方鑫闻言苦笑道,

“现下的情形即便是女儿撒谎又如何?”

女儿出去一趟被人卖到了女支院当中,不管人是不是清白这名声都不保了,更何况又被镇西王世子接入府中住了这么久,要是事儿挑开了,不光是女儿便是这方家女儿的名声都不清白了。

有一个方妙妙已是令方家蒙羞了,方妙妙如今还被软禁在后头院中,六弟虽是家主也不好轻易处置,这厢正等着大哥与大嫂回来,还不知如何下场呢!

唉!想到大侄女,方鑫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方家前头遭此一劫,好好的女儿家如何会变成这样!”

付氏闻言怒道,

“那是你大哥教女无方,这方家的女儿好几个怎不见其他人这样?我们家苒苒更是被她连累了!”

方鑫叹道,

“我明白,只是现下事已至此,也好在苒苒是傻人有傻福,遇上了镇西王世子,虽说是做侧妃,但好在世子爷并无子嗣,若是他与那正妃之间真如苒苒所言,只怕以后这镇西王府的后院也是苒苒说了算的!”

话又说回来,以方家的家世就算是为今上立下大功,但镇西王世子妃也不是想当便能当上的!这一门婚事对苒苒来说已是很好了!

付氏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想起方妙妙与宋士铭却还是恨得咬牙不已,

“我好好的女儿被他们牵连的在外头吃了多少苦!”

一想起但凡女儿若是再软弱一些,又或是那女支院的老鸨再狠毒一些,现下的苒苒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是不敢想!

付氏心里暗暗骂道,

“都怪那方妙妙!”

第二日方苒苒回到方家的事儿,家中人便都知晓了,方鑫夫妇对外除了方魁却是一点儿没有露出口风,只说是女儿被方妙妙被宋士铭裹挟出去,到了蛮州就生了病,被他们扔在那处,却是遇上了镇西王世子爷,世子爷对方苒苒一见钟情,一面接她到别院居住,一面又四处打听方家人的消息等等,将中间的事儿一句揭过。

众人听了都叹方苒苒也算是因祸得福,倒是得了镇西王世子这么一个好姻缘。

方琳琳得知方苒苒回来,忙来寻方素素,

“小九儿,五姐姐回来了,我们去瞧瞧她!”

方素素自然是欣然应允,两人相携去见方苒苒,却是正巧碰上方欢欢与方喜喜,姐妹几人见面又是唏嘘又是欢喜,方琳琳道,

“五姐,那日你跟着大姐姐他们不见了,可是吓坏了我们,后头报给了六叔知晓,又怕你们出去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六叔便派了人把我们接走了,我还怕你回来寻不到我们呢!”

那些日子她们提心吊胆,付氏也是日夜哭泣,方琳琳与方欢欢、方喜喜这几个小的更是跟着担惊受怕,现下有时夜里想起来,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方苒苒自然更是害怕,

“我在蛮州病时也是害怕的很,孤身一人在那榻上躺着,就怕这么一闭眼便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方喜喜闻言愤愤道,

“都怪大姐姐!若不是她……”

一旁的方欢欢忙一把拧了她,方喜喜一顿下头的话却是再没有说了,方素素见状道,

“现下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就好了!后日师父便要出嫁了,我们还是想一想怎么送嫁吧!”

说起方静的婚事,几个女孩儿重又乐了起来,方琳琳道,

“那一日送聘的时候,我悄悄见过我们那未来的姑父!”

方欢欢、方喜喜与方苒苒却是没有见过,忙问道,

“是个什么样儿?”

方琳琳笑道,

“我瞧着他呀,长得跟着大马猴似的!”

众人听了都是咯咯笑,方喜喜叹道,

“那我们那未来姑父岂不是生得挺丑么!”

方欢欢也有些失望,

“怎得姑姑选了他做夫婿呢!”

方苒苒年长些又在外头经了些事儿,自然与她们想得不同,

“这男人生得美丑又有甚关系,只要他对姑姑好,家世人品能配得上便是好姻缘!”

方琳琳闻言却是眼珠子一转,揄揶她道,

“五姐姐却是个明白的,也不知那镇西王世子是个什么样儿?”

说完众人就是一阵起哄,要方苒苒讲一讲那镇西王世子是个怎样的儿郎!

方苒苒被闹得红了脸嗔道,

“你们一个个小小年纪倒不知害臊!”

方琳琳等人那受她这一套便闹道,

“定是那镇西王世子生得奇丑无比,五姐姐不敢说了!”

“胡说!他……他生得十分英武不凡!”

“哦……”

方欢欢指了方苒苒道,

“五姐姐好不虚伪,自家选个俊俏的夫婿,倒让姑姑选个丑的!”

“就是!就是!”

方苒苒气道,

“这……这也不是我选的,是……是我们自家遇上的呀!”

“哦?怎么遇上的?你倒是跟我们讲一讲啊!”

……

这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小女儿们唧唧喳喳的笑闹声,外头的付氏听了却是会心一笑,坐在那廊下吩咐身边的丫头,

“给我沏壶茶来!”

自己抬头望向院外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拨云见日,方家终还是有了几分以前的快活样儿了!

方苒苒这头等到众人笑闹够了,在这处院子里吃罢了晚饭,才送了几个姐妹们出来,方琳琳挽了方欢欢与方喜喜走在前头,后头方苒苒却拉了方素素,悄声在她耳边道,

“小九儿,你先别走!”

方素素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看着方苒苒送了方琳琳几个出去,那三人一路笑闹却是没发觉方素素并未跟上来,

“五姐姐,你回去吧!我们自家回去就是!”

方苒苒心里有事也没有再跟着便转身回来,见了方素素道,

“小九儿,你陪我去见方妙妙!”

方素素一愣,

“五姐姐?你见大姐姐做甚?”

方苒苒紧紧搂了方素素的肩头,咬着唇恨道,

“我想问一问她,都是自家姐妹,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五姐姐?”

方苒苒转头看向她,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下,

“小九儿,我知晓你在外头闯荡与其他姐妹们不同,有些话我便同你讲,你今晚上陪我去,让我狠狠刮她两耳光,让我问一问她,为什么那么狠的心!”

这厢却是将自己的经历细细讲了给方素素一听,方素素闻言是又惊又怒,

“大姐姐,她……她怎么会这样!”

方苒苒的事儿她却是不知晓的,方素素只知方妙妙跟着宋士铭跑到临州京城,却是没想中间竟对五姐姐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五姐姐,现下她在后头一处偏院里,我带你去见她!”

方妙妙自从回来方家,自知无脸见人,便自己带着一个小丫头住在偏远的小院之中,每日里足不出户,只是读书诵经,方家几姐妹只有方素素知晓她在外头做了什么,其余人只知方妙妙与宋士铭私奔,被方家人寻了回来,宋士铭也因冒充皇亲潜逃无踪。

第二百七十一章婚喜(一)

方妙妙出来见了方素素,

“小九儿,你……你怎得来了?”

方素素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去,

“我来瞧瞧你好不好!这些都是六姐、七姐、八姐给你的!”

方妙妙愣愣接过低头垂泪,轻声对方素素道,

“小九儿,我这一回是真心觉得错了!以后……以后……我便在这处青灯古佛渡过一生,你……你若是有空便过来瞧瞧我,我……我不求你为我做些什么,只是……只是家里……家里兄弟姐妹们有什么喜事,你便来报一报……让我知晓他们过得好,我……我便开心了!”

“嗯!”

方素素轻轻点了点头……

自那尼姑庵里出来,方素素端坐在马上转回头瞧了瞧立在庵前的方妙妙,却是欲语无言,长叹一声,

“大姐姐保重!”

这才打马离去……

第二日便是那侯德宝与方静的大喜之日,方素素几姐妹一大清早便早早去了方静的院子当中,柳氏等一干妯娌也是已到了这处。

虽说是这日子定的太近,时间有些紧,但因着众人齐心又都是过来人,预备起婚事来各自分头行动,倒也是办得齐齐整整,这厢指挥着下人们来来回回,因着调度有方倒也是十分的顺当。

方素素几姐妹们守在方静的闺房之中,瞧着方静梳妆打扮,一点点画好了妆,眼瞧着吉时到了,外头果然吹吹打打的闹了起来,方琳琳笑着跳了起来拉着几位姐妹对方静道,

“姑姑,我们到外头瞧瞧新姑父去!若是这叫门钱少了,我们可是不开的!”

方静端坐在那处大方微笑,冲她们点头道,

“他银子多的是,你们不叫他多出些,可是亏着我们家了!”

柳氏等人听了只是笑,那喜娘在一旁凑趣对柳氏等人道,

“夫人们听听,都说是女生外向,我们新娘子这可是向着娘家呢!”

方琳琳几人此时手拉着手出去,到了外院见那门口堵着的却是一帮方家的小辈儿们,方静这是再蘸又是最小的妹子,家里的兄长们都大了,这拦门挡路的便都是子侄们,这时正起哄要侯德宝的叫门钱。

外头打头的正是宋屻波,他是新郎倌的徒弟,打头阵自是当仁不让!

这处方仁等人正在门里嚷道,

“没有个九百九十九两,这门便不能开!”

宋屻波在外头应道,

“九百九十九两也是好说!只看各位爷们接得住不!”

外头过来六个彪形大汉,都抬了斗大的箩筐,里头全是用红线串了崭新的铜板儿,一整条盘在里头。

宋屻波冲里头叫道,

“九百九十九两到!请开大门!”

里头的方仁等人隔着门缝一瞧,

“嘿!这小子使诈的把银子全换成了铜钱……”

方勇叫道,

“有本事你给我扔进来!”

宋屻波闻言哈哈一笑,冲后头一挥手,那千妙门的门人上来,一人身背了一串却是脚尖一点人就上了墙,在那墙头上大叫一声,

“请新娘子!”

哗啦却是一大把的铜板儿往里头撒去,宋屻波在外头得意道,

“各位可是接好了!”

里头方家兄弟见状一挽袖子,

“兄弟们,让他们瞧瞧我们兄弟的手段!”

方仁过来却是一扯那院中挂着的红绸缎,方信、方忠、方勇扯了另一头这么一展,只听哗啦啦一通响,那从天而降的铜板儿便似下雨一般,全数落到了那绸缎当中,沉甸甸立时坠了下来,方仁等人手一松放到地上。

一旁的方贤立时带着人一拥而上哄抢,他是这一辈中最小的,却是人人都让着他,让他用袍子兜了一兜,转头瞧见方素素立时欢喜的跑过来,

“姐,你给我兜着!我再去抢些!”

方素素笑着让一旁的丫头给他接了,方贤转头回去却听那外头大叫开门,里头的方仁等人又叫道,

“九百九十九两的银子!”

宋屻波早知不会这般轻松立时又让人撒了一遍,就这般撒了三遍方家人就是不开门,宋屻波在外头叫道,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若是再不开门,我们可是要来招狠的了!”

方家兄弟在里头立时应道,

“门我们是不开的,有本事你来狠的!”

宋屻波招手又叫了人上来,待到上头东西一撒下来,众人却是吓了一跳,那满天飞舞可不是黄澄澄的铜板儿,却是那金闪闪的小金叶子,这一筐下来少说也有好几千两金子,这里里外外的人见了都纷纷咋舌。

方家人不由也被侯德宝的手笔震住了,方贤几个更是欢喜疯了,连方仁、方义这几个大的也忍不住心动了,笑骂道,

“你们都给我悠着些!”

方琳琳几人瞧着也是眼热忙让身旁的丫头去抢些,

“这一片金叶子就抵上我们一月的月钱了!”

那外头的趁着方家人乱成一团时,却有人悄悄溜下了墙自里头把门打开了,

“轰……”

那门一开,外头的人立时发一声喊,簇拥着一身红衣,胸配大花的侯德宝冲了进来,方仁等人扼腕不已,竟让他们就这样过了第一关。

这厢忙使了个眼色,叫来了一干兄弟,摆开了一字长蛇阵挡住了通往后院的道路。方仁上前来拱手道,

“久闻千妙门众好汉身手不凡,我们江湖人不兴那文绉绉的一套,自然是手底下见真章!”

都是江湖汉子那里会怕跟人动手,这傧相之中还有好些侯德宝特意请来助拳的,见这样儿立时吆喝一声,便上前捉对儿动起手来,不过这是喜事自然不会动刀动枪,大家都是用的拳头说话。

一时之间这院子当中鹰飞鹞跃,拳劲掌风打得是不亦乐乎!

宋屻波见有人缠住那方家兄弟,忙拉了侯德宝道,

“师父!快走!”

趁着众人打起来,忙拉了侯德宝往后院跑去,方素素见状也拉了方琳琳等人,

“该我们了!快走!”

姐妹几个提了裙子急急忙忙往后头跑去,几个抱了一大包金叶子、铜板儿的丫头们也火急火燎的跟着。

侯德宝到了这方静院前的小径上却见前头一个生得斯斯文文的小丫头挡住了道路,见他们过来便敛裙施礼,

“姑父好!”

侯德宝一听这称谓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递了一把金叶子过去,

“可是五姐儿苒苒?”

方苒苒笑道,

“正是苒苒!”

这厢一侧身道,

“早听闻姑父武功高强,还请姑父让苒苒开一开眼界!”

在她身后那小径上却是隔了不远便有一把倒插的刀尖立在那处,明晃晃,寒光光,显是一把把都开了刃的!

侯德宝一见笑道,

“过刀阵而已,小意思!”

说罢就要纵身跃起,方苒苒忙拦道,

“姑父轻身功夫绝顶只是这样如何能显出姑父的真功夫来!”

这厢却是拿出一双鞋来,

“这是姑姑亲手做的鞋,还请姑父换上!”

侯德宝接过一看却是一脸的苦笑,

“静儿也要考我么?”

这是什么鞋?

乃是一双草纸鞋,又薄又轻,对着太阳都能看个通透,别说是穿着踩刀尖儿了,便是穿时用力大些那脚指头都要戳出去!

“姑父!请!”

方苒苒捂着嘴儿笑,自己退到了刀阵外头,这情形侯德宝如何能不穿,这厢当众脱了鞋袜小心换上了那草纸鞋,

“嘿!”

一声吐气纳声,人便如一片枯叶一般落到了那刀尖之上,摇摇晃晃瞧着有些危险,众人屏息瞧着他脚下,生怕刀尖把鞋底弄破了,侯德宝倒是半分不惧,提气纵身却是又跃上了下一个刀尖。

这般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算是过了刀阵,侯德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光着脚踩在地上,拿那双鞋给方苒苒瞧。

方苒苒瞧了瞧冲他笑道,

“姑父好功夫!”

众人这才吹哨蹬脚拍巴掌,

“老侯好样儿的!”

“老侯好功夫!”

……

方苒苒笑着退到了门前一闪身进去了,这时方欢欢与方喜喜又从里头手拉着手出来了,冲着侯德宝一笑齐齐伸出白嫩嫩的小手,

“姑父!”

侯德宝忙又抓了两把金叶子给她们,方欢欢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锁来,方喜喜却是取了一根香出来。

一个当着侯德宝的面把那院门儿咔一声锁上了,一个却是将香给点燃了,

“姑父,这把锁是前头曲老新做的双龙四扣连环锁,姑父若是一柱香的功夫能解开,这院子您就能进啦!若是不成便请您怎么来的怎么回吧!”

侯德宝闻言哈哈一笑,

“好!”

这厢凑过去一瞧,那锁头却是左右两个锁孔,回头冲着宋屻波道,

“臭小子过来!这种锁需得两人左右配合,里头四扣连环弄错了一个便再也打不开了!这老曲头倒有几分压箱底的功夫,过来让众朋友也瞧瞧你的手艺!”

宋屻波过来一瞧也是嘿嘿一笑,却是回头冲方欢欢、方喜喜道,

“借两位姐姐的金钗一用!”

方喜喜捂嘴笑道,

“要借不难,却是要银子来换的!”

侯德宝忙又抓了一把金叶子过去,方欢欢、方喜喜这才相视一笑,取了头上的金钗给他们,众人围在这处屏了呼吸,只见这一对师徒一左一右将那钗尖插入了锁孔之中,两人贴近侧耳细听……

第二百七十二章 新婚喜(二)

“咔……咔……咔……嗒……”

里头细微的异声传来,师徒二人以眼示意,同时轻轻捻动手中金钗,不分先后的触到了里头机括,

“咔……”

那锁头立时弹了开来,众人发出一声欢呼声,

“开了!开了!”

方喜喜瞧了瞧手中的香只燃了不到一半,

“姑父请进!”

侯德宝哈哈大笑,这厢一把推开门,人已立在院门之前,

“静儿,我来了!”

闺房之中众人一听都吃吃的笑,方静隔着窗房瞧了瞧门口趾高气昂的侯德宝不由啐道,

“得意什么,后头还有两关呢!”

侯德宝此时也是瞧见了,这满院子却是细细密密布满了红色的丝线,相互交错纠缠着密如蛛网一般,那丝线上头还栓了一个个小小的铜铃,轻轻一碰便会叮当作响。

方琳琳这时出来隔了网对侯德宝伸手道,

“姑父!”

侯德宝见状捏了一把金叶子却是不知如何递过去,方琳琳笑道,

“姑父若是想给我喜钱,便自家从那网里过来,不能触动了上头铜铃发出响声,更不能损坏了铜铃,若是响了一声,姑父还是回去吧!”

侯德宝见状回头瞧了瞧自己徒弟,

“臭小子过来给我解了这身上的累赘!”

宋屻波过来助他宽衣,却是脱了外头宽松的喜袍露出里头紧身的水靠来,

“幸好有你小子提醒我,若是不然老子今儿岂不是要光着膀子上了!”

宋屻波闻言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道,

“师父,徒弟我可是有内线耳目的!”

侯德宝闻言也是嘿嘿笑,

“你那什么内线耳目,十有**是静儿让她暗中通的消息!嘿!还是静儿疼我!”

宋屻波朝天翻了个白眼,侯德宝这厢一身紧身水靠过去,一个身子便如那入水的活鱼,钻土的泥鳅,在那密密的红丝线之中小心的穿行。

也亏得他是练过的,会那柔骨缩骨之术,将一个身子在那处扭动弯曲到不可思议之地,一会儿匍匐贴地蠕动,一会儿后仰下腰,双腿却是不断的进行,一会儿侧腰抬腿,一只脚堪堪自拳头大的间隙之中穿过……

论说起来这可比那穿房过屋,凿洞破墙难多了,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敢擦着那丝线,别说是迎亲的人,便是那方家人瞧着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有那宋屻波却是老神在在,半点不惊不急的样子。

后头跟着来的方贤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

“宋家哥哥,你为何一点儿也不慌!若是你师父过不了关,就娶不了我姑姑了!”

这小孩儿还当侯德宝若是真过不了关,便要打道回府,自家姑姑就要留在家中嫁不出去了!

他心里如何不急?

宋屻波一摸他脑袋笑道,

“这算得什么?你哥哥我入门不久就要练这门功夫,这处还是用的红丝线,死老鬼当初可是用了狼毒蛛的蛛网,光着身子在里头爬过,一不小心沾到了身上便是鸡蛋大的包,要疼痒好几日……”

“嘶……”

方贤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千妙门练功竟是这般可怕的么?”

这样比起来姐姐对自己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若是遇上了姑父,那才是真的惨!

宋屻波见他一脸惊惧便笑着诓他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瞧瞧!你若是练不好功夫,以后娶亲过不了娘家人这一关,说不得要打光棍一辈子呢!”

方贤闻言立时苦了脸,

“那我不娶媳妇了!”

众人听了一阵大笑,那头侯德宝却已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红铃阵,金叶子也是放到了笑眯眯的方琳琳手中,

“姑父!里面请!”

方琳琳捏了一把金叶子,一推门让开道路,

“姑父请!”

侯德宝欢欢喜喜进来,却见那妆台前坐着方静正含笑瞧着他,一旁却是站立不少丫头婆子,柳氏等人却是避到了后头屏风处。

“静儿!”

侯德宝笑嘻嘻正要上前,却是眼前人影一闪方素素跳了出来,

“师公!”

侯德宝一见忙笑道,

“素素丫头,你不会为难师公吧?”

方素素摇了摇头,手里却是拿了一个盒子,

“师公你闻一闻!”

侯德宝凑过来闻了闻,刚想伸手接了方素素却是一转身跑到了那一群丫头婆子后头,

“师公你可是要把味儿记清了!”

说完话那些丫头婆子们却是人人把手伸了出来,人人手中都有一个盒子都伸手打开,里头的水粉立时都朝侯德宝扬了过来,

“噗……”

粉扑子砸了他一身,这屋子里立时混了无数的味儿,桂花的、玫瑰的、梅花的、桃花的、茉莉的、含笑的、栀子的……

扑的侯德宝是连连的打喷嚏,方静退到一旁笑道,

“那盒子里是我惯常用的,你也送过我一盒的!你仔细想想若是能在这些盒子里寻到那一盒,便算你过关了!”

侯德宝被糊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强撑过去瞧那桌上十五个盒子,全都是大小相同,形态一般无二的,侯德宝打着喷嚏瞧着那桌上便有些犯难,回头招了宋屻波过来低声道,

“老子现下鼻子里全是粉,根本就闻不出味儿来!”

宋屻波却是笑道,

“师父你真是笨,师娘不是已提点你了么?”

“什么意思?”

“你前头送过的!”

侯德宝闻言眼珠子打转,

“我前头倒是送过一盒蜀州百香阁的水粉给她!”

当下精神一振,

“那盒子背面一角却是有标记的!”

当下师徒二人动手翻了来看,果然十五个盒子只有这么一个背面有百香阁的标记,

“哈哈……就是这个啦!”

侯德宝拿到方静面前,方静微微一笑接过来道,

“算你过关啦!”

外头人一听都纷纷叫好,

“老侯好样儿的!”

一旁的喜娘笑着上来把盖头给方静盖上,这时方魁也从外头进来了,过来弓身到方静面前,

“七妹,六哥送你出嫁!”

方静隔着盖头听出声音却是眼圈儿一红,

“六哥!”

方魁这厢将方静背到了背上,一面走一面低声对她道,

“好妹子,六哥再背你一回,六哥愿你百年好合,儿女成双,必定要幸福和美才是!”

方静闻言终是落下泪来,

“六哥!多谢六哥爱我护我,妹妹我定会好好的,决不负了亲人期盼!”

方魁背着她只觉着背后一凉,心知是小妹的眼泪,心下一叹道,

“方静,这句我前头与你讲过,这一回还讲给你听,你永远都是我方家的女儿,你可要记好了!”

“嗯!”

方静泪如雨下,

“六哥,我永远记得!”

她如何能不记得?

她如何能不记得她成亲不久便丧夫,那时节为报夫仇她不顾婆家反对,只身一人提刀追杀仇家,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回到婆家,迎接她的却是怒言与厌恶,每日里窗外墙角总是能听到婆母的暗中咒骂,公爹却是皱眉冷漠,妯娌也是尖酸刻薄。

那时的方静空有武艺在身,长刀在手又如何抵挡这满宅子人的恶意与疏离,性子刚烈的方静也是止不住的心灰意冷,若不是爹爹亲身来接,自己只怕就要剃发出家又或是随着丈夫去了!

爹爹接她回到家中,家中长辈也怜惜关爱,兄长们呵护保护,才令得她大归在家没有受人白眼,六哥更是将女儿送到了她膝下为徒,怕得就是她年老无依,无人奉终。

亲人对她一片爱护之心,她如何能不记得?

她如今身虽出了方家门,但心却是方家人,这一生一世都是方家的女儿!

……

方魁背了方静出门将她送上了花轿,回头却是冲着侯德宝一拱手道,

“好生待她!”

侯德宝忙回礼道,

“六舅兄放心!我必以命护她!”

这厢喜娘一声轿起,抬轿之人双膀用力将那花轿抬到了空中,吹吹打打便往前行去,方家众人立在那门前送方静离开,方素素回转头来却见几位姐妹已是泪眼婆娑。

几人回到后院,方琳琳拉了方苒苒的手道,

“五姐姐,你是不是隔不了多久也要嫁那镇西王世子了?”

方苒苒默然点头,方静出嫁也是勾起了她的心思,想着就这么出去再回来就已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从此后百年喜乐由他人,但凡是女儿家离了父母家人,如何有不伤心的!

方欢欢哭道,

“那我们姐妹以后想见一面说不得都难了!”

这话一出倒是惹得几人都哭了起来……

方家姐妹在这后院之中触景伤情,那头侯德宝却是志得意满。

因着都是江湖门派各家都有来往牵连,又是在这十里坡的小镇上,便索性没有分男家女家,来贺喜的宾客都是坐在一起,流水席摆上三天三夜,任是谁来了往那箱子里扔上些铜子儿,上前说上两句恭喜便能坐到桌前大吃一顿,方侯两家也是来者不拒。

侯德宝先去洞房里挑了盖头,又急忙忙带着徒弟与门人从头到尾轮番儿的敬了一通酒,这一闹却是一直到了三更才寻到空子跑了回来,进到洞房里方静已是卸了妆,散下头发正等着他。

第二百七十三章 新婚喜(三)

侯德宝一见方静端坐在那灯下,一张脸刚刚洗过,水水润润,却是健康之中又透出几丝红晕来。

一双眼儿又黑又亮,瞧着他时丰唇勾起那么一笑,引得人心里一荡当下嘿嘿笑着过去,拉了她的手亲了一口,

“静儿,那帮混蛋没一个好东西,都拦着我不让走,我这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回来见你的!”

方静仔细打量他,见他虽是满口酒气但眼神清明想来应是没有醉得太厉害!

当下冲他微微一笑道,

“可是要洗把脸!”

说着要下床伺候他洗漱,侯德宝一把抱住她腰,脸便贴了上去,

“先别慌,要洗待会儿一起洗!”

方静红着脸任他手脚轻快的解自己衣裳,只是这嫁衣可是特制的,虽说侯德宝手指头灵活却是拿那一连排儿的扣子没法子。

侯德宝急的脸上冒汗,

“这衣裳怎得这么多扣子,倒比那双龙四扣连环锁还难解些!”

说着都要四处寻那小刀来划来了,只可惜今儿新婚,新房之中那能放凶器,这下子急得他是一脑袋的汗,方静瞧他那样儿又好气又笑道,

“你这般心急火燎的如何解!”

说着自己伸手去解,侯德宝嘿嘿笑着把手顺着那开了的口子伸进去,摸到软玉温香不由的长叹一口气,

“能不急么?好娘子,我这是可等了大几十年了!”

方静咬着唇着挺了身子任他施为,两人衣衫尽去滚入那大床之中,方静这年纪正是妇人最好的时节,又加上长年练武,那身子软中带柔,柔中却又带着弹性。

侯德宝把身子这么一伏上去,立时沉着如卧云端,飘飘然不能自己,这厢埋首下去狠狠吮了一口,在那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红印子,方静轻哼一声嗔道,

“轻些!”

侯德宝探手去寻蜜源着急道,

“静儿你先忍忍,老侯我这也是憋得久了,若不是遇上你我便要素一辈子了!你先喂我一口,总算解一解馋才是啊!”

方静咬唇哼了几哼,瞧着他媚眼如丝,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说是一口,便百口千口……都是你的!”

送上香唇与他唇齿交缠,如藕香臂缠上了他颈背,一双腿也送上来缠到了他劲瘦的腰肢上……

侯德宝立时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响,之后便再收不住了……

这一夜是侯德宝是越战越勇,方静也是久旱逢甘露,两人这可是老屋着火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一番颠鸾倒凤却是比那年纪轻轻的新婚夫妻更是酣畅淋漓,水乳交融。

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侯德宝与方静才黏黏糊糊的起来,高声叫了下人端热水进来伺候,两人洗漱完毕出得门来,却见一众门人以宋屻波为首,整整齐齐立在那院中笑嘻嘻望着他们,侯德宝见状叉腰骂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没正事儿了么?在这处守着做甚?”

众人都是哈哈一笑齐齐拱手道,

“掌门人昨晚大发神威,一战再战,三战连胜,四战不歇,我等倾耳听之甚是敬佩,今日特来祝贺以表崇拜之心!掌门威武!”

一众汉子在这院子当中齐刷刷发声,震得这枝头上的鸟儿惊叫一声展翅就飞,隔着那院墙只怕是外头大街上人都能听到了。

方静立时是面红如血,侯德宝闻言又羞又恼又急又气,指了打头的宋屻波道,

“敢听老子的墙角,好你个臭小子!定是你带的头儿!”

宋屻波哈哈一笑道,

“师父,这事儿您可怪不到我头上!是众师兄弟们心慕掌门人神威,要瞻仰你老人家英姿与弟子我无关!”

顿了顿挤眼道,

“师父果然厉害,弟子甚是佩服!”

侯德宝恼羞成怒跳出来举拳就打,

“臭小子!”

宋屻波哈哈一笑闪身躲过一溜烟跑了,其余人等也是大笑着,哄一声作鸟兽散,侯德宝追着过去,拳打脚踢了好几个。

这一帮子人立时大声叫唤着,纷纷抱头鼠窜,丫头婆子们立在那廊下却是止不住的抿嘴儿笑。

侯德宝把那帮混账小子赶跑,这厢悻悻回来,

“静儿!不必理会他们,这帮臭小子都是我平日里给惯坏了!”

方静红着脸甩了他的手气道,

“你……你让我以后如何见人!”

侯德宝忙应道,

“无碍的,他们那一个敢对你不敬,我定要打折他的腿!”

这厢好言好语的哄得方静到了前厅,受一众门人弟子的拜见,众人进来跪下,掌门夫人红着脸,掌门却是一双眼恶狠狠扫视着众人,但凡有一个小子敢面露怪相又或是眼神不恭,便是一个茶盏飞过去。

众人自知不能惹得过了,这厢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拜见了新掌门夫人,这礼便算是成了!

待到方静三天回门之后,柳氏等众妯娌见方静那面色红润,神情娇羞的样儿,不必问便知小姑子婚后的日子过的十分美满。

待到方静回门之后,赵衡翀便亲自上门提亲,方鑫与方魁一商议之后却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却是将婚事定在了三月之后,到那时家中长辈应是已回了京城,方家自是还有一番喜事。

那头宋屻波一听方苒苒的婚事已定,心思不由的更是活络了起来,这厢缠着侯德宝道,

“师父,您这终身大事徒弟我可是出力颇多,现下徒弟的婚事您老人家无论如何也要出力才是!”

侯德宝这时节正是新婚燕尔,志得意满之际,自是不忍徒弟这厢相思成灾,形单影只,想了半晌应道,

“要不我让你师娘为你说项说项?”

宋屻波闻言喜不自禁忙打躬作揖道,

“多谢师父!”

侯德宝回头与方静一讲,方静笑道,

“素素是我徒弟,屻波又是你徒弟,屻波对素素如何我也是自他们小时便瞧着的,这门亲事自然是好的!我大哥不同意这门亲事,自然也是因着屻波那面相太过好看,怕以后素素吃了亏去!”

侯德宝嘿嘿笑道,

“旁人我不知晓,我自己徒弟我还不知晓么?那小子就是外头瞧着笑眯眯的跟谁都是一派和气样儿,内里却是高傲的紧呢!他对素素如何我最清楚,他们若是真成了亲,只怕这小子比我膝盖头儿还要软!”

方静闻言嗔道,

“你这话何意?是暗指我太过凶悍欺负了你去?”

侯德宝见话不对,忙凑过来嘿嘿笑道,

“娘子说那里话来,你最是温柔体贴怎会凶悍呢?多心了!多心了!”

方静哼了一声,闪身躲过他的手脚,

“即是要探一探我哥哥的口气,今儿晚上我便回娘家去住了,你自己管自己吧!”

说罢便带着丫头婆子出门了,留下侯德宝拍大腿骂道,

“臭小子,老子真是前世欠你的!这才成亲几日啊,就让我独守空房了!”

方静回到方家想了想便往那后院去见柳氏,柳氏见她回来便笑问道,

“姑奶奶怎得又回来了!可是我们那新姑爷伺候得不好?”

方静闻言脸上一红啐道,

“六嫂如今怎得也学她们一般不正经了!”

柳氏笑着请她坐下道,

“我怎么不正经了!回门那日我瞧着新姑爷对你可是呵护备至,听你那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说,连晚上的洗脚水都是给你端到床前的,你这不过几日又回来了,我便估摸着怕是没伺候好,不过随口问一句,怎得倒被你想成不正经了,你说说我怎么不正经了?”

方静无言脸红又啐她一口道,

“六婶,你这样儿还是当家主母的样儿么?”

柳氏哈哈大笑,冲她摆手道,

“好好好!我也不逗你了,敢问掌门夫人大驾光临,也不知有何事吩咐?”

方静嗔道,

“为了何事,自然是为了我那徒弟你那女儿的婚事!”

柳氏一听眼珠子一转立时就明白了,却是故意装糊涂道,

“你说素素?素素的婚事有甚好说的,前头苒苒虽说定了亲却还有三月后才嫁,还有欢姐儿、喜姐儿、琳姐儿几个,姐姐们没有说亲怎得就论到她了?”

方静笑道,

“素素年纪也不小了,这也是因着家里有事耽搁了,若是放在从前家里的姑娘们早就应议亲了……”

柳氏笑道,

“即是姐姐们没有出嫁,素素还要再等等才是!”

方静应道,

“你倒是等得,却是有人等不急了!”

顿了顿又道,

“六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等不急的人想来六嫂也是知晓的,我今儿来就是代人打听的!”

柳氏闻言笑道,

“你即是说的明白,我自也不兜圈子,那孩子我是喜欢的,只是这事儿啊……还得你哥哥作主才是!”

方静闻言大喜应道,

“只要六嫂这里过了关,素素那处自也没问题,只差六哥那里了,我现下就去问一问六哥的意思!”

柳氏笑着点头道,

“你六哥那人性子却是有些固执,这几日我也在探他口风,他却是咬着不松口心中多有顾虑,便是这样推说素素年纪小前头姐姐们还未嫁……”

第二百七十四章 探口风

柳氏如何不明白丈夫心思!

一来是因着素素在外头几年,方魁自觉是亏欠了女儿不愿女儿早嫁!

二来是因着一心觉着宋屻波是个轻浮小子,不值得素素托付终身!便一心拖着女儿婚事不愿点头,倒是让柳氏暗中心急!

“便是不成亲把婚事定下来也好啊!这样拖着要是中间有什么变故,女儿岂不是要恨他们这当娘老子的!”

方静想了想应道,

“即是如此,我今儿便去寻了六哥好好谈谈,”

这厢果然从柳氏这里出来又去前头寻方魁。

书房之中方魁见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气色倒是不错!”

方静进来坐下道,

“六哥,小妹今日过来却是为了一件重要之事,要与六哥商量商量……”

……

方静在方魁的书房之中呆了足足一个时辰,出来时却是神色怪异,当晚便回了侯府,侯德宝正守着空房暗自叹气,见媳妇回来立时喜道,

“我就知晓静儿舍不得我!”

过去拉她的手,却被方静一瞪眼道,

“你为何要瞒着我!”

侯德宝闻言很是摸不着头脑,

“静儿何出此言?我瞒了你什么?”

方静气道,

“屻波是皇家血脉,你为何从未对我提起过!”

侯德宝一愣恍然道,

“六哥可是为了这个?怪不得一直不肯点头!”

方静应道,

“我初时也当六哥是只是嫌屻波相貌太过好看,今日六哥才对我讲了实话,屻波乃是皇家子弟,以后总是要封王分疆,虽不是三宫六院但也不遑多让,六哥对我言道齐大非偶,屻波实不是素素的良配!”

“这……”

侯德宝闻言一窒,心中暗想,

“我自己徒弟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只是旁人没有与他相处如何能明白,方魁那人禀性正直,又有些木讷固执,素素那性子也是沉静老实的,屻波性子太油滑,方魁怕女儿吃亏也是在情理之中。还有臭小子那身份摆在那处,方家人再顾虑些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金银财宝、房屋地产你说有,倒是能拿出来给人瞧!可若当空口白牙的让人信你一片真心便难了!难道挖出一颗心来给方魁看?

侯德宝闻言抠着头皮发愁道,

“这事儿吧!我也没有好法子,六哥那人很是固执只怕不好说动1”

方静叹了一口气想着想着却是拧了侯德宝一把,

“你怎么早不同我说?”

侯德宝苦着脸道,

“这事儿臭小子都是三缄其口,我也不好到处宣扬,你也莫要说与人知晓,毕竟这是皇家的私事儿!”

方静又叹了一口气道,

“除了屻波那小子,你说……又有那家的公子少爷能配得上我们家素素?”

侯德宝闻言只是嘿嘿笑心道,

“你那徒弟又不是天仙,配个世家公子自也是能配的……”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方魁真敢给方素素另觅良人,只怕自家徒弟要发疯大开杀戒的!

想到那臭小子的手段,侯德宝也不禁是打了一个冷颤,说道,

“我们还是想法子玉成他们的好事儿吧!”

方静点了点头,

“素素的心思我明白,她是我徒弟,我这做师父的自是要遂了她的意才是!”

第二日侯德宝却是寻了宋屻波将方静在方魁那处碰壁的事儿一讲,宋屻波听罢沉默不语,当晚却是悄悄潜入了方家后宅之中。

方素素正在妆台前梳头,见那窗外屋檐上突然倒悬下一个人来,剑眉朗目,眼带桃花正冲她挤眉弄眼。

方素素见了便笑道,

“你怎得过来了?”

宋屻波冲她笑道,

“这几日总算忙过了,便来瞧瞧你!”

说着话自那窗外一个翻身人便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过来接了方素素的梳子,立在后头给她轻轻梳理一头的秀发。

宋屻波低头抚着她纤细柔软的秀发,光滑的额头上,发际处还有些浅发微微的打着卷儿,毛绒绒分外的可爱,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却是一直不曾说话。

方素素自铜镜中仔细瞧他,两人之间如今许多话儿都不必语言,只需一个眉眼便知晓心绪起伏。

方素素瞧他今晚神色有些异样,分明是有心事一般,便开口问道,

“屻哥因为什么烦恼?”

顿了顿问道,

“可是因着我们的事儿?”

今日师父来过后院又到前院去了,爹爹回来用饭时也是神色阴沉,瞧向自己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方素素瞧着不对劲儿便悄悄问过母亲,

“师父今日到后院与母亲说了什么?”

柳氏微笑道,

“无事,你师父不过是关心你的终身罢了!”

方素素立时明白了,今晚看屻哥的神情想来爹爹还是没有点头,当下转过身来抱了宋屻波劲瘦的腰肢道,

“不如我去寻爹爹谈一谈?”

宋屻波闻言笑着摇头,手指头从她眼睫上扫过道,

“傻姑娘,这事儿那有你自家去说的!更何况自古来都是凤求凰翔,那里用得着女儿家自己开口的,你便尽等着出嫁就是了!”

“可是……”

方素素却是不忍他烦心,以她瞧来这本就是两人之事,父母虽说因着爱护她,自然是要多方考虑,不过日子终归是要自己过的,自己立不起旁人撑断了腰也是妄然。

父母想得太多倒是让人烦恼了!

宋屻波笑道,

“这事儿不用你担心!只是就怕以后我汲汲无名,孑然一身,你若是跟着我是要浪迹江湖了!”

方素素闻言笑道,

“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卧龙镇上卖酥饼的小子,跟了你浪迹江湖不是应有之事么?”

宋屻波闻言展眉一笑问道,

“如此一来,你这满屋子的华服美妆便没有了,也不能使奴唤婢做方家的九小姐了!”

方素素笑道,

“这有何为难之处的!不过只是身外之物,我早前在外头被人追杀时,便是荒山野地也睡过,这你可吓不到我的!”

宋屻波听罢伏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好姑娘!这辈子我必是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

因着方家应下了赵衡翀的婚事,那头镇西王却是写了奏折送进京来,因着儿子对这侧妃十分看重,王爷与王妃却是要亲来临州城的。

镇西王是手握重兵的亲王,要入京自是要圣上下旨的,赵廉瞧了奏折在上头朱笔批了准字,转过头却是冲着赵敬问道,

“这镇西王世子倒是手脚快,你兄弟那边为何久久不闻消息,你可是知晓?”

赵敬想了想摇头道,

“侯前辈前头娶亲,儿臣悄悄过去祝贺,见了二弟一回却是没有来得及细问,不过瞧他神色应是没有那般快的!”

赵廉闻言急道,

“这小子空长了一副机灵样儿,却是个银样蜡枪头,怎得这般久了都没有动静,倒让人家抢了先!”

赵敬闻言一摸鼻头,心中暗想,

“我生得与二哥一个模样,您这一骂可是将我都骂进去了!再说了这样的事儿,讲究个水道渠成,如何也要与人争先恐后!”

当下笑道,

“这其中情况儿臣也是不知,隔几日二弟回来,父皇亲自问一问他吧!”

父子俩正说着话,却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外头小太监进来禀到,

“陛下,二皇子求见!”

赵廉闻言忙道,

“快宣他进来!”

宋屻波进来见赵廉与赵敬都在,就要跪下行礼,赵廉冲他一摆手,

“自家人少些虚礼!”

说着冲他招手道,

“你过来瞧瞧!”

这厢将镇西王的奏折给他瞧,

“你瞧瞧,赵衡翀的请婚折子也递上来了,也是娶的方家姑娘,人家这头都已是提了亲,就等着镇西王夫妇到京后下聘,之后便要完婚了,你那头怎得久不见动静!小子……你到底是有能耐没能耐?”

赵廉可是心急的很,他这身子早年亏损的厉害,这些日子也是越发的力不从心了,他现下是一心想扶着赵敬上了马,自己便退位让贤隐居后宫与慕华好好过一段完稳日子。

只是这儿孙子嗣之事乃是大事,若是不办好,如何让他悠闲度日?

真正是急人!

赵敬现下他是不敢逼的,就巴望着自己这小儿子了!

“朕怕就怕人家儿子都生出来了,你都还没动静!真正急煞人了!”

宋屻波应道,

“父皇,儿臣入宫来正是为了此事来的!这事儿只怕还是要父皇你出面才成啊!”

“哦……”

赵廉闻言却是精神一振,抚着胡子笑道,

“好!好!此事朕来为你办自是最好的!”

他正愁没法子补偿这小儿子呢!

当下问道,

“即是要成亲接了媳妇进门,自然还是要些家底的,这些父皇便一手包办了,封地王位,山林矿产、奇珍异宝统统儿都要预备的……这些事儿朕可是有些经验的……”

这厢胡子一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过头又对赵敬道,

“把笔墨预备着,朕说一样,太子便写一样……”

宋屻波闻言立时苦笑道,

“父皇,你还是歇了这心思吧!若是真将这东西赐了下来,只怕人家更不愿嫁了!”

“哦……”

赵廉闻言奇道,

“这又是什么说法!”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帝亲至

宋屻波这才将方魁的心思讲给自家老子听,说罢一撩袍子跪到地上,

“父皇,儿左右也不念着什么荣华富贵,那些王位封地便免了吧!只求父皇能亲自为儿臣走一遭,儿臣在此叩谢父皇了!”

赵廉听罢却是叹道,

“方家倒是风骨铮铮不愿攀附权贵,却是委屈我儿了!”

想了想应道,

“罢了!朕便走这一遭就是!”

待到两个儿子离了御书房,赵廉却是心中暗暗凄凉,对着保寿道,

“若不是朕早年糊涂,朕两个儿子又何至于此,一个不愿亲近后宫嫔妃,一个却要隐名埋姓连天家子弟应享的尊荣也没有!”

保寿忙劝道,

“陛下不必自责,虽说封地王位不能赏,但那金银财宝却是能赏的,依奴婢瞧着二皇子那性子多半成了婚也是要四处游山玩水,不肯拘在一地的,封地王位不要,各处宅子总不会不要吧!二皇子无论走到何处总要有个歇脚的地儿吧!选那风水佳景色好的,让小两口欢欢喜喜,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住着,说不得这皇孙便早些来了……”

赵廉一听便同保寿一起嘿嘿偷笑,龙颜大悦一拍御案道,

“保寿这法子好!快快!给朕叫了内务总管来,让他查查皇家在各处都有那些宅子好好筛选一二,有年久失修的便快安排人手修缮,若是地势不好,风景不美的便罢了,另买好的给他们预备着……”

这厢倒是寻到了事儿做,前头那些愧疚悔恨立时减了不少!

隔了几日方家便迎了一位客人上门,这客人轻车简从,一身的布衣,身边只带了一个侍从,侍从面白无须,笑容和蔼,到了门房处那侍从上前抱拳问道,

“门房,我们家主人姓赵乃是贵府方六爷的朋友,特地过府拜访,却不知方六爷可是在家?”

那门房上下打量了保寿一眼应道,

“您请稍待,待小的进去禀报!”

这厢让了主仆二人到门房从下,自有人奉上香茶。

那门房的进去报给方魁听,方魁一听姓赵还当是镇西王那边的人,心中暗想,

“算着日子镇西王爷应是还未抵京,难道是提前了?”

因着怕是镇西王府的人到了,方魁便吩咐道,

“请他们进来!”

下头人立时出去请人,方魁在这书房往二门来迎人。

却见打头的那一位生得高大清瘦,一张脸苍白之中带了一些病态,颌下三缕墨髯,龙行虎步进来,身后却是跟着个面白无须的侍从。

赵廉见着方魁却是拱手称了一声,

“方贤弟!”

方魁一见大惊立时抢上前两步撩袍子便要跪,赵廉忙亲自上前拦了他道,

“方兄,不必多礼!今日冒昧来访倒是惊扰你了!”

方魁站起身却是佝偻了身子,垂头轻声应道,

“陛下……陛下,怎得御驾到此,实在……实在是令臣惶恐……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臣实是罪该万死!”

赵廉一摆手道,

“不碍的,我到此本就不欲惊动旁人,我们到里头说话吧!”

“是!”

方魁忙将赵廉与保寿让到了书房之中,回头吩咐人上最好的茶。

赵廉进去负手打量着这书房之中,见那墙上挂的玄天宝刀,

“我听闻方家这把刀乃是太宗时亲赐给方家祖上,可是有这回事?”

方魁垂手应道,

“回陛下的话,这刀确实是太宗传于祖上……”

赵廉又问道,

“这刀前头可是曾失于娲神派之手过?”

方魁应道,

“不敢瞒陛下,前头因着娲神派夜袭方家堡确是失于贼人之手,后来又由小女寻了回来……”

赵廉闻言微微一笑道,

“你那女儿可是芳名素素?”

“……正是!”

赵廉笑道,

“说起你那女儿,想来你也应是知晓我为何而来了?我今日前来不是以一国之君,当朝天子的身份前来,方贤弟只需与我平辈论交,只当我是你江湖上的世交好友看待。只因犬子与令媛在卧龙镇上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犬子一心爱慕令媛想要求娶她为正妻,我这厢特地亲身前来为犬子求婚,还请方兄玉成!”

方魁闻言额头上这冷汗却是已下来了,今上这番一进门方魁心里便有预感,他却是没想到今上竟能屈尊至此,进得门来便是称兄道弟,一口一个我字,一口一个犬子,这……这让他如何开口拒绝!

“这……陛下……小女资质平平,生性愚钝只怕难配天皇贵胄……这……这婚事……”

赵廉转头冲着他微微笑道,

“方贤弟所思所虑我心中很是明白,都是为人父母不论高低贵贱总盼望着小儿女美满幸福,犬子性子顽劣,外头瞧着有些轻浮不拘,实则本性却是守真如一,痴情不渝!”

“这……”

赵廉一摆手道,

“因着我知方贤弟不贪权慕贵,这才将实话讲给你听,前头我有心将皇位传于这孩子,他却是坚决不肯,又道要封王他也是摇头拒绝,只是悄悄的与我去太庙拜祭了祖先,昭告了天地,朝中文武百官却是没有一人知晓……”

“啊……这……他……”

方魁也是没有想到宋屻波竟能淡泊至此,心中很是震惊,

“殿下年纪轻轻竟是半分不眷恋权势么?”

赵廉摇头轻叹道,

“他若是有一丝眷恋权势,现在端坐东宫之中的便是他了,他若不是一心倾慕令媛,现下那东宫之中的众女子又如何会独守空房,太子妃现下还是完壁……”

“啊……这……”

方魁又是一惊,

“殿下竟能如此自持?”

赵廉苦笑道,

“方贤弟可知我暗中是如何忧心?太子身弱我不敢逼他,这孩子又痴情专一,一心恋着令媛,非令媛不娶!我虽是徒有帝王之尊但对上这两个孩子,我却是亏欠良多……”

说罢却是冲着方魁深施一礼,吓得方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臣万死!”

赵廉伸手扶他道,

“方贤弟,一家女百家求,我今日也只是以父亲的身份为我儿求娶令媛,还请方贤弟玉成!”

“这……这……”

这当朝天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方魁若是再不答应便真是不识抬举了,这厢扑嗵一声又跪到地上,

“陛下,臣……多谢陛下抬爱!”

赵廉见状大喜忙又伸手扶了他起来,却是冲着保寿吩咐一声道,

“叫了他进来!”

保寿得令立时跟着出去,出去不多时却是带着宋屻波进来了,赵廉端坐在那处,又叫了方魁坐在上座,指了宋屻波道,

“我儿,你岳父已是应下了这门亲事,还不过来拜见!”

宋屻波忙过来一撩袍子跪到了地上,

“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方魁脸上在笑,口中带苦,这事儿……这事儿陛下办得真是有些赶鸭子上架了!

面上却不得不上前扶了宋屻波道,

“殿下不必多礼!”

赵廉见这情形不由笑道,

“好!好!好!”

转头去方魁道,

“亲家……即是亲事已定,我们不如打铁趁热来商议这聘礼之事吧!”

那样儿倒似生怕方魁反悔一般,方魁只得苦着脸答应着……

因着宋屻波不以皇家礼仪取亲,一切皆是与民间婚嫁相同,赵廉索性将朝上的一应事儿都扔给了赵敬,自家却是微服私访,轻车简从,张罗起自己小儿子的婚事来。

只是他出身尊贵,不曾沾染半点俗事庶务,对这民俗民风是半分不晓,又一心想要事无巨细全数抓在手中,想了想便硬拉着侯德宝做了自己长随。

侯德宝这厢却是叫苦不迭,不为旁的,就为这皇帝老子是个不按牌出牌的主儿,每日里逛大街不问价钱买东西也就罢了,左右他家中有的是钱。

只是这一日却是拉着他往那卖女儿家亵衣内衬的铺子里跑,

“老爷,这处可是去不得!”

侯德宝见状忙去拉他,赵廉却是应道,

“不碍的,开店做生意那里有不许客人进的!”

这厢竟是撩帘子就往里闯,他这么一进去,那里头便全是妇人家,有老有少正看的热闹,乍见一个男子进了这处,不由的一声惊呼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往外跑,不过几息这堂上的人都跑光了。

那老板娘一见气得不成,叉着脸跳脚大骂,

“那里来的没脸没皮的臊货,什么地方你都进,也不怕眼生疮,脚流脓……”

侯德宝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赵廉身前,

“老板娘莫恼!莫恼!我们也是客人,老板娘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那肥肥的老板娘见状叉了腰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哼道,

“我这处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不做那兔儿爷的!”

她却是当这两人是一对儿兔儿爷,有那喜女装的癖好。

“哼!老娘在这京城里做生意也是二十来年了,什么样的鸟儿没见过!”

这一句话闹得侯德宝与赵廉立在那处很是尴尬,忙轻轻咳了几声道,

“老板娘误会了!误会了!”

两人这厢也不敢乱看,只是匆匆扫了几眼,胡乱指了几样,把银子往柜上一扔,也不管那老板娘笑得嘴都歪了,急惶惶出来更不敢瞧那路人的目光,拉了赵廉飞似的跑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备婚事

回来之后侯德宝拉着宋屻波是大吐苦水,

“你那老子莫不是在宫里头关疯了不成?那宫里头多少的好东西不过就是动动嘴的事儿便赐下来给你了,偏偏要每日里拿着单子一样样的花银子去买,又还不知压价,人家说多少便是多少,这几日那朝阳街上的都传遍了,说是不知那处来的土鳖……这倒还罢了……这男家的归他管,怎得儿媳妇的胭脂水粉、衣裳鞋袜他都要插一手,拉着我往那铺子里头一钻,里头全是妇人,直愣愣跟瞧妖怪似的瞧着我,还被人当成兔儿哥,真正是羞煞人了!”

这厢拼命抖着衣裳,

“弄得我这一身的香粉味儿,回去你师娘面前还不知如何分说呢!”

说着说着气上来给了宋屻波一巴掌,

“臭小子,你得跟我回去,若是你师娘误会了,你也要同我分说分说!”

宋屻波闻言笑的肚子疼,半晌劝他道,

“师父您老人家也别抱怨了!我父皇他这也是借着这一回想弥补多年来对我的愧疚……”

唉!父皇这也是瞧出来了,哥哥那处他是多半是指望不上了,便一心想弥补到我身上来了!

宋屻波想起前头赵敬私下悄悄告诉他的,

“父皇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前头我悄悄问过御医,御医言道前头多少年的毒虽说后头是解了,但那毒性已是伤了五脏六腑与筋骨,年纪越大身子越亏损的厉害,以后只怕是个兵败如山倒之势……”

宋屻波知晓似父皇这样就是靠着那点子精气神提着,若是猛然一泄,身子立时就要垮下去,现下他即是一心想操办自己的婚事,便由他折腾去,有事儿挂在心上,说不得倒还要多拖些日子!

当下只得好言哄着侯德宝道,

“师父,您老人家陪着我父皇受累了,徒弟心里感激着呢,您放心!师娘那处我必是会为您分说!”

侯德宝被他哄了两句这才哼哼唧唧的回了后头去。

这头赵家张罗着婚事,方魁那头虽说答应了,但心中总是觉着被皇帝父子给赶上了架,又心忧女儿,便连着这些日子脸上都很是不好看,家中人都知家主心绪不宁,个个都小小翼翼做事,生怕挨了训。

知夫莫若妻,柳氏见丈夫实在闷闷不乐便劝道,

“夫君,即是不喜那孩子为何又应下这门亲事,即是应下了又为何心有不甘!夫君这心思到底是怎生想的,妾身却是不明白了!”

方魁闻言瞧着柳氏长叹了一声道,

“我前头也是瞒着你不好明说,现下即是孩子们已定了亲,也不能再瞒你了!”

当下将宋屻波那身世却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氏,柳氏一听也是呆住了,半晌回过神来叫人把女儿召了过来,方素素过来见母亲神色怪异,

“二老召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柳氏问道,

“前对你为何不同为娘说实话,屻波那孩子竟是皇家的子嗣!”

方素素闻言倒很是不以为然,

“母亲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屻哥自小生在民间又是被侯前辈教养长大,即未享过了皇家的福,他也从未想过要回到皇家去,心里更不屑那些个权势地位,我们成亲之后他也不会插足朝堂,他是不是皇家子嗣于女儿并无半点不同!”

柳氏闻言一窒回头瞧了方魁一眼,方魁叹气道,

“素素,你的性子爹爹很是清楚,你自小性子执拧,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你与那宋屻波也算是得青梅竹马,他那样的人品家世想让女儿家倾心太过容易。他始终是赵氏子弟,若是想回复身份只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儿,他若是有朝一日做回王爷那后院之中姬妾成群,你又如何自处?”

说来说去还是不信那宋屻波能一心待方素素!

方素素想了想转头问柳氏,

“母亲,方家遭劫那一夜,您可曾惊惶害怕过?”

柳氏愣了愣应道,

“母亲自然是害怕的!”

方素素又问道,

“那母亲,爹爹外出谋事不知成败,我方家一整个家族也许会一夕倾覆,母亲可曾想过离开父亲?带着弟弟另寻他路?”

柳氏又是一愣摇头道,

“从未想过!即是嫁了你父亲便是夫妻,夫妻本就是生死于共,休戚相关,荣辱一体,自是不会去想别的出路?”

方素素闻言长吸一口气,转头对方魁道,

“爹爹,便是似您与母亲这样缱绻情深也难料这世事变幻,母亲当初与您成亲之际又如何能想到方家有此一劫,只是她一心认定了你,自是风雨无阻从不放弃……”

顿了顿又道,

“女儿即是选了屻哥,也是这般虽千难万险亦痴心不悔,即是将身嫁与只愿砥砺前行,不问前程!”

“唉!痴儿!”

方魁听罢只是叹气,瞧着女儿那一双与柳氏相似的双眸之中流露的坚毅目,也是想起了妻子得知女儿失踪那一夜,虽是满脸泪痕却还是咬牙一声不吭跟着自己仓皇离开。

唉!女大不中留啊!

“罢!罢!你即已认定了他,为父自然不会再阻拦了!只愿你此生能无怨无悔!”

这厢瞧着方素素出去却是负手立在窗前久久不语,柳氏见状过来拉了丈夫的手,

“素素已是长大了,她已不再是当初你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了,这些年在外头经的事儿比我这深闺的妇人还要多,我们也应放手让她自己去闯了!是苦是甜只有她自家尝过才能分晓的!”

方魁伸手搂了她肩头长叹一声道,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心中放不下而已……”

顿了顿咬牙骂道,

“我若是早知晓那小子对素素心怀不轨,早些年就把侯德宝师徒赶出卧龙镇去了!”

柳氏闻言噗嗤一笑,

“你若是赶了他们出去,又有谁来救了素素,助我们方家?”

这人啊!说来说去就是恨那小子仗着一张脸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骗走了,这是在心里不舒坦呢!

柳氏悄悄白了丈夫一眼,心中暗道,

“这天下有女儿的父亲们只怕都是这心思,自家娶亲时巴不得瞧上了就把人立马接进门,轮到自己时却是挖心挖肝的舍不得了!这呀……算不算得上风水轮流转?”

……

待到又隔了一月,方家人护着方侯爷一家也回到了京城之中,这厢两家相见一番欢喜,说起前情来却又是手拉着哭泣,总算是携手共渡了危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方崇岭回来后便知晓了宋士铭的所作所为,之后却是一言不发,自此将自己关了宅子当中,深居简出再不问世事。

这厢那方侯爷官复原位,圣上下旨却是将那平南王一脉全数交到了方家手中,也算得是因祸得福,方家更上一层楼。

方鑫也是欢欢喜喜迎来了镇西王夫妇。

虽说方苒苒嫁给赵衡翀只能做侧妃,但有王爷夫妇亲自上门,也算是给足了方家面子,两家人高高兴兴商定了婚嫁之事,约定的婚期很快便到了,待到镇西王府迎亲的花轿进了门,方信背着方苒苒出门,那赵衡翀护着方苒苒上轿,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目光扫视之间却是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赵衡翀当下就是一愣,

“太子殿下?”

不对啊!因着豫州那边大河决堤淹了不少田地庄院,太子殿下带着人出京赈灾,昨日百官在城外相送,今日怎得会在这处出现?

那头宋屻波冲着他微微一笑却是抱拳拱手,

“恭喜!恭喜!”

赵衡翀再看时人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世子爷?”

下头赵筹叫了一声,赵衡翀回过神来道,

“嗯!走吧!”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往那临州城而去,方琳琳几个立在门前瞧着花轿远远离去,不由的暗自惆怅,

“五姐姐也走了!”

她们这般年纪的女儿家也是到了思嫁的时候,眼瞧着姐妹们一个个出嫁,前头大姐姐方妙妙便不用说了,后头二姐方笑笑、三姐方丽丽、四姐方惠惠在沙州时已是由父母作主嫁了给方家一脉的军中小将。

虽说几位姐夫官职低了些,但胜在性子都是忠厚老实,方直刚正,又有现下方家重得了势,这三位姐夫以后前途可期,倒也算是嫁得不错了!

方琳琳到这处不由想起方素素来,却原来姑父这千妙门掌门竟就是前头在卧龙镇上卖饼的宋老二,以前她回回去买饼时竟是只顾得看那小哥儿,却是半分没有忆起来宋老二生得什么样子,以至的姑父迎亲那日自己竟没有认出来!

直到小九儿与姑父的徒弟定了亲,方琳琳见着宋屻波上门时才知晓原来宋老二便是侯德宝,而宋家小哥儿便是这千妙门主的徒弟,想到宋屻波那张越发好看的脸,方琳琳不由长叹一声,

“唉!这也是自己没那福份!”

早知晓当初自己便大着胆子上前去搭讪了,说不得现下被提亲就是自己了!

唉!这也是人家的姻缘,也不知宋家小哥儿几时与小九儿看对眼的,最可恨小九那丫头嘴太严实,竟是半分没有透出口风来,害得自己在她面前出了多少丑,倒让她现下都没脸见小九儿了!

臭丫头!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书呆子

唉!

方琳琳在心里暗暗的叹气,

现下前头几位姐姐都嫁了,小九儿也定了亲,就剩下方欢欢、方喜喜与自己了,也不知晓自己那未来的夫君现下在何处蹉跎?

也不知生的什么样儿?似宋家小哥儿那样的怕是不好寻了,若是能有个一分相似自己就要烧香谢神了!

方琳琳回到自己闺房之中,心中愁思百结,只觉呆在这屋中甚是气闷,索性换了衣裳要出门去,一旁的丫头忙拦道,

“小姐,今儿这日子镇上鱼龙混杂,夫人吩咐了不要在外头乱走动!”

方琳琳闻言却是嚷道,

“这屋子里闷得很,我要闷出病来了!”

说罢一把推了丫头从后院处溜出去,今日家中有喜事,来恭贺的宾客很多,母亲便是知晓她在外头跑,也没有空暇来逮她的!

方琳琳一身小厮打扮自方府出来,也不往那人多的地方去,顺着河岸边上走,一路过来却是瞧见那树荫下头正有一人在看书,瞧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却是十分投入。

方琳琳好奇过去在那人头顶上探了头看,这人看得是一本《公羊传》,

“灵公为无道,使诸大夫皆内朝,然后处乎台上引弹而弹之,己趋而辟丸,是乐而已矣。赵盾已朝而出,与诸大夫立于朝,有人荷畚,自闺而出者。赵盾曰:“彼何也,夫畚曷为出乎闺?”呼之不至……”

那人本看得高兴突觉头顶上一片阴影挡了上头日光,忙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忙起身避开道,

“你一个姑娘家家为何悄声出现在男子身后?”

方苒苒那样儿就是做个小厮打扮,但粉面桃花,柳眉眸目一瞧就是女扮男装,自是要避嫌的,方琳琳也没有想到那人回一下子抬起头来,知是自家唐突了,忙退后两步摆手道,

“我不过一时好奇罢了,您请自便!请自便!”

这厢转身就走,转到那大树后头却没有再迈开步子,躲在树后头听那人又念书,不久听到有人过来同他说话,

“九龄兄,如何还在这处?那正街上已是开始吃上了,还不快去!”

那读书的人应道,

“我们与那方家非亲非故如何能去吃人酒席,还是别去了吧!”

那人应道,

“这有甚关系?那方家前头嫁女不也是这样,过去说两句恭喜的话儿,箱子里扔上两个铜板儿便有的吃了!”

那读书的人摇头道,

“若是我们家亲戚有喜事,便是当了衣裳我也要去贺喜,若不是亲戚这饭却是吃不得的!”

那人应道,

“这镇上人人都吃得,就你吃不得,难道你就比人清高几分不成?”

读书人应道,

“倒不是魏九龄比旁人清高,只是现下我还能填饱肚子,自是用不着为了那点子口腹之欲去占人的便宜!”

这话却是有些得罪人了,那人听完嗤笑一声,

“呆子!”

转身便走了。

方琳琳自后头转出来,瞧那人端坐在树下还是看书,一身衣裳瞧着打了补丁,脸色也有些腊黄,瞧得出来家境应不是太好!

当下便开口问道,

“喂,那个魏……魏九龄?”

魏九龄抬起头来,

“姑娘为何还未走?”

方琳琳一脸好奇问道,

“你这人读书真是读呆了,你自己不吃便罢了,为何还要得罪人,人家也是好心来叫你!”

那魏九龄摇头道,

“姑娘这话不对,这世上多少人都是打着好心的旗号,引了人走上岐路的,若是自家不知分辨被人带着一脚踩下深渊,倒头来还怪不得旁人。魏某自家做事有自家的坚守,与其敷衍于人,让他觉着还有下回,倒不如这一回便将话说透了,免的他再纠缠!”

方琳琳闻言一笑,看来这人没有真成呆子!

“嘿!你这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两人说着话,这时那正街上开席,一阵阵饭菜香儿已是飘了出来,他抬头瞧了瞧那边摸了摸肚子,又埋下头去也不理方琳琳。

两人就这么一个看书,一个看人立在这处半晌,魏九龄那肚子便咕咕作响起来,他是恍若未闻,方琳琳听得分明,这就是饿了却没得吃,偏偏还要死撑,实在瞧他那样儿有些可怜!

想了想走过去伸手指头戳他,

“喂!喂……”

魏九龄抬头瞧她,

“姑娘怎得还在这处?”

方琳琳想了想道,

“我……我饿了,我想吃饭了……”

魏九龄闻言合了书瞧了瞧她道,

“姑娘即是饿了,便回家去就是,莫在这处与魏某纠缠!”

方琳琳眼珠子一转道,

“我们家远现下回去只怕家里饭点儿早过了……”

说着话从腰间钱袋里摸出来两个铜板,

“我是女子不便挤到人堆儿里去,你拿了这铜板去贺喜,再端些饭菜回来我们一起吃如何?”

魏九龄瞧了瞧方琳琳道,

“姑娘即知自己一个单身女子在外不便,为何还要出来?还不快快回去!”

方琳琳却就是呆在那处不走,只拿眼可怜巴巴的瞧着他,

“我……我饿了!”

魏九龄先是埋头不理,方琳琳也不吵他只是立在那处,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瞧,半晌过后魏九龄却是连书也看不下去,啪一声合了抬起头来道,

“魏某瞧着姑娘这样儿倒不似缺钱的,即是要恭贺人家便拿出诚意来,给上十个铜板再要些饭菜回来,想来人家也是不亏的!”

方琳琳依言自钱袋里摸了十个铜板,好奇问道,

“那家人办喜事摆明了是要周济乡邻,你便是扔一个铜板进去也无人置喙,你又何必非要扔十个铜板?”

魏九龄应道,

“方家人办喜事周济乡邻自是无可厚非,但人家乐善好施也是周济贫弱孤苦之人,似我等这样有手有脚能干活的,却是不能为了那点子便宜白白失了风骨!”

说罢起身过去了,方琳琳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

“先头以为你不呆,现下又觉着你实在是呆!”

远远见他过去随了礼又道完贺,又还要了笔墨提笔写了一副字,这才端了两个碗回来。

方琳琳一瞧那两个碗,一个装了白米饭,一个装了半碗肉菜,半碗素菜,却只得一双筷子,

“吃吧!”

魏九龄放到她面前,方琳琳问道,

“你不吃吗?”

他摇头道,

“不吃!”

方琳琳可算是瞧出来了,这人定是觉着铜板是自己出的,那饭自然也是自己吃,他却是半点儿也不沾的,若是问他,说不得又扯出他那风骨来。

想了想小小的扒了一口饭,又吃了一菜,突然一拍大腿,

“哎呀!我忘记了,我家中还有事儿呢!”

当下将那碗筷一放,人便一溜烟儿跑了。

待魏九龄回过神来时方琳琳已是跑远了,那人看着地上的饭菜皱眉道,

“一粥一饭皆是辛苦栽种而得,如何能浪费了!”

左右看了看,确定方琳琳不再回来了,这才捧起来往家去。

他这家却是在河岸边上,那一排低矮的民房数过去第三家便是。

推开虚掩的院门,一名老妇人正坐在院中缝补衣裳见他回来便笑道,

“今日外头可是吵闹了些?我儿读书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不过你回来也好,时辰刚好可以开饭了!”

魏九龄应道,

“娘,儿子在外头得了些饭菜,您趁热吃了吧!”

那老妇人瞧了瞧碗里头问道,

“我儿是去那方家的喜宴上了么?我们可没有钱随礼的!”

魏九龄应道,

“娘,这是旁人吃剩扔在那处的,儿子便捡了回来!”

老妇人瞧了瞧那碗中动都不曾动的饭菜摇头道,

“真正是可惜了!”

起身来把那饭菜分做了两份,留了一份晚上吃,另一份里的白米饭却是尽给了儿子吃,自己就着家里的清水粥吃了一片肉已是叹道,

“这方家人是好人家,这菜里的油水倒是十足的……”

母子俩在这处吃饭不提,那方苒苒回到家中果然无人发觉,母亲甄氏此时也是无暇管她,悄悄儿换了衣裳坐在那窗前瞧着外头种的芭蕉叶子,却是想起了那魏九龄来,

“嘿……那人真是怪,你说他呆吧,倒知晓拿话挤兑人,你说他不呆吧,有便宜也不知占……嗯!还是个呆的!”

这头方苒苒的花轿入了临州城,绕着内城吹吹打打转了一圈才抬入了镇西王府中。

赵衡翀在那府门前翻身下马,也不待喜娘过去撩帘子扶新娘,自己便亲自过来将方苒苒自那轿中扶了出来,待得方苒苒一站定,却是一弯腰将人给横抱了起来……

这外头的一众宾客一见不由的哄笑起来,有那好事的便高声叫起好来,

“好!好!”

“世子爷,性情中人啊!”

“世子爷……真是怜香惜玉!”

“世子爷?还是……还是让我下来吧!”

方苒苒被盖头蒙了脸,听到外头的哄笑声,不由的微微一惊在赵衡翀的怀中动了动。

赵衡翀手上一紧,低下头小声安抚她道,

“别怕!苒苒,这轿子颠了许久,你怕是脚上也没力了!我抱你进去就是!”

第二百七十八章 醉酒误

赵衡翀抱着新娘子转过身冲着起哄的众人展颜一笑,众人纷纷叫好!

他这才抱了新娘子进门去,到了堂前才将方苒苒放下,镇西王爷与王妃已是端坐在上头主位。

赵衡翀放下方苒苒拉了她的手,到堂前一拜了天地,二拜了父母,三又是夫妻对拜,又一路抱着方苒苒进了洞房之中。

掀开盖头来,方苒苒却是脸红过耳,有些担心的问道,

“王爷,这……这样子怕是有些不合礼数的!”

赵衡翀却是不以为然道,

“这是我们的婚礼,这礼数就是本世子说了算,旁人有何可置喙之地!”

方苒苒低下头却是心中暗想,

“旁人自是不能说什么,王爷、王妃那头呢?这新人才进门便令得世子爷没了分寸,若是让王爷、王妃觉着我轻佻无礼可如何是好?”

赵衡翀此时自是无暇往那处想,只是吩咐下头人道,

“好生伺候着夫人!”

又对方苒苒道,

“今儿晚上我回来必是很晚的,你不必等我,先卸了妆换身衣裳,再吃些东西便先睡了就是!”

“嗯!”

方苒苒点了点头虽是答应着但怎么会真的自己先安歇,自是打算等着他的。

赵衡翀转身出去,方苒苒在丫头们的伺候下将头上的首饰去了,衣裳换了,又打水洗漱了一番。

待身上都收拾好坐到床边,转头便见着自己跟前的丫头进来了,

“小姐!”

一脸的神秘欲言又止的样儿,方苒苒便开口问道,

“娟儿,你这样子可是有话要说?”

方家如今用的下人,都是到了临州城才新买的,方苒苒回家的日子短也没有可心的人手,付氏便调了自己跟前的丫头过来伺候,这个叫娟儿的,性子活泼能说会道,很得方苒苒喜欢,平日里对这丫头也是多了几分宽容,任她在跟前放肆了些。

娟儿过来瞧了瞧左右,见王府的下人都立在外头,便附在她耳边道,

“小姐,奴婢刚刚出去本打算是去瞧瞧前头世子爷的,倒是遇上了两名王妃身边的婆子,听她们闲话了几句……”

“哦?你这是听到什么了?”

娟儿轻声道,

“小姐,我听那两名婆子道,高氏……就是世子妃……她回到镇西王府却是闹得厉害……”

停下来瞧了瞧方苒苒脸色这才又说下去道,

“高氏回去送了信儿给娘家人,她娘家人来见王妃,被王妃以无子善妒堵了他们的嘴,这下子娘家人也不管高氏了,她便被关在偏院之中每日里咒骂不停!”

方苒苒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知道了!”

高氏也是又可恨又可怜,如今……世子爷又娶了自己,以后她们在这镇西王府中必也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娟儿见她神情不豫倒有些后悔起来,

“小姐,奴婢不应在这大喜的日子提起她的,奴婢原想着小姐听到那高氏的下场必也是会高兴的!”

方苒苒摇了摇头,

“有甚好高兴的!她有这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她即已受了惩罚,我便只剩下可怜她了!”

只是现下自己的身份要说可怜高氏,难免让人觉着虚伪之感!若是再说多了,旁人倒还觉着是幸灾乐祸,这些话自然还是压在心底不说也罢!

却是对那娟儿道,

“娟儿,我如今已是嫁入王府,你应改口叫夫人了!”

虽说是侧妃便终归是人家的妾室,能叫世子妃的只有高氏,自己却只能称个夫人!

娟儿点了点头道,

“是,奴婢知道了!”

方苒苒在洞房之中等了三更,赵衡翀才脚步不稳的回来了,如今镇西王甚得圣上器重,世子爷迎娶侧妃的喜事,来贺喜的文武百官自是不在少数,尤其那军中的武将们一个个酒量以斗计,喝起了性子来便分不清那上下尊卑了,这厢拦着赵衡翀不让走。

赵衡翀今日得偿所愿,心下欢喜也是来者不拒,便是后头有赵筹在酒里悄悄掺了水,也架不住那上来敬酒的人轮番儿上阵,赵衡翀眼看着已是双眼迷蒙,脚下发飘。

还是镇西王妃瞧着实在不成了,拿眼一扫镇西王,

“翀儿已是喝醉了,你这当爹的还不出手,是想让他今儿不能洞房么?”

镇西王忙嘿嘿笑着,端了酒碗起身,过去拔开围在赵衡翀身边的众人道,

“本王来陪你们喝!”

众人一阵起哄,赵筹等人却是将赵衡翀解救出来,身边的小厮搀扶着送入了洞房之中。

方苒苒瞧着倒在床上的赵衡翀,一张俊脸潮红一片,忙过来解了他领口又用热水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赵衡翀醉眼迷蒙,盯着方苒苒瞧了半晌,

“苒苒?”

方苒苒轻轻嗯了一声,端了一杯浓茶送到他嘴边,伺候他喝了一口,赵衡翀眼神清明了些,一把抓了她双手,将人拉过来趴在自己胸口,两手紧紧搂了她细腰,

“苒苒!”

喝醉了酒的赵衡翀却是难得的现出几丝稚气,拿脸在她颈边蹭了几蹭,双手抱了方苒苒翻身一滚,两人便面对面侧躺在了床上,方苒苒脸红耳赤瞧着赵衡翀的脸一点点接近过来,

“世子爷?”

赵衡翀说话间一口的酒气喷入方苒苒鼻间,

“苒苒……苒苒……”

真是醉的狠了,只会抱着方苒苒一面蹭一面傻笑,嘴里喃喃的叫着,方苒苒哭笑不得,伸手抚着他口中应着又哄他道,

“世子爷,你乖乖的,把妾身放开,让妾身给你把衣裳脱了也好睡觉!”

赵衡翀愣愣瞧了她半晌,似是才明白她的意思,

“嗯!”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任她把自己扶起来,一件件把衣裳脱了,又脱了鞋让他躺到了床上,站起身来一瞧他却已是双眼紧闭,鼾声大作,沉沉睡过去了。

方苒苒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爬进了床内侧躺下,依在赵衡翀身旁转过脸瞧他细长的睫毛被床边的灯光照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

方苒苒的手指自他饱满的额头缓缓滑下,到挺直的鼻梁上头,又到棱角分明的嘴唇,

“苒苒!”

赵衡翀嘴里嘟囔着偏了偏头,方苒苒的手指头便落到了他青须隐现的下巴上,指尖刺刺的手感传来,方苒苒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衡翀,我……嫁给你了!”

心下欢喜着支起身子来,在他唇上轻轻的吻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依在他肩头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自是一觉到了天亮,等到赵衡翀鬓角发胀的睁眼醒来时,却瞧见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正端坐在妆台前梳理着长发,半开的窗户之中射进来的晨光,照在方苒苒的秀发之上,隐隐带着光亮,她穿了一条鹅黄的襦裙衬得她更是肤白如雪,这厢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你醒了!”

赵衡翀嗯了一声冲她伸出手去,方苒苒过来握住柔柔一笑,

“头上可是疼?我让人备了汤水,你喝一些我们再去拜见王爷与王妃吧!”

赵衡翀冲她眨了眨眼,

“头疼,头疼的厉害!”

“是么?我给你揉揉!”

方苒苒不疑有他,便弯腰伏身伸双手,按在他太阳穴两侧轻劝的揉动,

“现下可是舒服些了?”

赵衡翀鼻子里哼哼着,一双手已是悄悄解了她的腰带,待到方苒苒觉着胸前一凉时,他却是猛得抬头张口,

“呀……”

方苒苒想起身却被人用牙轻轻咬着,又疼又痒又酥又麻,生怕他不放倒给弄伤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僵在那处,倒成了摆了姿态任人品尝一般,立时脸上红成了一片,伸手推他,

“别……别……现下……现下可是早晨……”

赵衡翀含含糊糊道,

“昨晚上没有洞房……是我委屈了苒苒……现下补上吧!”

方苒苒摇头道,

“不成,王爷和王妃还……还等着呢!”

赵衡翀却是抓了她的手一带,将人带到了床里头,人压上去冲着外头吩咐道,

“来人!去报了给王爷、王妃知晓,我们晚些过去敬茶!”

“是!”

方苒苒又气又急伸手护在胸前,

“那儿能让王爷……和王妃等的……我们……我们晚上……再……不成么!”

赵衡翀却是一伸手把两旁帐幔放了下来,人便贴了过去,

“苒苒不用担心,今晚上自是有的,现下却要算是昨晚上的……”

……

那正堂上镇西王与王妃端坐在上头,听到下头人回话镇西王赵肃却是眉头一皱,

“这孩子怎得如今倒是越发不讲规矩了!”

王妃却是嘴角含笑,

“儿子这一回总算是寻到可心的人了,想当初娶高氏时规规矩矩过来,脸上倒是能刮下一层霜来!”

闻言撇了赵肃一眼凉凉道,

“也不知是谁,婚后第二日天黑时才敬的茶,时过境迁现下倒好脸来骂我儿了!”

赵肃一听立时泄了气势,冲着王妃嘿嘿一笑拉了她手道,

“王妃……我瞧着儿子说不得也要天黑才来,不如……不如我们也回后头去如何?”

这厢眼角一挤,羞得王妃玉面生霞,啐了一口道,

“你这老不正经的!”

说着话将帕子一甩,人已站起来妖妖娆娆往里头走去,赵肃忙几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前堂,果然待到天黑赵衡翀才带着方苒苒过来敬了茶。

第二百七十九章 遥相祝

待方苒苒一脸春风的回门之后,方素素在方家呆的时日便越来越短了,因着宋屻波不愿露了身份,便仍是以千妙门少掌门的身份迎娶了方素素。

师徒二人都做了方家的女婿,这在江湖上倒是成了一桩美谈,相隔一年的时间众江湖好汉们便又重赴了十里坡恭贺少掌门新婚,这一回还是那般当街摆宴,但这帮子人都发觉那当街炒菜的厨娘却是换了人,前头那膀大腰圆,十分福态的厨娘却是同样腆着肚子的几个厨子。

不过这些厨子倒是好手艺,一把刀在手中上下翻飞雕龙刻凤很是厉害,那细丝条切得能穿针。那道旁的大锅支着上头汽蒸蒸,油辣辣,刺啦一声倒下料去,不过几息炒出来的香味儿能让人吞了舌头。

还有一旁端盘子伺候茶水的人也不是乡下农妇,倒是换成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那脸蛋子,那身段儿,一众汉子瞧着都是双眼发花,

“这老侯那里寻来的这般高矮胖瘦,个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这些个小姑娘虽是漂亮却一个个板着脸,不苟言笑,冷脸冷心的样儿令得一帮子江湖豪客也是放不开了手脚,老老实实喝茶吃饭,只敢抽空拿眼儿悄悄瞄一瞄。

有那同侯德宝交好的私下里悄悄儿问道,

“老侯,你这事儿办得不厚道,前头那回一帮子乡下婆子粗手粗脚的也就罢了,这一回倒是换了漂亮小丫头,却是一个个看得着吃不着,眼神儿都带了刀似的,吓得兄弟们嘴里想讨些便宜都不敢,这不是成心折腾我们这帮子兄弟么?”

侯德宝笑骂道,

“裘老四,今儿可是我徒弟的大喜之日,你那点子花花肠子给老子收好了,若是让你弄出事儿老子揍你!”

那裘老四闻言笑道,

“老侯凭地瞧不起人,兄弟我虽是好这一口但轻重还是知晓的,您放心!”

侯德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暗叹道,

“这皇帝也不知抽些什么疯,把这宫里的宫女都调到外头来了,幸好没用那些太监,若是不然瞧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给捅破了!”

说不得皇帝打得就是这主意呢!

他倒是不怕这帮子江湖朋友坏事儿,大家都是江湖上跑的,要女人进临州城去花银子便有,想来谁也不敢在这处犯那色心,待到婚事一成这些宫女们都要立时被送回宫去,以后的事儿便与我老侯无关了!

皇帝做的没谱事儿还不止这一桩,宫女调出来不说,却是想法子借了当地乡绅的名义捐了不少银子出来,将那临州城到十里坡的官道给拓宽修整了一番。

这还罢了,地方官儿也暗中接了旨意要修这小镇中唯一一条二里长的街道,地面重铺,铺面粉刷,两旁低矮的民房太过破烂简陋的请了人来推倒重修。

那地方官儿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办事很是蛮横无礼,这厢叫了一帮子如狼似虎的衙役冲入民宅之中,将人就是一通人撵,百姓们不知其意,呼天抢地,哭哭号号着,一家大小只抓了几件衣衫包了细软出家门,便纷纷到那县衙门前大骂昏官无道,若不是那官儿后头回过味儿来,掏银子安置了百姓,便差一点儿让这一桩好事办成了坏事。

后头隔了一月百姓又欢天喜地的扶老携幼搬了回去,见这新起的院子,里头一水儿的柏木家俱,又都跑到县衙门前磕头谢恩,整得这十里坡如今成了远近十里人人羡慕的镇子,周围都是传遍了,

“半纹银子不花便白得一座院子,全是官府掏的银子……”

“有这样好事儿?”

“当然,我三姑父的四表叔的女儿便是嫁到了那镇上,前头家里穷得叮当响,现下借了那临街的新院子,自己隔出来做了一间食肆,专招待那外头来贺喜的,一个月几十两银子进账呢!”

“是么!怎得这十里坡有这样的好事儿?”

“嗨!还不是几年前落户到这处的方家……”

“那方家是什么来路?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戚?还是家里有人做了大官儿?发了大财?”

“什么哟!方家不过小富之家,做些小生意罢了,家里人丁倒是十分兴旺,这女儿也生得多!”

“这女儿生得多有什么好的?赔钱货!”

“呸,你晓得个屁!你们家生的都是赔钱货,方家生的女儿比男儿还厉害,前头嫁那个还是大归的姑奶奶,再蘸嫁了一个江湖上的门主,娶亲那天都是撒的金叶子,这后头又嫁了一个,嫁给了镇西王世子做侧妃。这回嫁的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嫁了那一门的少门主,这一回据说便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官府,把镇上的路和街上的铺子,邻近的民宅都给重新修了一回,就是为迎亲好看……”

“竟是这般富豪,难道这方家的女儿都是天仙一般不成?这有权有财的都要娶……”

“这……我也没过见着啊!我也是都听那镇上人讲的……”

这四里八乡传的热闹,倒有那经商贩货的瞅准了时机,纷纷到这十里坡做生意,一时之间弄得这小小一个镇子,各地客商聚汇,连那临州城中的商号也受了惊动,跑到这处来买铺子开分号,倒是令得这镇上繁华热闹了不少。

待到方素素的大婚这一日时,十里坡小镇更是热闹到了极点,四面赶来的江湖人士挤到了这一条街上,流水席上飘着香味的菜肴被端在那些侍女的手中,如穿花蝴蝶一般送到了各桌面之上。

桌上是宫中御厨做的菜,酒更是那二十年的陈年女儿红,宫中贡品自然不同于民间,入口绵软醇厚,琼浆玉液不过如此。

有那识货的吃一口菜喝一口酒却是暗自咋舌道,

“这老侯也是把这徒弟看的重了,自己个儿成婚都没有这般下功夫!”

他们自是不知晓这后头有人出了大力,赵廉这时却是换了一身衣裳,身后带着赵敬与保寿坐在临街的一家酒楼之上。

今日这一条街的酒楼茶舍都被包下来待客,赵廉坐在那处吩咐保寿推了窗,笑眯眯的瞧着下头吵吵嚷嚷,呼朋唤友,正在大快朵颐的人群,转头对坐在对面的镇西王赵肃笑道,

“这民间也有民间的乐趣,若是婚事在皇家操办那能瞧见这些场面!”

这些江湖的汉子一个个放浪形骸惯了,吃到高兴时脱衣踩凳,拉拉扯扯,俚语浑言不绝于耳,在赵廉瞧来却是比那文武百官在朝上跪拜朝贺,规规矩矩的齐声颂扬更让人觉着心下喜欢。

赵肃端坐在那处,身后也是立着神情很是震惊的赵衡翀,赵肃苦笑一声道,

“陛下!陛下当真觉着二皇子这样好么?”

赵肃是今日天色未明就被宫中的侍卫召到了这十里坡小镇之上,他自也是早已听闻方家的小女儿要嫁那千妙门的少掌门,只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千妙门的少掌门竟然是陛下早年流落在外的皇子,真正的二皇子!

“陛下,二皇子即是我赵氏子弟便应担负这江山社稷的重任,怎可这般推卸一切,隐身民间放浪不拘!”

赵廉闻言长叹一声却是眼往窗外道,

“兄长,自太祖南征北战打下这赵氏江山,我赵氏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而朕自登基以来生恐有负祖宗所托,也是每日里废寝忘食,鞠躬尽瘁,但朕也因着一时之失,以至于国于民差点儿酿成大祸,这江山干系重大,黎民百姓,祖宗社稷实在太过沉重,一路行来如那浪里操舟,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国破家亡,百姓流离之祸!这担子太重了,朕于孩子们有愧,趁着朕还能为他们抵挡几年,还是放他们轻快轻快吧!”

赵肃听罢垂头良久长叹一声道,

“陛下即是心中有数,臣自是不敢置喙!”

赵廉笑着吩咐保寿道,

“来!叫他们上酒来!”

保寿端酒进来,赵廉招了赵敬与赵衡翀坐下,

“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我们都是来贺喜之人,也不必拘于虚礼!翀儿、敬儿也坐下吧!”

两人依言坐下,赵廉亲手给三人斟酒,

“这可是宫中窖藏的女儿红,今日一回可是全数搬了精光,以后你们想喝也是没有的了!”

四人在这处坐着几杯酒下肚,却听外头吹吹打打十分热闹,迎亲的队伍已是自方府出来,抬着花轿绕这小镇上一周。

赵廉听见了便起身去窗前,却见宋屻波身穿红袍坐在马上,绯红衣裳,衬得他一张脸面白如玉,朗目星眸,俊俏的似那天上的仙童子下凡一般。

赵廉瞧在眼中甚是欣慰,眼角竟有几分湿润,宋屻波端坐那马上正冲四方恭贺之人拱手,抬头瞧向那酒楼之上,自己的生父与亲兄正立在窗前,含笑观望,赵敬冲他拱手。

宋屻波粲然一笑向上头遥遥行礼,此时间已是无声胜有声,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百八章十章 媳妇茶

嫁痞夫正文卷第二百八十章媳妇茶赵廉愣愣瞧着神采飞扬的儿子,却是猛然抬手捂了脸,颓然退到桌旁,保寿知机送上了帕子,赵廉将脸埋入其中,却是无声的耸着肩,赵肃见状长叹一声犹豫半晌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头,

“陛下……廉弟……”

却是叹息无言,赵廉抬首眼皮红肿对赵肃笑道,

“兄长多年没有叫我廉弟了!”

赵肃笑应道,

“自你做了太子之后,便不敢再叫了!”

赵廉唏嘘道,

“那时我们青春年少,转眼已是两鬓斑白,朕记得少时顽皮还与你打过几架呢!”

赵肃闻言笑道,

“你那叫做打架么?分明就是挨揍!你那时年纪最小又身子单薄,却最是惹事生非,弄得皇后娘娘头疼不已,先帝每回见了你都是吹胡子瞪眼,那一回因着你摔了我的双龙鱼佩,我气不过便打了你,先帝闻知抚案大笑,连称打得好,还赏了我一对翡翠的鱼牌!”

赵廉一听那里服气摇头道,

“胡说,明明就是我们势均力敌,打了个难分难解还被母后罚跪在了宫中!”

赵肃很是不屑一撇嘴道,

“那是娘娘为了顾你的面子,才让我一块儿罚跪的!”

“胡说……你那时也被我打得鼻青脸肿了……”

“那是我自家不小心用力过猛撞到的……”

这两人都是年过半百,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实权王爷,在这处竟是绊起嘴来,赵敬与赵衡翀也不敢插嘴,只是在一旁无奈的相视一眼,却是移驾到了一旁的桌上。

赵衡翀看了一眼下头远去的迎亲队伍,低声问道,

“前头可是太子殿下与臣相见的?”

赵敬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二弟!”

赵衡翀沉默良久,

“二皇子殿下为了太子殿下也真正是殚精竭虑了!”

赵敬叹息道,

“我以前也是这般以为,到了今日我才知晓,他那里是为了我,分明就是为了自己,把我一人扔在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前头,自己却搂着美娇娘逍遥快活,这臭小子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赵衡翀闻言笑道,

“二皇子是聪明人!”

赵敬伸手一拍他肩头,

“他是聪明人,本宫却是蠢人,现上在那宫里累得似老牛一般,实在顶不住只好拉了你来帮手了!”

赵衡翀应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臣自当竭力辅佐殿下!”

赵敬冲他一笑却是转头望向那迎亲队伍消失的地方,

“好弟弟!这江山我为你,为天下人抗着,总要保一个国泰民安,安居乐业,让你能在这大魏的如画江山之中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

那头宋屻波已是将新娘迎进了新起的宅子中,侯德宝与方静端坐在了父母之位,受了新人之礼,这厢送入了洞房宋屻波出来敬酒,自然有那要追着新郎倌闹酒的。

那后头立时站出来一排的汉子,

“要与我们少掌门喝,先与我等喝过来!”

却是早已安排好了挡酒的,江湖汉子最不怵的便是这种阵仗,见状更是起了性子,

“来来!拿酒来!”

立时有人奉上酒来,却是在那街边一溜排的全是半人高的酒缸,专人在一旁守着只管拿了半斤重的提子打酒。

宋屻波敬了一轮酒下来,也是面如火烧,悄悄溜回后院之中见方素素,掀了盖头却不急着脱喜服,拉着她到了后头院墙之前,弯腰把方素素抱了起来。

他这厢脚尖一点便带着方素素跃上了墙顶,方素素老实缩在他怀里却是笑着问道,

“你这是要带我去那儿?”

宋屻波冲她一挤眼道,

“今日我们成婚那背后的大金主可是下了血本的,总要去拜谢他老人家一下吧!更何况他媳妇茶没有吃上,这红封便少了一份,我们怎也要拿到才是吧!”

说罢在方素素咯咯的笑声之中抱着她,避开众人飞檐走壁到了那酒楼,赵廉与赵肃现下已是改了斗嘴变成了拼酒,赵敬与赵衡翀两人很是无奈在一旁伺候着。

宋屻波与方素素推门进来,赵廉一见便愣住了,

“你……你这孩子怎得跑到这处来了?”

洞房花烛之夜那有新郎新娘往外头跑的!

宋屻波笑嘻嘻进来,手里托了两杯茶,冲着赵廉道,

“你老人家躲在这处是打算着逃了红封么?一会儿可不许少了!”

这厢拉着方素素就跪到了赵廉面前,大声叫道,

“爹喝茶!”

赵廉见状又有些泪目,忙接过茶一饮而尽,摸了摸身上取下腰间的玉佩来给了宋屻波,方素素又举了茶叫道,

“爹!您老请喝茶!”

赵廉接过茶来也是一饮而尽,伸手入怀中却是取出一方小印来,递给方素素道,

“这是爹自家亲手刻的印章,你凭了这方小印能入北苑的私库之中,有空儿便进去玩一玩吧!”

宋屻波一见却是大呼道,

“爹,您偏心!儿媳妇进了门便把儿子抛一边了,没我这儿子,这般好的儿媳妇能娶进门么?”

赵敬这时也过来凑趣道,

“父皇真是偏心,怎得也不给儿子一个!”

北苑的库房乃是皇帝的私库,里头全是历代赵家皇帝留下的好东西,便是以赵敬的性子也忍不住的好奇,自也开口说笑起来,赵廉闻言一瞪眼道,

“那北苑有东西两库,你只要也这般把儿媳妇带到朕面前来,你也有的!”

赵敬闻言一摸鼻头讪讪退到了一旁,宋屻波一见哈哈大笑,搂着方素素道,

“媳妇儿,这下子你可发达了,以后这家里便要靠着你了!”

当下拉了方素素起来又冲着赵肃拱手道,

“堂伯父即是侄儿新婚怎得也要随礼吧!”

赵肃闻言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对!对!是应随礼才是……只是……我这处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想了想却是自腰间取了一块牌子出来,对方素素道,

“方家即是老家在蜀州,想来你们小两口游历必也是要回蜀州去的,堂伯父在那蜀州城中却是有一座宅子,虽是不大但胜在清幽,给你们避暑倒是能用得上!”

方素素忙行礼谢过,宋屻波又笑嘻嘻瞧着赵衡翀,赵衡翀却是冲他笑道,

“我前头不知你竟是我们赵家人,不过大婚的礼你们五姐姐可是早备了的!你可不能问我要!”

宋屻波哈哈一笑道,

“五姐姐备的是五姐夫夫妇的礼,现下我们却是要堂哥随礼,堂哥您可是双份儿,不许混过去的!”

赵衡翀闻言摇头,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无赖的一个!”

说话摸摸身上腰间有一个荷包,打开来里头却是金子做的一对小鱼,那小鱼做的精巧,除了鱼头、鱼尾,那鱼肚子却是镂空的金纹制成,肚子里头还有一条小鱼,小鱼肚子里头还有一条小鱼,却是连连套了五条小鱼!

这东西不过一寸来长,里头一个套一个,摇动时还在叮当做响,端得十分稀罕。赵衡翀给了方素素道,

“东西不值钱你做个念想罢了!”

顿了顿又道,

“听五姐夫一句话,你这夫君是个没脸没皮的,以后可要严加管教才是!”

宋屻波闻言嚷嚷道,

“赵衡翀你倒是站那一边?”

赵衡翀负手哼道,

“我自是站娘家人这一边的!”

屋子里众人听了都是笑,宋屻波却是眼望向赵敬,

“弟弟成婚,当哥哥的总要随礼才是吧!”

赵敬笑着道,

“自有大礼相送……”

伸手进了怀中一摸拿出一把不过掌长的匕首出来,外头绿鲨皮裹了刃身,下头把手看着古朴平实,一看就是老物。

赵敬道,

“我这回出去一趟,在外头寻到了这么个东西,据说是前秦传下来的老物件,到现在还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送给素素做了新婚礼物,以后行走江湖也好防身!”

递给方素素,方素素忙行礼谢过抽出那匕首,这匕首瞧着刃上光色黯淡却是一副毫不起眼的样子,宋屻波接过来随手那么一刀,切在桌上的茶杯上,那茶杯无声无息悄然分做两半,里头的茶水这才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好!果然是好东西!”

习武之人见猎心喜,有这样好的匕首自然是心头欢喜的!

宋屻波将匕首放回鞘冲着赵敬笑道,

“看来这东西是哥哥一早预备的,多谢哥哥用心了!”

赵敬应道,

“你与素素的婚事,我瞧着也是迟早的事儿,出去一趟便留了心!”

宋屻波这厢收罢了礼这才冲外头叫嚷着,

“即是礼收了才有酒喝,来人啊!把酒给我端上来!”

众人听罢都是笑,赵肃拿手指着宋屻波对赵廉道,

“你这儿子我瞧着放出倒是对了!若是留在家中这点子家底只怕迟早要被他搜刮了去!”

赵廉也笑道,

“兄长说的对,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出了这么一个贪财如命又小气抠门儿的,还是放出去祸害旁人好了!”

这般欢乐的时刻,却是没有人去提那尊卑贵贱。外头人端了酒菜进来,一屋子人坐下来与那普通百姓人家一般无二,只分老少落坐,这厢放开怀抱痛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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