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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笙》


第一章:前尘旧梦

邺京有山云紫霞,其山层峦耸翠,华顶云霄,山中藏古寺,谓之弘济寺,宝塔闻钟,梵音袅袅,传诸于龙藏,出之于金口。

寺中有一僧德高望重,法号普云,上求佛道,下度众生,其行光大,其义无边,福慧同修彰显大乘之道。

弘济寺后靠山溪,溪后有一小庵堂,名曰水月庵,其院深幽,少有香客,庵中留有诸多犯错之贵裔太太。

顾安笙就是这其中一个。

她十八岁奉亲父嫡母之命,听凭媒妁之言,嫁予梁贵人之胞弟,太仆寺马场协领梁无道为妻,成婚后上孝父母、中和妯娌、下悌弟妹。

可就是这样安分守己、从不逾矩的她,却忽然被冠上虐待寡嫂子侄的罪名,被梁家老夫人一怒之下发配到了水月庵。

月黑风高之夜,顾安笙被一顶青帷小轿送进了水月庵,趁夜接收她入庵堂的,乃是水月庵代主事妙义师太。

妙义师太虽不在红尘,为人却势力,收了梁家好处,对安笙诸多刁难,尽拣着又重又累的活计使唤安笙。

如此磨了一整个年头,安笙早已骨瘦如柴,身心俱疲。

幸而次年主持妙真师太出关,才解救安笙于水火之中。

妙真师太说安笙有佛缘,收做关门弟子,传讲佛法于安笙。

安笙跟着妙真师太学了一年佛法,小有所成,对世事淡看。

若无意外,安笙大抵就会这样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可世事无常。

那夜月华如水,安笙在禅房安睡,忽而夜风涌动,火舌突窜,浓烟滚滚,安笙被烟气呛醒,面对熊熊烈焰,骇然不知所措。

水月庵内众姑子们在妙真师太带领下欲救安笙于烈火之中,奈何力有不逮,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火势愈渐加大,眼见安笙将葬身火海,值此危急之时,“天兵突降”。

烟尘迷茫,视线受阻,安笙只隐约见得是一高大僧人,将她带离这灼人烈焰之中,让她免于焚身之痛。

妙真师太见安笙无恙,立时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

最后,一场大火烧了三间禅房,方被闻讯赶来的弘济寺众僧人合力扑灭。

次日,安笙在妙真师太引见下识得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弘济寺得道高僧普云大师。

安笙不知道师傅跟普云大师如何商量的,竟让普云大师破例将她收于门下,安置在弘济寺后院深处的藏经楼旁的小禅院内。

安笙自入了弘济寺后,便得普云大师诸多照拂,她感念大师慈心,怕给大师惹麻烦,平日里无事从不出小禅院,只安心诵经,一心向佛。

普云大师见她上进,便将藏经楼中诸多书籍借给她观阅。

安笙聪敏好学,对大师带过来的佛经、医书等用心揣摩研读,后来竟参透了一些治病救人之古方,渐渐随同大师入世治病救人,结下了诸多善缘。

按理来说,这样心怀普度众生之大道的安笙,应该得以善终才是,可偏偏,世事不尽如人意,安笙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许是老天看不过眼,死前倒也还了安笙一个明白。

至此时,安笙才终于明白,自己的一生竟都活在一个个骗局之中。

所谓的生母姨娘不贞,乃是嫡母嫉妒一手操纵;被嫡母称之为天作之合的姻缘,原来是替嫡姐出嫁;水月庵内的大火并非天干物燥,夜风引燃,而是便宜夫君梁无道,和他那不知羞耻与其偷偷苟合的寡嫂联合妙义师太放下,为的是杀人灭口;她在山下替人瞧病回山时遇见盗匪被杀也非偶然,乃是嫡母怕她名声大了影响到嫁进文国公府的嫡姐,故而狠心为之。

一切的一切,在死前都有幸看了个清楚明白。

安笙安笙,原是要告诉安笙,要安安份份地过完一生。

闭上双眼前,安笙忍不住想,若有来世,她一定不要活的如此窝囊,命不自主!

她要照着她自己的意愿,畅快地活一场!

第二章:重回

清江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此情此景,若是那酸儒生坐在船中,怕是会诗兴大发,张口吟上几句来应景。

可是这江心船上坐的非是儒生,乃是被一纸书信召回京中的顾安笙。

顾安笙没有诗兴,有的只是几声叹息。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行着船,竟在这前后均无可停靠之渡口的地方下起了春雨。

春雨本无罪,可惜连累了安笙晕起船来,是以安笙对这绵绵细雨着实喜爱不起来。

青葙熬药去了,郑妈妈坐在床头替顾安笙按压额角,以期减轻顾安笙的痛苦。

紫竹和雪蝉两个小丫头候在一旁,面上都十分担心,不时地回头张望,寻觅青葙的影子。

一刻钟后,青葙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汁回来了。

顾安笙对着这碗颜色不明的药汁,报以千万分的嫌弃。

她实在不想承认,这碗黑漆漆的东西是用她开出的药方煎出来的,看着着实有些难以入口啊。

青葙洞悉了顾安笙的心思,将药碗向前推进了几分,“小姐,喝药吧,喝了药您就好了。”

顾安笙张口欲辩,但见几张如出一辙坚持的脸,小心思瞬间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端过药碗,捏着鼻子,将那碗颜色骇人,味道更骇人的药汁灌了下去。

郑妈妈熟知顾安笙,在她喝下药汁的瞬间,即刻将几上放着的金丝蜜枣拈起一颗塞进了她口中。

安笙得了蜜枣,口中甜意逐渐蔓延,这才舒缓了眉眼,放松了身体。

紫竹和雪蝉见了忍不住偷偷相视一笑。

小姐这个怕吃药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说来也怪,小姐平时给别人开方子眼都不眨一下,信手拈来,药到病除,可轮到自己吃自己开的方子时,反倒像要了命似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顾安笙吃了药,晕船的症状很快就有所缓解,郑妈妈等人见她不那么难受了,都暗暗松了口气,服侍她睡下后,几人便退出了主舱。

一觉醒来,顾安笙神清气明,再无晕船之症。

外面雨停了,青葙进来服侍顾安笙起身。

方穿罢衣衫,郑妈妈带着管事顾洵来了。

顾安笙出去见了人,顾洵行了个不大周全的礼,问说:“今夜船会到达清河郡,待到了清河郡,便可转陆路回邺京,奴才来问问二小姐,明日可否需要在清河郡休整一日?”

顾安笙冷眼看着顾洵,没有立即回答。

她今日晕船的症状颇为严重,顾洵这时候来询问她是否需要休整,不是明知故问么?

前世也是这样,她晕船晕得七荤八素,顾洵来询问她是否休整,她念及父亲嫡母信中所言,怕长辈等的着急,又怕给顾洵添麻烦,所以当即应了次日走陆路回京。

结果一路上接着吐得天昏地暗,到了邺京之后脸色蜡黄,几乎没了人样,被接回永宁侯府之后便大病了一场,错过了给老夫人等长辈请安,从此更为老夫人不喜。

今生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就连顾洵问这话时,脸上不怎么用心隐藏的阴狠都一模一样。

可是顾安笙却不是从前那个顾安笙了。

顾安笙冷眼看了顾洵一会儿后,便毫不客气地点头道:“是得休整休整,顾管事也知道我今日晕船晕得厉害,现下头还痛着呢,若是不休整好了就上路回京,路上万一病了,岂不让顾管事麻烦,顾管事,你说我说得对吧?”

顾洵闻言一双绿豆小眼瞬间瞪得老大,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顾安笙看着顾洵拼命瞪大的小眼睛,暗暗唏嘘。

真是难为了他,这样豆大的眼睛,竟也能睁得如此之大,看来是真被她这话给惊着了。

毕竟,按照代州庄子上的仆从们所言,二小姐这些年来可是被教养得极好,极为尊敬远在邺京的父亲和嫡母,唯双亲之命是从。

正因如此,顾洵才有诸多不解。

今次夫人亲自写信给二小姐,召二小姐回京,二小姐被独自养在庄子上十三载,如今被召回家,按理来说,应该感激涕零,按照夫人之言尽快回京才是。

可这一路上,二小姐丝毫看不出归心似箭的样子来。

他说走水路安全便捷,二小姐虽不大乐意,但是也应了,可是一路上每逢一个渡口,便得下船歇上几日。

如此一来,便导致归京的行程一拖再拖,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是他又不敢太过催促。

临行前,夫人特地将他叫过去吩咐,一路上务必要让二小姐“满意”,吃穿用度上都不要短了她,让二小姐一心归京才行。

他明明都照做了,可是他怎么总觉得二小姐并没有着急回去的意思呢?

顾洵心中怀疑,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只得答说:“一切但凭二小姐吩咐。”

他不答应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硬押着二小姐上路不成?

打发走了顾洵,安笙带着青葙她们去甲板上放风。

一场春雨过后,天边放晴,霞光大作,景色甚美。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清河郡渡口,郑妈妈带着紫竹和雪蝉收拾行李,安笙带着青葙先下了船。

顾洵见了忙对从永宁侯府跟过来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二人跟上安笙主仆。

安笙耳聪目明,眼尾余光一扫,便瞧见了顾洵打的眉眼官司,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走到渡口站定。

郑妈妈手脚麻利,很快便带着紫竹雪蝉收拾好了顾安笙的行礼,带着下船来寻顾安笙。

一行人在城中最大的客栈落了脚,安笙自己占了两间上房,自己带着青葙住一间,郑妈妈和紫竹雪蝉也住一间。

反正这一路上都是如此,顾洵也被磨出来了,木着脸交完钱后,看着安笙等人上了楼。

待进了房间以后,安笙便叫郑妈妈带上钱,领着紫竹和雪蝉出去寻些小吃来。

郑妈妈十分熟悉安笙秉性,痛快地拿着钱带着紫竹和雪蝉出去买吃的去了。

她家姑娘是个妥妥的吃货,每到一地必然要尝一尝有名的小吃才行。

姑娘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突然回京,前途尚且未卜,有这点儿喜好,她得尽力满足。

第三章:准备归京

郑妈妈她们买了小吃回来,紫竹和雪蝉将一堆纸包放到桌子上,叽叽喳喳地跟安笙介绍这些吃食。

什么皂儿糕、油酥饼儿、糖梨膏、栗子酥、杏仁茶、鱼皮饺、糯米藕、油泼面等等等等,酸甜咸辣应有尽有,天南海北一应俱全,看得安笙口水四溢,奔着桌边就扑了过去。

刚一坐下,就招呼郑妈妈她们,“妈妈,青葙,紫竹雪蝉,你们快一起来尝尝,待会儿客栈的饭菜送上来,这些小吃食就吃不下了。”

紫竹雪蝉年纪小,又在庄子上常同安笙一桌吃饭,早都惯了如此,一时便忘了规矩,美滋滋地跟着坐下了。

可郑妈妈和青葙却不安。

马上就要回京了,听说永宁侯府门第高,宅院大,想来那规矩也是多多的,远的不说,就单说她们县府的知县老爷家里,那规矩就多的吓死人,更何况偌大的永宁侯府呢?

小姐待她们亲近,她们都知道,心里也感念非常,可正因如此,才怕给小姐惹了麻烦啊。

郑妈妈想要劝上几句,又怕败了顾安笙的好胃口。

小姐今儿白日里因为晕船,本就没吃多少,难得这会儿胃口好了,还是等她吃完再说吧。

青葙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与郑妈妈交换了个眼神,二人一左一右坐到了安笙身边。

待晚膳用罢,喝了一盏茶后,郑妈妈便对安笙说:“小姐,咱们就要回主家去了,奴婢听说,永宁侯府高门大院,极重规矩,您回去了,可万不要像从前在庄子上一样,待奴婢们不分彼此了,奴婢知道您心善,可您不能为自己招祸端,奴婢们明白您的心意,所以都不想给您惹麻烦,让主家的主子们觉得您不守规矩。”

青葙和紫竹还有雪蝉也立即附言,皆劝安笙主仆阶层分明一些。

安笙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即含笑点了点头,“妈妈放心,我知道的。”

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前世她可没少因为“短规矩”被永宁侯夫人,她的嫡母方氏“教导”啊!

方氏时常拿她在庄子上不通氏族规矩为由,将她叫到身边去学规矩,最后将她教的对嫡母的话奉若神旨,深信不疑。

所以,方氏给她说亲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还真当是天赐良缘。

直到嫁了过去,才知道,方氏口中的少年英才不过是个好色的草包,靠着忽然受了圣宠的姐姐荫了个芝麻大的官职,举家迁来邺京,找上了永宁侯府,让永宁侯府兑现早些年两家老太爷口头上定的婚约。

永宁侯夫人方氏一见梁无道就知此子是个不学无术、好色自大的混蛋,如何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经过与自己的心腹婆子一番密谋之后,决定将因“生母不贞”被发配到庄子上的安笙接回来,养上两三年,塞进花轿,替嫡姐出嫁!

反正梁家也没有点名说要哪个女儿嫁过去,顾安笙那个小贱人跟她那个狐媚子娘一样,颜色极正,梁家小子好色,见了画像必然同意。

而安笙也的确没有“辜负”方氏的期望,凭着到弘济寺上香的一面之缘,成功收服了梁无道的心,稀里糊涂地将自己嫁了出去,末了还傻乎乎地感谢嫡母为她寻了一门好亲。

可她也不想想,要真是好亲,方氏会同意她先嫡姐一步出嫁?

所以说,还是年轻,太傻太天真啊!

梁家根本不是福地,乃是狼窝啊!

梁家老太太刻薄,待安笙更甚,梁无道好色荒淫,与自己的寡嫂都能暗通款曲,不干不净。

不要脸的狗男女一次颠鸾倒凤时不小心被安笙撞见,竟然心生毒计,不惜用梁无道大哥的遗腹子做饵,陷害安笙,安笙百口莫辩,被梁老夫人一怒之下发配到了水月庵,从此开始了佛门生活。

那一年,安笙十七岁,嫁进梁家不过一年光景。

回想上辈子,竟然好像是在水月庵和弘济寺的那几年,活得最自在,虽说后来不幸又被害死了吧,可她又有幸回来了啊!

所以说,老天待她不薄。

好容易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得好好把握,这一世,她要将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抓在手里,不给任何人主导她的机会!

所以说,郑妈妈说的那些,她一直都知道。

她重生已有三年多,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好比郑妈妈她们,前世可是没有出现在她身边的。

方氏将她弄到了庄子上,尤不解恨,吩咐庄子上的人要“好生”待她,最后不放心,一咬牙将自己的一个心腹婆子打发着跟安笙去了代州的庄子。

这个于姓的婆子,得了方氏的嘱托,对安笙那叫一个“用心”,生生将安笙教导成了大字不识几个,只知绣花种地的乡下土丫头。

可这个土丫头,对把自己扔到这里的嫡母却满心感激,心怀孝义。

所以说,于婆子居功至伟!

所以说,安笙重回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先将于婆子除了。

除了于婆子之后,安笙陆陆续续将郑妈妈她们收到自己身边,培养成了自己的心腹,自此之后,安笙又一点一点将代州的庄子拢到自己手中。

为了让庄子上下齐心,对她忠心耿耿,安笙用了两年多。

这一切,都是为了回归永宁侯府做准备。

郑妈妈见安笙听了自己的话,心也就放下了。

不是她吹牛,她家姑娘聪慧机敏,学什么都快,看医书都跟看话本似的,更何况那些小小的规矩了,姑娘准保一学究会!

这般一想,郑妈妈瞬间信心十足,对回京之行总算不那么担心了。

安笙对郑妈妈忽然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态度表示不解,摇摇头吩咐青葙她们打水来洗漱了。

洗漱过罢,安笙便叫郑妈妈带着紫竹雪蝉去隔壁房间休息了,自己也带着青葙歇下。

一夜好眠,日上三竿,安笙总算是起身了。

青葙打开门,便见顾洵候在门口,遂笑眯眯地打招呼。

“顾管事早啊。”

顾洵闻言嘴角略抽搐。

还早?太阳都没过窗根儿了,眼瞧着再过会儿都要用午膳了,还早!

虽然心里这样腹诽,可顾洵面上却扯着笑,客气问道:“姑娘早啊,敢问姑娘,二小姐可起身了,身子怎么样了,可还难受啊?”

第四章:赶路

青葙施施然一福身,柔声道:“劳顾管事惦记,小姐刚起了身,说是还有一点儿晕,奴婢正要准备清水伺候小姐净面,想来净了面,总归会精神一点儿。”

语罢,嘴角还泄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配合着面上的担忧,成功将顾洵提议启程的话堵回了口中。

“这样啊,那就让二小姐好好歇歇,好好歇歇,奴才,奴才先告退了,倘或二小姐有什么要求,姑娘只管来找奴才。”顾洵笑得干巴巴,语气颇生硬。

青葙恍然不觉,不知道何为客气地应下了顾洵的话,转身关上房门,打水去了。

顾洵站在原地,看着青葙的背影默了一阵,方才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安笙在清河郡歇足了三日,将在船上晃悠出来的飘忽感歇没了,才吩咐青葙去给顾洵传话,说明日可以启程回京去了。

顾洵听到这个消息后,眉间的褶皱终于散开几分,当夜便命人打点好了行装,好待明日尽早动身。

安笙听说顾洵命人连夜整装,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想来这三天待的,顾洵颇不好受啊!

怕是方氏私下又派人来催了吧,顾洵一定急坏了,否则也不会黑天半夜的就让人收拾东西。

活该!

让他黑心肝想要折腾自己,打算跟前世一样,将自己折腾地脱一层皮么?

可惜了,恕她不能让他如愿!

清河郡临近邺京,坐马车赶路的话,也就一日光景便到了。

次日一早,顾洵殷勤地来问何时能够出发,安笙这次没有为难他,小手一挥,让青葙通知他启程。

顾洵闻言立即脚底生风,一溜烟地跑回去召唤奴仆们装车启程,似乎是生怕自己说的晚了,安笙又改了主意。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上回在沧州渡口时,二小姐不就是临走之前又变了卦,后来又多折腾了一天才肯走么!

顾洵看着奴仆们手脚麻利地装车打点行装,默默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二小姐养在庄子上,规矩实在是短了些,时常想起一出是一出,他得时刻防备着才行!

夫人已经连着来了三封信了,信中屡次数落他差事办的不好,耽搁了这么久还没有将二小姐带回去,已是诸多不耐,他得赶紧将二小姐带回府,好将功折罪啊!

半个时辰后,马车悠悠驶出,上了官道。

南诏的都城邺京位于北方,三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寒,越接近邺京,空气里的寒气便越盛。

安笙不耐寒,在马车里铺着厚实的软褥,放着好几个暖炉,将一方小天地捂得暖融融的,好不惬意。

顾洵几次三番回过头来看看马车,见马车好端端地走着,心里就安了几分。

就快到了,最多再过两个时辰,他们一定能赶到邺京城里,届时,二小姐就别想再神气了。

想到侯府里的情况,想到永宁侯夫人的嘱咐,顾洵唇角溢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悠哉哉地策马向前。

不出顾洵所料,两个时辰后,申时末的时候,他们一行终于到了邺京西城门。

顾洵策马到安笙的马车前,俯身提醒道:“二小姐,咱们到邺京了,待入了城门,便可回侯府了,总算是回来了,夫人可一直念叨着您呢!”

顾洵口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安笙回到永宁侯府后,被永宁侯夫人责怪的场景。

可是,马车里却迟迟没有传出回音。

顾洵面上表情有些崩裂,颊边的笑容慢慢收拢,然后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这时候,马车里才传出了一道淡淡的声音,“我知道了,顾管事安排吧。”

那一瞬间,顾洵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挺没劲的。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你用尽全力挥拳出手,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端的是让人窝火,可却再没有勇气出第二拳。

顾洵悻悻地策马走了,绷着一张脸闷头带路。

其实这都是他多想了,安笙没有立即回答他并非是故意忽视他,只是有些恍惚罢了。

她又回到这个地方来了,这个前世噩梦开始的地方,她只是,一时间有些唏嘘,出神了而已。

听着车厢外传来的嘈杂声,安笙轻轻地吁了口气。

邺京,还是一如从前的繁华啊。

只不知这繁华的表象下,是否还是像从前一样,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不堪。

紫竹和雪蝉年纪小,性子跳脱,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早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了。

南诏国民风开放,其中以都城邺京最盛,一月中有数日不行宵禁,女子也可在街上自由行走,买卖自如。

时近黄昏,虽然昼市停了,但街上依旧热闹,往来如织。

贩夫走卒仍在挑担吆喝,街边铺子仍旧客流涌动,达官贵人、儒生学子、寻常百姓穿插流连,织就了这一幅繁华富贵的画绢。

紫竹和雪蝉看得兴奋,不时地回头跟安笙描绘邺京城的荣华绮丽。

安笙淡淡地笑着,没有搭话。

倒是郑妈妈,轻声呵斥了紫竹和雪蝉,“马上就回侯府了,你们两个小心着点儿,侯府里规矩多,别到时候给小姐惹了麻烦。”

紫竹和雪蝉被郑妈妈训斥了,都白着一张小脸用力点头,规矩应了,不再谈论外面的热闹。

安笙没有如往常一样出言抚慰她们,算是默认了郑妈妈的话。

郑妈妈说得没错,紫竹和雪蝉性子跳脱了些,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有自己护着倒无妨,如今回了侯府,确实该改改。

进了那吃人的地方,若是没有心机,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全然护住了她们,如今让她们长个记性,也好。

马车辘辘行着,渐渐走到了长春街中心。

等绕过长春街,到了永乐街,再往东走数百里,便到了永宁侯府了。

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地方,安笙都清楚记得。

谁知就在马车走到长春街中心以后,却忽然停了下来。

安笙奇怪,正要让郑妈妈问一问怎么回事,顾洵就亲自过来了。

“二小姐,护国公世子带着镇北军归京,咱们且让一让,等陆世子他们过去了,咱们再走。”

第五章:到达

安笙闻言柳眉微微一挑,还未搭话,便听外面传来了铮铮马蹄声。

撩开帘子一看,只见外头一列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而来。

前头的军旗迎风招展,大红色的锦绸布上一个漆黑而硕大的“陆”字格外醒目。

当先的骑士一身银亮甲胄,挺直了背脊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整个人身量挺拔、俊逸逼人、威仪赫赫、气势堂堂,轻易便让人忽略了,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只以为他是征战多年的铁血将军。

安笙默默回想了一下,然后找到了关于护国公陆家和陆家带领的镇北军为数不多的记忆。

护国公陆家,几代忠烈,老国公陆昊宗是开国功臣,享齐天之荣耀,可惜早早战死在西北战场,惠帝感念老国公为国捐躯,特许其嫡长子陆鸿武平级袭国公之爵。

可是,长子陆鸿武袭爵不到一年,也战死在了西北战场上,由于陆鸿武只有一个先天不足的儿子,无法,爵位便落在了老国公的嫡次子陆鸿文的头上。

让人唏嘘的是,嫡次子陆鸿文后来也同其父其兄一般结局,早早的便英勇战死在了西北战场上。

如此一来,镇国公的爵位便落在了陆鸿文的嫡子,年仅十三岁的陆铮头上。

但是由于年纪太小,惠帝便先封了世子,许诺待到陆铮成年之后,再袭护国公的爵位。

届时,陆铮将成为南诏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公。

陆铮今年已经十六了,已在军中历练了三年,前途无量。

这些都是安笙从前听来的。

本来,陆铮应该是邺京最受欢迎的青年才俊,可是,在他连续死了三个未婚妻之后,天煞孤星克妻的名声,便再也挡不住地流传开来了。

听说护国公夫人,陆铮之母林氏为了儿子能娶妻生子,不知拜了多少菩萨,求了多少神佛。

但最后到底有没有用,安笙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前世在她死前,都没有听说过陆铮娶亲。

不过在跟随普云大师下山替百姓们看病的那一年多,安笙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陆铮和镇北军的事迹。

陆家不愧为几代忠烈,陆铮也不愧为将门之后,在祖父、大伯、父亲相继战死在西北战场后,依然毫无畏惧的拱卫西北,将匈奴牢牢地挡在了西北边境之外。

安笙是敬佩这样为国为民拼杀的英雄的,所以顾洵说要给陆铮让路,她并没有什么不快。

陆家治军严明,陆铮入城来只带了一列亲卫,所以很快,他们便从安笙的马车旁走过去了,也并没有惊扰到街上的百姓。

除了那铮铮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踏步声,安笙再没有听到一丁点儿多余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支足以让任何人面对他们时,都不由得肃然起敬的队伍。

镇北军离开了好一会儿,街道上才恢复了热闹。

顾洵跟安笙打了招呼,这才命令赶车的婆子继续赶路。

酉时一刻,马车停在了永宁侯府门前。

跟前世一样,永宁侯府的主子们都没有露面,只派了大管家顾新海,也就是顾洵的哥哥出来迎人。

顾新海八面玲珑,见人先笑三分,因为有了方氏的授意,对安笙可以称得上殷勤。

“天色晚了,老夫人和夫人吩咐奴才跟二小姐说,让您今晚先回去好好歇歇,待明日再去请安就是,二小姐这边请,软轿都已经备好了,您住的玉笙居,夫人老早就命人拾掇出来了,就等着您住进去呢。”

顾新海引着安笙往门里走。

安笙客气地道谢,“劳烦顾管家了,辛苦您安排。”

“奴才不敢,”顾新海连连摆手,笑意更深,“二小姐抬举奴才了,您请上轿吧,晚膳待会儿奴才就命人给您送过去。”

安笙这回没有客气,从容地走进了软轿,郑妈妈等紧随其后,站到了轿子边上。

顾新海见安笙坐好了,便对抬轿子的粗使婆子摆了下手,示意她们抬起轿子离开。

婆子们得到授意,忙将轿子抬了起来,往玉笙居的方向而去。

软轿晃晃悠悠地走着,安笙坐在轿子里,默默回想前世这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她刚到了侯府门口,还没来得及跟大管家顾新海说上一句话,便一头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再醒来的时候,人便已经在玉笙居了。

彼时,她已经发了三天的高热,错过了给老夫人徐氏和嫡母方氏请安的最佳时机,老夫人嫌弃她娇贵,再去请安的时候,就没有过好脸色。

为此,她还偷偷哭过几次,每次都是嫡母方氏软言开解她,说老夫人不喜欢孩子太过粘她,对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让她没事不要凑到老夫人跟前去。

结果她就信了。

现在想想,她那时候是真傻啊。

每次方氏挖个坑,引着她去跳,她就老老实实地跳了,不怪方氏哄骗她一骗一个准儿,将她拿捏得死死的,最后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思及此,安笙默默地捂脸替前世那么傻的自己哀叹了两声。

软轿停在了玉笙居院门前,青葙撩开轿帘,请安笙下去。

安笙从轿子里伸出一只细白柔荑,搭在了青葙手上,然后冲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意会,忙掏出装着碎银的荷包塞给那两个抬轿的婆子,两个婆子得了赏,欢天喜地的说了许多吉祥话,才退下去。

紫竹和雪蝉偷偷地侧目看着两个婆子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不解。

小姐怎么连两个粗使婆子也要打赏,是不是太抬举她们了?这样她们往后都以为小姐性子软,手头松,都想来讹一笔可怎么好?

郑妈妈看到紫竹和雪蝉的表情,便低声解释道:“别瞧不起这些粗使婆子,她们的手段,可比内院里那些矜贵人阴狠多了,也下作多了,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今儿小姐给了她们打赏,她们反倒会记着小姐的好,来日里一旦有什么事碰上,也好说话。”

紫竹和雪蝉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

乖乖,一家子一个院子里住着,还有这么多门道呢?

怪道郑妈妈总说大户人家规矩多,看来她们是得多注意才行,否则说不定哪日不小心,就给小姐惹了麻烦呀!

第六章:夜梦

安笙带着郑妈妈她们进了玉笙居正房。

正房拾掇的倒还算雅致,不过也没什么出奇,就是大部分人家女儿闺阁该有的摸样。

安笙视线转了转,暗暗点头。

还跟从前一模一样。

客堂里摆着桌椅矮凳,花架小几,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但胜在还算新整,再往前走几步,绕过四扇紫竹屏风,撩起珠帘,便进了内室。

内室里面铺着织锦地毯,珠帘锦帐,雕花菱镜,描金妆台,绣床软榻,该有的都有,但是多余的,你想见也见不到。

前世,刚入永宁侯府的那月,她去过一次方氏的嫡女,永宁侯府嫡长小姐顾凝薇的觅月阁,那里面才真真是富贵逼人,华美异常。

她记得,顾凝薇的绣床可是镶着红宝石和美玉的,看着就耀目逼人......

安笙想起那番景象,不由咋舌,那么贵的床,难为方氏舍得。

不过想想也是,顾凝薇可是方氏的宝贝女儿,哪有什么不舍得的。

为了顾凝薇,方氏都将她这根心中刺召了回来,足可见用心良苦、委曲求全、舍己为人......

得得得,又偏题了,方氏哪有那么委屈,委屈的是她才对么!

方氏打算迷惑她,却不愿在她身上花上大价钱。

永宁侯府几代衰减,家道早已不同从前,所以方氏将她召回来之后,多数时间,都只施以小恩小惠。

安笙扫了一圈卧房内的摆设,暗暗摇了摇头。

怨不得方氏不走心,一切的一切,都怪她自己。

是她自己识人不清,错把假意当真情,一头栽进去,直到死才走出来。

青葙和郑妈妈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信上说得跟朵花似的,说要将姑娘接回来当成嫡亲的女儿一般待,可永宁侯府嫡亲的女儿,闺房里就是这个样子吗?

瞧那绣床,还不如姑娘在庄子上睡得那张好呢!

这么大的永宁侯府,难道就给矜贵的小姐睡这种小家子气的床?

不过想归想,气归气,青葙和郑妈妈都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怕给安笙添堵。

小姐兴冲冲地回来了,若是发现嫡母对自己并不如信中所说的那样好,定要失望的。

可她们不说,有人却忍不住。

紫竹瞅着西北角摆着的绣床,不高兴地嘟囔道:“这床怎么还没有小姐在庄子上睡得大呢,夫人不是说小姐回来了,什么都给小姐用最好的,难道这就是永宁侯府最好的东西了?那永宁侯府也太穷了?”

紫竹纯属就事论事,外加替安笙打抱不平,绝对没有鄙视永宁侯府的意思。

郑妈妈听到紫竹嘟囔出声,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轻斥道:“不许胡说。”

紫竹被郑妈妈训斥了,缩紧下颌不敢再说。

安笙笑了笑,吩咐道:“行了,郑妈妈,你带紫竹和雪蝉先到外面去吧,待会儿顾管家该派人来送晚膳了,说不准,还要添人过来,紫竹和雪蝉还小,不经事,妈妈你盯着一些。”

“是,小姐您放心。”郑妈妈垂首应了一声,带着紫竹和雪蝉先到外面去了。

不出安笙所料,郑妈妈出去没一会儿,顾新海便带着人过来了。

安笙等了一会儿,才带着青葙出去。

顾新海除了带人来给安笙送晚膳,还送来了两个粗使婆子。

“二小姐,这是吴婆子和刘婆子,往后就在您院里做粗使了,您有什么粗活,只管吩咐她们,另外,明日官牙的人会上门来送几个小丫头,届时二小姐再亲自掌眼挑几个自己喜欢的,这院里的人差不多就齐了,二小姐您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

安笙看了看那两个婆子,含笑对顾新海摇摇头,“没了,顾管事费心了,安排得很好。”

顾新海闻言也笑了,笑得发自内心。

安笙想,他这时候大抵心中是在想,这二小姐果然是个好糊弄的傻子,夫人说得对,只要稍稍露出些恭敬模样,二小姐就什么毛病都没有。

顾新海心满意足地带着人走了。

安笙让郑妈妈将那两个粗使婆子带下去,然后走到桌边用晚膳。

郑妈妈去而复返,没用多少工夫。

安笙见郑妈妈回来了,便招呼她一同坐下吃饭。

郑妈妈没有推辞,在青葙身边坐下了。

待用罢晚膳后,郑妈妈她们将东西收拾妥当了,便将杯盘碗筷等交给那两个粗使婆子,让她们拿去送回大厨房那边。

那两个婆子站在正房门口,虽竭力控制动作表情,但还是不经意地露出了几分探究。

安笙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该干嘛干嘛。

两个婆子见安笙并无异常,才悻悻地端着托盘离开了。

等她二人出了玉笙居的院门,安笙便吩咐郑妈妈。

“妈妈,你留心些,看住了她们,若是她们有什么异常,及时来报。”

这两个婆子,是方氏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是不能让她们再发挥跟前世同样的作用的。

郑妈妈意会,郑重地点头应下了安笙的话。

月华如水,天色渐晚,累了一整日,安笙早早地便上床躺下了。

可翻来覆去,却总也睡不着,安笙所幸睁着眼睛看着床帐,回想前世种种。

想着想着,渐渐地眼皮却重了,不知不觉中,安笙就入了梦......

梦里,她似乎又将前世的路走过一遍,仍然是坎坎坷坷,磕磕绊绊,最后死于非命......

次日一早醒来,安笙便觉满身疲乏,肩颈尤疼。

青葙替她按了一会儿,安笙浑身的疼痛稍有缓解,便叫她们准备水来洗漱。

刚收拾妥当不多时候,紫竹来报说夫人身边的荷香来了,说是来带安笙去老夫人院里请安。

荷香是方氏身边的二等丫鬟,还算得脸,性子有些浮躁骄矜,没有小姐的命,偏生了做小姐的心,前世就对安笙不大恭敬,今生亦然。

不过安笙也懒得同她计较。

一个肤浅的小丫头罢了,方氏也不算信任她,诸多事情并不曾让她知晓,没必要与她为难。

安笙带着青葙,由荷香带路,直接去了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的松鹤堂。

第七章:请安

三月初春,天气仍寒。

安笙裹着一身厚披风,怀里抱着个小手炉,不紧不慢地带着青葙往松鹤堂方向走。

荷香在前面察觉到安笙主仆步伐太慢,便停下来不耐烦地回望。

看到安笙一派闲适,她眼底的嘲讽不禁更浓。

这位二小姐可真是心比天大,还真当自己是回来当侯府小姐的,做出这副矫情样子给谁看呢?

要不是为了大小姐,夫人会将她召回来,美得她!

青葙看到荷香对着安笙目露不屑,眼中寒芒一闪,手指动了动,刚要抬起,又被安笙轻轻拍了回去。

安笙示意青葙不必恼。

往后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多着呢,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安笙为什么会被召回来,永宁侯府里许多人都清楚着呢。

可即便清楚,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前世从没有人提点过安笙一句半句。

安笙对这个地方是真的没有半丝好感,可她又不得不回来。

她生在这里,身契被方氏捏在手里,为了她的自由,也为了替娘亲沉冤昭雪,她必须回来。

好在,前世方氏给她挖的那些坑,她都记着呢。

既都记着,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这一回她是回来给方氏挖坑的,又何必惧她?

永宁侯府的大宅,系当年圣祖皇帝钦赐的宅邸,占地面积颇大。

松鹤堂是永宁侯府最大的院子,居于正中位置,而安笙所在的玉笙居则较为偏远,在内院的最边角上,所以从玉笙居走到松鹤堂,便花了不少时间。

到了松鹤堂院外的时候,安笙很想喘两口气来应应景,可奈何现在身强体健,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呼吸有半分急促。

唉,她可能确实不是个娇小姐的命,还是赶紧进去请安吧,待会儿去晚了,老夫人徐氏的脸色又要难看了。

她起了个大早来请安,可不是为了看徐氏脸子的。

进了院子,荷香快走几步,到了廊下,对站在那里的,一个身着葱绿褙子的丫鬟笑着福了福身。

“倚翠姐姐,夫人让奴婢带二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烦劳姐姐给通报一声,就说二小姐来了。”

那唤作倚翠的丫鬟闻声向安笙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含笑福身道了一声好,便转身撩开门口的布帘,进了屋子。

青葙见她们这般慢待安笙,心火不由更盛。

老夫人明知道小姐今早要来请安,没有吩咐丫鬟等在门口直接将小姐迎进去就算了,还得人另外通传。

若是人人都这样也就算了。

可她方才明明见到那个倚翠迎进去了一拨人,有说有笑的,客气得很,怎么到了小姐这,就是这般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了!

安笙继续轻拍青葙的手,让青葙不必生气。

徐氏这是给他立规矩呢,好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都猜到了,所以方才出门时,特地嘱咐青葙穿得厚实一些,又带了手炉,根本就不冷。

既不冷,站一会儿又怕什么?

难道让她在院里站一会儿,冷她一会儿,她就唯徐氏之命是从,做个随她们摆弄,任她们安排的提线木偶了?

既不会,又有什么好气的。

片刻后,倚翠打帘出来,走到安笙面前,含笑福身道:“二小姐里面请,老夫人让奴婢请您进去。”

安笙回以一笑,带着青葙进了屋。

一进去,便觉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混着满室的香味,熏得人脑子发酥。

安笙咋舌,永宁侯府不是都要入不敷出了,徐氏这里到了三月还烧着地龙,可真够浪费的呀。

看来方氏抠归抠,也得看对谁。

安笙来得早,可也没早过大房其他人。

方氏单叫荷香去给她引路,自己却带着大房的公子小姐和姨娘们过来给徐氏请安,怕是没安好心。

果然,还没等安笙福身请安呢,方氏便率先对安笙招了招手。

安笙暗暗吸了口气,听话地走了过去。

方氏见她走近,一把抓过她的手,力道大的将她的手腕都捏疼了。

安生忍着没有抽回来。

方氏粲然一笑,“我听顾管事说你一路上折腾得不轻,所以就没让人去唤你早起,怎么样,这会儿身子还难受么?”

果然,方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好。

这话明着是关怀她这个小辈,实则是在徐氏面前给她刷好感值呢。

只不过,这好感值是往下刷的。

徐氏最重规矩,又不喜小辈骄矜,方氏一直拿她的身子说事,这是明里暗里在提醒徐氏,说她顾安笙是个身娇肉贵的娇小姐呢!

不过这种程度的挑拨,安笙并不放在眼里。

方氏给她挖坑等她跳,她就还给方氏一个。

礼尚往来么,不能让方氏觉得她不懂规矩。

思及此,安笙露出个有些腼腆的笑容,然后看了看方氏,又看了看坐在暖炕上的徐氏,诚心诚意地道:“多谢母亲关怀,我已经好多了,母亲慈心,让荷香告知我不必去给您请安,也不必着急来给祖母请安,我原还不安,觉得不该这样,现在才知道,原来母亲都是为了我的身子,安笙不孝,让母亲忧心挂怀了。”

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却将方氏刺得面容一僵。

这个小贱种,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她几时让荷香传话说,让她不必着急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一向重规矩,每日里没有特殊情况,就连她这个侯爷夫人都不能免了晨昏定省,更何况顾安笙这个小贱种?

她是不喜欢顾安笙,也不想让老夫人喜欢。

可她自认有千万种法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却断断不会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来。

但今日顾安笙这个死丫头一句话,却让她陷入了两难。

谁知还没完。

顾安笙跟她说完话,转头就施施然地对着徐氏跪了下去。

尔后又礼数周全得体地磕了个诚意十足的头。

“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长乐安康,福寿绵长。”

安笙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糯糯的甜,她今日穿着一套水粉色的交领襦裙,乍一看去,像极了紫霞山下种着的关山樱,端的是惹人怜爱。

纵是徐氏刻薄,此时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了。

第八章:认人

“起来吧,既回来了,往后便好生学规矩,莫要下了侯府的脸面。”徐氏淡淡地点了下头,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句。

安笙恭敬地应了一声,方才站起身来。

然后,徐氏的心腹婆子徐嬷嬷递过来一个小荷包,安笙收下后,便让青葙将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一条寿纹抹额,一个安神香包,都不是安笙亲手做的。

当然了,这话安笙不会照实说,只说多年未曾服侍身前,故而做些小物件聊表孝心。

徐氏收下见面礼,面上表情好看了几分。

正说着呢,门口的湘帘又被打起,其他几房的人也都赶过来请安了。

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男的女的,大的小的齐齐站到堂中,瞬间便将安笙淹没其中。

几个夫人请过安之后,余下的小辈们才一同跪下磕头请安。

安笙见到这么多人都跪了,心中对自己方才的那一跪,才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

众人按次坐下,独安笙一人站着,就稍显有些突兀。

大家伙都在打量她,但是谁也没有先说话。

方氏冷眼看着安笙孤零零的在堂中站了好一会儿,心头的气才散了一些。

然后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走到安笙身边,笑道:“瞧我,一见到大家伙都来了就忘了正事,这就是安笙了,她才刚从庄子上回来,人有些怯生,大家伙多担待,往后可都多多照顾我们安笙啊。”

方氏掌管永宁侯府中馈多年,手腕自是有的,若非安笙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此时只怕还要被她假慈悲的态度所蛊惑。

方氏亲自引着安笙跟永宁侯府众人做介绍。

态度之亲热、之殷勤,简直让人心生错觉,觉得安笙不是个身份不够光彩又不受待见的庶女,而是她方氏的嫡亲女。

方氏先引着安笙见了二房夫人沈氏。

安笙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二婶母好。”

沈氏含笑点点头,同样给了一个小荷包。

安笙欣然接下,又去见了三房夫人宋氏。

毫无意外的,依然得了一个小荷包,安笙仍旧含笑接下。

然后,便要开始见那些兄弟姐妹们了。

值此时,方氏还未开口介绍,方氏的嫡女顾凝薇便走了过来。

顾凝薇挽上方氏的手臂,亲昵地娇笑道:“母亲,女儿带着二妹妹去见兄弟姐妹们吧。”

“也好。”方氏含笑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眼中的慈爱比面对安笙时真心多了。

方氏回去坐着了,顾凝薇冲安笙莞尔一笑。

安笙浑身顿时一激灵,然后赶紧回了一笑,福身见礼,“大姐。”

开玩笑,这可是方氏的眼珠子,心尖子,她可不敢“得罪”。

顾凝薇很有长姐风范地带着安笙与其他兄弟姐妹一一介绍。

大哥顾琮,即将满十八岁,大房方氏所出嫡长子,永宁侯世子,为人有些木讷,不知变通,但本性还不坏。

二弟顾琰,十二岁,二房沈氏所出嫡子,因被其母娇惯,故有些天真不晓世事。

三弟顾钧,十岁,二房韩姨娘所出,随生母韩姨娘陪伴二老爷顾荣外放徽州,因而不在京城。

然后是几个妹妹。

三妹顾安雅,十二岁,大房红姨娘所出,性子畏缩,极听顾凝薇的话,唯顾凝薇马首是瞻。

四妹顾菱,十一岁,三房夫人宋氏所出,因受其母影响,带了商户女的习性,有些市侩,但本性尚算天真。

五妹顾岚,七岁,二房韩姨娘所出,同样随其母在徽州陪伴父亲。

介绍了一圈,安笙每个兄弟姐妹都送了一个平安扣和一个香包,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心意也算到了。

然后,又收了一堆回礼,也都不算贵重,就是表个心意。

此外,安笙的父亲顾麟,老夫人徐氏嫡长子,袭了永宁侯爵位,如今在兵部任职左侍郎,上早朝去了,所以安笙没有见到。

二叔顾荣,徐氏嫡次子,外放徽州知州,仍在任上,家中留了正妻和嫡子侍候老母,自己则带着韩姨娘,和韩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任职徽州。

三叔顾彻,老侯爷庶子,靠着永宁侯府的名声荫了个芝麻大的闲散官职,主要职责还是打理侯府庶务,现正在外面巡视庄子,故而不在家中。

余下的几个姨娘,并没有特地介绍,只互相颔首示意,便没有多做表示。

如此甚好,安笙暗暗点头,能少跪几次,实在是好。

走了一圈,总算是将人认全了,安笙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回到方氏身后站着去了。

这屋里能坐着的,刚才就都坐下了,不能坐的,就只有站着的份儿。

除非徐氏一个高兴,招你到身边去坐,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你该站的地方就是了。

永宁侯府的规矩,一向如此,不近人意。

冗长的请安终于结束了,老夫人徐氏摆摆手,众人齐齐退下。

刚一出松鹤堂院门,方氏便叫过安笙,亲亲热热的交代道:“你身子弱,这一回长途跋涉回来折腾得够呛,便留在玉笙居好好歇上些时日吧,不必急着到我那去侍候,至于跟姐妹们联络感情的事,也不必着急,反正来日方长么。”

尚未分开的其他几房人,闻言都将视线投向安笙,目光里隐隐带着几分同情。

安笙心中好笑,面上却应得痛快。

方氏以为此举会让自己难过,殊不知,却正中自己的下怀。

能少跟这些魑魅魍魉见面,可是她巴不得的好事!

安笙遵循方氏的“叮嘱”,回玉笙居“养身子”去了。

刚回去没一会儿,管家顾新海便带着人来给安笙挑选。

安笙看了看,随意指了四个小丫头,其余的让顾新海带走了。

方氏不会真的放心让她自己在玉笙居过安生日子,总会安插人手进来看着她,两个粗使婆子能去的地方有限,那就再插几个丫头进来,总之不能放任安笙自流。

所幸留下的几个丫头安笙前世都见过,人品习性也都了解,所以知道该怎么用,用在哪里,故而并不在意。

第九章:上香

方氏不喜欢安笙,但是又有件大事必得要利用安笙,所以对安笙表面上倒也过得去。

因为有了方氏的特别“嘱咐”,安笙每日除了去老夫人院里晨昏定省之外,果真就安安分分的待在玉笙居里,不曾出门。

方氏听了玉笙居的小丫头玉容传给粗使婆子吴婆子的话,终于放了心。

这丫头肯听话就好,听话就好安排。

总之不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而已,到底还是要随她摆弄的。

方氏轻笑一声,染着丹蔻的手指拨了拨花架上开得浓艳艳的海棠。

那花瓣娇嫩,经不起她的手指搓揉,当下漱漱落了一地,方氏见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

片刻后,方氏才吩咐丫鬟,让她们将满地的残花收拾干净。

三日后,时逢初一,不知哪里的消息说弘济寺的普云大师云游回来了,老夫人徐氏听了,急得忙带上一家子赶了个大早出了门。

徐氏信佛,自诩虔诚,普云大师是得道高僧,连当今圣上都礼让三分,徐氏听说普云大师回来了,自是要去见一见的。

可惜就是拖家带口,阵仗太大。

要是安笙,定然自己带着两个心腹,麻利地就上山去了,哪能带着这么一串累赘,耽误工夫。

安笙暗暗摇头,然后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徐氏拖家带口也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么,自然就是她跟方氏两个最清楚了。

当然了,这在永宁侯府也算不上十足的秘密。

只不过,她们都以为安笙不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极为放心罢了。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晌,方才到了紫霞山下。

弘济寺在紫霞山上,山道巍峨,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自然是不会自己爬上去的,所以便都上了软兜。

安笙默默跟在后面,拿起扇子遮住大半张脸,也不乱看。

血与泪交织的记忆证明,乱瞟乱看是极其不明智的......

烟花三月,紫霞山上娇花竟放,映着点点新绿,泻了满城春色。

大抵是听说了普云大师云游归来,前往紫霞山拜佛的人,远不止永宁侯府一家,还有他人。

这些人大都衣着华贵,想来出身不低。

安笙挡在扇子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出身不低才更好,越是矜贵的人,出了事,越是强有力的见证。

软兜晃悠悠的,摇得人腰肢发软,春光明艳艳的,照得人浑身暖融。

处处一片祥和。

好容易上了山,到了弘济寺门前,安笙赶紧让青葙扶着自己下了软兜,然后仍旧将脸挡得死死的。

方氏暂时没工夫搭理安笙,而是忙着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去。

兴许是听到了方氏内心的呼唤,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只见从前方不远的山门处,走出一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靛蓝色的长袍滚着金边,腰间的锦带亦勾着金丝。

那一身金光灿灿的行头,随着他步伐一起一伏,晃煞人眼。

他手中持着一把玉骨折扇,正在附庸风雅地摇啊摇。

安笙透过绢扇看到那人的影子,心中不无恶意地想,装吧装吧,免得待会儿你就没心思再装了。

方氏看到那装腔作势、油头粉面的男人渐渐走向她们这边,不由地双手一紧。

扶着她的贴身丫鬟盼夏觉出方氏的不对,轻轻唤了一声。

方氏被盼夏唤回了神,暗暗吸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去,对安笙露出了一个极为“慈爱”的笑容。

紧接着,又对安笙招招手,“安笙啊,到母亲这里来,待会儿母亲带你上头香,向佛祖给你求个平安。”

安笙以扇遮面,倒也没人觉得不对,只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到了这地方见了人多所以拘谨。

安笙自然也不会傻得去解释,所以便就着半遮面的样子,向方氏慢慢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安笙默默地数着……

就在她数到第五步的时候,前面忽然闹起来了。

不多不少,刚刚好,安笙轻轻呼了口气,然后快步走向方氏。

前面闹哄哄的,不多时便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初一来弘济寺上香的,可不光是像永宁侯府这样的官宦贵裔之家,还有不少普通百姓。

贵裔太太们端着身份,不好凑到人前去瞧热闹,可市井村妇却没有这些顾忌。

她们平素就喜欢听邺京城里的八卦流言,如今正好遇见了大热闹,怎肯错过?

所以这会儿不论是上香的还是没上香的,都聚到了一起,睁大眼睛瞧热闹。

哎呦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瞧了一会儿,不少妇人都嘴角下压,眼神不屑地瞄向那靛蓝锦袍的公子哥。

真是没想到,这穿得人模狗样的,内里竟是这么个腌臜货色?

始乱终弃就算了,弃的还是个跟他一样的七尺男儿?

真不要脸!

哎,这人谁啊,你认识么?

什么,你不认识?这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贵人的弟弟,梁家那个小少爷梁无道么!

哦,原来是他呀!

那就怪不得了,听说这小少爷前几日才因为寻芳楼里的一个窑姐,跟另外一个公子哥打起来了。

哎呦我的天哪,感情这梁少爷还是男女通吃?啧啧啧,世风日下啊,怎么这般不检点!

市井妇人的嘴巴向来敢说,你一言我一语的高声阔谈,安笙她们站在外围,不用费心就听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这梁无道不仅好色不学无术,还荤素不忌,没有下限啊,这谁家的女儿嫁了他,能过得好啊?

思及此,顾家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了安笙。

安笙眨巴着朦胧的大眼睛回望其他人,一副无辜惹人怜的小模样。

造孽啊,除了方氏,顾家其他人心中皆划过一声浅叹。

当然,除了叹息,她们更多的则是庆幸。

庆幸不是自己的女儿,要嫁给这样腌臜的好色胚子。

安笙没有错过这些人眼中的惋惜和庆幸,她也并不失望。

前世,她早已见识过顾家人的冷漠和无情。

事不关己,没有人会顾及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的死活,能用她来换取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这笔买卖,大家都觉得划算。

第十章:纨绔

弘济寺香火鼎盛,山门前往来香客众多,如今更是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

寺里的知客僧人听到动静,发现了外面的异常,忙快步过来疏引人群。

可百姓们好打发,事件中心的正主却不好打发。

梁无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妖娆冶艳的男子坏了名声,正气得暴跳如雷,如何肯听知客僧人的劝解,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是好色不假,可也没有男女不忌啊?

烟花柳巷他常去,可那下等的倌馆,他可从来没有进去过。

眼前这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玩弄了他的感情又抛弃了他,简直是放屁!

就他那副不男不女的样子,看着就不像是良家子,指不定就是从那下等地方出来的贱胚子,还妄想攀附他梁大少,做梦!

梁无道越想越生气,遂一把揪起半跪在地上的男子,恶声恶气地骂道:“狗娘养的小贱种,你给老子说清楚了,老子几时玩弄过你又抛弃了你?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声你也敢污,活得不耐烦了你!今儿你不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了,老子绝对让你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那被他揪起衣领的男子身量纤纤,糜妍肌理,瞧着竟比一般女子还要娇艳瘦弱,乍然被梁无道揪起,整个人都半悬在空中,看着好不可怜。

梁无道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仅没有怜惜,反倒怒火更盛,当下招过自己的几个随从,怒吼道:“来呀,给老子狠狠地揍这下贱胚子,什么时候他这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了,不再污蔑老子了,什么时候再停手!”

几个家仆显见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梁无道一声令下之后,便立即动起手来,对着那瘦弱男子拳脚相向,下手毫不留情。

一边打还一边口出恶言,十足的狗仗人势。

梁无道在一旁听着那男子被打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心头的一口恶气总算是消散了些许。

他双手抱胸冷冷地哼了一声,满面不屑,将纨绔恶霸的做派演绎地惟妙惟肖。

从前还在老家之时,他便横行无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如今仗着胞姐受宠来到邺京之后,这霸道的习性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知客僧人见梁无道不仅不听劝解,反而纵恶仆动起手来,知道再劝无望,只能匆匆跑回寺里,打算叫武僧出来,将这些人赶走。

佛门圣地,岂容他们如此亵渎!

当今天子入了弘济寺山门尚且礼遇有加,这个纨绔子弟到底是哪里跑来的,竟如此的嚣张狂妄?

知客僧人跑走了,围观的妇人们见梁无道猖狂若斯,也不敢再轻言得罪他,只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安笙跟着顾家人站在外围,遥遥一望见了里面的情形,不禁暗暗摇头。

这梁无道到底不是底蕴深厚的大家世族里培养出的子弟,不明白在这随手一抓,都能抓到个五品京官的邺京城里,是如何的卧虎藏龙,勋贵遍地。

京都多贵戚,许多看似身份不显的人,一旦亮出身份,都足以将梁无道压得再无翻身之日。

梁无道敢耍狠斗横,说白了就是仰仗他那忽然受了圣宠的胞姐梁贵人。

可一个小小贵人,有些人还真就不会放在眼里。

梁家人以为梁贵人受了封,自己就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从此便可以在邺京城里横着走,都无人敢管、无人敢拦。

却不知,有时候不是人家不管,不过是他们无事犯到真正的显贵眼前,人家懒得管而已。

今日梁无道在弘济寺山门前放纵恶仆对一男子大打出手,堵了进寺的道路,便恰巧碍了一位显贵的眼。

普云大师云游归来,许多勋贵人家都赶着来见上一见,比如永宁侯府顾家,再比如护国公府陆家。

虽说双方都还有不为外人所道的其他事情,但说到底,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见到普云大师的面。

陆家长房大少爷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着恶症出生的,从小到大遍寻名医,用尽了名贵的药材,方吊住了一条性命。

这几年因缘际会得了普云大师的诊治,病情稍有好转,故每次大师云游回来,陆家都必得亲上弘济寺拜访,求普云大师替陆大公子行针用药。

今日陆家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谁承想到了弘济寺,会碰见这样的乱象。

陆家大公子是长房夫人郑氏的命根子,任何耽误了儿子治病的人或事,在郑氏眼中,都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当下,郑氏便命护国公府的护卫将梁无道等人清走。

透过轿帘的缝隙,郑氏目光阴沉且凶狠地看着梁无道,耽误她儿子瞧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能让!

何况还只是个不知哪里来的混小子,不值一提!

护国公府的护卫得了郑氏的命令,却没敢立即动弹,而是拿眼去瞧停在最前头的那顶软轿。

那里面坐着的,乃是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

片刻后,软轿中传来魏老太君肯定的声音,护卫们才敢应声而去。

护国公府的护卫,都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绝非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家仆可比。

因而他们一出现,形势瞬间便逆转了,梁家的几个家仆三两下就被扔了出去,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嚎声震天。

梁无道一见自己的家仆被人扔了出去,当下气得眼珠暴突,指着护国公府的护卫们嚣张大骂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敢打老子的人,你们知道老子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们!我告诉你们,现在跪下来求老子宽恕,老子或许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否则的话,定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梁无道又得意地哼了两声,然后抬起下巴斜眼去瞧护国公府的护卫们。

不知死活!

护国公府的护卫们眼神齐齐一冷。

他们老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眼前这个二世祖算老几,也敢自称他们老子?

这邺京城里,敢在他们陆家人面前自称老子的,还真就没有几个。

这小子是哪根葱,口气也忒大了!

第十一章:拜佛

郑氏在轿中等得着急,便让贴身丫鬟芳翠上前给陆源传话。

芳翠按照郑氏的吩咐,走到陆家护卫身边,脆声道:“陆护卫,郑郡君说了,无论是何人,在佛门圣地滋扰生事都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让你不必顾虑,快些将人赶走,万别污了这清净之地。”

陆源听了芳翠的话,不由底气更足,立即便招呼两个下属,让他们将梁无道押走。

梁无道被陆家护卫一左一右压住了肩胛,双手亦被反剪在后,登时痛得叫出了声。

“哎呦,哎轻点轻点,找死呢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么,竟敢如此对我!”

梁无道隐约猜到自己可能碰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但又不肯伏低,怕在人前落了面子,往后没法在邺京城里混,便虚张声势地叫喊了几声。

但到底是心里有了几分顾忌,所以口气也不若方才那般嚣张无度,张口闭口以老子自居了。

陆家护卫见多识广,一看梁无道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人已经怂了。

心头划过一丝不屑,二人再未犹豫,立即将人押到下山的石阶入口处。

到了地方,两个护卫便松了手,梁无道自己趔趄了一下,好歹稳住了身形。

双手上的钳制被解开,他便又想回头来骂人。

哪知陆家的护卫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梁无道盯着那两名护卫的背影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想要骂几声来过过嘴瘾,两条胳膊却一抽一抽疼得厉害,骂人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到底没敢喊出口。

梁家的家仆见自家少爷被人扔到了不远处的石台上,忙灰溜溜地爬起来寻着少爷去了,再没有方才的气势。

而这一来一往地混乱之后,方才抓着梁无道大喊他负心薄幸的男子,也不见了踪迹。

梁无道遍寻不见这人,气得一脚踹上了石阶旁的岩壁。

结果气没出来,倒将脚踹伤了,抱着右脚歪在家仆身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被几个家仆合力抬下山去了。

这地方风水不对,与他家少爷相冲,还是赶紧回去,省得待会儿少爷一怒之下,再拿他们出气。

山上的百姓见了这一幕,都暗骂梁无道活该。

在佛祖面前也敢如此猖狂,这都是报应!

罪过罪过。

骂完了人,百姓们忙又回过身去,面向弘济寺方向拜了又拜。

一场闹剧收了尾,山门前又恢复如常,众人见再无热闹可看,遂该上香的上香,该还愿的还愿......

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也招呼一家子进去上香,只字未提方才的乱象。

徐氏不多说,顾家其他人自然也不会随意多言。

大家面色如常,坦坦荡荡,仿佛梁无道这个人,只是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一样。

而赶走了梁无道的陆家人,也急急忙忙地进了弘济寺。

不过陆家并未到大殿里头去上香,而是由知客僧人引着,直接去了后殿。

陆家的轿子从顾家人面前匆匆掠过,带起一阵微风。

徐氏望着陆家众人远去的方向,眸底暗了暗,脚步顿了一瞬,方才继续向前走去。

“陆家的阵仗可真大,放眼整个南诏,怕只有她家的轿子能直接抬进弘济寺后殿了。”

大房的红姨娘嘴巴一向琐碎,人又势力,所以这会儿便忍不住心里泛酸,凑到方氏跟前小声嘟囔。

方氏冷冷地瞥了红姨娘一眼,斥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红姨娘被方氏训了,立时缩紧脖子,不敢再胡乱插言。

方氏懒得看她那副上不了大台面的德行,便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陆家阵仗是大,可那阵仗是陆家几代男人用血和命挣回来的,不服气,不服气你也挣一个看看?

若谁能像陆家一样,牢牢拱卫西北,不让匈奴鞑子来犯,当今圣上保准也给你一样无尚的荣光!

陆家大房如今只有那一个病歪歪的嫡子,好容易养得这样大,那可是大房夫人郑氏的命根子。

为了给儿子续命,郑氏连夜闯宫门,求皇上派太医院所有太医入府诊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敢去的!

方氏面色冷冷的,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羡慕、有嫉妒、但却也有庆幸。

陆家风光不假,可这风光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也着实太大了。

若非要做个选择,她倒宁愿像现在这样,纵使荣光不显,至少丈夫儿女都在身边,安稳顺遂。

不对,眼下女儿身上却是不顺的,梁家的事,不能再拖了,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梁无道那个混小子的!

不过幸好,有人能替女儿挡了这灾祸。

顾安笙这个死丫头,年纪轻轻,身量容貌尚未长开,便可窥见往后的倾城容色,跟她那个狐媚子娘一模一样,碍眼至极。

难得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这一回她若能替女儿挡了灾厄,前尘过往,她便不再计较,且还许她风光大嫁!

思及此,方氏眉眼间的冷意一点一点褪下,又换上了那副慈母模样。

“安笙啊,随母亲进去上香,今儿你大姐病了没有来,待会儿你也帮她上一炷香,祈祈福,你们两个可是亲姐妹,你大姐最是惦记你这个妹妹了,昨夜还惦念着要来替妹妹求个平安符,奈何夜风吹伤了身子染了风寒,不便出门,才只得作罢,母亲想安笙这样懂事,必定也是心怀姐姐的,对吧。”

“母亲说得极是。”

安笙眯着眼睛软软地笑了,然后恭敬地扶住方氏伸过来的手,随方氏一同进了正殿。

佛祖面前,方氏的谎话都能说得面不改色,想来前世自己会受她蒙蔽,被她欺骗,也不光是太傻太天真的缘故。

说到底,还是方氏太善于做戏了。

安笙低下头,敛了满目情绪,只在心底深处,无声地笑了。

重来一世,方氏若还照着从前的法子调教她,怕也不好用了......

弘济寺第一重殿是天王殿,供奉大肚弥勒菩萨,肚宽面慈,拈花一笑的模样似能包容世间众生疾苦。

安笙看了看菩萨宝相,在蒲团上虔诚地跪了下去。

第十二章:见人

上过了香,徐氏便带着一干女眷去了内院。

观方才护国公府的架势,今日旁人怕是难以见到普云大师的面了。

不过寺里还有其他得道高僧,以顾家的身份,求道大师傅开了光的平安符,总还是可以的。

顾菱和顾安雅想要去解签,徐氏没有强求,交代了跟着她们的婆子几句,便放人走了。

安笙瞅准机会,朝顾菱和顾安雅投去向往的一瞥,徐氏见了,慈心大发,一挥手让她也跟着去了。

安笙谢了恩,忙跟着两位妹妹一起,离开了方氏的视线。

虽说她并没有什么签文想解,但总归要比跟着方氏,听她念经一样絮叨自己的慈心要好吧?

顾菱才十一岁,虽说跟着其母学了那么点商人的市侩,但本性尚算天真,有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样子。

方才因跟在徐氏身边,所以不敢造次,这会儿离了徐氏的掌控,便如同脱了缰绳的马儿,肆意跑了起来。

她的奶娘高妈妈怕她跑摔了,又怕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因而提着裙摆在后面不停地提醒。

一会儿让她注意脚下,一会儿又让她注意形象,好不忙络。

好在顾菱还没彻底忘了分寸,跑到内院门口便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之后,便似模似样地替自己整衣抚发。

高妈妈好容易追上了顾菱,顾不得自己气未喘匀,就赶紧先扯下帕子替顾菱擦拭香汗,兼以打理仪容。

一边弄还一边语似埋怨道:“小姐也跑得太快了些,奴婢险些追不上您了。”

虽说是埋怨的话,可高妈妈的口气,却是满满的慈爱,情真意笃。

“妈妈这不是追上了么。”顾菱显然不以为意,抱着高妈妈的胳膊撒娇道。

高妈妈被她一缠,便忍不住笑了,进而将那些规劝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罢了,小姐年纪还小,活泼些也是有的,夫人都不大拘着小姐,她也不能太逾矩了。

赶在其后跟上来的顾安雅和安笙,正好见到顾菱主仆有爱的一幕。

顾安雅脚步微顿,似不经意间呢喃道:“高妈妈对四妹妹可真好。”

安笙走在顾安雅身边,恰巧听见她这声喃语。

视线微移至跟在她们身后的赵妈妈,顾安雅的那位奶娘,安笙心中了然了。

赵妈妈是方氏派给顾安雅的,想来心底真正向着的,也是方氏,不像高妈妈,全心全意都是顾菱,万事以顾菱为先。

顾安雅虽看似凡事都以方氏和顾凝薇母女为先,但心底,怕是也有不甘和不忿吧......

解签的地方在外面的大殿旁,那里人多口杂,因而出了内院之后,顾菱便收敛了许多,规矩甚是周全得体,处处注意着不丢了永宁侯府的脸面。

安笙知道,这都是徐氏的“功劳”。

在徐氏心里,永宁侯府的脸面比天大,任何有辱门楣的事情,她都不会允许顾家的子女们去做。

若一旦做了,轻则跪祠堂抄经,重的还有可能受上一顿皮肉之苦。

所以顾家的小辈们,出门在外一向重礼数规矩,刻未不敢忘记徐氏的“谆谆教诲”。

到了解签的地方,摊子前面排起了长龙,人影憧憧。

顾菱一见那么多的人,便有些不耐烦,想让高妈妈她们到前面去,找寺里的僧人寻个方便。

高妈妈听了忙附耳劝道:“小姐且耐着性子吧,老夫人就在内院听禅呢,若叫她知道您仗着永宁侯府的身份搞特殊,定然不喜。”

顾菱听了高妈妈的话,大概是想起了徐氏往日的手段,脸色微微一凝,立刻消停下来,耐着性子站到一旁等着了。

等了一会儿,安笙忽然说有些腹痛,想要去方便。

跟来的几个婆子闻言,心中皆有些不喜。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规矩不通,欠缺调教,知道要出门,还不将自己收拾利索了,麻烦得厉害。

大抵是听见了几个婆子心中的抱怨,安笙特别有眼力见地道:“要不我带着青葙去内院寻祖母和母亲吧,那边有专门给永宁侯府休息的禅房,应该能解决我的麻烦的。”

几个婆子想了想,觉得从这里到内院路程也不长,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便点头应了安笙的提议。

安笙见她们答应了,忙带着青葙转身快步去了。

几个婆子在后面看着安笙主仆俩火烧屁股似的走得飞快,都暗暗摇了摇头,目光里流露出了几分轻视。

这邺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多不胜数,可如她们府上这位二小姐一般短规矩的,还真是少见。

怪道夫人和老夫人会做那样的决定,依她们看,这位二小姐,配梁家那个二世祖,正正好!

大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嫁到梁家那种囚攮的暴发户门庭里去?

那不是辱了她们永宁侯府高贵的门楣么!

想来想去,还是这位二小姐最最合适,她跟梁家那个小子一样没规矩,放到一处岂不正相配?

“小姐,您瞧瞧她们一个个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您呢!这顾家除了小姐您,就没有一个好人!”青葙觑见那几个婆子不怀好意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安笙淡淡一笑,“既知道她们不好,咱们自己留心就是了,不必生气,你若不拿真心对她们,又何必在意她们对你有没有真心。”

青葙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遂不再提那些人,转而扶着安笙向内院走去。

永宁侯府的婆子们以为安笙真是内急才要离开,却不知,她的真实目的到底为何。

弘济寺内有一口大铜钟,每过一个时辰便有数声梵音响起,安笙和青葙刚走到内院门前时,铜钟正好敲响,整座佛寺笼罩在这空灵的禅音中,格外静逸恬然。

安笙默然驻足听了片刻,才带着青葙去往弘济寺内院西侧的一座小院。

弘济寺内院占地极大,其中有许多供各家贵裔们歇憩的小院和厢房,顾家此刻正好在东侧的厢房内听禅,而安笙,则要独自去西侧见一个人。

第十三章:旧友

得益于前世记忆,安笙对弘济寺的格局尚算熟悉,这会儿带着青葙走的都是些避人的小路,故而一路上并没有遇上什么人。

主仆俩一路到了西侧的一座小院,安笙便吩咐青葙前去叩门。

青葙刚敲响了门扉,那院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小厮摸样的少年探出头来,见到安笙主仆,立即笑了起来。

“顾小姐,青葙,你们可来了,少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说罢,少年便伸手做了个恭请的手势,请安笙主仆进去。

安笙主仆进去后,那少年又探出头去,谨慎地看了又看,见无可疑人士跟踪,方才又关上了院门。

小院面积不大,院中种着一株杏树,如今正是花开时节,眺目望去粉粉灼灼,娇艳欲滴。

杏树下有一石桌,桌前坐着一年轻公子,白衣胜雪,墨发玉带,姿容清逸,俊美绝伦,眼角眉梢,皆若含笑。

见到安笙她们进来之后,便站起身来,含笑点头道:“你可算来了,我以为你脱不开身呢。”

安笙走了过去,对那年轻公子福了福身,歉然道:“确实为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让云亭兄久等了。”

“不妨事,也没等多少时候,快坐。”那唤云亭的公子闻言便摆了摆手,请安笙坐下。

安笙应声坐下,云亭替她倒了杯茶,方道:“人我已经派人送走了,你放心,梁家人保证查不到什么。”

“云亭兄做事,我自然放心,”安笙含笑点点头,然后举起茶杯,“今日实在麻烦了,安笙以茶代酒,谢云亭兄仗义出手相助。”

“客气了,”云亭看着安笙举起的双手,剑眉微微挑起,举杯与她轻轻一碰,饮了一口茶水后才又道,“于我来说这不过一件小事而已,你不必介怀,况且我自以为凭你我之间的关系,应该不用如此见外才是。”

安笙放下茶杯,启唇一笑,“自然。”

“这才对么。”云亭似乎很满意安笙的回答,笑得眼角都眯了起来。

安笙知他这人一向随兴,对朋友又仗义,便没有再与他客气,而是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前日收到苏远来信,最迟再过一个月,代州那边铺子的新掌柜便能上手,届时苏远便可到邺京来,不知云亭兄可还有兴趣,与我同做买卖?”

云亭闻言急忙道:“我原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跟你提这件事呢,没想到你先开了口,这倒免去我不少麻烦,既如此,我便厚着脸皮跟你掺一脚啦!”

“云亭兄客气了,在代州时若非有你帮忙,我如何能将铺子安稳地开下去,如今来到邺京,我身份不便,往后生意的事情就更要多依仗云亭兄了,这样说来,倒是我麻烦了你才是。”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提安笙与云亭相识的经过。

想当初,安笙为了积攒银钱,在代州老家开了一家脂粉铺子,生意十分兴隆,引来当地恶霸垂涎,每日上门滋扰找麻烦,想要将铺子据为己有。

安笙因身份问题不好直接出面解决这群人,正值为难之际,幸得到代州走商的云亭仗义出手,方解决了那些地痞恶霸。

自此,安笙与云亭便结交起来。

云亭此人爽利仗义,待朋友心诚意笃,热忱友善,却又不过分打探朋友私隐,相交有度,安笙与他相处很是轻松,几次接触下来,便熟悉了。

安笙并不知他具体家世,云亭也没有特地提过,不过从种种细节来看,云亭家世必然也是不俗。

不过安笙与云亭相交也不是冲着他不俗的家世去的,她看重的,是云亭这个人的品性,与其他外物无关。

离开代州之前,安笙与云亭见了一面,交代了些代州铺子上的事情,然后将要回邺京的事情,跟云亭说了。

云亭听后满目欣然,说自己也要回邺京去,如此正好与安笙搭个伴。

当然最后这伴是没有搭成,不过他们二人的往来,倒是并没有断了。

安笙曾听云亭说过自己的老家是在邺京,对京都的人事颇为熟悉,因而前些日子便修书一封,请他帮个忙,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演一出戏。

云亭不负所托,果真帮安笙将那一出戏演得精彩绝伦。

梁无道被人缠住,惹了麻烦,便没有机会见到安笙的面,方氏定的计,自然也就没成功。

这第一步,走得尚算顺利,接下来,安笙就打算将梁无道的污糟名声“发扬光大“,让他扬名京都。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

梁家敢上永宁侯府逼婚,仗的自然还是宫里那位梁贵人的势。

所以说,只要梁贵人一天不倒,梁家就还能嚣张无畏。

所以,安笙眼下要对付的,还有宫里那位梁贵人。

不过这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位梁贵人承宠时间并不算长,听说是为了一件小事惹了惠帝不快,从此便被冷落,再也没有起复过。

安笙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梁贵人犯了事,梁家失去依仗,梁无道臭名昭著,届时,永宁侯府必然不会再认这门亲事。

即便是方氏厌恶到非让自己嫁给梁无道不可,安笙也不怕。

因为老夫人徐氏不会同意。

在徐氏眼中,永宁侯府的脸面才是第一位的,没有什么事,是能高过这个的。

与梁家结亲,本是被逼无奈,一旦有机会摆脱这样的亲家,徐氏定然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永绝后患。

“后面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保证不出三日,这位梁少爷的大名,就会传遍邺京城的大街小巷。”云亭对陷害梁无道这件事情,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有时候甚至比安笙这个正主还要用心。

安笙不明所以,但是却得承他这个人情。

故而含笑谢道:“那便多谢云亭兄费心了。”

“不必客气。”云亭笑眯眯地摆摆手。

“我不能出来太久,恐惹人疑窦,云亭兄若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还是将信递给永宁侯府采买的婆子就好。”

说完这话,安笙便起身告辞。

第十四章:兄弟

安笙要走,云亭自得起身相送。

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云亭只将人送到院门口,便停住了。

他对安笙温文一笑后,说道:“回去之后一切小心,有什么事,便差人传信于我,莫要自己为难。”

安笙含笑应道:“多谢云亭兄好意,安笙记下了,那今日先就此别过,云亭兄且留步。”

云亭站在门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陌间小路,方才对贴身侍从听风道:“去跟寺里的师傅打声招呼,咱们也回去吧。”

“是,少爷。”听风闻言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客堂方向。

不消多时,听风便回来了。

云亭主仆收拾了一番,关上了院门,离开了他们暂待的小院。

为避人耳目,二人走了与安笙她们相反的路途,如此便是在外碰巧遇见,也只管做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并不会有人怀疑。

弘济寺内院小路交错纵横,四通八达,倘若不熟悉道路,又没有寺内僧人引领,多半都要迷路。

不过云亭主仆显然对此地甚为熟悉,一路走来都十分悠哉顺畅。

行至最西侧时,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座禅院门前站着几名带刀护卫。

云亭耳驻足看了看,转头问听风,“陆家来人了?”

听风颔首答道:“是啊,少爷您忘了,今日普云大师云游回来,陆家长房大公子来找大师治病的。”

云亭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又看了看那边,便打算离开。

他与陆家大房一向没什么交情,若是陆铮在这儿,进去打声招呼还行,可大房那位郑郡君,还是算了吧。

打定主意要走,云亭便不再停留,而是加快脚步转身离开。

谁知刚走没几步,便迎头碰上一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黑色劲装,身量堂堂,一头墨发整齐的束在脑后,面若刀削,目若寒星,使人不敢与其对视。

他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的鞶带上打着一枚黑金带扣,再无其他配饰,端的是英姿飒爽、卓尔不群。

“陆铮,原来你也在这啊!”云亭面上一喜,随即伸手敲了陆铮肩膀一下。

显而易见,二人应该是极为熟悉的。

“文兄。”陆铮见对面之人是云亭,眸中寒芒褪去,但也只是颔首示意了一下,算作回应。

谁知云亭听见他的回应,当即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见两旁皆无旁人,云亭才暗暗松了口气,啧了一声,又狠敲了陆铮一下。

“你这小子,都说了叫我云亭兄便是,你怎么又忘了!”

陆铮不解的皱了皱眉,“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文兄怎么如此在意?你从前倒不像这般拘泥纠结之人?况且去岁你生辰的时候,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许我们称呼你的表字,说显不出你虚长一岁的优势么?”

云亭被陆铮的话堵得一愣,半天找不出话来反驳解释。

对呀,如何反驳?怎么解释?

这小子说的话都是自己从前说的啊!

去岁生辰之时,一众知交好友同桌宴饮,自己是说过不许他们再以表字称呼,可现如今,他又反悔了呀!

不对,什么反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可轻言反悔!

他不过是,没能及时在某位好友面前表露真实身份,如今怕乍然被旁人戳破,会影响他与友人之间的情谊罢了。

朋友相交,贵在真诚。

可他与那位友人结识之时,正是不便道明真身的时候,待渐渐熟悉之后,屡次想要开口解释,却都犹豫了。

最后一拖再拖,便拖到了今日,将自己拖进了如此两难的境地。

如今说与不说,只怕友人都会有想法。

便是友人大度宽和,明着不说,心中总归也会有些不舒服的。

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彼此间的情谊。

罢了罢了,还是找一日,将这件事情如实相告了吧,自己坦白,总比被旁人忽然戳穿了要好......

大不了,豁出去些面子,任那人处罚便是。

想通了之后,云亭,应该说文韬,即文国公嫡长孙,当今文皇后之嫡亲外甥便不再纠结。

而是爽朗一笑,对陆铮道:“你回来已有几日了,什么时候得空,出来喝一杯?大家伙可都念叨你多时了,我们知道你忙,可这回是太子殿下做东,你总得卖殿下个面子吧!”

想到几位好友,陆铮心中一暖,眼底露出几分笑意,颔首应道:“这几日我都有空,若殿下定好了时间,我定欣然赴约。”

文韬闻言眉眼一弯,抚掌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我待会儿便去见殿下,跟殿下说你已经应了这事,届时你可别再反悔。”

“我何时反悔过?”陆铮剑眉微挑,唇角隐隐勾起,竟让他本来刚正坚毅的面容,隐隐有些邪魅。

“你这小子!”文韬听他这般回答,心中是又气又好笑,最后着实无奈,只能失笑摇了摇头。

到底是谁说这小子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

真该让那些人看看,眼前这个连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的小子,可是他们口中那位完美无缺的少年将军!

也不对,陆铮身上也是有缺憾的,且还是无法弥补的缺憾,那便是他的亲事......

克妻的名声一天不能消除,陆铮只怕都难以再结一门圆满的亲事!

只恨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跟着人云亦云,胡说八道,败了陆铮的名声,他如今不过十六,家世门第,长相抱负皆为上等,却连一门相当的婚事都定不了!

实在可恨可叹......

思及此,文韬暗暗叹了口气,再没了与陆铮斗嘴的心思,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对了,你大哥怎么样了?”文韬问。

陆铮闻言面色凝了凝,摇头道:“据说被普云大师诊治过,已经有了起色。”

文韬听他这样说,便明白陆铭的身子还是没有多少好转。

想到陆家长房的情况,文韬便没有再问下去,只又与陆铮闲话几许,便拱手告辞了。

陆铮亦拱手回礼相送,看着文韬主仆离开之后,才转身回了陆家所在的院子。

第十五章:师徒

回到院中,刚走至厢房门前,陆铮便听里面传来普云大师浑厚的声音。

大师说:“大公子此症乃多年顽疾,恕贫僧无能,怕是没有太大把握,能治好大公子。”

普云大师话音刚落,便听郑氏凄厉的声音响起。

“大师,我求您了,家夫已去,只给我留下这一儿一女,铭儿就是我的命根子,大师若不救他,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说罢,又听得扑通一声闷响。

接着就听丫鬟婆子齐齐喊着“大夫人您别这样”,“大夫人当心自己的身子”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陆铮眉心微微一皱,心底深处划过一丝无奈。

听这话音,大伯母多半是又跪下去了。

他知道大伯母忧心大哥的身子,他们也都一样的担忧,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自家之事,为难别人。

陆铮暗暗摇了摇头,推开了房门。

一进去,果然见里面一片混乱。

母亲和祖母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轮番哄劝,大伯母却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普云大师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面上似有些为难。

过了一会儿,大师忽然垂首看向郑氏,“不知夫人可知飞云针法?”

听见大师开口,郑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忙不迭地点头答道:“知道知道,就是前朝杏林圣手蒲飞云所创的那套针法吧?听说那套针法可打通人体经脉,大师,您可是要为小儿行这套针法?”

说罢,郑氏便一脸狂热地看向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见状忙道:“夫人莫要误会,并非贫僧,夫人既知这套针法,那便也应该知道,这套针法是只有女子才能学的。”

郑氏闻言瞬间便又颓丧下去,面上隐隐现出几分绝望。

她为了儿子的病,曾翻阅过诸多医药典籍,这飞云针法,便是医书上看来的。

据传,这套针法是蒲飞云专门为他师妹所创,只有女子才能习承,普云大师虽为出家人,可却也是实打实的男子啊!

难道,她的铭儿真的没救了吗?

“夫人莫急,”大师见郑氏面色惨淡,忙又道,“贫僧几年前游方之时,曾偶然收过一名俗家弟子,小徒不才,正巧学过这套针法,贫僧怜夫人一片慈母情怀,故而才提了此事,若是夫人信得过小徒,贫僧愿请她前来一试,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郑氏听了普云大师这话,瞬间又精神了起来,冲普云大师猛地点点头,“大师的徒弟,我自是信得过的!不知大师的徒弟现在何处?若是她能治好我儿,她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她!”

反正再坏不过如此,行与不行,总得试上一试,才能知晓。

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说:“世间一切皆有缘法,可巧今日小徒也随家人前来上香,夫人且等等,贫僧这就派人去请小徒过来。”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郑氏闻言喜得便要伏地磕头。

普云大师忙伸手拦阻,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也派人去扶郑氏起身,这头才算是没有磕下去。

陆铮的母亲林氏见老太君让人扶起了郑氏,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虽说大家都怜惜大嫂一片慈母情怀,平日对她诸多忍让纵容,可护国公府的脸面,到底还是要顾念几分的啊!

普云大师招过自己的亲传弟子慧通,吩咐道:“你去找方丈,请他替我将永宁侯府顾家二小姐,顾安笙请过来,若顾家非追根问由,你据实相告便是。”

“是,师傅。”小和尚慧通双手合十,郑重应下。

慧通今年虽只有八岁,却已经跟着普云大师在弘济寺内修行三年多了。

且因为普云大师的缘故,慧通在弘济寺内排辈颇高,与弘济寺方丈慧海大师乃同一辈分,故而虽年纪尚小,却颇得寺内众僧尊敬。

慧通因自小长在佛寺,本性单纯,但做事却有些一板一眼,不晓变通。

每次看他顶着一张幼嫩可爱的包子脸对人吐出一本正经的话来,都让人忍俊不禁。

但也有许多香客因为他的年纪不信任他,郑氏就是这其中一个。

不过因怕普云大师不高兴,郑氏倒也没有直说不相信慧通。

只道:“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如此麻烦大师已经很是过意不去,若再惹得永宁侯府不快,我是真要汗颜了,不如这样,就让我身边的人跟这位小师傅前去请人,倘或顾家真有疑虑,也好解释一二,大师,您看呢?”

普云大师看了郑氏一眼,含笑点点头,“就依夫人所言。”

郑氏见普云大师应了,自是喜不自胜,转头吩咐自己的心腹丫鬟芳翠跟着慧通一起去请人过来。

芳翠跟着慧通走了,普云大师便开始着手准备待会儿给陆铭行针的一些事体。

......

安笙跟云亭分别之后,便直接去了顾家所在的禅房。

道明了来意之后,除了方氏和徐氏,其余人等皆对安笙主仆抱以嫌弃的白眼。

虽说不那么明显吧,但安笙如今耳聪目明,自是察觉到了。

不过,她也没理。

顾家瞧得上她的基本没有,她也没那个心思费力讨好她们,大家各过各的,相安无事便好。

可若是非有哪个不长眼的撞到她跟前来,她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解决完“内急”大事,安笙便净手出来了。

刚一出来,就见方丈慧海大师带着个小和尚,还有方才在山门前远远见过的那个丫鬟来了。

安笙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顾家人的目光就如火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安笙眸光一闪,并未多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到方氏等人身边。

可安笙不说话,别人却有话要说。

那跟来的丫鬟莞尔一笑之后,对徐氏和方氏一福身,夸人的话张口便来。

“这位就是二小姐吧?果真是钟灵毓秀,非同一般啊,老夫人,侯夫人好家教。”

方氏扯着嘴角回了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安笙见了不由称奇,忍不住又多看了那丫鬟几眼。

厉害啊,不愧是真正的豪门贵胄之家走出来的丫鬟,真会说话,一开口便专挑着方氏不爱听的刺心话说。

有前途!

第十六章:请人

徐氏面上淡淡的,颔首客气应了芳翠的奉承,一派从容得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的波动有多么大。

芳翠他们刚才一来便说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弟子,还要请安笙前去给护国公府大公子行针治病,这一个个重头消息砸下来,徐氏到现在还没能回过味来。

徐氏不解,安笙怎么就忽然成了普云大师的弟子了呢?

这么大的消息,她事先又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呢!

便是安笙这个丫头有心欺瞒,可代州庄子上的人也不可能都听她的,帮着她来哄瞒自己跟方氏啊?

方氏这些年在庄子上安插了多少人手,她是知道的,就是她自己,也在庄子上安排了信得过的人,以便于传递消息。

所以说,安笙虽远在代州庄子上,但一举一动可谓都没有脱离过她与方氏的掌控。

既如此,安笙成了普云大师的弟子这样天大的事情,她们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难道说,这个丫头竟有通天的本事,能瞒得过那么多人的耳目?

不,怎么可能?她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谋算和心机?

徐氏觉得说服不了自己,可又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因而看向安笙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探究。

看来今夜,得派人再去一趟庄子那边,好好地问一问,这个丫头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还有这丫头,也得好好问上一问了,自她回府之后,自己一直不曾好好相问过,如今看来倒是她疏忽了。

她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若是叫一个庶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出了天,她这辈子岂不白活了!

不过,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徐氏自然不会做什么。

不光不会做什么,徐氏还露出格外慈爱的笑容,冲安笙招了招手,道:“安笙啊,到祖母这儿来。”

安笙闻言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了徐氏一眼,随即规矩的走了过去。

徐氏上下打量了安笙几眼,满意地拉过安笙的手,嗔笑着说:“你这孩子,何时拜认了普云大师做师傅,怎么也不跟祖母和你母亲说一声呢?方才方丈大师带人来请你去见普云大师,倒叫祖母好生一愣,险些失了礼数呢。”

徐氏虽面带笑容,可那笑意并未达及眼底。

安笙知道,多半是因为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让徐氏有些措手不及,险些失了方寸,故而不喜。

因而忙做出惶恐懵懂的模样,对徐氏摇头说:“我不知道啊,祖母,我只是几年前在庄子上偶然认识了一位大和尚,他说我佛缘甚深,因而便收做俗家弟子,教了些奇怪的扎人法子,他不许我同其他人讲这件事,后来我再没见过他,故而,故而便忘了。祖母,难道那位大和尚的身份很了不得吗?孙女是不是惹祸了?”

徐氏一听安笙这番话,又见她满面惶急害怕,心底的怀疑便消了几分。

若一个十三岁的丫头真能有随时做戏,且还做得全无破绽的能耐,她便是受了蒙骗,也不觉得亏了。

可她不信。

她不信一个十三岁出头的孩子能将表面功夫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既不是做戏,那她说的便多半是真的了。

想想也是,普云大师乃得道高僧,行事自然不同他们这些世俗之人,他既说这丫头有佛缘,想来就是真有了。

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南诏重佛法,连皇上太后都对普云大师推崇备至、恭敬有加,安笙成了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于永宁侯府来说,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徐氏面上的笑容真心了几分,“你别怕,祖母就是担心,所以问问,大师行事,自不是我等世俗之人能明白的,大师既说你有佛缘,那就是真的了,这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永宁侯府的福气。”

方氏闻言脸色微微变了。

她侧过头去,小心地看了徐氏一眼。

老夫人这么说,可是有意替顾安笙抬身价?

这可不妙!

方氏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心头一瞬间划过无数个可能。

每一个,对她未来的计划,似乎都不大有利。

徐氏“安抚”完了安笙,又对芳翠道:“姑娘说郑郡君请我们安笙过去帮忙治病,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老身自不会推辞,不过,安笙初来京城,规矩什么的还不够周全,老身怕她待会儿独自去了哪里做的不对,会冲撞了几位夫人,所以想要派个人跟安笙一起过去,不知可使得?”

若今日来的是旁人,徐氏自然不会这样客气。

可来人是郑氏身边的心腹丫鬟,徐氏也不敢太拿大。

郑氏为了她那个病怏怏的儿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别到时候恩没挟成,再沾了一身骚,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徐氏得派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跟着去,这样待会儿无论有什么事,她都能知道详情。

芳翠来的时候,郑氏就交代过这些了,所以她听了徐氏的话,也没有拒绝,而是好生应了。

“老夫人折煞奴婢了,您说的这些,还不都是应该的,是我们求着二小姐帮忙,我们老太君和夫人还有国公夫人都说了,无论成与不成,护国公府都欠二小姐个人情。”

徐氏闻言脸上的笑容霎时淡了几分。

陆家那几个猴精似的女人,现在就将这恩坐实到安笙一人身上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伙,这件事成了败了,荣辱都跟永宁侯府没多大关系么!

罢了罢了,就知道陆家的便宜没那么好占。

徐氏暗啐一口,转头叫过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盼夏,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她照看好安笙。

盼夏深知徐氏心意,了然地点点头,应了徐氏的话。

事情办成了,人也请到了,方丈大师便不再多留,道了一声佛号后,率先离开了。

方丈离开后,安笙等人也拜别徐氏等,前往陆家所在的禅院。

青葙似乎有些不安,一路上扶着安笙的手略微僵硬,安笙不便出言安抚,便只能暗暗拍了她几下,让她放松。

虽然她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相信师傅绝对不会害她,这就够了。

第十七章:扎针

陆家所在的禅院在最西侧,而顾家则在最东侧,两家之间相距有些远,故而一来一回便用了不少时候。

郑氏急得派人到院门口看了三四遍,才终于将人给盼来了。

芳翠引着安笙等人进了厢房,还没等安笙见礼问安呢,郑氏就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安笙的手。

“这就是顾二小姐了吧?果真是钟灵毓秀,非比寻常啊,我儿的性命,就拜托姑娘了!”

安笙被郑氏的狂热吓得一愣。

该说这郑氏跟芳翠果真是主仆么?

否则怎么连夸人的话都一模一样,难不成是商量好的?

老太君魏氏见安笙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老太太,您看错了,她明明是在吐槽发愣),忙对芳翠使了个眼色,示意芳翠将郑氏扶开。

连面也没见过的人,忽然冲上去抓着人家姑娘的手,把人家姑娘吓着了吧,像什么样子!

这个老大媳妇,平日里都好说,只但凡一牵扯到铭儿,便什么身份体面都顾不得了。

芳翠接收到老太君示意,忙上前去将郑氏扶到一旁,然后暗暗用力将郑氏拽住了。

她就怕自己一松手,郑氏又要冲过去,届时吓到人家小姐,还怎么替大少爷治病了。

安笙得了自由,视线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目光与坐在魏氏身旁的普云大师对上后,随即分开,福身向几位夫人见礼。

“小女安笙,见过老太君、郑郡君、国公夫人。”

魏氏等人忙叫她不要客气。

安笙又福了下身子,方才起身,转向普云大师,躬身拜道:“徒儿见过师傅。”

普云大师颔首一笑,“出家人不讲这些虚礼,起来吧。”

安笙唇角略抽了抽,才直起身子,冲一众人等露出了端庄得体的微笑。

这个时候,笑总是没错的,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用说话,师傅自然会安排。

虽然师傅经常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靠谱,但举凡大事,师傅还是不曾含糊的。

“教给你那套飞云针法,练得怎么样了?”果然,师傅一开口就直击重点,绝不废话。

安笙这才明白师傅为何会向陆家推举她,遂颔首答说:“师傅相教,徒儿自不敢荒废。”

“那就好,”普云大师满意地笑了笑,“你先随慧通去准备准备,我同老太君她们再说几句话,稍后便替大公子施针。”

“是,师傅。”安笙点点头,又向老太君她们福了福身,跟着慧通去了旁边的厢房。

安笙一离开,普云大师便对魏氏和郑氏等人道:“小徒本与这件事并无干系,是贫僧将她引到其中来,贫僧只希望,若小徒替大公子行针之后,有何不妥,诸位莫要怪罪。”

魏氏一愣,随即颔首道:“这是自然,大师请放心,我陆家绝不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老大媳妇,你说是吧!”

魏氏的口气忽然加重,显然是有针对的。

郑氏惊了一瞬之后,也只得连连点头应了魏氏的话。

现在自然是说什么都好,可倘或待会儿顾家的丫头替铭儿行针出了什么差错,她......

郑氏双手紧了紧,没敢再想下去。

不多时,安笙便准备妥当回来了。

普云大师也没叫耽搁,直接带着她入了内厢。

只是在进内厢房门的时候,青葙和盼夏都被拦在了门外,二人虽着急担心,可见护国公府的丫鬟们也都被留在了门外,便只得按捺着情绪,焦急等候。

安笙随普云大师他们进了内厢,立即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药气。

接着,就见到房内除了两个丫鬟之外,还站着一年轻男子。

安笙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还没想起在何处见过,便听师傅介绍说:“这位是陆世子。”

世子?陆铮?

怪道觉得熟悉,回京那日曾在马车中遥遥一瞥过么。

安笙了然,福身见礼,“见过陆世子。”

陆铮还了一礼,知道这大抵就是普云大师方才所说的那位顾二小姐,因而道:“顾二小姐不必客气。”

这顾二小姐,看上去着实年轻了一些啊......

安笙知道陆铮在暗中打量她,倒是也不恼,只装作没有看到。

这些年,找她看病的人,十个中有九个都得怀疑她的本事,唯一那个没做表示的,是瞎子。

她都习惯了,也不在意。

表象欺人,本事是做出来的,又不是说出来的,别人怎么看,有什么要紧。

她虽不知师傅为何忽然让她来替陆家大公子施针,但师傅必然不会害她,许是为了她的将来铺路,又许是还有什么更深层的用意,总归还是为了她。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动针。

普云大师在安笙动手前对陆铮道:“世子,小徒所要行的这套针法,极为费力,若待会儿她后继无力,还请世子及时输以内力辅助,以免有危险。”

“大师放心。”陆铮颔首应下。

普云大师这才对安笙道:“可以开始了。”

安笙点点头,轻轻吸了口气,走向床边。

魏氏和郑氏等人站在一起,互相攥紧了拳头,不敢多声。

安笙来到床边,便见床铺上面躺着一位面色如纸一般苍白羸弱的年轻公子。

这便是陆家长房大公子陆铭了。

其实,陆铭应该长得也算不错,只是长年累月重病之下,人有些脱相,浑身上下见不到几两肉,故而显得有些阴刻。

久病不愈的人,大都是这副模样,并不奇怪。

安笙凝了凝神,对床头站着的丫鬟道:“烦请姐姐将大公子的上衣打开。”

“顾小姐折煞奴婢了。”

那丫鬟闻言忙行了一礼,然后手脚麻利地将陆铭的中衣脱下放到一旁。

陆铭的中衣脱下后,便是一副皮包骨的身材,两腹肋骨根根清晰可见,显是被沉疾折磨所致。

安笙没心思看陆铭的身材如何,她只知道,师傅给她寻了个大难题。

陆铭这样,下针极其不易,稍有不慎,别说救人命了,害命还差不多。

可再难下针,到了这般时候,也必须得硬着头皮上了。

思及此,安笙轻轻吸了口气,捻起一根银针,凝神瞅准了穴位,然后扎了第一针。

第十八章:晕倒

陆铮站在安笙身后,见她下针之后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不由好奇,又留心打量了几眼。

看外表,明明还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但她此刻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不敢有分毫轻视。

专注、认真、不为外物所扰,那年轻生嫩的小脸上,有着与她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静与笃定。

陆铮见了不由暗暗称奇,心道一个人前后的变化竟会这样大么?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

自己从来不是个对未知事物太过好奇的性子,今日怎么会对一个未曾谋面的小丫头,屡屡生出探究的心思来?

......

扎下第一针之后,安笙的心定了一些。

还好,陆家这位大公子的穴位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找。

可即便这样,安笙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忽。

这飞云针法,乃是一套帮助经脉阻塞之人打通脉络的针法,全套共二十四针,需催以内劲扎遍人身从头到脚的二十四个重要穴位。

行针之时,施针者需全神贯注,凝神静心,但凡有一丁点儿的精力不集中,无论是对施针者,还是被针者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所以安笙并不敢放松。

而且,即便这位陆大公子的穴位没有想象中难找,却也比普通人要费力许多。

原因无他,陆铭太瘦了。

面对皮肉饱满的人行这飞云针法都极为困难,更何况眼前这样一个皮包骨头的躯体?

不过,既然答应了师傅,安笙就会全力以赴。

两针、三针、四针......

扎到第十二针的时候,安笙额间已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面色也白了几分。

这才扎到一半而已,已经如此吃力,看来对着人偶扎上再多遍,也没有扎一次真人来的耗神费力。

安笙轻轻呼了口气,又凝神下手准备扎第十三针。

这一针,是飞云针法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

这一针若是没扎准,那么不光之前的努力将要白费,施针者和被针者也都会有被反噬的危险。

全因这一针,是为了将人体经脉整个逆转过来。

手起针下,安笙没有犹豫,指尖贯足了力气,一下扎进陆铭的百会穴。

不偏不倚、不深不浅,还好,扎准了......

安笙略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有一瞬,便又立即凝神静气,继续施针。

扎到第二十针的时候,安笙对自己说胜利在望,可刚说完这话,她就晃了神,眼前也黑了起来。

陆铮一直留意着安笙的反应,见她这般,便知是大师方才所说的后继无力,忙催动内劲,掌心贴在安笙后心,小心地将内力输送给安笙。

这时候,陆铮也来不及想安笙一个小姑娘,如何会有内力,只专心替她保驾护航。

安笙眼前黑了一瞬之后,便觉一股暖流渐渐涌入四肢百骸。

慢慢地,她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双眼也不再那么花了。

安笙略略侧过头去,对陆铮低声道了声谢。

“顾二小姐不必在意,这是我应当做的。”

陆铮表情不变,音色微冷。

安笙眉心动了动,确定这位世子大人并非是对她有什么不满,而是天生的面瘫之后,便不再做无谓的客气,只静静等待力气恢复。

......

过了一刻钟左右,安笙浑身的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对陆铮道:“世子可停手了。”

陆铮闻言便慢慢撤回了双手,然后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安笙身后。

安笙缓了口气,又捏起一根银针,准备扎第二十一针。

这最后四针,是最耗费气力的,她得尽力一气呵成才行。

虽说有陆铮帮忙输送了些内力,但安笙仍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坚持到最后一针。

飞云针法极其耗损修为,安笙修习内力又算是半路出家,并不像陆铮这样,属于自小天赋极高,后天练习又刻苦努力的天才型武者。

她的内力,纯粹是为了自保和学习医术而练,本就没有多少,还不大扎实。

平时强身健体是足够了,但真到了极耗内力的时候,就有些不够看了。

安笙忍着胸腔中钝钝的疼,勉力又扎下了第二十二针。

还有两针,安笙眼前又闪过五彩斑斓的光,一道一道的,还打着转儿。

她赶紧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明。

胜利的曙光在即,她学习飞云针法三年之久,今日还是头回应用上呢,不能让师傅的悉心教导,和自己的苦心练习白费了呀。

想着想着,安笙又扎下了第二十三针。

身形一晃,浑身也渐渐发软,幸而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肩头。

安笙也顾不得扶着她的人是谁,忙咬紧牙关,竭力控制住颤抖着的手,准备扎最后一针。

成败在此一举,她不能败,绝对不能!

今日这件事成了,护国公府就欠她一个大人情,这对她往后大为有利。

她不会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师傅的苦心。

师傅曾跟她说过,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一念缘起,一念缘灭,天地自有定数。

安笙深吸了口气,然后将内劲全部灌注到指尖,毫不犹豫的扎下了最后一针。

今日之事,也是她的缘法!

“师傅,成了......”

安笙刚转过头去对普云大师笑了一下,便双眼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陆铮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了眼前忽然下落的小小身体。

人落到臂弯里,陆铮才看到安笙的正脸。

只见方才白里透红的娇嫩脸蛋,如今只剩下一片惨白,兼以冷汗密布,就连那本来透着樱粉色的唇,都白得吓人。

陆铮骇了一跳,忙叫普云大师。

“大师,顾二小姐......”

普云大师放下手中药炉走了过来。

魏氏和郑氏都扑到床边去看陆铭了,陆铮的生母林氏倒是没去,而是跟着大师走到了陆铮身边,看了看安笙。

见到安笙面色惨白,不省人事地倒在儿子的臂弯里,林氏的心,不知为何忽然酸了一下。

这还是个孩子呢,听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今日为了陆家的事情,给累成这样,也不知往后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这般一想,林氏的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怜惜和歉然。

第十九章:抱人

安笙软绵绵的晕过去了。

陆铮手脚发僵地托着人,腰板拔得溜直,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大普云师看不过去,怕陆铮忽然用力将自己的小徒弟掐醒了,一挥衣袖,让他将人先送到隔壁厢房,陆铮才同手同脚地听大师吩咐,将人抱走了。

林氏见儿子抱着人家姑娘走了,怕有不妥,忙带着贴身丫鬟跟着一起离开。

内厢的房门被打开,快要等成望夫石的盼夏和青葙,乍然见安笙面无人色的被抱出来,当即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青葙要哭不哭地看着安笙。

她还没从没见过小姐这般模样呢,不是说给陆家大公子治病么,怎么横着被人抱出来的,却是她们家小姐呢?

林氏的贴身丫鬟扶冬见状忙解释说:“姑娘别急,大师说你家小姐是太过耗神才会晕过去的,需得好生歇上几日,眼下还是让我们世子将小姐先送进厢房里去吧?”

青葙闻言脸色更苦,但也没有再拦着路,而是错身让陆铮过去了。

来之前也没说给人治个病得这般耗神啊,要早知道这样,她,她......

唉,便是早知这样,怕也拦不住小姐。

小姐要做的事情,哪里是她们拦得住的,何况还有普云大师的关系在。

陆铮抱着安笙进了隔壁厢房,便直奔床铺,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了上去。

人安置好了之后,陆铮才隐隐松了口气......

太轻了,这位顾二小姐实在太轻了。

虽说年纪还小,可还是太轻了,抱着她,简直像托着一团棉絮。

也不对,倒也没有棉絮那般夸张,但总归是轻飘飘、软绵绵的就对了,害得他都不敢用力。

生怕一用力,就将手上的人捏碎了......

青葙见安笙被放到床上,忙将杵在床边发愣的陆铮挤到一旁,自己扑到安笙面前,将安笙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确定安笙并无什么外伤之后,青葙才稍稍放心一些。

陆铮一时不妨,乍然被青葙挤到一边,着实惊了一瞬。

顾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竟有这么好的身手,能将他一下子挤出这么远?

林氏看见儿子那副二愣子的模样,不由好笑,转头吩咐扶冬说:“去打些清水来,替顾二小姐擦擦手脸。”

“是,夫人。”扶冬应声出去。

陆铮回头看母亲,“娘您不过去看大哥么?”

林氏的目光留在安笙身上没有动,只摇摇头说:“你大哥那里有你大伯母和祖母她们呢,不缺人手,顾二小姐是为了给你大哥治病才弄成这样,娘理应陪着。”

青葙听了林氏的话,心里的怨气总算散了几分。

看来陆家也不是没有明理之人,这位国公夫人,就还行么,比那位郑郡君强多了。

那郑郡君方才差人去请小姐来给她儿子治病的时候,多客气啊?可现在小姐为了救她儿子累成这样,却不见她过来瞧上一眼。

就算是一心只扑在她儿子身上,可面对救命恩人,总应该拿出点儿敬重的态度来吧!

真是想想就生气!

小姐说得果真没错,这京里面,繁华是繁华,富贵是富贵,可越是身份高,权位重的人,越不把别人放在心上,当回事!

......

隔壁厢房。

陆铮抱着安笙离开后,普云大师就将陆铭身上的银针一一收回。

然后,对郑氏和魏氏道:“再过一刻钟,炉上的药便熬好了,届时让人给大公子喂下去,三个时辰后,大公子即可醒来。”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郑氏闻言对着普云大师拜了又拜,激动得满脸皆是热泪。

普云大师道了一声佛号。

“出家人不受世俗之礼,夫人客气了,大公子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贫僧想去看看小徒。”

郑氏听了大师的话,这才忆起安笙累的昏倒了。

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郑氏忙颔首答说:“大师且便,大师且便,劳烦大师替我传个话,待铭儿醒来,我一定亲自前去相谢顾家姑娘的救命之恩!”

“夫人放心,您的话,贫僧定会带到。”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还了一个佛礼,转身退了出去。

老太君魏氏跟郑氏交代了一句,也跟着出去了。

陆家欠了顾家二姑娘这么大一个人情,她们竟然如此怠慢人家,实在是有失礼数。

魏氏跟着普云大师去了隔壁厢房。

一进去,就见林氏和陆铮都在,魏氏暗暗点了点头。

老二媳妇在待人接物这些事情上,一向不用她操心,礼数周全,应对得体,从不会出了差错,果然是极好。

普云大师替安笙把了脉,给了个滋补的方子,便对青葙道:“你们小姐今夜许会醒来,但仍会很虚弱,需得调养几日才好,她留在山上不便,你回去跟你们老夫人说一声,让她派人将你们小姐送回府上去,再跟你们老夫人说,明日贫僧会去永宁侯府给你们小姐诊脉。”

“可,我们今日是一同坐马车过来的,并未坐轿,小姐待会儿怎么下山啊?”青葙听了普云大师的话,却犯了愁。

林氏与魏氏目光一对,见魏氏轻轻点了下头,于是忙道:“要是姑娘不嫌弃,让你们家小姐坐我的轿子回去可好?”

这......”青葙听了心中一动。

能直接坐着软轿下山回府自然最好,但那可是护国公夫人的轿子,哪里是那么好坐的呀?

会不会不合礼数?

林氏看出了青葙的犹豫,知她心中有顾虑,遂又道:“你们小姐是为了陆家的事情才累倒的,我们理当如此,还望姑娘给个机会,权当成全我们一番心意吧。”

青葙闻言便想答应下来,却又顾忌着盼夏在一旁,因而只得将目光转向盼夏,看她的意思。

盼夏跟着老夫人徐氏多年,许多事还是敢做主的,她知道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没有犹豫,便应了。

“老太君、夫人慈心,那奴婢就暂替我们老夫人和二小姐,谢过老太君和夫人了。”

魏氏和林氏闻言皆含笑点点头,说理应如此。

第二十章:荣耀

最后,是盼夏和扶冬一起回的顾家那边。

将普云大师和林氏的话转达过之后,扶冬便告退了。

扶冬走后,徐氏对方氏等道:“既然二丫头累病了,那我们也动身回去吧,别叫护国公府的人以为我们不拿家里的孩子当回事。”

“是,老夫人。”

方氏等听见徐氏这样说,自不敢有异议,均颔首应下。

这一趟弘济寺之行,虽说没有见到普云大师,但能让护国公府欠了她们顾家一个这么大的人情,这一趟来的当真是值当极了!

徐氏淡淡地笑了笑。

陆家说这人情是欠给安笙一人的,难道还真能做了准了?

顾安笙是谁?

还不是她顾家的丫头,陆家这个人情,说什么都是欠下了,她就不信顾家真有所求的那一天,陆家敢赖账!

安笙仍在昏迷中,林氏让人将她的轿子直接抬进了禅院,然后让几个婆子小心将人送进了软轿。

安置好了人,林氏对自己身边的一个婆子道:“林妈妈,你亲自跟着下山去,务必要将顾二小姐安全送回永宁侯府。”

林妈妈福身应道:“是,夫人。”

抬着安笙的软轿晃晃悠悠地走了,陆铮跟着魏氏和林氏站在院门口,直到看不见软轿的影子后,才重新返回小院。

陆铭喝了药,面色渐渐缓和过来,瞧着竟隐隐有了些血色。

郑氏喜得不行,一时间恨不能将安笙奉若神明。

“顾家的丫头当真神了!”郑氏拽着魏氏的手,满面激动,“这么多年,铭儿的身子一直不曾有起色,连宫里的御医都没有办法,普云大师也只是帮铭儿缓解了些症状,没想到顾家的丫头几针下去,铭儿竟然有起色了!”

魏氏点点头:“顾家的小丫头确实很有些能耐,小小年纪有此等医术,当真难得。”

陆铭的病症有渐好的趋势,魏氏自然也高兴,便是郑氏此时有些忘形,她也不舍得拂了郑氏的意。

这些年,郑氏过得太苦了。

成亲一年多,丈夫便战死沙场,留下一双儿女,儿子却是个先天不足的,每日都得顶级的药材吊着方能续命。

别说郑氏了,便是整个护国公府,都跟着揪心。

郑氏每日几乎都围着这个重病的儿子,许多年了,她还是头回见郑氏笑得这般开怀。

如此情况,她怎舍得说那些话,来破坏她的好兴致?

魏氏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林氏能做的,也只有一声暗叹而已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府里万事以大房为先,她也早都习惯了,便是有什么不甘,也是没法子的事......

再说外面。

抬着安笙的软轿刚一出弘济寺内院门口,便碰上了永宁侯府众人。

稍作寒暄之后,徐氏十分有长辈风范的,让护国公府的人抬轿送安笙先行。

林妈妈行礼过后,也没再同徐氏客气,带着护国公府的轿夫,率先向山门处走了。

徐氏等缀在其后,也紧紧跟上。

方氏跟在徐氏身边,手里捏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块杭绸帕子,力道大的险些将帕子揉烂了。

是她失策!

顾安笙这个小贱人,几时入了普云大师的法眼,她竟浑然不知?

本还以为,陆家让她过去,待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得将人退回来。

可现在不光没退回来,陆家还亲自派人,让顾安笙坐着护国公夫人的软轿回府去。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这个小贱人怎么敢?

方氏越想越气不过,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憋得厉害。

偏二房和三房还都是没眼色的,一路上不停地嘀咕这事,纷纷说顾安笙这一回必要得势,从此大不一样了。

方氏听得胸口钝钝的疼。

一路上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直接飞回家去,再不见这两个没心没肺的。

安笙他们脚程快,故而率先到了永宁侯府。

顾新海因早接到了徐氏差人传回来的话,便直接让人开了正门,引着护国公府的人将软轿抬到了玉笙居。

到了玉笙居,就见郑妈妈焦急地在院门口张望着。

软轿停在了玉笙居院内,郑妈妈跟林妈妈打了招呼之后,便道了一声莫要怪罪,紧接着掀开轿帘,在青葙的帮忙下,将安笙背了出来。

玉笙居那两个粗使婆子手脚重,她不放心,小姐此时正昏着,万事都要当心。

林妈妈见郑妈妈一人将安笙背进了屋,也没有说什么,仍旧笑眯眯地站在院中等着。

顾新海目光闪了闪,也没多话。

不多时,郑妈妈和青葙又出来了。

林妈妈这才开口问道:“二小姐可还好?可有哪里磕着碰着?我们夫人交代我一定要将二小姐好生送回来,我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就怕将二小姐给磕着了。”

郑妈妈闻言忙福身道:“国公夫人慈心,我们小姐并没有哪里磕到,可见您一路费心了。”

林妈妈态度亲和,并没有仗着身份就瞧不起人的高高在上之感,郑妈妈这话答得倒也不勉强。

“那就好,”林妈妈点头笑了笑,“如此我也总算能回去交差了,那我就不打扰二小姐休息,先告辞了。”

“您请。”郑妈妈亦颔首应道。

顾新海引着林妈妈离开了,郑妈妈这才又赶紧回到屋里去,打算将今儿的事情跟青葙问问清楚。

两刻钟后,徐氏等人也回到了永宁侯府。

一回来,徐氏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就直奔玉笙居来了。

方氏见徐氏去了玉笙居,也只得咬牙跟着去了。

不论怎样,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全了,不能让人挑出错来,这是方氏为人处世的一贯方针。

三房和四房也不知怎么想的,见徐氏和方氏去看望安笙,便也都跟着去了。

结果就是一大帮人呼啦啦地都到了玉笙居。

玉笙居的院子本来就小,平时只有安笙主仆几个,倒也还好。

如今乍然来了这么多人,便显得十分逼仄。

徐氏视线转了转,刚要说什么,便被方氏截住了话头。

方氏走过来扶住了徐氏的手,笑道:“娘,咱们还是赶紧先去看安笙吧,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样了,媳妇担心得很呢。”

第二十一章:“心意”

徐氏被方氏截住了话头,也没生气,只淡淡地瞥了方氏一眼,便进了屋。

“奴婢见过老夫人、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青葙守在床边,见徐氏她们进来忙屈身行礼。

徐氏似乎心情极好,对着青葙这个丫头都十分和颜悦色。

“起来吧,你们小姐怎么样了?”

青葙又福了下身,答说:“回禀老夫人,普云大师说,小姐今夜许会醒来,但身子还是很虚弱,大师交代,让小姐好生歇息,他明日会来永宁侯府替小姐再诊一次脉。”

徐氏闻言和气又不失威严地点了下头,然后坐到了床边,满面爱怜地看向安笙。

看了一会儿之后,徐氏转头交代青葙和郑妈妈等说:“你们是二小姐身边最亲近服侍的人,二小姐身子本就不大强健,这一回又累倒了,你们可得精心些照看好了,若二小姐有哪里不对,定要立即报给老身知道”

“是,老夫人。”

青葙和郑妈妈等闻言均恭敬低头应下。

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对方氏等道:“人也看过了,既然二丫头没醒,我们也就别都聚在她这里了,人多了,反倒耽误她休息,都回了吧。”

“是,母亲。”方氏等齐声应道。

阻止了青葙出去相送,徐氏自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玉笙居。

人都走了,玉笙居瞬间又静了下来。

郑妈妈和青葙都不放心别人照顾安笙,就让紫竹和雪蝉守着门口,二人亲自在屋内照看安笙。

过了一会儿,紫竹进来了。

找到郑妈妈后,紫竹便附耳悄声道:“妈妈,老夫人院里的盼夏姐姐过来了,说是老夫人派她给小姐送些滋补的药材来。”

郑妈妈听罢表情一动,眉心皱了皱,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紫竹出去了。

一出去,就见盼夏带着几个小丫头,捧着些锦盒站在桌边。

郑妈妈忙满面堆笑地迎上去。

“姑娘来了,快坐下喝杯茶吧。”

盼夏忙摆摆手,笑着答说:“妈妈莫忙,奴婢就是替老夫人来给二小姐送药材的,二小姐人还没醒,妈妈忙着呢,老夫人特地交代奴婢,不许打扰二小姐休养,奴婢送完了东西就走,不敢耽搁妈妈照顾二小姐。”

说罢,便让几个小丫头将锦盒都放在桌子上。

“劳烦妈妈先代二小姐收下这些东西吧,奴婢也好回去复命。”

郑妈妈点点头,含笑道:“劳烦姑娘了,还请姑娘代我们小姐给老夫人回个话,就说谢老夫慈心。”

“妈妈放心,奴婢定会带到的。”

盼夏客气地回了一笑,然后带着人走了。

紫竹见状忙送着出去,直将人送到了院门口,方才回来。

雪蝉在外堂跟郑妈妈一起收拾东西。

边收拾便道:“妈妈,老夫人对小姐可真好啊,送了这么多好药材来。”

郑妈妈闻言手顿了一瞬,视线掠过门外,含笑道:“老夫人对小姐自然是好的。”

语罢,便暗中对雪蝉打了个眼色,不许她再多话。

雪蝉接到郑妈妈的眼神示意,忙闭上嘴巴,不再说了。

徐氏送的东西刚收起来,紫竹又带着方氏身边的袭香来了。

郑妈妈仍然好生接待了袭香。

同盼夏一样,袭香并未坐下喝茶,只将方氏交代送来的东西放下后,便离开了。

袭香走后,雪蝉跟着郑妈妈收拾东西,就见方氏送来的东西跟徐氏送来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要说不一样的,就是分量稍稍差些。

雪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看着手里的锦盒,暗暗嘟囔了一句,然后便阖上锦盒,拿去收起来了。

原还以为老夫人她们是在意小姐,原来是病了的人都送这些东西,连样式都几乎没变,毫无特别,俱是些寻常得见的普通滋补药材,可见是没走心的!

谁知刚腹诽完没一会儿,三房和四房也陆续来了人,送的也依旧是些补身子的药材。

只是分量和成色上比老夫人徐氏和方氏送的稍差些。

雪蝉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低着头等郑妈妈笑盈盈地将人送走,便抱着盒子直接收进了柜子里,连看也懒得看了。

......

松鹤堂。

盼夏跟徐氏回话说:“回老夫人的话,东西已经送去玉笙居了。”

徐氏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了几句话,就让盼夏先下去了。

盼夏走后,徐氏才跟徐嬷嬷道:“芳兰,你说,玉笙居给那丫头住,是不是小了点儿?明儿普云大师还要来给那丫头诊脉,还有陆家,若我猜的没错,必然也要派人过来的。”

“老夫人觉得,二小姐住在玉笙居小么?”

徐嬷嬷没有正面回答徐氏的话,反倒又将问题抛给了徐氏。

可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非但没恼,反而笑了。

“你这个老东西,年纪越大,嘴巴越谨慎了,在我跟前还敢留一半心思。”

“是老夫人太睿智,奴婢才不敢给您乱出主意。”

徐氏闻言轻哼了一声,又笑了笑,再没说话。

玉笙居是小了一些,可顾安笙一个既没身份、又无母家可依仗的庶女,能单独住一个院子,已是极大的荣宠了。

这样看来,方才老大媳妇拦住她的话头,倒是做了件好事了。

而此时,徐氏口中做了好事的方氏,却并不像徐氏这般淡然安逸。

方氏的听雪堂内,这会儿正跪着几个人。

仔细一看,俱是方氏的心腹,其中大管家顾新海赫然在列。

方才一回来,方氏就对着几个心腹大发了一场脾气,这会儿怒气出去了一些,才平复下来问话。

方氏指着去代州接安笙的顾洵厉声问道:“你说,你亲自去的代州,为何竟然连那个丫头跟普云大师有了瓜葛这样大的事情,也没问出来!”

顾洵闻言脸色不由更苦,颊边那被方氏扔下的碎瓷划下的血痕一抽一抽的疼,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夫人,奴才去的时候,特地找了庄子上最信得过的几个人问的,二小姐这些年几乎就没出过庄子,奴才是真不知道她几时跟普云大师有了联系啊!”

顾洵心里苦得像吞了块黄连,却无处说苦,故而满心委屈。

第二十二章:发怒

方氏听了顾洵的话,心火不由又起,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

她的心腹婆子方妈妈见状忙低声劝道:“夫人莫急,您再生气,也顾虑些老夫人那头,您隐忍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将侯府诸事掌握到自己手里了,若为了那个丫头犯了老夫人的忌讳,实在不值当。”

方妈妈说的这些,方氏自然知道,也确实顾虑,所以只能先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怒火。

凝神静气想了一会儿,方氏才又对顾洵道:“你再去一趟代州,这一回,务必要将那丫头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都打听清楚了,记住,便是再细微不起眼的小事,也不许放过!”

“是,夫人!”

顾洵闻言赶紧磕了个头,好生应下。

夫人还愿意交代差事,那说明还没有厌弃他,他就还有机会。

交代完了顾洵,方氏又对顾新海道:“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库房,再选一些贵重的摆饰,给那丫头送去,老夫人不是觉得她那院子小了,配不上她了么,那就多塞点贵重东西进去,这府里眼馋那些东西的人可多着呢!”

“是,夫人。”

顾新海立即领会了方氏的意思。

二小姐一个本不受待见的庶女,如今乍然获得如此多的荣宠,可未必是件好事。

不过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二小姐在这府里总归是待不长的,他却得在这儿待上一辈子,必须得看明白了大腿去抱啊!

交代完了这些事,方氏便挥手让顾新海等退下去了。

顾新海等刚一离开,袭香便匆匆从外面进来。

“夫人,”袭香走到方氏身前,福身行了一礼,道,“老夫人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老夫人已经派人动身去了代州庄子。”

方氏眼神冷了冷,轻哼一声。

“看来这老太婆也不见得多放心么,摆出副慈爱样子来,背地里不还是偷着去查人底细么!”

方妈妈和袭香闻言都没敢搭话。

方氏如今正在气头上,若只说些气话,她们还是别拦着了,否则那火定要烧到她们身上。

正说着呢,荷芸进来回话,说护国公府来人了,顾新海正在前厅招待。

方氏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气,闻言不由又升起了一些。

但还是按捺着问:“是谁来了。”

“回夫人,是护国公府的大管家,说是来给二小姐送药材来了,顾管家派人问说,那些东西是先入库,还是直接送去二小姐那边。”

方氏闻言脸色又黑了几分,看着荷芸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方妈妈毕竟跟着方氏时间久,更为了解方氏。

于是赶忙赶在方氏发火前厉声斥道:“糊涂东西,这种事也来问夫人,既是护国公府说要送给二小姐的东西,还入什么库,直接送到二小姐那边就是了,难道永宁侯府还差那点儿药材不成!”

荷芸不明所以,乍然被训,眼圈登时就红了,赶忙低头应下,跑出去回话去了。

荷芸一走,方妈妈就凑上来给方氏捏肩膀。

一边捏一边劝道:“夫人莫生气,顾新海定是方才被您训斥了,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怕又惹您不快,才多此一举的。”

方氏恨恨地叹了口气。

“调教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不当事,我要是靠着他们,早被人生吞活剥了!”

方妈妈忙含笑应道:“顾新海接手府内诸事时日尚短,许多事自然还要夫人掌舵,您在大事上把握住了,也不怕他们翻出什么浪来。”

方氏闻言略欣慰了一些,抬手拍了拍方妈妈。

“还是妈妈了解我,什么事交给妈妈办,我才放心。”

“夫人谬赞,奴婢也就是跟着夫人久了,看得多,自然学的就聪明了些。”

方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方氏的面色。

见方氏脸色似乎没有那么难看了,才暗暗吁了口气。

这道风,总算是刮过去了。

......

是夜半,安笙终于幽幽转醒。

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帐顶,安笙明白自己应是回了永宁侯府。

慢慢地转过头,喉间干的发疼,安笙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趴在床边的青葙闻声立即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小姐,您醒了!”

青葙惊喜的叫声惊醒了趴在桌边打盹的郑妈妈和紫竹雪蝉。

三人闻声忙也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下,然后赶紧走到床边来看安笙。

安笙见她们都围了过来,虚弱地笑了笑,哑着声音嗔道:“都等着我做什么,为何不去睡。”

青葙听出安笙的声音哑了,忙跑去倒茶。

郑妈妈也赶紧走到床头,扶着安笙半靠起来,好方便青葙给安笙喂水。

一小杯茶水入了喉,安笙的嗓子总算不那么干了。

摇摇头,阻了青葙再替她续茶。

安笙问说:“我昏迷的时候,师傅可曾交代了什么。”

青葙闻言忙将普云大师交代的话又说了一遍。

安笙听罢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郑妈妈见安笙说话颇为费力,便道:“小姐,奴婢看您实在没什么力气,要不喝了药,还是先睡下吧。”

“也好。”

安笙想了想,点头应了。

郑妈妈这才又小心地服侍安笙躺下,然后带着紫竹和雪蝉热药去了。

青葙留下看顾安笙,见安笙一脸疲累,憋了一日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

罢了,还是等小姐再好些,有了精神,再说吧,反正即便她不说,那些人到底如何,小姐心中想必也是有数的。

药一早就熬上了,一直在小灶台上温着,这会儿正好适合服用。

安笙服药之后,便漱了漱口,睡下了。

原本以为今日睡了那么久,这会儿多半是睡不下了。

没成想躺下没多一会儿,便抵不过那渐渐涌来的睡意,偏头又睡着了。

一夜好眠,次日晨间,快到了辰时,安笙才醒过来。

靠在床边净了面,用了可口的早膳,安笙忍不住想,不必早起请安的日子,当真是自在极了。

辰时过半,紫竹跑进来传话说,老夫人那头叫人递了消息来,说普云大师到了,让安笙准备一下,莫在大师面前失了礼数。

第二十三章:诊脉

安笙听了紫竹的话,眉心微微动了动,然后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青葙端着茶水走过来,正好听见这话,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小姐现在都没什么力气,大师昨日特地叮嘱奴婢,让小姐好生休养不要乱动,老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还特地让人传这样的话来,莫不是想让小姐亲自出去迎人不成?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

“反正不是好心就是了。”

安笙难得没有叫青葙别多话,而是皱着鼻子小声应和了一句。

青葙却被她的话吓得一愣,脸色当即就变了。

然后赶紧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小声提醒道:“小姐慎言,这院里可不光是咱们自己人呢。”

安笙闻言赶紧做出配合的样子,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再出声。

郑妈妈被她们主仆俩一来一往逗得实在忍不住想要发笑,却得竭力忍着,做出严肃样子来。

“行了,还闹呢,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人马上就来了,青葙,赶紧替小姐再整整衣裳,我到外面去迎人。”

“是,郑妈妈。”

青葙见郑妈妈面色严肃正经,也不敢再跟安笙玩笑了,忙听她的话,替安笙又整理了下衣衫。

过不多时,郑妈妈就引着普云大师他们来了。

不出安笙所料,徐氏和方氏婆媳果真殷勤地跟在大师左右。

徐氏嘛,自诩虔诚向佛,所以多半的心思还当真在大师身上。

而方氏么…安笙暗暗挑眉笑了,自然是不放心她,得跟过来看着了!

看来,昨日弘济寺之行,给方氏添了不少堵啊......

“师傅,徒儿给您添麻烦了。”

安笙靠坐在床上,先面向普云大师弯腰行了一礼,然后才向众人露出个极为虚弱的笑容。

一笑过后,又对徐氏和方氏行了一礼。

“安笙见过祖母,见过母亲,让您二位担心了,安笙不孝。”

“胡说,”徐氏嗔了安笙一眼,语气慈爱地道,“你哪有不孝了,祖母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孝顺可人的孩子了,老大媳妇,你说是吧?”

方氏闻言心里一抽,强忍下不快,假惺惺地笑道:“母亲说得极是,要不,还是先让大师替安笙诊脉吧,安笙的身体要紧,母亲您看呢?”

“对,是得先诊脉。”徐氏恍然点点头。

然后对普云大师客气道,“那就劳烦大师了。”

普云大师还了个佛礼。

“老夫人客气了,说到底,安笙会这样,还是因为贫僧之故,于情于理,贫僧都应该这样做。”

徐氏听了这话,笑了笑,也没再客气。

床边一早就摆好了小凳,青葙请普云大师坐下,然后在安笙的手腕上铺上绢帕,才请大师诊脉。

本来以南诏的风气,和大师的身份来说,不必如此谨慎。

可青葙怕方氏哪天以此为由,说安笙不顾忌男女之防,所以便小心了些。

没想到,徐氏见了青葙这个举动,倒是暗暗满意地点了点头。

照她看来,理应如此。

普云大师虽是出家人,可毕竟还是男子,顾安笙一个没出嫁的女儿家,多注意一些,总归是没坏处的。

往后即便这事传出去了,别人也都得说她顾家教养好,规矩佳。

这样的话,她最喜欢听了。

普云大师伸手搭上安笙腕间,凝神诊脉。

片刻后,大师收回手,对徐氏等道:“老夫人、夫人放心,安笙没什么大事,就是耗神太过,所以才会如此虚弱,要好生将养才行。”

“劳烦大师了,老身定会让人好生照顾安笙的。”徐氏闻言忙做下保证。

“老夫人太客气了。”普云大师还了个佛礼,“那贫僧留下个药方,还请老夫人命人照着方子替安笙煎药吧。”

“当然,多谢大师慈悲赐药。”

徐氏话音刚落,郑妈妈就很有眼色地请普云大师去一旁写药方。

普云大师去桌边写药方去了,徐氏和方氏一左一右凑到床边,对安笙和颜悦色的关怀起来。

安笙受宠若惊地一一应着,似乎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辜负徐氏和方氏的一番盛情。

药方写好后,普云大师刚一站起身,徐氏立即停了口,转过头来,对大师道:“老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大师可否答应?”

普云大师捻着佛珠的手一顿,随即转过身来,面向徐氏。

“老夫人请讲。”

徐氏见普云大师应了,忙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老身年初在弘济寺请了一尊菩萨,想劳烦大师帮忙诵一篇心经,求个家宅安宁。”

徐氏说完这话,便提着口气等待大师的回答。

普云大师亲自上门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她不能轻易放过,能让普云大师亲自为她诵经,就是姿态做得再低,她也愿意。

思及此,徐氏的腰背不由弓得更弯。

方氏见状也只得跟着弯下腰去,做出一心求佛的样子。

屋内的气氛似乎凝了一瞬,四周都静悄悄的,好像大家都在屏息等待普云大师的回答。

安笙低着头,仿佛没什么存在感。

下一刻,就听普云大师道:“老夫人一心向佛,贫僧愿替老夫人诵经一篇,圆老夫人之愿。”

“大师此话当真?”

徐氏闻言面上瞬间一喜,直起身来定定地盯着大师。

“出家人不打诳语。”

“对对对,大师乃得道高僧,自不会诓骗我等,那,那老身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待会儿便请大师移步佛堂诵经祈福。”

徐氏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几乎有些失了方寸,匆匆忙忙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由分说地拽着方氏走了。

方氏自不愿跟徐氏离开,但又反驳不得,因而只好将希望寄予她安插在玉笙居的几个人了。

徐氏这个老虔婆,面上做出一副忘乎所以的模样,却将盼夏留在了玉笙居,怕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呢!

方氏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玉笙居渐行渐远的院门,转头快步跟上徐氏的脚步,化被动为主动,手腕一翻,反手扶上了徐氏的手臂。

然后,得体又不失亲近地笑道:“娘,您慢些,当心脚下。”

走着瞧吧,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十四章:暗信

徐氏走了,盼夏却被留在了玉笙居。

普云大师有话也不能明着跟安笙说,便只道:“你安心照我开的方子吃药,万事不必逞强,自有缘法。”

安笙眸光闪了闪,颔首答说:“徒儿知道了。”

大师点点头,没有再跟安笙说什么,转身出了内室。

盼夏见状忙向安笙福了福身,然后跟着大师走了。

郑妈妈出去送人,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在门口对紫竹和雪蝉道:“你们俩守着门口,若没什么要紧事,不许人来打扰二小姐休息。”

“是,妈妈。”

紫竹和雪蝉都明白郑妈妈的意思,忙脆声应了她的话。

院中正在洒扫的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闻言偷偷地递了几个眼色,然后又开始各忙各的,看似并无交谈。

郑妈妈回到内室后,便直奔床边,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交给安笙。

“小姐,这是大师写药方的时候,交给奴婢的。”

安笙忙接过信,展开来看。

她就知道,师傅不会无缘无故特地来永宁侯府替她诊脉。

此次替陆铭施针,她虽耗神不少,但也没有损及根本,师傅不可能看不出来。

“大师也太厉害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交给郑妈妈!”青葙低呼了一声。

郑妈妈笑了笑,“大师的能耐,自不是你我可比的。”

“妈妈您也很厉害,能在老夫人和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得若无其事,青葙佩服。”

郑妈妈听了青葙的夸赞,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片刻后,安笙看完了信,便捏着笺纸坐在床上发愣。

青葙和郑妈妈对视了一眼,然后郑妈妈上前一步,问道:“小姐,大师信中可说了为何让您替陆家大公子治病?”

安笙看了看郑妈妈,点头道:“说了,师傅说,我的命数改变于此。”

郑妈妈和青葙听完更加糊涂。

小姐的命数还会改变吗?

“师傅说,让我不必过于在意,天道缘法,一切自有定数,让我顺其自然,我也无意探究此事,倒是师傅交代的另一件事,让我更为在意。”

“是什么!”青葙急道。

能让小姐这么在意的,一定不是小事。

“师傅让我留意陆家那位郑郡君,三日后的动向。”

“这又是为何?”青葙大为不解。

郑妈妈说:“既然大师特地交代,自然就是有原因的,小姐,您可得听大师的。”

“我知道,”安笙点点头,想了想,然后对郑妈妈道,“妈妈明日替我跑一趟西市,找一个叫胡大的人,让他将郑郡君次日的动向给我查清楚,你告诉他,此事务必保密,办妥了,我会帮他治好他女儿。”

郑妈妈闻言愣了片刻,然后猛地点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反正她家小姐一向如此,别人知道的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知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个人么,小姐想知道,自然有她的法子,她照着小姐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安笙知道郑妈妈心里有疑惑,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

这种事,本来就无法解释的。

她总不能跟郑妈妈她们说,她只是比旁人多活了一世,所以对很多事情、很多人都预先知道吧?

既然不能说,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

郑妈妈下去熬药去了,青葙照安笙的吩咐将信笺烧干净。

烧完了信笺,安笙便对青葙道:“你去一趟前院,偷偷听一听,那边可有在传梁无道什么谣言。”

“是,小姐。”青葙福了福身,然后提起裙摆快步走了。

一提起梁无道,她就满肚子气。

那个二世祖、登徒子,还妄想娶她家小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昨日的事情一出,他必定声名全无,她就不信,老夫人和侯爷还能答应大夫人将小姐嫁给他!

青葙走后,屋内便只剩安笙一人。

安笙靠坐在床上,静静揣摩普云大师信中所交代的三件事。

不错,正是三件,还有一件事,安笙没有跟郑妈妈和青葙说。

师傅信中说,半个月后,宫中会有一位“贵人”请她去治病,让她准备好,不必故意藏拙......

宫中的贵人,请她治病?

安笙总觉得,师傅这些话中,还另有玄机。

给陆铭治病的这件事,她总觉得师傅是一早就有这个想法的,否则三年前,怎会突然教她飞云针法?

这飞云针法,需得辅以内力,才能学成,可普通人家的女子,无故怎会去修习内力?

她总觉得,许多事,师傅好像都知道,但师傅没说,她也不好多问。

眼下倒是郑郡君这件事,让她更为在意。

她倒是想要看看,自己救了这位郡君的宝贝儿子一命,她打算对自己做些什么?

......

半个时辰后,青葙回来了。

“小姐,云公子办事果真靠谱,昨日弘济寺山门前的那件事,已经传遍了,府里的奴才们私下都在议论此事,那梁无道的丑事,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依奴婢看,老夫人和侯爷说什么也不会再认这门亲了。”

安笙点点头,倒是没有青葙那么兴奋。

这还不够。

只要宫里那位梁贵人不倒,梁家就还有依仗,顾家就轻易不敢与其硬碰硬。

梁贵人现在还算得宠,所以梁家才敢纵容梁无道横行无忌,距离梁贵人失宠,还有...还有多久来着?

“小姐,您想什么呢,您听到这个消息,都不高兴吗?”青葙不解地看向安笙。

她怎么总感觉,小姐其实并没有将梁无道放在眼里?

不过想想也对,小姐凭什么将那个登徒子放在眼里,他可没有一点配得上小姐的地方!

要她说啊,小姐将来若是嫁人,倒不如考虑云公子。

云公子多好啊!

长相家世、人品学识、谈吐魅力,样样不俗,哪一样拎出来,都比那梁无道强上百倍。

最最重要的是,云公子待小姐也好,小姐与他又挺投缘的,这样一看,二人好像还真是蛮相配的!

“笑什么呢?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也说出来与我乐乐。”安笙见青葙偷偷窃笑,便问道。

第二十五章:西市

南诏商贸发达,其中以都城邺京最为兴盛。

邺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市场不胜枚举,其中以西市最为特殊。

因为这西市,是专供外来商人行商的区域。

当然,西市内不止有外来商人的店铺,南诏国的百姓,也有许多在此开设商铺做生意的。

西市人口繁杂,所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一般情况下,邺京城内的富贵之家,是不会让下人们到此地来买东西的,除非,是为了贪图新鲜。

郑妈妈今日,正是应安笙的嘱咐,来贪这个“新鲜”的。

一大早,西市内便已经能听到阵阵喧闹的吆喝声,茶肆酒馆、朝食铺子都已经打开门板,做起了生意。

只不过,他们的生意做的比较特别,主要的顾客,来自于西市内那几家声色之地。

郑妈妈微微伸出头去,向闹哄哄的西市街道里望去。

一同而来的婆子拽了她一下,低声道:“快去买菜吧,去晚了,剩下的就不新鲜了。”

郑妈妈闻言收回视线,对那婆子道:“要不你先去买菜,我进去一趟,听说这西市里有一家小店,胡饼做的非常好,二小姐就喜欢吃饼子,我想给她买两个带回去。”

“这......”

“我买好了就去找你,你在咱们常去的那家摊子前面等我一会儿,如何?”郑妈妈看出那婆子的犹豫,当即从袖中掏出一角碎银,塞进那婆子手中。

那婆子接了银子,用手捏了两下,含笑点点头,“那好吧,你快着点儿,别耽误时辰。”

“放心,我买好了就去寻你。”

西市内有一家很小的店铺,是个胡人开的,专做胡饼,每日只在清早卖两个时辰,逾时不候。

远远的,就能看见胡家饼店那藏青色的幌子。

郑妈妈不由加快了脚步。

很快,就到了胡家饼店前面。

郑妈妈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店,门脸很小,以致于里面有些暗,看不大清楚情况,但是外面的摊口前却排起了长龙,昭示出这店的兴隆生意。

郑妈妈没看到安笙口中描述的那个人,只能先进了店铺里面。

一进去,便有个高鼻黄发深眼窝的异域女人迎上来,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汉话,招呼道:“您好,请问要吃些什么?”

店铺里面并没有客人,也不见其他伙计,只有这个女人。

郑妈妈靠近了一些,低声道:“我找胡大。”

那女人闻言高耸的眉峰便紧紧皱了起来,然后上下打量了郑妈妈几眼,说:“等着。”

说完这话,女人就走了。

郑妈妈还没明白她为何一下子冷淡了下来,就见后头厨房的方向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应该也是个胡人,发须浓密,皮肤黝黑,右眼下,有一条刀疤蜿蜒横贯整个右侧脸颊。

就是这个人了,这就是小姐口中的胡大了。

“你找我。”

胡大走到郑妈妈面前,一开口,竟是一腔流利而标准的南诏官话。

郑妈妈心中一惊,随即点点头,然后将一个钱袋递给胡大。

胡大伸手接过来,掂了掂,然后问道:“什么事,说吧。”

郑妈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才靠近胡大,将事情说了。

胡大听完后,便皱了眉。

片刻后,他才又道:“事情太难,报酬不够。”

郑妈妈立即道:“这只是定金,真正的报酬,在后面,我家主子说了,你若办妥了这事,她会帮你治好你女儿,条件是,这事你必须亲自去做,必须保密。”

胡大闻言眼瞳瞬间张得老大,目光凶狠地看向郑妈妈,“我凭什么相信你!”

郑妈妈竭力镇定,“凭你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你女儿。”

胡大眼神更冷,那模样似乎想要将郑妈妈生吞活剥了。

片刻后,他才咬牙道:“你最好别骗我。”

郑妈妈压下狂跳的心,肯定应道:“我家主子,从不骗人。”

她家小姐确实不常骗人,她这话,也不算错,祈祷小姐这回真的没骗人吧......

“成交!”胡大收回钱袋,对郑妈妈道,“明日申时,来取消息。”

说完这话,胡大就径自回了厨房,没再理会郑妈妈。

郑妈妈捂着胸口急急地喘了两口气。

这人也太凶了,特别是那两颗略淡的瞳仁,定定地盯着人瞧的时候,简直要吓破她的胆。

厨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但不是南诏的官话,郑妈妈也听不懂,喘了两口气,缓过来了,她就赶紧离开了铺子。

出去以后,外面排队的人少了许多,郑妈妈忙走到摊口前,买了几个胡饼,然后快步离开了西市。

半个时辰后,郑妈妈跟另一个采买婆子回到了永宁侯府。

二人在前院分开,郑妈妈直接回了玉笙居。

不多时候,听雪堂便去了一个婆子,仔细一瞧,正是玉笙居的粗使吴婆子。

袭香亲自接待了吴婆子,问了两句话,便带着她去了方氏的正房。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回过夫人的话,再叫你进去。”

将吴婆子留在外堂,袭香自己快步进了内室。

“夫人,玉笙居的吴婆子来了。”

方氏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叫她进来。”

“是,夫人。”袭香福身行了一礼,然后出去将吴婆子叫了进来。

吴婆子跟袭香进了内室,也不敢乱看,先跪下给方氏磕头问安,然后听见方氏叫起,才敢站起身来。

“有什么事,说吧。”方氏的声音淡淡的,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儿漫不经心。

可吴婆子却不敢怠慢,忙将玉笙居各人一早的动向汇报了一遍。

“你说,那丫头一大早打发婆子去西市买胡饼?”

吴婆子听见方氏问话,忙点头答道:“回夫人,正是。”

方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事有哪里奇怪,只得让吴婆子先回去了。

“上不了大台面的东西,喜欢的吃食都这般粗俗。”想到安笙要吃的东西,方氏一脸的嫌恶。

那些未开化的胡人做的东西也喜欢吃,顾安笙注定就上不了大台面。

就算有了普云大师做师傅,也还是一样,她顾安笙的命,注定轻贱!

第二十六章:老道

三月阳春,和风习习,紫霞山下,关山樱正在盛放,远远望去,灿似云霞。

陆家长房大公子在弘济寺上住了整三日,方才随其母下山。

路遇樱花林畔,闻得芬芳,忽然有了几分兴致,遂叫丫鬟下车去摘一束香花来看。

其母郑氏闻听儿子派人去摘花,当下大喜,拽着心腹婆子的手喜极而泣。

“妈妈您听见没有,铭儿叫人摘花给他看呢,可怜我儿,有朝一日,竟也有了赏花的闲情逸致了。”

“大少爷有了这等雅兴,是好事,夫人您该高兴才是啊。”江妈妈握着郑氏的手,含泪劝道。

“我知道,我这就是高兴呢!”郑氏说着,便含泪笑了起来。

然后,擦了下眼睫上的泪珠,又对江妈妈道:“妈妈,你快告诉他们,铭儿喜欢看那花,叫他们直接挖一株带回府里去,就种到铭儿的见山楼,好让铭儿日日都能看见。”

“哎,奴婢这就吩咐他们去办。”

江妈妈欢声应了,然后喊来前面的府卫,吩咐他们去挖一株樱花树。

府卫们闻言犹豫了一瞬,没有立即听命行动。

江妈妈见状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低声道:“郡君的脾气你们也知道,老太君平日都让着我们郡君三分,难得她今儿高兴,少爷又有兴致,挖株樱花树又怎么了,值当你们这般犹豫不决么?当年这片樱花林还是陆家出资种下的,如今长成了,难道连挖一株回去都使不得了!”

府卫们听了江妈妈这话,哪里还敢犹豫,忙转身挖树去了。

陆铭见丫鬟摘花回来,马车却迟迟未走,不免奇怪,遂问:“宛筠,怎么还不走?”

宛筠忙答说:“是郡君吩咐给少爷挖一株樱花树回去,回头好种在院子里,让少爷日日都能看见。”

陆铭听了这话,眉心皱了皱,没再说什么,只是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

恰巧一阵山风吹来,夹杂着几分寒气,陆铭受不住,又轻轻咳了起来。

宛筠吓得忙放下帘子,将狐裘大氅给陆铭往上拽了拽。

“少爷您当心,您才刚好一点儿,大师交代了,可受不得半点儿风寒。”

陆铭以拳掩口,轻轻地咳着,也没去反驳宛筠的话,只是眉尖皱得更深。

过了一会儿,挖好了树,马车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陆铭看着被宛筠插在白色瓷瓶中的粉白樱花,心头忽然划过一丝厌恶,遂偏过头,不再看了......

一个时辰后,陆铭和郑氏一行回了护国公府。

还没等陆铭下马车呢,包裹严实的软轿就已经抬到了他的马车前。

陆铭裹着大氅由丫鬟扶下了马车,连府门前的照影壁都没看清,便被扶进了软轿,匆匆抬回了见山楼。

郑氏去给老太君请安去了,不过也没待多长时间,说了会儿话,便退出来了。

离开荣禧堂,郑氏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栖霞苑,然后命江妈妈找出一个小匣子,只带着江妈妈和芳翠,就又出了门。

老太君魏氏和国公夫人林氏听说郑氏又匆匆出门去了,都有些奇怪。

但由于郑氏这些年时常这样神神叨叨地匆忙出门,所以二人也都习惯了,只以为她还是为了陆铭的身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郑氏带着江妈妈和芳翠,直奔北华街而去。

到了北华街,主仆三人便下了马车,然后熟门熟路地进了一条窄巷。

这条窄巷的尽头,有一户人家,门口横梁上的装饰,与别家都有不同。

其梁上正中位置,挂着一个八卦镜,悬于中空,正对着巷口。

江妈妈上前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便有一小童,前来打开院门,见是她们主仆三人,忙好生将她们请了进去。

郑氏主仆在里面待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郑氏出来的时候,满面喜色,眼角眉梢都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气,一面走,还一面跟送她出来的,那身着道袍的老道士有说有笑。

那道士穿着一身藏蓝道袍,留着灰白长须,两颊微微凹陷,眼眶外凸,端的是一副凶恶尖刻之相,口中却满是慈悲,舌灿莲花,说得郑氏心花怒放。

“天师请留步,信女所求之事,便都仰赖天师帮忙了。”行至院门口处,郑氏停下来,对那道士虔诚一拜,客气道。

道士拈须一笑,“夫人客气,您放心,待贫道今夜开坛做法,定会替公子与那位姑娘合个好八字的。”

郑氏闻言面上喜色更盛,又虔诚地拜了一拜后,才带着江妈妈和芳翠转身离开。

郑氏主仆走远后,那接人的小童困惑地看向道士。

“师傅,您不是说过,陆家那位公子的八字,无人能与之相合吗?那您为何还答应那位夫人,说替她家公子和那位姑娘合个好八字?”

道士闻言脸色立即变了,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这才狠狠敲了小徒弟的脑袋一下。

“无知小儿,休得胡言!”

“哦。”小童无故被打,委屈地揉了揉头顶,恹恹地应了一声。

“关门!”道士又横了小徒一眼,留下这话,便甩袖回去了。

小童背着道士,偷偷撅起嘴巴嘟囔了两句,方才关紧了院门。

院门关上后,窄巷内又恢复了静谧。

片刻后,有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惊得旁边人家院中的狗儿,狂吠了几声,被主人家呵斥之后,才呜咽一声,又趴回了窝内。

未时半,永宁侯府玉笙居的郑妈妈,又被其主安笙派到西市买胡饼去了。

听雪堂和松鹤堂两边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然后,又同时派出了人,暗中跟着郑妈妈去了西市。

因来过一回,又有了安笙的叮嘱,郑妈妈这一回比昨日还要镇定许多,一路上不急不缓,进了西市后,便直奔胡家饼店而去。

胡家饼店晚上是不做买卖的,郑妈妈进去后,软磨硬泡地求了许久,才让店主答应将自家留着吃的胡饼分了一半,卖给了她。

郑妈妈拿着得来不易的胡饼,兴冲冲地往回走。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呢,就被忽然冲出来的两个人,给撞倒了。

第二十七章:密信

西市向来人流杂乱,街边各式铺子林立,街道上往来的不光是南诏人,还有诸多外来人口。

这些人大多来自西域等地,有来南诏走商的,也有是在此地经营店铺的,这些外邦人大都身高体健、粗壮结实,在街上走动起来,总是会挡了大半地方。

郑妈妈被人撞倒在地的时候,就正逢一小伙外邦人走动之时。

顷刻间,郑妈妈便被涌动的人流淹没了踪迹。

好歹她从前做惯了粗使伙计,嗓门够大,大喊了一声,才没被这些人踩踏了身子。

可她没被踩着,原本捧在手里的那兜子胡饼,却被踩了个结结实实,一瞬间便碎了满地。

郑妈妈在一个番邦妇人的搀扶下爬起了身,看着满地的碎屑,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那番邦妇人看了看郑妈妈,又看看地上的胡饼碎屑,操着一口磕磕巴巴的南诏官话安慰道:“明日再来,赶早来吧,胡家饼店,晚间不卖胡饼。”

郑妈妈闻言脸色更苦,但也无奈,谢过那妇人之后,满脸懊丧地走了。

郑妈妈走后,隐于人群后方的两名男子,也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郑妈妈赶回了永宁侯府。

急巴巴地回了玉笙居后,郑妈妈便奔到安笙房里“请罪”去了。

这头郑妈妈哭哭啼啼地请罪道饶,那头松鹤堂和听雪堂里也分别收到了消息。

派去跟着郑妈妈的人回来后,皆说郑妈妈当真只是去西市买胡饼,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徐氏和方氏闻言都放了心,只是其后的反应,却又稍有不同。

徐氏想了想,吩咐盼夏让松鹤堂的小厨房单做一份胡饼,给玉笙居送去。

而方氏,则轻哼一声,面上透出几分不屑,倒是再没做其他表示。

不多时候,盼夏带着人,拎着个小食盒,去了玉笙居。

盼夏去的时候,正见到郑妈妈红着眼眶从房内出来。

正待说些什么,又见安笙紧随其后,被青葙扶着走了出来。

盼夏忙堆满笑意,迎了过去。

“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身子还未好,可要当心啊,老夫人听说二小姐想吃胡饼却没吃上,特地叫奴婢吩咐松鹤堂的小厨房做了些,让奴婢给二小姐送来。”

说着,盼夏便亲自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然后将里面的胡饼拿了出来。

“劳烦祖母惦记,”安笙靠在青葙肩上,虚弱又有些不安地笑了,“都是我贪嘴,让祖母挂心了。”

盼夏闻言忙笑着说:“二小姐多虑了,老夫人一向慈心,惦记您也是应当的,您万别放在心上,老夫人交代了,若二小姐喜欢吃,便派人传话给奴婢,奴婢叫她们日日做了给二小姐送来。”

“累祖母挂心,是安笙的不是,多谢盼夏姐姐,安笙身子不便,还请姐姐代我跟祖母问个好,谢过祖母恩德。”

“二小姐折煞奴婢了,您的话,奴婢必会带到,”盼夏含笑应下安笙的话,然后屈身又行了一礼,温言道,“二小姐身子骨还未恢复好,奴婢也不多打扰,便先告退了。”

安笙忙吩咐紫竹,“快去送送盼夏姐姐。”

紫竹应了一声,然后赶紧跟着盼夏出去。

青葙和郑妈妈也扶着安笙回了内室。

进到内室后,青葙才低声道:“老夫人这是何意?”

安笙看着郑妈妈手中那碟胡饼,淡淡地笑了。

“自是敲打我呢,好让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许我私下搞小动作。”

青葙闻言面色冷了冷,看着那碟胡饼目露不善。

安笙却没什么太生气的感觉,只对郑妈妈道:“这会儿不会再有人来了,妈妈将信拿出来吧。”

“是,小姐。”郑妈妈颔首应了一声,然后自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了安笙。

那纸张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用来包点心的油纸,可安笙她们都知道,实则并非如此。

这纸张,乃是安笙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只有安笙知道,如何才能将字迹书写上去,也只有她知道,如何再去辨认上面隐藏的字迹。

早在昨日,郑妈妈头次去买胡饼的时候,就已经将这纸张和特质的药水笔交给胡大了。

徐氏和方氏昨日没有派人跟着郑妈妈,早已失了先机,即便今日再派人拦路故意撞倒郑妈妈,将所有胡饼踩碎查看,也查不到半点特别之处。

因为那些胡饼,当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胡饼而已。

安笙接过纸张,对青葙道:“将药水取过来。”

“是,小姐。”青葙颔首应了一声,转身去床边的矮柜中取来一个小瓷瓶。

安笙将纸张放进铜盆,然后接过青葙递过来的瓷瓶,将药水缓缓倒在了纸张上。

片刻后,原本空无一物的纸张上赫然出现了几排小字,甚为端方工整。

安笙将纸张捞出,然后让青葙将盆中的药水先拿出去倒掉,接着看向那纸上的小字。

纸上的字并不大多,扫过几眼便能全部看完。

安笙看完后,便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郑妈妈和倒药水回来的青葙见她这样,都急得不行,忙齐声问她。

“小姐,怎么样,那胡大可打探清楚了?”

安笙将纸张递给二人,道:“你们自己看吧。”

郑妈妈和青葙忙接过纸张,细细看来。

片刻后,郑妈妈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位郡君怎的如此恩将仇报!”

青葙虽未说话,但也同样一脸愤慨,一双美目瞪着那纸张,目光灼灼,似乎要将那纸烧穿。

“小姐,您可不能任由她胡作非为,陆家那位大公子,可并非良配啊!”郑妈妈见安笙一直不说话,急得忙道。

小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大夫人做计要让小姐替嫁给梁家那个二世祖,现如今陆家那位郑郡君又想使计让小姐嫁给她儿子,这些人都凭的什么,这般算计小姐!

那位郑郡君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莫不是见小姐救了她儿子一回,就此想要赖上小姐了?

当真是好人做不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第二十八章:特殊的出府方氏

“小姐,郑妈妈说得对,您可不能由着那位郑郡君胡作非为,这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由着她算计!”

青葙又急又气,右手狠捏着信纸,贝齿用力,险些将下唇咬破。

安笙见了忙对她说:“别咬了,你将自己的唇咬破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们,先去将信烧干净。”

“小姐......”青葙见安笙并不着急,忍不住还想再劝。

郑妈妈却看出点儿眉目,对青葙使了个眼色,道:“先照小姐的吩咐做。”

青葙欲言又止,但也知道自己手中的信万不能让旁人看见,于是赶紧先去将信纸烧干净了,然后拿油布包了,打算入夜再出去埋掉。

处理好了信纸,青葙就站到安笙身边,眼巴巴地瞧着安笙。

安笙给她盯得心里直发毛,只得无奈地道:“待入了夜,你同我出去一趟。”

青葙闻言面上一喜,笑容瞬间绽开,随即又敛去,压抑着喉间的喜气点头应道:“知道了,小姐。”

她就说么,小姐怎么会任由别人算计她的婚事,大夫人不行,那位什么郑郡君就更不行了!

酉时末,永宁侯府内院落锁的梆子声传入各房各院。

没过一会儿,整个内院的灯便熄了大半,偌大的内院隐在外院的灯火下,影影幢幢。

安笙房里的灯火也熄了,她睡觉一向不喜人多候在门口,今夜亦然。

更何况,现如今这府里谁都知道她弱得连床都下不得,故而除了紫竹和雪蝉,其他人也没有真心愿意守在门口值夜的。

折腾了一日,巴巴地盯着人,也是极耗心神的,所以玉笙居院里的几个婆子并小丫鬟们见正房的灯灭了,便也都相继回房睡下了。

哪知刚睡下没多会儿,便闻见一股甜香,丝丝缕缕,甚是好闻。

可还没来得及细闻这香味从何而来,几人遍沉沉惚惚,彻底睡死过去了。

与此同时,玉笙居西面下人房的窗根儿底下,匆匆闪过两道人影,因着天黑,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片刻后,青葙和郑妈妈赶回安笙房里,齐声道:“小姐,成了。”

安笙淡淡地点点头,尔后轻笑道:“那咱们走吧。”

“嗳,小姐。”青葙挺着胸脯应了一声,活像是要跟安笙出去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也不对,谁又能说,她们主仆俩待会儿要做的事,就不是件大事呢?

“小姐,青葙,你们千万小心。”郑妈妈将二人送到玉笙居院门口,不放心地嘱咐道。

安笙拢了拢头上的帷兜,低声应说:“妈妈放心,你先回去吧,我会赶在约定时辰回来的。”

说罢,便带着青葙沿着墙根匆匆走了。

前面曾说过,永宁侯府宅院系当年太祖皇帝所赐,因而占地颇大,但如今侯府荣光早已不复当年,所以很多地方便荒废了。

安笙前世虽只在永宁侯府待了三个年头,却无意间勘破这府中内外格局,如今倒正方便了她行事。

大宅门里阴私多,见不得光的地方自然也多。

安笙带着青葙走的,正是永宁侯府最见不得光的一处地方。

青葙别的不怕,却独怕那牛鬼蛇神,是以从入了这荒废的院子,便紧紧地抓着安笙的手,头也不敢多抬。

安笙拍拍她的手,安抚道:“这世间远有比鬼神骇人多的东西,你又没做亏心事,怕这些东西做什么。”

青葙哆哆嗦嗦地胡乱应了一声,然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显见是想要快些走出这院子。

安笙知道她怕这些,也不勉强,只带着她,再走快了些。

好在这院子不算太大,没一会儿,主仆俩便走到了这院子的后门。

年久失修,那后院门的木头早就朽败不堪,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安笙没有停留,带着青葙快步出了院门,往前再走没多远,便是永宁侯府外院的一处偏门。

这处偏门久无人打理,上头一把铁锁锈迹斑斑,给人一种一扯便能扯断的感觉。

可安笙不会真的以为,那有小孩手臂大小的铁锁会真的一拽就开,别再拽不开,倒引来永宁侯府的府卫,可就麻烦了。

她既来了此处,自然就有更好的出门法子。

当然了,有时候理想和现实之间,自然也会有几分差距的。

咳,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不拘小节......

“小姐,您不会真让奴婢从这里出去吧?”青葙一脸不情愿地看着脚边那个不算太大的洞口。

真不是她多想,这真不是,给那啥准备的洞么?

安笙掩饰地咳了一声,“你别多想,此处,其实是我那位三叔小时候偷跑出府命人挖的,只是时间久远,他如今年岁也大了,故而可能忘了这个地方,也没叫人填上,如今岂不正成全了你我。”

青葙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脚边那洞口,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她就知道话本里写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动不动飞身越过一丈高墙,哪有女儿家功夫那般高深的。

这般想着,青葙认命地蹲下去,从那洞口小心挪了出去。

幸好,这洞口还不算太小,她蹲着慢慢蹭一蹭,也就挪腾出来了。

否则大半夜的,叫她带着小姐爬洞出府,不对,是小姐带着她,实在有损小姐高大光辉的形象啊!

青葙出去后,安笙便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从那洞口挪腾出去了。

不过是个洞而已,她又不是那些万事讲究不折腰,将气节看得比命重的君子,她不过是个,努力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小女子罢了。

活着已是不易,哪有心思计较这些。

出了侯府,安笙和青葙主仆便加快脚步一路向北疾行。

此时有些功夫底子的好处便看出来了,至少走这么快,也没见二人有气力不济的情况出现。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北华街。

安笙凭着前世记忆,很快便找到了胡大信中所说的那条窄巷,然后带着青葙快步进了巷子,直接往窄巷尽头而去。

第二十九章:明晃晃地威胁

到了窄巷尽头那户人家门前,青葙便上前去叩响门扉。

铛铛挡三声响过,却久久不见人来应门。

青葙还想再敲,却被安笙伸手阻止了。

无人来应门,那更好。

安笙抽出袖中的短匕,走上前去,将匕首插进了门闩上。

稍稍用些巧劲一拨,那门闩便应声掉落,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安笙和青葙忙放轻了脚步进了院子。

......

与此同时,屋内。

“少爷,有人来了!”一藏蓝劲装男子低声向堂中站着的黑衣男子道。

他二人都以黑巾覆面,显见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黑衣男子闻言眸光闪了闪,忽然俯首靠近趴在地上的老道,如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瞧进老道眼中,将老道吓得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片刻后,他才冷声道:“记住你自己的承诺,明日若敢胡说八道,定来取你性命!”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老朽不敢,绝对不敢乱说一个字。”老道听了男子的话,忙不住地磕头求道。

黑衣男子冷冷地瞥了老道一眼,然后对自己的属下打了个眼色。

属下意会,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内堂,从卧房里面的窗口跳了出去。

跳出去后,二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飞身上了房顶,落在正堂上方位置,伏身揭开了一块瓦片,低头看去。

方才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外面来的人有些功夫底子,但是并不高,他二人若刻意收敛了气息,自能不被来人察觉。

如此时辰来这里,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正堂内点着油灯,安笙和青葙以为屋中还有别的客人,不敢掉以轻心,遂放慢了脚步,沿着墙根小心地靠近正堂的位置。

好容易挪到了窗边,却听不到里面有何动静。

等了片刻,安笙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遂用手指点破了窗上的棉纱,小心地看向屋内。

视线转了转,定在堂中。

只见她要找的那个老道,正死狗一样靠在椅子腿上喘着气,面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安笙收回了视线,蹙起了两弯好看的柳眉。

果真有蹊跷。

“小姐,怎么了?”青葙见安笙表情凝重,遂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用气声问道。

“有人来过。”安笙同样低声回道。

青葙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睛,然后伸手指了指屋内。

安笙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向正堂门口走去。

既然来了,就断没有这么回去的道理,为了她自己的命运,前面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

青葙见了赶忙跟上。

主仆俩一前一后进了屋。

脚步声惊醒了还坐在地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老道士。

许是刚才被那两名男子吓得狠了,此时再听见脚步声,那老道不由自主地便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然后也不等看清楚来人,便磕头哭求道:“好汉饶命,少侠饶命,小老儿就是混口饭吃,真的再也不敢胡说骗钱了,求你们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咚咚咚的磕头声格外的响,可见这老道磕得“心诚”。

安笙和青葙互相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解。

老道磕头求了半天,也不见来人吱声,只好提着胆子偷偷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来人并非刚才那俩人。

老道不由松了口气,刚要放松放松,却忽然又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再出。

他今晚是触怒了哪路天神,怎么接二连三被人用刀驾着脖子!

“女...女...女侠饶...饶命......”老道抖着声音恨不能仰天嚎啕一场。

青葙闻言手不禁一抖,匕首又向前推进了几分,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老道颈间的皮肤。

安笙给了青葙一道安抚的眼神,然后轻笑道:“张天师好眼力。”

她跟青葙刻意伪装过,却一眼被这老道识破真身,可见是个有些眼力的。

不过安笙知道这江湖术士的老底,也知道他的眼力是如何练就的,可没有真心敬服他的感觉。

花丛间、脂粉堆里穿梭练就的眼力,有什么可称道的。

张天师一下被人点破身份,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能一下道出他身份名号的,可见是个熟人。

他熟悉的女人,又拿着刀对着他的,那可能就只有一种人了。

思及此,他忽然不害怕了,面上甚至挂上了涎皮赖脸的笑。

“呦,这是寻芳楼的翠儿啊,还是万花楼的莺儿?又或者是春风阁的百香?这娇滴滴的瓷白柔荑,可不是拿着刀子的,快挪开了去,爷今夜受了惊,没工夫陪你们玩这等把戏,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床上替爷压压惊了!”

说着,张天师就要伸手去握青葙持刀的手。

啪!

一个巴掌将张天师的老菊花脸扇到了一边。

接着,又一个巴掌,又把他那一脸褶子扇向了另一边。

青葙狠狠地瞪着张天师。

这个口出狂言的老匹夫,要不是小姐出手快,她定然用手里的刀将他舌头割下来。

竟然用这等下流狎玩的口气说她!

安笙那两巴掌用足了力气,扇的自己手都隐隐有些发麻,更别提张天师这个被打的了。

他缓过神来之后,就去唆了唆自己的后槽牙,然后便发现,刚才就有些松动的那颗犬齿,彻底掉了下来!

张天师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还沾着血的犬齿,怒意登时涌上头顶。

可惜,还没等他动弹呢,安笙的一句话,就将他彻底钉在了当场,连那鼓起的几分怒意,也被彻底消了个干净。

“你再动一下,我保证,你掉的可不只是一颗牙了。”

匕首的寒意逼近胯间,张天师整个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喘了,整个人彻底萎了下去。

安笙见他消停了,这才轻声问道:“听说,张天生今日接了一桩大差事。”

女孩子的声音明明那么柔软可亲,平易近人,可胯间的那把寒刃却与她此刻的温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张天师不敢有片刻的停顿,分毫的隐瞒。

“是是是,姑娘想要小老儿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只求您万别冲动,万别冲动!”

第三十章:威胁太大,不敢不从

安笙闻言轻轻笑了。

片刻后,她才道:“这话该我问天师才对,天师自己答应了什么,难道忘了不成?”

张天师听罢一愣。

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哪有高门大院里的闺阁小姐会大晚上出门,来他这里拿刀威胁他的?

他不信!

可若不是,又有哪个女子,会这时候为了这件事来找他呢?

莫不是陆家那位大少爷的爱慕者?

好像也牵强了点儿。

那陆大少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身子骨还不如他这个老头子强健,难道还真能有哪家的娇小姐愿意嫁进去守活寡?

也说不定啊......

那陆家是何等门庭?

乃是膏粱为食、锦绣做衣的南诏第一名门,还真就说不准,有那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荣华富庶愿意嫁进去呢!

这般一想,张天师忽然觉得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人也没那么害怕了。

眼前这姑娘所求,倒是与方才那两个武艺高强的侠士的要求不谋而合,自己倒也省事,自痛快答应了她就是。

须知万事都没有命要紧。

“姑娘有何吩咐,小老儿必当遵从,您且请讲。”张天师稳了稳心神,如是道。

安笙定定地看了看张天师,尔后问道:“听说天师应了那位夫人,要替她儿子和一位姑娘合个好八字,批个天作之合的好姻缘?是也不是?”

“是。”张天师不敢隐瞒,小心地点了点头。

安笙又轻笑了一声,“那天师可仔细替二人合过八字了?”

张天师目光闪了闪,继续点头,“合过了。”

“哦,如何?”安笙挑了挑秀眉,问道。

“相生相克,极为不合,若强行结缘,必有一方早早折损。”

胯间威胁太过大,张天师不敢妄言欺骗。

安笙听到了真话,满意地点点头,“天师乃修道之人,想来也讲究缘法,既如此,知道明日该如何跟那位夫人说了么?”

张天师愣了一瞬,随即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姑娘放心,我必定实话实说,彻底断了那位夫人的念头。”

“天师莫要欺我,说话可要算话呀。”安笙提着匕首,轻轻在地砖上敲了两下。

“算算算,姑娘放心,我若有半句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张天师见此情状哪敢不应,抖着腿哆嗦着嘴唇答应得痛快极了。

他是真怕,安笙手下一个不稳,他就彻底成了废人......

这样的威胁,这世间怕是没有哪个男子能不害怕!

安笙却好似还不放心,忽然欺身靠近了张天师些许,口中吐出轻轻软软的话音。

“张天师说话可定要算话,否则的话,我怕南城铁甲巷里的那对母子,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张天师闻言双瞳立即张得大大的,眼珠暴突,看向安笙的目光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浓浓的惧怕。

安笙直起身,藏在帷兜后的小脸冷冷的。

他倒是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可为了金银财帛算计别家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良心有片刻不安?

既看出了自己跟陆铭的八字天生不合,却还毫不在意,满口答应郑氏给自己和陆铭批段好姻缘,他就不怕造业障么!

“天师记得自己的承诺,若明日有一句虚言,别怪我不客气!”

留下这句话,安笙便带着青葙走了。

入了院中,但见如水月华倾洒而下,安笙脚步顿了一瞬,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今夜无云无雾,白日里天气极为晴朗,可入了夜,这风依旧是冷的。

空气里那似有若无的冷香,分外熟悉呢......

安笙带着青葙快步走了。

屋内的老道张天师等了一阵,确定外面的脚步声都没了之后,这才抖着两条腿勉强爬起来,挣扎着向外走去。

他好容易在知天命的高龄才得了一个儿子,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谁知好容易扶着门框站到了门口,却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张倒吊着的脸吓个半死。

穴位被点,叫声堵在喉间,方才那藏蓝劲装的男子翻身跳下屋檐,落在了张天师面前。

片刻后,那黑衣男子,也一同落下。

“去哪?”

黑衣男子音色低沉清冷,听在张天师耳中简直如同催命符音。

张天师想要摇头,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翕动着鼻翼,拼命地睁着眼睛,以期面前的两个男子能读懂他的眼神,饶过他的性命。

藏蓝劲装男子的目光,不知何时瞟向了张天师的下盘。

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张天师直觉有苦难言。

他后悔了,此生从没有这一刻这般后悔过!

跟自己的命比起来,儿子算什么!

早知道这两个人一直没走,他说什么也不会轻举妄动啊!

“天也快亮了,天师就在此等候贵人来访吧,该说什么,想来天师已有计较!”

留下这话,黑衣男子和蓝衣男子就又一前一后飞身上了房顶。

夜色再次恢复了静谧安宁。

若不是脚边那一滩污黄之物正散发着阵阵异味,张天师也许还能骗骗自己,方才的一切不过一场噩梦而已。

梦醒了,他还是那个游走在京都一众贵裔夫人中间,混得如鱼得水,受人景仰的张天师!

可惜了,眼前不堪的一切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实的,并非是在做梦。

......

时辰渐渐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于门前迎风站了一夜的张天师,终于能动了。

不过,虽能动了,但他浑身酸麻,只能如一团破布一样,萎在了当场。

一夜好眠的小徒弟早起如厕,见师父坐在正堂门前,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骇了一跳,立即跑了过去。

“师父,您怎么坐在这里?”

张天师见到小徒弟来了,怕失了颜面,故厉声喝道:“没见为师的脚扭了么,不长眼色的小畜生,还不快将为师扶回屋去,伺候为师换衣洗漱,待会儿贵人上门,你担待得起吗!”

小徒弟大清早尚未清醒便被喝骂,自是满心委屈,却俱于张天师淫威,只得小心扶着他往屋内去了。

第三十一章:七杀格

辰时正,郑氏带着江妈妈和芳翠依约而来。

张天师换了一身新整道袍,手执拂尘站在门口接迎。

一脸端肃。

而他脚下所踩之处,其上那摊可疑的污黄水迹,也早已被清理干净,光洁如初了。

郑氏行色匆匆,满脸期盼地走到张天师面前。

“大师,事情可成了?”郑氏眼带狂热,想来若不是拘于身份,怕早上前扯住张天师的袖口了。

张天师拂尘一扫,轻叹一声。

郑氏见此,眼中的狂热消减了几分,小心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张天师又叹一声,随后转了身,故作神秘道:“夫人且随贫道入内细说吧。”

郑氏愣了一瞬,然后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正堂。

张天师取出郑氏昨日交给自己的两份庚帖,放于案上,引郑氏去看。

“昨夜老道夜间开坛,细勘这二人之生辰八字,才发现,乃是大大的不妥啊!”

郑氏闻言心头骤然一缩,目光紧紧盯住张天师,问:“有何不妥?”

“夫人且看,”张天师食指轻点,示意郑氏看那庚帖,“大少爷本为七杀命格,名称虽凶,实则有制有化便可转凶为吉,这世间举凡有大成就之贵,七杀居多数,大少爷又生在陆家这等人家,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可夫人再看此女八字,乃是女命身旺夫星弱,大少爷若娶了她,这偏官命格就破了,会被此女压得再无翻身之日,故这人,是万万娶不得啊!这二人乃是天生的相克之格,做不得夫妻。”

郑氏脸色刷地一下沉了下去。

竟是这样!

原还以为,顾家的小丫头能给铭儿治病,是为良配,却没成想,乃天生相克。

幸好,幸好她事先找了张天师,先批过命格,合过八字,否则若一时冲动直接求到老太君面前,将这事宣扬出去,届时可如何收场。

幸好幸好......

张天师暗观郑氏面色,见她脸色虽难看,但眼中庆幸的情绪却不难辨,也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这些贵夫人平日里就对他的话推崇备至,否则他还真没把握能将郑氏说通了。

郑氏是什么身份?若真执意不听他的劝告,他哪能拦得住?

还好,郑氏比他想象中,还要在意她那个儿子。

事关她儿子的一生,便是他危言耸听,郑氏也不会不信。

更何况,他所言句句属实。

他已多年不曾在信男信女面前说过实话了,今日偶说了一回,心里倒有那么几分不自在呢......

郑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留下的打赏自不如往日丰厚。

张天师丝毫没有怨言,恭恭敬敬、真心实意地将郑氏主仆送走了。

直到郑氏主仆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出口,张天师才抖着两条腿回了院中。

刚关紧房门,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天师既遵守了诺言,那我等便告辞了。”

张天师飞快地转过头,惊惶地四下看了又看。

可除了屋檐下那两只雀鸟,其他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急急地喘了两口粗气,张天师这才靠着门板,脱力地跌坐下去。

小徒弟白着脸跑出来,惶然地跑到张天师面前。

张天师早没了方才面对郑氏之时的镇定,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示意小徒弟扶他回去。

师徒俩一瘸一拐地回了正房。

而方才出声的两名男子,此时正越过几道巷弄高墙,转入对街走远。

不多时候,二人在一处气势恢宏的大宅附近停下,仔细一看,正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护国公府。

然而二人却并未走正门入府,反倒脚步一转,从西面的院墙纵身一跃,直接进了一处院落。

这院子,正是护国公府世子陆铮的涵青堂。

而这黑衣男子,正是陆铮本人,那藏蓝劲装男子,乃是他军中的副将,陆文。

陆铮和陆文武艺超群,自然有办法躲过护国公府众府卫的巡查,安然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让二人意外的是,躲过了府卫,却没躲过国公夫人。

陆铮一回房,就察觉到自己房内有人。

看了大丫鬟晚秋一眼,见她低头不敢直视自己,陆铮便明白了。

提步进了客堂,正见护国公夫人,他的母亲林氏坐在堂厅里喝茶。

“回来了。”林氏放下茶杯,淡淡地看向陆铮和陆文。

陆文后颈登时一凉,冲林氏露出个十分讨好的笑容,“夫人。”

陆铮倒是一派自得,走到母亲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孩儿见过母亲。”

林氏暗暗扫了他两眼,见他全须全尾地,也不像哪里有事的样子,心稍稍放下了。

不过还是不大高兴,故而问道:“说吧,彻夜未归,干什么去了?今早你没去你祖母那请安,还是为娘替你遮掩了,虽说老太君说你们爷们在外事忙,不必日日过去请安,可你在京中的日子本就不多,怎么就不知道多跟老太君亲近亲近呢,每回你离京,她老人家虽不明说,可心里都挂念得紧呢。”

“孩儿不孝。”陆铮听了林氏的话,心中也很动容,但表情还是那般冷硬。

有些事他不愿说出来让林氏烦心,故借口道:“昨夜与文韬兄他们饮酒忘了时辰,便在外歇下了,未叫人回来禀报一声,是孩儿不是。”

林氏听了儿子这话,虽还有些埋怨,但也没舍得再说什么。

谁知刚要吩咐晚秋她们打水伺候陆铮净面梳洗,却被司契给截了话头。

司契手中捧着个烫金名帖,笑嘻嘻地走进来,“奴才见过夫人,见过世子爷,爷,有您的帖子。”

说罢,司契就将那名帖呈给陆铮。

林氏对儿子的事情一向关心,因而便多问了一句。

“司契,是谁家的帖子?”

司契不明真相,脆声答说:“回夫人的话,是文国公府二公子的帖子,说跟我们爷约好了,请爷过府小聚呢。”

林氏听完司契的话,脸色登时就变了。

陆文站在陆铮身边,见状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司契,来的可真是时候,不早不晚,偏当着夫人的面,正好戳破了将军的谎。

可真是巧了……

第三十二章:小聚

林氏脸色几经变换,过了一会儿后,才对儿子道:“陆铮,你跟我进来!”

林氏少有连名带姓的叫儿子,而这么叫的时候,多半都是生了大气。

陆铮照旧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却老老实实地跟着母亲进了自己的卧房。

只在进去之前对陆文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说罢,便进了内室。

司契不知所措地捧着那张名帖,觉得烫手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夫人,夫人怎么就生气了呢?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可夫人不是也愿意让爷跟文二公子他们来往么?”司契眼中含着两泡泪,要哭不哭的,可怜极了。

陆文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跟你无关,将帖子收好,赶紧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将军还得带着你去赴约呢。”

说完,便挥挥手,径自离开了。

在外待了一夜,虽然他并没有多困,但到底也是有些疲乏的。

若他猜的没错,将军这会儿必然跟夫人说出实情了。

其实要照他看,本应如此。

将军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将军是去挽回陆家的名声,也是去挽救一位无辜女子一生的幸福,有何不对?

造孽的是大夫人,凭什么一切得将军他们来抗!

这护国公府的风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正一正......

陆文想的没错。

这边厢,跟着母亲进了内室的陆铮,果真将自己昨夜的行程如实交代了。

方才他之所以想要瞒着不说,并非有心替郑氏遮掩,俱是为了林氏考虑。

可现在事情已然瞒不住了,便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林氏听完了儿子的话,默然良久,心中既酸又疼。

明明造孽的是大嫂,可却累的她儿子在外面趴了一宿。

早春的天儿还寒着呢,他们母子这是欠了谁的呀!

“母亲不必多想,儿子也是为了国公府,并非为了大伯母。”陆铮看不得母亲难过,遂难得放缓了语气,安慰道。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最真实的目的,陆铮到底没有跟母亲说。

大伯母这样算计人家姑娘,着实不妥,这件事他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张天师昨夜在那两名姑娘的威胁下说了实话,他也知道大哥与顾家二小姐乃天生相克的命格,就更不会由着大伯母胡来了。

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两个人的一生,这样的事,陆家决计做不出来!

林氏是个明辨是非的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不再责问儿子了。

人人都当护国公府光鲜无匹,泼天尊荣,可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只有她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自己知道了。

心疼儿子熬了一夜未睡,林氏便想让儿子躺下歇歇。

陆铮却道:“儿子不累,早前已与文韬兄他们约好了,大丈夫言出有信,今日必得赴约,况太子也在,儿子就更不好失约了。”

林氏一听这话,自不能再阻拦儿子。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因而忙叫来晚秋和司契,叫他们赶紧准备热水伺候陆铮沐浴净身,又叫小厨房单做了护养脾胃的朝食端来,让陆铮用了早膳再出门。

陆铮看了看林氏,道:“母亲不必忙了,儿子是去赴宴,不会缺了吃的,您现在叫小厨房再做朝食,给那头知道了,又要争闲气。”

那头指的是谁,林氏自然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今日她却不想再忍了。

遂摆摆手,置气一般地道:“娘就是叫不叫人给你做这顿朝食,平日里惹的闲气还少么?她的儿子精贵,我的儿子就不精贵了么!你去赴宴,少不得喝酒,熬了一夜未睡,若不吃些暖胃的就出门,娘如何能放心?”

陆铮一听林氏这话,想了想,也没再劝阻。

林氏又交代了几句,便亲自去小厨房看着给儿子做朝食去了。

半个时辰后,陆铮出门去文国公府赴约去了。

文韬之所以将宴席摆在文国公府,为的还是太子。

太子身份特殊,在外需得保持清明端方的形象,所以便将宴席设在了文国公府。

这里是他的外家,他与文韬这个表弟关系又亲密,因此以文韬的名义宴请几位好友,倒也说得过去。

巳时一刻,陆铮到了文国公府门前。

守门的小厮一早接到命令,见了陆铮下马而来,忙恭敬地迎了上去。

陆铮将缰绳交给司契,吩咐道:“你先跟着他们去安顿好凌霄,再来文韬兄的院子寻我。”

“是,少爷。”司契应了一声,然后牵着陆铮那匹大宛良驹,跟着文国公府的门房小厮走了。

陆铮径自往正门走去,刚入了门口,便见听风小跑着过来了。

“陆世子,我们公子听说您来了,特打发小的来请,他走不开,请您多包涵。”

陆铮本不是计较这些小节之人,闻言颔了颔首,便同听风一起走了。

穿过九曲回廊,绕过假山亭榭,文韬的千泽院便到了。

才至院门口,便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其中以文韬这个主家,笑得最为豪放不羁。

进了院中,便隐约可见水榭内坐着四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这会儿不知说了什么,俱都开怀大笑着。

陆铮见状,又再快走了几步,从临水游廊上了水榭。

听风小跑着跟在后头,好容易在快到水榭的时候赶在陆铮前面通报道:“太子殿下,公子,林公子,杜公子,陆世子到了。”

话音刚落,文韬便推门迎了出来,“可算将你盼来了,快里面请。”

陆铮颔首跟文韬打了个招呼,然后随他一同进了水榭。

一进去,便见其中三位锦衣华服的男子,其中一人坐在首位,另外两人分站两旁。

陆铮先对着正中坐着的那年轻男子拱手拜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闻言笑着站了起来,对陆铮摆摆手,“今日是私下小聚,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然后又对其他几人摆摆手,“大家都快坐吧,自陆铮年前去了西北,咱们已有好些时日未曾相聚,今日难得有机会,可要痛饮几杯。”

第三十三章:相亲大会

太子发话,陆铮等人便也不再客套,俱都落了座。

陆铮来的晚,唯一的空位便是太子对面的那个,他倒也不拘,径自坐了。

文韬走回太子右手边的位置,也坐了下去。

他的身边,穿着湖蓝直缀,面如冠玉、笑得温软可亲的,乃是当朝太傅林归远之嫡长孙,大学士林逸之嫡长子林子轩,陆铮的表哥是也。

而在太子左手边坐着的,那位身着天青色儒衫,浑身上下透着股书卷气的俊逸男子,乃是当朝右相杜如松之嫡长孙,督察院左督御史杜海峰之嫡长子,杜奕衡。

这几人,算上太子殿下,便是陆铮相交甚笃的几位挚友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家学渊源,脾气秉性虽不尽相同,但却格外相投,故而私交甚好。

这样天子骄子一般的人物,在邺京城内自然名头响亮。

太子身份贵重,无论是官员家眷,还是寻常百姓之家,均不敢私下妄议,但是陆铮他们几个,就没了这层顾忌。

自他们十三岁起,京中就开始物议纷纷,大家都在猜测,哪一家的名门闺秀,能入了这几位贵公子的眼。

后来陆铮接连克死了几个未婚妻,天煞孤星的名声传了出去,议论他婚事的人,便渐渐少了。

就连护国公府的门槛,也再不需要一年内接连换上几个了。

不过,陆铮自己似乎倒并不在意这些流言。

他的心思,大概全都扑在西北大营了。

倒是几位好友,对此颇为上心,时常想着如何替陆铮抹去那不实的传言。

如今,便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

文韬起身给几位好友倒了酒,然后诚心诚意地做出邀请状。

“明日我娘在府中设宴,请了许多贵裔家的夫人和小姐们到府里来赏花,太子殿下事忙,你们几个现在可都是闲人,依我看,不如来府上看看,万一被哪家夫人小姐相中了,这亲事就有着落了,也不必家里再愁了。”

太子把着酒杯没搭言,只笑了一声。

倒是杜奕衡,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文韬的小心思,“云亭兄莫要欺我等了,谁不知文国公夫人明日摆这赏花宴是为了什么?既明知夫人一片苦心,我等又怎会来府上抢你的风头,让夫人不快呢?这等艳福,小弟等无福消受,还是留给云亭兄自去享受吧。”

林子轩忙也附和道:“奕衡兄此言有理。”

“你们两个,也太不厚道了!”文韬指着二人一副快要跳脚的模样。

可杜奕衡和林子轩毫不吃他这一套,举着杯子同太子和陆铮共饮得欢快。

文韬独自感慨了一会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后,决定卷土重来。

这回,他的主意又打到了陆铮头上。

文韬目光灼灼地盯着陆铮,道:“陆铮,明日伯母也会来,左右你现在无事,不如也一同来吧?”

就凭借着陆铮这张俊脸、这宽肩、这窄腰、这翘...咳,这气度,明日只要往那群夫人小姐们面前一站,他就不信那群女人能不动心!

陆铮看了文韬一眼,果断摇摇头,“明日我要去京郊大营。”

然后,在文韬不甘愿的小眼神里,陆铮又赶忙加了一句,“太子殿下的差事,我得尽早办妥。”

太子殿下都抬出来了,文韬不信也得信,只是看着太子和陆铮的眼神就都带了点儿“幽怨”。

太子见了颇觉好笑,故也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遂道:“陆铮是替我去办正事,至于这相亲大会么,你就自己独自享受着吧,舅母一番苦心,莫要辜负。”

文韬闻言不由更加“幽怨”。

现在连太子殿下都拿这事挤兑笑话他了么?

他也颇觉无奈啊,天知道他娘为什么就这么急着给他找媳妇?

这文国公府,十天半月就要办一场宴会,除了赏花,还是赏花,他是当真不知,府里那些花花草草,到底有何新奇,至于让那些人百看不厌?

其实啊,哪是花花草草让人看不厌,真正看不厌的,当然还是人了。

或许,还有文国公府的家世吧。

看透了几位好友都不肯来跟他共患难,文韬只好歇了心思,转而又说起了别的事。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前几日弘济寺里那件“新鲜事”上去了。

“听说,普云大师收了一名俗家弟子,还是个女弟子?这女弟子还治好了你大哥?”杜奕衡好奇地看向陆铮。

他对此事颇为好奇,但所闻多是传言,今日见到陆铮这位还算清楚事情经过的,自然得问上一问。

听了这话,陆铮和文韬举着酒杯的手皆是一顿,不过很快,二人便若无其事地放下了酒杯。

片刻后,陆铮回道:“并未治好,只是稍有缓解,传言不实。”

杜奕衡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就说呢,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陆铭,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丫头几针下去,就治好了?

要真是这样,宫里那群老家伙还不都气疯了。

可不是人人都有普云大师那样的胸怀,收了女弟子不说,还倾囊相授。

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杜奕衡便也不再好奇此事。

本想劝酒一杯,奈何还没举杯,又被文韬截住了话头。

只听文韬问道:“陆铭,当真好转不少?”

陆铮眉心微微蹙了蹙,摇了摇头,“只是有所好转而已,并没有太大起色。”

文韬是否对大哥的事,太过上心了一些,总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他虽也会问起大哥的事,但多半都是随口问上一问,且又多与自己有关。

可这一回,他怎么总觉得,文韬这话的背后,还另有意味呢?

“铮弟,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林子轩伸手轻轻碰了陆铮一下,将陆铮从沉思中拉回了神。

“没什么。”陆铮摇摇头,还是那副惯常见到的冷峻模样,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林子轩见此,便也没有再多问。

正好太子举杯邀他们共饮,大家忙共同举杯,同饮了杯中美酒,揭过方才话题,再不休提了。

第三十四章:翻墙偷跑

文国公府的赏花宴,几乎每月都得有一次。

可即便这样,还是次次都引得京中贵裔家的太太小姐们趋之若鹜。

人人都明白,赏花为虚,相亲为实。

这也正是促使诸家太太小姐们热情高涨的关键所在。

那可是文国公府,当朝皇后的母家,太子殿下的外家,历经几代圣宠不衰的文国公府。

纵然文韬并非世子,只是嫡次子,可这些在疯狂迷恋他的千金小姐们眼中,都不算什么。

嫡次子怎么了?

文二公子玉树临风、潇洒英俊、貌比潘安、才勘宋玉,素有京都四公子之首的美名。

其他几位,像护国公府的陆世子,右相家的杜公子,林太傅家的林公子,与之相比都稍逊一筹,所以说,二公子与他大哥世子爷相比起来,也并不差啊!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文国公世子,文韬的嫡亲大哥文昊早已娶妻生子,夫妻感情又甚为和睦,既没纳妾的心思,就更加不可能再娶个平妻了。

世子夫人又不是纸糊的,听说掌家可是一把好手,你想蹬掉世子夫人上位,难!

既然世子夫人无望,那捞个二公子的嫡妻当,也不亏啊!

谁让,谁让二公子长着一副好相貌呢。

文韬瞬间死鱼眼:“......”长得好有罪?

众迷妹:当然有罪!你收了我们的芳心,拉不回来了,不嫁进文国公府,誓不罢休!

正因深知这一点,所以,文韬在赏花宴开始的前一刻,果断翻墙跑了。

文国公夫人是在准备出去迎客的时候,才知道儿子翻墙跑了的。

文国公夫人谢氏:“......”臭小子,等回来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世子夫人李氏见婆母脸色有变,赶紧挥着小帕子替人顺气。

一边顺还一边安抚:“母亲莫气,二弟定是有要紧事,才急着出去了,客人们马上就到了,咱们邀人到府里来赏花,万不能失了礼数,暖房里精心侍弄的牡丹不是开了么,正好邀众位夫人小姐们一道看看,赏花么,不就是图个新鲜。”

文国公夫人在长媳的温言软语下平了气,找回了理智。

含笑拍了拍儿媳妇的手,赞了一声,“还是我儿最懂为娘心意”,然后带着儿媳妇往前厅去了。

是啊,儿媳妇说得对,她本就是邀人来赏花的,那赏赏花,喝喝茶,吃吃点心,不是正应该么。

婆媳俩一道去了前厅。

很快,就有婆子来报说,永宁侯府的侯夫人和大小姐到了。

文国公夫人闻言忙带着儿媳妇前去迎客。

双方在垂花门前碰上了面。

文国公夫人见了永宁侯夫人方氏,忙热情地迎了上去。

然后赶在方氏屈身见礼前将人扶住,客气笑道:“方妹妹来得可早,快里面请。”

方氏就着文国公夫人的手直起膝盖,态度十分亲热,“谢姐姐相邀,我怎敢不来,平日便是想来,还怕姐姐见多了会烦,今儿难得的好机会,可不就赶了大早来了。”

她们母女一大早就出门,为的就是能头一个踏进文府大门,如今看来,应是做到的。

说完这话,方氏又赶紧碰了嫡女一下,道:“凝薇,快来跟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见礼。”

顾凝薇听了母亲的话,忙莲步轻移上前屈身行了一礼。

“小女凝薇,见过国公夫人,见过世子夫人。”

那盈盈一拜的身姿袅娜恰似弱柳扶风,声音清脆好比黄莺出谷,再配上那芙蓉玉面,真真是极出挑的人物。

文国公夫人和儿媳妇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都含笑让顾凝薇不要客气。

顾家母女刚到不久,其他家的太太小姐们也都陆续到了。

文国公夫人和儿媳在暖阁摆了茶点,请众人进去喝茶说话。

一盏茶喝下去,点心几乎没动,许多人却都开始伸着脖子往暖阁门口看去。

文国公夫人见了略糟心,在心里将儿子翻来覆去骂了一遍之后,才雍容一笑,起身对众人道:“前几日家中暖房培育的牡丹开了,颇为艳丽,我知道诸位夫人小姐们也都是惜花爱花之人,想着这时候牡丹开了毕竟新鲜,便差人送了帖子请各位来府中一观,还望各位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众人一听这话,几乎都明白过来了。

看来今日当真只是赏花,不提其他事宜。

众人不免失望。

可文国公夫人都这般说了,座下又有哪个能不卖她的面子?

因而,众人忙都重拾笑颜,管他真心还是假意,只先专心奉承。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不屑此道的人,这些人,要么身份与文国公府齐平,要么则是文国公夫人真心的手帕交。

比如护国公府的两位夫人。

大夫人郑氏么,心大,瞧上的亲家并非文国公府,此次前来不过是文国公夫人的面子,不好推拒,故而带着女儿来做做样子罢了。

而国公夫人林氏,则是诚心应邀而来。

她与文国公夫人谢氏乃是手帕交,闺阁里的真情谊,谢氏今日特邀她过来,也非真为了赏花。

文韬和陆铮年岁相当,都到了该相看亲事的年纪了。

文韬让人着急,可陆铮,更让人着急。

不过她们这些做娘的再着急,也架不住家里的臭小子自己不急。

文国公夫人想到偷跑的儿子,怨念瞬间又是满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此时正在街上走着的文韬,忽然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少爷,您怎么了,莫不是伤风了?”长风见自家少爷打了喷嚏,急忙询问。

文韬揉了揉鼻梁,然后满不在乎地挥手一笑,“无事,爷身子骨好着呢,怎么可能伤风!快些走,省得待会儿叫安…叫她等着咱们。”

长风知道文韬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也没多话,只是加快脚步努力跟上文韬的步伐。

少爷每次去见安笙小姐兴致都特别高,两条腿跟安了风火轮似的,走得飞快,他不赶紧跟着点儿,待会儿该将人跟丢了。

文韬主仆走后,身后徒留一堆看着文二公子俊美笑颜的迷妹,甩着帕子痴痴相送。

而长风口中的安笙小姐,此刻却正遇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第三十五章:求医

昨日,永宁侯夫人方氏接到了文国公夫人差人送来的帖子,意在邀请文国公夫人和家中几位小姐前去赏花。

方氏拿着帖子琢磨了半晌,又招来心腹婆子们一同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为了顾凝薇的前程,不能带一个拖油瓶过去。

玉笙居的那个现如今好打发,正担着养病的名头,本就不便出门,倒省了她们麻烦。

可落风轩里的顾安雅,却没那么好打发。

红姨娘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陪嫁,算半个心腹,顾安雅又一直听话本分,不曾有出格之事,方氏便有些着难。

正值为难之际,手底下一个干惯了阴私活计的婆子发了狠,给方氏出了个小毒计。

下药。

这事方氏可谓是极其熟练了。

这些年,在她手里折损的姨娘庶子,不知多少,而每一个,都是用药搞定的。

在方氏这里,没有什么是一碗药搞不定的,一碗不行,那就再来一碗,再不行,还能再来......

周而复始,管你如何身强体健,保管都给你药翻!

为了嫡亲女的前程,方氏甚至可以不顾及外人如何说她。

再说了,不带着庶女出门的,又不止她一个,大家存了一样的心思,谁也没脸说谁更心黑手狠就是了!

这般一想,方氏瞬间心安理得了。

指派了那个出主意的婆子下手,一碗药下去,顾安雅没等过夜,就病得爬不起来。

次日一早,方氏满意地带着盛装打扮的嫡女顾凝薇,赶了大早前往文国公府赴约。

谁知方氏这厢一走,病得爬不起来床的顾安雅却忽然动弹了。

落风轩里从没这么闹腾过。

听说顾安雅不顾病体,坚持要出门去追,甚至为此跌下床来跪着求她生母姨娘,让她送自己去玉笙居,求安笙给扎针用药。

“姨娘,娘!我求您了,您送孩儿去吧,孩儿不能,不能错失...顾安笙连陆家大公子都能扎得好,孩儿区区小病,必能针到病除的,孩儿就这么点儿念想了,求您成全了孩儿吧!”

顾安雅哀求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

亲生女儿如此相求,红姨娘如何能不动容?

更何况,她又怎能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好端端的,忽然就生了急病,红姨娘跟着方氏久了,焉能一点儿不知她的手段。

既知道,如何能不怨?

她方氏的女儿金娇玉贵,自己的女儿难道就是那空中尘,地下土,注定了卑微么!

红姨娘不甘,脑子瞬间热了,就应了女儿所求。

招来自己为数不多的心腹,躲过了听雪堂里那几个刁婆子,红姨娘带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悄悄地扶着女儿去了玉笙居。

落风轩和玉笙居都在听雪堂边上,离得不算远。

尽管如此,顾安雅到了玉笙居,还是差点儿去了半条命。

玉笙居里的吴婆子刘婆子等并不知昨夜下药之事,见到顾安雅娘俩这般模样来了玉笙居,一时都有些懵。

这一懵,人就到了正堂门前。

紫竹和雪蝉守着门口,见了人福身见礼,礼数周全,但却不请进去。

老夫人亲口吩咐的让小姐安心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小姐休养,她们不过照吩咐办事罢了。

红姨娘是来求人的,自然不能先跟紫竹雪蝉闹了不快。

因而便耐着性子客气笑道:“我找二小姐有事,烦你们通传一声,见与不见,看二小姐的意思。”

这话确实客气。

紫竹雪蝉有些摸不准红姨娘的意思,但是看着顾安雅那副随时都能昏过去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好事,便想着如何回绝才不会给安笙惹麻烦。

红姨娘起先还耐着性子等紫竹雪蝉进去通报。

但是见自己说完客气话之后,这两个丫头仍迟疑着不肯动弹,便有些冒火。

她这人平常时候,还好,只嘴巴琐碎了些,可一旦火气上头之后,就有些不管不顾。

说白了,就是脑子不好使,拎不清。

她是想,顾安笙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要不是因为某种隐秘之由,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永宁侯府来。

如今回来了,却真将自己当成尊贵的千金小姐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这个分量!

“我......”红姨娘脸色一变,刚要发火,却被人扯住了袖子。

回头一看,正是自己唯一的女儿。

女儿眼中满是哀求,红姨娘上涌的火气也一点一点落了下去,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的暗叹。

都是债,前世的债,今生都来讨了......

暗啐一声,红姨娘又忍着堆出个略微僵硬的笑脸,准备再跟紫竹雪蝉说上一遍。

才刚张了口,郑妈妈出来了。

“奴婢见过红姨娘,见过三小姐,怪不得奴婢今早见到喜鹊挂枝,原来是您二位来了。”

说着,又转脸对紫竹雪蝉斥道:“不懂事的丫头,小姐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红姨娘和三小姐来了怎么不去通传呢。”

然后也不等紫竹雪蝉说话,转头又对红姨娘笑道:“您看看,您跟三小姐来了,原该请您二位进去喝茶说话的,可我们小姐刚吃了药,才睡下,这会儿怕是叫不醒的,奴婢也不敢让您二位到里头坐着干等小姐醒来,要不姨娘您看看,你和三小姐先回去,待会儿小姐醒了,奴婢再去请您二位过来,可好?”

郑妈妈这话,说的客气又堵人,实在挑不出错来。

红姨娘一时也没了主意。

可谁承想,就在这时,本已十分虚弱的顾安雅,会忽然对着正堂跪了下去。

“二姐姐,妹妹求您怜惜,屈尊见一见我吧。”

这一跪,把众人都跪傻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红姨娘最先反应过来,揪着自己闺女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刚一张口,就发现嗓子哑了大半,满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郑妈妈脸色也是一变。

没等她说话,房门再次被人拉开。

青葙扶着脸色比顾安雅好看不了多少的安笙出来了。

“小姐!”门口瞬间响起了几声惊呼。

紧接着,只见顾安雅不顾红姨娘拉扯,对着安笙,又是一拜。

“二姐姐,安雅求您怜惜,替安雅施一回针吧。”

第三十六章:乱像

“三妹妹...你这如何使得,快......”

安笙一句话说得分外艰难,还未说完,便支撑不住,面白气喘地靠进了青葙怀里。

郑妈妈等立即反应过来,然后在红姨娘和她身边的几个人还未动作之前,飞快上前去将顾安雅半架着扶了起来。

顾安雅被郑妈妈和紫竹雪禅架着扶起,气息不由更急。

“二姐姐,求......”

一个求字才冒出了点儿声音,就见门里头站着的安笙头一歪,瞬间昏在青葙怀里了。

“小姐!”青葙急呼。

郑妈妈等也跟着惊呼。

然后,再顾不得顾安雅这头,甩手将人往红姨娘身边的婆子手里一塞,立即飞奔到安笙面前去。

顾安雅本就腿软,又被郑妈妈等推了出去,登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好在,身边的婆媳还算眼疾手快,忙一把托住了人,才让顾安雅免于跟脚下的青石板来个亲密接触。

红姨娘见此,也跟着大喊女儿名字。

一时间,玉笙居正堂门前乱作一团。

叫喊声、呼唤声此起彼伏。

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嘹亮。

安笙趁乱在青葙后腰眼儿上轻捅了一下。

青葙肩头一僵,随即又一软。

紧接着,只见她视线一转,目光掠过玉笙居院门口。

只见院门口那株绿芭蕉宽大的叶片后,正巧随风飘过一片石青福纹裙角。

青葙反应极快,立即将嗓门提高了两个八度,哭声一下子就盖住了红姨娘等人。

红姨娘和心腹婆子丫鬟见状齐齐傻眼:“......”

这丫头哭的这么大声,待会儿将老夫人引过来可如何是好?

红姨娘最害怕老夫人徐氏,当下连女儿也顾不上了,忙给心腹婆子打眼色,让她过去先看安笙到底是死是活。

哪知婆子一只脚才刚抬起,还未来得及落下,便听院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

红姨娘闻声浑身便下意识地一抖,紧接着,两条腿也渐渐软了。

老夫人,老夫人怎么会来?

老夫人这个时候过来,总不会是特地来看顾安笙这个小贱人的吧?

可若不是,那...那不就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

思及此,红姨娘本来粉里透红的一张娇颜,刷地一下就白了。

僵着脖子,认命般地回头向门口望去,正见到,老夫人徐氏幽深冷厉的目光。

那目光,就好比淬了毒的寒铁尖刃,一下戳中了她的心脏。

红姨娘后背心一凉,接着又一紧,吸进去的那口气,迟迟没敢吐出来。

等到再看见徐氏身边站着的那位宝相庄严的大和尚,红姨娘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怪不得,老夫人会突然过来,怪不得,老夫人方才会那样看她......

原来都是因为普云大师......

老夫人是觉得,自己和女儿在普云大师面前失了体面,所以才会那般生气吧?

可这怎么能怪她呢,谁知道普云大师会突然过来啊!

“阿弥陀佛,老夫人可否先容贫僧替小徒诊脉?”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似乎对眼前的乱象并未看见,眼中只有安笙。

徐氏怎会拂了大师的意?

闻言忙说:“先给安笙诊脉要紧,这孩子身子还未大好呢!不过,这样诊脉到底不大合适,不若先叫他们将安笙送进房中,大师再切脉如何?”

“老夫人做主便是。”普云大师对此并无意见,颔首还了佛礼,全看徐氏安排。

徐氏忙让郑妈妈等将安笙送回房间,然后亲自引着普云大师往房内走去。

刚走出不远,强撑了这么久的顾安雅,终于也晕了过去。

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好晕在徐氏的眼皮子底下。

徐氏脸色变了一瞬,眼中寒气森森。

红姨娘此时早没了求医的心思,见状便想赶紧带着顾安雅离开,少碍徐氏的眼。

刚准备悄莫声地抬人走,却听普云大师对她道:“阿弥陀佛,小徒一心向善,若醒来得知自己姐妹病着从自己院中离开,必然不安,况出家人慈悲为怀,如若这位女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愿为这位小姐诊治一二,你看如何?”

普云大师给她闺女看诊?!

红姨娘迟疑了。

那可是普云大师,这京中多少贵裔之家亲自上弘济寺求大师看诊,都求不来,大师竟然会主动提出替女儿看病。

这诱惑实在太大,红姨娘实在舍不得拒绝。

可不拒绝,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大脸。

主要是,老夫人没发话,她不敢应啊......

思及此,红姨娘偷偷地将目光转向老夫人。

徐氏看也没看红姨娘,转而对普云大师露出感激的笑容。

“大师慈悲,老身也很想让大师帮忙看看安雅的身子,只是老身怕耽误了给安笙瞧病,安雅身子一向不错,从没有什么要紧病症,要不,老身另请了大夫来,给安雅看诊吧?大师事忙,老身不敢占据大师太多时间啊。”

红姨娘闻言,眼中的热度瞬间降了下去。

她就知道,女儿在老夫人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哪是怕耽误普云大师给顾安笙瞧病,是怕大师在此耽搁久了,不能去佛堂给她讲经吧!

假慈悲!

红姨娘心中涌上一股怨气。

然后便听得普云大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无妨,老夫人且将人先送进小徒屋里吧,既碰上了,贫僧正好一并看了就是,耽误不了什么工夫。”

红姨娘一听这话,心中又有了希望,双眸也亮了起来。

普云大师都这样说了,徐氏自然不会再找借口推拒。

一行人都进了安笙的房间。

屋内只一张床,已经躺了安笙,徐氏便叫人将顾安雅先安置在软塌上。

普云大师先进去看了安笙,凝神诊了一会儿脉,才出来。

徐氏忙迎上去,急问:“敢问大师,安笙如何?”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道:“急火攻心,还好并无大碍,待贫僧开个方子,吃些药,便没事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徐氏拍拍胸口,长吁了口气,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模样。

红姨娘急着想让普云大师替女儿看诊,一时没忍住,便唤了大师一声。

这一喊,正将徐氏慈爱长辈的戏码,给打断了。

第三十七章:毫无眼色

其实红姨娘那一声并不大,更像是不小心将呢喃声放大了。

可堂中此时除了徐氏自说自话外,并无人出声,因而乍然出现年轻的女声,就有些明显。

徐氏脸色一僵,但顾忌普云大师在此,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随即又笑了一下。

“那就劳烦大师,替我们安雅也瞧一瞧吧,老身在此先谢过大师了。”

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然后走向顾安雅。

刚一转过身,徐氏就在身后冷了眼。

红姨娘见普云大师朝女儿走过来,精神早都被吸引过去,便没注意到徐氏的冷眼。

她身后的周妈妈倒是见到了。

不过,因顾忌徐氏威慑,周妈妈也没敢在徐氏眼皮子底下跟红姨娘打眉眼官司,故而只能在心中期盼,她家姨娘能早些发现老夫人眼神有变。

可惜了,她这希望,大抵注定要落空了。

在普云大师的手搭上顾安雅腕间那一瞬,红姨娘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被吸走了。

普云大师看诊搭脉,有几个人享过这等尊荣?

大师可是开了天眼,得了道的高僧,那是随随便便就给人看诊的么?

若大师不愿,你就是捧着金山银山也没用啊!

可大师今儿竟然主动开口替她闺女看诊了!

这,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女儿以后就靠着这福气,想要嫁一户高门,做那当家太太,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她算算啊,这京都里面有多少人家的夫人老夫人是信佛的来着?

哎哟哟,不得了,好像就没有一家是不信的!

红姨娘一颗心瞬间荡漾起来,若不是老夫人徐氏在此,怕嚎上两嗓子,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徐氏还在,所以红姨娘也在收敛,在压印,没有乱来。

是吧?可能是,她觉得自己是没有乱来的......

徐氏站在稍后的位置上,看见红姨娘那副喜形于色的轻狂样子,就不由来气。

到底是奴才秧子出身,就是比不得正经的官家小姐,眼皮子浅就算了,三十大来岁的年纪了,还是这么不长进,方氏真好谋算,净给她儿子房里塞些这种货色!

普云大师诊了脉,收回手,面色略凝重。

红姨娘心中一紧,吓得忙问:“大师,小女这是怎么了?”

徐氏心里也咯噔一下,焦急望向普云大师。

她倒不是多担心顾安雅的身子,而是,怕有什么不好的问题,会影响家声。

她刚才之所以不想让普云大师给顾安雅诊脉,可不光是怕这头耽搁太久,普云大师没时间替她讲经。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了解方氏。

昨夜顾安雅突发急病,她心中就有些计较了。

可她什么都没说。

相比起来,顾凝薇这个侯府正经嫡长女的将来,自是要比其他庶出女重要多了。

她在大事上绝不会糊涂,所以即便知道方氏的手段,也什么都没说。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今日普云大师会忽然来府上,还正碰见了顾安雅娘俩大闹玉笙居。

真是不省心!

徐氏暗骂一声,脖子又不自觉伸长了几许,等待普云大师敲锤定音。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若贫僧看的不错,贵府三小姐,当是寒湿之邪,引起脾虚气胀,待贫僧开张方子,用上几日,便可痊愈,这期间,应多食些温软暖胃之物,清粥小菜最好。”

话音方落,红姨娘和徐氏纷纷松了口气。

普云大师开方子去了。

方子一开好,徐氏就借口人多在此不利于安笙和顾安雅养病,让人送顾安雅回去之后,便将普云大师请了出去。

红姨娘有怨不敢言,有气不敢发,在徐嬷嬷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带人将女儿带回了落风轩。

人群一散,玉笙居瞬间安静下来。

郑妈妈关了房门,让紫竹雪禅在外守着,自己进了屋内。

甫一进内室,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安笙,正拢着锦被,坐在床上看信呢。

当真憋屈!

郑妈妈心想,这永宁侯府高门大院,大师想跟姑娘私下说句话都不得空,只能偷偷传信,留个只言片语。

都是老夫人看得太紧了!

郑妈妈走到床边,站定,看着安笙。

安笙看完了信,折好,递给青葙,让她拿去烧干净。

青葙颔首,忙拿着信去点了烛火,将那笺纸烧成一团青灰。

安笙这才对郑妈妈道:“妈妈猜的没错,顾安雅,确实并非自己得了病的。”

郑妈妈点点头,表情略凝重。

既不是自己得了病,那怎么病的,就不难猜了,跟她们昨夜料想的一样。

“不过,大师方才并未提及此事,只说是寒邪入体。”郑妈妈又道。

“师傅是怕给我添麻烦,”安笙轻叹了一声,“是我累了师傅了,他本是方外之人,如今却为了我,屡屡踏足凡尘。”

郑妈妈顿了一瞬,然后弯下腰去替安笙整了整背后的软枕,好让安笙靠得更舒服些。

一边整,一边宽慰道:“大师是得道之人,修的是善念缘法,姑娘和大师有这份缘,该当随缘的。”

她也知道,大师连番入府沾惹凡尘俗事,都是为了姑娘,她虽未读过几天书,不识得太多字,可道理却懂。

若非无缘,大师不是谁人强求得了的。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愣了一瞬,然后忽然笑了。

活了两世,她竟还是这般看不透,还不如郑妈妈一个半路出家,跟她念过几天佛经的人通达呢。

怪道师傅常说,她还需历练。

郑妈妈见安笙笑了,也就放了心,便不再说了。

青葙也处理好了灰烬,回来了。

安笙想了想,对青葙道:“这会儿夫人还未回来,师傅还在给老夫人讲经,府里防备松懈,你趁机出去一趟,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清早时说想要吃如意糕,你现在去买,出门后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跟随,若有,尽量将人甩脱,到约定地点,跟云大哥捎个话,也道个歉,就说我今日不便出门,咱们改日再约,我做东,请他吃顿便饭。”

“是,小姐。”青葙颔首应下,转身出了房门。

第三十八章:跟踪

三月阳春,天气渐渐回暖,白日里邺京城内几条主街上热闹极了。

贩夫走卒,商家行人,往来如织,络绎不绝。

因着天气回暖,不少姑娘家也不拘在家里头了,纷纷上街来,或是买些香粉胭脂,或是看看首饰样式,反正大都是闲逛凑趣。

这些姑娘年纪尚轻,大都喜欢穿红着绿,鲜亮的花色也为仍带几分寒意的街道,带来更多春意。

文韬和长风主仆俩进入宣武街后,远远地,便闻见一阵香风。

主仆俩对视一眼,瞬间没了闲逛的心思,两脚生风地直奔云华楼而去。

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躲过那些眼尖的姑娘,在快到云华楼的时候,文韬便被人认了出来。

尖叫声一起,文韬和长风便加快了脚步,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子飞进云华楼去。

一番混乱过后,文韬和长风进了云华楼。

伙计眼尖,见到这主仆俩,忙甩着布巾迎了过来。

“二爷,您来啦,包厢早都给你收拾利索了,您快楼上请。”

文韬拽了下方才匆忙间跑乱的衣摆,提步跟小二上了楼。

进了包厢,小二殷勤地请文韬坐下,然后询问何时上菜。

文韬道:“不急,我的客人还未到,你到下头帮我留意着点,待会儿若有两个姑娘过来寻云亭云公子,你便好生带人上来。”

说罢,便对长风使了个眼色。

长风意会,忙掏出个重约二两的银馃子塞给小二。

小二推拒了一下,见长风坚持,也就收了。

后谄笑道:“小的谢二爷赏,您放心,小的这就下去盯着,必然将二爷的客人好生引上来。”

文韬摆摆手,小二适时退下。

过不多时,又送上香茶小点,然后便久久再未上来。

文韬喝了两杯茶,不由有些着急。

再喝了一杯茶,还没等见人来,实在坐不住了,便起身到窗边去看。

长风张了张口,想说少爷您别着急,可见文韬面上掩不住的急色,到底没开口。

又喝了一杯茶,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文韬登时站起身来,望向门口的目光,隐隐带上了几分喜色。

门开了,小二的团福喜庆脸率先映入眼帘。

“二爷,您的客人到了。”说罢,小二便闪身一让,请人进去。

文韬看见了青葙,眼中喜色不由更重。

可青葙进来了,小二关上了门,却不见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饶是镇定如文韬,也忍不住向旁抻长了脖子。

青葙福身见礼,“奴婢见过云公子。”

青葙礼数十分周全,对待文韬尤甚。

文韬却满目失望。

安笙,没来?

“起来吧,不必多礼。”确定安笙真的没来,文韬只能将失望的情绪收敛了。

青葙也确实没有时间跟文韬寒暄,方才出门时跟着她的那两个丫头,如今就快要赶上来了,她得赶紧下去才行。

思及此,青葙直起身子,快言快语道:“奴婢受了小姐吩咐,特来给云公子道歉,小姐今日出门前遇上些麻烦,出不来了,这会儿人都散了,小姐赶紧打发奴婢来跟云公子说一声,让您好等,我们小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说改日寻了机会,做东好生请您一顿。”

“麻烦?”文韬瞬间抓住青葙话中的要点,“是什么麻烦?安笙要紧么?可有哪里受伤?”

见文韬着急,青葙忙答说:“劳云公子惦记了,小姐没事,有事的是我们三小姐,她突然到我们小姐院里求小姐给她看病,这里头事情颇多,奴婢一时间也说不那么清楚,总之就是一堆人在小姐院里闹了一通,小姐无奈只得装了病,躲过去了,可这麻烦躲过去了,人却出不来了。”

文韬听罢放心一些,只要安笙没事就好。

知道安笙因有事出不来,文韬便对青葙说:“我知你出来亦不方便,便长话短说,既然安笙不得空,你且回去叫她别着急,什么时候得空了,让她再给我去信就是,铺子的事情不急,总归就在那里,何时都能去看。”

“是,奴婢知道了,回去定将云公子的话转达给我们小姐,”说话间不知想到了什么,青葙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才又道,“云公子人就是好,处处都替我们小姐考虑,奴婢托大,先替小姐谢过您了。”

文韬听了青葙这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也带出了笑,“那就劳青葙姑娘替我跟你们小姐带句好了。”

“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定会说的。”青葙忙福身又行了一礼。

文韬点点头,“行了,快回去吧,倘或回的晚了,你们小姐还要担心。”

青葙颔首福身,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刚下了楼,方才引着她上楼的小二便迎了过来。

“姑娘下来啦,”小二满面堆笑地到了青葙面前,然后将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这是姑娘要的如意糕,小的都包妥了,您拿好。”

“多谢小二哥。”青葙含笑接过,道了声谢。

眼角余光一扫,云华楼门口瞬间飘过两片水粉色的裙角。

轻哼了一声,青葙挥别小二,向着门口走去。

方才一闪而过的两片裙角,霎时间又是一甩,带起了一圈粉色波纹,再没出现。

青葙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数着走到了门口。

默念了一声,才提着裙摆出了云华楼正门。

出去后,宣武街上仍旧那般热闹,方才出现的粉色衣裙,也已经隐没在人流中了。

青葙暗笑一声,提着手中的如意糕,步履轻快地回永宁侯府去了。

跟着青葙的两个丫头先青葙一步,一前一后回了永宁侯府。

一回去,便分向两个不同方向,急匆匆地去了。

不多时,二人分别回了松鹤堂和听雪堂,将青葙的行踪报告给该报告的人之后,才自去忙了。

青葙慢悠悠地回了永宁侯府,比那两个丫头足足晚了两刻钟。

刚一回去,就碰见了老夫人徐氏身边的倚翠。

倚翠手中提着个小食盒,笑意融融地冲青葙走了过来。

“青葙姑娘回来啦,那正好,我同你搭个伴,一道去玉笙居。”

第三十九章:飨宴散罢

青葙扫了一眼倚翠手中的食盒,颇为亲昵地笑道:“倚翠姐姐要去玉笙居呀,可是老夫人有差事要姐姐去办?”

倚翠闻言眼角微微眯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脆声笑道:“可不是么,今儿松鹤堂的小厨房做了云片糕,老夫人知道二小姐爱吃甜的,所以一做好,就遣了我来给二小姐送上一些,青葙妹妹,这是出门了?”

“是啊,刚出去了,”青葙含笑点点头,“小姐今早醒来的时候,说是想吃如意糕,我特地跟厨房里的春莺姐姐打听的,说是云华楼的如意糕做的最好,想着小姐醒来或许想吃,所以就赶紧出去了一趟。”

“原来是春莺说的。”倚翠喃喃低语道。

“姐姐说什么?”青葙故作不知,一脸娇憨。

“没什么,”倚翠忙含笑摇摇头,“咱们快些走吧,兴许二小姐这会儿已经醒了呢。”

“姐姐说的极是,那咱们快些走吧。”青葙笑着点点头,反手挽住倚翠的手臂,二人一道回了玉笙居。

到了玉笙居后,紫竹说安笙还在睡着,尚未醒来。

青葙请倚翠进去坐坐喝杯茶,倚翠笑着婉拒了。

“今儿就不了,老夫人只差我来送点心,若知道我在此躲懒,定要责罚的,改日我寻了机会,再来给二小姐请安吧。”

“也好,那我送送姐姐。”青葙没有强留,含笑将人送出了院门。

送走了倚翠,青葙折返回来,这才进了安笙的房间。

一进去,就见青葙正在床边靠着,郑妈妈坐在一旁绣鞋面。

“小姐,”青葙走到床边,低声道,“奴婢已经将消息给云公子送过去了,云公子让奴婢给您带话,说是不必着急,铺子何时都能去看,况且苏远还未上京,铺子也没法开张不是。”

“我知道,”安笙含笑点点头,然后才问,“可知道有几拨人跟着你?”

青葙颔首答道:“知道,就是老夫人和夫人院里的两个丫头,看来并不是惯常跟踪人的,手法实在不够高明,才刚出了府门,就让奴婢发现了,后来奴婢在快到云华楼的时候,就使个小计,将人甩脱了,等她们追上来,正好看见小二给奴婢拿如意糕。”

安笙想到那个情景,笑了笑,道:“凭你的功夫,甩脱这样两个深宅里的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青葙得了安笙的夸,颊边一红,然后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小姐谬赞,都是您教的好。”

话音刚落,主仆俩就相视会心一笑。

若有旁人在此,定要做出瞠目结舌状。

面前这位笑得一脸坏水的小美人,当真是永宁侯府那位传说中素手施银针,形如九天玄女下凡尘的顾二小姐吗?

郑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又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继续绣自己的鞋面去了。

这两个小坏蛋哦,肯定又是折腾人了。

老夫人和夫人都以为能将小姐捏在手心里摆弄,到底是太小瞧小姐了!

......

因为安笙无法出门赴约,文韬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可又不想现在就回去,因而想来想去,草草用了些饭,便带着长风去国子监寻杜奕衡和林子轩了。

没办法,谁让太子殿下和陆铮都是有正经差事的人,他也不能打扰。

那就只有这两个跟自己一样的闲人,可以打扰了。

这般一想,文韬便十分没有心理负担的,带着长风去打搅好兄弟读书做学问去了。

......

与此同时,文国公府的赏花宴,也渐渐接近尾声。

文韬这个让各家千金趋之若鹜的正主不在,打扮得再娇艳也无人欣赏,各家千金头一回没了竞相比试的心思,又不敢在文国公夫人面前太过殷勤,怕让谢氏觉得自己轻狂,倒是安生不少。

用过了飨宴,文国公夫人谢氏便带着儿媳送客人们离开。

方氏母女缀在人后,不肯先走。

可她们没想到,跟她们母女俩存了一样心思的,还真不少。

礼部尚书徐子谦的妻子秦氏和嫡次女徐颖,也放慢了脚步,渐渐落于人后。

方式和顾凝薇发现秦氏和徐颖跟她们一样走在人群后头,瞬间便明白了那对母女的心思。

两对母女四双眼睛一对,瞬间火光四溅。

顾凝薇俏脸一凝,双手下意识地用力,将方氏的手臂捏得紧紧的。

方式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声安抚道:“薇儿不必担心,王嬷嬷都说,你是她教过的这些女孩子中,极为有灵性的一个,规矩礼仪什么的都是一学就会,说你是天生的贵气命,日后必然不凡。”

顾凝薇听了方氏这话,捏紧的手又慢慢放松下来,颊边也溢出了自得傲然的笑容。

秦氏母女在旁一听这话,脸色陡然变了。

王嬷嬷是宫里退下来的教习嬷嬷,颇负盛名,京都里面有姑娘的人家,都想要请她去做姑娘的教习嬷嬷。

徐家自然也不例外。

徐家找王嬷嬷给徐颖做教习嬷嬷,已找了三次了,可次次都被人半路劫了去。

前两次,一次是因为护国公府的大小姐陆佳敏,徐家被拒,第二次,是右相府的嫡长孙女杜婉菁,徐家再次被拒。

可这两次,徐家被拒绝的毫无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一个护国公府,一个右相府,哪一个也不是徐家得罪得起的。

可顾家呢?

顾家有什么?

不过一个没落的侯爵之家,子孙后代最出息的一个永宁侯才做了个兵部侍郎,还是托了关系才谋上的,到底多大的脸,也敢在她们母女面前摆这等谱!

真是好大的脸!

秦氏母女越想越生气,看向方氏母女的眼神也愈发不善起来。

文国公夫人谢氏和儿媳李氏正在前面送客,也没注意后头的动静。

大部分官家太太和小姐们,家中显贵些的,都忙着抓紧时机同文国公夫人寒暄,不够格儿的,也都老老实实地上马车离开。

故而后面气氛如何紧张,她们也都没注意过。

而秦氏母女和方氏母女到底不敢在文国公府闹出难看,因而除了互相飞射眼刀子之外,连句噎人额酸话也没敢多说。

第四十章:请人

秦氏母女和方氏母女暗中较劲,互别苗头,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捞到好处。

文国公夫人谢氏火眼金睛,又有人精一样的儿媳李氏在旁提点,焉能看不出这些世家夫人小姐们背地里那些小心思。

她们在府里摆下赏花宴是为了替文韬择媳不假,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眼的。

文家的儿媳妇,可不是漂亮就行了。

最重要的,自然还在品行,在心性。

因着互不相让,谁也不放心让谁落在其后,所以秦氏母女和方氏母女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了护国公府。

客人都送走了,文国公夫人谢氏和儿媳李氏才转身回了内府。

谢氏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道去了一趟文韬的水砚堂,叫过文韬身边的大丫鬟思慧交代道:

“二少爷一回来,你马上差人去报给我知道,若迟了一步,再叫那臭小子躲了出去,我定唯你是问!”

思慧见谢氏真动了气了,哪敢不应,忙福身低头应道:“是,夫人。”

谢氏这才又带着儿媳李氏离开。

......

而此时此刻,永宁侯府的马车内,顾凝薇正在绞着帕子暗生闷气。

方氏心疼女儿,怕女儿气坏了身子,忙抚着顾凝薇的鬓发软言开解。

“薇儿莫气,那徐家丫头样貌出身规矩没一样比得上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凝薇听了方氏的话,气稍渐歇,但心中气恨仍然难消。

故恨恨道:“女儿知道,可正因如此,女儿才气不过,娘您说,就她那般容貌,怎敢与女儿相较!”

方氏眼神闪了闪,搂过宝贝女儿,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抚道:

“既知她小家子气,你便更不能同她计较了,没的失了身份不是?你忘了娘跟你说的了,要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让文国公夫人更高看你一等,你的容貌在京中这些世家小姐中,虽不说拔得头筹,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才更要在规矩上下功夫。”

“能迈进那道大门且留住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你且看那世子夫人,是不是对谁都端着副笑脸,可却谁也不敢轻视,更加不敢得罪,这呀,才是真正的手段高明,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方氏暗叹一声,又抚了抚顾凝薇的鬓发。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略急躁了些,想来还是历练不够,应该再多磨一磨才行。

否则真入了文国公府的大门,怕是很难能斗得过那位八面玲珑的世子夫人!

顾凝薇听了方氏一番话,心中郁气渐渐散了。

“娘,女儿知道了,您放心吧,女儿会好好跟王嬷嬷学规矩的。”顾凝薇靠在方氏怀里,软言道。

方氏被女儿这糯糯的娇声一唤,心瞬间就软了,抚着女儿的鬓发满是爱怜。

马车辘辘地行着,约摸着半个时辰后,才回到了永宁侯府。

方妈妈亲自在门口等着,安排好了软轿,直接将方氏母女抬回了听雪堂。

到了听雪堂后,母女两个下了软轿,顾凝薇跟方氏行了个礼,便先回觅月阁去了。

顾凝薇一走,方氏便屏退左右,独留方妈妈和袭香两人。

“说吧,出什么事了?”方氏坐下后,啜了口茶水,便问。

“夫人慧眼,”方妈妈行了个礼,道,“是落风轩那头,红姨娘和三小姐,不大安分。”

方氏闻言细细的柳眉一挑,将茶盏重重地搁在包金桌几上,沉声问:“哦,怎么个不安分法?”

方妈妈敛眉答说:“今早夫人和大小姐一离开,红姨娘和三小姐便偷偷去了玉笙居,吴婆子说,三小姐跪在堂前请二小姐给她扎针治病。”

方氏纤手霎时一紧,眉眼一冷,“好大的胆子,玉笙居那个应了?”

这些个贱皮子,当她是死人不成?

一个两个都想翻了天了,还有没有规矩,将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方妈妈见方氏面色阴冷,忙摇摇头,“没有,您也知道,二小姐根本没将养好,床都下不来多大一会儿,哪里能给三小姐扎针?不过大抵是三小姐闹得难看,所以二小姐强拖着身子出来见了人,结果话没说上几句,便晕了过去。”

方氏轻哼一声,“算她识相!”

方妈妈脸色却有些苦。

二小姐是识相,可识相也没用啊?

架不住时机赶得巧,赶得不好啊!

想到老夫人那头,方妈妈不敢再耽搁,忙又接着道:“可不巧的是,二小姐晕倒的时候,正逢普云大师和老夫人去了,正撞见了那一幕,据吴婆子说,普云大师好像还替三小姐诊脉了。”

“什么!”方氏闻言一惊,拍着桌几就站了起来。

还没等方氏再问仔细些,荷芸便跑进来,福身道:“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荷芸脸上惴惴的,透着几分不安。

徐嬷嬷很少会来听雪堂请人,可每次一来,都不是小事。

也不知今日前来,是谓何事?

方妈妈脸色也是一变。

她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也明白老夫人为何差人来请方氏过去。

看来,她的猜测果真没错。

只不知,这一回老夫人会否责罚夫人啊?

方氏咬了咬牙。

若是方妈妈刚才没有跟她说那些事,她可能还猜不透徐氏请她过去做什么。

可刚听了那些话,徐氏的目的,便不难猜了。

这是准备敲打她呢,还是责罚她?

方氏眉眼又冷了冷。

“夫人......”

方妈妈见方氏迟迟没有反应,便想劝上一劝,刚张了口,便被方氏打断了。

“妈妈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方氏摆了摆手,示意方妈妈稍安勿躁,随即招过袭香,带着她出了门。

刚至厅堂门口,便见徐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院中站着。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请吧,老夫人等着您呢。”徐嬷嬷笑容可掬地行了礼,便不再废话,伸手请方氏先行。

方氏没有与徐嬷嬷为难,颔首笑了笑,率先走了。

方妈妈站在堂厅门口,看着方氏等人走远,双手情不自禁地绞紧了。

希望夫人莫要冲动,好生应付老夫人才是。

第四十一章:处置

方氏被徐氏请到了松鹤堂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内府。

几人欢喜几人愁。

红姨娘担忧了一上午,这会儿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该来的总会来。

思及方氏往日的手段,红姨娘狠狠地叹了口气,脸色变了又变。

转头又见女儿面无人色地昏睡在床上,红姨娘一颗心跳得更快,呼吸也愈见急促。

最后,更是不安地在女儿房内走来走去。

“姨娘稍安勿躁。”周妈妈见状忙扶着红姨娘坐下,然后低声道,“若奴婢猜的不错,老夫人这一回必不会责罚夫人,既不会受罚,夫人也就不能将您和三小姐怎么样,您忘了,普云大师可是说了,三小姐是寒湿之邪入体,您觉得老夫人会让这病再变成别的么?”

红姨娘一怔,然后心中又是一松。

对啊,普云大师只说了女儿是湿寒之症,可并没有说别的啊!

既如此,老夫人必然不会让别的话传说去才是。

顶多也就私下敲打敲打夫人罢了。

思及此,红姨娘心稍稍定了些。

只要夫人没有受罚,那一切就还好办。

待会儿夫人回来了,她到夫人跟前一哭一求,想来这事也就过去了。

反正女儿一直没醒,夫人也不能教训女儿什么。

只要女儿无事,她挨些骂也是无妨的。

反正从前做奴婢的时候,也都习惯了。

她本就是依附方氏过活,被方氏骂上几句,又有什么打紧?

只要方氏能消气就行。

打定主意之后,红姨娘再不惴惴不安,打发了她的贴身丫鬟珍珠去听雪堂附近盯着,打算只要方氏一回来,她就过去请罪认错。

......

玉笙居。

安笙和青葙也刚听郑妈妈说,方氏被徐氏叫走的事情。

安笙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说话。

预料中的事情。

徐氏将管家权交出去后,一直不大快意,总爱寻着方氏的错处将人拎过去敲打,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也就只是敲打敲打罢了。

今日师傅没有将顾安雅病的真实原因捅破,为了顾家的名声,徐氏就更不会说了。

所以说,方氏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青葙可没安笙看得那般透彻。

她听完了郑妈妈的话,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快意。

“大夫人这回定要被老夫人责罚。”

安笙笑着摇摇头,“未必见得。”

青葙懵然看向安笙,目露不解。

小姐说未必见得,怎么会呢?

今儿闹得那般难看,还正被普云大师撞见了,难道老夫人会轻纵了夫人吗?

别人不知道实情,她就不信老夫人也不知道!

既知道夫人做了什么,老夫人又怎能不狠狠地惩治夫人呢?

安笙敛眉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即替青葙解惑。

青葙见状不由着急,不自觉地撒娇唤道:“小姐......”

安笙颊边笑意更深,抬起头来看了青葙一眼。

能让她家青葙露出这种娇憨的表情,实在难得呀。

郑妈妈见安笙一脸兴味,就知道她玩心又起。

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已经急得不行的青葙道:“你莫不是忘了,大师替三小姐诊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了?”

青葙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对呀,大师说的是,三小姐寒邪入体,并无大碍......

而不是说,三小姐是被人下了药的......

也对,大师是为了小姐才没有说出实情。

若是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老夫人面上定然过不去,老夫人过不去了,这府里就谁也别想舒坦。

夫人若受了重责,小姐必受牵连,无论如何,嫡母对上庶女,总还是嫡母占着更多理。

唉,当初若是不回来就好了。

在代州的庄子上,多好啊!

她们自给自足,铺子开得又红火,小姐万事都能做得了主,不必小心翼翼地防备别人,也不必看这些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京都繁华是繁华,富庶是富庶,可小姐却不自由了......

思及此,青葙默默地叹了口气,再没了闲话的心思。

跟安笙说了一句之后,便到前院去打听消息了。

稍晚些时候,青葙回来了。

面上表情颇有些复杂。

安笙一见她这样,便知道,方才她们猜测的,都一一应验了。

果然,青葙走到床边来,对安笙福身道:“小姐,大夫人果然好好的从老夫人院里回来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虽然早就猜到会这样了,可真到见了这个结果,青葙还是忍不住失望。

安笙倒是看得开,反还劝青葙。

“这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论是顾安雅还是我,都只是个不足轻重的庶女罢了,若是母家有些势力还好,若没有,自然不能指望老夫人多将我们放在眼里,就更别提替我们出头教训正房夫人了,方氏可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当家女主人,老夫人要打她的脸,还是要掂量些的。”

青葙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明显是替安笙抱不平。

安笙缓缓勾起唇角,眼角微微眯起,神态自得。

“更何况,你家小姐我若真想要出气,又何必借着老夫人的手呢?”

青葙闻言眼中一亮,脸色微微缓和。

说得是啊,小姐若想出气,自有法子,又何必指着老夫人那里?

再说了,夫人就算明着没有被老夫人责罚,可背地里,一通责骂必是少不了的。

毕竟,大家都在说,自夫人去了之后,松鹤堂的院门就紧闭了,直到夫人出来,才又打开。

若不是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又何必避着人呢?

......

方氏离开松鹤堂后,便直接回了听雪堂。

刚进了院子,就见红姨娘畏畏缩缩地站在正堂门口。

方氏刚刚压下去的一腔怒火,瞬间又烧上了头顶。

“夫人......”

红姨娘抖着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没有理她,只拿两颗黑沉沉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她,将红姨娘盯得头皮发麻。

“夫......”

红姨娘暗暗咽了口唾沫,刚张口发出了一点儿声音,就见方氏收回了视线,抬腿进了正堂。

红姨娘惴惴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女儿,一咬牙,也跟着进去了。

第四十二章:留后路

红姨娘跟着方氏进了堂厅,脚步未停,赶着又跟着进了内室。

方妈妈深知方氏心意,将房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命袭香一人守着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之后,方氏正房的门,便关紧了。

青葙回来的时候,将红姨娘去了方氏屋里的事情说了。

安笙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再没了下文。

青葙也没有再说。

听雪堂院门紧闭,防备甚深,她们现在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将听雪堂里头的事情都打听清楚。

既打听不到,再说也是浪费口舌。

大夫人关起房门同红姨娘计较,就是不想消息传出去,别说她们这头了,怕是老夫人那边也难知道什么。

小姐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才没有再多问的。

红姨娘这一待,就待到了晚膳时分。

出来的时候,眼角没红,脸上更是连个巴掌印子都没有,神态自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留在听雪堂附近打探消息的一众人等,见状不由大失所望,皆悻悻地离开,回去向自家主子汇报消息去了。

安笙并未叫人盯着那头的动静,但消息却也来的不晚。

毕竟前院奴仆众多,总是有那嘴巴不牢靠的,愿意说些是非。

是以青葙去取晚膳的功夫,就已经将该听的都听全了。

回来同安笙和郑妈妈一说,主仆三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没提起这事。

意料之中的事情,再提无益。

晚膳用罢,郑妈妈端着药进来,待了一会儿后,才端着空碗出去了。

郑妈妈并不防备院里的几个人,端着空碗大大方方地经过几人身边,回了小厨房。

放下药碗,看着没多少烟火气的小厨房,郑妈妈暗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自己在小厨房做饭吃呢?

日日的清粥小菜,都将小姐吃瘦了。

虽说实属无奈,可看着安笙一日日清减下来,郑妈妈到底心疼。

......

房内,郑妈妈刚走,安笙便叫青葙去一趟落风轩。

白日里她晕过去了,如今醒了,总该关心关心自己的姐妹才是。

毕竟,人都求到她跟前儿来了,还晕在了她院子里,就是做做样子,她也得派人去问上一问。

青葙虽有些不愿,但道理却明白,所以行了个礼,便听安笙的吩咐,去了落风轩。

到了落风轩,青葙话刚说了半句,还未道明来意,红姨娘就先出来了。

青葙忙福身见礼,红姨娘假意扶了一把,叫青葙别客气。

青葙行礼后,顺势站起,直接道明了来意。

然后,便见红姨娘脸色僵了一瞬,目光闪了闪。

不过很快,红姨娘便又扯出笑脸,客气道:“劳二小姐惦记,姑娘回去跟二小姐说,三小姐这会儿刚醒,人还虚弱着,待改日痊愈,必然亲自去谢过二小姐关心。”

“姨娘客气了,您放心,奴婢定将话带到。”青葙含笑点了点头,没有戳破红姨娘的谎言。

三小姐虚弱是真,可道谢,恐怕未必吧。

红姨娘听了一下午的训,想来应该明白大夫人心意才是。

若她猜的没错,大夫人必然是不许三小姐跟她家小姐走得太近才对。

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跟红姨娘说,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应就是了。

反正谁也没诚心冲着谁!

又寒暄了几句,红姨娘亲自将青葙送出了落风轩。

青葙一走,红姨娘的心腹婆子周妈妈就走了过来,略弯了些腰,凑近红姨娘,语气有些忧虑。

“姨娘可要小心,您忘了夫人说了,不许您和三小姐接近二小姐,您又何必跟二小姐的丫头客气,若被夫人知道了,又要您好看,您的膝上可还伤着呢。”

红姨娘侧首看了周妈妈一眼,目光沉了沉,低声道:“我知道,可妈妈,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将人得罪绝了,你也瞧见了,夫人哪里是拿我当知心人看?我好歹也算是老爷的姨娘了,她竟还拿我当奴婢一般对待,跪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我机敏,去之前就先在膝上做了手脚,如今只怕成了个半废之人!这样的人,我如何还能不留个心眼,为自己留条后路!”

周妈妈张了张口,觉得红姨娘所言也甚有道理,便没有再劝,而是扶着红姨娘,慢慢地回屋去了。

青葙回了玉笙居,将红姨娘的话转述了一遍。

末了才说:“奴婢看红姨娘似乎有些不利于行?”

安笙眉尖一挑,细细想了想,道:“怕是跪的。”

方氏最会在暗处折腾人了,这点安笙深有体会。

晚膳前夕青葙回来说,前院的奴仆们都说红姨娘离开听雪堂时没有一点不对,她就觉得有些蹊跷。

按照她对方氏的了解,吃了这么大的亏,方氏决计不会善了才是。

既然明着不能教训人,那就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可了劲儿的折腾。

这才是方氏最厉害的地方。

打巴掌骂人算什么?

那些别人都能看得见听得着,以后还得背地里议论她方氏不慈。

随便找个寒气大点儿的地砖按着人跪上几个时辰,那才好么。

红姨娘是奴籍出身,又不是没吃过苦的娇小姐,跪上一阵,绝对不会像千金小姐一样,支撑不住。

更何况,红姨娘本就是去请罪的,就是真支撑不住,也得硬撑着!

方氏这是摸头了红姨娘的心思了。

不过,红姨娘对青葙这么客气,倒是很值得玩味。

安笙缓缓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这家里,许多事都跟前世不大一样了呢......

月移中天,繁星当空。

玉笙居同往日一样,早早地便熄灯歇了。

毕竟安笙是个“体虚气弱”的病人,早些休息,也实属正常。

玉笙居里的人,都觉得在此伺候十分轻松,天刚一黑,就能躲进房里闲聊磕牙,没一会儿,就能安心大睡,好不畅快。

自从来了玉笙居,她们这睡眠质量就蹭蹭地往上涨,每夜里都睡得香甜极了。

今夜,亦然。

确定倒座房里的两个婆子三个丫鬟皆睡熟之后,趴在小窗根儿底下的青葙和郑妈妈,才小心地回了正房。

第四十三章:契机

一回去,就见安笙坐在桌边,支着下颌,目光幽深,不知看向哪里。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光线特别暗,从外面看进来,甚至都瞧不见光。

郑妈妈和青葙也不大能看清安笙的表情,便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小姐,都安排好了。”郑妈妈俯首道。

安笙点点头,站起身来,对郑妈妈道:“那这边就劳烦妈妈费心,我跟青葙会尽快回来的。”

郑妈妈面容整肃,神情略有些紧张,“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注意的,倒是您和青葙,可千万小心。”

安笙面色也颇为凝重,正经地点头应了之后,才带着青葙出去了。

主仆二人走得还是上次那条小路。

因走过一次,青葙胆子倒是大了些,没有再哆哆嗦嗦地扯着安笙的袖子,不敢松手。

她们俩脚程快,很快便到了那处偏门...旁的洞口。

青葙转头看了看安笙,欲言又止。

安笙抬了抬下颌,示意青葙不要犹豫,麻利地上。

青葙无奈地暗叹一声,任命地蹲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挪了出去。

安笙也紧跟着出去。

青葙看着一脸坦荡从洞口出来的自家小姐,深觉无力。

别人家的小姐,都是在屋里头绣绣花,弹弹琴,作作画,写写诗,动不动就脸红气喘,娇弱如花。

可她家小姐,怎么就能大半夜的带着她爬洞出门,却毫无心理负担呢?

只能说,小姐果真不是一般人......

“想什么呢,咱们得快着点,若回来晚了,郑妈妈要担心的。”安笙站起身来,就见青葙不知在想什么,遂提醒道。

青葙被安笙一唤,即刻回过神来,忙跟着安笙走了。

今日是安笙跟胡大约定的日子,她必须得去给胡大的女儿治病。

所以,才又有这漏夜出门的一遭。

若有可能,安笙自然也想正大光明地出去,可现情实在不许。

且不说她现在还在“养病”,就单说徐氏和方氏对她那副防备的样子,就绝对不会给予她应有的私隐权。

时间不多,安笙和青葙不敢耽搁,竭力加快脚步前行。

好在今夜不行宵禁,否则安笙也不敢这时候出门。

若不小心被巡夜的士兵逮着了,她就是长着八张嘴,也说不清。

因为抄了近路,所以两刻钟后,安笙和青葙便到了西市入口。

拢了拢头上的帷兜,安笙低声嘱咐青葙,“待会儿跟紧了我,遇见什么都别慌,别抬头,只管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是,小姐。”青葙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头垂得更低。

夜晚的西市,可比白日里热闹多了。

每逢不行宵禁的日子,这热闹,就更重了。

尤其是,西市里那整整两排的秦楼楚馆,更是张灯结彩,客源盈门。

胡大的店铺在西市中段位置,想要去那里,无论如何,也必得经过几间青楼门子。

青楼门前,最不缺的,就是醉鬼。

安笙不怕别的,就怕碰上了不讲道理的醉鬼,是以极为小心。

远远的,还未进去,就能听见莺莺燕燕招揽客人的娇声软语。

安笙轻轻吸了口气,拉紧了青葙的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她们主仆俩都乔装过,应该不大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只要脚程再快些,别惹上麻烦,很快便能到胡家饼店。

安笙和青葙一路提着气,眼见就要过了这些青楼门子了。

谁知刚要松一口气,麻烦果真就来了!

看见满面赤红,浑身酒气的梁无道向她们走来时,安笙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死紧。

力道大的,将青葙都捏疼了。

青葙忍着没有喊出声,咬紧了下唇,死死地盯着梁无道。

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个浑人!

梁无道打了个酒嗝,令人作呕的酒气迎面扑来,安笙和青葙都不由地冷了眼。

“美人,去哪...快...快来陪爷喝...喝一杯,呃!”梁无道晃晃悠悠地走到安笙和青葙面前,酒气熏人。

“哎呦喂,我的少爷啊,您看错了,这哪是什么美人,就是两个过路的小子,咱到里面去吧,水杏姑娘还等着您呢!”

小厮拼命地揪着梁无道,然后又不停地对安笙和青葙使眼色,示意她二人快些离开。

安笙和青葙见状手上的劲道略松了松,然后向旁侧了下身子,准备提步离开。

谁知刚迈出了一步,就被梁无道又阻了去路。

“放屁,爷的眼力,能出错么,爷说是美人,就是美人,快,叫她们陪我喝一杯!”说着,就要伸出手来抓安笙的手臂。

安笙眼中寒芒乍现,素手一番,三根银针立即现于指尖。

刚要用力刺出,却见梁无道两眼一翻,轰隆一声倒在了她脚下。

他身边的小厮正扶着人,也被带了个趔趄,向前耸了几下,到底没稳住身形,跌了个狗吃屎。

梁无道大概是醉的不行,这会儿终于撑不住,睡死过去了。

这样最好,安笙不欲跟他纠缠,见此赶紧拉着青葙快步走了。

眨眼间,主仆俩便拐进了旁边的暗巷。

走不多远,仍然能听见梁无道的小厮高喊:“少爷,少爷您醒醒,您可别在这儿睡啊,咱们回府再睡吧!”

安笙恨恨地想,最好那厮永远别醒来!

“真是倒霉,怎么偏偏碰上了他!还好他醉的不行,若他刚才真动起手来,引来了旁人,小姐的身份一旦曝光,可就糟了!”想起方才情形,青葙仍觉后怕,又实在气恨,忍不住嘟囔了几声。

安笙没答话,只脚步更加快了些。

梁无道此人一日不除,于她看来都是一个大威胁!

她得加快动作了,若真等到方氏将这件事坐实了,才是真的糟了!

方氏恨她那般模样,保不齐真会不顾一切要将她嫁给梁无道。

一旦有风声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届时,老夫人徐氏也不可能为了她这个不足为重的庶女出头了。

到时候,她怕是得一死以全孝道。

可她不愿,她好容易回来了,许多事还没做呢!

梁无道,梁贵人...

等等,师傅说,宫中会有一位贵人请她去瞧病,还说这是她的一个契机。

那这件事,会不会跟梁贵人有些关系呢?

第四十四章:暗探

暗巷幽长,只有些许斑驳月光照在青砖墙面上,偶有风刮过,呜咽作响,甚是骇人。

不过正在想事情的安笙并未注意到这些,只管拉着青葙闷头向前走。

青葙向来害怕这种环境,更是连头也不敢多抬,颔首躬身地跟着安笙一路疾行。

是以,主仆二人皆未注意到,她们入的这条暗巷入口处,闪过的两道黑影。

也不对。

便是安笙和青葙此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留意四周,怕是也难以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概因,那影子闪得太快。

若不仔细瞧,多半都会以为是阵风刮过。

这条暗巷邻着的正是春风阁,方才梁无道的小厮口中所说的水杏,便是这里面的姑娘。

春风阁与这周围的秦楼楚馆还略有不同,里面多是些歌妓和清倌人。

因而在西市这一代,颇负盛名。

不少官家子弟甚至当朝要员,下了职后,都喜欢到此处来,放松放松。

毕竟不是大摇大摆的做皮肉生意,所以即便被人知道他们逛到此处,也不过会说些风流意气的话,倒不至于败了名声。

不过,也有人到此处来,既不为听曲,也不为看姑娘抚琴。

为的,是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春风阁后园皆是一水的挑高小楼,这些楼里,住的都是那些地位高,样貌好,才艺又过人的清倌人。

这里的姑娘,每隔三日才在楼里留一位客人,还都得是熟客。

这是春风阁的规矩。

看似不近人情,可却一直没有人敢于打破过。

大家都在揣测打听春风阁背后真正的主人,可这么多年了,却都一无所获。

也因为这样,春风阁才更显神秘和高格。

今夜,春风阁后园小楼中,来了一位极为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并未走前厅,而是直接坐着轿子到了后园门口,由春风阁的老鸨亲自接进来的。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虽看不清面容,但却可辨其身形颇为伟岸。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缎绣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块双鱼佩,再无其他赘饰,远远看去,似乎就是个有些身家的年轻公子哥,来此风流风流。

可仔细一看,他足下却蹬着一双缂丝金线团纹官靴,行走间威仪赫赫,气势十足。

陆铮带着陆文在春风阁外面的墙头上趴了一晚上,总算等来了要等的人。

这双靴子,陆铮认得,正是瑞王肖珺仁早朝时穿的那双。

既然衣服配饰都换了,怎么就不知道换双靴子过来。

陆铮摇摇头,继续不错珠地盯着下面的人。

只见瑞王上了中间一座小楼,不久后,老鸨便退出来了。

陆铮目力惊人,在老鸨离开时正看到,小楼里面除了瑞王,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

陆铮拍了陆文一下,示意他跟自己过去。

陆文颔首,转瞬间,只见二人几个纵身飞跃,便迅速消失在了墙头。

再看时,人已经落在了瑞王方才进入的那间小楼的屋顶。

陆铮和陆文趴好后,便轻轻挪开了一小块瓦片,然后顺着瓦片的缝隙,向下看去。

......

夜晚的西市非常热闹,不少店铺都没有关门,还在做着生意。

不过胡家饼店晚间向来是不开门的,大家都知道,也惯了如此,所以也没有谁会去敲响胡家紧闭的店门。

可今夜,却偏有人敲响了胡家的店门。

不过因着天色暗,胡家店门前也未曾掌灯,所以大家也没有注意到这头的动静。

很快,店门开了。

刀疤脸胡大铁塔般的身子探了出来,上下看了安笙和青葙一眼,然后放二人进去了。

二人一进去,胡大立即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这边,这才又关上了店门。

店里面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如豆,随着胡大关门带进来的一股清风,险些被吹灭。

不过,到底是没有。

那微弱的火苗晃了几下后,又顽强地挺立住了。

胡大转过身来,还没说话,后堂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一个高鼻深眼,波浪长发的女人举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她没有跟安笙和青葙说话,而是直接走到了胡大身边,用眼神询问。

安笙知道,她是在问胡大,是这两个人吗?

胡大冲女人点点头,然后目光凛冽地看向安笙,“你能治好我女儿?”

他的声调并不高,但却总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青葙听了不由浑身一凛。

安笙轻轻地拍了青葙一下,然后对胡大点点头,从容肯定地答道:“能。”

只这一个字,就够了。

胡大带着女儿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听多了大夫绕来绕去的专业术语,什么都没有这一个字,来的有吸引力。

也让他信服。

安笙知道如何让胡大相信她,所以她并不害怕。

果然,胡大听了她这话,一身肃杀的气势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眯了眯铜铃大眼,定睛看了安笙片刻,然后道:“跟我来吧。”

说罢,再不管安笙她们,直接搂着那女人向后堂去了。

安笙赶紧带着青葙跟了上去。

她倒是不怪胡大态度不友好,不客气,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本就脾性多怪。

更何况,胡大还有那样的遭遇,不与人亲近,也实属正常。

不过,这些在今晚过后,就都会有变化了。

安笙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胡家饼店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个不大的小铺子,可进了后院才知道,原来另有乾坤。

出了后堂房门,就到了后院,院中种着不少花草,虽因天黑不辨其形,却可闻见香味。

邻着房前台阶下有一方天井,天井的旁边,搭着葡萄架子,架子下置着石桌石凳。

不必亲自过去,安笙就知道,待入了夏,这葡萄架子下面,该是何等的凉爽怡人。

生活在这样环境中,足可见,胡大还是个对生活有着希望的人。

有希望就好,安笙心道。

她最怕的,便是胡大对这世间充满了绝望愤懑。

那样的话,她即便将人招揽到自己身边,也没甚用处。

胡大夫妻带着安笙和青葙进了正房。

一进去,便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药气,久久不散。

第四十五章:诊治

安笙和青葙跟着胡大夫妻拐进了内室。

入目所见,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

珠帘锦帐,菱花铜镜,红木妆台,东北角置着一张绣床,床上掩着纱帐,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似有一人静卧。

安笙注意到,胡大夫妻从进了内室后,脚步动作便都放轻了,显见是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影响床上之人休息。

安笙和青葙也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几人来到床边。

胡大指着床帐,刚要说话,便听里面传来咳嗽声。

胡大夫妻当下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忙掀开帐子,焦急地向内看去。

透过撩起的纱帐,安笙得以见到胡大女儿的本貌。

小姑娘年纪不大,瞧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整个人瘦弱不堪,面色晄白,发丝枯黄,许是因为太瘦,两只眼睛大的出奇,如今正泛着点点水光。

随着咳嗽的频率渐渐加大,小姑娘的双颊也现出了一点不正常的潮红,好容易止住了咳声,却又喘息得厉害。

尚未诊脉,安笙心里就有了些计较。

小姑娘的咳嗽声止住了,胡大才直起身子,转过来看向安笙,“你替馨儿看看。”

说实话,他并不算相信安笙。

南诏最好的大夫,大都集中在都城邺京,能看的,胡大已经带女儿看遍了。

那些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没治好女儿,胡大实在不相信安笙能治得好。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吃了那么多药,身子始终不见好转,所以但凡有一点儿希望,胡大都不想错过。

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呢?

安笙没有错过胡大眼中的不信任,可她不在乎,仍然一派淡然。

她慢慢放下头上的帷兜,一张精致无暇的娇嫩脸蛋,立即暴露在胡大和他的妻子娜宁眼前。

胡大眉心皱了皱,但并没说什么。

娜宁却忽然有些激动,转过头,冲胡大叫喊了几声。

她说的不是南诏官话,叽里咕噜的一串一串,青葙一句没有听懂。

不过,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女人似乎有些愤怒。

想到娜宁愤怒的原因,青葙纤巧的柳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她侧过头去看安笙。

一转过去,就见安笙面上淡淡的,一派从容。

青葙本有些躁动的心,瞬间就静了下来。

然后,她便听到安笙也冲着胡大和娜宁的方向,说了几句话。

青葙诧异地瞪大了双眸。

胡大和娜宁也惊得住了口。

霎时间,不大的内室里静极了,落针可闻。

然后,众人只见安笙不急不缓地笑了笑,“先让我替她诊脉,可使得?”

娜宁愣愣地看着安笙,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小姑娘长得标致,一笑起来,浑身像沐着神光,就像是,就像是她们粟特人信奉的拜火教中的天神,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娜宁捂着胸口,默默祈祷了一声。

也许,也许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天神派下来,解救女儿的呢?

绣床边上放着一张矮凳,安笙撩着衣摆坐了下去。

小姑娘胡馨躺在床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她。

安笙冲胡馨笑了一下。

然后,就发现小姑娘整张脸瞬间就红了,大大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接着,就见她眼皮轻轻地敛了下去,不再直视安笙了。

安笙:“......”

她的本意是想要让小姑娘放松放松来着,难道反把人吓着了?

怔愣之际,只见一只细瘦的小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安笙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手边的细腕。

小孩子手腕细些倒也正常,不过胡馨的腕子,显然更加细瘦,甚至其上的青筋脉络,都清晰可见。

安笙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搭在那只细腕上。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胡大和娜宁情不自禁地凑近了几分,期许地看着安笙。

这样的目光,安笙见过多次了。

殷殷期盼,是父母对自己孩儿真心实意的担忧。

这样的担忧,安笙却从没见过......

暗暗摇摇头,将心中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出去。

安笙开口道:“先天不足,肺气虚弱,这是主要症结,能让我看看别的大夫开的方子吗?”

胡大和娜宁闻言眼中的热度,又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又是同样的结语,这样的话,他们已经听了不下上百次了......

不过胡大到底心性更坚韧些,还没有完全放弃,径自去取了最近这个大夫开的药方,然后递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

方子没什么问题,皆是对症的药材,就是药性略温和了些。

不过这也正常。

胡馨年纪小,底子又不好,确实经不住烈性药材。

幸亏,胡大给女儿找的,一直都是有医德的靠谱大夫,若真碰上个心黑的,几副虎狼之药下去,短时间内胡馨许会有所好转,可不过多久,必得支撑不住,香消玉殒。

“大夫的方子没什么问题,但我有自己的用药习惯,待会儿我改一改,以后就照着我开的方子吃药,我知道你们不大相信我,所以我说得再多,也没甚用处,不如让你们眼见为实好些。”

安笙的态度很是从容笃定,无端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胡大和娜宁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便见青葙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交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布包,才又对胡大和娜宁道:“我的针灸功夫,师承弘济寺的普云大师,二位不信我,也该相信普云大师吧,令嫒的病比一般的肺虚之症更复杂了些,需得辅以针灸之法,方能根治,还请二位允许我,替令嫒行针。

普云大师的名头,别说在邺京,便是整个南诏,也少有人不知,胡大和娜宁自然也听过。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求医。

可大师行踪不定,常不在寺中,他们去了几次,皆没能见到大师的面,这医自然也就没求成。

安笙说她师承普云大师,那就不怪她小小年纪,却敢说能治好女儿了!

胡大和娜宁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们此时才真正开始相信,也许安笙真的能治好女儿的病!

第四十六章:烈酒洗针

“有劳姑娘了。”率先开口的,是娜宁。

她定居南诏多年,官话却始终不那么流利,听起来总带着一股子异域味道。

可她的态度却很郑重严肃,清楚地让人明白,她对这事的重视。

安笙点点头,态度同样郑重。

“夫人放心,我必当竭尽全力。”

说罢,安笙便走到圆月桌旁,将针包放下,然后对胡大道:“我需要烈酒,不知家中可有?”

“有,你等等。”胡大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内室。

过不多时,他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小酒坛,红布泥封上盖着一个大海碗。

“塞北的烧刀子,够烈么?”胡大举着酒坛子,问安笙。

安笙莞尔,点点头,道:“够了。”

胡大将烧刀子放在桌上,然后退后了几步,暗暗打量安笙。

他看着安笙从容不迫地拿下大海碗,解开泥封,然后倒了半碗酒。

塞北的烧刀子,正儿八经的烈性酒,甫一倒出,一股浓重的酒气便迎面扑来,霎时间,满室尽是冽冽酒香。

若是酒量差些的,怕是只闻着这味道,便要醉了。

不过安笙因配制药酒的缘故,早闻惯了酒味,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她手脚麻利地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倒进了酒碗中些许。

顷刻间,那股弥漫不散的浓重酒气,竟然慢慢地淡了。

胡大和娜宁都不由地吃惊,看向安笙的目光里,又多了几重信任。

胡大忽然想到,前几日自己听说的,紫霞山上弘济寺里的那件事。

据说,永宁侯府顾家的二小姐,替护国公府的大公子扎针,竟将人扎得大好!

而这位顾二小姐,据说正是普云大师破格收入门下的俗家弟子。

普云大师会有那么多俗家女弟子么?

怕是不能吧!

胡大又想到安笙来给女儿治病的原因,忽然就明白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怕就是那位顾家二小姐吧!

胡大眼中精光乍现,定定地看向安笙。

只见小姑娘瓷白莹润的素手一翻,数只银针便尽数落进酒碗中。

顷刻间,一股白气袅袅而上,瞬间又消失不见,空气中只余点点酒香。

胡大握紧了双手,一颗心愈加坚定起来。

这时候,又见安笙从那个小针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制的钳子式样的东西。

她便是用这样工具,将酒碗中的银针一一夹起,然后放到青葙手中的白棉帕子上。

十二根银针尽数取出,安笙轻吁了口气,又走回了床边。

胡馨睁着一双大眼睛,被子拉到下颌底下,见了安笙过来,忙将被子又拉高了些许。

安笙被她小兔子一般的模样,弄得没辙又好笑。

她略微弯下腰去,笑眯眯地看着胡馨:“姐姐要替馨儿扎几针,馨儿会怕疼吗?”

胡大方才是这样唤这孩子的,所以安笙就也这么叫了。

胡馨年纪小,兴许禁不住疼,或是害怕挣扎起来,对她下针极为不利,所以安笙想先让胡馨放松一些。

胡馨听了安笙的话,眼中的水光闪了一下,然后才咬着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馨儿不怕,姐姐是要给馨儿治病吗?馨儿想快些好起来,这样爹爹和娘亲就不必再为馨儿担心了。”

小姑娘嗓音糯糯的,软软的,很是打动人心。

安笙喉头哽了一瞬,笑着点点头,“姐姐会尽力的,馨儿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胡馨眯着大眼睛点了点头,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安笙也冲她笑了笑,然后直起身子,转向胡大,“我需得替馨儿施针,怕是不大方便,胡先生可否先到外面等候?”

男女授受不亲,嫡亲父女也是一样。

虽说胡馨现在还小,但老话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事关一个女孩子日后的名节问题,安笙不得不注意。

胡大显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听安笙的话,便愣了一瞬。

不过随即,他便回过神来,然后冲安笙点点头,又跟娜宁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内室。

胡大一走,安笙便对娜宁道:“请夫人帮馨儿将外衣先脱下。”

娜宁愣了愣,然后赶紧走到床边,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慰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脱下了女儿的外衣。

三月天,夜里仍带着寒气,胡馨脱下外衣后,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娜宁见女儿发冷,忙将被子给女儿围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白惨惨的小脸,瞧着好不可怜。

娜宁见此,心中刚对安笙升起的那点信任感,瞬间又都消失了。

这个小姑娘到底靠不靠谱?

女儿平日最受不得寒,常常是到了五月中,屋子里的炭盆才能撤出去,这姑娘怎么还让女儿脱衣服呢!

若女儿再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夫人莫急,”安笙看出娜宁的担忧和不信任,忙解释道,“我说了,馨儿的肺虚之症,与寻常还略有不同,她这肺虚,是胎生所带的寒气造成的,若想要祛除她体内的寒气,必须得有我这套针法辅助才行,待我施针下去,她不仅不会冷,反而要觉得热,所以我才让夫人替她脱了外衣的。”

娜宁听了安笙的话,面上现出些许犹豫,可心里还是很挣扎,不能完全信任安笙。

安笙也不急,只问:“若我猜的没错,夫人怀胎的时候,怕是受了大寒吧?可是落入过冰池?”

娜宁的眼睛陡然睁大,看向安笙的目光中,尽是骇然和不敢置信。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怀馨儿的时候,掉进过冰池?

眼前这姑娘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自己怀胎的时候,她怕是还没有记事呢!

何况,她跌入冰池的事情,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事后,在场之人又都被那位下了封口令,所以这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出去过。

既然这姑娘不知情,那么就真的是看出来的了!

娜宁慢慢地松开了手,将女儿身上捂着的锦被,撤下了一些,然后定定地看着安笙。

“拜托姑娘了。”

“夫人放心。”安笙莞尔笑了一下,然后便让胡馨趴卧在床上。

第四十七章:密因

胡馨很听话,让她趴下去,便老老实实地趴着了,一点儿都不闹。

安笙见此,心中对这孩子的怜惜,不免又多了一重。

她轻轻按住胡馨的肩头,感受到掌下皮肤轻颤,遂软言安抚道:“别怕,馨儿最勇敢了。”

胡馨闻言浑身绷了一下,随即放松开来,闷闷地答道:“馨儿不怕,姐姐扎吧。”

“好。”

安笙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招过青葙,从她手中拿过一根最小的银针,扎在了定喘穴上。

银针破肤扎进穴位,胡馨便轻轻地抖了一下。

安笙知道她疼。

这针灸一事,毕竟是往人身上扎针,哪能一点儿不疼的。

她还见过那壮年男子被扎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呢,可胡馨只轻轻抖了一下,连吭都没吭一声,可见小姑娘也是个能忍的。

这样的孩子,最招人心疼。

娜宁捂住嘴巴,将惊呼声掩回口中,眼中却慢慢凝聚起了水雾。

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何况是往亲生女儿身上扎针呢,娜宁当然心疼。

她只恨自己不能亲自替女儿受了这些苦。

安笙没管娜宁,紧接着,又捻起三根银针,不做停顿地,分别扎进了风门、肺俞、肾俞三穴。

其实,这会儿的痛感,尚可忍受,并不十分强烈,只是在银针刺破皮肤找穴的时候,会有一些疼痛不适之感,所以安笙下针也快。

又扎了两针下去,安笙便让娜宁将胡馨扶起来,面向她做好。

娜宁不敢耽搁,闻言忙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扶起,面向安笙而坐。

胡馨晃了晃身子,向娜宁那边歪了一下,方才坐稳。

安笙看了看胡馨,对娜宁道:“夫人到床上扶着馨儿吧,我怕她待会儿坐不住。”

娜宁忙点点头,然后胡乱蹬掉鞋子,上床挪到女儿身后,紧张地扶住女儿。

安笙没有出言宽慰娜宁,现在的情况,无论她说了什么,娜宁恐怕都难以放松。

有这劝人的功夫,她倒不如行针快些,还能减少些胡馨的痛苦。

打定主意,安笙下针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天突、膻中、气海、关元,几大穴一气扎下,只见胡馨本来冻得有些泛青的小脸上,竟隐隐现出薄红。

娜宁正扶着女儿肩头,很快,便感觉到女儿肩上的皮肤微微发热。

她心中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看来安笙果真没有骗她,女儿身上真的热了起来。

随着胡馨皮肤上的热意越来越重,娜宁眼中的水雾也越来越多,眼中积聚的热泪,险些落下。

她用力地瞪大了眼睛,将眼中汹涌的热意逼退回去,然后紧紧地盯着安笙的手。

安笙并不在意娜宁堪称灼热的视线,她执起胡馨的左手,然后稳稳地又扎下三针。

扎到内关穴的时候,胡馨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安笙握紧了她的手,然后用力扎了进去。

起针不停,行针不犹,这是下针的规矩。

若她迟疑,对胡馨才真的不好。

内关穴一扎完,安笙便停了手。

娜宁见状忙问:“这就行了吗?”

“还没有,”安笙摇摇头,“夫人莫急。”

说罢,便不再看娜宁,而是弯下腰去直视着胡馨,然后道:“姐姐要给你放些血,会有些疼,馨儿会忍得住的,对吗?”

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其实针灸之法并不难,她给胡馨扎的那些穴位,就是普通大夫也都知道。

真正难的,是在最后放血这一着。

寻常大夫,必不会知道这个法子。

安笙也是前世的时候,在弘济寺里珍藏的医书上看到的。

所以,她才敢让郑妈妈跟胡大说,能治得好胡馨。

胡大这个人,安笙前世便知道一些,但是并不算十分了解,只知道他身份颇为特殊,是前朝密宗斥候后代,学了祖先一身本事,后在战乱年间投于本朝一位将军麾下。

可惜这位将军不是个容人的,见胡大本事过人,怕被取代,便起了歹心,用计陷害。

胡大那时候年轻气盛,一腔尽是建功立业的抱负,所以面对上峰的打压,反应十分愤慨强烈。

所谓过刚易折,胡大终究还是为他的硬气,付出了血的代价。

最后有幸保得一命,心气渐渐地散了,再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胡大是在最过颓废的时候,遇见娜宁的。

他那时候终日醉酒,浑浑度日,喝多了招惹一群地痞流氓,对他拳脚相向,大打出手。

胡大被打得狠了,却也不还手,只任由那群人打得没趣后,自行散去。

痞子们离去之后,胡大颓丧地坐在墙边,满身酒气和青紫,瞧着好不狼狈。

这时候,忽然有一异域女子,走到他身边,给它留了一瓶药。

这女子,便是娜宁。

因她长相迥于南诏女子,所以胡大一下子就记住了。

不过,娜宁并未停留,放下药后,便转身上了一辆马车,走远了。

那时候,娜宁还是一位贵人府中的舞姬,不得自由。

能下得马车来给胡大留一瓶金疮药,已是不易。

就是这一瓶药,开始了胡大与娜宁的缘分。

至于后来二人如何在一起的,娜宁又是如何跌入冰池,安笙就不知道了。

前世她亦不是自由身,所知有限。

就是这些,还都是后来随师父下山替人治病的时候,从不同的地方听来的。

安笙找上胡大,确实有她的目的。

胡大最擅长的,莫过于打探消息,她现在被拘在内宅,消息闭塞,能知道的十分有限,她必须得在外面安置一双得力的“眼睛”。

而胡大,便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她能治好胡大女儿的病,胡大必得真心相报。

届时,她便可以将胡大拢于自己手下,让他替自己探听这邺京内外诸多消息。

她承认自己此举有失磊落,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要做的事情,并非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

她必须得掌握永宁侯府内外的消息,才能在麻烦来临之际,立于不败之地。

内宅的事情好打听,可外面的,却不好掌握。

这才是她找上胡大的,最重要的原因。

第四十八章:点刺放血

安笙握着胡馨的小手,轻轻拍了一下。

胡馨小脸瞬间一红,喘息了一声,敛眉道:“我不怕,姐姐尽管放吧。”

安笙含笑点点头,然后吩咐青葙取来瓷杯,用最后一根银针,刺破了胡馨的中冲穴。

穴位一破,乌沉黑血便滴于杯中。

血发黑,则为寒。

寒气不出,则气淤血滞,导致气血两亏,胡馨的肺虚之症之所以迟迟不好,概因她体内寒气并没有排出。

记得那本《针灸要述》中曾记:“点刺放血,攻邪最捷。”

《黄帝内经》中也有记载:“刺络者,刺小络之血脉也”,“菀陈则除之,出恶血也”。

所以,安笙才会想到替她放血。

娜宁见到女儿被放出的血是这般浓黑的颜色后,心疼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是没有说出。

别说她这么多年带着女儿看病,也学了些医理下来,便是对此一窍不通,也知道,人的血液应是红色的才对。

女儿的血色发黑,定是疾病所致。

也许,女儿这么多年来病症一直没有好转,就是因为那些大夫都没有想过替女儿放血的缘故。

娜宁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思不错,心中对安笙的那点不信任,终于彻底消散了。

安笙并不知娜宁此刻心中所想,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手中的那个杯子上。

这点刺放血,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时候下针,下针该刺多深,刺破后该放多少血,都有严格的规定。

安笙头回行这点刺放血之法,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忽,生怕一个估计错误,会害了胡馨。

她默默回想了一遍《针灸要述》中的记载,在胡馨的血没过杯中寸许之时,立即用浸过药水的棉帕按住了胡馨的手指。

片刻后,安笙拿下棉帕,胡馨的手指已经不再出血,涨得发紫的手尖,也恢复了光洁如初。

安笙将帕子和杯子都交给青葙,然后开始收回胡馨身上扎着的银针。

不多时,十一根银针尽数收回。

安笙将银针小心地放回针包,然后卷起,交给青葙,让她先收着。

这才对娜宁道:“请夫人准备热水,替馨儿沐浴。”

娜宁愣愣地点点头,然后将外衣给胡馨披上,爬下床,顾不得将鞋子穿好,就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女儿一遍。

就见女儿虽然面色还白,但是喘息却顺畅了许多,当下不由大喜。

“姑娘大恩!”娜宁转过头来,双手交叉与胸前,对安笙弯腰行了个礼。

“夫人客气,还请夫人快些准备热水来吧,馨儿得尽快泡药浴,效果才好。”安笙受了娜宁这一礼。

她知道这是粟特人表达感激之情的一种礼节,所以没有拒绝。

不过感谢的事何时说都可以,现今最重要的,还是胡馨的身体。

娜宁闻言暗自懊恼了一瞬,然后赶紧趿拉着绣鞋,跑到门口招呼胡大。

热水家里一直都备着,便是夜里都不曾断过。

因为胡馨时常夜里咳嗽,折腾一番下来,总是满身的汗水,需得擦过身子之后,才能再睡着。

胡大和娜宁心疼女儿,所以常备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胡大便抱着个木质浴桶进来了。

青葙忍不住瞪着眼睛看了看胡大遒劲有力的臂膀,暗暗咋舌。

乖乖,这胡大真是好生雄壮,一个人就抱着这么大个浴桶进来了!

小姐盥洗室里的那个大浴桶,可是得七八个婆子一起,才能抬得动呢。

幸亏,幸亏她们平日不用挪来动去,否则哪个有这般大的力气啊?

安笙并不知青葙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胡大将浴桶放下后,她便闻见了一股温润的木香,故而特地留意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发现这浴桶的不同寻常。

原来这浴桶所用木料,乃是香柏木。

香柏木性味甘平,入心、肝、脾、肾、膀胱诸经,有缓解松弛神经,安抚波动情绪、消炎、镇痛等疗效,不仅可做木材使用,更可入药治病。

胡大好手段,也够心疼女儿。

这香柏木多产自川贵两地,邺京这边,可是很少见的。

怕只有大富之家,才能用上这种材质的浴桶。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

胡大这些年通过买卖消息,应是识得了不少人,想来透过关系,费心寻些上乘木料,给女儿打个浴桶,还是办得到的。

很快,浴桶中便蓄了大半热水。

安笙看了看,叫了停。

胡大立即收手,然后拎着空桶又出去了,还细心地关上了内室的房门。

安笙见了,暗暗点头。

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看似粗狂,却是粗中有细,又不张扬,这样的人,确实是收集消息的一把好手。

安笙一边想着,一边向水中兑入了几种药粉,然后才叫娜宁和青葙扶着胡馨过来沐浴。

胡馨显是对于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身体有些不自在,所以揪着贴身小衣和亵裤,怎么都不肯脱下。

娜宁又急又无奈,只得将目光转向安笙,一副全听安笙安排的模样。

安笙莞尔,笑说:“这样就好,不必全脱了去,快来泡着吧,待会儿水冷了,效用便不佳了。”

她清楚地看到,胡馨在听完她这话之后,偷偷地呼了口气,显是放松了不少。

娜宁和青葙将胡馨扶进浴桶中。

水很热,又加了药,其实并不舒服,但是胡馨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暗自握紧了小手,顾自忍耐着。

娜宁站在女儿身后,见状便将头偏到了一旁,偷偷地抹了下脸。

安笙和青葙只做什么都没有看到,自顾收拾东西。

待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安笙对娜宁道:“馨儿这边只要泡上两刻钟,便可出来了,今夜,她定会睡个好觉,小女漏液出门,多有不便,还望夫人谅解,准我先行离开。”

娜宁愣了愣,低头沉吟了一瞬,然后点点头,应了安笙的话。

虽然她很想要让安笙待到女儿泡完药浴再离开,可这话却着实说不出口。

人家姑娘说得没错,她这时候出门,想来必然不易,她也不能为了女儿,如此勉强人家。

第四十九章:夜会

娜宁将安笙和青葙送到门口,客气道别。

安笙和青葙出了内室房门,拐到正堂,便见胡大站在堂口,翘首以待。

安笙走近胡大,宽慰道:“胡先生放心,待会儿馨儿泡完了药浴,夫人自会唤你。”

“有劳姑娘了,”胡大点点头,冷硬的刀疤脸似有了些温度,“姑娘可是要走,我送送姑娘。”

“那就麻烦胡先生了。”安笙笑着颔首,与胡大一同向前面走去。

一边走,安笙一边又说:“馨儿还需再施两次针,每次间隔十天,十天之后,还是这个时辰,我再过来,这中间的日子,先生便照着我开的方子与馨儿吃药,你放心,我定会还馨儿一个安康之体的。”

这话说完,胡大那头并没有立即回答。

良久,才听他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承诺一般地道:“姑娘大恩,我必铭记于心!”

安笙温和地笑了笑,“先生客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先生留步。”

说罢,安笙便与胡大颔首示意,然后罩上帷兜,带着青葙离开了胡家饼店。

安笙和青葙走得很急,并未回头,很快,她们二人的身形便隐没在浓浓夜色里了。

胡大也没有急着回店里,而是站在店门口,驻足看着安笙她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方归。

说不清楚为什么,可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安笙一定会治好女儿。

虽说安笙年纪轻轻,又是个姑娘家,可她的身上,却似乎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胡大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夜空。

他的目光悠远而深长,映着满天星光......

安笙和青葙疾步而行,不多时便又走到了春风阁旁的那条暗巷。

二人停了一瞬,交换了个小心的目光,一同入了暗巷。

脚步不停,很快便到了暗巷出口。

二人并未急着出去,而是走到墙边,先看了看外面的街道。

见街上并无梁无道那厮的身影,安笙和青葙忙加快脚步,迅速闪身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她们便走到了西市入口。

安笙和青葙心底都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不敢耽搁,忙快步走了出去。

......

她二人走后不久,两道黑影也迅速几个飞跃,消失在了夜空中。

这二人,正是一直蹲守在春风阁外的陆铮和其副将陆文。

两刻钟后,陆铮和陆文停在一处宅邸外头。

二人谨慎地查看了一下周围情形,见无人跟踪,才翻身入了后面的高墙,进了这宅院。

进了院中,二人并未急着向前,而是背靠在高墙后,先勘察了一下府内的守卫情况。

分析好形势后,二人迅速做出判断,几个纵身,自抄手游廊上头飞过,迅速去往东南角的一处院落。

这院中,只在一间房间门外站着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再不见其他人影。

可陆铮和陆文却察觉到,这院子的四周,隐藏着的人,不下数十。

不过陆铮和陆文倒不怕,进了这院子,二人反而卸了浑身力道,稳稳当当,大大方方地落在了院落正中。

二人一现身,便见门口的侍卫敲响了身后的房门,然后轻声道:“太子殿下,人到了。”

紧接着,便听里面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的侍卫便向陆铮和陆文做出恭请的姿势。

待陆铮和陆文进了房间之后,侍卫又关紧了房门,继续留意四周动静。

“臣,陆铮(陆文),见过太子殿下。”

陆铮和陆文躬身向书案后头坐着的男子行礼。

太子萧景熠含笑抬手,指着桌案前的交椅道:“私下见面,两位不必客气,快坐。”

陆铮和陆文闻言便直起身子,分别在身后的交椅上坐下了。

“如何,此行可还顺利?”太子问。

陆铮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张描金花笺,“东西已顺利到手,殿下请看。”

太子摆摆手,身后的侍卫无声无息地走到陆铮身前,接过金花笺,回身呈给太子。

太子接过那张闪着点点金光的笺纸,展开细看。

片刻后,太子将笺纸对折,哼笑一声。

真不知该说大皇兄猖狂呢,还是无脑。

这金花笺乃是御品,只宫中才用,他拿这纸写这样的东西,当真是,蠢得让他忍不住想笑。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先问陆铮:“你亲自盯的人,说说你的看法吧。”

陆铮闻言看了看太子,表情不变,声调沉稳。

“能这般行事,想来瑞王爷风头正劲。”

太子一听这话,便笑出声来了。

片刻后,太子才止住笑声,颔首道:“不错,我这位皇兄,如今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比我这个太子,可受宠多了,你不在朝堂不知这朝中形势,现如今朝中已有不少官员倾向于他了呢。”

陆铮眉心动了动,语气自然地反问:“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之辈,殿下难道真的在乎?”

太子闻言便嗤了一声,尔后笑的有些自得。

“还是你懂我,那种踩高捧低、阿谀奉承之辈,我自是不在乎的,不过......”

太子顿了一瞬,话锋一转,“不过我心中可以不在乎,面上却又不得不在乎。”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拗口得很,脑子慢些的,兴许一时半会儿都琢磨不透其中意味。

不过陆铮和陆文都是头脑清明之人,故而立即便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意在表明,自己虽身居高位,却也有他的不得已。

说白了,就是想告诉陆铮他们,他现在身不由己,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需要陆铮他们去办。

陆铮自然不会推辞。

且不说他与太子自小的情谊,便只论身份,他也不会推辞。

他既选择了效忠太子,便不会有二心,替太子办事,亦是他心甘情愿的。

太子将来,堪为明君,陆铮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不遗余力地帮助太子。

南诏现在虽看似四海升平,但其实暗藏汹涌,西北虽屡战告捷,但形势却仍不容乐观。

可这些,皇上都讳莫如深。

陆铮不能完全洞彻皇上的心思,可也知道,皇上不想打仗。

第五十章:党争

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可喜,但凡事皆有两面,很多时候,都需要辩证以待。

陆家世代镇守西北,陆铮自问没人比陆家更了解西北的形势了。

虽说他此次是因打了胜仗才被召回,可这次得胜来的太过蹊跷,所以陆铮心中一直有所怀疑,只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而已。

这个想法,只有他少数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还有一个知情人,便是太子殿下。

陆铮一回来,就私下跟太子碰了面,二人就西北形势详谈了一夜。

太子的意见,跟陆铮一致。

这也是陆铮为何一心辅佐太子的缘故。

因为太子不仅懂他,也懂得为长远打算。

太子看的,非是眼前的一点好处。

若无意外,太子终有一日将荣登大统,届时,便是南诏的新任君主。

他想,为君者贤,应是每一位臣子,甚至每一位南诏百姓共同的期望。

现如今南诏皇室几位皇子中,除了太子,再没有人能胜任那个位置了。

太子有野心有抱负,但却不蛮横,且能听进谏言,这一点,相当难得。

而大皇子,即瑞王萧珺仁暴戾冲动,好大喜功,这样的人,别说上位称皇,便是一方贤王,都难以做得。

陆铮简直不明白,那些支持大皇子的朝臣,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其实,哪是那些朝臣们瞎了眼,不过是都有自己的私心罢了。

大皇子为人不慈,余下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又都太小,最年长的三皇子,也不过才十一岁,尚且难以成得了气候。

因而,这朝堂之势,便隐隐呈现出两方割据的情况。

只不过,瑞王的母妃荣贵妃现今十分得宠,所以瑞王行事,便更加嚣张。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放在哪里,都没有错。

荣贵妃和瑞王圣宠不衰,连带着荣贵妃的母家,汪氏一族,便也跟着春风得意。

汪家得意了,其下属近交,便也都跟着猖狂起来。

所以前面太子才会说,现今朝堂之上,瑞王风头正劲。

陆铮是最看不惯,这种弯弯绕绕,靠着各种裙带关系发展起来的关系网。

他是武将,是铮铮铁血男儿,宁愿将热血洒在战场上,也不愿跟这些谄媚小人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

可朝堂之上,自古如此。

党争一事,从来都是这般残酷,陆铮虽不耐烦,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不知道。

若真是如此,太子也不敢将此秘事,交给他去办。

太子再被瑞王压了风头,也不至于连个打探消息的人手,都没有。

他之所以派陆铮去,概因这次的事情,跟西北那头,有些关联。

太子十分明白,现如今最了解西北形势的人,除了陆铮,不做他选。

既然陆铮选择支持他,那么他也会给陆铮足够的支持和信任。

而陆铮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将他要的东西,稳妥地带了回来。

其实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事关大皇兄,这本不大重要的东西,便也有了些价值了。

他亦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来,就都不是。

只有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才会以为,他就是外表所见的,那副温温润润,和善有礼的样子。

表象欺人么,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谁还不会做些戏呢!

若是父皇真心宠爱他,他身为太子,本不需要这般费心筹谋,小心行事。

可父皇宠的爱的,偏就不是他这个嫡子,而是那位处处与他作对,事事与他争锋的大皇兄啊!

他若再不小心些,将心思藏住了,这太子的位置,怕是也难以坐得牢了!

思及此,太子敛下眉头,无声地笑了。

笑过之后,他便对陆铮道:“西北屡战得胜,父皇龙心甚悦,可如此一来,怕是短期内,都不会再派你回去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几日,你的任命便得下来,我实话与你说,多半是个散职,难有什么实权,你要有个准备,莫在父皇面前失了体面,引他猜忌。”

“还有一点,大皇兄此次私下面见他的母舅兼岳父汪昌平,为的乃是下月往西北配送军需的事情,按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兵部负责,他却越过做兵部尚书的外祖父汪德蒲,偷偷去见汪昌平,怕是二人私下有什么利益勾连。”

陆铮闻言便冷了眉眼,问说:“殿下是认为他们想趁此捞上一笔?”

太子点点头,“我猜多半如此。”

陆铮冷哼一声,眉宇间冷意更甚。

他最恨这些在军需上头动手脚的人了。

前线兵将们拿命在护佑国土,可这些坐守后方,享受荣华的人却还想要,在这些拼死付出的兵将们使用的物品上动手脚。

当真可恨!

“你先别急,”太子见陆铮面色难看,便劝慰道,“这件事还只是我自己私下猜测,并未得到更为直观有力的证据,何况便是他二人想要动手脚,也未必那么简单,我已经决定了,要向父皇讨这个差事,届时有我督任,必会仔细防备,不给他们动手脚的机会!”

陆铮知道太子这话多半是在宽慰他。

他虽久不在邺京,可是也时常留意京中的动静的。

瑞王爷为人如何,他不是不知。

若换做别人,也许今晚拿到的这张描金花笺尚且不能算作力证,可若是瑞王,那就可以确信无疑了。

瑞王现在行事有多张狂,陆铮早有耳闻。

既听闻了,当然就明白他确实是把主意打到了军需一事上头了。

别的事情,陆铮尚且能忍,可这件事,他真的忍不下去。

幸而太子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才会提出想要揽下这个差事。

要知道,太子现在很少会在皇上面前自荐,就是怕皇上会猜忌他,这次主动提出要督任军需一事,怕还是为了他。

思及此,陆铮面色缓和了些许,站起身来,对太子抱拳道:“殿下不必顾虑臣的想法,大事为重,军需一事,臣可再想别的办法解决。”

太子呵呵一笑,冲陆铮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放心,我再不济,讨个小差事,也碍不了什么事。”

第五十一章:讨差事

陆铮听见太子这样说,便没再坚持,二人又就着此事商量了一会儿,陆铮便起身告辞了。

太子也得赶紧赶回宫中,便没再留陆铮,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人离开,便也带着心腹属下,回宫去了。

陆铮和陆文离开太子的地方后,便赶回护国公府。

二人脚程快,又刻意提了速度,是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护国公府院墙外头。

仍然停在陆铮的院子外面,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估算好了之后,二人便同时闪身进了院中。

陆铮的院子里头,伺候的人一向不多,且他又不留人守门,所以这会儿院中的人大都已经睡下了。

正房里头未留灯,这是陆铮走前特地吩咐的。

四周静悄悄的,陆铮和陆文闪身进了正房。

进去后,二人并未急着掌灯,而是隐在黑暗中,低声说了几句话。

交代完之后,陆铮便叫陆文回去歇着了。

陆文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来,一双星眸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几分兴味的光。

“将军今夜为何出手帮那两个姑娘?”

据他所知,将军可从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

更别说,是管人家姑娘家的闲事。

若他记得没错,这已是第二次了吧?

头一次,有大夫人的原因在里头,尚且还说得过去,可这次呢?

这次,他们身上可是带着太子殿下交代的差事的,若一不小心误了差事,到时候,将军可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呢?

谁知陆铮听了他的话,脸上根本连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反倒冷着声音反问:“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不应该?”

陆文被陆铮一本正经的语气一噎,瞬间没了开自家将军玩笑的心思。

龇着牙笑了一下,赶紧推门离开。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却在想,将军总这么严肃,可如何是好?

这样下去,岂不是更加讨不上老婆了?

不提陆文如何忧心,再说陆铮这里。

陆文一离开,陆铮并未急着回床上歇着,而是走到桌边,坐了下去。

黑暗里,只有隐隐月华倾洒。

只见陆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

而另一头,急匆匆地紧赶慢赶,安笙和青葙主仆,总算赶在约定时辰,回了玉笙居。

郑妈妈独自坐在安笙房里,也没敢点灯,听见门口的动静,一颗心霎时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听见了与安笙约定的叩门声,郑妈妈放下心来,赶紧快步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果真见是安笙和青葙二人。

郑妈妈也顾不得说话,赶紧先将她二人迎进来,然后又关紧了房门。

安笙摘下帷兜,小声道:“让妈妈担心了。”

郑妈妈默念一声阿弥陀佛,也小声回道:“小姐平安归来就好,奴婢在房里留了些热水,如今正温着,您和青葙都擦把脸,赶紧歇着吧。”

安笙点点头,先与青葙换了衣服,然后交给郑妈妈妥善收好,才与青葙一同去了面盆架子前,简单擦洗了一番。

收拾过罢,青葙和郑妈妈服侍安笙睡下后,也分别出去歇下了。

安笙今日折腾得有些累,躺下没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晨起,安笙的精神头十分不错。

梳洗过后,用了早膳,又不必去请安,便取了一本书,倚在软榻上看。

她这头得了闲,一派恬淡安然,而早朝的朝堂之上,就不那么和谐了。

今日早朝,太子忽然向皇上自荐,想要包揽此次给西北筹措军需的差事。

此言一出,朝堂上便静了一瞬。

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向皇上讨差事。

正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众人便不免多想。

可想来想去,众人都发现,实在是没想明白太子此举意欲为何?

要说这次筹措军需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按照惯例,往西北运送一些物资罢了。

现如今又不是战时,也不可能运送大批东西去西北,既不是大批量的东西,就没甚大的好处可捞,所以怎么看,这差事都太普通不过了。

可这样一个没名没利,又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太子怎么就想要主动要到自己手下呢?

大部分人都看不透,摸不清,所以并没有贸然出言。

可有两个人,却自认看透了太子的用意。

这二人,便是昨夜私下会面的瑞王萧珺仁和其岳父汪昌平。

瑞王几乎是瞬间便肯定了,太子此举定是故意在与他为难。

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自己要从这次筹措军需的事情上捞一笔,所以才故意跑来坏事?

瑞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向太子的目光,隐隐露出不善。

而汪昌平呢,虽然脸色也有些不好,但是到底不敢表现出来,所以只低垂着头,暗自生气。

这筹措军需之事,向来都少不得兵部参与,所以汪德蒲对此事也还算上心。

之所以说了还算,而不是颇为上心,也是觉得这件事,并不算很重要。

可是,一向不大插手兵部事情的太子,怎会突然横插一脚进来?

倒不是说太子插手不行。

太子位高权重,本就有掌六部之事的权利,不过是看皇上能放多少权给太子罢了。

真正让汪德蒲在意的,是太子自荐之后,外孙瑞王和儿子汪昌平的反应。

汪德蒲在朝中打拼多年,看人看事的眼力还是很毒辣的。

就凭着方才那一眼扫过去,这二人的面色变化,汪德蒲便断定,这件事定与他二人脱不开关系。

胡闹!

汪德蒲心内暗叱一声。

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没出息,眼睛尽盯在这些小事上头。

正经的大事上,如何不见他二人撑得起来一回!

汪德蒲暗暗生气,却更怕瑞王一时激动,站出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以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瑞王身上,便忘记留意皇上了。

皇上听了太子的请求,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微眯着双眼,打量了太子一番。

太子神情不变,仍是一派谦逊恭顺。

皇上看了一会儿,便道:“既然太子有心为朕分忧,那这件事,便交给太子去办吧。”

金口一开,诸事既定,凭你是谁,有什么意见,也只得作罢。

第五十二章:母子密谈

下朝后,瑞王便甩袖而去。

徒留身后一群看客,一脸深究。

太子仍旧笑眯眯的,正在与兵部尚书汪德蒲客气地寒暄。

汪德蒲自不会像瑞王那般意气用事,什么都写在脸上。

太子来意不明,直接找到他的头上,他自然得小心应对。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小心经营了多久,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不能一着不慎,为了件屁大点儿的事,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看来今日散职后,得找儿子好好问一问,这两个小子,定是有事瞒着他!

瑞王拂袖而去,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借着请安的名头,拐去了其母荣贵妃的昭阳宫。

荣贵妃听说儿子来了,自是高兴。

一时间,身上的病痛仿佛都去了大半,忙叫掌事宫女烟若亲自去迎。

烟若应声而去,在正殿门口迎上瑞王,忙福身见礼。

瑞王心情不佳,但还算给烟若面子,只随意挥了下手,倒是没有迁怒。

烟若在荣贵妃身边服侍多年,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因而忙跟在瑞王后头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荣贵妃正在软榻上靠着。

烟若趁着瑞王不备,忙向荣贵妃使了个眼色。

荣贵妃收到烟若的眼神,又见儿子一脸不睦,便猜到有事发生。

故吩咐烟若:“本宫要与王爷说会儿话,你叫他们先下去吧,只留你一人伺候,便行了。”

烟若体察主子心意,闻言忙叫宫人们都先退出去,并叫昭阳宫的掌事太监刘承水守着殿门,这才转身又回了内殿。

一回去,便听瑞王的声音透过琉璃珠帘传了出来。

不必细听说了什么,烟若都听得出那声音里头的气急败坏。

瑞王爷这时候带着气过来,想来,事情多半与太子有关。

烟若暗暗叹息一声,提步进了内室。

进去后,她便主动做起了不言不语的壁花,无论瑞王爷和荣贵妃说了什么,只要没唤她,她便都当做听不到。

这是保命的手段,想在宫里安稳地活下去,必须都得学会。

瑞王雷霆一般,连说带骂了一刻钟之久,方才停口。

荣贵妃听了儿子这些话,也颇觉气愤,附和着儿子说了几句,言辞间尽是替儿子鸣不平的意味。

烟若见此,又暗暗叹息了一声。

娘娘和王爷到底知不知道,他们骂的是谁?

那可是太子殿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是那般好骂的么?

她现在真是庆幸,自己方才多留了个心眼,让刘承水守着殿门,不许旁人靠近。

否则就凭娘娘和王爷这些话,就足够有心人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真是死几次都不够用的......

娘娘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坐到如今这般地位的?说实话,烟若一直没搞明白......

她想,大概,是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吧?

瑞王骂够了,出了气,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荣贵妃见儿子气顺了,也消停了下来,才叫烟若奉茶。

烟若听命而去,不多时捧了香茗过来。

瑞王饮了口茶水,轻吁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母妃面色似乎不大好。

别看瑞王平日不靠谱,可孝心还是不少的。

因此忙忧心问道:“母妃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孩儿观您气色似乎不大好?”

荣贵妃闻言面色僵了一瞬,随即轻笑道:“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操心。”

瑞王不大赞同荣贵妃这话。

“母妃此言差矣,您的身子可是头等大事,倘或哪里不舒服,可万不能讳疾忌医,得赶紧宣太医来看才是!”

荣贵妃笑了笑,只说知道了,却不正面回答瑞王的话。

瑞王见状不由更急,“母妃有什么事,难道还不能同孩儿说么?”

“真的没什么!”荣贵妃语气忽然急了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

瑞王被她的态度惊了一瞬,但是也没有再问下去。

后又待了一会儿,陪荣贵妃说了会儿话,见她起色愈加不好,瑞王便告退了。

烟若出去送人。

行至昭阳宫院门处,瑞王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烟若。

烟若心中一紧,赶紧低眉顺眼地低下了头。

结果,瑞王还是从烟若处,知道了荣贵妃所患之病。

得知真相后,瑞王起先也不自然了一瞬,见烟若面色发红,赶紧挥手让她回去了。

原来,荣贵妃所得之症,乃是一种妇人病。

因此,荣贵妃才在面对儿子的关心时,含糊其辞,不肯道明真相。

而瑞王关心自己母妃的身子,所以便威胁母妃身边的近侍宫女烟若。

烟若如何敢违拗瑞王,不得已,只得据实告知。

瑞王得知了真相,又有些不自在,故而再没久留,赶紧就出宫去了。

他现在没有具体官职,不必到衙门里去点卯办差,故而下了朝若不是赴宴闲逛,就只有回王府去了。

可今日,他并没有宴会需要参加,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却也没急着回王府。

而是,转道去了云华楼。

到了云华楼,掌柜的亲自来迎,殷勤地将人送上了包厢,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来。

包厢内,汪昌平早已等候多时。

这两个人一见面,脸色就如出一辙地阴沉了下来。

对面而坐,二人先交换了个狠厉的眼神后,便开始谈事情。

毕竟是在外头,瑞王再嚣张无度,也有所收敛,言谈间避讳不少。

翁婿两个就方才朝堂上的事情谈过之后,都有些明白,西北军需一事,他们再想动手脚,怕是难了。

静了一瞬,瑞王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道:“先看看形势再说,老二一向绵软,从不敢与我正面争锋,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

汪昌平闻言面上喜色一闪,恭维道:“王爷的本事,自然不是那位能比的!”

瑞王听了这话,却没像平日里一样,喜形于色。

汪昌平见状不由奇怪,遂问瑞王可还是有别的事情不顺心。

瑞王心中又烦又急,想着汪昌平也不是外人,便将荣贵妃身子不爽的事,跟汪昌平说了。

汪昌平听罢,沉吟片刻,忽然对瑞王提起了一个人。

第五十三章:请示

“顾家?”瑞王皱起两道浓眉,“岳父大人说得是,永宁侯顾家?”

“正是。”汪昌平点点头,捋着胡子笑得有些奸猾。

瑞王眉心皱得更紧。

片刻后,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顾家能有什么好大夫?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母妃,更别说他们府上那些个府医了,难道还能比太医们厉害不成!”

“王爷莫急啊,”汪昌平拍了拍瑞王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这顾家从前是没有什么名医在府,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啊!”

瑞王见汪昌平说得笃定,不免也有几分好奇。

遂问:“岳父大人此话何意,还请据实告知。”

汪昌平嘿嘿一笑,又捋了捋胡子,道:“王爷且听我细细与你道来......”

接下来,汪昌平便将从自己夫人那处听来的,安笙在弘济寺上替陆铭扎针治病的事情,跟瑞王说了一遍。

瑞王听罢,便挑了挑眉峰,目露怀疑。

汪昌平见瑞王还是不大相信,不由气闷,言辞间便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赌气。

“王爷有所不知,那日聘婷她娘正好也到弘济寺去上香,这才碰见了这事,那陆家本是封锁了消息,不许人外传的,若不是聘婷她娘还有几分面子,如何能得知这等隐秘消息?今日若不是殿下说贵妃娘娘凤体抱恙,我又怎会提及这件事呢!”

瑞王见汪昌平这般急于证明,便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想着老丈人兼舅舅毕竟也不好太得罪,便笑着安抚道:“岳父大人莫急,我也是担心母妃的身子,若没有十足把握,我如何敢引荐外面的大夫,去给母妃看病呢,你说是吧。”

汪昌平见瑞王放低了姿态,也懂得见好就收,于是便应和道:“王爷所言极是。”

瑞王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冲汪昌平行了个平礼。

“那今日就先这样,我回去交代聘婷一下,午后让她进宫去,将这件事跟母妃提一提,她们女人家凑到一起,总比我们说话方便,且母妃又一向疼她,想来,她的话,母妃多半会听的。”

汪昌平也赶紧起身回礼,“王爷所言甚是,该当如此。”

说罢,瑞王便先离开了。

他离开不久后,汪昌平便也赶着回了兵部衙门。

他如今在兵部任了个散职,每日也得去点卯当差。

今日散朝时,其父汪德蒲特地交代,让他不要乱跑,安分待到散职。

他这会儿偷跑出来跟瑞王见面,若被他爹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训斥他呢!

......

瑞王打道回了王府,一回去,便将汪昌平所说之事,跟王妃汪聘婷交代了一番。

汪聘婷与荣贵妃感情一向不错,荣贵妃又疼宠她,所以她对荣贵妃的身子也是真心担忧。

故而晌午过后,也没顾上好好歇午,便收拾了一番,进宫去了。

荣贵妃收到汪聘婷递来的牌子,忙叫烟若去迎人进来。

片刻后,汪聘婷带着贴身侍婢璎珞进了昭阳宫正殿。

荣贵妃一见汪聘婷,便将人叫到了自己身边,亲热的问了几句话。

汪聘婷本就是她的嫡亲侄女,如今又嫁予她的亲子瑞王为妃,故而荣贵妃对汪聘婷,真真是宠爱有加。

汪聘婷带着瑞王的嘱托进宫来,自不敢耽误正事,与荣贵妃闲话几许之后,便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

荣贵妃听完了她的话,便红着脸啐了一声。

“这个臭小子,怎么能跟你说这些事呢,他也不嫌脸红!”

汪聘婷巧笑嫣然,“母妃莫怪王爷,您也知道,王爷一向孝顺,知道了您身子不爽,哪还顾得那些,否则也不能急巴巴地打发孩儿来做这个说客了。”

汪聘婷容貌姣好,尤其是一笑起来,颊边映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动人。

荣贵妃每次被她这么一笑,再软声一劝,心情就好了大半。

更何况,她明知儿子是孝顺关心她,又怎会真的生气怪罪儿子?

因而,便顺着汪聘婷的话,浅笑着应了。

请个外面的大夫进来看看也好,宫里的太医都看遍了,也没人能治得好她的病。

亏那些人还自诩医术天下无双,结果就连诊脉过后说的话都千篇一律,没一个有用的,全是些废物!

汪聘婷完成了瑞王交代的任务,又陪着荣贵妃说了会儿话,见荣贵妃面露倦色,便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荣贵妃也着实不大爽利,便也没有多留她,赏了些东西,便叫烟若将人送走了。

烟若送人回来,便听荣贵妃正在交代刘承水去顾家唤人的事情。

她快走了几步,走到荣贵妃身后,想了想,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

“娘娘,顾家到底还有个侯爵的封位在,且永宁侯如今又在兵部任职,正在汪大人手下,您要唤顾家小姐进宫来诊病,您看是不是,要稍微客气一些,也算给永宁侯几分面子?”

刘承水也觉得烟若的顾虑有些道理,遂也附言劝了一句。

荣贵妃见自己的两个心腹都如此说,便点点头,应了他们的提议。

“行了,烟若你先去一趟凤仪宫,跟皇后说一下这事,就说我身上不爽,要请顾家小姐进宫来看看。”荣贵妃说完,便懒懒地挥了下手,阖起双眸,躺回榻上去了。

烟若了刘承水见此都知道她不欲再说,双双行了个礼之后,便悄声退出了寝殿。

一出去,烟若便直接去了凤仪宫。

皇后这几日对外称病,烟若来了,自然见不到皇后的面。

不过,皇后身边的女官文鸢倒是亲自出来见了烟若。

“姑娘来的不巧,皇后娘娘午后用过药之后,便睡下了,如今还未醒呢,姑娘有什么事,可要我代为通传?”文鸢笑得很客气。

烟若见状,也只得福身道:“那就劳烦文鸢姑姑替奴婢通传一声,我们娘娘近日身上一直不大好,听说顾家大房二小姐,颇通医术,娘娘便想将人请进来,替她瞧瞧,还望皇后娘娘仁爱,允准此事。”

文鸢目光闪了闪,含笑点头道:“姑娘放心,待皇后娘娘醒来,我必向娘娘请示。”

“那就劳烦姑姑了,既然皇后娘娘未醒,奴婢便先行告退。”烟若也笑了笑,福身退下。

第五十四章:喜迎人

凤仪宫正殿,文皇后寝宫。

殿内燃着安息香,其味清雅,很能静澈人心。

文鸢快步走向内殿,向梨花案后站着的文皇后屈身行了一礼。

文皇后正挽着袖子习字,笔走游龙,姿态闲适。

文鸢没有急着回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少顷,文皇后停了手。

文鸢忙上前去,接过文皇后手中之笔,放进白玉笔洗中。

然后,又回身取来干净的布巾,替文皇后擦手。

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听文皇后问:“文鸢,你说本宫今日这字,写得如何?”

文鸢捧着布巾,含笑答道:“娘娘这不是成心为难奴婢么,奴婢哪能评出您所书之字的好坏来啊?您要是问奴婢,奴婢就知道您的字好看,可您要是非问奴婢怎么个好看法,奴婢怕是真说不出门道来。”

文皇后听了文鸢的话,也不生气,反笑着嗔道:“不长进,日日跟着本宫练字,怎么就还没开窍呢!”

文鸢故作叹息,“谁说不是呢,奴婢就是愚笨,也就娘娘不嫌弃,还留奴婢在身边伺候着。”

文皇后轻笑一声,点了点文鸢的额头,问:“说吧,荣贵妃打发人来,所为何事。”

文鸢见文皇后问起了正事,忙收起玩笑的模样,正经回起话来。

文皇后听了文鸢的话,沉吟片刻,方问:“顾家?可是太子前些日子提过的那个顾家二小姐?”

“正是。”文鸢颔首。

文皇后挑了挑柳眉,道:“既是太子提过的,那你稍晚些时候给昭阳宫传个话,就说本宫顾念荣贵妃的身子,允了这事。”

“是,娘娘。”文鸢福身应道。

......

一个时辰后,文鸢带着人去了昭阳宫,传达了文皇后的旨意,便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刘承水便赶着出了宫,带着荣贵妃的腰牌和帖子,去了永宁侯顾家。

顾家老太太徐氏等接到宫里来人的消息时,着实愣了一下。

还是管家顾新海提醒说人马上就要到了,徐氏等才反应过来。

荣贵妃盛宠,汪家老爷子又是儿子的顶头上司,徐氏自不敢怠慢,于是忙叫顾新海到大门口去等着,自己则招呼着几个媳妇,出去迎客。

顾家的几个媳妇,除去三房出身商户,其余两房的,到底还是官家出身,因而都明白,徐氏为何这般重视荣贵妃身边的人。

这宫里头的人,出来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说白了,身份地位都是跟着伺候的主子走。

荣贵妃这几年势头正盛,汪家势力不小,这样的人家,正是顾家需要拉拢的。

可荣贵妃与她们家一向没什么交往,今日怎会突然派人过来呢?

思及此,徐氏心里打了个突,一时激动涌上头来的喜气,也淡了几分。

不过她也明白,贵人行事,自不是她们能左右的。

是福是祸,等人来了,就都知道了。

是以,徐氏再不多想,带着几个媳妇到前厅迎客去了。

顾家毕竟是侯府,又在京都,体面规矩还是有的,虽说刘承水来的突然,许多事急着准备不能万事周全,但是用来迎接刘承水,还是足够了。

刘承水也是个妙人,惯会见风使舵。

知道自家主子这回多少算是求人,所以态度放的很恭敬,给足了徐氏面子。

徐氏从前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宫宴也年年都去参加,只不过,顾家现如今没落了,地位比不得从前,所以待遇上,自然也不会太好。

徐氏已许久未听宫内之人如此奉承,心内如何能不快慰?

这一高兴,人就更好说话了,所以面对刘承水的“请求”,徐氏二话没说,便应了。

刘承水见徐氏答应得痛快,也暗道这老太太识趣,更是冲心又奉承了几句。

徐氏听得高兴,心里满意,最后亲自将人送到了垂花门外,才嘱咐顾新海好生将刘承水送走了。

刘承水一走,徐氏便捏着手里的烫金描花帖子,和碧玉腰牌,去了玉笙居。

方氏见状,纵有千般气怨,也只得咬牙跟随。

沈氏和宋氏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等热闹,于是便都跟在徐氏身后,一道去了玉笙居。

玉笙居内,安笙刚听青葙报了前厅之事,徐氏等就脚下生风地进了院儿。

郑妈妈等在院中行礼问安,声调洪亮脆爽。

徐氏高兴,见谁都觉得顺眼。

一摆手,叫人都起了,又问郑妈妈,“二小姐可好些了?”

郑妈妈敛眉低目,恭声答说:“回老太太的话,二小姐今日已经能起身坐着了。”

徐氏一听这话,眉眼登时就舒展开来,迭声叫了三声好,便往正房走去。

安笙掐着时间,正好在徐氏脚步迈进内室的一瞬间,让青葙扶着坐了起来。

“孙女见过祖母,见过母亲,二婶母,三婶母......”

安笙的安刚请了一半,便被徐氏扶着直起了腰身。

徐氏笑得格外慈祥,拉着安笙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怎么瞧,都觉得满意非常。

安笙似乎被徐氏盯得不自在,面露赧然地垂下头,道:“安笙不孝,本应是安笙去给诸位长辈请安,如何敢劳驾诸位长辈来看安笙呢。”

“不妨事!”徐氏拉着安笙的手,坐到了床边的小凳上,“祖母的乖孙,听郑妈妈说,你身子大好了?这可是大好事,祖母日日念经祈求佛祖,就是盼着你的身子能好的快些呢!”

安笙听了这话,登时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孺慕之光。

“原来是祖母为孙女祈福的缘故,怪道孙女觉得近来身子好的都快了呢!多谢祖母关怀庇佑!”

徐氏呵呵一笑,道:“你是祖母的好乖孙,祖母为你劳累些,也是应该的。”

安笙心道,来了!

徐氏不再假模假式地关心,便是要说正题了。

果然,下一刻,徐氏便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然后将荣贵妃请她进宫去瞧病的事情,一一说了。

安笙听罢,便做出惊恐莫名的样子,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行。

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落入众人眼中,却反应不一。

第五十五章:狗屎运

徐氏见安笙忙不迭地拒绝,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心头的疑惑,反倒是退了下去。

想想也是。

安笙一个小丫头,又是初回邺京,怎么可能跟宫里的贵人有什么私交。

荣贵妃这次突然来顾家请人,若她猜的没错,多半是因为听说了弘济寺上的那件事。

否则的话,无缘无故的,她怎会知道顾家有个丫头会医术?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荣贵妃一直暗中盯着顾家,或是陆家的动静。

要说盯着顾家,徐氏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顾家现在的门庭,唬一唬不清楚京都形势的外乡人,和小门小户的人家,尚且可以,可若放到真正的显贵跟前,还真就有些不够看。

徐氏也没那么大脸,笃信自家一定有什么独道之处能入了贵人青眼。

所以怎么看,荣贵妃留意陆家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

可她似乎也没听说过,荣贵妃,或是其母族汪家,跟陆家有什么刮连啊?

徐氏心头翻覆,早就没了方才那股子高兴劲儿。

老话不是说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若荣贵妃此举真是想要借由顾家,对陆家做什么,他们岂不是白白遭了秧?

不过...若荣贵妃真的只是唤安笙去替她瞧病呢?

机不可失啊!

徐氏非常明白,顾家想要起复,想重新站到权利的顶端,必须得子孙后代有出息才行。

这一辈的男孙中...有出息的不多,不过好在还有几个小的没长起来,以后还能再看看。

所幸,顾家的几个女孩,都长起来了,而且,个个出落地极为标致,她瞧着,性情规矩也是不差的。

就连一直被养在老家庄子上的安笙,不是也有了旁人没有的机缘么?

所以说,这人啊,你还真就说不准,哪日能有什么狗屎运,撞到你头上去!

不错,在徐氏的心中,安笙能入了普云大师的法眼,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虽说普云大师说,是看安笙有佛缘,才收入门下的。

可佛缘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谁能说得准?

别看徐氏信佛,可她心里,现实着,也清楚着呢!

“安笙啊,”徐氏笑眯眯地拍了拍安笙的手,“这贵妃娘娘相请,可是你的福分,也是顾家的福分,娘娘虽给咱们好看,说是来请,可咱们自己不能托大,既是娘娘请的,那就万没有拒绝的道理,祖母知道你害怕,你放心,你进宫的时候,祖母会叫你母亲陪着你去的,有她在,你就不必害怕了。”

徐氏话音刚落,方氏就蓦地瞪大了双眸。

叫她陪那小贱人入宫?亏死老太婆想得出来!

贵妃娘娘的帖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只叫顾安笙一人进宫,死老太婆要真怕这个小贱人害怕,怎么自己不豁出脸去陪着,偏叫她舍出脸面去!

安笙怎能错过方氏脸上的错愕和气愤。

这种能给方氏添堵的机会,她向来是不愿错过的。

于是,在方氏张口欲言的瞬间,安笙忙咬着下唇,怯生生地看向徐氏:“母亲,母亲真能陪我一道去吗?”

方氏闻言更觉如鲠在喉。

徐氏却似乎还觉得方氏不够气闷的,忙含笑点头应下,“当然,这么大的事,你母亲必不会推辞。”

说罢,便言笑晏晏地转过头去,看向方氏。

“老大媳妇,你说我说得对吧。”

方氏藏在袖中的手瞬间哆嗦了一下,尔后,费力挤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母亲说的,极是,这,本就是我这个嫡母,应该做的。”

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对安笙道:“贵妃娘娘不知你身子有恙,提了明日叫你进宫去,祖母不敢回绝,只得应了,你看......”

徐氏面上带着浓浓的担忧,将一个慈爱长辈关怀小辈的样子,演绎地惟妙惟肖。

安笙最是识趣,闻言忙一脸感动地道:“祖母放心,安笙,安笙没事的。”

“好孩子,祖母就知道,安笙最是懂事贴心了!”徐氏见安笙答应了,笑得更是开怀。

安笙红着张小脸,垂首浅笑。

徐氏又道:“你从没进过宫,宫里头的规矩也不知道,为防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贵人,待会儿祖母会叫教习嬷嬷来给你讲讲规矩,你不必怕,好好听着就是,今夜养足了精神,明日便随你母亲进宫去。”

“是,祖母。”安笙软软地应了,一副全然信任徐氏,听凭安排的模样。

徐氏很是满意,又拉着安笙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众人走了。

出了玉笙居院门,徐氏便对方氏道:“你安排一下,请王嬷嬷来给安笙讲讲入宫面见贵人的规矩,明日入了宫,你也警醒着些,莫叫别人看轻了我顾家,以为我们没有规矩。”

方氏哽了一瞬,暗暗咬了咬牙,颔首应道:“是,娘。”

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板上钉钉的了,徐氏这样说,就是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况且,顾安笙怎么说都是顾家女,出了门,总还是代表着顾家,方氏心中纵有再多不愿,也不敢在这等大事上,犯了糊涂。

徐氏也明白,方氏是个拎得清的人,所以提点了一句之后,便再没多说。

不多时,方氏便将王嬷嬷派去了玉笙居。

徐氏听了之后,很是满意地赞了一声。

徐嬷嬷给徐氏奉茶过来,听见徐氏的赞叹,便接着话头笑道:“大夫人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还是很能顾全大局的。”

徐氏心情好,接过茶杯呷了口茶,也笑道:“我知道她是个拎得清的,否则也不会将府内中馈交给她打理。”

而徐氏口中拎得清的方氏,如今却正在听雪堂里生闷气呢。

方妈妈和袭香一左一右劝了半天,方氏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方妈妈无奈,脑海中灵光一闪,遂道:“夫人何必生这个气?您想想,她是个庶女,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咱们大小姐,她得了脸,有了些好名声,其实对大小姐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第五十六章:学规矩

要说方氏最在乎的,莫过于她的一儿一女。

方妈妈这话,算是说到了方氏心坎里,故而,方式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方妈妈和袭香见状,都暗暗松了口气。

正说着呢,就听荷芸的声音自房门口传进来。

方氏等侧耳一听,原来是顾凝薇来了。

方氏听见女儿来了,忙换了一副嘴脸,面上丝毫不见方才阴沉如水的样子。

顾凝薇提着裙摆,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直跑到方氏面前,才停下脚步。

方氏也不怪女儿没规矩,反而笑呵呵地扶着人,直叫小心。

“娘,我听说,您要带顾安笙进宫去给荣贵妃娘娘请安!”顾凝薇撅着一张樱桃唇,俏脸微凝,语气颇为不快。

荣贵妃请安笙前去瞧病,自然不会嚷嚷地满京城都知道,所以对外说的,就是请人坐坐。

方氏还没来得及跟顾凝薇通气,顾凝薇就先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

她不明白方氏怎么会带顾安笙进宫,却不带她,所以言辞间,便带上了些许质问。

方氏当然不能生女儿的气,见此便将女儿拉到房内,将真实的原因,给女儿解释了一遍。

顾凝薇自小得方氏悉心教导,脾气秉性,几乎与方氏如出一辙,听了方氏的话,也就明白过来了。

可明白归明白,她却还是气不过。

故而便嘟囔道:“也不知这顾安笙走了什么运道,怎么连着这些贵人,都叫她给看病呢!她一个半道出家的小丫头,难道真就这么神么?”

方氏闻言目光冷了冷,安抚女儿道:“她神不神的,娘不知道,不过,交了好运,倒是一定的,不过你放心,她再交了好运,娘也不会放任她自流的,往后,她该走什么路,还是得走什么路!”

顾凝薇似乎也明白方氏在说什么,双眸略略睁了一下,捂着小嘴不再说了。

方氏拍拍女儿的手,笑得慈爱。

“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谋个最好的前程的,你只消记住,其他人,都是为你的前程铺路的,你不必在意她们。”

“女儿知道了,让娘费心了。”顾凝薇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应了方氏的话。

方氏含笑拍拍女儿的手,再没多说。

有些事,她来做就好,女儿不必知道的那么清楚。

......

玉笙居。

王嬷嬷如今在永宁侯府教授顾凝薇规矩,每日方氏好吃好喝的供着,听雪堂的下人们恭维着,过得很是惬意。

今日方氏忽然叫她来给一个庶女讲些规矩,她本来是不愿意的。

可是,后来一听说这庶女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指名要见的,她就赶紧来了。

王嬷嬷早年也是宫里的教习嬷嬷,还算有些见识。

一见到安笙的面,王嬷嬷心中便忽然一动。

她自问,看人还是有几分独道的。

若她没有看走眼的话,这顾家二小姐,日后必定不凡。

别的不说,就单说这份气度容貌,就比顾家嫡长小姐强上不少。

王嬷嬷常年周旋于邺京城内各大世家的后宅,深知豪门深宅里头秘事多,所以一见安笙的面,便将心里头的那几分不愿,收了起来,悉心教起了规矩。

她态度客气,安笙自然也就客气。

双方心照不宣,规矩学的极快。

临走前,王嬷嬷接了安笙的赏,打手一摸,她就知道,里头放的是张银票。

王嬷嬷笑容不由更深,冲着安笙一福身,道:“二小姐天资聪颖,老身教了这么多家的小姐,二小姐的领悟能力,绝对算得上上乘,您放心,明日您入宫去,定会叫贵妃娘娘欢喜的。”

安笙抬手叫王嬷嬷别客气,尔后也笑道:“嬷嬷谬赞,安笙粗苯,想来必是比不过嫡姐和各家小姐们的,都是嬷嬷礼仪周全,又不嫌我,悉心教导,才叫我学得一二,不致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了礼数。”

王嬷嬷精乖,又得了安笙的厚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忙又笑着回说:“二小姐说得是,您放心,若夫人问起,老身定会将您的意思,透露给夫人知道的。”

“有劳嬷嬷了。”安笙笑着颔首。

她最喜欢跟这种聪明人说话了,能瞬间领会你的意思,还知道该怎么说,才最好。

“应该的,那老身便先回去了。”王嬷嬷又福身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安笙叫了郑妈妈去送。

片刻后,郑妈妈方回。

不出安笙所料,王嬷嬷一回去,便被方氏请到了正房。

方氏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安笙,可王嬷嬷也不是傻子,焉能听不出方氏的本意。

既收了安笙钱财,那她就会好好的忠人之事。

所以,王嬷嬷便照着安笙的意思,向方氏回了话。

方氏听后,放心不少,又赏了王嬷嬷一回,才叫人离开。

王嬷嬷一天内得了两份赏,十分满意,觉得顾家这个差事,接的当真十分值得。

......

次日一早,安笙刚梳洗过后,方氏便叫人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裙。

安笙打眼一瞧,便默默地笑了。

难为方氏舍得。

哦不,应该说,难为顾凝薇舍得吧。

这冰蓝色云锦广绫上裳,加银纹百蝶穿花高腰裙,听说是顾凝薇新做的,自己还没上身呢,如今送给了她,顾凝薇怎么肯呢?

而且,她跟顾凝薇的身材,好像也差了不老少吧?

顾凝薇自小锦衣玉食,这身材嘛,自然也就长得颇好,可不像她,十岁前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副干巴巴的样子,侧面望过去,前后,嗯...几乎一个样儿......

这衣裙是顾凝薇做的,自是比照自己的身材量身裁制,方氏这会儿差人给她送了过来,怕是连夜叫人改的吧!

真大度。

安笙在心中默默地夸了方氏一句,然后叫青葙替自己更衣。

所谓人靠衣装,安笙换上这套衣裙,霎时间,气质风华更显。

安笙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忽然吩咐青葙,让她将自己收着的那套妆粉拿出来。

青葙愣了一瞬,不解地看向安笙。

安笙低声解释了几句,青葙瞬间意会,忙照她的吩咐,重新替她上了妆。

第五十七章:进宫

不多时,安笙收拾妥当,便去听雪堂寻方氏。

徐氏今早特地派人到玉笙居,嘱咐她今日不必前去请安,省得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安笙一向“听话”,所以收拾罢了,便直接去寻了方氏。

方氏听说安笙来了,也没叫她进屋,自己带着人就出来了。

一见到安笙,方氏便愣了一下。

今日天晴,早早地,便天光大亮,如今正有暖阳洒于听雪堂院中。

安笙迎光而立,一半的身子隐在暖光里,小姑娘正逢身量开始抽条的时候,本就身子纤巧,她今日穿的又好看,瞧着竟像是从画中走下凡尘的仕女。

端的是,美人如诗,又如画。

方氏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便见安笙抬起头来,冲她福身浅笑。

“安笙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她这一抬头,方氏心头的震动,却又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氏暗暗打量了安笙几眼。

她怎么总觉得,今日的安笙,与往日似有些不同?

可是,你若非要让她说出哪里不同,方氏又觉得自己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

总归就好像,一个本来单看身量很是标致秀雅的美人,突然一露脸,容貌却变得普通了不少......

要说她没抬头的时候吧,自己真觉得她碍眼得厉害,打从心眼里往外冒着不舒服。

可她这一抬头,自己怎么忽然间,就觉得她好像变顺眼了?

方氏心内暗奇,却未露声色,淡淡地颔首过后,便带着安笙出了门。

永宁侯府门外,停着一辆青缨华盖马车,赶车的是方妈妈的儿子,外院管事周正。

安笙看见周正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底。

看来方氏也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自如,只怕心里也是担心着的。

周正虽说只是个小管事,可毕竟不是赶车的小厮,更不是马房里头的车夫。

方氏今日特地指派周正赶车送她们进宫,想来也是怕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方氏害怕呀,那正好。

安笙默默地笑了。

方氏没带多人,只带着袭香自己,安笙也只带了青葙,帮她拎着小药箱子,方氏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马车稳稳地驶了出去,两旁,跟着几名府卫,护佑方氏与安笙的安全。

周正虽不是专业赶车的,可技术却不比那专业的差,一路上车子赶得稳当极了,安笙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颠簸。

这不行,她心道。

路上太舒服了,方氏怕就要借机找她的不自在了。

果然,在这般想过之后,安笙就见方氏眉心一动,嘴角一压,明显有话欲说。

安笙赶在方氏前头,抖着嗓子道:“母亲,我,我害怕,万一,万一待会儿我看不了贵妃娘娘的病,贵妃娘娘会降罪么?”

方氏见安笙满面惶惑,忧色尽显,便眯着眼角,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

哼过之后,气息渐顺,便假意安抚道:“别怕,老太太昨儿不是都同你说了,贵妃娘娘主要就是想要见见你,并未说一定让你瞧好了身子,娘娘千金贵体,自有太医照顾,你一个小姑娘,便是看不好娘娘的病症,娘娘也不会怪罪的,你只记得,切莫乱说话,失了规矩就是。”

安笙张了张口,眼中还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但许是见方氏笑得温慈,紧张的情绪也被安抚一二,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时不时地自己小声嘟囔两句。

方氏见她这样,眼中冷意更甚,唇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到了朝阳门外。

周正将马车停在宫墙附近,然后低声道:“夫人,已到朝阳门了。”

方氏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周正赶紧将车辕上放着的小凳摆好。

袭香和青葙先下了马车,然后是安笙和方氏。

待方氏稳稳地落地之后,周正便将小凳又收了起来,垂首候在一旁。

方氏向前瞧了一眼,入目间,尽是高耸巍峨的宫墙,左右打眼看过去,甚至望不见尽头,足可见,这宫墙有多么深远。

这还只是东侧的朝阳门附近而已。

可想而知,那正南面的丹凤门前,该是怎样的气势恢宏?

没等方氏感慨完毕,刘承水便快步走了过来。

“奴才请永宁侯夫人安。”刘承水客气地躬身问安。

“刘公公快别客气。”方氏忙虚扶一下,与刘承水寒暄。

刘承水闻言顺势直起腰身,就见方氏身边,跟着一个蓝衣姑娘。

刘承水暗道,这应该就是顾家那位二小姐了。

小姑娘许是头回进宫,人有些怯生,垂着头,也不乱看。

不过大家闺秀么,还未曾许人家,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对。

刘承水心思一转,堆足了笑意,夸道:“想来这位就是二小姐了吧?夫人好家教,家里的孩子教的规矩极好。”

方氏呵呵一笑,“公公谬赞。”

刘承水也笑了笑,然后再不多说,伸手请方氏和安笙随他进去。

方氏也不再闲话,低声唤了安笙一句,跟着刘承水进了宫门。

他们走的东便门,并未从朝阳门入宫去。

方氏起先还怕安笙多话,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但转头一瞧,就见这丫头紧紧地跟着自己,连头也不敢多抬,便放了心。

一入宫门,便有两顶小轿停在宫墙内侧。

刘承水笑着道:“宫道幽长,昭阳宫距离此地甚远,贵妃娘娘体恤夫人和二小姐,特叫奴才备下软轿来接,夫人,二小姐,请上轿。”

“贵妃娘娘慈爱。”方氏客气推拒了一下,便带着安笙上了轿。

进了轿子后,轿帘一放下,安笙便换了一副表情。

再不小心翼翼,而是收起了所有表情,阖起双眸,默默养神。

今日入宫之事,师傅早前已经提点过她,她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并不担心。

她只是,还没想这么快在方氏面前露太多脸而已。

不过,师傅既说此次是她的机缘,想来必然是不会错的。

罢了,这样也好,若真能治好荣贵妃,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助力。

第五十八章:砸场子?

软轿晃晃悠悠地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慢了下来。

片刻后,稳稳落了地。

青葙撩开轿帘子,扶安笙下轿。

安笙下来后,带着青葙默默走到方氏身边。

便听刘承水笑着道:“再往前不远,就要到内宫了,夫人,二小姐,请随奴才来。”

方氏与安笙跟着刘承水向前走去。

没一会儿,就见一处宫门,上书宣德门几个大字。

刘承水引着方氏与安笙进了那宫门,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停在一处粉垣黛瓦的宫苑前头。

方氏抬头看了看,就见“昭阳宫”三个大字,金光灿灿,在朝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耀目逼人。

方氏被晃了眼,赶紧低下头来,带着安笙跟随刘承水入了昭阳宫院门。

才进了正门,便闻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方氏打眼一瞧,原来这院中,植着诸多牡丹,也不知如何照料的,如今都已竞相开放,瞧着花团锦簇,闻着浓香阵阵。

到底是贵妃娘娘宫中,满园的珍奇牡丹,比日前在文国公府的暖房里见到的,还要稀有,且又数多。

方氏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权势所带来的好处,同人不同命,真是比不得啊......

再往前走不多远,便见一身着粉色宫装的美婢迎了出来。

方氏眼尖,认出这是荣贵妃身边的烟若,也不敢托大,与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刘承水与烟若招呼一声,便默默退去,由烟若带着方氏和安笙她们,继续往里面走。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昭阳宫正殿。

因算有事相求,荣贵妃还算客气,直接让烟若将方氏和安笙带到了正殿里头。

就连袭香和青葙,都有幸跟着进来了。

其实烟若是见青葙背着一个小药箱子,以为安笙瞧病需得她从旁协助,才叫她与袭香也跟了进来。

总归是娘娘凤体要紧,其他的,先不必计较。

烟若脚步未停,直接引着方氏她们进了中堂。

烟若先一步进去,冲贵妃榻上倚靠着的荣贵妃福身行礼道:“娘娘,人到了。”

荣贵妃闻言,便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句“请进来”。

烟若回身去请人。

片刻后,方氏等入了中堂。

站定,福身见礼,请安问好。

方氏怎么做,安笙就跟着怎么做,绝不出格。

荣贵妃斜倚在榻上,未曾起身,话虽客气,可语气里却暗含着几分威慑。

“本宫近来惫懒,叫永宁侯夫人笑话了,还望夫人莫要介意。”

方氏忙说不会,一切以荣贵妃身子为重。

荣贵妃见方氏还算识趣,便叫烟若赐了座。

方氏听到荣贵妃只叫她一人去坐,却没提安笙,不由有些提心。

但也不敢违拗荣贵妃的意思,只能暗暗给安笙递了个眼色,然后跟着烟若到一旁去坐下。

方坐下,便见中堂里面除了她们,还有两名身着官袍的男子。

二人一年长,一年轻,身旁都有个药箱,方氏断定,应是太医院中的太医。

看来今日,必是不易,需得小心应对才是。

只希望,顾安笙这个丫头,万别胡说八道,连累她,甚至是永宁侯府。

安笙静静地垂首站于中堂,不声不响。

荣贵妃暗暗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年纪这般小,便有些信不过。

只是,人是儿子和儿媳推举来的,荣贵妃也想看看,安笙到底有几分本事。

故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安笙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荣贵妃,莫不是将自己当成皇帝了,拿她看作等待垂幸的妃子,还抬头叫她瞧瞧?

怎么,给她看病,还得瞧模样不成?

心中虽这样吐槽,但安笙还是老实地抬了头。

没办法,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何况是皇上的宠妃呢!

她就是个小小庶女,还是不得宠的,哪敢在皇上的宠妃面前造次!

荣贵妃扫了一眼安笙的面容,见就是个略有清秀之姿的小丫头,也没甚特别,心底不由更加失望。

不过再仔细一瞧,就发现也有些特别。

这丫头,瞧着似乎比别家的千金小姐,都黑了些?

想到安笙的出身和经历,荣贵妃暗暗点头,自以为明白。

大家族里头的小姐,没个什么特殊原因,哪能养在庄子上,眼前这个,据说出身不好,所以一出生,便被送到庄子上了。

也不知这里头,有多少永宁侯夫人的手腕呢?

荣贵妃眯着凤眼,缓缓地笑了,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兴味。

烟若一见自家主子这个笑容,就知道她定是又想偏了,未免耽搁正事,赶紧出言提醒。

荣贵妃听到烟若的话,这才轻咳一声,对安笙摆了摆手,道:“本宫听说顾二小姐很有几分本事,本宫近日受病痛折磨,还请顾二小姐帮忙相看一二吧。”

这话说的......

要说客气吧,可任是谁都能听出来,荣贵妃语气中的倨傲。

若说不客气吧,人还用了个请字呢,听着也够给安笙脸面了。

安笙默默咽下一口浊气,垂首应了声是。

话音方落,就听一声轻哼,自身侧传来。

安笙目光向右微移,便见到两双黑革白底的官靴。

前面那双,白边带尘,靴子边缘有些许磨损,显示穿了段日子了。

这人双脚打开,脚尖朝外,想来性情疏阔,隐在官袍中的小腿时不时地抖动两下,应是腿部有微疾。

再看后面那双,底部雪白,革布崭新,一瞧,就是新换的靴子。

这人两脚一前一后放着,右脚一直在轻点地面,想来应是有些心事,方才那声轻哼,似乎就是他发出来的。

安笙微微眯了下眼睛,瞬间判断出二人的地位高低。

前面那位,年纪应是大些,官位也高些,不会因为被皇上宠妃召唤,就特地换了一双新鞋子。

若她猜的没错,这人少说也应该是个院判,多半也没将她放在心上。

而后面这位换了新鞋子,又朝她哼声的,怕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来砸场子找麻烦的吧?

真是天大的误会!

安笙默默喊冤,她明明,就是被迫来的么。

第五十九章:诊治

安笙默默地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荣贵妃若真信得过她,也不会另叫了两名太医等候于此。

既是不信,那她就得拿出点能耐,让人相信了。

否则的话,岂不有违师傅的嘱咐。

打定主意,安笙再不多想,颔首躬身,道:“小女不才,跟随家师略学了几日医术,承蒙贵妃娘娘不弃,小女愿为娘娘,相看一二。”

荣贵妃见安笙态度恭顺,也没有为难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便伸出了右手。

烟若见状,忙走到荣贵妃身前。

她弯下腰,取过贵妃榻旁的矮几上,放着的脉枕,置于荣贵妃手边,然后轻轻扶起荣贵妃的玉腕,放在了脉枕上面。

做完了这些,又赶紧取来一个小凳,放在荣贵妃榻前,然后请安笙坐下诊脉。

安笙颔首道谢,然后轻提裙摆,缓缓坐下,开始诊脉。

安笙替荣贵妃诊脉的时候,下面坐着的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看着。

方氏这会儿是真有些担心,心也跳得厉害。

这毕竟是给贵妃娘娘看病,她是真怕安笙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荣贵妃不快。

而那两名太医,那年长些的,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想知道安笙的医术到底如何。

至于那年轻的,则是既为不屑,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荣贵妃面带笑容地问:“如何,可诊出什么来了?”

安笙闻言,便抬头看向荣贵妃,眼中有些欲言又止。

荣贵妃见此,眼瞳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目光一紧,笑容退下几分。

“看不看得出,你只管实话说了就是。”

安笙做出些犹豫的样子来,又看了荣贵妃一眼,忙垂下头去。

然后,低声答说:“小女医术尚浅,若哪里说的不对,还请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荣贵妃听她这样说,语气不由更淡,“你说吧,本宫不会怪你的。”

安笙忙谢了恩,才又接着答道:“若小女诊的不错,娘娘应是有精血亏虚之症。”

她没将话说的太直白。

毕竟下面,还坐着两名太医呢。

谁知道,他们是否都是专门替荣贵妃打理身子的。

中医上讲,这月信一事,乃人身精血所化,这是但凡学过医的人,都应该知道的,宫里的太医们,多数都替各宫娘娘小主们看过病,就更应该明白。

荣贵妃脉象虚浮,症状很是明显,根本不难诊出。

可正因这样,安笙才不明白,为何宫里的太医,会治不好呢?

荣贵妃听了安笙的话,脸色就微微变了。

看来,这丫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否则,也不会让陆家请过去,替他们家那个精贵的病秧子治病。

荣贵妃心头思绪翻覆,忽然对安笙的医术,有了几分期待。

她这病,已有多日了。

宫里头的太医,够得上级别给她看病的,几乎都已经看了个遍,药吃了不少,各种法子也试了不少,可就是一直没能治愈。

时日一久,她身上愈发懒怠,气色也越来越不好,她也是急得厉害。

要知道,这宫里头,比她年轻水灵的不知有多少,那些个狐媚子一直虎视眈眈,就为了从她这里,分走皇上的宠爱。

她若是连自己的容貌都保持不了,还何谈留住皇上的心?

她的月信已经迟了两个多月了,她也明白,精血不畅,是自己容色不佳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她必须得尽快治好了这个病症才行!

思及此,荣贵妃便问:“那依你之见,本宫这病症,该如何诊治呢?”

荣贵妃话音刚落,堂内霎时便静了下来。

众人皆屏息凝神,等着安笙的回答。

安笙敛眉思索了一瞬,将头垂得更低些,答说:“小女只能说,可以一试。”

“哼,狂妄小儿!”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自下面传来。

安笙没有回头,也知道,这定是那个刚才冲他哼声的太医发出来的。

这人,看来是真看她挺不顺眼的......

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安笙真想问问他,自己是偷他钱财了,还是吃他家米粮了,他凭啥这么针对她?

自己学艺不精,不说苦心专研,却见不得别人比他有本事。

安笙最不耐烦这种人了。

紧接着,又听他旁边的那位年长些的太医,低声劝道:“韩大人慎言,贵妃娘娘面前,可别失了礼数啊。”

韩大人闻言心中顿时一紧,脸色一变,小心地抬头看去,就见荣贵妃面露不喜的看着他。

韩大人忙起身告罪:“贵妃娘娘恕罪,臣一时失言,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他是荣贵妃的心腹太医,荣贵妃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脸,于是便叫他坐了。

韩大人坐下后,再不敢胡乱出声,只暗暗向安笙飞射眼刀子。

安笙不曾回头,也看不见,不疼不痒的,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青葙倒是透过眼尾的余光,扫到了,眼神霎时间冷了不少。

安笙说要替荣贵妃治病,自然不能在中堂里头进行。

荣贵妃得的,是妇人症,她又自诩身份贵重,所以就更加看重脸面。

这妇人病,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所以荣贵妃便起了身,叫安笙到内殿去替她诊治。

荣贵妃起了身,方氏等自然不敢再坐着,遂就都跟着站了起来。

荣贵妃对方氏客气道:“永宁侯夫人且坐坐,本宫这里的茶水和点心,还是不错的,你且坐下品鉴一二,等会儿二小姐忙完了,本宫自会叫人好生将她送出来的。”

方氏听了,忙颔首应是。

荣贵妃又对二位太医道:“劳二位大人帮着掌个眼,若顾二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请二位大人不要推辞,权当看本宫的面子。”

二位太医忙垂首答说:“臣等定尽心竭力,娘娘放心。”

荣贵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由烟若扶着,去了内殿。

安笙跟方氏福了个身,带着青葙跟了过去。

两名太医也背起药箱跟随。

方氏双手紧了紧,然后默默地看着,安笙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内殿门前。

第六十章:暗语

一入内殿,便可闻见一股清甜的香味。

安笙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瞬,然后循着香味来源,望向了窗下,那紫檀雕花案上放着的,那个鎏金雕花镂刻三足香炉。

刚瞧了一眼,便听烟若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身侧。

“那是娘娘最喜欢的一个香炉,是皇上特地命巧匠替娘娘打造的,只有用来点皇上御赐的蜜合香时,才会摆出来,二小姐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安笙目光缩了一下,立即回过头来,冲烟若露出个有些羞赧的笑容。

“就是见太漂亮了,这香味又好闻,便忍不住看了一眼,是我失礼了,姐姐莫怪。”

烟若闻言忙笑道:“二小姐折煞奴婢了,您客气了,您这边请,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

安笙颔首笑了笑,跟着烟若向内走去。

韩大人走在其后,见了安笙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又轻轻哼了一声。

安笙只作没有听到,老老实实地跟着烟若向前走去。

荣贵妃身边这个丫头,不简单,自己不过多看了一眼香炉,她都能立刻发现,看来,宫中果真藏龙卧虎,万分都大意不得。

思及此,安笙轻轻动了下,交握在腹前的双手,提醒青葙万事小心。

青葙见了,便将右手里提着的药箱,换到了左手边,以示明白。

这是进宫之前,安笙与青葙商量好的,一些暗语。

为了就是防备,在宫中说话不便,有什么想法,不能及时传递给对方。

她与青葙配合多次,早有默契,所以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便足够她们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荣贵妃坐在床榻上,手边搭着软枕,一副慵懒的模样。

安笙知道,她此举也并非完全是没拿自己当回事,多半的原因,是真的因为身子倦怠。

当然了,她没太拿自己当回事,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安笙自不会计较这些。

既然来了,她就已经料想到了这种情况。

再说了,从前她又不是没有过冷遇,比这更让人生气的,可还多着呢。

要是都计较,她也不必做别的了,每日只顾着生气就够了。

安笙等人止步寝殿内的纱帐外头,等待传唤。

烟若跟几人福身后,对安笙道:“娘娘的意思是,顾二小姐这就可以开始了,不过,按照宫中的规矩,顾二小姐替娘娘诊病,必得要有其他太医在场,还有,小姐的医药箱,可否容两位太医帮忙查看一下。”

“自然。”安笙含笑应下,让青葙将医药箱交给烟若。

烟若接过来,放到一旁的高几上,然后请两名太医一同查验。

韩大人一听说要查安笙的医药箱,顿时兴致高昂。

结果查来查去,就是普通制式的东西,要非说哪里不同,也不过是,安笙的医药箱子,比他们的小了些,东西,也少了些。

没查出什么违制的东西,韩大人颇为失望。

另一名老太医见他这般,暗暗摇了摇头。

这韩峰当真小气,三十大几的人了,何必处处与一个小姑娘家为难?

这姑娘既然能带着医药箱子进了宫,必然已是经过排查的,他是以为宫门口的禁卫,眼睛都是出气的呢!

此等竖子,当真是不足为谋!

思及此,老太医没再管韩峰,转头对烟若道:“这位小姐的医药箱中,并无什么不妥。”

烟若含笑福身,“烟若也是照规矩行事,既然有褚大人的话,那烟若便放心了。”

说罢,便伸手做出恭请的姿势,“顾二小姐,您请。”

安笙含笑点头,提步进了寝殿。

向荣贵妃行礼过后,安笙便叫青葙将自己的医药箱,放到了床榻边的矮几上。

荣贵妃看了安笙一眼,道:“现在说吧,你打算如何替本宫诊治。”

虽说她对这丫头的医术多了几份信心,可毕竟不能全信。

她已经想过了,若这丫头还是说不出具体的诊治之法,她便叫人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不再与她浪费时间。

安笙闻言,便略弯下腰,低声道:“娘娘,若小女诊得不错,您的病症,乃是气血虚亏所致,虚则气淤,淤则不畅,故而,小女需得行针灸之法,替娘娘疏通精气,还请娘娘,命她们将殿内纱帐放下。”

“针灸?”荣贵妃眉心蹙了蹙,面露怀疑。

韩峰前前后后替她针过多次了,也是次次这套说辞,可回回扎完了,也没见有什么作用。

现在,这顾家的丫头,也说要替她扎针,别是唬她呢吧?

安笙听出荣贵妃的不信任,也不着急,只道:“是,针灸,这针灸之法,是疏通理气最有效的法子,故而,小女才想试上一试。”

许是安笙话中那“最有效”三个字打动了荣贵妃,又许是她自己也觉得,总得试上一试,才能知道行不行,于是,便答应了。

烟若见状,忙挥手叫内殿门前守着的两个小宫女放下纱帐。

几重轻纱一放下,便牢牢地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韩峰再是着急,也无计可施,只能不停地走来走去,焦灼地等待着。

安笙让荣贵妃脱了外衣,只穿着贴身的抹胸小衣。

荣贵妃也没为难,痛快地脱了。

安笙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叫烟若拿来灯盏。

然后,将要用到的银针,一一放于火上炙烤,再用浸过药水的棉帕擦拭干净,放到一边备用。

这期间,内殿中无一人出声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安笙动作。

荣贵妃一直盯着安笙,就见她一拿起银针之后,整个人似乎都与方才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沉稳自信的感觉。

荣贵妃目光热切了几许。

兴许,这丫头还真能治好她,也说不定呢......

安笙停了手,对荣贵妃道:“请娘娘侧面坐好。”

荣贵妃闻言,便挪了挪身子,侧面坐了。

烟若见荣贵妃如此配合,不由暗暗称奇,看向安笙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安笙也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低下头,捻起一枚银针,看准了穴位,毫不犹豫地下了针。

第六十一章:奏效

荣贵妃的病,其实说难治,并不难治。

可若说容易,又不容易。

看方才自己说要针灸治疗时,荣贵妃的反应,就知道,在此之前,应该也有别的太医用了这个法子。

不过,应是没什么用。

当然没用了,安笙心道,因为他们一帮大男人,怎么可能敢让荣贵妃脱衣扎针。

而宫中的女医官,虽说能这样做,却未必能做得好。

当然,这些也都是安笙自己推算出来的。

具体如何,还得等她施针过后,看荣贵妃的反应,才能知道。

温经散寒,和血调经,以任脉及足太阴、足阳明经穴为主。

所以安笙扎的主穴,为气海、三阴交、归来三穴。

气海可益气温阳,温灸更可温经散寒,三阴交为肝脾肾三经交会穴,可调补三阴而和血调经,归来为足阳明经穴,可理气血而调经。

再加上荣贵妃是气滞血淤,为虚寒之症,故安笙又辅以命门、腰阳关二穴。

最最要紧的,是她下针的手法,与别人不同。

她下针,都是辅以内劲的,这样做,对通气理滞,最为有效。

下好了针,安笙便轻轻吁了口气,收回了手。

然后对荣贵妃道:“娘娘可转过身来了,不过还需静坐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小女才能收针。”

荣贵妃嗯了一声,由烟若扶着,转了过来。

烟若伺候荣贵妃良久,颇懂荣贵妃心意,因此忙叫过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宫女,过来扶着荣贵妃。

两个小宫女也在昭阳宫待了些日子了,还算知晓荣贵妃性情,闻言忙垂首走了过来,跪到脚榻上,双手高举锦帕,覆在荣贵妃肩头,轻轻扶住了荣贵妃。

荣贵妃有了支撑,不必自己太用力,便能坐稳,面色也好看了些许,朝烟若递去了个赞赏的眼神。

烟若笑着颔首,并不居功。

安笙见到那两个跪着的宫女,也只作没有看到,静静地拾掇自己的小药箱。

这就是许多女子削尖了脑袋,也想进来的内宫,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个权势大过天的世道啊......

青葙垂首帮安笙收拾东西,强迫自己别往荣贵妃的床前看过去。

她知道,也明白,这才是当奴才的宿命,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般好命,能碰到小姐这样好的主子。

从来,就不拿她当奴婢看待,也从来都教她,别因为身份,而轻贱了自己。

很快,便过了一刻钟,安笙过来替荣贵妃收针。

两个小宫女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酸麻的手臂,静静地退了出去。

安笙飞快地收了针,交给青葙。

然后对烟若道:“请姐姐准备热水过来,我要替娘娘热敷。”

烟若闻言,忙道:“奴婢这就去准备,顾二小姐可还需要别的了?”

安笙想了想,说:“热敷过后,娘娘可能会出汗,想来会觉得不舒服,姐姐先叫人备好热汤,以供娘娘沐浴。”

烟若轻轻一笑,“奴婢知道了。”

说罢,便冲荣贵妃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出了内殿。

刚一出去,就见韩峰迎了上来。

“敢问姑娘,顾家小姐可是替娘娘诊治好了?”

烟若浅浅勾唇一笑,福身道:“还没有呢,韩大人莫急,奴婢要去准备热水,还请韩大人容奴婢先行离开。”

韩峰闻言不由有些失望,摆摆手,让烟若先去忙。

内殿。

荣贵妃身披薄纱罩衣,斜倚着软枕靠坐着,正在与安笙闲话。

“本宫听闻,顾二小姐是普云大师的关门弟子?想来对佛法,也应该颇为精通了?”

安笙垂首而立,恭敬答说:“娘娘谬赞,小女愚笨,佛法高深,小女半路出家,有幸跟着师傅学了些佛礼,实在谈不上精通。”

荣贵妃听她这样说,就笑了,“顾二小姐太过自谦了。”

“娘娘面前,不敢诳语。”安笙语气愈加恭敬。

荣贵妃呵呵一笑,似乎很满意安笙恭顺的态度,没有再说什么。

正好这时,烟若也端着热水回来了。

安笙准备着替荣贵妃热敷,便躲过了荣贵妃明为闲谈,实则暗含打探一样的问话。

“娘娘,许会有些疼,小女斗胆,请娘娘姑且忍耐一会儿。”安笙捧着热棉帕,对荣贵妃道。

荣贵妃闻言眸色一厉,眼角微微眯起,看了看安笙,见她神情恭顺,量她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胡来,便点头应了。

安笙见荣贵妃答应下来,便微微弯下腰去,将那热棉帕,敷在了荣贵妃脐下方寸的位置。

霎时间,荣贵妃便觉一股酸麻感透过自己的小腹,传入体内。

紧接着,便觉一点刺痛慢慢袭来。

再然后,那刺痛的感觉愈渐加大,行成了一种酸胀的疼痛感。

荣贵妃秀眉登时蹙紧,搁在软枕上的右手,也握得紧紧的。

安笙捂着帕子,轻声道:“还请娘娘忍耐些。”

荣贵妃闻言,只得暗暗忍耐。

烟若见此,忙躬身询问。

荣贵妃咬了咬牙,摇摇头,没有说话。

渐渐地,荣贵妃额上有香汗浸出,身上,也隐隐出了些汗。

烟若拿着帕子,轻轻地替荣贵妃擦汗。

待手上棉帕热度褪下,安笙便将帕子取下,又投于热水中,然后,再将热帕子覆在荣贵妃小腹处。

如此反复了三次,安笙才收回手。

轻轻地喘息了一声,抹了把额间香汗,安笙才道:“行了,娘娘慢慢坐起来,感受一下,可有觉得与方才有什么不同?”

青葙心疼地看了看安笙,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暗暗攥紧了双手,候在一旁。

荣贵妃依言,缓缓动了下身子。

烟若忙伸手去扶。

荣贵妃就着烟若的搀扶,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事关自己的身子,荣贵妃不会在这时候闹别扭,便静静地坐着感受了一下。

片刻后,她惊喜的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安笙。

安笙见此,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的法子,奏效了。

“你说,本宫的身子,需得多久才能治好。”

荣贵妃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上半身,目含期待地盯着安笙。

第六十二章:推功

安笙没有被荣贵妃突如其来的热情态度吓到,仍然半垂着头,恭声答说:“若小女估得不错,需得连续三日,方可治愈。”

“好,”荣贵妃笑着赞了一声,“就三日,若三日后,顾二小姐当真能治得好本宫,本宫必有重谢。”

“能为娘娘分忧,是小女的福分,不敢贪功。”安笙忙说。

荣贵妃呵呵一笑,显是心情极好,“若你真替本宫治好了这病,本宫自然要谢谢你,不必推辞。”

安笙这才抬头看了看荣贵妃,见荣贵妃坚持,才应道:“是,贵妃娘娘。”

荣贵妃摆摆手,对这些事并不在意,又问她,“那顾二小姐看,本宫这些日子可要注意些什么,又可有需要忌口之物?”

安笙闻言忙点头道:“自是需要的,待会儿小女会将这些写下,并留下一个方子,请娘娘照着服药即可。”

“好,”荣贵妃含笑点点头,然后立即叫过烟若,吩咐道,“叫人准备笔墨,带顾二小姐去写方子。”

“是,娘娘。”烟若见自家主子开怀,自然也是乐得轻松,忙颔首应下她的吩咐,然后叫人准备笔墨纸砚。

很快,宫婢们便准备好了笔墨等物。

安笙走过去,写了一张药方,又写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忌口之物,交予烟若。

烟若接过来,捧给荣贵妃看过,才转身收好。

“想来娘娘还得沐浴,请容小女先行告退。”安笙福身请示道。

这话没什么不对,荣贵妃也没道理不答应。

虽然她很想直接将安笙留在宫里三日,全心照顾她的身体,可毕竟不合规矩,于是只得作罢。

她虽然受宠,可是在皇宫大内的规矩上头,也不敢太过随意。

思及此,荣贵妃低声交代了烟若几句,然后便点头答应了安笙的请示。

安笙闻言,便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荣贵妃一时激动,再将她扣在宫里。

幸亏,幸亏她没有。

荣贵妃由宫婢们扶着沐浴去了,烟若则亲自送安笙主仆出去。

方氏等翘首以盼,终于见到安笙出来,都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安笙顶着几道灼热的视线,不紧不慢走到方氏身边,垂首静默,也不随意说话。

因在昭阳宫中,方氏纵然着急,也不敢此时发问。

幸而,烟若是个体察人心的。

没等方氏他们发问,烟若便笑着对方氏福身道:“还请永宁侯夫人和二小姐稍后片刻,我们娘娘有赏赐,要给二小姐。”

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贵妃娘娘有赏,那就说明,安笙治好了贵妃娘娘的病!

那老太医此时也终于有些绷不住了,面带惊奇的看向了安笙。

顾家何时出了这么个了不起的小丫头,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呢?

哦,对了,听说这丫头是普云大师收的小徒弟,那就不怪乎,此等年纪,会有这般造诣了。

后生可畏啊,老太医捋着胡子,暗暗叹了一声。

要说老太医是满心赞叹,那韩峰,就是完全不敢置信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医术会在他之上!

他是荣贵妃的心腹太医,荣贵妃很是信任他,一直以来,都放心让他打理身子。

可这次荣贵妃生病,他却迟迟没能治得好。

他本就着急,回去翻了许多医书,就是怕有别人会抢先一步,治好了荣贵妃。

庆幸的是,他没治好荣贵妃,别的太医也没治好。

见此结果,韩峰便更认为荣贵妃的症状属于疑难杂症,非常难治,一面仔细翻阅医书,一面用心研究根治之法。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会突然在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生生打了他的脸!

韩峰既是暗恨,又不明白。

就这么个他都没放在眼里的小丫头片子,一下子,就治好了贵妃娘娘的疑难杂症了?

脸疼!

韩峰觉得自己一张脸,火辣辣地疼!

大概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赏赐,所以烟若的话说了不久,便有两个宫装美婢,捧着两个精美的雕花匣子,走了进来。

烟若摆摆手,示意她们将东西交给永宁侯府的丫鬟。

方氏不敢推拒,忙叫袭香青葙将东西接过来,然后对烟若道:“还请姑娘代为谢过贵妃娘娘赏赐。”

烟若颔首笑答:“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将您的话传于贵妃娘娘的,那奴婢送夫人和二小姐出去吧。”

“有劳姑娘了。”方氏没有推辞,笑着应下。

烟若忙叫方氏不必客气,然后又对那年长些的太医道:“今日劳烦褚大人了,您可要一道离开,若是的话,奴婢一道送您出去可好?”

褚大人颔首应了烟若的话,跟方氏她们一道离开了昭阳宫。

韩峰见烟若没有说要送他出去,就知道是荣贵妃还有事情交代,略放心了一些,顾自候着。

烟若将方氏等送出了昭阳宫院门处,刘承水立即迎了过来,接替了烟若的职责,送人出去。

褚大人在内宫入口与他们分开,回了太医院。

刘承水又引着方氏和安笙上了软轿,一直将人送到了东便门,看着方氏和安笙上了永宁侯府的马车,方才折返回去。

直到周正将马车驾出老远之后,方氏才问安笙:“你当真治好了贵妃娘娘?”

安笙闻言,便怯生生地抬头看向方氏,“只是有些好转而已,安笙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就是这些,还都是照着师傅曾经教的,去做的呢。”

反正师傅是万能的,有什么解释不通的,往师傅身上一推,就行了。

这些人,对师傅的推崇程度,可比她高多了。

至于师傅如何会叫她诊治妇人症,那也好解释,师傅博学多才么!

能者多劳。

对,就是这样!

果然,方氏一听见安笙不过是照着普云大师所教,给贵妃娘娘治的病,便信了。

在她看来,安笙自己是不可能有那么大能耐的,可若是普云大师所教,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这丫头到底有哪点好,怎么就入了大师的法眼了呢!

方氏暗恨地咬了咬牙关,满心不解。

第六十三章:各怀心思

安笙和方氏一回到永宁侯府,便听门房传话说,老夫人徐氏请她们过去。

意料中的事,安笙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反倒是方氏,特地嘱咐了安笙几句,让她在老夫人面前说话,要注意分寸。

安笙得了方氏的耳提面命,自然明白该如何回话。

很快,便到了松鹤堂。

盼夏亲自出来迎的人,见了方氏和安笙,忙好生将人迎进了内堂。

一进去,就发现,嚯,好多人!

大房的,二房的,三房的,能在的,几乎都在了。

作为一个“怯生”的庶小姐,安笙见了这么大阵仗,忙老实又规矩地跟众长辈见礼。

问了一圈好,徐氏慈爱地笑着招手,“安笙啊,来,快到祖母身边来坐。”

安笙闻言一脸高兴地过去了。

徐氏将安笙扯到自己身边坐下,搂过来心肝肉地叫了一通。

才问:“给贵妃娘娘瞧病,瞧得怎么样啦,贵妃娘娘满意没有?”

安笙趴在徐氏怀里,目光却先转向了下面坐着的方氏。

见方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才糯声答道:“安笙粗苯,幸而给贵妃娘娘诊病的方法,师傅从前曾经教过,所以安笙便照着师傅教的方法,替娘娘治了病,娘娘应该还算满意,赏了些东西,明日还叫安笙进宫去。”

徐氏听罢,便满意地嗯了一声,笑得眼角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

三房夫人宋氏见此,便脆声笑了,赞道:“咱们安笙就是厉害,连宫里太医看不好的病,都能治得好。”

二房夫人沈氏闻言,拿起帕子压了下嘴角,也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府里,竟然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女大夫了!这往后啊,我看可有得忙了,说不定哪家贵人生了病,就要找安笙去瞧呢!”

安笙接连被夸,很是惶恐。

自徐氏怀中直起身子,略垂下头去,道:“二位婶母谬赞,安笙会的这些,不过是师傅所教,安笙粗苯,只学了些皮毛,且都是照本宣科,并无自己的能耐,今次也都是贵妃娘娘慈爱,不嫌弃罢了。”

她可没傻到以为,沈氏和宋氏这是真心夸她呢。

若是真心夸奖,何必语气含酸,意有所指?

能让她们当着老夫人的面拈酸,想来也不是小事。

多半,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吧?

宋氏出身低,三房老爷又不是老太太嫡出,本就差了一层,而且还没有在朝为官,宋氏这样拿话刺她,莫不是怕她身价高了,会抢了原该属于她女儿的好姻缘?

想的真长远,安笙默默赞道。

若宋氏是为了这个原因,还好理解,那么沈氏呢?

沈氏只有一个嫡子,应该不是会怕她阻了嫡子的姻缘,才这样说的。

现在的她,即便是身价看涨了些,也没这么大的能耐,能影响到府里嫡出少爷们的姻缘前程。

既不是为此,那是为了什么呢?

安笙心神一转,注意到沈氏的目光。

就见沈氏虽是在跟她说话,但是目光却总不自觉地瞥向方氏。

安笙灵光一闪,心道自己难道是被人当枪使了?

让她想想......

对了,据说沈氏一直有意与方氏分摊管家权,可方氏不肯大权旁落,二人为此还闹过一些不愉快。

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于自己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了。

方氏总得有事忙,才没工夫来找她的麻烦么。

如此甚好,安笙暗暗点了点头。

回去她就叫青葙打听一下,然后帮这二人推上一把,让她们斗得更欢快些好了。

她们忙着互斗,才能不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么!

徐氏火眼金睛,显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不过当着一众人的面,她也不能挑开了说。

故而只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便将这话头揭过去了。

几个女孩子都跟安笙一样,坐在徐氏身边的临窗大炕上。

顾菱闲不住,见徐氏不再问话了,便扯着安笙,问她宫里什么样子,好玩么,是不是到处金光灿灿的。

安笙羞赧地笑了笑,不大好意思地答说:“我头回进宫,也不敢乱看,一路上都跟着母亲走的,连头也没敢多抬,所以都没注意到宫里到底什么样。”

顾菱一听这话,就扁了扁嘴巴,语带可惜地道:“这么好的机会,二姐姐你都不仔细看看!我们又不像大姐姐,往后机会多,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你再想进宫,怕是难了!”

说罢,还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再不搭理安笙,转头又扒着顾凝薇,问她宫里到底是何模样。

顾凝薇系长房嫡出,父亲袭了爵位,自然有机会入宫。

不过,她现在年岁尚小,顾家的地位又不比从前,所以,她也只在十一岁那年,跟着徐氏去过一次皇宫。

要说顾凝薇能将皇宫看得多清楚,也是不可能的。

她进宫那年才十一岁,还是跟徐氏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也就是跟着大多数人一起走的,自然也没看到多少宫内景致。

但是她自问比安笙身份高贵,安笙说自己不敢看,所以什么都没看清,可她却不能这样说。

就算是没看清,也不能说的那么直白。

否则,多丢脸啊!

于是,顾凝薇便真真假假地说了一些,无非就是将皇宫形容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引得顾菱和顾安雅连连惊呼,满是羡慕。

顾凝薇见状,心内的虚荣感得到了满足,趁人不备,还转头冲安笙投去了挑衅的一瞥。

安笙哪里会在乎她这不疼不痒的一眼,故而便权当没有看见,垂首坐在徐氏身边,一副逆来顺受的听话样。

顾凝薇见她这样,也生不起气来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理她。

又说了会儿话,徐氏便说乏了,要歇着。

众人闻言,忙都识趣地站起身,福身退下。

方氏却没急着走。

徐氏刚才给她打眼色,意在叫她留下。

方氏知道徐氏定是还有话要问,便找了个借口,磨蹭了一会儿,落在了众人身后。

等众人都离开了,方氏才转道又回了松鹤堂。

第六十四章:“苦心安排”

一进去,就见徐氏背靠引枕,冲她笑得温慈。

方氏目光闪了闪,快步走过去福身见礼。

徐氏叫起,请她坐下。

然后才问:“今日进宫,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氏虽交代了安笙不许胡说,但是自己却不敢在徐氏面前太过隐瞒。

因而思量片刻,答道:“媳妇带着安笙到昭阳宫时,已有两名太医在昭阳宫内,那位韩姓太医,似乎对安笙替贵妃娘娘诊病的事情,颇有微词。”

徐氏挑了挑眉,“哦,怎么回事?”

方氏便将韩太医冲安笙哼气的事情跟徐氏说了。

徐氏听罢便勾唇冷笑了一声。

片刻后,才道:“这不是有微词,这是妒恨呢!”

方氏颔首答说:“媳妇也觉得是这样。”

“那另外一名太医呢,可知道是谁?”徐氏又问。

方氏回想了一下,答道:“媳妇并不识得此人,只听到,荣贵妃身边的女官叫他褚大人。”

“姓褚?”徐氏沉吟了片刻,眼角微微眯起,问,“那人是否发须微白,胡子眉毛皆浓,且向上翘起。”

“正是。”方氏颔首称是。

然后问,“母亲识得此人?”

徐氏淡淡地嗯了一声,“此人名唤褚思仁,老侯爷在时,与他还算有过交往,故而我也见过几次,算是认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褚思仁出自医药世家,家业甚大,在京内颇有人脉,这样的人,若是也妒恨上了顾家,可不是件好事啊。

思及此,徐氏忙又问:“那你看,这褚思仁对安笙治好贵妃娘娘的事,是何反应?”

方氏回想了一下褚大人的反应,答说:“褚大人应该是没有介意的,他与我们一道离开昭阳宫,路上还说了几句话,赞了顾家家教好,媳妇瞧着,应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那就好。”徐氏听了方氏这话,总算放心了。

她也记着,褚思仁并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

“我今日特地将你留下,不光是想再仔细问问进宫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说。”徐氏说完,便淡淡地扫了方氏一眼。

方氏被徐氏这一眼看的,整颗心顿时缩成一团。

她知道,徐氏要与她说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是她没料到,安笙这些年会有那样的机缘,更没想到,还能借着这份机缘,站到那些贵人眼前去......

到底错过了,如今再想挽回,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方氏双手交叠在膝上,恭顺地垂下了头。

徐氏笑了笑,先赞了方氏一句,“为娘就知道,你最是懂事贴心了。”

然后,才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梁家那件事,你与我商量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安笙竟然会被普云大师收做弟子,还教了她医术,所以我才应了,可谁承想,事情偏偏就不照着我们的想法进行下去。”

“你也看到了,安笙如今得了贵人青眼,一个陆家已叫我们应接不暇,如今又多了一位贵妃娘娘,这样的机缘,于整个顾家来说,也是难得的,顾家如今不比从前了,在真正的显贵们跟前,已经排不上名号了,所以,顾家要想翻身,就只能指望这些后辈们有出息了。”

“这家里头的姑娘嫁得好,对琮儿他们以后加官进爵,也是大有助益的啊!老大媳妇,你最是通透,人又识大体,应该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方氏心头哽了一瞬,暗暗咬紧了牙关,逼着自己颔首答说:“是,媳妇知道了。”

徐氏见方氏点头应了,非常满意地嗯了一声,又交代了几句,便放方氏回去了。

徐氏和方氏说话的时候,屋里只留着徐嬷嬷一人,袭香她们都被赶了出去,所以并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

袭香只是见自己主子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白。

不过她并不敢在这里多问,于是只好先扶着方氏回去。

方氏走后,徐氏静静坐了片刻,才问守在自己身后的徐嬷嬷。

“芳兰,你说,我这么做,老大媳妇会不会有意见呢?”

徐嬷嬷轻笑了一声,答道:“怎会?大夫人最是识大体了,会明白老夫人的苦心的。”

徐氏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她明不明白的,也不要紧,听话就行了,当年那件事,我可是站在她那边的,我不求她记着我的好,只别忘了,还欠着我份情就行了!”

徐嬷嬷闻言,脸色便变了一瞬,没敢再多说什么,只道:“大夫人会的。”

方氏回了听雪堂,便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只留了方妈妈和袭香,在内伺候。

方妈妈不知细情,但见方氏这般,也知道她是生着气呢。

于是只好暗中给袭香递眼色,问她出了什么事。

袭香也不知道内情,见状只能冲方妈妈暗暗摇了摇头。

方妈妈心中一凛,知道事情多半不小。

怕方氏憋着气,闷坏了自己身子,于是忙走上前去,给方氏倒了杯茶,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替方氏抚背顺气。

方氏目光阴沉地静坐了半晌,才开口。

“袭香,去将红姨娘叫过来。”方氏语气沉得,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袭香骇了一跳,忙颔首福身,然后快步出去,叫红姨娘去了。

“这是怎么了?夫人您可别吓奴婢啊?”方妈妈见方氏如此,吓得忙问。

方氏闭了闭双眼,尔后张开,目光阴沉地看着方妈妈,“妈妈,我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方妈妈心头一跳,狠命压下即将出口的惊呼,低声问道:“您是说,二小姐的事情?”

方氏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嗯了一声,“老夫人,不许我将那个丫头嫁到梁家去了。”

方妈妈心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二小姐接连在几位贵人跟前露了脸,这样的姑娘,老夫人必然不会同意嫁到梁家那种门庭里去了。

可明白归明白,这话却不能在方氏面前说。

方妈妈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给方氏添堵。

第六十五章:谁比谁狠?

方妈妈想了想,问说:“那夫人您的意思是,将三小姐嫁过去?”

如今屋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方妈妈才敢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若红姨娘也在场,她是万万不会问这种话的。

红姨娘就三小姐那一个女儿,也是疼的眼珠子一样。

别看她是夫人的人,平日也得依附着夫人过活,可为了自己的女儿,难保她不会做出对夫人不利的事情来。

方妈妈打算先搞清楚方氏的想法,无论方氏打算怎么做,自己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方氏完成的。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忠仆,应该做的事。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道:“家里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一房,才有丫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顾安雅。”

方妈妈一听这话,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知道主子的意思,那就好办。

于是,方妈妈便道:“夫人您放心,奴婢定会助您成事的。”

方氏听见方妈妈表忠心,略感安慰,转头拍了拍方妈妈的手背,赞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意。”

方妈妈笑着拢住方氏的手,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便听袭香报说,红姨娘到了。

方氏叫人进来。

红姨娘不明所以,先给方氏福身请了安,便恭敬地站到一旁。

方氏没有理她,反叫袭香出去守着门。

红姨娘眼皮顿时一跳,直觉方氏叫她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袭香关紧房门后,方氏便跟她说了一件,让她恨不能当场跳起的事。

其实,方氏这会儿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只是说,老夫人不同意将安笙嫁到梁家去了。

可架不住,红姨娘自己会联想啊!

但其实,这也不怪红姨娘会多想。

任是哪个自己有女儿的,这个时候被方氏叫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话,都会忍不住多想吧?

红姨娘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未语先哭。

“夫人,安雅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拿您,比我这个生母还要为重呢,安雅是真心敬重您的,您难道真舍得将她送进梁家去么!那梁家少爷,可是男女通吃的混账货色呀!”

红姨娘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

可为了自己女儿,口不择言算什么?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也是宁愿豁出命去的!

“你急什么!”方氏厉声斥道,“我何时说,要将安雅嫁过去了!”

红姨娘哭声戛然而止,抽噎着,瞪大双眸看向方氏,“夫人您不是要将安雅嫁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红姨娘重重地喘了口粗气,放心不少。

可转头,又觉得不对。

大房的姑娘就那么几个,方氏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的,现在老夫人又不许嫁安笙,方氏又说不会嫁安雅,难道大房还有别的姑娘,也养在外头?

方氏见红姨娘疑惑地看着自己,就知道这蠢人没想明白。

没有时间跟她闲扯,方氏便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顾家难道只有大房一房不成,那些旁的人,难道就不是顾家人了?”

其他人?

红姨娘闻言顿时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呼。

方氏的意思,是说其他两房的人?

方氏见红姨娘似乎明白了,便道:“我也有我的无奈,你知道,我是舍不得安雅的,所以为了安雅,就只能牺牲别人了,总归,是要有个人嫁到梁家去的,否则,若梁家再搬出宫里那位梁贵人,上门来闹,顾家可是吃不消的啊!”

红姨娘闻言心中更是一凛。

这一回,她可是听明白方氏的意思了!

方氏是说,要是没有别人肯嫁,那么,就只能对不起她和女儿,将女儿嫁过去了!

绝对不行!

她这辈子,自己出身不高,虽说现在为妾,但在方氏跟前,还是跟个奴婢一样,她绝对不能让女儿跟她一样,过得这般不舒心。

思及此,红姨娘咬了咬后槽牙,下定决心一般地对方氏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为夫人分忧的,我听说,四小姐最爱解签,央了三夫人,过些日子要去弘济寺求签呢,出门在外,碰上了什么人,也是说不准的么!”

方氏闻言便笑了,尔后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对,那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了,若有用得上方妈妈的地方,你只管来传她,方妈妈定会尽心帮你的。”

方妈妈也赶紧表决心,“奴婢一定会尽心竭力地,帮红姨娘将这件事做成的。”

“那就劳烦方妈妈,帮我传信给梁家了。”

红姨娘既然决定好了,也不再犹豫,转头就跟方妈妈商量起来对策。

商量好了之后,红姨娘便去打听四小姐顾菱上山求签的具体日子,打听清楚后,再来告知方妈妈,好让方妈妈去梁家送信。

出了听雪堂的院门,红姨娘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方氏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就拿别人的女儿来威胁。

当初老太爷定的婚约者,明明就是她方氏的女儿,顾家的大小姐,顾凝薇,可如今,方氏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就变着法的来祸害别人女儿!

她怎么能这么狠!

可转念一想自己要做的事,红姨娘就骂不动了。

自己跟方氏,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如今,不也是要为了自己女儿,去祸害别人女儿了么......

思及此,红姨娘冷冷地勾唇笑了一声,然后收拾好情绪,快步离开了听雪堂附近。

玉笙居。

安笙刚换下那身汗水打湿的衣服,便见郑妈妈快步走进来,似有话说。

安笙见状,便将人招到自己跟前,问:“妈妈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郑妈妈点点头,然后低声说道:“大夫人刚才走了又回,在老夫人屋里谈了许久,方才回自己院子,奴婢听说,大夫人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而且回去后,就将红姨娘叫了过去,二人也是闭门密谈了许久,红姨娘才离开。”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表情也凝重起来。

第六十六章:不实惠

安笙蹙眉想了片刻,对郑妈妈道:“这几日,妈妈你且盯紧了红姨娘,,看她可有与平日不同的地方,比如,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问过什么事之类的,都留心些。”

“是,小姐。”郑妈妈愣了一瞬,颔首应下。

青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小声问说:“小姐是怕红姨娘要做什么对您不利的事?”

安笙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恐怕不是对我。”

“不是对您?”青葙更为不解。

既不是对小姐不利,那小姐这么注意红姨娘做什么?

安笙没有解释。

主要她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只是在心中有个大概的猜测,所以也不好说。

一切还是等郑妈妈再打听得具体些,再说吧。

青葙见安笙没有再说,便也没有再多问。

次日一早,安笙和方氏便动身去了宫里。

与昨日一样,刘承水在东便门等候她们,将他们带到昭阳宫后,由烟若引着她们进宫去见了荣贵妃。

今日,并无其他人在。

安笙照着昨日一样的步骤,替荣贵妃扎针热敷,做完这些后,荣贵妃去沐浴,烟若仍带着些不轻不重的赏赐出来,送方氏和安笙离开。

隔日依旧。

三次行针过后,荣贵妃自觉身上轻快了不少,连多日以来堵在胸中的一团郁气,似乎都随之消散了。

安笙将热棉帕放回盆中,回身对荣贵妃道:“娘娘的病症,已经不需要再施针了,只消按时吃药调养一阵,便可痊愈,若小女估得不错,这几日,娘娘应该就能有月信了。”

“此言当真!”荣贵妃喜道。

安笙垂首答说:“娘娘面前,小女不敢诳语妄言。”

“好好好,”荣贵妃连赞了三声好,指着安笙道,“若你说的这些真能应验,本宫定会厚赏于你。”

安笙闻言也没再推辞,只道:“多谢娘娘赏赐。”

荣贵妃心情好,看安笙别提多顺眼了,转头招过烟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就见烟若略微睁大了双眸,眼露惊异,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很快便又掩饰下去了,然后就连连点头,转身去了别处。

片刻后,烟若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红漆匣子,匣子上头镶着宝石美玉,瞧着便知不是凡品,很是精致夺目。

紧接着,安笙就见烟若捧着那个匣子走到自己身边,然后将那匣子递到了自己眼前,笑盈盈地道:“顾二小姐,这是我们娘娘特地赏的,还请二小姐收下。”

安笙压下心中的惊讶,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看着荣贵妃。

“这......”

荣贵妃笑得格外和善,仰着精致的下颌对安笙道:“收下吧,这是你该得的,若几日后本宫真能如你所言,还有更多的赏赐,等着你呢。”

安笙见荣贵妃语带傲然,知道再推辞无用,便双手接过那匣子,谢了恩。

荣贵妃要沐浴,便好心地摆手放安笙走了。

烟若亲自送安笙出去。

方氏等在外头,一眼就见到了安笙手中捧着的雕漆匣子。

目光闪了闪,方氏没有说什么。

烟若走过来,与方氏寒暄了几句,将安笙夸了夸,便将方氏她们送出去了。

方氏这两日,对安笙忽然冷淡了起来,再也没有当初接安笙回来时,那股子虚伪的亲热劲了。

安笙乐得如此。

回府的路上,方氏简单问了几句,便做闭目养神状。

安笙乐得清静,也垂首不语。

车厢内一时静谧非常。

如此过了一会儿,半阖着双眸的方氏忽然道:“贵妃娘娘特地赏了什么于你,你可看过了?”

安笙微垂着头,答说:“贵妃娘娘跟前,安笙不敢失了礼数,故而还未打开看过。”

方氏闻言,忽然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安笙。

就见,安笙一脸恭顺地垂头坐着。

方氏的眼角微微眯了一下,片刻后才说:“既是贵妃娘娘特地赏赐你的,就不必入库了,回头我会跟老夫人说的,你直接将东西拿回你那边吧。”

安笙不知方氏为何突然有此一说,直觉有些不对,但也不能反驳,只好先应了下来。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方氏为何要这样吩咐了。

安笙与方氏回到永宁侯府后,照例先去见了老夫人徐氏。

徐氏问过话之后,得知安笙已替荣贵妃瞧好了病,很是高兴,又做主赏赐了许多东西。

徐氏的意思是,安笙此举是替整个顾家争了光,该赏。

沈氏和宋氏听了徐氏的话,也都着意赏了些东西,说了些夸赞的话。

真不真心的,安笙不知道,可至少,面上都很和善。

可实际上,安笙并不想要她们的赏。

永宁侯府如今家业不丰,徐氏她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往玉笙居里送好东西,哪是真心对她好,给她树敌还差不多!

谁不知道,永宁侯府上下,都在盯着库房里头那些珍奇摆件,珠宝玉器的。

最最重要的,安笙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个摆件器物的,全都是登记造册过的,一些个死物,一不能变卖换钱,二不能收买人心,那她要来干嘛?

干占着玉笙居那本来就不大的地方吗?

要真这么好,直接赏她些银票啊,庄子啊,铺子什么的,才是真实惠呢!

安笙默默吐槽完,指着两个花瓶,一个珊瑚摆件,一个玉如意对青葙道:“你带人将这些东西送回老夫人那里,就说,长者赐,本不该辞,但东西实在贵重,我不敢领受,恐折了福气,故请老夫人收回,我会记着老夫人的好的。”

“是,小姐。”青葙知道安笙向来不喜欢这些死物,所以应声应得非常痛快。

安笙刚吩咐完,青葙就带着紫竹和雪蝉,抱着东西去了松鹤堂。

青葙这头刚走不久,郑妈妈便回来了。

郑妈妈仔细地看了看外头,见无人靠近安笙的房间,这才进了内室。

一进去,就见安笙正倚着软榻看书。

郑妈妈快步走过去,然后俯身靠近安笙耳边,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与安笙听。

第六十七章:故技重施

安笙听完郑妈妈的话,面色变了变。

片刻后,才问郑妈妈:“妈妈是说,红姨娘暗地里打听三房的事?”

“不错,”郑妈妈颔首,然后又小声道,“而且,奴婢听说,红姨娘似乎对四小姐的动向,更为留心,打听得也更多些。”

安笙点点头,心下了然。

看来,事情果然跟她料想的差不多。

方氏那日去而复返,在老夫人屋里详谈了许久,回来就召了红姨娘过去,也关起门来秘密谈多时。

当时她就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命郑妈妈留意红姨娘近来动向。

今日听了郑妈妈打听来的消息,她几乎就能确定了,红姨娘,或是说方氏,想要干什么。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拿姑娘家的终身当回事呢......

难道就因为不是自己亲生?

或是说,为了自己亲生的,就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去害别人了?

“小姐,奴婢可要继续盯着红姨娘那头?”郑妈妈见安笙面露哀色,便以为她想到了伤心事,遂转移话题。

不过她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就只能问了这个。

安笙听见郑妈妈的声音,敛去面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几分哀思,点头道:“先盯着吧。”

“是,小姐。”郑妈妈见安笙面色转变过来了,也就放心了。

安笙想了想,又吩咐郑妈妈,“红姨娘打听三房的事情,一定有原因,妈妈不是说她打听顾菱的动向么,那你也问问,看顾菱最近,可是要出门什么的。”

不怪安笙这样怀疑,实在是,有自己这个前车之鉴在,她不得不怀疑方氏和红姨娘,又要故技重施。

虽说她对顾菱也没什么特殊感情,可再如何,她也说服不了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儿家,被人推进火坑里去。

更何况,顾菱是并不知,她原本是要嫁到梁家去的。

前世,在她与梁无道定亲的时候,这个家中,也唯有顾菱,说了一句,怎么是她嫁去梁家。

虽说没什么意义,但到底也难得了。

权当还她当年那一句话的恩情吧。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可否算得上是恩情。

郑妈妈又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不多时,青葙带着紫竹和雪蝉也回来了。

不过,这三人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却有些气闷。

安笙见此,便问出了什么事。

青葙到底年纪大些,也跟着她久了,深知她性情,也没敢瞒她,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谁知安笙听了以后,非但没生气,反而倒笑了起来。

紫竹和雪蝉年纪小,经的事情也少,见安笙这般反应,都有些傻眼。

那些人那么说小姐,小姐怎么不生气,还笑得出来呢?

难道,难道小姐是气糊涂了!

对,肯定是这样!

这可不行,小姐自己生闷气怎么能行呢。

自以为看透了安笙内心的紫竹和雪蝉,忙凑到安笙跟前,一人一句的劝开了。

紫竹说一句,“小姐您要是生气的话,就骂出来吧”,雪蝉那边就跟一句,“对对对,再不行,小姐您打奴婢两下,出出气也行啊”!

安笙:“......”

青葙:“......”

安笙哭笑不得地阻止了紫竹和雪蝉再说下去,然后才道:“我没生气,我是真觉得好笑,才笑出来的,你们也不必生气,为这么点事生气,不值当,反倒着了别人的道。”

紫竹和雪蝉闻言都不解地看着安笙。

青葙见此,知道一时半会儿是解释不清的,于是就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忙吧,好好守着门口,别叫那些人将小姐屋里的动静传出去最重要。”

“是,青葙姐姐。”紫竹和雪蝉闻言赶紧颔首应下,然后跟安笙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二人一走,青葙便对安笙道:“小姐放心,奴婢会再仔细教她们的,她们俩年纪还小,没见过多少事,从前庄子上头又没这些弯弯绕绕的,她们一时不明白,也是有的。”

安笙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你多留心一些,如今不比从前,万一她们出了什么事,我亦未必护得住,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青葙颔首答道:“奴婢省得的,您放心吧。”

安笙知道青葙有分寸,便没有再说这事,而是道:“这消息多半是夫人院里传出来的,起先我还没想到,她为何特地叫我,直接将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带回来,现在看来,原是有后手等着我。”

青葙听见安笙这样说,便也想到了,今日从宫里回来时,方氏在马车上交代的那些话。

当时她还真就没有多想,没想到,大夫人果真不是白白说的那些话!

看来,这往后大夫人说的每一句话,她们都得留心细品,说不得哪一句,就是为了给小姐挖坑呢!

安笙倒是真没生气。

但是不生气,却不代表她不在意。

若一味由着方氏抹黑她,将来这些话总会传出去,届时,对她的名声必然不好。

她没做过的事,凭什么任由方氏给她泼脏水。

方氏这么愿意折腾她,给她抹黑,那她也不能让方氏过得快活就是了!

正好,这般想着,现成的机会就送到安笙面前了。

晚膳前夕,郑妈妈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安笙让她打探的消息。

安笙从郑妈妈口中得知顾菱三日后要去弘济寺求签,便更加确定了,自己所思不错。

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冷笑出声。

方氏和红姨娘,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算计她不成,如今又想用一模一样的手段算计顾菱。

还真是,不走心呢!

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三房夫人宋氏,是商户女,听说,最是会算计。

若是她将这个消息透给宋氏,也不知,宋氏会如何“回报”方氏她们呢!

“郑妈妈,你这样......”安笙招过郑妈妈,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郑妈妈听罢,面色略有些怪异,但还是点头应了,转身照安笙的吩咐去做了。

青葙站在一旁,虽不知事情到底如何,但见自家小姐露出狡黠的笑意,也明白,有些人,怕是要倒霉了。

第六十八章:腹中书

其实安笙最不耐烦这些事了。

可不耐烦归不耐烦,她现在身处其中,总是无法潇洒抽身离开的。

南诏虽说对女子多有放纵,在许多事情上,都予以宽待,可安笙明白,那不过是双面标准罢了。

这世道啊,女子名节二字,仍然大过天,重过一切。

一旦名节有损,任你家世如何显赫,身份多么贵重,也总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就更别提,再嫁一户好人家了。

不看重女子名节的夫家,当真没有几个。

这也是,安笙为何出手帮顾菱的,最主要的原因。

前世,她被方氏设计嫁给梁无道之时,三方夫人宋氏知情却不告诉,那是宋氏自己的事情。

她不能,因此迁怒到顾菱身上去。

顾菱毕竟没对她做过什么,梁家这个苦果,也不该由她来吞。

其实,若方氏她们不将主意打到顾菱身上,再等些时日,梁家没了梁贵人这层依仗,届时,顾家自有法子甩掉梁家这个狗皮膏药。

可方氏她们,偏偏就太着急了。

兴许,是怕梁无道的主意,打到自己的女儿头上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吧。

谁知道呢。

反正,总归都是没安好心就是了!

她虽不知方氏和红姨娘会如何安排顾菱与梁无道相见,可若是梁无道见过顾菱的面之后,在外随意败坏了顾菱的名声,届时,便是梁贵人被贬,梁家倒了,顾菱这门亲事,怕是也躲不掉了。

私相授受,暗许终生,哪一个由头说出来,顾菱都百口莫辩。

那时候,她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没法子。

除非,一条白绫吊死,或是剃发去庵堂里头当姑子,

哪一个结果,看来都不大喜人。

很快,晚膳时分便到了。

永宁侯府的一日三食,多半时候,都是由大厨房一并做了,分送到各房各院去。

今夜晚膳亦然。

三房夫人宋氏身边的大丫鬟兰英,布膳的时候,见到有顾菱最喜欢的五香卷,便叫丫鬟将那碟五香卷摆到顾菱的座位前面。

不多时候,宋氏带着顾菱出来用晚膳。

因三老爷顾彻外面应酬多,常不在家中用膳,所以宋氏多半时候,都带着女儿一起吃。

至于白姨娘,几乎都在自己的小院里,不会出来碍宋氏的眼。

顾菱跟着母亲一同到了膳厅,见桌上有自己爱吃的五香卷,又摆在自己的位置前,不由暗暗高兴。

宋氏见了,也没说她,只爱怜地笑了笑,然后朝兰英递去赞赏的一瞥。

只看一眼,宋氏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得力丫鬟的手笔。

兰英含笑福身,并不居功。

顾菱一坐下,便要吃那五香卷,她的贴身丫鬟芳菲忙替她布菜。

顾菱夹起芳菲送到小碟中的五香卷,秀秀气气地吃了下去,然后又要了一块。

只有母女俩吃饭,宋氏也不拘着她,见她喜欢,自然就叫丫鬟再给她夹过去。

顾菱欢欢喜喜地又夹起一块,刚送进口中,就觉得口感有些不对。

可她毕竟也算是侯府里长大的千金小姐,规矩还是有的。

因而也没立时吐出来。

宋氏见女儿表情变了,咬着一半的五香卷又不吃,以为是有什么不对,于是忙叫她吐出来。

顾菱听了母亲的话,才歪过头去,将那五香卷吐在了芳菲打开的帕子上。

“快让我瞧瞧,可别是里头有什么东西!”宋氏赶紧冲芳菲招招手。

芳菲闻言忙捧着帕子走了过去,然后将帕子摊开来,给宋氏查看。

宋氏拿着筷子拨弄了两下,果然见酱色的五香卷中,露出一点微白。

宋氏大骇,以为是有人故意要害顾菱,眉眼间厉色尽显,刚要发火,便被兰英轻拍了一下。

“夫人,瞧着像是纸张布帛一类的东西,莫不是......”兰英附耳轻言。

宋氏脸色微微一凝。

心念电转,立即,便明白了兰英的意思。

“将人都带下去,只留你和芳菲,还有李妈妈,高妈妈在饭厅里候着。”宋氏侧过头去,低声交代兰英。

兰英意会,忙过去将其与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赶了出去。

芳菲举着帕子的手抖了两下。

她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见宋氏这架势,也知道必不是小事。

人都遣走了,余下的尽是宋氏的心腹。

宋氏这才放心,叫兰英将五香卷中那个露白的东西取出来。

兰英依言照做,用手轻轻捏着那白边一角,就见果真是一条卷起的白布,抻出来一看,很是窄小,不过一指宽,寸来长。

用自己的帕子将那白布条擦了擦,兰英才呈给宋氏。

宋氏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三日后,弘济寺,梁家,许有巧遇。

那字迹歪歪扭扭,根本辨不出什么形体,不知是真没读过几日书的人写的,还是故意这样写来,蒙蔽别人。

宋氏却没心思顾虑这些。

一瞬间,她心头划过了无数种可能。

这句话虽语焉不详,可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够她深思了。

三日后,弘济寺,女儿三日后正好准备去弘济寺求签,这件事,她已求了自己许久,自己今日才答应,也定下了日期。

而梁家,许有巧遇,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宋氏心惊。

若是从前,她可能真不会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月前弘济寺山门前那件事,风头尚未过去,她仍旧记忆犹新,这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梁家巧遇,偏在她女儿上山这一天巧遇?跟谁巧遇?

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

老太太和大嫂才玩了这么一手巧遇的戏码,她又不是不知道!

这顾安笙接连在贵人跟前露脸,身价不比从前,她初次从宫里回来那日,老太太就单将大嫂留下了。

说了什么,其实也不难猜,无非就是让大嫂不要再打顾安笙的主意之类的。

大家都猜到了,只是谁也没有乱说罢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嫂会将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来!

原来,她那日急着将红姨娘招过去,竟是为了谋划这件事。

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第六十九章:验明真假

兰英等立于宋氏身侧,见她看过那布条之后,先是深思,继而面露狰狞,心中便齐齐一惊。

“夫人,可是看出什么了?”壮了壮胆子,兰英俯身问道。

宋氏听到兰英的声音,略回过些神。

她没有急着回应兰英,而是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顾菱。

就见女儿一脸懵懂地回望着自己。

看着女儿天真的小脸,宋氏心中登时一痛,继而又是暗恨。

女儿今年才十一岁,自己尚且没有考虑她嫁人的事情,方氏竟然敢,将那种货色推到她女儿面前!

这等乌糟之事,宋氏不欲让女儿知道太多,便吩咐芳菲:“将晚膳拣着你们小姐爱吃的,挑一些,带回小姐房里去,伺候小姐用膳。”

“是,夫人。”芳菲声音抖了抖,赶紧照着方氏的吩咐,择菜去了。

“娘,怎么......”

顾菱原本想问,怎么叫她自己回房去吃,但见宋氏脸色难看,便知出了事情,宋氏不想她参与过多,就再没问下去。

宋氏见女儿这般懂事,稍感欣慰,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抚道:“你先回去吃,待会儿娘再去看你。”

“是,娘。”顾菱垂下头,听话地应了。

待芳菲择好了菜,顾菱便带着她回了自己房间。

顾菱主仆俩走后,屋内便只剩下兰英、李妈妈和高妈妈,宋氏便将自己的猜测与她三人说了。

三人听罢都很是惊骇,后又觉气愤。

“大夫人这么做,是不顾与夫人的妯娌情分了!”李妈妈满面愤慨。

她是宋氏的陪嫁妈妈,服侍宋氏多年,顾菱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自不比旁人,如今听到方氏等这样算计顾菱,自然生气。

宋氏冷哼一声,道:“我与她本也没有多少妯娌情分,我们算什么正经妯娌,我们老爷,可不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个家,哪个将我们当成真的一家人了!”

“夫人莫急,当心隔墙有耳。”兰英见宋氏说起这事,忙小声劝道。

宋氏也知道兰英说的有道理,便停下话头,再不说这事。

兰英见宋氏平静了些,才道:“奴婢有一事不明,这件事姑且先不论真假,单说这个布条,到底是谁放进去的呢?”

宋氏等人闻言皆是一愣。

然后,三人脸色又都是一凝。

对啊,这布条,是谁放进去的?

还有,单凭这一个布条,这件事的真伪,确实也有些不好说。

若是有人故意放进去,引她们与方氏闹起来呢?

兰英的怀疑,也并非没有道理。

宋氏沉默了。

晚膳是大厨房做好了,兰英派人去取的,从饭菜做好,到他们的人过去取,不知要经过多少人的手,想要动手脚,太容易了。

就是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

更何况,现在无论真假,宋氏都不敢大意。

毕竟,事情可是涉及到女儿的终身。

便是有一点可能,宋氏也不能轻忽。

打定了主意,宋氏便道:“无论这件事真假与否,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菱儿。”

“夫人高见。”兰英与李妈妈和高妈妈互相对视一眼,皆道。

宋氏摆摆手,又吩咐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验明这件事的真伪,你们且照我吩咐行事。”

“夫人请讲。”兰英与李妈妈和高妈妈垂首道。

宋氏便将自己的主意跟三人说了。

三人一听,皆觉可行,遂分头行事,打算在三日后,验一验这件事的真伪。

若这事为真,那她们与方氏和红姨娘的梁子,必然是结下了。

从此以后,必不会叫方氏好过!

可若这事是假的,她们就暗中留意是谁做下这计,挑拨她们与方氏的关系。

反正怎么说,都不吃亏。

很快,便到了三日后。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很是适合出门。

一早给老夫人徐氏请过安了,顾菱就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门。

家里的孩子喜欢到寺里求签,这也是好事,老夫人徐氏并不阻拦,只吩咐了跟着去的丫鬟婆子们精心些,照顾好了顾菱,便将人放走了。

顾菱今日穿着一身银纹绣百蝶穿花交领襦裙,樱粉色的上衫趁着嫩绿色的裙子,很是娇俏动人。

她这头刚出门不久,永宁侯府东偏门处,便也走出个婆子。

这婆子穿着石青色的褙子,远远看去,瞧不清面容,也不知是否故意弓着腰,便更看不清楚是谁了。

顾菱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走了一阵,忽觉马车停在了一处颇为僻静的地方。

然后,便听赶车的婆子低声道了一句,“可以了”。

还没等顾菱发问,紧接着,就见母亲身边的两个丫鬟,灵儿和慧儿压紧了马车帘子。

霎时间,马车内便是一暗。

顾菱正不明所以呢,便听母亲身边的李妈妈小声道:“请小姐换下身上的外衣。”

语罢,便从随身的包袱里另取出了一套衣裙,递给了顾菱。

顾菱瞬间瞪大了双眸,惊诧地看着李妈妈。

李妈妈来不及解释,只道:“这是夫人特地吩咐的,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好,小姐您就听奴婢的吧。”

顾菱张口欲言,但见李妈妈面露惶急,想了想,也没再为难她,接过那套新裙子,让芳菲帮着,换了下来。

她实在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可她知道,母亲总归不会害她的。

只是,只是叫她当街换衣服什么的,她实在是,觉得有些脸红啊。

顾菱磨磨蹭蹭地换下了裙子,结果,转头就见李妈妈竟然也脱下了外衫,将自己换下的那套粉衣绿裙,套在了身上。

顾菱:“......”她的裙子,一定撑坏了!

李妈妈瞬间读懂了顾菱的心思,忙道:“小姐放心,夫人已经叫绣庄,直接给您做了套全新的了,就照着这个样式做的,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这套,就权当您赏给奴婢了。”

说罢,李妈妈又从身后扯出两个纱帽,一个给递给顾菱,一个自己拿着了。

顾菱木着脸接过来,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第七十章:防不胜防

李妈妈穿好了顾菱的衣裙,费力扯了许久,才将撑出褶皱的地方勉强抚平了。

这还都多亏了她身材瘦削,若她再胖上几分,便是费上再多的力气,恐怕也难以将顾菱的衣裙套上身。

顾菱懵然地看着这一幕,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从何问起。

然后,还未等她发问,就听李妈妈对她道:“小姐,外面已经备下了软轿,您且坐着软轿去山上求签,抬轿的人都是夫人安排好的,俱可信任,您放心,高妈妈和灵儿会陪着您的,您求好了签,就跟高妈妈她们在寺里等着奴婢,奴婢自会去寻您的。”

然后,李妈妈便不由分说地叫高妈妈和灵儿扶着顾菱下车。

顾菱对李妈妈的信服程度,仅亚于宋氏,而这会儿宋氏不在,李妈妈的话,顾菱也就尽听了。

顾菱坐上软轿离开了,李妈妈看着她们走远,才吩咐赶车的婆子,将马车赶了出去。

婆子听命行事,缓缓地将马车赶出了小巷。

近来天气回暖,宣武街上热闹极了,这会儿朝市还未散,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李妈妈将纱帽戴在头上,低声吩咐芳菲:“待会儿到了地方,沉住气,万别露了怯,叫旁人看出不对来,这件事成败与否,你可是至关重要的。”

芳菲闻言便暗暗握紧了双手,悄悄地吸了口气,然后应道:“是,李妈妈,奴婢知道了。”

李妈妈啧了一声,双眸一瞪,斥道:“你唤我什么!”

芳菲吓得浑身一抖,然后赶紧缩紧了脖子答道:“是,小姐。”

李妈妈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芳菲暗暗的吁了口气,藏在袖子里的小手,又紧了紧。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宣武街,上了京郊的官道。

李妈妈的心沉了沉,将车帘的一角掀开来,向外面看了一眼。

紫霞山下的关山樱此时开得正盛,大片粉白的花朵竞相开放,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李妈妈无心赏花,她的一颗心,早被可能发生的那件事,给占满了。

她现在亦是满心矛盾。

无论宋氏那日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对她们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若是真的,她们必然要与大房交恶。

一旦跟大房闹到了明面上,三房的日子必然要难过。

谁没事会嫌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呢!

反正李妈妈觉得,她不会这样。

可若是假的,那么这个给宋氏递消息的人,就似敌非友了。

可这样的敌人,她们更加不想有。

那日发现那张传信的布条后,她就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暗中查探了许久。

可前前后后查了几日,竟然连一点有用的讯息也没查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侯府里还有隐藏得这般深的人!

三房在侯府的地位本就尴尬,若是再有这么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们,找机会害她们,那可当真是防不胜防。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但却没有千日防贼的。

李妈妈觉得,这话可真是没说错。

自从那日收到那张布条后,她与宋氏等就没睡过一日囫囵觉。

夜里睡不安生时,大家都在一遍遍怀疑,到底是谁,送来的这张布条。

想来想去,有可能的人很多,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都不大可能。

结果,这事就成了无头官司,到底也没理出头绪来。

不过,好在无论怎样,今日总归就会有个结果了。

若是那布条上的消息属实,那么,大夫人这么对四小姐,她们也真不能客气了。

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若是退无可退呢?

难道身后已是万丈深渊,你还闷头跳下去么?

怕是没有人会这么傻吧!

李妈妈心思定了定,轻轻吁了口气,靠在车厢壁上,阖起双眸。

就快了,等到上了山,一切自见分晓。

待尘埃落定,该是如何,就得如何,她跟着宋氏来到顾家这么多年,虽说没有过得多风光,但其实,也是没怕过什么的。

顾家看着还算体面,可实际上,一家子现在都得指着她们夫人帮衬。

若没有夫人的补贴,老太太想要过富贵闲人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容易。

所以,即便非要跟大房对上,她们也是不能怕的!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紫霞山下。

芳菲和慧儿先下了马车,然后放好脚凳,将李妈妈扶了下来。

李妈妈身形瘦小,如今又穿着顾菱的衣裙,带着纱帽,虽然动作僵硬了些,但若不仔细看,还算能够唬人。

等李妈妈下来了,慧儿就将脚凳放了回去,然后同芳菲一起,扶着李妈妈上了软兜,上山去了。

第七十一章:“巧遇”(一更求首订)

软兜晃晃悠悠的,颠得李妈妈一把老腰都快要散了架。

好容易挨到了半山腰,李妈妈赶紧对芳菲摆摆手。

这样的福气,她是真享受不来,再颠下去,她待会儿该不会走路了。

芳菲见到李妈妈冲她打手势,瞬间意会,忙叫他们将软兜放下,然后将李妈妈扶了下来。

李妈妈竭力忍住扶腰的冲动,藏在长裙下的双脚,轻轻动了动。

还好双脚不算太麻,这样的话,她待会儿走起来,也不至于着了相。

抬软兜的人下山去了,李妈妈由芳菲和慧儿扶着,慢慢地迈着小碎步子拾级而上。

走了两步之后,李妈妈忽然觉得,她平日过的日子,也未见得就不如她家小姐舒坦。

至少,她不用这样,走个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步子迈得大了,让人看笑话。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李妈妈怕自己那双大脚一露出来,被人看见了,便露了馅。

所以才不敢迈大步子,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今日逢十五,来弘济寺上香求签的香客颇多,也有不少真正的千金小姐,同李妈妈一般,在半山腰上下了软兜,然后慢慢地走上山去。

求神拜佛么,许多人讲究个诚心。

千金小姐们走不了远路,但由家中的婆子丫鬟们照料着,从半山腰慢慢走上去,还是可以的。

李妈妈走得比平日更累,芳菲和慧儿两个小丫头,也不见得多轻松。

她们两个毕竟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不像李妈妈那般镇定。

好在宋氏和李妈妈也知道这些,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就只嘱咐她们,别将惊慌的神色表露出来,就行了。

方才上山的时候,李妈妈还同她们说,若实在害怕,就少抬些头,这样的话,能稍稍好一些。

芳菲和慧儿照着做了,果然,不一直抬着头直视前方,她们内心的紧张情绪,便淡了一些。

虽说还是不能做到镇定若斯,可总归不至于露了马脚。

李妈妈她们走得慢,过不多久,后面来了两个年轻公子,说说笑笑的,恣意风流。

芳菲和慧儿不敢多看,小心地扶着李妈妈往前走。

眼见着,就快要到弘济寺山门前了。

李妈妈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藏在纱帽后头的那双三角眼,闪了一下,然后微微眯起。

这会儿了,都没有碰上那位梁少爷,莫不是,这件事真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挑拨夫人与大夫人的关系?

李妈妈心头默了一瞬。

她也说不清楚,这一刻,自己心中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不及多想,李妈妈偏了偏头,准备让芳菲她们快些走几步,进寺去找顾菱。

谁知嘴巴刚刚张开,还未发出声音,前方却变故突生。

隔着纱帽,李妈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厮,一个脚打着另一个,就那么从她们上头不远处的拐角,“滚”下来了。

说是滚,也不尽然,仔细看着,倒像是自己骨碌下来的。

芳菲和慧儿吓得齐声尖叫起来。

她们身后的两位小姐,似乎也受了惊吓,都跟着叫了出来。

一时间,弘济寺山门下的石阶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有尖利的,清脆的,甚至还夹杂着颇为雄浑的。

总之,各种各样的嗓音杂糅在一起,震得人耳郭发疼不说,就连本在两旁林间躲懒的鸟雀,都被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还真是热闹。

李妈妈经过一瞬间的惊愣和不知所措之后,瞬间镇定了下来。

她没有动。

因为,她看到了跟在那两个小厮后头,跑下来的人,正是那位风评相当差劲的梁少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清楚了,由不得,她们再不相信。

李妈妈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也没人觉得奇怪。

山上忽然“滚下”两个大活人来,李妈妈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时间被吓傻了,也是正常的。

梁无道听见下头传来的尖叫声,赶紧加快了脚步,飞一般的跑了下去。

一切都好像是计算过的一样,刚刚好。

就在那两个小厮要撞上李妈妈的时候,梁无道“飞奔”而至。

如有神助般,梁无道飞起两脚,左右开弓,一边一个,跟蹴鞠似的,将那两个小厮踢到了两侧。

那两个小厮非常配合的“哎呦”一叫,人就滚到了石阶两边,攀着石阶旁的石台,堪堪稳住了身形。

真是好险!

下面的人见了这一幕,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梁无道停在李妈妈面前,整了整衣领,反手打开玉骨折扇,摆出了个自以为潇洒倜傥的笑容,欺身靠近了李妈妈。

“顾小姐,你没事吧?”

李妈妈眼角微微眯起,眼中冷芒乍现,心里冷哼一下,没有应声,也没有动。

梁无道一问不成,只以为“顾菱”是吓坏了。

忙又扯出个自以为可亲的笑容,再接再励地道:“小姐莫怕,已经没事了,小姐可是要去庙里进香求签,若小姐害怕的话,在下愿意陪同小姐前往。”

说罢,梁无道便一抻衣袖,微微弯下腰去,请李妈妈先行。

李妈妈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芳菲和慧儿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见到李妈妈摇头,二人赶紧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扶住了李妈妈。

然后,慧儿对梁无道客气地福身道:“多谢公子相助,我家小姐已经没事了,我们还赶着去给菩萨上香,想来公子也有事要忙,我们就不耽误公子了。”

说罢,便扶着人要走。

梁无道一见李妈妈等人要走,如何肯依?

便举着扇子伸手拦住了李妈妈等人的去路。

“本公子不忙,愿护送小姐进寺,怎么,难道小姐你瞧不起本公子?”梁无道挑了挑眉头,脸色沉下些许。

梁无道这个人,一向小心眼,接连被李妈妈等拒绝了两次,已然很不耐烦。

不过他此时倒还顾忌着顾菱的身份,还未将纨绔公子蛮不讲理那一套全都表现出来。

可李妈妈毕竟也不是真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又怎会真的惧怕梁无道这副嘴脸?

第七十二章:年少无畏(二更求首订)

今早出门的时候,李妈妈便得了宋氏的交代,若她此行真碰上了梁无道,便叫李妈妈不必与他客气。

一想到梁无道这个下流的纨绔子肖想顾菱,宋氏心头那把火,就直往上头冒。

更何况,梁无道碰上的又不是真的顾菱,宋氏哪里还会忍着心中的那口气。

有了宋氏的交代,李妈妈自然也不担心。

而且,梁无道又不认识她,便是待会儿真闹起来了,她也不怕。

正好叫大家都看看,这位自诩风流的梁家少爷那副下流的嘴脸!

打定了主意,李妈妈根本就不理会梁无道,径自迈开了步子,准备往前走。

她自己也明白,此举无异于会将梁无道激怒。

梁无道不认识她,可李妈妈却是见识过梁无道各种丑恶面貌的。

梁无道这人浮躁骄矜,又惯爱仗势欺人,李妈妈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这般反应。

不错,她就是打着将梁无道激怒的主意去的。

而梁无道,也确实未辜负李妈妈的殷切“期望”。

李妈妈这边刚迈出了一步,梁无道脸色就变了。

怒极反笑,梁无道笑得奸诈而邪气。

他稍微一个侧身,便挡在了李妈妈身前,然后倾身靠近李妈妈,假意笑道:“在下诚心相陪,小姐为何不肯赏脸呢?”

慧儿和芳菲一脸紧张地盯着梁无道。

李妈妈透过纱帽看了梁无道一眼,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然后伸手轻拍了慧儿两下。

慧儿收到李妈妈示意,扶着李妈妈的双手紧了紧,暗暗的咽了口唾沫后,将自己演练多时话,说了出来。

“我们小姐不愿,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公子这样,可叫我们小姐如何自处?哪有强迫着要陪人上香去的!”

慧儿故意提高了声音,所以,后面的人就都听见了她的话。

起先还觉得梁无道人品样貌皆为不错的那几位小姐,闻言都齐齐敛了心思。

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看人啊,当真不能只看表面。

这年轻公子瞧着人模人样,穿的人五人六、光鲜无匹的,没想到,竟然是个流氓!

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拦下人家姑娘家的去路,这不是流氓是什么!

思及此,那几位小姐身边的婆子丫鬟们,都十分默契地挪动了脚步,将自家小姐挡在了身后。

谁知这流氓待会儿会不会将视线转移到她们家姑娘身上,这可都是说不准的。

姑娘家名节尤为重要,可不能叫这登徒子玷污了去!

方才说过,走在李妈妈她们后头的,除了几位姑娘家,还有两个年轻公子。

那两个小公子,瞧着年岁也不太大,约摸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走在左边这位,肤色略白,眉眼淡然,穿着一身天青色绣竹直缀,颇为雅致。

右面这位,浓眉方正,双眼圆滚精神,穿着一身葱绿色交领长衫,朝气蓬勃。

他二人身上均未佩戴能够彰显身份的配饰,因而也瞧不出出自何家。

不过瞧他二人身上穿的衣服的料子和做工,家世应当也是不错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家世不错,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见前面有人耍流氓,当下就不顾身边小厮的阻拦,冲了过去。

“这位姑娘既不愿与你前往,你又怎能强迫人家呢!你我七尺男儿,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怎可仗势欺人!”

那穿葱绿色长衫的少年脾气似乎更急一些,冲上来也顾不得问清始末,就先将心里话吼了出来。

他昨日读得那本话本上,正好有一类似的桥段,那书中的书生就是这样,将那登徒子吓走的。

所以,这少年便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这般。

年少无畏,可真是没碰上不讲理的......

梁无道眼睛一翻,斜楞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正义感爆棚的少年。

心道,哪里来的傻小子,也敢坏他的好事!

不过,他梁大少还真就没怕过什么事,这少年既不知死活地撞到他跟前了,他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至于前些日子在弘济寺山门前被人扔出去那一回,梁大少爷早就决定,将之抛诸脑后了。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可梁大少记吃不记打,时间一久,早将那件事忘干净了。

当然,也不排除,梁大少是自己选择性忘记的。

可不管怎么说,现如今忘了那件事,都是真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有人敢于公然挑战他的权威,梁大少自然是不会罢休的。

梁无道冲那少年冷冷一笑,然后便拔高声音道:“少爷我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你们是死人不成!”

话音刚落,就见方才他们冲下来的拐角后面,又跑出来两名高大的家仆。

那两名家仆往梁无道身后一站,别说,还真挺唬人的!

梁无道一生起气来,就有些不管不顾。

所以当下就扯着嘴角冷笑着吩咐家仆,“这小子指着本少爷的鼻子骂,你们给我教教他,让他知道知道,以后见了本少爷,到底该怎么说话!”

“是,少爷!”家仆抱拳应了一声,然后便一脸凶恶的走向那小公子。

小公子没想到这人会这般嚣张,当下瞪圆了一双虎目,满眼的不敢置信。

“你敢乱来?我南诏向来是礼教之邦,你怎能如此胡作非为!你欺负这位姑娘,我仗义执言,你不听不说,还要纵容家仆动手行凶,简直目无王法!你就不怕我到官府去告你么!”

绿衫少年气得指着梁无道的手指都抖了。

梁无道和那两名家仆,听了这少年的话,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梁无道笑够了,一甩折扇,冲那少年哼声道:“小子,你往后多管闲事的时候,也出门打听打听,这事到底该不该你管,你又能不能管得起!你说我欺负这姑娘,你又知道我与她是何关系么!”

绿衫少年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有什么“隐情”。

他不明白,人们不都说眼见为实么?

今日他明明眼见一个流氓欺负一位姑娘家,可转头来,这流氓反而说,他与那姑娘有关系!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七十三章:流氓行径(三更求首订)

“休得胡说,我家小姐与你才没有关系!”芳菲壮着胆子回了一嘴。

绿衫少年一听芳菲这话,底气又足了起来,梗着脖子道:“听见没有,人家说与你才没有关系呢!”

他就说么,书上说的不会错,凡事眼见为实。

今日他既见了这不平之事,便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还头回见到,有人在邺京这地界,这般嚣张无道呢!

“子业,你莫要冲动,我们今日出门来未曾带着多人,他身边那两个奴仆,瞧着便孔有武力,小心吃亏。”穿着天青直缀的少年,轻轻拽了拽绿衫少年的袖子,低声劝道。

那绿衫少年听了同伴的劝说,便皱紧了浓眉。

大抵是顾忌着二人的情分,他也没有不管不顾地吼出来,而是也侧过头去,低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你我二人一直期盼的事情么,今日既碰上了,关南兄难道要退缩不成?”

少年人最经不起激。

崔关南虽说比之何子业有几分稳重,但到底也不是十足周全老成的性子,这会儿听到何子业说他怕了,哪里还会再劝。

既说不通,那就拼一把吧。

崔关南身家也不算低,他虽是家中庶出,但是也不是一般人家里的庶出少爷,乃是当今右相崔复林的庶孙。

右相府里的庶出少爷,可是一般人家的嫡出少爷也赶不上的。

崔关南也有少年人的血气,故而便与何子业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地面对梁无道。

梁无道见这两个少年摆出这等架势对着自己,不由心火更盛。

无意再与他二人浪费时间,梁无道冲家仆一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解决了这两个“不长眼”的“愣头青”。

两名家仆得了梁无道的示意,便气势汹汹地走向了那两名少年。

梁无道今日怕出了岔子,带的两名家仆都有些功夫底子,人也高大威猛,瞧着便很能唬人。

这样两个孔有武力的恶仆向自己冲过来,崔关南和何子业的脸色不由地都是一变。

他们都没想到,梁无道真的敢纵仆动手!

想他们平日在邺京城内,虽说比不得那几位站在塔尖上的天之骄子,可也没有被人揍过的经历啊!

今日碰上的到底是哪家出来的小子,难道竟然连右相府和兵部尚书府都不怕么!

崔关南与何子业对视一眼,眼中都染上了几分惧色。

平白无故地挨了顿打,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他们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你,你别乱来,”何子业指着梁无道,强自镇定,“你当街拦人家姑娘的去路,难不成还有理了!”

梁无道大概也觉得何子业这话问的挺有趣的,竟然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何子业和崔关南反倒真没了底。

他们是大家世族里养出来的孩子,跟梁无道这个囚攮的暴发户出身的不同,他们自小长在邺京,明白这京中是如何的藏龙卧虎,豪贵云集。

所以,他们在遇到麻烦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时间表明身份。

他二人自小就被教导,不可仗着身份随意胡来行事,经年日久的,这些嘱咐早就刻在了脑子里,所以遇事以后,二人才没有立即将家世抖露出来。

而且见到梁无道行事如此嚣张,他二人就更不敢轻易表露身份了。

若是因为管闲事给家里惹了麻烦,回去可是要受罚的。

他们不敢,贸然冲动行事。

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也有些棘手。

梁无道的两个恶仆步步紧逼,眼瞧着已经将他二人逼下了几级石阶,崔关南与何子业见此,都不由有些着急。

梁无道欣赏了一会儿崔关南与何子业面上的惧色,这才心满意足地将视线转回了“顾菱”身上。

隔着纱帽与披风,李妈妈假扮的顾菱,瞧着竟也有几分纤巧袅娜之感。

梁无道想到那日方妈妈送到府上的画像,心便痒了痒。

他最近正迷着年轻生嫩的小姑娘,秦楼楚馆跑够了,如今见到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免也有几分意动。

再想到方妈妈说有些肢体接触也无妨,只管将这件事坐实了就好,梁无道便更没了顾忌。

顾家自己都不担心自家女儿的清白,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思及此,梁无道便露出个有些流气的笑容,然后向李妈妈头上的纱帽,伸出了罪恶之手。

一边伸还一边振振有词地道:“小姐何必这样呢?你我二人早有婚约,如何还见不得面了,如今反叫旁人误会我轻薄小姐,实在不应该,有本少爷陪着你,小姐就莫戴这碍事的帷帽了吧!”

梁无道嗓门不小,一番话说得分外清楚,起码这周围的看客们,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公子莫要胡来!”芳菲和慧儿齐声喊道。

话音刚落,李妈妈头上的纱帽也应声而落。

梁无道故作姿态,特地躬下身子,对李妈妈道了一声,“这里太过吵闹,小姐请随我一道上山去吧。”

话是说完了,却没有人回应。

反倒是,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梁无道弯了会儿腰,迟迟不见顾菱回应他,耐心即将告罄。

不过,为了以后行事顺利,他还是强忍着不快,又对李妈妈道了声请。

这句话一说完,周围抽气的声更加响了。

梁无道忽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刚要直起身来,就见自己那两个原本趴在石阶两旁当壁花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

小厮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张口磕磕巴巴的,连话也说不全。

梁无道眉心不禁一皱,立时直起身来,冲小厮喝道:“好好说话,你家少爷我还没死呢,要你喊魂一样的叫我!”

“不,不...可...少爷,您......”

小厮顾不上自己委屈,急得指着梁无道,又指着李妈妈,示意梁无道快去看。

梁无道不明所以,将视线从小厮脸上收回,转向他心心念念的”顾菱“。

一转头,梁无道登时吓了个趔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幸亏小厮机灵,伸手扶住了他,才没叫他跌倒了。

第七十四章:以次充好(四更求首订)

那一瞬间,梁无道的面色真可谓精彩至极。

先是忽然转白,继而不久又忽然红了一瞬,紧接着,却又转为青黑,当真是变幻莫测,非是言语足以形容......

周围的看客们也愣了许久,方才找回自己丢失的声音。

眼前这一幕,真是太刺激了......

谁能想到,这位瞧着还算风流的年轻公子,心心念念,多番阻拦,定有婚约的”姑娘“,长得,这么着急啊......

那真是个姑娘么?

众人齐齐疑惑。

可若不是哪家的小姐,又怎会穿得起那样好的衣料,戴得起那样贵重的首饰?

还有两个娇美的婢女随行,怎么看,这都是一位闺阁千金的标配啊!

只是想不到,这位年轻公子,口味是这么的,浓重......

当然了,书中有云,情人眼里出西施。

也许,也许这姑娘只是长得着急了些,但其实,有什么了不得的过人之处。

否则的话,这位公子怎会如此执着呢!

对,一定是这样!

现在他们相信了,这位公子,对这”小姐“,当是至情至性的真爱。

至情至性的梁无道:”......“都别说话,先让我去洗洗眼吧!

眼前这个顶着一张干橘皮一样的老脸,三角眼,蒜头鼻,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一副刻薄相的老人妻,难道真是画像中那位顾四小姐么?

这前后也差太多了吧!

方氏那个女人,竟敢以次充好来欺骗他!

她怎么敢!

梁无道惊吓的情绪缓解过后,怒气便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他指着李妈妈的橘皮脸,刚要骂人,便被李妈妈惊天的嚎声先震慑住了。

梁无道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李妈妈当年在宋府的时候,就是吵架撒泼的一把好手。

阖府内外,少有敌手。

凭借着这样”过人的技艺“,她成功入了宋氏母亲的青眼,后来特地点了她陪宋氏出嫁。

只是这项技艺自入了顾家的门庭后,便有些用不上了,长久不用,都有些生疏了。

李妈妈嚎哭了几嗓子总算是找回了从前的感觉,然后,气场全开,愣是将梁无道说成个垂涎她美色的登徒子。

反正她这话也不算撒谎,梁无道是垂涎她家小姐,她这么说,有何不对?

梁无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来。

不光是他,周围的人几乎全都愣住了。

李妈妈战斗力实在强悍,一句话长的需要打个弯才能说出来,她却连个磕巴都没打,就说完了。

总归说到底,就是为了表达一句话,梁无道无耻至极,败坏她的名声,她要跟去他府上讨个说法。

梁无道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终于稍稍回过些神来了。

他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浑身激灵了一下,指着李妈妈,目眦欲裂。

”你休得胡言,谁,谁占你便宜,坏你名声了!你少诬陷本公子,你个,你个......“

老虔婆三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梁无道还是没敢说出去。

他此刻心中的惊惧尚未完全平复,李妈妈那张脸,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梁无道觉得,自己一颗爱美之心,从此都变得不堪了。

简直有毒!

偏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你未婚妻这是生气了吧,赶紧哄上一哄,待她消气了,你二人便又是你侬我侬,男才女貌的绝世佳偶!“

这句话,直接刺痛了梁无道此时无比脆弱的心。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什么美人,什么好姻缘,搞不好,全都是方氏那个死女人故意做的计,来害他的!

那一瞬间,梁无道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

方氏忽然派心腹婆子来给他送画像,引他满意后,又将顾家那位四小姐今日出行的消息透露给他,甚至,连今日顾菱穿的什么衣裳,带着谁出的门,都告知的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这样,梁无道才能专等在这处,堵住”顾菱“。

谁知,谁知一切条件都符合的”顾菱“,竟是这副德行。

还美人呢,她哪怕年轻点呢,自己也不至于被吓成这副模样!

梁无道越想心中恨意越盛,咬牙切齿地将方氏翻来覆去地骂了八百遍,仍然不能解恨。

可方氏那头,毕竟不是正要紧的。

现在正要紧的,是想办法让这个”老小姐“,赶紧闭嘴!

梁无道喘了两口粗气,叫过傻站在崔关南与何子业身前的家仆,让他们俩赶紧将李妈妈轰走。

没错,就是轰走。

以梁大少爷简单粗暴的行事准则来看,这样的方法,无异于是最有效的。

谁知,这回还没等两个家仆动手,李妈妈就先嚎叫着喊起冤来了。

六月飞雪也不过如此了......

听着当真可怜......

山道上渐渐聚集上来了许多香客,大家实在看不过眼,在一个人出声支持李妈妈后,众人纷纷出言相助,声讨梁无道。

梁无道惊悸未平,思绪尚且有些混乱,乍然被这么多人指责了,竟也忽然隐隐有几分惧怕。

这并不像梁大少平日里的脾性。

兴许是上一回的教训余威还在,又兴许是真被李妈妈给吓得够呛。

罕见的,梁无道竟然撂下一句狠话后,便扯着家仆撒丫子跑了。

李妈妈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梁无道火烧屁股一样的背影,暗暗哼了一声。

小样,就你那点道行,也敢跟老娘叫板!

梁无道两脚绝尘跑了,众香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齐齐看向李妈妈,但是谁也没有先上前去,劝上一劝。

概因方才纱帽一揭下,那股冲击感实在太强了。

心理素质差点的,当真接受不了啊!

李妈妈眼珠一转,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然后暗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看到大家这样的反应,她就放心了。

如此也不枉她一大早地就起身,化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妆,才把自己化得跟话本里写的夜叉似的,那般吓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李妈妈扶着芳菲和慧儿的手,站了起来,然后迈着”弱柳扶风“般的步伐,抽噎着走了。

这时候,只听得身后的人群中隐隐传出,”方才那公子不就是梁家那位跋扈的少爷么。“

李妈妈闻言暗暗牵起唇角,这才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第七十五章:他活该(五更求首订)

巳时半,青葙迈着分外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安笙的寝屋。

彼时安笙正靠在软榻上看书。

青葙快步走了过去,难掩兴奋地对安笙道:”小姐,事情成了,外面已经传开了,梁无道那厮,这下可算是又出了大风头了!“

安笙放下书册,好笑地看着青葙,“倒是难得见你这般兴奋。”

青葙轻轻皱了下秀眉,笑道:“奴婢是高兴嘛,您不知道,李妈妈那出戏,演得真叫一个精彩绝伦,奴婢甚至怀疑,梁无道那厮,可能都被李妈妈吓出了什么毛病。”

安笙勾唇笑了笑,羽睫微垂,半晌后,才轻轻吐出三个字。

“他活该。”

梁无道,本就活该。

顾菱才多大的孩子,他竟然也能起了那份心思!

真是龌蹉得让人作呕。

若是他没那个心思,方氏她们纵然将顾菱送到他跟前去,也没甚用处。

退一万步说,若是他真没那个心思,方氏也许就不会费心将从前的她,现在的顾菱,一一送到他眼前去。

所以说,归根结底,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出在梁无道身上。

安笙对梁无道这个人,真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郑妈妈也回来了,同时带回了,三房那头的动静。

“听说三夫人砸了一套汝窑茶具,一对琉璃花觚,还有一些小东西,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又派了一个心腹婆子出了门,不知去向何处。”郑妈妈如是道。

安笙点点头,对郑妈妈道:“往后只注意些那边的动静即可,这件事,我们再不要插手了。”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郑妈妈恭声应道。

……

弘济寺山门下石阶处。

梁无道和李妈妈等一前一后离开后,周围聚集起来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只不过,大家口中都还在不由自主地议论方才的事情。

到底是冲击太大,一时半刻的,恐怕这印象都难以消除。

崔关南与何子业没有急着上山,二人对视一眼后,几乎同时问对方。

“你还上去么?”

说罢,二人又动作一致地挑了下眉梢,然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二人今日前来,本也不是为了上香,如今有比进香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自然不能耽误。

于是,二人便心照不宣地一同往山下走了。

一路闷头下了山,二人也未停留,直接从小厮手中接过留在山下的马匹,打马回了内城。

待到了宣武街,二人便分开了。

崔关南回右相府去,何子业,则要去一趟兵部尚书府。

二人分道扬镳,因右相府便坐落在宣武街上,是以崔关南早何子业一步,率先回了家。

回去之后,他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先去见了他的父亲。

将今日之事据实交代了一番,得到了父亲的允准,崔关南方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而另一头,何子业由宣武街与崔关南分开后,便打马去了永乐街,找上了兵部尚书府。

兵部尚书府的门房见他来了,忙好生将人迎进去。

又另有小厮前来引路,带着何子业向院中走去。

原来这何子业,乃是兵部尚书汪德蒲之妻,何氏的娘家内侄孙,何家三代单传,何氏对这个内侄孙,颇为看重,故此,何子业到了兵部尚书府,才会受到此等礼遇。

小厮将何子业引到花厅,上了热茶点心,请何子业在此稍后片刻,便退下去了。

何子业家教尚算不错,一个人坐在花厅等何氏前来,也没有找麻烦。

何氏来的挺快,何子业一盏茶方喝罢,何氏便到了。

“子业,今儿怎么来看姑奶奶了。”何氏满面春风地走进了花厅。

何子业赶忙起身行礼问安:“给姑祖母请安。”

何氏慈爱的摆摆手,“快坐吧,在姑奶奶面前,就别拘着了。”

说罢,自己也走到堂前主位上坐了下去。

何子业有事前来,跟何氏闲话几许后,便将自己的来意跟何氏说了。

何氏听完何子业的话,眉心便皱了起来。

片刻后,何氏才问:“你是说,今日那位梁家少爷,纵家仆对你动手了。”

何子业点点头,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委屈。

“子业本是路见不平,怎知那梁家少爷仗着其姐的威势,就如此欺辱我与关南兄。”

何氏面色沉了沉,眸子眯了眯,声音里透出了几分不快。

“他们姐弟倒是出息,日前我进宫去,这位梁贵人,也给你表姑姑添了不少堵,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工夫,她的弟弟,又欺负起你来了!”

何子业怒了努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那双大眼睛里,却隐约闪着委屈的光芒。

何氏向来疼爱这个内侄孙,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委屈。

想到那日荣贵妃与自己说的话,何氏安抚何子业道:“他不过就是仗着他那个姐姐,便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你放心,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姑奶奶定不会叫你白受的!”

点到为止,有些话,何氏也不能说的太明白。

何子业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垂髫小儿,他也是好好读过书的,故而许多事情,也能堪透一二。

听到何氏这样说,又想到宫中那位尊荣至极的表姑母,他心里也就有了谱。

目的达到了,何子业也不再说这事,专心与何氏话起了家常。

说了一阵,到了午膳时分。

何氏留何子业用膳,何子业常在尚书府用膳,便未推辞,起身扶着何氏去了膳堂。

宫中。

今日皇上到昭阳宫用午膳。

荣贵妃准备了许久,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皇上喜欢吃的膳食,兴致颇高。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荣贵妃觉得,这话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如今她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面容也不再像前些时日那般憔悴,精描细画后,又恢复了从前的倾城容色。

皇上的心,也被她收了回来。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什么是比皇上的宠爱更为重要的了,荣贵妃深知这一点。

所以,她的精神头一好,便将心思都放在了拢回圣心上。

她沉寂这些时日,听说有些狐媚子冒了尖,也该是时候,都将她们掐回去了!

第七十六章:情况不妙

梁无道回到家中后,越想越觉气闷。

阴着脸坐了一阵之后,招过自己的贴身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厮听得连连点头。

梁无道吩咐完了,一摆手,那小厮就脚底生风地跑了。

不多时候,从梁府大门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石青色褙子的妇人。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早从顾府偏门离开的人。

......

方妈妈今早将梁家那个妇人送走后,就一直有些心绪不宁。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方妈妈劝自己说,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她连四小姐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都跟梁家那个妇人一一说了,梁少爷先前又见过四小姐的画像,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般一想,方妈妈又放心了一些。

正好前头事忙,她便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到前头去忙了。

荷芸匆匆寻过来的时候,方妈妈正在房里训人。

有个小丫头做事不经心,将方氏很喜欢的一个碟子打碎了。

这碟子如今只剩这一个,方氏爱惜得紧,方妈妈早就交代过下面的人,不许碰这碟子。

谁承想,今儿这丫头取东西的时候,竟会将这碟子碰掉了。

方妈妈听见碎裂声的时候,心里就不由地咯噔一下。

她僵着脖子回过头来,就见一个小丫头傻了一般看着地上的碎瓷。

方妈妈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登时就怒了。

荷芸跑过来,也顾不上看这满地狼藉,一脸焦急地跑到了方妈妈身边,然后,低下头去,附耳说了几句。

方妈妈听了荷芸的话,心便紧缩了一下。

定了定神,方妈妈对两个婆子道:“将这丫头先押下去,关起来,等我回了夫人的话,再做定夺。”

两个婆子颔首应声,然后便驾着那丫头走了。

小丫头吓得狠了,刚才又哭又求的,力气都折腾去了大半,这会儿被两个婆子拖着走了,已经发不出声来了,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看着,倒像是认命了。

方妈妈满面阴沉,两道吊梢眉皱得死紧。

步履匆匆地往前走着,方妈妈分神低声问荷芸:“人在哪?”

荷芸小声答说:“奴婢怕被人看见,将人领到妈妈房里去了。”

方妈妈轻轻点了下头,沉声道:“你做的很好,待会儿你先去给夫人回个话,叫夫人莫急,待我问清楚了,再去给夫人回话。”

荷芸点点头,应道:”是,妈妈。“

”行了,你这就去吧。“走到听雪堂院门前,方妈妈与荷芸分开。

荷芸应声而去。

片刻后,方妈妈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前。

她是方氏的陪嫁,又是大房的管事妈妈,在侯府还算有些地位。

方氏待她亲近,虽然她家住外头,却依然在听雪堂留一处小小的隔院,给她住。

方妈妈今早才从自己的小院中将梁家的妇人送走,没想到,这么快,人就又来了。

想到荷芸说梁家的夫人脸色不善,方妈妈的心又沉了沉。

若她猜的没错的话,事情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梁家人难缠,方妈妈不敢大意,忙推门进了屋,打算先问问情况。

门开了,背对着房门坐着的妇人闻声便转过头来。

方妈妈赶紧堆上笑脸,迎了过去。

”叫妹子你好等,前头有些事,我来迟了,荷芸这个丫头真是的,怎么不知道拣着好吃的点心果子给妹妹送过来一些,妹子可是稀客,哪能光喝茶呢。“

方妈妈笑得有些小意,也不提清早时候的事情。

可这妇人显见不是个好糊弄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她对着方妈妈的笑脸,却没个好颜色。

方妈妈颊边的笑容渐渐僵住了,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梁家这个妇人,是不是太蹬鼻子上脸了,自己这般客气的招呼她,她却摆着副死人脸给自己看,也太过了吧!

方妈妈心中不快,知道这人没有寒暄的意思,便收回了笑容,淡淡地问:“你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那妇人见方妈妈态度变了,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定定地看了方妈妈两眼,硬声道:”我们少爷要见你家夫人。“

方妈妈闻言便忍不住惊诧地回望那妇人。

她说什么,梁无道要见夫人?

用这种带着命令意味的口气,见夫人?

他以为他是谁?

天皇老子不成!

方妈妈这会儿是真的气极了。

可是,她又不敢将这气撒出来。

梁无道手里握着老太爷当年交给梁家的信物,若是梁无道将这东西摆出来,非逼着顾家履行婚约,顾家还真就难以全身而退。

最主要的,当年定下婚约的人,是大小姐。

若非如此,夫人又何必委曲求全,由着梁无道步步紧逼。

思及此,方妈妈心头刚涌上来的那些火气,便颓然地散了。

咬了咬牙关,方妈妈逼着自己扯出抹笑来。

”梁少爷好事玉成,这会儿何必着急见夫人呢,你回去同你家少爷说,事情成了就好,不必特地道谢了,毕竟我们夫人也要避嫌不是。“

方妈妈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先探探这妇人的口风。

其实她心里已经明白了,顾菱和梁无道的事,多半是出了岔子,但是,她却不能贸然开这个口。

因为怕被三房察觉,今早她们也没敢派人跟着顾菱,所以具体结果如何,她们还真就不知道。

正因为不了解内情,方妈妈才不敢随意应声。

她是想,自己想办法先套套这妇人的话,方氏那头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乱了方寸。

哪成想她这番话说出去后,梁家那个妇人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妈妈惊觉情况十分不妙,但又不知道具体怎么个不妙法,一时间没敢再乱开口。

她这边不开口,过了一会儿,那妇人倒是出声了。

”我们少爷要见你家夫人,你只管去回话,我们少爷在云华楼定了包厢,如今正等在那里,少爷这人耐性不大好,若是你家夫人去的太晚,保不齐,我们少爷就做出什么事来,届时,你们可别后悔。“

说完,那妇人也不等方妈妈反应,便起身要走。

第七十七章:不见棺材不落泪

方妈妈见状,赶紧伸手将人拦下。

”有话好说,妹子莫急,“方妈妈吃不准这妇人话里头的意思,只得小心地拦住了她,又道,”妹子且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回话。“

那妇人听方妈妈这样说,便又坐了回去。

方妈妈见人坐下了,又小心地安抚了几句,才赶着去了方氏房里。

方氏已经听荷芸说梁家来人了,也觉得有些不对,这会儿见到方妈妈过来了,便赶紧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方妈妈摇了摇头,脸色颇为凝重,”奴婢问不出来,梁家那妇人态度十分强硬,根本不给奴婢多问的机会,奴婢怕将人惹毛了,他们过来闹,只得赶紧过来跟夫人回话了。“

方氏一听方妈妈这话,脸色便沉了下去。

半晌后,方氏狠狠地一拍桌几,恨声道:”他还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实在欺人太甚!将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真当我怕他不成!“

方妈妈见方氏真的动怒了,怕她一时冲动做下令自己后悔的事情,赶紧劝道:

”夫人您消消气,道理虽是如此,可历来,这光脚的都不怕穿鞋的,梁家就是吃准了夫人您顾着面子,才敢这样,再说,咱们忍着他们,也是为了大小姐,您切莫意气用事,权当为了大小姐,忍下这委屈吧。“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喉间滚动了一下,到底是将那口气生生压下去了。

方妈妈说得对,为了女儿,她只能将气暂时压下。

顺了顺气,方氏恢复了理智,对方妈妈道:”定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岔头,兴许事情也不小,否则梁家那个小子不会这样,看来,我只能去一趟了。“

她有顾虑,自然不敢跟梁无道硬碰硬,少不得,这一回还是得”委曲求全“了。

”你去安排一下,找个信得过的人赶车,咱们去云华楼,先看看怎么回事。“方氏吩咐方妈妈。

方妈妈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

方氏也没带别人出去,只带了方妈妈一个,带上梁家那个妇人,一道去了云华楼。

去云华楼的路上,梁家那个妇人一路都阴着脸不说话,方妈妈几次旁敲侧击的问话,都没问出什么来。

几次下来,方妈妈只好收了心思,不再问了。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云华楼前。

方妈妈扶着方氏下了马车。

方氏头上戴着披风上的帽兜,也没人觉得太奇怪,只当她是畏寒才会这样。

虽说近来天气回暖,但是风中尚带着几分寒气,有些人天生畏寒,也不奇怪。

小二过来迎客,被梁家那个妇人打发走了。

小二成日里迎来送往,最有眼力,见状便明白这行人不想别人打扰,既然他们说了已经订好了包厢,可以自行过去,小二就转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方氏和方妈妈跟着梁家那个妇人上了楼,直接去了梁无道所在的包厢。

梁家的妇人敲响包厢房门,低声道:”少爷,人来了。“

良久,才听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叫她们进来。“

方氏和方妈妈闻言,眉心不禁齐齐一皱。

这梁无道,架子是不是摆的太大了些!

梁家妇人却不管这些,得了梁无道的准许,她才将包厢门打开,让方氏和方妈妈进去。

方氏和方妈妈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迈着步子进了包厢。

一进去,就见梁无道坐在桌边喝茶,知道她们来了,连头也不曾抬起。

这种态度,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头冒火。

方妈妈几时见过有人这样打她家夫人的脸,当下怒极,便要张口。

不过,她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方氏阻止了。

方氏看出来了,梁无道来者不善,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梁无道这样不客气,说不定出了什么事,她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她不能冲动,跟这个下流坯子争一时长短。

既然已经来了,就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思及此,方氏径自走到梁无道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梁少爷请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梁无道听见方氏这话,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方氏被他阴鸷的目光盯得一愣,旋即皱紧了眉头,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怎么,侯夫人害怕了?“梁无道盯了方氏一会儿,嗤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耍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呢!“

方氏闻言眉心不禁一皱。

梁无道说什么,说自己耍他?自己什么时候耍他了!

方氏不明所以,想着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便道:”梁少爷此言差矣,我怎会耍你?我为了梁少爷的婚事,不说煞费苦心,也是尽心尽力了,梁少爷怎可如此歪曲我!“

”歪曲你!“梁无道重重地哼了一声,眼带不屑地扫了方氏一眼,”你当少爷我没事干呢,还歪曲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事情都这样了,夫人还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知道的,本少爷脾气向来不好,我这个人呢,最见不得人骗我,耍我,夫人可是犯了我的忌讳了,你说吧,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方氏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梁少爷此话何意,我真的不明白?要不你直说了吧,我也好知道,梁少爷给我判了这么大的罪,到底该不该。“

梁无道听到方氏这样说,便眯了眯眼睛。

这方氏可真够沉得住气的,都这时候了,还装的跟什么事没有一样。

这是打算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思及此,梁无道冷冷地哼了一声。

既然方氏非要死的明白一点,那他也不用客气了。

梁无道给自己倒了杯茶,吸溜了一口,漠然地看向方氏。

”夫人当初敢这么对我,就该知道今日的后果,既然你没有诚心将贵府别的小姐嫁给本少爷,还玩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那么,就直接将夫人的女儿嫁过来吧,本少爷听说,顾大小姐,可是有倾城容姿的。“

说罢,梁无道便低低的笑了出来。

他本就有些流气,如今这样一笑,就更加显得人猥琐不堪,好色下流了。

第七十八章:窝心脚(客户端加更)

”不可能!“

方氏听到梁无道这话,当即就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吼道。

梁无道被方氏的尖叫刺得耳郭一疼,随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紫霞山上见到的那张脸。

当真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梁无道脸色一白,越发没了耐性,皱着眉头恶声道:”不可能?本少爷手里可是捏着你顾家的信物,你信不信,本少爷进宫去求道旨意,直接叫姐姐赐婚下来!“

方氏喊出那句话之后,便后悔了,如今又听见梁无道这样威胁她,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她暗悔自己冲动失言。

可如今话已说了,再收不回来,到底如何是好?

一瞬间,方氏心头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看着女儿嫁给梁无道这个下流胚子的!

方妈妈见方氏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反应,就知道方氏一时没想到对策。

偏偏,梁无道那边又不依不饶,笑得流里流气,不怀好意,实在刺心。

忠心的奴仆在什么时候才最能显示出作用?

自然是主子遇到麻烦的时候了。

方妈妈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为方氏争取些时间。

思及此,方妈妈便上前了一步,小心地赔笑道:”梁少爷您莫急,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夫人才安排了您跟四小姐见面,您忽然就又说到我们大小姐,夫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并非有别的意思,奴婢斗胆多嘴问一句,梁少爷这会儿不是应该,陪着我们四小姐在寺里进香么?“

总得将事情问个明白。

方妈妈心想,就算是梁无道跟四小姐见面不顺利,可也不至于这么迁怒她家夫人吧?

这里面,一定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岔子,必须得问清楚了才行。

方妈妈自以为这话问得巧妙,问完之后,便恭敬地弯腰等着梁无道回答。

方氏也侧过头,在等梁无道解惑。

谁知梁无道一直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瞅着方妈妈。

方氏觉得不对,刚要开口,就见梁无道快步走过来,一记窝心脚,将方妈妈踹了出去。

方妈妈乍然被踹,一点准备都没有,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咚地一声闷响。

方妈妈几时吃过这样的亏,愣了片刻之后,便捂着后脑叫了起来。

”哎呦,杀人啦!“

可她刚喊了一句,就被梁无道横在自己颈间的匕首吓得住了声。

梁无道用匕首拍了拍方妈妈的脸,阴测测地威胁道:”你再敢出声,少爷我就剁了你!“

方妈妈吓得脸都青了,脑后的疼也顾不上了,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梁无道是个混不吝的,出门还在袖子里藏着匕首,说不得,是真杀过人的,自己的小命攥在人家手里,方妈妈哪里还敢出声。

方妈妈捂着后脑,满脸惊惧地看着梁无道,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方氏傻了一瞬之后,已经回过神来了。

情势逼人。

梁无道手中有凶器,她也不敢乱说话,更不敢乱喊。

狠命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方氏小心地道:”贤侄莫要冲动,这边是闹市,贤侄若真做了什么,也会牵连自己,方妈妈一条贱命不值钱,可贤侄的命,还是很值钱的。“

不管怎么说,得先将方妈妈从梁无道的刀下救出来。

梁无道毕竟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人,听见方氏这样说,便慢慢撤回了手,站起起来。

刀子一离开,方妈妈就瘫在了地上,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方氏看了方妈妈一眼,见没见血,怕再刺激了梁无道,也没过去扶人。

方氏轻轻吸了几口气,沉声道:”不管贤侄你相不相信,我是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我冒着风险,给贤侄你安排了这次机会,让贤侄与我家四小姐私下见面,真的是尽心尽力安排的,却不知,为何会引来贤侄你这么大的火气,算我托大,请贤侄给个痛快,便是死,也叫我死个明白。“

方氏这样的态度,让梁无道也有些起了怀疑。

他心中一动,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跟方氏闹得太僵,便问方氏,”顾四小姐今日可是穿一套粉衣绿裙,身边那个丫头,穿着蓝衣白裙。“

方氏心道,这些今早方妈妈不是都告诉梁家那个婆子了么,梁无道怎么还问?

不过,方氏还是点了头,肯定地答道:”正是。“

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梁无道跟顾菱之间,出了什么岔子。

“那就没错了!”梁无道见方氏肯定地点了头,当下大怒,指着方氏跳脚骂了起来。

“我就说么,我一早接到的消息,那顾四小姐就是那般穿着,方才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当是自己认错了人,原来并没有!侯夫人真是好手段,先弄个水灵的小丫头画像引本少爷上钩,然后再弄个干瘪的老人妻恶心本少爷,你是打量着本少爷眼瞎呢,还是太好糊弄了!”

梁无道指着方氏气势汹汹地怒骂。

方氏听得脸色铁青,掌心都快被指尖戳烂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就连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也没有这样叫她没脸过。

梁无道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梁无道骂完了,见方氏瞪着眼珠子瞅着他,眉眼又是一厉,“怎么,我说的不对,侯夫人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么安排,到底意欲何为!”

方氏狠命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情怕是真有内情。

若不然,梁无道再嚣张跋扈,应该也不至于这样。

方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件事定是有什么误会,贤侄见到的,一定不是我家四小姐,我敢对天发誓,四小姐本人,与我给贤侄的画像,并无太大差别。”

梁无道一听方氏这话,便投去了怀疑的一瞥。

他现在是真不相信方氏这个女人说话了。

本来,方氏给他定好的顾家二小姐,结果人都没见着,就又说服他换成了四小姐。

他想着,这四小姐毕竟是嫡出,家底又丰厚,容貌也不错,便应了。

可谁承想,一见面,差点将自己吓个半死!

梁无道又惊又怒,心中积着一口气,怎么也散不出来。

第七十九章:坑人不成反被坑(淡烟暮雪的和氏璧加更)

梁无道怀疑的目光如有实质,方氏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方氏思量了一会儿,再次无比诚恳地开了口。

“我用自己的名誉担保,绝对没有欺骗贤侄,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今日一早,方妈妈亲眼看着四小姐出了门,绝对不会错,贤侄想想,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去耍弄你呢?我们闹僵了,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方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梁无道渐渐冷静下来,也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在山道上碰到的那个“顾菱”,年纪着实大了些,那一脸的褶子,怎么瞧,都不像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顾家拢共就那么几位小姐,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大龄待嫁的。

难道,真是他认错了人?

可那个“顾菱”,无论是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头上戴的首饰,都跟他所知道的条件很吻合。

正因如此,他才生了那么大的气,不管不顾地将方氏叫来,想要出出气。

可这会儿听方氏这样一分析,他也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方氏见梁无道面色松动了,知道这人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赶紧又趁热打铁道:“这件事,我本是诚心为之,从没有打过要欺骗贤侄的心思,更何况,贤侄是何等家世,我如何敢欺骗于你呢?”

方氏这句话,算是说到梁无道心坎里去了。

自从举家来到邺京后,梁无道就一直认为,自己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身份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他也着实仗着这点,嚣张了些日子。

可是,自从月前在弘济寺山门前被陆家的府卫扔下山后,他就隐隐发现,自家的家世,在邺京城里,也不是那么的过人。

至少,还有人是他不能动的。

不光是他,连他那位贵人姐姐,也动不得。

自那之后,梁无道着实老实了一阵子。

但没过多久,他就故态萌生,又忍不住将那一套纨绔子弟的做派拿了出来。

后来潇洒了几日,也没人找他麻烦,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不过,这次还真就不是他找的方氏,而是方氏,主动找的他。

说实话,梁无道也不是多么想要娶妻。

他才刚过十八,正是爱玩的年纪,大好的时光,大把的美人等着他,他哪里会想要娶个正妻回来,管束自己。

这都是他老娘坚持,说是顾家有侯爷的爵位,娶了他们家的小姐,也算身份相当,而且,只是先定亲,并不急着娶进门,梁无道才上门去求亲的。

谁知开始的时候,顾家态度很是强硬,压根不打算认这门亲事。

梁无道被折了面子,气血上涌,打定主意还非要定这门亲了。

后来,梁贵人的帖子下到了顾家,顾家知道了梁贵人与梁家的关系,这才歇了声,态度不再那般强硬了。

这亲事就算是口头说定了。

梁无道见镇住了顾家人,“善解人意”地留了个期限让顾家考虑,才离开。

他并不知道,自己走后,顾家为这件事情,闹了几日。

顾家四个姑娘,都是当娘的心尖子,将哪个姑娘推出去,当娘的都舍不得。

为这事,三房几位夫人,带着大房的一位姨娘,互相扯皮了许久。

直到,那日方氏的婆子提醒她,顾家还有一位姑娘,养在外头,方氏才动了别的心思。

方氏将自己的打算跟老夫人徐氏一说,徐氏想了一阵,就同意了。

在徐氏眼中,养在老家庄子上的安笙,那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丫头。

这丫头身上既流着顾家的血,又是顾家将她养大的,顾家有了麻烦,怎么说,她都应该顶上去。

况且,梁家算是京中新贵,安笙嫁过去做他们家的当家夫人,也不算亏。

毕竟安笙只是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想要嫁回邺京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般一想,顾家老夫人徐氏就答应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了。

老夫人同意了,底下几个媳妇也乐得如此。

只要不是将她们的闺女嫁给梁家那个下流胚子,老夫人和方氏愿意嫁谁,就嫁谁。

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安笙会长了那样一身本事,还接连入了贵人的眼。

待价而沽,老夫人徐氏忽然觉得,就这么将安笙嫁到梁家去,太亏了。

所以,老夫人徐氏又将方氏叫到自己房里,私下交代了不许再提这件事。

方氏不敢不从,咬牙应了。

可不嫁安笙,自己的女儿就有被嫁的危险,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方氏觉得先坑别人。

谁承想,做了那么多准备,自以为万无一失了,却还是出了岔头。

方氏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梁无道沉下心来想了想,忽然问方氏,“夫人确定,这件事没有走漏风声?”

梁无道也并非蠢得无可救药。

方氏一听梁无道这话,便愣了。

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的几个心腹。

方氏自以为做的隐秘,所以从未想过会走漏风声。

可今日听梁无道这么一说,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真是事先走漏了风声,三房那边有所怀疑,但却将计就计,今日这事才出了岔子?

方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宋氏出身商户,从小就学了一身钻营算计的本事,心眼最是多。

如果宋氏真的事先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难保不会翻过来抗她一回。

宋氏不吃亏,她早就知道。

梁无道见方氏面色不对,便知自己的怀疑没错。

想到自己受的那些惊吓,是因为方氏办事不利的缘故,他就忍不住生气。

梁无道哼了一声,埋怨道:“夫人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件事你都安排妥当了,叫我什么都不必操心,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安排的。”

方氏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不够谨慎,也无言反驳。

了解了内情,方氏更加着急回去。

若这件事宋氏真的事先知道了,那她与宋氏的关系,算是彻底完了。

方氏急于回去求证,便与梁无道商量。

“贤侄你看这样可好,这件事必然有误会,你先容我回去查实了,之后,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第八十章:祸水东引

.. ,娇笙

梁无道心火渐歇,方氏又这般“客气诚恳”,且她毕竟还算是长辈,梁无道也不想太下人面子,于是便应了。

方氏见梁无道点了头,这才扶起方妈妈,离开了包厢。

方妈妈腿还犹自软着,靠着方氏的搀扶,才勉强走出了云华楼。

主仆俩上了自家马车,方氏就赶紧吩咐婆子赶车回府。

马车驶离云华楼,朝着永乐街的方向而去。

方氏靠在车厢壁上,脸色阴沉如水。

方妈妈哭着跪到方氏脚边,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办事不经心,叫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奴婢该死!”

方氏嘴角抖动了两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半晌后,才终于从指缝中逼出一点声音。

“怪不得你,我知道你的忠心,这件事,我亦大意了,宋惜文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好糊弄的,我却还是心存侥幸,这一着,是我输了。”

何止是输了。

简直输得彻底。

经此一事,宋氏必然要将她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这于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方妈妈听了方氏的话,泪意更加汹涌。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哪是您大意,一切都是奴婢不经心!”方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巴掌。

她确实是下了死力气的,一巴掌下去,颊边就高高隆起五个掌印。

待再要打时,方氏抬手阻止了她。

方氏喘息了一声,音调有些嘶哑,“事已至此,妈妈别再自责了,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这件事,现在再说怪谁,已经没有必要了,妈妈将自己弄伤了,回去反而不好交代,你若真有心补救,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若这件事真的事先被三房那头知道了,那么......”

方氏没有再说下去。

方妈妈却明白了方氏的未尽之言。

若这件事真的,那么,她们与三房交恶,是肯定的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夫人摘出去。

方妈妈抽噎了两声,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方氏不怪她,可她自己却暗恨不已。

她与方氏几十年的主仆情分,方氏待她向来亲近,什么事都不防着她,若没有方氏的抬举,她不可能在永宁侯府过得如此滋润。

主子受辱,本就是奴才的不是。

方妈妈自觉自己是个合格的好奴才,所以,她必须得想办法补救。

夫人说的没错,事已至此,现在再去追究谁的过错,已然没有过多的意义。

这事的起因,在四小姐,三夫人记恨夫人,无非就是因为她们算计了四小姐。

可是,若算计四小姐的,并非是夫人呢?

方妈妈抬起头,视线与方氏撞个正着。

主仆俩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了一道异芒。

方氏眯了眯眼角,吩咐方妈妈,“待会儿回去,你赶紧去打听三房那头的动静,若是,这件事真的被三房那头知道了,那......”

方氏顿了一下,方妈妈忙接话道:“那奴婢定会将祸水东引,尽力将夫人摘出去。”

方氏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妈妈知我心意。”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受牵连的!”方妈妈保证一般地道。

方氏点了点头,伸手将方妈妈扶起,主仆俩小声的商量了些事情,便不再说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永宁侯府。

方氏主仆俩下了马车,回到内府后,方妈妈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方氏回到房内,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剪碎了几条上好的锦帕,才算将心头的火气消下去一些。

她被梁无道那般羞辱,怎能不生气,不过是强自忍着罢了!

如今虽说回了府,却更加不敢将怒火表现出来,只能自己躲在房里剪东西泻火。

方氏看着那一地的碎布,只觉满心屈辱。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梁无道拿女儿威胁她,她哪敢跟梁无道对上。

而三房那头情况不明,她就更加不敢在府里闹开了。

怎么着都不行,就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梁无道,梁无道,方氏咬牙切齿地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多遍,恨不能此刻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光不能做什么,还要赔着小心。

真是,够憋屈的!

......

三房,松枫苑。

顾菱她们求签回来了,宋氏并未在女儿面前表现出什么异常,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便打发女儿回房去了。

顾菱本想要问问今早的事情,但是见宋氏不欲多说,想了想,还是没有违拗母亲的意思,带着芳菲先回去了。

李妈妈和高妈妈被留下回话。

灵儿和慧儿守着房门,不叫有心人靠近。

宋氏又仔细地问了一遍山上的情况。

听到李妈妈说那梁无道如何好色下流,宋氏失手将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兰英忙见此劝道:“为了四小姐,为了大局考虑,夫人且暂时忍耐一二吧。”

宋氏听了兰英的劝,粗喘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兰英这才敢去将地毯上的茶盏捡了起来。

所幸,内室里头铺着织锦毯,茶盏未曾摔碎,否则的话,这声音传出去,必叫大房的人生疑。

李妈妈和高妈妈也一一劝解,宋氏知道她们说的有道理,又想到女儿,心头的火气,终于渐渐被压了下去。

兰英等见宋氏心火渐消,才敢继续说下去。

兰英说:“夫人叫奴婢留意大房那头的动静,奴婢一直暗中盯着,方才大夫人带着方妈妈出了门,良久方归,奴婢派人跟着,见她们主仆直接去了云华楼,若是奴婢猜的没错,多半是去见了梁家那位少爷。”

宋氏闻言眉眼更冷,哼声道:“事情没成,她是赶着去跟人解释吧,梁家那小子可不是好相与的,我看她必然不会好过,也是活该!”

“夫人说的没错!”李妈妈同仇敌忾,狠命地点点头,语带嘲讽道,“那梁家小子离开时就撂了狠话,说要找大夫人的麻烦呢,大夫人这会儿,怕是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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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不利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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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道:“她自作自受,这都是该她受着的,梁家那小子如何找她麻烦我不管,我是必然不会叫她好过的!”

李妈妈等闻言皆敛了神色,垂首答说:“奴婢等愿供夫人驱策。”

宋氏满意地嗯了一声,吩咐道:“照着我们商量好的,去做吧,方冉竹这会儿定然急着打探消息呢,你们该做什么,都去做吧。”

“是,夫人。”李妈妈等颔首应下,转身退出了房门。

方妈妈听方氏的吩咐,暗中打探三房的动静。

谁知一番打探下来,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四小姐已经回来了,三房却一切如常,难道说,三房确实不知情?

可若不是三房事先知情,那么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方妈妈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开始谋划这件事,到给梁家送消息的过程。

她自认,自己已经万分小心了,按理来说,这件事并不应该会走漏风声才是啊。

为了稳妥起见,她几乎已经事事亲为了,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莫不是,红姨娘打探消息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什么?

方妈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赶紧加快了脚步回了听雪堂。

回去之后,方妈妈便将自己的猜测跟方氏说了。

方氏听罢沉着脸叹了一声,良久才道:“她是越发不长进了,这么点事,还是为了她自己女儿,都这么不经心,我还能指望她帮我做什么。”

方妈妈看了看方氏,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片刻后,便见方氏阖上了双眸,语带憾然地道:“既然她这么没用,那便照着计划好的做吧,我总觉得,宋惜文那个女人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先下手为强,我们不能再失去先机了,否则形势对我更加不利。”

“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安排下去。”方妈妈颔首应声,转身安排去了。

......

玉笙居。

安笙听完了郑妈妈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只道:“今夜我与青葙出去一趟,该是给胡馨扎针的日子了,待入夜后,妈妈安排一下。”

“是,小姐。”郑妈妈轻声应道。

转眼到了入夜时分。

月色如银,清风徐徐,永宁侯府渐渐归于沉寂。

内院落锁的梆子声敲响了,郑妈妈跟青葙往玉笙居的倒座房里点了迷烟,确认几个粗使婆子和小丫鬟都睡熟了,才矮身回了安笙的房间。

安笙穿好了披风,见她二人回来,交代了郑妈妈几句,便带着青葙出了门。

二人也不掌灯,乘着夜色,熟门熟路的寻到了那处荒废的院落,然后出了永宁侯府。

夜晚的永乐街上静谧非常,偶有行人经过,也都是步履匆匆,似乎赶着回家。

今夜不行宵禁,安笙和青葙顺着街边走过,也不打眼,很快,便出了永乐街。

出了永乐街,二人便循着上次走的近路,直接赶往西市。

两刻钟后,安笙和青葙停在了西市入口。

顺了几口气,安笙和青葙走进了西市里头。

因怕再像上次那样,碰见梁无道那样的醉鬼,所以安笙和青葙刻意加快了步伐。

因而,到了西市入口时,气息便有些急。

到底是内功底子不够好,才提气快走了这么一会儿,便有些喘。

尽管如此,安笙和青葙也没有停下休息,只顺了顺气,便埋头赶去胡家饼店。

胡大从入了夜就一直在等着安笙她们,怕误了事,他连店门都没有关紧,而是留了一道缝隙,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停在自家店门口后,胡大立即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

打开店门,就见青葙正准备敲门。

胡大没有多说什么,立即撤下那块门板,将安笙和青葙迎了进来。

双方寒暄了一下,便直接去了后堂。

娜宁在屋内照顾胡馨,见到安笙她们来了,忙站起来笑着迎了过去。

“安笙姑娘,青葙姑娘,你们来了。”娜宁的南诏官话仍然带着一股子异域味道,但却并不难听。

安笙和青葙也笑着跟娜宁打了招呼。

然后,安笙才问:“馨儿这段时间可有起色?”

娜宁闻言赶紧点点头,激动道:“有的,多亏了姑娘,真神保佑,馨儿最近夜里已经不会整夜咳嗽了。”

“那就好,”安笙含笑点点头,“那夫人和胡先生准备一下,我这就替馨儿施针。”

胡大和娜宁闻言赶紧应下,然后娜宁引着安笙去看胡馨,胡大则出去准备热水。

胡馨靠坐在床上,见到安笙和青葙走过来,腼腆地冲二人笑了一下,然后糯声道:“安笙姐姐好,青葙姐姐好。”

“馨儿也好。”安笙和青葙含笑回道。

然后,安笙问了胡馨几句话,便开始替她扎针。

扎针过后,胡馨还得泡药浴,安笙将胡馨的药方又改动了一下,然后便带着青葙离开了。

胡大和娜宁知道她们出门不便,也没有多留,将她们主仆送出店门后,胡大便关紧了店门。

坊间传来打更的锣声,分外幽长,安笙和青葙脚步匆匆地向前走着。

虽然夜市已闭,但西市里面仍旧热闹如昔。

尤其是,那整整两排的秦楼楚馆前头,更是灯火如炽。

为了避免麻烦,安笙和青葙仍旧抄小路回去。

进了暗巷,二人更是加快了脚步。

走出几步,忽而一阵夜风袭来,尘烟乍起,安笙不由地伸手挡在了额前,然后眯起了双眸。

片刻后,疾风停下,安笙和青葙才继续向前走。

窄巷幽长,安笙和青葙似乎都觉得这风来的有些邪气,不由地又加快了些脚步。

大概是为了响应她二人的担忧似的,走到一半的时候,两侧的高墙上,忽然跃下了一道黑影。

安笙和青葙骇了一跳,忙转身欲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刀子架在颈间的时候,安笙不无遗憾地想,早知如此,她今夜出门前,就该先看一看黄历,再出门。

说不定,今日真的不利出行。

否则的话,怎么叫她碰上了这等倒霉事。

第八十二章:暗夜刀光(客户端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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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安笙被人劫持,青葙慌极了,刚要说话,却见安笙对她暗暗摇头。

青葙只得按捺着,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安笙不让青葙出声,是怕激怒了身后这人。

她闻见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想来,身后的人应该受伤不轻。

这么晚了,带着一身伤劫持了自己,这人多半不会是善类。

这样的人,轻易不能激怒。

小命攥在人家手里,安笙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什么都不做,显然也不是她的作风。

藏在袖子了手腕一翻,三枚泛着蓝光的银针现于安笙指尖。

她没有立即出手,而是试探地开口问道:“敢问我与这位壮士可是有何仇怨?若是如此的话,请壮士据实告知,我便是死了,也好死个明白。”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跟身后这人有什么瓜葛,这样问,无非实在拖延时间,找机会下手而已。

刚才这人翻墙过来,她就看到了,轻功应该不错,能立即反手制住他,想必外家功夫也挺好,这样的人,自己还真就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一击即中。

所以,她不敢随意出手。

她在寻找机会。

身后的蒙面人听到安笙的话,并未回答,露在布巾外面的双眼,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青葙站在他对面,见此不由想到,这人莫不是被仇家追杀,正碰上了她跟小姐,所以情急之下,才挟持了小姐做人质?

情形不容乐观啊!

若真是这样,小姐可就危险了。

思及此,青葙的面色不由更加凝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想个办法,将小姐救出来才行。

青葙思索了片刻,对那蒙面人道:“壮士看这样可好,由我做你的人质,我身体好,又听话,绝对不会给壮士惹麻烦,你不知道,我家少爷身子不大好,受不得惊,若是壮士将我家少爷吓出个好歹,岂不麻烦?”

谁知那蒙面人根本不吃青葙这一套,闻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她若死了,我再换你就是,何必麻烦!”

“你!”

青葙被他这话堵得怒极,若非顾忌安笙的安危,早恨不得冲上去了。

那蒙面人刺激完青葙,就再不理会她,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动静。

安笙此时心中却有些了然。

怪不得,这人大半夜的会受伤被人追杀,感情是异族来的。

若她没听错的话,这人应该是西域来的,虽然他南诏官话说得颇为利索,但安笙还是听出了些不对。

西域那边与南诏一直友好邦交,虽说免不了也有些小摩擦,但是却并未对战过。

既如此,这人夜半时分穿一身夜行衣,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值得探究了。

是密探南诏的机密国事?还是单纯的被人寻仇?

安笙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身后的人忽然动了。

她心神一凝,手腕一翻,刚要动手,便听得短兵相接的声音。

接着,颈间的钳制便不见了。

安笙来不及细想,赶紧向青葙跑了过去。

青葙同样跑过来,主仆俩双手交握,共同转身看向身后。

只见一黑衣劲装的男子,与刚才劫持安笙的那个蒙面人,缠斗到了一处。

来人气势凌厉,出手狠辣,一把寒铁匕首闪着白芒,与那蒙面人交缠在一处,两把匕首撞击时发出了铿的一声脆响。

安笙隐约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待下一刻,那人的面容正对着她时,安笙发出了一声轻呼。

陆铮!

暗巷里面不见灯光,只有微弱的银华倾洒而下。

不过,这也足够安笙看清来者何人了。

原来她猜的没错,这蒙面人果真是受了追杀。

而追杀他的人,正是护国公世子陆铮。

那蒙面人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反手格挡了陆铮的杀招后,便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陆铮瞅准了时机,闪电般欺身而上,寒铁匕首在夜色里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接着,一下抵上了那蒙面人的脖颈。

然后,也不待那蒙面人反应,陆铮便直接卸掉了他下颌角上的骨头,捏出了那人藏在齿缝间的毒药,再一掌重切,登时只听两声“咔嚓”的脆响。

再看去,那蒙面人的双臂已经不自然地垂了下去。

好生利落的手法,安笙暗暗赞道。

接着,就见又有一黑衣劲装男子,从高墙另一头翻越过来,停在了陆铮身边,抱拳道:“将军。”

来人正是陆铮的副将,陆文。

他与陆铮方才一路追踪这个探子,谁知在西市附近的时候,却被这人使计逃脱。

陆铮当机立断,自己先去追人,让陆文随后跟上。

陆文知道自己轻功不如陆铮,也没坚持,二人多年默契,陆铮用意如何,他自然明白。

所以陆铮走后,他便从另一头围堵此人。

不过,他还是慢了陆铮一步,他循着血腥味追过来,陆铮已经将探子制服了。

还是将军技高一筹啊,陆文暗道。

陆铮轻轻颔首,将那蒙面人交给了陆文,然后,才转身看向安笙与青葙。

不知为何,陆铮的目光扫过来时,安笙心头不由自主的紧张了一下。

她总觉得,陆铮这一眼,似乎有些深意。

难不成,是认出她来了?

安笙眉心轻轻皱起,静静地回望着陆铮。

就在她以为陆铮会走过来时,陆铮却忽然转身,带着人走了。

安笙:“......”

窄巷中又恢复的平静,若不是空气中仍然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安笙甚至都要怀疑,方才的一切,是一场梦了。

青葙又靠近了安笙些许,低声道:“小姐,咱们快走吧。”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青葙一起,快步出了窄巷。

出了窄巷,上了街道,渐渐地就能看到巡查的武卫了。

安笙和青葙仍顺着街边,快步走着。

所幸,一直到回了永宁侯府,都再相安无事。

主仆俩将那洞口堵好,迅速回了玉笙居。

郑妈妈候在安笙房内,见她二人安全回来,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

安笙和青葙都没有跟郑妈妈说方才的险况,略一收拾后,主仆三人便都歇下了。

第八十三章:暗中护送(给笙歌罢的和氏璧加更)

郑妈妈回自己房间去了,青葙也到外间的软榻上歇着了。

安笙自己躺在床上,却忽然觉得难以入眠。

她在黑暗中慢慢地翻了个身,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陆铮那凛冽而精亮的目光。

暗暗叹息一声,安笙还是觉得,陆铮似乎认出她了。

可是,他并未打招呼,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走了。

安笙有些想不通,后来渐渐觉得眼皮重了,便不再想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慢慢入眠后,永宁侯府偏门外头,有一道身影,纵身跳了几下,翻飞间,消失在了浓墨的夜色里。

陆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路暗中跟随安笙主仆,直到见到她二人安全回府后,才离开。

兴许,是觉得姑娘家夜里行路不安全,才会一路暗中保护吧。

陆铮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便不再想这件事,专心赶去跟陆文约定好的地方。

今夜抓到的暗探,身份有些特殊,他不能私自做主,明日还需知会太子,让太子定夺。

如何上报给皇上,确实需要考虑一下。

皇上忌惮陆家,有些功劳,陆家不能担。

......

次日早,安笙起身梳洗过后,用了些清粥,便去听雪堂请安了。

安笙到的时候,方氏刚用过早膳,红姨娘和顾安雅早一步到了,正坐在堂厅里陪方氏说话。

安笙进去后,见这几人气氛和乐,便暗暗失笑。

方氏到底也是惯会做戏的,暗地里都准备将红姨娘推出去顶罪了,表面上还一派如常。

红姨娘也不知是真不知道方氏的打算,还是故意做戏麻痹方氏,也是与寻常丝毫无异。

总之,这二人之间颇为融洽。

安笙行礼问了安,便“恭敬”地垂首候在一旁,再不多话。

方氏现今待安笙犹如空气一般,经常是看见了也做看不见,安笙不多话,她也懒得搭理安笙。

她以为这样的态度会叫安笙难过,殊不知,安笙简直乐不得。

又坐了片刻,方氏起身,带着大房众人去给老夫人徐氏请安。

永宁侯府别的规矩不行,这晨昏定省的“孝顺”规矩,却十分地讲究。

除了赶着上早朝的几位老爷不必日日到徐氏房里请安,其他人,没有特殊情况,都得老老实实地起早去请早安。

走到松鹤堂院外的时候,对面正走来另一拨人。

待走得近了,仔细一瞧,正是三房众人。

方氏的目光闪了闪,面上掠过一瞬的不自在,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敌不动我亦不动。

方氏心想,宋氏若没什么不对,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可巧了,宋氏竟也与方氏一般想法。

故而,这二人迎头碰上,竟然也与寻常一样,寒暄了起来。

没说几句,二房的人也赶了过来。

沈氏见方氏和宋氏站在院门口客气寒暄,忙迎了上去。

“大嫂和三弟妹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出来,叫我跟着高兴高兴。”沈氏巧笑嫣兮,眼中却暗含打量。

方氏和宋氏目光齐齐一闪,转过头来看向沈氏,皆说不过闲聊几句,没甚要紧。

沈氏见问不出什么,也没坚持,笑呵呵地往前走了。

沈氏一走,方氏和宋氏也忙带着人进了松鹤堂的院门。

倚翠站在廊檐下,远远地见到这么一群人一道走来,不由地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了神。

待方氏她们走近了,她赶紧福身一一请安,然后打起湘帘,请众人进去。

徐氏斜靠着大红金线莽纹引枕,见大家伙一道来请安了,笑得十分开怀。

年岁渐长,她越发喜欢这种儿孙绕膝,子孙贤孝的感觉。

众人一一请安过后,徐氏心情甚慰,将孩子们都招到自己身边来坐。

盼夏带着丫头们上了热茶和点心,便退了下去。

众人喝茶说话,其乐融融,叫徐氏好生宽慰。

正说着呢,盼夏忽然打帘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气,走到徐氏面前,福身道:“老夫人,顾管家说,宫里来人了,是贵妃娘娘叫人给二小姐送赏来了。”

说罢,又朝安笙福了福身,道:“奴婢给二小姐贺喜。”

安笙愣了一瞬,忙摆摆手,叫盼夏别客气,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盼夏不以为意,含笑又福了下身子,转身面向徐氏,等候徐氏的吩咐。

徐氏身子直起些许,面上带着喜色,问道:“人到了么?”

盼夏答说:“还有一会儿呢,顾管家叫奴婢先来给老夫人送个信,好叫您有个准备。”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赞道:“他倒是懂事。”

说着,又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方氏,夸了一句,“可见你平日料理得好。”

方氏被夸,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就高兴不起来。

可徐氏面前,她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故作恭敬地低了低头,谦虚回道:“都是娘教的好。”

徐氏最爱居功,与其让她不疼不痒的夸自己几句,不若恭维了她,叫她高兴,这样更好。

果然,徐氏听了方氏的话,面上喜意更甚。

但是当着众多小辈的面,徐氏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便淡淡地地点了点头,含笑应了方氏的恭维。

宫里来人送赏,徐氏自然不敢轻忽,忙叫人收拾花厅,备下香茶果品,自己则带着方氏和沈氏,还有安笙,去前头等着接赏了。

宋氏没有品级,这样的场合,自然轮不到她出席,从前一直是这样,大家渐渐也就都习惯了。

就连宋氏自己,也不过含含酸,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可这一回,她却不甘心得厉害。

看着方氏以侯府女主人的身份去迎接贵客,她这心里,就恨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堵着,那口气,出不来又咽不下去,难受得紧。

宋氏暗暗绞紧了手中的锦帕,眼含怨毒地盯着方氏的背影。

方氏似有所觉,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回过了头。

宋氏目光一闪,及时撤回了视线,带着自己房里的人,转身走了。

方氏回头来,正见到宋氏离去的背影,不由暗道自己多心。

第八十四章:结论过早(给薄荷糖的和氏璧加更)

徐氏等人到了前面的花厅,不久后,管家顾新海就带着宫里的人来了。

来人正是荣贵妃身边的刘承水,刘公公。

他今日来,是奉荣贵妃之命,给安笙送赏来的。

三日前,荣贵妃身上落了红,迟了几个月的月信,终于来了。

起初还只是一点,但也足够荣贵妃欣喜异常的了。

直到三日后,她的月信渐渐恢复了正常,她才相信,自己的病是真的见好了。

言出有信。

既然当初答应了安笙,说她若是治得好自己,再有厚赏,荣贵妃当然会做到。

反正她也不差那点东西,宫里别的没有,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好东西,可是多得很。

荣贵妃也不吝啬,叫烟若开了自己的私库,拣着女孩子家喜欢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装了不少,又另取了御制的脂粉螺黛等,也装了一份,叫刘承水送去顾家。

荣贵妃赏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顾家现在不比从前,这样贵重的首饰,已经不多见了。

瞧那翡翠镯子,颜色浓翠鲜艳夺目,色正不邪,色阳悦目,一看便知极好。

这样好的东西,却都是给安笙一个人的。

怎能不叫人眼热?

方氏和沈氏也都不算是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可是,却也不能同荣贵妃的尊荣比拟。

这些东西,也许在荣贵妃那里,并不值一提,可在许多人眼中,却是十足的好东西。

沈氏比着方氏,感觉还要再差一些。

安笙说到底,也不过叫她一声婶母,总归差了一层。

可方氏,就是真真窝火了。

安笙是她的庶女,是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不招自己待见的贱种。

本以为这丫头一世都会受自己拿捏,等自己摆弄,却不想,忽然之间,这丫头就越过自己,得了贵人的青眼了。

方氏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咽不下,眼下也得硬生生的咽下去。

老夫人那头时刻盯着她,三房那头又摸不准情况,她现在四面楚歌,已经没有心神再去对付安笙了。

方氏暗暗劝自己说,不过一个小丫头。

就算她有几分本事,也都是仰赖普云大师的点化照拂。

说到底,不过是借着别人的势。

这借势么,总会有失势的那一天,她就等着,看安笙失势的那一天了!

安笙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珠宝首饰,绮罗绸缎,便暗暗叹息了一声。

荣贵妃这哪是厚赏她,给她拉仇恨还差不多!

瞧瞧方氏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差冲上来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安笙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方氏,她就垂头看着脚下,安安静静地站在老夫人徐氏身后,做个听话懂礼的壁花。

刘承水走后,徐氏拉着安笙的手,将人好一通夸。

方氏在旁听得暗暗泛酸,咬牙忍耐。

倒是沈氏,跟着徐氏夸了两句,一副大方慈爱的长辈模样。

徐氏夸完了人,又嘱咐道:“这些东西是贵妃娘娘赏赐给你的,你就都带回你屋里去,娘娘赏赐的都不是寻常物什,你千万记得,要慎重待之,珍之重之才行。”

安笙福身应是,“谨遵祖母教诲。”

徐氏点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拍拍安笙的手,赞道:“祖母知道你最懂事,那祖母叫人将东西帮你送回去吧,你就带着一个丫头,也拿不了这许多东西。”

说罢,便要招呼人去搬东西。

谁知这时,安笙却道:“等一下。”

徐氏不明所以地看向安笙。

紧接着,便见安笙冲自己微微福身,道:“孙女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祖母答应。”

徐氏面色变了变,颊边的笑容淡下些许。

刚要说话,便听方氏抢白道:“休得无礼,在你祖母面前,也没有规矩了不成,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们的,跟长辈还要讲条件!简直不知所谓!”

方氏这话,着实重了些。

她心头积着一股气,一直没有散出来,这会儿好容易寻了安笙一个“错处”,自然不肯放过。

徐氏虽觉得方氏口气有些太重了,但是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她跟方氏的想法差不多,都以为安笙想要借机讨要什么,不由觉得安笙有些恃宠而骄。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徐氏现在虽觉得安笙的身价可以重新估量一下,但是,也不代表可以容忍安笙对她提要求。

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可是绝对不容挑战的。

因此,方氏出言训斥安笙后,她也没有驳斥方氏。

不反对,即代表了默认。

她想,安笙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既明白了,也就不会再提过分的要求了。

安笙暗暗扯了扯唇角,觉得好笑。

这两个人,自己话都还没说呢,就下了定论,是不是,太过早了些!

希望待会儿自己说出那些话后,她们不要变脸才是。

思及此,安笙默默地笑了,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了看方氏,又怯生生地看了看徐氏。

才道:“孙女是想,这么多好东西,孙女自己也用不了,且独自收下这么多好东西,安笙心下实在不安,所以,安笙想恳求祖母做主,将东西分给母亲和二位婶母,还有几个姐妹吧。”

徐氏:“......”

方氏:“......”

脸上微微有些泛热,徐氏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不大自然地笑道:“祖母就知道,你是好孩子,难为你舍得,这么多好东西呢,真要分出去?”

“自然,”安笙一派天真地点点头,“自我回到府中,母亲和二位婶母便诸多照顾,各位姐妹待我也都亲近,我得了好东西,自然不能独自享用呀。”

徐氏听了安笙一番话,分外欣慰,看着安笙的目光,难得也带上了几分真心。

“好孩子,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祖母就替你分派下去了。”

“多谢祖母。”安笙高高兴兴地福身谢道。

方氏仍然愣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沈氏冷眼旁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徐氏将东西挑出来,以安笙的名义,一一分送到了各房各院。

第八十五章: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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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送到各房各院,众人反应不一而足。

有真心高兴的,自然也有不屑一顾,耍小性子的。

安笙听到青葙她们说起这些,不过一笑置之,并未多说什么。

她将东西分出去,也不是为了讨好她们,不过是为了避免往后有人拿着这点,说她是非罢了。

再说那些东西她又不喜欢,送出去又有什么要紧?

老夫人不是也没反对么,可见也是赞同她这么做的。

她们心里多半都在想,自己本就不配拥有这么多好东西。

安笙默默叹了口气,真是最烦这些弯弯绕了。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在内宅里头勾心斗角,每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真是让人生厌。

“对了,苏远这几日是不是要到了?”安笙看向青葙,问道。

青葙点点头,答说:“若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明日就到了,说起这事,小姐是不是得去见一趟云公子?苏远过来了,铺子也得准备开了吧?”

安笙想了想,颔首道:“确实得出去一趟,这样,你亲自出去,给云大哥递个口信,就说明日我做东,在云华楼给苏远接风,云大哥若有空的话,请他赏脸赴宴,我们正好一同商量下铺子的事情。”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青葙福身应道。

安笙想了想,又嘱咐说:“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打发你出去买些丝线,回来的时候,记得顺道买一些。”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省得的。”

安笙知道青葙向来有分寸,便没有再说什么,叫她先去送信了。

也非是她一定要这样小心,主要是,方氏和徐氏那边,总是暗中盯着她,叫她不得不防。

开铺子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现在没有完全自主的能力,若叫方氏她们知道了,说不定要惹出多少麻烦,她不能冒险。

事实证明,安笙确有先见之明。

青葙出去的时候,果真有听雪堂的小丫头状似无意地问起,她去做什么。

青葙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安笙房里的绣线不多了,她去买些回来。

那小丫头暗暗打量了青葙几眼,没看出什么不对,便信了。

待青葙走后,她便如实去给袭香回话。

袭香听罢也觉没什么要紧,加之方氏因为宋氏的缘故,正烦乱着,袭香便没拿这事去烦方氏。

而另一头,老夫人徐氏那边对安笙的印象正有改观,听说青葙出去买丝线,也没多想,也没派人去跟。

是以,青葙这回出去,倒是一路畅通得很。

半个时辰左右,青葙回来了。

行至垂花门处,她出门时上前搭言的小丫头又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青葙姐姐回来啦,姐姐回来得倒是挺早的。”小丫头笑容可掬,看似闲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青葙手边的篮子。

青葙哪能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于是,特别善解人意的,将篮子上罩着的绸布揭开,露出里面,那带着绣庄标志的布袋。

怕人看不清楚,青葙还特地将布袋也打开,抻出里头花花绿绿的绣线,给那小丫头看。

那小丫头目光闪了闪,笑容更加粲然。

“原来青葙姐姐去的是王家绣庄,怪不得回来得这般快,姐姐真会挑东西,王家绣庄的丝线最好了,颜色也齐全。”

青葙含笑点点头,道:“我也是听说的,想着大家都说好,定然差不了,便直接去了,这会儿听你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

那小丫头被青葙夸了,似乎不大好意思,赧然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又说了几句闲话,青葙便离开了。

回到玉笙居,青葙便直接去了安笙房里。

走到桌边,将丝线篮子放下,青葙走到安笙身边,低声道:“小姐,云公子叫奴婢给您捎话,说是明日定然到,不过请客的事情,云公子说小姐就别跟他争了,他在云华楼有常用的包厢,这样更安全些,奴婢虽觉得云公子所言有理,但却不敢自己做主,便说回来请示您一下。”

安笙失笑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云亭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有些事情上面,格外地坚持。

比如不让自己请客这事,安笙说了多次无果,实在说不过来,也只得随他去了。

因为每次她一提到这事,云亭就会格外“委屈”地问她,是不是不将他当成好友,非要这般见外。

一个大男人,做出委屈的样子来,按理来说应该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云亭大概天生就有这样的能耐,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还会不由自主的答应他。

大概,这就是有一张美颜的好处(大雾)......

想到此前几次与云亭商讨这件事的结果,安笙选择不再坚持。

反正以后常有机会能见面,总能找到机会回请他的。

思及此,安笙便对青葙道:“既然云大哥坚持,那就先照他说的办吧,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我们对京都不熟悉,小心些也好。”

青葙见安笙应了,面上不由闪过一抹喜色,连连点头答道:“是,小姐。”

安笙微微诧异,转头看向青葙。

她怎么总感觉,这丫头有些莫名的兴奋?

青葙毫无所觉,顾自高兴地说:“云公子虑事周全,已经跟奴婢说了,若小姐答应了,就不必再特地去给他送消息了,明日他便在云华楼的包厢定好席面,与小姐一起,给苏远接风,正好云公子在云华楼定的包厢奴婢也去过,明日直接过去就行了。”

云公子还说,小姐必然会答应,看来还是云公子了解小姐呀!

不过这句,青葙就没敢说出来了,她总觉得安笙听后会生气。

安笙默默地看了看青葙,有些不明所以。

出去吃个饭而已,这丫头用得着这么兴奋吗?难道是这些日子在府里拘束久了,想要出去放放风?

有可能。

别说青葙,她都在这内府里待的烦了。

安笙替自己解了惑,便不再纠结这事,转身安排起了明日出门的事情。

总得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才能让老夫人和方氏都不怀疑她么。

第八十六章: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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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去听雪堂请安的时候,安笙提出过几日便是浴佛节,想要出门买些香料,自己回来做香包,送到弘济寺。

方氏冷冷地扫了安笙一眼,哼声道:“你这般有心,我若不叫你出去,别人倒说我不敬佛祖了!”

南诏崇信佛教,其中以都城邺京尤甚,光在邺京城内城外,就有大大小小百十座佛寺,所以,南诏几乎家家信佛。

永宁侯府老夫人笃信佛教,向佛之心向来“诚恳”,所以,永宁侯府上下,多少都受了些影响,不敢对佛祖不敬。

所以,安笙提出要买香料做香包送去弘济寺,方氏也不好不答应。

不过答应归答应,心里总归不大愿意,所以口气就有那么点阴阳怪气。

安笙倒也不在乎。

方氏这样更好,她若非要硬装着一副慈母嘴脸对着自己,才真叫自己恶心。

既然没那个心,又何必假装,谁不知道谁呢!

知会过了方氏,还得征求徐氏的同意。

所以,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安笙便又提了一嘴。

徐氏诚心向佛,对这样的事一般都不会不答应。

果然,安笙一提,她便笑呵呵地应了。

搞定了家里两位掌权的女人,安笙就默默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顾凝薇忽然道:“祖母,薇儿这几日潜心学了一样素斋,想要用作浴佛节布施,您说行吗?”

徐氏闻言笑得更加开怀,“如何不行呢,薇儿真是有心了。”

顾凝薇微微扬起小脸,一派孺慕地看着徐氏,“都是祖母教的好。”

徐氏微微垂首,入目便见顾凝薇精致的眉眼,不由心下更悦,抚着顾凝薇的细白柔荑赞叹不已。

顾凝薇被徐氏夸得似有些赧然,双颊一现两抹桃红,樱唇微抿,真真美极了。

“那孙女这就去试做给祖母尝尝,也好叫祖母指点一二。”顾凝薇起身福礼。

徐氏含笑点头,“快去吧,祖母等着你。”

顾凝薇转过身,视线一转,扫过顾安雅。

顾安雅见状忙站出来,提出要与顾凝薇一道去做素斋,尽尽孝心。

后辈有这孝心,徐氏怎会不允许,遂一摆手,笑呵呵地叫顾安雅也跟着去了。

顾凝薇和顾安雅一道离开,行至安笙身边时,顾凝薇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才抬着下颌,骄傲地走了。

安笙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

顾凝薇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可也不问一问,她到底想不想抢?

谁稀罕!

要不是为了出门,她才不会找这种借口呢。

她早跟师傅商定了,浴佛节当日,要跟师傅一同施药义诊,这才是真实惠,比那几个香包可有用多了。

不过这些事,她也不会跟顾凝薇说。

且不说顾凝薇不待见她,未必爱听,就算是听了,保不齐还又以为自己是跟她争锋呢!

既如此,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顾凝薇和顾安雅走后,众人又陪徐氏说了会儿,便都离开了。

回听雪堂的路上,方氏将安笙叫到身边,冷声嘱咐道:“别出了门就忘了规矩,丢了顾家的脸面,到时候,老夫人若要罚你,我可是拦不住的,你自己掂量着点。”

安笙暗暗挑了下眉头,恭声应了。

听方氏这口气,怎么好像特别想让她失了分寸被罚呢?

方氏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走了,再没理会安笙。

安笙径自回了玉笙居,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青葙出了门。

二人先去了香料铺子,将需要的香料都买妥之后,才绕路去了云华楼。

到了云华楼后,小二机灵地迎上来,招呼她们。

青葙直言说要找云亭,小二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又重新端起笑脸,将她们二人送上了楼。

“姑娘瞧着有些眼熟,以前是否也来过云华楼啊?”小二一边引着她们上楼,一边与青葙闲话。

青葙闻言侧头看了安笙一眼,见安笙轻轻点了下头,便道:“小二哥好眼力,我曾在这买过如意糕,正是小二哥替我装的。”

小二闻言恍然地点点头,笑道:“怪不得我觉得姑娘有些眼熟呢,原来真是见过。”

青葙笑了笑没再搭话。

小二见状便知她不欲多说,忙收回视线,专心带路。

很快,便到了云亭订好的包厢前。

小二敲响了房门,将安笙主仆送进去后,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小二走后,房门再次被关上,安笙这才取下纱帽,交给青葙。

云亭起身迎过来,温润一笑,“你来了。”

安笙含笑回道:“让云亭兄久等了。”

云亭忙摆手说:“没等多大一会儿,快坐,一路赶过来累了吧。”

说着,又亲自替安笙斟茶。

安笙客气地让了一下,见云亭坚持,只好随他了。

青葙站在一旁,见云亭如此,便抿着唇偷偷笑了。

云亭替安笙斟了杯茶,然后坐到她对面,道:“听风去接苏远了,这会儿差不多也要到了,咱们先喝杯茶,吃些点心,边聊边等。”

安笙含笑点点头,道:“既如此,云亭兄不如给我说说铺子的情况吧?这些日子一直不曾联系,我还不知铺子拾掇的怎么样了呢?”

云亭闻言忙给安笙说了一下铺子那头的情况。

因着之前在代州时,安笙就跟云亭一道做生意,所以云亭对安笙的喜好都很清楚。

由于安笙没有时间盯着铺子这头,云亭便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从选址到修整,几乎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

为了怕安笙以后会不喜欢,装点铺子的时候,云亭特地照着代州那边的样子画了底图,交给了工匠们,让他们照着做的。

这几日就快完工了,难得安笙今日能自己出门,苏远又过来了,正好待会儿去看下铺子,若有哪里不满意的,也好赶紧叫工匠修改。

正说着呢,门又被敲响,紧接着,听风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安笙叫青葙去开门,自己则同云亭一道站起了身,迎接苏远。

门开了,听风和苏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东家,云少爷。”苏远抱拳,跟安笙和云亭打了招呼。

第八十七章:好兄弟,用来坑(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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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长途跋涉而来,却不见疲色,依然是那副清淡疏阔的模样。

一袭白棉长袍,永远干净整洁,不见一丝褶皱。

这样的人,对自己要求多半都很高,很是自律。

苏远正是如此。

安笙曾经猜测过,苏远应该也是出自大家氏族,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离开了家,机缘巧合下,投于她的门下。

苏远很会做生意,将铺子交给他,安笙很放心。

所以这次开设新铺,安笙才将他叫了过来。

寒暄过后,几人坐下说话。

待喝了一盏茶,又听云亭说了些铺子里的大致情况,云亭便叫听风叫小二传菜。

因怕安笙不便,云亭和苏远也没叫酒水。

二人都不是贪杯的性子,喝些清淡的汤品,倒也觉得不错。

安笙与他二人早已熟悉,也没有拘泥这些小细节。

席间气氛很好。

苏远虽天性冷清,但是与安笙和云亭相识久了,感情早不同从前,故而相谈甚欢。

他们分开也有月余了,苏远跟安笙交代了一些代州铺子的事情,就开始专注讨论京都新铺这边的事。

云亭提出待会儿带他们去看看铺子,安笙和苏远一一应下。

待吃的差不多了,小二过来送新茶。

听风开门接过,与青葙一起,给安笙他们斟了新茶。

……

云华楼下。

小二正送走一批客人,转头见两位贵客上门,忙甩着布巾满脸含笑地迎了上去。

“杜公子,林公子,您二位也来了,快里面请。”小二半弓着身子,殷勤地请杜奕衡和林子轩进去。

杜奕衡耳朵尖,听出他的画外音,便问:“怎么,除了我们,还有熟人也在不成?”

“杜公子好耳力,”小二借机拍了下杜奕衡的马屁,接着道,“文二公子今日也在,就在楼上的包厢里,正在待客呢。”

“待客?”杜奕衡挑了挑长眉,奇道,“我怎么没听他说,今儿要带什么贵客?你知道是谁么?”

小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答说:“这小的可不知道,来的是两个生面孔,小的从前并没见过,先来的是位小姐,戴着纱帽,也瞧不见长相,倒是她那个丫鬟,前些日子来过一趟,也是见文二公子,那位小姐上去不久后,就又来了位年轻公子,是文二公子的小厮带过来的。”

“你说文二在上面宴请一位小姐?”杜奕衡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林子轩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遂赶紧低声劝道:“我们吃完饭,待会儿还要回去呢,云亭兄有客人,我们便别去打搅他了。”

杜奕衡兴致正高,根本听不进去劝,还撺掇着林子轩说:“你没听小二说么,他请的可是位小姐,你就不好奇,是哪位佳人,入了咱们这位眼高于顶的二公子的眼?”

林子轩虽性格沉稳些,但到底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听见杜奕衡这样说,也不免有几分意动。

说实话,他也好奇,云亭请的到底是哪家千金。

小二说还有一位公子,那么,他们去看看,应该也不当事。

杜奕衡看出林子轩面色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挥退小二,自己拉着林子轩上了楼。

文韬在云华楼的包厢,是常驻的,他们几人小聚的时候,常会来此,因而根本不需要小二引路。

杜奕衡和林子轩熟门熟路地寻到了包厢。

林子轩刚要敲门,便被杜奕衡阻止了。

瞧见杜奕衡略显奸诈的笑容,林子轩不由好笑。

就知道这人又要使坏。

不过,他们几个人,经常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向来如此,也没有人在意,林子轩便没有阻止杜奕衡。

接着,就见杜奕衡直接推开了包厢房门,朗笑而入。

“文二,你这人好生不够意思,来了云华楼,怎的也不叫着我们一起,你可有些日子没跟我们相聚了,怎么,这是比陆铮那小子还要难约不成!”

杜奕衡大笑着走进包厢,直接去了文韬面前。

然后,才装作才看到安笙和苏远似的,故作惊异地呀了一声。

“你有客人啊,哎呀,失敬失敬,还请二位不要怪罪我唐突而来。”

说罢,便冲安笙和苏远抱拳躬身,道了歉。

按理来说,他这样突然推门而入,是要惹人不快的。

可是,他态度落落大方,道歉的口气也够诚恳,这样一来,反倒不会让人有厌烦恼怒的感觉了。

何况看他这态度,明显与云亭熟悉至极,今日是云亭做东,安笙和苏远自不会叫云亭难堪,便都颔首示意,表示并不在意。

杜奕衡抬头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了安笙。

安笙似有所觉,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杜奕衡赶紧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收回视线,不再多看。

不过,他不看安笙了,就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文韬那头。

拍了拍文韬的肩膀,杜奕衡问道:“怎么,文二,你不给我和子轩介绍一下你的贵客么?相逢即是有缘,介绍一下嘛。”

若是平时,他这么说完之后,文韬一定会起身为他们作介绍。

可是今日,文韬不仅没有起身介绍,反而愣在了当场。

林子轩觉得文韬的态度有些不对,忙从后面拽了杜奕衡一下。

杜奕衡也发现了,文韬的不对劲。

他还是头回见文韬这样失态,难道今日的客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他是不是给文韬惹了麻烦啊?

杜奕衡此刻有些后悔这么冲动地进来了。

若今日因为他的缘故,坏了文韬的好事,可就糟了。

好兄弟,可不是用来坑的啊......

杜奕衡越想越觉担心,不由地用眼神询问文韬,是不是坏事了。

文韬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了安笙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他的心便沉了沉。

安笙果真是听出不对来了。

也是,这丫头向来聪慧,杜奕衡几次唤他文二,又提到了陆铮,安笙怎会什么也察觉不到呢。

说来也怪他自己,若是早些将身份据实告知,今日也就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了。

不过,事已至此,文韬也不打算再拖了。

第八十八章:新方子

文韬起身,站到杜奕衡身边,对安笙和苏远道:“这位,是杜奕衡,那位,是林子轩,他二人都是我自小好友,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与我玩笑惯了,并非故意唐突,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安笙和苏远闻言皆说不会。

然后,文韬又指着安笙和苏远对杜、林二人道:“这位是苏远,这位是顾小姐,他二人与我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今日便是来商量新铺的事情的。”

文韬言罢,安笙和苏远,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都互相颔首示意,打了招呼。

杜奕衡此时也有些微微尴尬,他本以为,文韬在此宴请姑娘,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谁知道,竟然是为了合作生意!

这可真是,误会大了......

“既然你与顾小姐和苏公子有正事商量,那,我跟子轩就先走了。”杜奕衡冲文韬点点头,然后又冲安笙和苏远一拱手,“二位莫怪,今日是我唐突,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说罢,杜奕衡便不由分说的,拉着林子轩走了。

他二人走后,包厢内便静了一瞬。

文韬咬了咬牙,轻吸了口气,对安笙和苏远拱手,道:“我一直隐瞒了一件事,没有及时与二位坦白,其实,我并非姓云,云亭乃是我的表字,我真正的姓名,乃是文韬,不才,家中在京都还有几分地位,文国公府,正是生养我的地方。”

文韬没有刻意解释自己为何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安笙和苏远也没有问。

他二人都不是喜好探人隐私的性子,文韬坦白与否,并不需要他们置喙。

只是,虽这样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文韬为人热忱,性情疏阔大方,安笙与他相识这么久,早将他看做至交好友了。

其实她早猜过文韬身份不简单,但是,却没想到这么久了,文韬竟一直没有告知真实名姓。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

他自称云亭,倒也不算错。

这云亭,不正是他的字么。

朋友间互称表字,你能说错了么?

怕是不能吧。

文韬见自己说完,安笙迟迟没有反应,心不由一沉。

“我……”

文韬刚要解释,安笙便说:“那往后,安笙便要改口称文大哥了。”

文韬句句暗含歉意,安笙又怎会听不出来。

若今日为这事闹僵了,岂不叫彼此都尴尬,再说也伤了情分。

何况,要说多么生气,也不至于。

文韬被安笙的称呼弄得一愣。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不介意?”文韬问得有些小心。

“怎会,”安笙莞尔,“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文大哥必是有自己的无奈的,苏远你说是吧?”

苏远暗暗挑眉,颔首道:“正是。”

文韬听他二人这样说,心稍稍放下些许。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你们若是怪我,我必不会有怨言,只盼别影响了咱们之间的情分。”文韬分外郑重。

安笙和苏远皆说不会,让文韬不必介意。

又说了一会儿,几人相商去铺子看看。

新铺位于城西,临街,地段极好,街上人来人往,客源丰富。

文韬带着安笙和苏远进了铺子,里面还有工匠在做活,见到文韬来了,纷纷笑着招呼。

代管事吴征迎上前来,跟文韬问安。

文韬将苏远叫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苏远,你收拾一下,将账册之类的都交给他,往后,他就是铺子里的大掌柜了。”

吴征颔首应是,然后跟文韬说了一声,回去收拾账册去了。

文韬引着安笙和苏远将铺子内外看了一遍,才移步到后院去说话。

后院准备得非常周全,小院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苏远过来,便可直接住进来。

说了会儿话,吴征来送账册。

跟苏远交代了些情况,吴征便退出去了。

安笙摘下纱帽,苏远将账册递给她。

安笙没有推辞,接过来先简单看了一下。

现在账目并不繁杂,毕竟主要的货品都没有上架,所以吴征只简单记录了几样货品,和前期投入的账目。

安笙看了一遍,又将账册交给了苏远。

“铺子是你管着,还跟以前一样,账目也是你来管,等日后生意若忙了,你再做主,另找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就是。”

苏远接过账册,没有急着看,先应了安笙的话,又问她:“货品呢,还是与代州时一样,专做自制的香粉么?”

安笙想了想,摇摇头,“邺京不比代州,这边的胭脂水粉铺子多如牛毛,货品流通性大,竞争也大,所以,这边不能照着代州那头来做了,我新制了几个方子,你先拿去试试,看能否做得出来,若做得出,就先做一批试卖,效果好了,再多做些去卖,往后我会跟着京都流行的趋势,逐步改变方子。”

苏远颔首,“我知道了。”

安笙将方子交给苏远,苏远接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又递给文韬:“云亭兄也看看吧。”

话一出口,苏远便愣了一瞬。

他早已惯于叫文韬云亭了,一时间若叫他改口,还真有些记不得。

好在文韬并不介意。

说实话,他也习惯于苏远他们这般称呼自己了,若苏远忽然之间叫他大名,他大概反倒会不习惯。

文韬也没有推辞,接过苏远递来的方子,仔细看了起来。

代州的铺子里头卖的胭脂香粉,也都是安笙自己出的方子,她研究的方子,总比市面上卖的有所不同,是以非常受欢迎。

也正因这样,才会引来当地流氓恶霸的觊觎。

不过,文韬现在反倒有些感谢那几个地痞恶霸,若没有他们,他也没有机会能与安笙结识,进而与她共同做起了生意。

这是文韬能接近安笙最好的法子了,所以,安生请他参与的时候,他才没有推辞。

文韬看了安笙新研究的几个方子,不禁暗暗赞叹。

安笙新研究的几个方子,在京都里面的各大铺子都有同类产品,可安笙研制的这种,明显比那些铺子里头卖的更好,更能吸引人。

这样好的东西,一旦入市,定会引起邺京城内那些小姐夫人们的哄抢。

第八十九章:道歉

商量好了铺子里的事情,安笙便先告辞了。

她出来得太久,回去说不得又要被方氏训斥。

虽说她不在意方氏说些什么,可谁没事会喜欢被骂的,那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安笙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文韬和苏远知道她的情况,也都没有留她。

安笙走后,文韬跟苏远又交代了几句,也离开了。

苏远将文韬送出铺子,见人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今日起,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

左右他没什么牵挂,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安笙待他真诚,他亦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她的知遇之恩。

文韬离开铺子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向着安笙主仆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暗中送了一阵,看着安笙主仆进入了永乐街主干街道,文韬主仆才停下了脚步。

等到再看不见安笙的身影了,文韬和听风才转身离开。

文韬面色有些凝重。

听风看了看自家少爷,欲言又止。

文韬没看他,只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听风被文韬说了,这才下定决心一般道:“少爷,您刚才怎么不趁机跟安笙小姐说说,您为何隐瞒了真实身份呢?安笙小姐知书达理,最是善解人意,知道了实情,定不会怪您的。”

文韬轻轻叹了一声,道:“解释得再多,总归也是我的不对,说的越多,反而越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倒不如别说那些了,说出来,也不过都是借口。”

听风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文韬吩咐听风,“你去一趟国子监,找杜少爷和林少爷,就说我在云华楼等他二人。”

听风颔首应下,又看了看文韬,文韬冲他摆摆手,听风才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文韬独自去了云华楼,去了常待的包厢。

小半个时辰后,听风跑了上来。

“少爷,”听风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道,“国子监马上下学了,杜少爷和林少爷说,他们随后就到,叫您稍等他们片刻。”

文韬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下楼去,叫些下酒菜来,再叫一壶好酒,待会儿他们来了,必要喝酒。”

“是,少爷。”听风点点头,又转身跑下了楼。

过会儿后,听风才回来,手上端着一壶竹叶青。

听风将酒放在桌上,文韬对他道:“坐下喝口茶吧,跑了这么远,你也该渴了,先坐下歇会儿。”

“谢少爷赏,奴才不累。”听风笑出一口白牙,分外灿烂。

文韬瞥了他一眼,道:“叫你坐就坐,汗珠子都跑出来了,还说不累。”

听风嘿嘿一笑,抬起袖子擦了下汗,挨着凳子边缘坐下了。

“多谢少爷赏赐。”

文韬抬了抬下颌,指着茶杯道:“自己倒杯茶润润喉,等着少爷我伺候你不成。”

听风闻言赶紧摇摇头,说:“奴才不敢。”

然后赶紧拿起茶壶,先给文韬斟了杯茶,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杯茶下肚,听风喉间的痒意有所缓解,下意识地舔了下下唇,便听文韬道:“再喝一杯。”

听风眸中一暖,脆声哎了一声,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两杯茶水下了肚,听风终于缓过来了。

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包厢房门被敲响。

随后,杜奕衡与林子轩二人推门而入。

“我还以为,你要生我的气,不肯见我了呢!”杜奕衡走到桌边,笑得有些歉然。

文韬轻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我是那般小心眼的人么!”

杜奕衡忙摆手,“自然不是,这京中谁人不知,你文二公子最是大度能容了。”

“少拍马屁,”文韬又瞪了他一眼,道,“你今日坏了我的好事,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办。”

“我不是都道过歉了嘛,”杜奕衡苦着张脸,“我哪知道,你是跟人谈生意呢,我也是听小二说你请了位姑娘吃饭,才一时没忍住好奇,跑过来看看的,谁知会坏了你的事。”

文韬切了一声,叫他二人坐下:“你这歉道得是不是太不诚恳了,口头上说了一声,就打发我了。”

杜奕衡一听文韬这话,就知他根本没生气,忙笑着坐下了。

林子轩也含笑坐下。

刚要说话,小二送菜上来,几人便住了声。

小二送完菜后,便极有眼色地退下去了。

房门再次关上,三人才又重新说起话来。

他们几人说话向来不会藏着掖着,杜奕衡便直接问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既是同做生意,我怎么瞧着,他们倒像是不知你真实身份似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对么?”

文韬给他二人分别斟了杯酒,才道:“你们还记得,两年前我曾到代州替太子殿下办事么,那一回出去,我是隐藏身份去的,与他们相识,本也是机缘巧合,我那时不便道明身份,便没有说,后来...说到底后来也是怪我自己,一直没有跟他们说过,结果便拖到了现在,本来,我是想,近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解释一下,哪成想,还未来得及说,便叫你先拆了台。”

杜奕衡听了文韬的话,嘿嘿笑了两声,忙举杯对文涛说赔罪道:“都怪我,还请云亭兄大人大量,宽宥我这一回吧。”

杜奕衡这样说,并非是要推卸责任,而是知道,文韬根本没怪他。

他们几人,虽非亲生兄弟,但是感情向来胜似亲生兄弟,所以,杜奕衡才没有太过刻意地道歉。

若那样做了,才是真叫文韬生气呢。

果然,文韬听了他那不怎么正经的道歉,反倒笑了。

举杯与杜奕衡和林子轩轻碰了一下,文韬说:“今日之事是我自己考虑不周,与你们无关,这会儿请你们出来,就是跟你们说下,别往心里去。”

杜奕衡与林子轩回以一笑,皆说不会。

说开了这事,三人便不再多言,专心喝酒吃菜,聊起了旁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的差不多了,该说的事情也都说了,三人才离开云华楼,各自回府去了。

第九十章:克扣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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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回到永宁侯府后,先去知会了方氏,不过方氏借口事忙,没有见她。

安笙乐得清静,方氏不见她,倒是正和她心意,于是转身带着青葙就回了玉笙居。

回去之后,郑妈妈便将她走后,府里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无非就是顾凝薇和顾安雅的素斋做得甚得老夫人心意,老夫人心怀大慰,夸赞奖赏了她二人。

安笙不以为意,也懒得计较这些,遂听过就算了。

让青葙将买回来的香料放好,安笙净手后,便开始调配香料。

说到她调香这一手工夫,还是要感谢师傅。

如没有师傅前世给她看的那些古书,她又怎会学了调配香料的方法呢?

既然说了是出去买香料,做香包,安笙自然就得做全套了。

檀香她自己手中就有,且还是成色极好的,所以安笙并没有多买。

不过手中有,却还是又从外面还买了一些回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永宁侯府可是有一位老夫人,是笃信佛教的大信徒,若叫她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么好的檀香却不孝敬她,必不会高兴。

这种能够规避的麻烦,安笙向来不想招惹。

这香包她做过多次了,制法和用量都已经烂熟于心,所以调配起来,速度也快。

不多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几十个香包便做好了。

做香包用的香囊,安笙早就吩咐青葙她们准备好了,如今拿出来,直接将调配好的香料放进去,很是方便快捷。

做好了香包,安笙便没事可忙了。

因昨夜没有睡好,她交代了几句,便回屋去小睡了片刻。

晚些时候,安笙起了身,收拾罢了,大厨房那头便送晚膳来了。

安笙出了内室,就见紫竹撅着嘴巴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紫竹了,说出来,小姐替你报仇?”安笙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遂故意逗她道。

紫竹见安笙满面笑意,心火不由更盛。

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紫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

安笙见紫竹这样,便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跟我还用这样遮遮掩掩的么?”

紫竹闻言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咬了咬下唇,道:“非是奴婢受了气,明明是小姐受了气,小姐您看看,大晚上的,大厨房那头就给小姐送了这样的午膳来,简直欺人太甚!”

紫竹一边说着,一边将晚膳从食盒里端出来。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也都凑近了,看紫竹端出来的饭菜。

就见是:一碗稀粥,汤清见底,上面飘着位数不多的几个米粒,一叠素豆腐,一叠拌的咸菜疙瘩,还有,一叠浓油赤酱的,多肥少瘦的红烧肉。

还真是,不怎么样呢,怪不得紫竹气成这样。

安笙定睛看了看这几样饭菜,好笑地摇了摇头。

方氏现在已经能耐到这种程度了么,就只能在吃食上克扣她一二。

不过,方氏还有心思克扣她的口粮,可见身边的麻烦还是不够多呀!

安笙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泛出一丝冷意。

“小姐,要不奴婢去大厨房那头问问吧。”郑妈妈看了安笙一眼,问说。

“不必了,”安笙摇摇头,“既然他们敢这样送过来,必是得到了某些人的吩咐,妈妈这样去,除了惹些闲气,也无甚用处。”

“可小姐,如咱们不去,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欺负么?您怎么吃这些东西呢!”青葙急道。

安笙笑了笑,说:“闹饥荒的时候,这样的饭菜还吃不上呢,不要紧,权当清肠了,除了肉,其他的都留下,我用些就好,至于那碟子肉,实在太腻了,青葙,你去将它送给后面的野猫吃了吧。”

说罢,安笙便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青葙见安笙这样,只得听她的吩咐,端着那碟子红烧肉去了后头。

郑妈妈和紫竹见安笙就吃这样的清粥小菜,眼圈不由渐红。

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简直是糟蹋人不是么!

她们哪知道,别说这样的罪,比这更难以忍受的罪,安笙又不是没受过。

吃不饱而已,从前她吃不饱的时候多了去了,哪差这一顿半顿的。

更何况她午膳吃的多,这会儿也不算饿,少吃一口,也恶不死的。

喝完了那稀汤寡水的粥,吃了几块豆腐,夹了几根咸菜丝,安笙放下了碗筷。

青葙也端着空盘子回来了。

安笙便叫紫竹将东西给大厨房送过去。

紫竹不甘不愿地收拾了碗筷,重新装进食盒,送去了大厨房。

本来以为是自己这头受了委屈,紫竹去大厨房的时候是带了几分情绪的。

谁成想,还没等到她发难,大厨房那头倒先挑起了毛病。

紫竹听见大厨房的管是妈妈埋怨安笙不懂得珍惜粮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登时气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小姐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居然还敢舔着脸倒打一耙!

简直不知所谓!

紫竹含泪回了玉笙居,安笙将人叫到身边一问,才知她受了委屈。

听到紫竹学的那些话,安笙不由冷了眉眼。

方氏这一着,有些太过了。

本来,这一回,她是不欲计较的,哪知道方氏竟然得寸进尺。

还真当她是个泥人不成!

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方氏是不是太瞧不起她了!

安抚了紫竹几句,安笙便先打发她下去了。

紫竹走后,青葙忍不住问:“小姐,大夫人这一回可着实有些过了,您还要忍她不成?”

安笙闻言扯着唇角轻轻笑了一声,“她不叫我好过,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由着她磋磨我,今晚就先算了,等明儿请安的时候,再说。”

青葙听到安笙这样说,便放了心。

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必然是有把握的,她也不用再多言。

次日一早,安笙照旧用了一餐稀汤寡水的早膳,便带着青葙去给方氏请安了。

不管怎么样,礼数得做足了。

更何况,她待会要做的事,非得惹着方氏,就更加得将样子做全了。

只有这样,出了事,才没有人能挑出她的不是来!

第九十一章:挖坑

安笙带着青葙去了听雪堂,给方氏请完了安,听了她几句不阴不阳的嘲讽,一行人便去了老夫人徐氏的松鹤堂。

刚走出不远,便碰上了二房和三房的人。

众人停下来寒暄几句,同向前走。

很快,便到了松鹤堂院门外。

进门的时候,沈氏和宋氏请方氏先行,方氏假意推拒了一下,便率先入了院门。

芳翠等在门外,见了众人忙一一行礼问安。

然后打帘请众人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按次行礼问安后,方才坐下。

徐氏斜倚着团花云福纹引枕,笑得格外“慈祥”。

浴佛节就要到了,往年这个时候,顾家都会开仓布施,以示慈悲。

今年亦然。

往年布施的差事,都是几位媳妇共同主理的,今年徐氏便也就这吩咐了。

交代了些事情,徐氏便说余下的叫几个媳妇商量着去做。

实在有什么拿不准的了,可以来问问她。

方氏、沈氏和宋氏闻言,皆说届时免不得麻烦徐氏,叫徐氏不要嫌弃她们烦才是。

徐氏笑呵呵地应下来,说绝对不会。

安笙回到永宁侯府后,先去知会了方氏,不过方氏借口事忙,没有见她。

安笙乐得清静,方氏不见她,倒是正和她心意,于是转身带着青葙就回了玉笙居。

回去之后,郑妈妈便将她走后,府里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无非就是顾凝薇和顾安雅的素斋做得甚得老夫人心意,老夫人心怀大慰,夸赞奖赏了她二人。

安笙不以为意,也懒得计较这些,遂听过就算了。

让青葙将买回来的香料放好,安笙净手后,便开始调配香料。

说到她调香这一手工夫,还是要感谢师傅。

如没有师傅前世给她看的那些古书,她又怎会学了调配香料的方法呢?

既然说了是出去买香料,做香包,安笙自然就得做全套了。

檀香她自己手中就有,且还是成色极好的,所以安笙并没有多买。

不过手中有,却还是又从外面还买了一些回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永宁侯府可是有一位老夫人,是笃信佛教的大信徒,若叫她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么好的檀香却不孝敬她,必不会高兴。

这种能够规避的麻烦,安笙向来不想招惹。

这香包她做过多次了,制法和用量都已经烂熟于心,所以调配起来,速度也快。

不多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几十个香包便做好了。

做香包用的香囊,安笙早就吩咐青葙她们准备好了,如今拿出来,直接将调配好的香料放进去,很是方便快捷。

做好了香包,安笙便没事可忙了。

因昨夜没有睡好,她交代了几句,便回屋去小睡了片刻。

晚些时候,安笙起了身,收拾罢了,大厨房那头便送晚膳来了。

安笙出了内室,就见紫竹撅着嘴巴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紫竹了,说出来,小姐替你报仇?”安笙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遂故意逗她道。

紫竹见安笙满面笑意,心火不由更盛。

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紫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

安笙见紫竹这样,便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跟我还用这样遮遮掩掩的么?”

紫竹闻言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咬了咬下唇,道:“非是奴婢受了气,明明是小姐受了气,小姐您看看,大晚上的,大厨房那头就给小姐送了这样的午膳来,简直欺人太甚!”

紫竹一边说着,一边将晚膳从食盒里端出来。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也都凑近了,看紫竹端出来的饭菜。

就见是:一碗稀粥,汤清见底,上面飘着位数不多的几个米粒,一叠素豆腐,一叠拌的咸菜疙瘩,还有,一叠浓油赤酱的,多肥少瘦的红烧肉。

还真是,不怎么样呢,怪不得紫竹气成这样。

安笙定睛看了看这几样饭菜,好笑地摇了摇头。

方氏现在已经能耐到这种程度了么,就只能在吃食上克扣她一二。

不过,方氏还有心思克扣她的口粮,可见身边的麻烦还是不够多呀!

安笙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泛出一丝冷意。

“小姐,要不奴婢去大厨房那头问问吧。”郑妈妈看了安笙一眼,问说。

“不必了,”安笙摇摇头,“既然他们敢这样送过来,必是得到了某些人的吩咐,妈妈这样去,除了惹些闲气,也无甚用处。”

“可小姐,如咱们不去,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欺负么?您怎么吃这些东西呢!”青葙急道。

安笙笑了笑,说:“闹饥荒的时候,这样的饭菜还吃不上呢,不要紧,权当清肠了,除了肉,其他的都留下,我用些就好,至于那碟子肉,实在太腻了,青葙,你去将它送给后面的野猫吃了吧。”

说罢,安笙便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青葙见安笙这样,只得听她的吩咐,端着那碟子红烧肉去了后头。

郑妈妈和紫竹见安笙就吃这样的清粥小菜,眼圈不由渐红。

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简直是糟蹋人不是么!

她们哪知道,别说这样的罪,比这更难以忍受的罪,安笙又不是没受过。

吃不饱而已,从前她吃不饱的时候多了去了,哪差这一顿半顿的。

更何况她午膳吃的多,这会儿也不算饿,少吃一口,也恶不死的。

喝完了那稀汤寡水的粥,吃了几块豆腐,夹了几根咸菜丝,安笙放下了碗筷。

青葙也端着空盘子回来了。

安笙便叫紫竹将东西给大厨房送过去。

紫竹不甘不愿地收拾了碗筷,重新装进食盒,送去了大厨房。

本来以为是自己这头受了委屈,紫竹去大厨房的时候是带了几分情绪的。

谁成想,还没等到她发难,大厨房那头倒先挑起了毛病。

紫竹听见大厨房的管是妈妈埋怨安笙不懂得珍惜粮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登时气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小姐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居然还敢舔着脸倒打一耙!

简直不知所谓!

紫竹含泪回了玉笙居,安笙将人叫到身边一问,才知她受了委屈。

听到紫竹学的那些话,安笙不由冷了眉眼。

方氏这一着,有些太过了。

第九十二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徐氏脸上透出几分尴尬,轻咳一声,对老大夫说:“时下以瘦为美,家里丫头年岁尚轻,正是追求这些的时候,大抵,大抵是为了让体态纤瘦,故才少吃了膳食,叫大夫看了笑话,盼夏,快拿上诊金,替我好好送一送大夫。”

徐氏说到最后,几乎将自己也说服了,所以越说越自然。

老大夫时常游走在贵籍之家,很有几分眼色,听见徐氏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怎么说,也轮不到他来管。

收下盼夏送来的诊金,老大夫便跟着她离开了。

老大夫一走,徐氏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青葙,”徐氏指着青葙,疾言厉色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小姐为何不好好吃饭!”

青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泪珠儿瞬间落满双颊,“老夫人,奴婢,奴婢,小姐没有......”

青葙欲言又止,在场的都是人精,见她这样,哪能不知道还有内情。

徐氏眉心皱的更紧,厉声喝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在我这里,还敢遮遮掩掩的,快说,若有一字半句弄虚作假,别怪我不客气!”

青葙吓得瑟缩了一下,然后磕了个头,诚惶诚恐地答道:“老夫人面前,奴婢自然不敢诳语,可是,可是,这件事小姐特地嘱咐了奴婢,不叫奴婢说,求老夫人恕罪。”

说罢,青葙又磕了个头。

徐氏这人,最是欣赏忠仆,若青葙一味地奴颜婢膝,稍稍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她自当打从心眼里厌恶,可青葙这样说,她心里倒生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不过,赞赏归赞赏,徐氏却不会容许一个婢女在自己面前有所隐瞒。

故而便道:“你只管说,有我在,你家小姐不会怎么样的,这会儿你家小姐昏睡着,若她醒着,自然也不会忤逆我的意思。”

见徐氏这样说,青葙自然不敢再瞒。

遂咬了咬下唇,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青葙一边抽噎着,一边道:“老夫人容禀,非是我们小姐不好好吃饭,乃是,乃是大厨房昨儿开始,给我们小姐送的晚膳,就有些不对,昨儿奴婢本想去大厨房那头问问,小姐的晚膳,怎么忽然就变了样,可是小姐说什么也不许,说是米粮价贵,送什么,她就吃什么,奴婢一想也是,小姐时常跟我们说,侯府一大家子,处处都要花销,她不能给府里添进项,就更加不能添麻烦了,奴婢知道小姐说得对,老夫人还有夫人都忙,这点子小事,若再惊动了您二位,实在不好,哪成想,小姐吃了两日的清汤粥水,会,会饿晕了。”

青葙说罢,就伏在地上,身子一颤一颤的,还在小声啜泣。

徐氏在内宅腥风血雨几十年,斗倒了一个又一个姨娘,最终屹立不倒,在永宁侯府保有绝对至高无上的地位,这辈子,见得最多的,就是内宅里那些阴私手段了。

青葙今日说的这个,真不算什么。

可不算什么归不算什么,事情闹大了,丢了永宁侯府的脸,徐氏一样不会允许。

她简直不知道说方氏什么好了!

你说你要是真有能耐,想要磋磨人,你就背地里弄那些叫人有苦说不出,叫别人看都看不出来阴私小计,自己反倒要高看她一眼。

可你耍个心眼就耍得阖府上下都知道,还叫外人也知道了,简直叫她不能忍。

方氏自嫁进门来,一直对自己没将管家权交给她有所怨言,可她也不想想,若非她太不长进,自己又怎会一直把持着府内中馈大权。

今日之事,就是个最好的佐证。

思及此,徐氏目光转向方氏,意有所指地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被徐氏的目光盯得一惊,下意识地敛了眉目,微微垂下头去,不跟徐氏对视。

徐氏见方氏这样,便轻哼一声。

若是她,这种时候,便是打死也不能在人前露出不对来。

事情还未定论,别人还没说什么,你自己就先露了怯,不是擎等着别人怀疑你么!

不长进,真是不长进。

徐氏暗暗摇头。

身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这件事,现在想要大事化小,怕是都不行了。

徐氏伸出手,徐嬷嬷立即靠了过来,垂首听从徐氏的吩咐。

徐氏道:“将大厨房的管事妈妈叫过来,我要问问,府里什么时候难到要给主子喝米汤了!”

徐嬷嬷应声而去,屋内众人表情各异。

宋氏眼帘低垂,眼尾余光一扫,就见方氏面色不大自然。

宋氏暗暗哼了一声,心道,方氏这时候知道害怕了,怕是晚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方冉竹也就这点能耐了,克扣人家口吃的,还叫人家生生打了脸,真愧对她一房主母的身份,连个没娘的庶女都料理不明白,她还能干什么!

宋氏一面咬牙暗骂,一面又暗暗觉得快意。

真个将方氏翻来覆去地念叨了一遍。

而沈氏呢,就是真的不动声色地瞧热闹了。

她巴不得方氏出点错,好从方氏那里分些管家权出来呢,此次说不定就是个机会,她得自己长个心眼才行。

方氏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了,她就只盼,方妈妈那头会早些接到消息,在徐嬷嬷之前,将大厨房那头安排好。

她倒不是怕安笙如何,她怕的,也是老夫人又要借此削减她的管家权。

这样的事,老夫人怕是期盼多时了,就等着她犯点小错,好借故生事呢!

马上就浴佛节了,她若在此时被削减了官家权,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方氏暗自祈祷方妈妈能听到她的心声。

可惜事与愿违。

徐嬷嬷到底是早方嬷嬷一步,到了大厨房。

徐嬷嬷跟在徐氏身边久了,在府内极有威信。

因受徐氏影响,徐嬷嬷办事也自有一套章程,进了大厨房,并未多言,只叫了管是妈妈和几个丫头,带着就去了松鹤堂。

管事妈妈跟在徐嬷嬷身后,尚且不清楚情况,心头念头翻覆,想了许多。

很快,便到了松鹤堂,管事妈妈惴惴不安地跟着徐嬷嬷进了屋。

第九十三章:“认罪”

管事妈妈跟着徐嬷嬷进了松鹤堂的外堂,一进去,就见满屋子的人。

老夫人徐氏端坐在主位上,神情不怒自威。

管事妈妈心头咯噔一下,垂首恭敬地向众人问安。

问安过后,管事妈妈便不敢再多言,垂首侯立一旁。

堂厅里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徐氏定睛看了看大厨房的管事妈妈,沉声问道:“我听说,二小姐的膳食跟其他人都不大一样,有这回事么?”

管事妈妈心里咯噔一声,双手紧了紧,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徐氏一眼,然后眼尾余光一掠,从方氏面上划过。

方氏目不斜视,并未跟管事妈妈视线交缠。

管事妈妈心一沉,暗暗咬了咬牙,然后一撩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了,昨晚...昨晚,奴婢本来安排好了各房各院的晚膳,也都安排了相应的人送过去,谁知,给二小姐送晚膳的丫头不经心,半路上将二小姐的晚膳给弄掉了,这丫头害怕被责罚,就偷偷回来找了剩下的稀粥和几样小菜送了过去,奴婢一直不知道,直到今早才发现,已经狠狠地惩治了那个丫头,这件事说到底是奴婢的疏忽,奴婢不敢辩言,请老夫人责罚!”

说罢,管事妈妈就重重地磕起了头。

徐氏冷眼看着管事妈妈磕头,没有说话。

管事妈妈的话漏洞百出,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若非要说是怎么回事,倒像是一时情急临时想出来的托词。

徐氏又不是傻子,怎能相信管事妈妈的话。

“那个丫头呢。”徐氏问。

管事妈妈闻言磕头的动作瞬间一顿,伏在地上的手抖了抖,又紧了紧。

徐氏人老,心却不老,目光仍旧如当年一样,非常凌厉。

管是妈妈的小动作,没有一样逃过她的法眼。

若非心虚,又怎会回答不上来。

什么丫头不小心,怕是“不小心”的,是她自己吧!

又或者说,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故意的!

徐氏轻扯唇角,笑了一声,对徐嬷嬷摆了下手。

徐嬷嬷意会,忽然抬手指着跪下下头的管事妈妈,厉声喝道:“大胆奴才,老夫人问话,为何吞吞吐吐,不好生回答,你这样,是将老夫人置于何地!还不快快回答!”

谁都没想到徐嬷嬷会忽然发难。

众人齐齐一惊,然后齐齐看向管事妈妈。

只见管事妈妈肥厚的背脊抖了几下,不停地磕头道:“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并非故意不回答老夫人的话,实在是,奴婢做了件错事,害怕老夫人责罚,所以,所以才没有及时回答的。”

管事妈妈顿了一瞬,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一般地道:“奴婢,奴婢已经将那丫头赶走了!请老夫人恕罪,奴婢也是一时气极了,才会冲动行事的。”

“大胆!你说什么!”徐氏怒极,素手一拍,手边的茶盏都颤了起来。

“老夫人恕罪,奴婢,奴婢真是一时情急,才做错了事,求老夫人恕罪!”管事妈妈不住地磕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徐氏怒极反笑,指着管事妈妈嗤声道:“你真是好样的,谁给你这样的权利,敢处置我顾家的奴才!”

“老夫人恕罪!”管事妈妈不敢辩解,只不住求饶。

徐氏气的在原地来回走了两遍,恨恨地指着管事妈妈道:“这样不守规矩的奴才,我顾家可不敢再用,芳兰,给我将她拖下去,打一顿,赶出府去!”

“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管事妈妈哭着磕头求饶。

徐氏气极,根本不听管事妈妈的话。

管事妈妈见求饶无用,只得将目光转向方氏。

方氏看到管事妈妈投过来的希冀目光,不由瑟缩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侧过头,不再看管事妈妈。

“拉出去!”徐氏怒指管事妈妈。

徐嬷嬷见徐氏动了怒,再不敢耽搁,忙叫了两个粗使婆子,堵上了管事妈妈的嘴,将人拖出去了。

管事妈妈被拖出去后,徐氏便用力坐回了椅子上。

喘了几口粗气,徐氏越想越觉得生气。

一个奴才,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诡计,到底谁给她的胆子!

过了会儿,徐嬷嬷回来了。

快步走到徐氏身边,徐嬷嬷附到徐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众人只见,徐氏听完后,眉头一皱,但是气却好像消了下来。

众人不由好奇,徐嬷嬷是说了什么,能让盛怒之中的徐氏,消了气。

还未等她们深究,徐氏便叫她们离开。

众人不明所以,心头疑惑更甚,但却不敢忤逆徐氏的意思,只好先回去了。

方氏走了几步,心里跳的厉害,不由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一回头,正见徐氏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方氏整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老夫人这么盯着自己,想来,必是知道什么了。

方氏脚步渐渐慢了下去。

片刻后,众人退的差不多了,方氏暗暗吸了口气,转身又回了松鹤堂。

“老夫人,大夫人来了,说是要见您,您可要见见么?”盼夏走进堂厅,请示道。

徐氏声音淡淡的,颔首道:“叫她进来。”

“是,老夫人。”盼夏应声出去。

过不多时,方氏进来了。

徐嬷嬷冲盼夏摆摆手,盼夏意会,将徐氏屋里伺候的人都带了出去。

人都走了,徐氏才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被徐氏的目光盯得不由自主地紧张,暗暗咽了口唾沫,敛下了眉眼。

徐氏一直没有说话,方氏也没敢先说。

良久后,徐氏才哼了一声,口气不经意地道:“你不是要找我,怎么来了,倒一句话不说了!”

方氏抬头,看了徐氏一眼,面色几经变换,然后,才咬牙福身道:“娘,媳妇有罪,特来向您请罪。”

“哦,”徐氏哼道,“有罪?你有何罪,说来听听。”

方氏微微阖眸。

徐氏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她自己说了,她明知道自己要认什么错,却还故意这样问。

不是打定主意难为自己,是为了什么!

第九十四章:脑子进水了

方氏抬头看了看徐氏,又低下头去,哀声道:“媳妇一时糊涂,险些酿下大错,多亏娘帮忙遮掩,媳妇自知罪责深重,还请娘责罚。”

徐氏面前,方氏也不敢耍太多小心眼,只能将认错的态度摆得再诚恳些,姿态再放得更低些,将徐氏抬得再高些。

这样,徐氏的怒火还能稍稍小些。

二十来年的婆媳了,徐氏自认了解方氏,方氏自然也不会一点不了解徐氏。

若是徐氏真有心将这事闹大,方才就不会赶大家离开了。

纵然此举有些欲盖弥彰之嫌,可是,却不能说不好用。

徐氏在这个家里,毕竟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她若说这件事不是方氏做的,那么,大家就都得跟着她说不是。

所以,方氏现在才这么痛快就认了错。

果然,徐氏见她这么“诚恳”地认了错,面色就缓和了一点。

“难为你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徐氏指着方氏,口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但凡长进点,也不至于出了今天这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将自己院里的孩子饿晕了,你自己说说,这话传出去,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媳妇知错了,媳妇也是一时糊涂,叫鬼迷了心窍,娘责骂得对。”方氏伏地痛哭,一副痛心悔过的模样。

“马山就要浴佛节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弄这么一出,你说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徐氏气的粗话都说出来了。

方氏被徐氏这话骂的脸上一僵,却还得立即俯首认错。

“娘说的是,媳妇就是...脑子进水了。”

徐氏见方氏应得痛快,重重哼了一声,好歹没有再骂太难听的。

“顾家百年的仁善名声,不能毁在我手里,就更加不能悔在你们手里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徐氏声色渐厉,“别成日里眼睛总盯在那些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那个丫头能吃多少东西?顾家难道还养不起一个丫头了?没的说出去叫人笑话死!你要是真有能耐,将她制得服服帖帖,还没有人说你的不是,那我还要高看你一眼,可你自己看看,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

徐氏气急败坏地说着,方氏伏低做小的听着。

婆媳两个,其实心里都是差不多的念头。

徐氏数落方氏那些话,话糙理不糙,方氏哪能一点不明白。

若不是明白,她这会儿也不能认错认得这么痛快。

徐氏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对。

她要磋磨顾安笙,最厉害的,是让顾安笙有苦说不出,叫别人看都看不见,那才真真是高杆。

可她今儿办的这事,实在是够蠢。

别说徐氏这会儿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自己,都恨不能骂自己两句。

怎么就能蠢到这种程度呢?

她当时是真的鬼迷了心窍不成?

克扣那丫头一顿饭,能有什么用?她还能克扣一辈子不成?

那丫头如今在老夫人心里算是挂了号了,指不定哪一天,老夫人心情好,就要将人招到跟前去说话呢!

到时候,她饿死了,自己到哪去找个活人回来!

况且,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嫡母苛刻庶女,将人饿死了,这个名声,她担不起,永宁侯府也担不起!

所以,徐氏今天骂她,她不敢回一句嘴。

“媳妇真是一时糊涂,求娘宽恕媳妇这一回吧,媳妇往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方氏哀哀哭求。

说到底,她还是怕徐氏借机削了她的管家权。

她输不起。

沈氏一直虎视眈眈,想从她这里分走一半权利,宋氏那头情况不明,随时可能交恶,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失去府内中馈大权。

“娘,媳妇求您,宽恕媳妇这一回吧,往后,媳妇一定事事问过娘,再去做。”方氏咬牙,许下重诺。

徐氏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说说你,出了事,知道来求我了,早些时候,若先来请示过我,别自作主张,不就好了。”徐氏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氏被徐氏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含恨咽下,咬牙强迫自己道:“娘说的是。”

徐氏见方氏态度“良好”,终于吐了口。

“这回就先算了,毕竟浴佛节马上就要到了,若是忽然不叫你出去主持这些事,别人更要怀疑,不过......”

徐氏顿了顿,方氏心不由地提了起来。

徐氏接着道:“不过,你也要记着,这一回,我是暂且给你记下了,若是再有什么辱没家门的事,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娘。”方氏赶紧颔首应下。

徐氏这才往后一靠,接过徐嬷嬷递来的热茶,语气淡淡地对方氏道:“你这性子,总得改改,遇事到底不够深沉,这样,今儿就别回去了,去我的佛堂里,抄一日经书吧,正好浴佛节要到了,抄完了,就一道送去弘济寺,也算给你自己积德了。”

方氏吸了口气,颔首答说:“是,娘。”

“芳兰,你带大夫人去佛堂吧,待会儿也不必急着回来,就留在那伺候大夫人吧,叫大夫人身边的人,先回去忙就是了。”徐氏摆摆手。

徐嬷嬷走到方氏身边,微微俯下身,恭敬地道:“大夫人,请吧。”

方氏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方才跪下去的时候,没敢耍心眼,冲着大理石的地砖就跪下去了,这会儿起身,双膝又麻又疼,险些没有站住,又重新跌了回去。

多亏了徐嬷嬷眼尖,一把将她扶住了。

“大夫人当心。”徐嬷嬷语气恭敬而关切,十分得体。

方氏道了声谢,就着徐嬷嬷的搀扶,慢慢站稳了脚跟。

徐嬷嬷扶着方氏去佛堂了,将抄经的东西都准备好,徐嬷嬷便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方氏看着眼前的小方桌,和笔墨纸砚,轻轻吸了口气,拖着两条酸软的腿,又跪了下去。

人人都道抄经静心,可方氏却觉得,自己越抄,心里头就越乱。

心头思绪翻涌,方氏心里乱的厉害,没办法,只好搁下笔,抬头看了眼供桌上供奉的金身菩萨。

只见菩萨嘴角含笑,目视前方,一副普度众生的慈悲相。

第九十五章:佛口蛇心

方氏双手合十,阖上双眸,虔心面向佛祖。

念叨了一会儿,方氏忽然觉得,自己乱跳的心,好像真的静下来了。

转过身子,重新执笔,安静地抄经。

徐嬷嬷看了方氏一眼,就见方氏一脸沉静,默默地在抄经,不由暗暗点头。

看来老夫人说得对,再躁的人,到了佛祖面前,也能静下心来。

......

一个时辰后,安笙幽幽转醒。

盼夏见到安笙睁开了眼睛,忙吩咐倚翠,“二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夫人。”

倚翠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扶着老夫人徐氏一道来了。

徐氏快步走到软塌前坐下,一把抓过安笙的小手,心肝肉的叫了几声。

才道:“你可算是醒了,将祖母吓坏了,你这孩子,吃的东西不对,怎么不叫人跟祖母说呢!”

安笙眼底微光一闪,贝齿轻启,咬住下唇,面上有几分惶恐。

“孙女给祖母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怪你,”徐氏含笑嗔道,“都是底下奴才不经心,如何怪得到你,你放心,祖母已经重重地惩治过那些个不经事的奴才了,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啊,别怕。”

安笙面上有些疑惑,似乎没大听懂徐氏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软声应道:“是,祖母,多谢祖母关怀,孙女知道了。”

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拍了拍安笙的手背,语带欣慰。

“祖母就知道,你最是懂事贴心,这往后啊,若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闲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那都是些不实的言论,你莫要听那些胡话。”

安笙一脸信服地点点头。

“孙女知道了,孙女就只信祖母的,祖母对孙女最好了。”

“好孩子!”徐氏搂过安笙,轻轻拍了拍安笙瘦弱的肩头。

安笙靠在徐氏怀里,精致的眉眼慢慢垂下去,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徐氏还是这样,总不拿她当回事呢。

她敢说,方氏克扣她膳食这件事,徐氏必然知情,不仅知情,说不得,她还默认了。

这内宅里的事情,徐氏不说样样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也没有几样,能够脱离她的掌握。

方氏这事做的这般不隐秘,却还成了,一是因为瞧不起自己,二么,必然是因为徐氏的默认!

徐氏这辈子,最会的,就是佛口蛇心!

安笙知道,一直都知道,前世,她也没少吃这个亏啊......

休息了一会儿,安笙便起身告辞了。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分。

安笙坐下,看了看桌子。

今日的午膳,似乎格外丰盛。

是为了“补偿”她少吃的那两餐?还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呢?

安笙挑了挑眉,轻轻勾起唇角,笑了笑。

用过午膳,安笙就歇着去了。

小睡起身,郑妈妈进来,跟安笙说:“小姐,奴婢听说,二夫人和三夫人,先后去了老夫人院里,离开的时候,面色都不大好呢。”

“是么,”安笙把玩着茶杯,笑得有几分玩味,“兴许是,所求之事没达到自己的预期,失望吧。”

“二夫人一直想要分些管家权,大夫人一直不肯,两人为了这个,也闹过不少不愉快呢,三夫人那里,如今早就将大夫人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了。”郑妈妈实事求是,语气分外中肯。

安笙放下茶杯,冲郑妈妈笑了笑,“叫她们自己闹去,不必管,待会儿妈妈替我跑一趟弘济寺,看看师傅回来了没有。”

“是,小姐。”郑妈妈颔首,应声而去。

郑妈妈这头刚走,安笙就带着青葙去了松鹤堂。

倚翠见安笙来了,忙殷勤地挑起湘帘,请她进去。

安笙笑着,微微欠身,“劳烦姐姐了。”

“奴婢不敢,二小姐请。”倚翠忙躬下身子,请安笙进去。

安笙没再理会她,矮身进了内堂。

“孙女见过祖母。”安笙福身问安。

徐氏言笑晏晏,吩咐盼夏给安笙看座。

安笙坐下后,徐氏便问:“这会儿又来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跟祖母说么。”

安笙颔首,软软地笑了,“确实有件事,要跟祖母说,本来今早打算说的,可没成想会......”

顿了一瞬,安笙没将话说的太明白。

跟徐氏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才又接着道:“是这样的,马上就到浴佛节了,上回见面时,师傅跟孙女说过,让孙女跟他一起去施药义诊,孙女想,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正经应该我们去做,且祖母一向善心,孙女就想,自己更该跟着师傅去了,不过,到底是要出去,所以,特来请示祖母。”

徐氏听罢眼前便一亮。

“有这样的事,这是好事啊!你说得对,这等积德行善的事,正是我们应该做的,顾家向来仁善,每年浴佛节都要布施,可到底,也没有普云大师做的更多,你只管跟着大师去,这件事,祖母允了!”

安笙颔首答说:“是,祖母。”

她就知道,徐氏会答应。

不过,也没有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么迫不及待。

怕是不是觉得师傅做的善事更多,是因为,师傅的名声更大吧!

顾家女儿跟着普云大师行大善,这样的好名声,对顾家现在来说,可是非常有用的!

顾家的男人们想要加官进爵,考评升迁,哪一样,都逃不脱家世名声。

所以说,什么也没有好名声来的重要。

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徐氏也不可能让方氏放弃打自己的主意。

徐氏这是打算物尽其用呢!

真是多亏了,她还有这点利用价值,否则的话,这家里如何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这么一想,安笙觉得自己也是有几分可怜呢......

徐氏答应了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去施药义诊,又有些不大放心,所以嘱咐了许久,才放安笙离开。

安笙离开后,徐氏就喜得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都是佛祖恩赐给顾家的好机会呀!”

念叨完了,徐氏想了想,又吩咐盼夏,“快,去将我收着的那串沉香珠子给二小姐送去,就说我赏她的。”

盼夏闻言心里微微一惊,随即颔首答道:“是,老夫人。”

第九十六章:密旨召见

今日一早,陆铮接到太子殿下密旨,说皇上宣他进宫。

今日并非大朝,所以陆铮未上早朝。

接到太子殿下的密旨后,他便动身进了宫。

皇上这时候召见他,多半还是为了前些日子抓到的那个探子。

不过,他抓到人后,就直接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了,其后并未再参与到其中,时隔几日,皇上却忽然召见他,难道说......

陆铮敛下神思,不再多想,快步向宫内走去。

一刻钟后,陆铮在应天门前,见到了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常公公。

常公公快走几步,至陆铮面前停下,笑着躬身行了一礼。

“奴才见过陆世子。”

陆铮颔首,客气道:“有劳常公公好等。”

常公公笑眯眯地道:“奴才并未等多少时候,陆世子,这边请吧,皇上正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想了想,常公公又看了陆铮一眼,轻声道:“太子殿下也在。”

“多谢公公。”陆铮颔首,承了常公公的情。

常公公含笑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专心引路。

走了一阵,御书房到了,常公公回身请陆铮进去。

陆铮信步上了台阶,然后进了御书房,在门口停住,等着皇上召见。

常公公快步走进去,行至御案前停下,躬身请示道:“皇上,陆世子到了。”

御案后头的惠帝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常公公一眼,道:“叫他进来。”

“是,皇上。”常公公应声而去。

片刻后,陆铮进来,走到御案前,躬身行礼,“臣陆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爱卿多礼了,快快请起,常亭,赐座。”

“谢皇上恩典。”陆铮躬身谢恩。

然后,又转向太子,抱拳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含笑摆手,示意陆铮不必多礼。

常亭搬来小凳,请陆铮坐下。

陆铮坐下后,便听惠帝含笑问道:“朕听太子说,那个探子,是你前些日子偶然抓到的?”

陆铮闻言愣了一瞬,随即颔首答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是臣偶然间抓到的。”

惠帝点点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然后,又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可知道,那探子是哪里的人?”

陆铮视线微移,与太子交汇了一瞬,随即答道:“请皇上恕罪,臣那日抓到人后,自觉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做主,且当时宫门已闭,臣无法面见皇上,便将人交给了太子殿下,至于那探子是何人...臣斗胆猜测,似乎是西域诸地的口音。”

“你啊,”惠帝听了陆铮的话,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陆铮连连点了几下,才又接着道,“朕常说,叫你别只顾着带兵打仗,有空的时候,也多看些旁的书,也学学为官之道,你只知那人是西域口音,却不知,他到底是为了哪里卖命呢,这看人啊,可不能单单只流于表面,这一点,你就不如你父亲......”

说到这,惠帝忽然停了一下,面上也闪过几分不自然。

陆铮的父亲已经死了,这时候提起他来,不是叫陆铮伤怀么。

索性,陆铮倒是没有多想,恭声答道:“皇上教训得是,臣受教了。”

惠帝满意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太子,“这人,是你主审的,那你就来给陆铮讲讲内情吧。”

“是,父皇,”太子躬身答道,然后又转向陆铮,道,“你抓到的这个人,骨头很硬,孤带着大内禁卫审问了几日,方才找到了突破口,你说这人操着一口西域口音,倒是没错,不过,他可不是为了西域办事的,而是,为了匈奴。”

“匈奴?”陆铮奇道,“匈奴什么时候也训练西域的人,做探子了?”

“哪是这样,”太子失笑,然后看了惠帝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怪道父皇说叫你平日里多读些书,多跟朝里的大臣们走动走动,你这心眼,也着实太直了些。”

惠帝闻言,便哈哈笑了起来,“哎,陆铮这样也好,朕就喜欢他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将西北边陲交给他,朕也放心。”

这话说的,就有些深意了。

太子沉吟了一瞬,接过话头附和道:“父皇说的正是,儿臣也是这般想的。”

惠帝含笑点点头,示意太子继续。

太子这才又转向陆铮,道:“非是匈奴训练了西域人做探子,而是这个人,根本就是匈奴血统的,他是于阗人和匈奴人的后代,混着两面的血,少时在于阗长大,因外形迥于于阗当地人,不为当地人所喜,后来离开故土,机缘巧合下,被匈奴的一个商队救了回去,结果就在那里找到了他的生身父亲,他的父亲,在匈奴军中任职,后来就将他引荐给了匈奴王,这人因胆识过人,得到了匈奴王的赏识,后来便被送入了密探营,秘密训练,因其口音特殊,多次被用在了秘密探查别国机密上,这人本事不小,几次三番都躲过了诸国排查,没想到,这回会犯在你手里。”

陆铮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所以说,他是匈奴的密探,而非是,西域那头的?”

“正是。”太子颔首,面色也有些凝重。

惠帝问陆铮:“说说你的想法吧,你常在西北,匈奴那里的形势,没人比你更加清楚了。”

“是,皇上,”陆铮颔首,道,“臣以为,匈奴好战,虽此次战败退回,但一旦有机会,必定还会卷土重来,这次抓到的密探,正说明了这一点,现任匈奴王比之其父更加好战,故臣以为,匈奴此举,定是在为了战事做准备。”

惠帝眉梢动了动,沉吟了片刻,问陆铮,“那你说,这匈奴,何时会战?”

陆铮看了看惠帝,没有立即回答。

惠帝目露肃然,沉声道:“你只管说,这里又没有旁人,朕问话,你有何可犹豫的。”

陆铮这才又接着道:“若臣估量得没错,年后三月已过,匈奴兵马充足,不日必会卷土重来。”

惠帝闻言,当即便怒了,狠狠地一拍御案,怒道:“可恶的边陲小国,竟也敢时时觊觎我南诏国土,实在可恨!”

第九十七章:“帝王之道”

陆铮没有纠正惠帝所谓的“边陲小国”这个称呼,垂首恭敬劝道:“陛下息怒。”

太子也起身劝道:“父皇息怒。”

惠帝目光凝了凝,哼了一声,怒气渐渐消了一些。

御书房内静了片刻。

惠帝没有说话,太子和陆铮也没有开口,都垂首站着。

直到惠帝开口问:“陆铮,你说他们还会再进犯我南诏国土,此言可有把握。”

陆铮闻言,抬头看了惠帝一眼,随即又敛下眉目,如实答道:“臣不敢保证,但是依臣多年镇守西北的经验来看,匈奴此举,必是为了后面的大动作,否则的话,他们不会贸然派来这样特殊的密探。”

太子这时也道:“父皇,儿臣觉得陆铮此言很有道理,这一次,若非是陆铮机警,临时察觉出那个密探有问题,一路跟随将其拿下,我们可能还被蒙在鼓里,且这人伪装成西域人,若是禁卫没能审问出实情,我们被他蒙蔽了,说不定还要影响与西域的邦交关系,这些,兴许都是匈奴的诡计呢!”

“太极殿下所言极是,臣并没有看得那般远,但是如今听殿下这样说,也觉得非常有可能,陛下圣明决断,臣恳请陛下裁决。”陆铮躬身行了一礼。

太子虽未附言,但是也同样垂首静默,站在一旁,无声地向惠帝传达自己的意见。

惠帝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并不是个喜欢打仗的皇帝。

帝王分很多种,并非哪一个,都是想要雄霸天下,征战四方的。

惠帝正巧就不是。

先帝好战,文治武功,样样不差,且又常常御驾亲征,故而,子嗣上面,并不丰硕。

惠帝乃是先帝的嫡长子,自出生起,便被封了太子,顺风顺水地长到了成年,后来又顺风顺水地继承了皇位。

可以说,他这一生,基本上是没有经过太多大风大浪的。

唯一的那一次,就要算陆家两代人,接连战死在西北大战中那次了。

那一次,因为惠帝决策的失误,导致陆家老国公和长子,还有几个子侄尽数殒没在西北战场。

陆家的爵位,才落到了陆铮的父亲身上。

没成想,陆铮父亲没做几年国公,就也战死在了西北。

陆鸿文一死,镇北军群龙无首,差点成了一盘散沙。

惠帝几次派武将过去,都无功而返。

镇北军,只认陆家人。

而由于连年征战,陆家男丁多半都死在了西北战场,故而,陆家男丁十分凋零,嫡出一脉只剩下陆铮一个健康的男丁。

此时,匈奴又在西北虎视眈眈,惠帝无奈,只好先封了年仅十三的陆铮为世子,又承诺了等到陆铮成年,便继承护国公的爵位。

届时,陆铮便会成为,南诏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公。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三年前,陆家几位领头人先后战死,匈奴又不断在西北生事的基础上。

惠帝当时实属无奈,才让陆铮这么年轻,又毫无军功就袭了爵。

可今年,陆铮才在西北大胜了匈奴,惠帝将他召回,许以厚赏。

本以为,从此之后,匈奴总会沉寂一段时日。

至少,至少也能消停上个十年八年的。

哪成想,不过短短数月,就又要卷土重来!

不,是陆铮说,匈奴会卷土重来......

惠帝心头闪过一阵犹豫。

这只是陆铮的猜测,难道真能作数么?

太子和陆铮见惠帝迟迟没有出声,就都暗暗叹了口气。

他们早料到了。

以惠帝优柔寡断又多疑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答应让陆铮回到西北战场上去。

陆家若再立下旷世军工,将来,还能如何封赏?

封异姓王,与惠帝同掌江山不成?

显然不能!

惠帝虽不好战,兵书读的不多,可至少,他是自小就开始学习帝王之道的。

先帝是真的将他当作未来皇帝在培养的。

可惜,先帝独独忽略了一点,他自己常年征战在外,却从未想过带惠帝上过一次战场,让他亲眼见识见识,战争的残酷和冷血。

惠帝打从一开始,心中就没有太多侵我国土,虽远必诛的念头。

匈奴每年在西北滋扰生事,也不过抢些粮食人马,南诏泱泱大国,难道还差那么点粮食和人马吗?

惠帝至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就愈发地厌恶打仗。

可是朝中那些武将们,每当说起这事,都义愤填膺的,一副恨不得马上抄刀杀到西北的模样。

惠帝也不好太过反对。

索性,陆家这几年,将西北守得牢牢地,并没有失去一寸属于南诏的国土。

不过也正因如此,陆家在军中,乃至在朝中武将群体中,都备受推崇。

这也是惠帝最不愿将陆铮派到西北去的原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自古以来,君王都是差不多的心思。

虽说历史上也有不少圣明贤主,文治武功,皆为上乘,可惠帝,毕竟不是。

他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想在自己做皇帝的这些年中,南诏四海升平,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口口称赞他是圣明君主。

仅此而已。

他自认,自己这个想法也不算难,可怎么就是实现不了呢?

惠帝百思不得其解。

“陆铮才自西北回来,如今骤然举兵回去,朕恐会引起南诏百姓们的恐慌啊......”惠帝一言未尽。

太子和陆铮却瞬间明白惠帝的意思了。

暗暗叹息一声,太子率先站出来,道:“父皇所言极是,是儿臣考虑不周。”

陆铮听见太子这样说,只好也站出来,垂首拜道:“臣妄言了,还请陛下勿怪。”

惠帝没有立即说话,视线在太子和陆铮之间逡巡几圈,才笑着摆摆手。

“太子,陆爱卿不必多礼,你们也都是为了整个南诏考虑,无妨,无妨。”

“父皇(皇上)圣明。”太子与陆铮闻言齐声赞道。

惠帝开怀大笑:“朕也是有你们辅佐,才能将南诏治理得这样好。”

“儿臣惶恐,不敢居功,都是父皇圣明。”太子含笑回道。

陆铮顿了一瞬,也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陛下圣明。”

言尽于此,皇上不相信,他也没法一力坚持。

他的预感不会错的,匈奴,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第九十八章:浴佛节

展眼到了四月初,浴佛节到了。

浴佛又称灌佛,在古印度佛教即为种重要仪式。

史书记载,释迦牟尼佛生于公元前565年,为古印度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王子。

传说,小王子生下来就会走路,双脚各踩朵莲花,手指天,说:“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正当乔达摩·悉达多王子讲话时,突然天雨花香、九龙吐水,场景十分壮观。

这位王子其实是从兜率天内院发愿降生人道的“护明菩萨”,长大后自行断发出家、修行、悟道成佛,号释迦牟尼佛。

这天适逢农历四月初,即为佛诞日。

是日,各地佛教信徒均云集庙内,参加浴佛。

在佛殿上,供奉着太子佛像,四众弟子顺序用小铜勺盛满香汤浴灌太子佛,在此前后还举行相关的法会,称为“浴佛节“。

(注:以上来自《过去现在因果经》卷,蠢作者自己是不会的,都是查阅的资料,捂脸~~)

南诏重佛法,故而对这节日,极为重视。

这日,以京都弘济寺为主,举国各地佛寺皆在寺内举行盛大仪典。

佛门僧俗信徒们,在这日,效仿乔达摩·悉达多出生时的情景,用甘草、茶或多种香草制成“香汤”沐浴“太子”佛像,以示崇敬。

而与此同时,山下众多贵籍之家,也都会在这日行布施善举,结善缘,增功德。

四月初早,永宁侯府府门洞开,众多年轻力壮的奴仆抬着几口大口锅,排排粉衣美婢,或端碗盘,或端杯匙,同往永乐街心走去。

早在前几日,顾家就派人广散消息,说明了浴佛节当日,会在永乐街布施。

刚搭好粥棚台子,就有不少乞丐和贫苦民众围了过来。

顾家大管家顾新海带着仆从们高声呼喊,维持秩序。

等到大家按次序排成排之后,顾家三位太太,几个姨娘并三位小姐都出来了。

南诏对女子管束没有那般严格,况这又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故而这日,就连闺阁里的小姐们,也会出来帮着家里料理布施事宜。

当然,这其还有点很重要的原因,虽未明说,但也几乎是每家约定俗成的陈规了。

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稍稍有些家世的女子,出嫁后,般也都能做得家主母。

等她们成婚后,像是今日布施这类的事情,便是她们需要料理的了。

所以说,未嫁的女子帮着家里长辈出来布施,也是为了学习,该如何处理这类事宜。

这样,以后自己出嫁了,也好不在夫家人面前露了怯。

辰时正,顾新海亲自鸣锣示意,开始布施。

永宁侯夫人方氏,二房夫人沈氏,三房夫人宋氏分别带着顾凝薇,顾安雅和顾菱,站在粥棚前为百姓布施。

今日布施所用的米粮,有大半出自宋氏私房米粮铺子,所以即便方氏是正牌的永宁侯夫人,在宋氏面前也有些低人等的感觉。

不过,尽管如此,方氏却不会叫外人看出来。

顾家年年布施,早已自成套体系,所以,进行的很是顺利。

夫人和小姐们施了会儿粥,便暂且退到后面去歇着了。

若是叫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和千金小姐,真站在这里盛整日的粥,还不将她们累出个好歹。

索性,她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施会儿,就将这工作交给丫鬟婆子们了。

布施进行的有条不紊,顾家几位太太和小姐们退守后方。

站了会儿,喝了几口热茶,缓过劲儿来了,人就有些“无聊”。

宋氏看了看前面的粥棚,然后忽然转过头来,对方氏笑道:“还是大嫂教的孩子长进,你看看,咱们大小姐和三小姐能跟着大嫂施粥赠菜,二小姐更能耐,竟能跟着普云大师去赠药义诊,这么大的功德,可不是施几碗粥,送几口酱菜能比得了的,怪道老夫人早就派人送二小姐出门呢,想是老夫人也知道,二小姐积的功德,可不般啊。”

宋氏言笑晏晏,却句句戳在方氏心窝子上。

她就是故意的。

看着方氏堵心,她就痛快了!

她说这话,可不是为了抬举安笙,那是为了恶心方氏呢。

方氏听宋氏这话,脸色当即就变了,却还得强迫自己扯出抹笑容来,故作大方慈和。

“三弟妹所言甚是,安笙是代表着顾家去积德行善,老夫人自然看重,来日她积了福气,也是我们大家伙的福气,三弟妹,你说是吧。”

宋氏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大嫂能这么想,可真是叫我叹服。”

方氏颔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宋氏轻哼声,转过头去,不再看方氏。

宋氏转过去后,顾凝薇便暗暗拽了方氏几下。

方氏嘴角含笑,握了握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顾凝薇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方氏这般态度,也只能将满心的不服气都咽了回去。

她知道,方氏是叫她忍。

忍时海阔天空么,她知道!

她绝对没有嫉妒顾安笙那个低贱的庶女,能出那么大的风头!

可是,她心里怎么这么堵得慌呢?

想到顾安笙跟普云大师露脸去了,她这心里,就像是被塞进了团棉絮,丝丝挠挠的,烦乱得厉害。

“薇儿。”方氏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赶紧侧过头去,低声喝道。

顾凝薇听到方氏这声呵斥,乱跳的心,终于渐渐平稳了下来。

冲方氏微微福了下身,顾凝薇抚了抚裙摆,整了整鬓发,再抬首,便又是永宁侯府最最得体温柔、端方聪慧的嫡长小姐。

方氏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以示赞赏。

顾凝薇娇羞低首而笑,桃腮粉唇,挺鼻秀眉,张侧脸,精致无匹。

宋氏眼尾余光扫,见到方氏母女俩打的眉眼官司,轻轻哼了声,眼底闪过抹冷光,然后,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派专注。

至始至终,沈氏都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发现方氏和宋氏之间有何不对。

第九十九章:竟然是他!

紫霞山上,弘济寺,正在举办浴佛大会。

入正门,大雄宝殿内摆设着巨大的香汤盆,汤盆前放着两把铜制的小勺子。

因为太子金身佛像还未请来,所以如今香汤盆间还是空着的。

执钟僧人敲钟打板,弘济寺内众僧在方丈慧海大师的带领下,搭衣持具,齐齐走进大殿。

然后,按照平日上殿时的次序分别站好。

磬响三声后,众僧随慧海大师起,向上顶礼三拜。

然后,由僧值、悦众二人,以磬引路,执事六人紧随其后。

另有二僧托着香花盘走到慧海大师面前,侍僧随侍于慧海大师身后,众人齐唱佛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接着,跟随慧海大师前往供奉太子金身佛像之处迎请。

到达太子金身佛像之处后,众僧按序分班站立,同声唱赞。

唱赞声停下之后,慧海大师拈起香,身后侍僧展具,顶礼三拜后,请出太子金身佛像。

众僧口唱佛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由慧海大师将太子金身佛像举在胸前,众僧回到大殿。

此时,大殿内钟鼓齐鸣,迎像队伍到达后,慧海大师将太子金身佛像安放在香汤盆内。

霎时间,钟鼓、佛号声立停。

然后,慧海大师带领僧众双手合十,向太子金身佛像行佛礼。

这时候,维那举腔高唱《炉香赞》(释1),慧海大师拈香礼佛。

随后,僧众共唱圣号“南无般若会上佛菩萨。”

紧接着,慧海大师带领众僧共同诵经。

诵经过后,维那再次举腔唱赞:

“菩萨下云降生净梵王宫右胁娩金童天月奏长空目顾四方周七步指天指地尊雄,九龙吐水沐慈容万法得正宗,九龙吐水沐慈容万法得正宗。”

唱赞之后,维那再诵真言:

“唵底沙底沙僧伽娑婆呵。”

(注:此段唱赞来自度娘,作者也不明其真意,大家就不要深究了,捂脸~~)

这时候,慧海大师起身,于佛号声开始浴佛。

以勺舀香汤,三勺灌沐太子金身佛像。

主法浴佛后,僧众分两班依次照例进行浴佛。

待僧众归回原位,慧海大师亲自上前,用白绸布巾擦拭干净太子金身佛像上的水迹,自此,浴佛圆满。

与此同时,众僧共同念诵《回向》及《三皈依》后,礼佛而退。

值此时,浴佛仪式就圆满结束了。

浴佛仪式结束后,弘济寺内还有放生法会。

徐氏没有参与永宁侯府布施,这放生法会,却不肯错过。

放生法会依旧由慧海大师主持,普云大师则带着几个弟子,还有安笙,到山下施药义诊去了。

安笙离开之前,被徐氏叫过去了趟。

当着众多权贵之家的老夫人的面,徐氏特地将安笙招到身边,慈眉善目地嘱咐道:“你此去与大师下山施药义诊,切记凡事都要过问大师之后,再行判断,莫要自作主张,坏了大师的善举,你自己也记着当心些,祖母知道你心善,但凡事也要量力而为。”

安笙闻言,目光微微闪了闪,垂首恭敬应道:“是祖母,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安笙没有仔细听,又跟徐氏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也没什么好听的,左不过是些或欣羡的恭维之言、或嫉妒的拈酸之话。

总之,真心敬服者少有。

不过她估摸着,徐氏也不会在意这个。

她要的,不就是让那些人都知道,顾家有个丫头,能跟普云大师起,施药义诊,做大善事么!

至于自己的名声,那都无关紧要。

安笙轻轻勾起唇角,暗暗笑了声,转头去寻普云大师去了。

施药义诊的摊子,摆在山脚下。

这是普云大师的坚持,就是怕有不利于行的患者不能得到医治。

普云大师知道安笙走得动,也就没有特地安排软兜,直接带着她就下山去了。

安笙跟着普与大师和几位小师傅,路到了紫霞山下。

那里,弘济寺施药义诊的摊子,已经摆好了。

安笙跟着普云大师走过去,然后听从普云大师安排,在普云大师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将自己的小药箱子摆好,安笙就静静地坐着。

她今日穿着身素白衣裙,只在头上簪了支梅花簪,瞧着人格外地素雅恬淡。

浴佛节当日,施药义诊的人家不少,可是,谁也没有弘济寺普云大师的名头大。

许多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就等着这天,到大师这里来求药问诊呢。

可是普云大师毕竟只有个人,两只手,那么多病人,如何看得过来。

可眼见着百姓们为沉疾所困,普云大师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故而,后来便陆续收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悉心培养,想让他们替百姓们解除病痛之苦。

而他所收的这几个弟子,资质最好的,领悟力最高的,自然要数安笙了。

可是,安笙个小姑娘,资质再好,除了普云大师之外,别人也不相信啊。

所以,坐了半晌,只见别人的诊案前头都排的满当当,只有安笙这里,连个人也没有。

青葙见此,不由地有些着急。

俯身靠近安笙,青葙小声问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可准备了那么多药材呢,难道都送不出去了?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识货,呃...不对,这么没有眼光啊,小姐的医术这么高,他们这么以貌取人,可怎么行呢。”

安笙侧首,莞尔笑,安抚道:“莫急,总会有人来的,既然我这里没有人,那我们先去帮帮师傅他们吧,省得他们忙不过来。”

青葙听到安笙这样说,也只好应了。

谁知刚要扶安笙起身,就见安笙面前坐下了个人。

青葙激动地揪了下安笙的围兜带子,高兴地道:“小姐小姐,有人了有人了,您快看!”

安笙点点头,叫她莫激动,然后转过头去,重新坐好,面向前方。

“敢问您......”话还未问完,安笙颊边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如何也没想到,来看诊的人,会是他。

第一百章:看病(给凉月a的和氏璧加更)

青葙直起身子,看到坐在安笙面前的人,也愣住了。

护国公世子,他来找小姐看病?

不错,来人正是护国公世子,陆铮。

只见陆铮大马金刀地跨座在安笙面前的小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安笙。

安笙:“......”

陆铮:“......”

相看无言,说的大概就是他们这样吧,安笙分神想到......

安笙并不知道,陆铮冷峻的面容下,掩盖的,是一颗如何尴尬的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走到这里坐了下来。

他刚才无意间经过这里,正好看到弘济寺的普云大师在此施药义诊。

本来,陆铮是想过来,看看普云大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成想,忙还没帮,自己倒先坐下了。

可坐已经坐了,现在再起身离开,恐怕更加尴尬。

思及此,陆铮便将胳膊放到了诊案上,惜字如金一般地道:“看病。”

最初的怔愣过后,安笙含笑点头,素手一翻,三指搭上陆铮的手腕,凝神诊脉。

安笙的手指带着些微凉意。

葱白的指尖搭在陆铮腕间的那一瞬,陆铮忽然觉得,有一股说不清的酸麻感,传遍周身。

陆铮赶紧凝神暗暗用力,压下了想要打寒颤的感觉。

安笙诊了会儿脉,便收回了手。

想了想,含笑问道:“陆世子觉得哪里不舒服?”

陆铮脉象沉稳有力,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非但没病,他的身体素质,还比许多人强太多。

既然如此,陆铮跑到这看的哪门子病?

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安笙脑海中忽然跑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陆铮从没有觉得自己这般不善言辞过。

安笙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难道说,他没有不舒服,他就是看安笙的诊案前一个人都没有,才跑过来坐下了?

当然不行。

若真这么说了,保不齐安笙以为他不正常呢?

可是,他现在,好像也有点不正常......

陆铮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何回答,显得至关重要!

正值为难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

肩上一沉,陆铮便听到陆文轻快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将军,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陆铮顺势站起身,反手搭在陆文肩上,道:“我来看看,大师这里,是否需要帮忙。”

陆文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旁边忙得不可开交的普云大师,了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原来将军是来帮普云大师的忙的,那将军先忙,我去问问大师,要不要年轻力壮的劳力!”

说罢,陆文便撒丫子跑了。

陆铮面色不由更黑。

陆文一回头,见到陆铮的黑脸,吓得忙收回了视线,跑到普云大师前面找存在感去了。

大师见到陆文来了,说了一句话,就将人赶去帮忙抓药维持秩序。

病患实在太多了,大家都忙得很。

安笙见普云大师那头忙不开,也顾不得再猜测陆铮为何而来。

反正他自己不是也说了,是来帮忙的。

于是,安笙对陆铮道:“若我看的没错,陆世子应是火气有些旺,多动一动,也就好了。”

说完,安笙便走向普云大师,再没理会陆铮。

陆铮风中凌乱了一会儿,也默默地走了过去,帮忙去了。

渐渐地,患者越来越多,安笙的诊案前也排起了长龙。

安笙顺手将抓好的药材塞到陆铮手里,告诉他要交给哪位患者,便提着裙摆回了自己的诊案前。

望闻问切,开方下药,安笙做的游刃有余。

其他的患者见她这样,也就都不再拘泥于她的年纪了。

安笙人长得漂亮,笑容也和善,身上还有一股能安人心的气质,被她诊治过的患者,都觉得舒服极了。

后来,有人问普云大师,这里为何会有个女孩子。

普云大师便解释说:“此子与佛有缘,与贫僧亦有缘,乃是我收的俗家弟子,她虽年岁小些,但天资甚高,乃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徒弟。”

那人闻言恍然道:“原来是大师收的俗家弟子,怪道这位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过人的医术,大师善心,姑娘亦善心,不辞辛苦,在此为我们看诊赠药。”

普云大师道了声佛号,“施主不必挂怀,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

安笙亦颔首笑着附和了普云大师的话。

这般一直忙了足足一个时辰,来看诊的人才稍稍少了一些。

安笙停下来擦了擦汗,正要回头去叫青葙,就见一杯茶端到了自己面前。

抬首一看,安笙颔首谢道:“多谢陆世子。”

然后,也没矫情,接过陆铮递来的茶,痛饮了一大口。

茶水还是温的,不凉不热,入口正好。

一杯温茶下了肚,安笙快要冒烟的嗓子眼,终于好受多了。

“你常同大师去施药义诊么?”陆铮看了看安笙,闲谈一般地问道。

安笙目光动了动,含笑看了陆铮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目眺远方,道:“也没有,陆世子也知道,我的身份,行事终究不如你们这样便宜,所以,也不能总跟着师傅出去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洒脱,像是吹过湖面的威风,让人格外舒服。

陆铮静默了一瞬,然后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那一刻,陆铮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闪过了与安笙相识的情景。

那日,她也是穿着这样一套素白衣裙,人瘦瘦的,小小的,见谁都笑眯眯的,一副恬淡温和的模样。

可是后来一下手扎针,整个人就又变了一副模样。

那个时候的安笙,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沉静。

再后来,她晕倒在自己怀中,苍白的小脸上,冷汗密布,那个时候的她,又是那样的孱弱而惹人怜惜。

陆铮想,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才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起了这个姑娘。

后来几夜里遇见,他虽没有表露身份,但却几次三番暗中护送着她回府。

直到最近这次,她被匈奴的暗探挟持。

陆铮至今想起那夜的惊险状况,仍觉后怕。

他甚至不敢想,若他再晚去一时半刻,安笙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第一百零一章:素手做羹汤

浴佛节当日,惠帝为显向佛之心诚笃,下令阖宫上下,茹素一日。

不过,这皇上,太后还有皇后娘娘等茹素,毕竟不能真吃的跟庙里的和尚们一样,故此,御膳房可谓费尽了心思。

皇后娘娘和荣贵妃也都先后派人到御膳房,提点交代了诸多。

午膳时分,又有一位贵人来了御膳房。

御膳房大总管蔡旺听手下人说梁贵人来了,忙迎了出去。

刚走到御膳房门口,便见一宫装丽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蔡旺赶紧快步迎了过去,躬身问安:“奴才见过梁贵人,请贵人的安。”

梁贵人笑着抬抬手,请蔡旺起身。

蔡旺顺势直起腰身,恭敬笑问:“贵人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梁贵人停下来,侧头看向蔡旺,客气笑了笑,道:“确实有件事,想请蔡公公行个方便。”

蔡旺闻言目光一闪,随即颔首笑道:“贵人折煞奴才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奴才可当不起您这个请字。”

这梁贵人如今还算得宠,所以蔡旺不敢随便得罪。

在宫里想要活的长久,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不能轻易得罪人。

蔡旺这么多年,能将御膳房总管的位置坐得牢牢的,就是因为他从不拉帮结派,也从不站队。

宫内党争派系甚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蔡旺从来不站队,也不随意得罪任何人。

这深宫内院里头,你真就说不好,哪一朵娇花,就入了皇上的贵眼。

只要入了皇上的眼,那从此就是平步青云,不可同日而语。

而往往,这时候,曾经得罪过这位盛宠殊荣的娘娘的人,多半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蔡旺不站队,也不得罪人。

不过,这不站队,不得罪人,也不是件容易事,一般人,那可是做不来的。

蔡旺能就能在,他有一副好眼力。

只不过,他轻易不表现出来罢了。

梁贵人这时候过来,若他猜的没错,多半是要亲自做菜给皇上吃。

果然,下一刻,梁贵人便微微颔首,道:“我有一道素斋,想要做给皇上还有太后娘娘尝尝,不知蔡公公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用一用御膳房呢?”

蔡旺犹豫了一瞬。

今日是浴佛节,皇上特地下令阖宫茹素,他生怕哪里出了岔子,恨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可是,梁贵人却忽然来,说要给皇上做菜。

即便今日不是浴佛节,此举也不合乎规矩。

可是,若就这么拒绝了梁贵人,必然要让梁贵人记恨。

大晌午的,她不惧日晒来到御膳房做菜,为的什么,谁都清楚。

这宫里头的女人争宠的手段,蔡旺也见过不老少。

争宠的女人,可是最可怕的,也最得罪不起的。

可是,若就这么放梁贵人进去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蔡公公若不放心,可从旁监视着,”梁贵人似乎看出的蔡旺的犹豫,又道,“公公想想,我这般大摇大摆来了御膳房,难道还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吗?公公若不放心,可将我做的菜,特地标注出来,请皇上知道,届时,无论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公公头上,你说是吗?”

话已至此,蔡旺如何还能不答应。

“那...就请贵人尽快。”

“公公放心。”梁贵人含笑点头,提裙而入。

蔡旺确实不放心,所以一直跟着梁贵人,美其名曰,梁贵人不熟悉御膳房,他跟着好随时伺候。

梁贵人也不在意,笑得非常温和。

蔡旺在这儿也好,她正好问问御膳房都准备了什么素菜,省得与她要做的重复了。

一问之下,发现并无自己要做的素斋,梁贵人就放心了。

御膳房内食材齐全,尤其今日全做素斋,所以各式菌蔬都备的足足的。

待梁贵人要好了食材,蔡旺就命御膳房的人将食材按照梁贵人的要求给处理好,然后才端过来,给梁贵人。

梁贵人客气道了谢,便开始做菜。

蔡旺见梁贵人下手不慌不忙,便知从前在家里也是进过厨房,亲手做过菜的,也就放心了一些。

锅中的水烧滚了,梁贵人开始让丫鬟将几样需要焯水的菜先放进锅里去。

有人过来叫蔡旺,说是有道菜得他亲自去瞧瞧。

蔡旺见梁贵人还在焯菜,想着自己离开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便跟梁贵人告了声罪,先离开了。

哪知道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一刻钟,都没脱开身。

等他再回来,梁贵人这里已经开始炒菜了。

蔡旺疾步走过去,还未到灶台前,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香气。

这是......盛放荤油的坛子......

蔡旺眼神一变,目光四下搜寻了一下,最后,定在了梁贵人所在的灶台边上的一个小坛子上。

那一瞬间,蔡旺心念电转,想过无数个可能。

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觉得自己走的分外艰难。

他想,这到底是有人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呢?

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为大一些吧。

今日因为是做全素斋,厨房里头的荤油坛子,早被他命人收起来了。

可现在,却出现在了梁贵人做菜的灶台边上。

蔡旺想跟自己说,是哪个奴才不经心,才拿错了,都不行。

这样的错误,常在厨房里头的人,怎么会犯呢!

那若不是不小心,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要说御膳房里头有人故意想要陷害梁贵人,实在不大可能,而且也解释不通,所以说,就只能是内宫里哪位娘娘了。

蔡旺暗暗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关,他一再小心,没想到,最后这把火,还是烧到御膳房来了......

蔡旺走过去,梁贵人正好停手。

盛菜装盘,梁贵人做的一丝不苟,非常认真,可见也是真的用了心的。

蔡旺暗暗叹息一声。

在内宫里头,光用心,可是不行的啊!

得长眼,长心眼才行!

今儿无论是谁陷害的梁贵人,如今木已成舟,也许就是梁贵人命该如此,蔡旺知道,自己不该多嘴。

他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最不需要的,就是无谓的同情心。

第一百零二章:荤油炒素菜

梁贵人装好菜,转过身来,见蔡旺站在自己身后,便笑道:“那就有劳蔡公公,将我做的这道菜,给皇上和太后娘娘送过去了。”

蔡旺轻轻颔首,接过梁贵人的丫鬟端过来的菜,只觉重如千斤。

梁贵人没有久留,又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蔡旺送走了梁贵人,立即回到御膳房,将几个心腹单独叫到一边问话。

结果问了一圈下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蔡旺眉心不由皱起。

能将手伸到御膳房来,还叫他查不出怎么回事,可见这个人,势力不小。

蔡旺暗暗心惊,心道多亏自己方才没有多嘴,否则坏了那人的事,到时候死的,怕就是他自己了!

不过,就算死罪能逃,这一次,他这活罪,怕是也难逃了。

......

今日午膳,皇上和皇后在寿安宫陪太后娘娘同用。

蔡旺安排好了膳食,命人直接送去了寿安宫。

待常亭尝菜试毒之后,皇上和皇后才扶着太后娘娘入座。

吃到那道罗汉斋的时候,常亭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吃下去之后,并没有什么不适,常亭也就没有说。

皇上和皇后同陪太后娘娘用膳,太后娘娘兴致正高,他若说错了什么,让太后娘娘不高兴了,皇上岂能饶过他?

太后娘娘本就常年茹素,所以对这些素斋,也不算太有兴致,但是因为皇上和皇后陪着她,她的食欲也好了不少。

皇上见太后进的香,笑着吩咐常公公,“常亭,今日御膳房上下,赏!”

常亭颔首应道:“是,皇上。”

太后用了几道菜,见皇上面前放着的那道罗汉斋,摆盘形色都不如别的菜品精致,不免有些不喜。

但是因着皇上在,太后就没有将不喜的情绪表现出来。

哪知她这多看了两眼,布菜的宫人便以为她想吃那罗汉斋,故特地夹了一筷子,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上。

“母后喜欢这罗汉斋?”皇上也发现太后的目光停留在罗汉斋上,故而问道。

太后笑了笑,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拿起银筷,将碟中的素菜夹起来吃了。

谁知刚一入口,太后眉心就紧紧地蹙了起来。

皇后心细,她又正坐在太后左手边,所以太后一蹙眉,她就发现了。

于是忙问:“母后,您怎么了?”

太后摆摆手,没有回答,却歪过头去,然后头偏了几分。

太后身边的福嬷嬷见状,忙扯下帕子,双手举到太后嘴边。

只见太后以袖掩面,将口中的菜,吐到了福嬷嬷的帕子上。

皇上一见太后这样,面色当即就变了,忙倾身问太后怎么回事。

皇后也急的站了起来。

太后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摆摆手,让皇上和皇后坐下。

“没什么大事。”

皇上见太后确实不像是吃坏了,或是中毒的样子,这才放心又坐了回去。

一坐下,皇上就厉声唤道:“常亭,菜是你亲口尝的,怎么竟没尝出不对来么!”

常亭闻言便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恕罪,是奴才疏忽,奴才罪该万死。”

皇上显然很生气,也没搭理常亭,任常亭将头磕得砰砰直响,也没叫起。

这时候,太后发话了,“皇上别生气了,这事也怨不得常亭,你们不常吃素斋,所以吃不大出素油与荤油的区别,所以这事,也不能怪常亭。”

“母后是说,这菜是用荤油做的!”皇上惊道。

他虽不知荤油与素油到底差在哪里,可光听一个“荤”字也能明白,这不该是用来做素菜的。

“御膳房好大的胆子!”皇上狠狠地一拍桌面,“朕今日特地交代,阖宫均用素斋,他们竟敢用荤油做素菜,这般阳奉阴违,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常亭,你去,将蔡旺给朕叫来,朕倒要问问他,谁给他的胆子,敢这么做!”

“是,皇上。”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常亭哪敢耽搁,连滚带爬地飞奔而去。

过不多时,蔡旺跟着常亭来了。

哆哆嗦嗦地跪下请了安,蔡旺也没敢多看。

他知道,一定是那道罗汉斋出问题了。

太后娘娘常年茹素,别人吃不出区别,她不会吃不出。

看来今日做下这局的人,对太后娘娘甚是了解。

皇上目光沉沉,盯着蔡旺看了几眼,才厉声道:“蔡旺,你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荤油做素菜,朕的吩咐,你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不敢啊,”蔡旺连连磕头哭喊冤枉,“自接到皇上的命令,奴才就一直处处小心着,您纵使给奴才千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违背皇上的命令啊,又怎会用荤油来做素菜呢。”

观这形势,今日的一顿打,是免不了的了,可至少,得保住小命。

至于梁贵人那里……

他只能说一声抱歉了,在自己的小命面前,那点子可怜的同情心,实在不值一提。

皇上听到蔡旺鸣冤,重重地哼了一声,对常亭道:“将这道罗汉斋拿去给他尝尝,看他再敢喊冤!”

常亭颔首应声,然后赶紧躬身走到皇上身边,将那盘罗汉斋端了下来。

“罗汉斋......”蔡旺故作惊异地抬首,随后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奴才叩请皇上容禀!”

蔡旺刚才的模样,显然说明事情还有内情,他又这样请求,皇上也不想被人说他专断独裁,于是便答应了。

“你说。”皇上声音低沉,面含薄怒。

蔡旺赶紧又磕了个头,急急地道:“是这样,方才奴才准备午膳的时候,梁贵人忽然来了,说是要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做一道素斋,奴才本觉得不合规矩,可梁贵人言辞恳切,孝心拳拳,奴才,奴才就应了,本来,奴才是想,有奴才跟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的,谁知,谁知奴才就出去看了一下别的菜,梁贵人的罗汉斋就做好了,奴才也不敢当着梁贵人的面亲自尝菜,只好就先端出去了,哪成想,梁贵人会用荤油做了素斋,奴才为怕今日出了岔子,特地吩咐他们将荤油都收起来了啊!”

第一百零三章:迁怒(加更一)

“梁贵人?”皇上眉心轻轻皱了一下,然后问说,“你是说,这道菜,是梁贵人做的?”

“回皇上,正是。”蔡旺俯首应道。

皇上闻言,眉心不由皱的更紧。

按蔡旺的说法,是梁贵人跑到御膳房,用荤油做了道素菜,坏了太后的修行,还破了他下的命令。

这梁贵人,好大的胆子!

皇上怒火渐渐上涌,视线来回转了几圈,忽然转向皇后,怒道:“这梁贵人怎么会跑到御膳房去,你身为皇后,竟然不知道么!怎么就不知道拘束着她一些呢!”

皇后忽然被骂,不免委屈,可有气也不能对皇上撒,不仅不能撒,还得恭敬应下。

皇后起身福道:“是臣妾失察,请皇上责罚。”

太后见状,伸手将皇后扶起,然后对皇上道:“这事跟皇后有什么关系,皇上有气,应该对该撒的人去撒。”

“母后说的极是。”皇上见太后发话,也不好再迁怒。

微微倾身,虚扶了皇后一把,道:“朕一时生气,叫皇后受委屈了,皇后莫往心里去。”

皇后闻言,又福了下身,温言道:“臣妾不敢,只要皇上不生气,臣妾即便受了委屈,也无妨,更何况,皇上训诫,臣妾并不觉得委屈。”

皇上见皇后如此识大体,便欣慰的笑了,心中的怒气也缓和了些许。

太后见到皇上和皇后琴瑟和鸣,互敬互爱,也很是欣慰。

这件事,本来也不能怪皇后,皇上心里头清楚得很,方才那样,也不过是一时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迁怒而已。

梁贵人为何会到御膳房去做素斋,说到底,根儿在皇上身上。

梁贵人承宠时间不长,初始的时候,皇上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味道,很是惹人怜爱。

可小家碧玉惹人怜爱,也不过是一时的,皇上总不能日日都怜爱小家碧玉一个吧?

更何况,这宫里头的小家碧玉多了,又不是只有梁贵人一个。

梁贵人一没过人的家世,二没倾城的容貌,还能指望着承宠多久呢?

近来,皇上就有心疏远她,所以已有多日未曾见她了。

这一次,梁贵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亲手做素斋这个法子,来讨好皇上。

没成想,讨好不成,却犯了大错。

这下,梁贵人别说承宠了,恐怕位份,都要保不住了......

果然,皇上思虑了片刻,便对常亭道:“梁贵人私做主张,无视规矩,夺了她贵人封号,就让她,还住回原来的地方去吧。”

“是,皇上。”常亭颔首应声,面色如常。

然后,皇上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蔡旺,道:“蔡旺怠忽职守,知情不报,念在情有可原,拉下去,打三十板子,小惩大诫吧。”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蔡旺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赶紧磕头谢恩。

皇上摆摆手,常亭和蔡旺躬身退出。

将罗汉斋撤了下去,皇上和皇后又陪着太后用了些素斋,才叫宫人们将菜都撤下去。

太后每日午间都要小睡,皇上和皇后服侍太后睡下后,便一同离开了。

皇上直接回了御书房,皇后则回了自己的凤仪宫。

常亭宣完旨后,便垂首候在一旁,等待梁贵人动身。

这样的事,他见过多次了,早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在宫里头同情心过盛,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旨意是皇上亲自下的,梁贵人的意愿,此时早就没人再理会了。

再闹,除了给自己更多难堪,又能有什么用呢?

真想得开,倒不如自己顺从旨意离开,还算体面,也好过现在这样,被人硬押着出去。

常亭暗暗摇了摇头,眼底一片漠然。

押走了梁贵人,常亭回去复命。

皇上听闻梁贵人离开了,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常亭见此,便极为有眼力地退到了一旁。

......

凤仪宫。

皇后回来后,就让文鸳将内殿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

文鸳将人带出去后,又重新回了内殿。

皇后端坐在高背椅上,见到文鸳进来,便问她:“今儿这事,你怎么看?”

文鸳快步走到皇后身边,躬身行礼。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以为,今日之事,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梁贵人再如何,应该也不会故意用荤油做素菜给皇上和太后娘娘吃,她没这个胆子。”

皇后淡淡地点了下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本宫也觉得,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娘娘眼明心亮,奴婢自愧不如。”文鸳道。

皇后闻言笑了,指着文鸳嗔道:“你哪是不如本宫,你是看破,却不说破罢了,你那点小心思,本宫还能不知道么。”

文鸳忙颔首笑道:“娘娘慧眼,奴婢这点小心思,在娘娘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皇后闻言凤眉微微挑起,身子向后靠了靠,然后,才状似不经意地道:“你我心中都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做下的,昭阳宫那位,又活泛了。”

文鸳看了看皇后,思索了片刻,问:“那娘娘,咱们可要做些什么吗?”

“暂且不必,”皇后摇摇头,“先让她闹着吧,她大病初愈,正是精神头好着的时候呢,本宫没必要这个时候,跟她迎面对上,反正她也不是闹这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了,本宫难道还没有习惯么。”

“娘娘所言极是。”文鸳颔首应下皇后的话,再不多说。

与此同时,皇后口中的昭阳宫,荣贵妃也正在听刘承水汇报此事。

刘承水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详细的说了一遍之后,便恭敬地垂首候立一旁。

荣贵妃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伸出自己的左手,拨了拨指甲上新上的丹蔻。

那红艳艳的颜色,瞧着甚是晃眼。

荣贵妃却喜欢得紧。

她就喜欢这正红色。

她穿不得正红,可染个指甲,总行吧。

欣赏了许久,像是终于欣赏够了自己的手指甲,荣贵妃才问刘承水。

“凤仪宫那位,可跟着吃瓜落了?”

刘承水闻言颈后便凉了一瞬,随即颔首答说:“奴才打听到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被皇上迁怒了。”

第一百零四章:溺毙

荣贵妃闻言便娇声笑了起来。

半晌后,荣贵妃才止住笑声,微微探出上半身,对刘承水道:“你今儿的差事办得好,本宫有赏,烟若。”

说着,荣贵妃便对站在自己身侧的烟若一摆手。

烟若意会,颔首福身后,转头去了后面,不多时,烟若捧着一个描金匣子回来了。

荣贵妃挥了下手,烟若便直接将匣子交给了刘承水。

刘承水躬身接过,恭敬谢恩。

荣贵妃含笑抬了抬下颌,道:“打开看看。”

刘承水闻言,忙伸手打开了木匣的盖子。

刚一打开,刘承水的目光就变了。

“娘娘,这......”也太贵重了。

刘承水有些惊惧,不知荣贵妃为何这般厚赏。

荣贵妃哼了一声,眼皮轻轻撩起,不经意地扫了刘承水一眼,轻斥道:“慌什么,这是你该得的。”

然后,又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道:“不过,御膳房帮你做事的那个人,本宫觉得,已经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刘承水,你觉得呢?”

刘承水闻言心中一惊,随即颔首答道:“娘娘所言甚是,奴才会收拾利索的,请娘娘放心。”

荣贵妃满意地嗯了一声,“你办事,本宫向来放心,如此,你就去吧,早些了结了此事,本宫也安心。”

“是,娘娘。”刘承水闻言,便躬身行了一礼,双手抱着木匣退出了内殿。

次日早,暗中给梁贵人换了油坛的小太监,便被人发现溺毙在了玉芙宫后头的荷花池里。

玉芙宫后头的这个荷花池子,水比较深,从前也有不少人溺死在里头,所以大家也都没有怀疑。

更何况,死的不过是个小太监,又没主子来寻,谁会在意。

查过身属哪里之后,大内侍卫便直接叫人通知了御膳房的总管蔡旺过来认人。

蔡旺昨儿才被打了板子,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叫唤着呢。

无法,便叫了自己一个心腹前去认人。

确定了是御膳房的人,蔡旺那心腹便回去跟他说了。

蔡旺一听,便猜到了,这小太监多半就是昨日换油坛的那个。

蔡旺暗暗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也嘱咐了心腹不要乱说,打定主意要将这事烂到肚子里去。

荣贵妃清早起身梳妆的时候,听说玉芙宫后面的荷花池捞上来了人,便将刘承水招来询问。

一问之下,便知是刘承水的杰作。

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又叫刘承水下去忙了。

......

梁贵人被贬斥的消息,直到五日后,才传至梁家。

梁家如何忙乱奔走,自不消细提,总归是不好过,就是了。

墙倒众人推,古来如此。

更何况,梁家这面墙,还不大瓷实呢。

这样一来,想要推一把的人,可就多了。

谁让梁无道之前仗着其姐的威势,横行无忌,颇把自己当回事呢。

梁家如何,先放下不提,说说旁的事。

这梁贵人被贬,宫外最早知道消息的,就要数皇后母家文国公府,和荣贵妃母家兵部尚书府了。

而文韬,也第一时间从其母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知道消息后,文韬便坐立不安,在房里来回走动了几趟,文韬招过听风,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风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听风走后,文韬也出了门。

他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去了馥春阁。

到了馥春阁后,就见苏远正在安排人摆货。

文韬忙快步走了进去。

“你这动作可够快的啊,新方子才拿到手几天,你就赶着做出成品来了?”一把拍上苏远的肩头,文韬哥俩好一般地凑过去,道。

苏远闻声回头,见是文韬,便笑了。

然后,故意带着些调侃的口气道:“二公子抬举我了,这都是旧方做的沉货,是我从代州带过来的,铺子里总这么空着也不成,先摆上试卖一段时日,等到正式开张,新方子做的东西也就赶制出来了。”

文韬听到苏远叫他二公子,便用折扇指着苏远,不依的哎了一声。

“苏远你这样可不行,几个月不见,你这是跟谁学了油嘴滑舌的毛病,可得赶紧改。”

苏远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自是跟二公子学的,二公子若要让我改,可要以身作则才好。”

文韬啧了一声,抱拳做求饶状:“我自知身份那件事情,是我的不对,还请苏大掌柜,大人大量,快些原谅我吧。”

苏远还了一礼,终于改了口,道:“云兄客气,苏某愧不敢当。”

文韬连连点头,道:“这样听着顺耳多了。”

话音方落,二人便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苏远将文韬请去后面相坐。

文韬跟着苏远去了后头,二人坐下,喝了一盏茶,又聊了些铺子里的事,就听到听风的声音自门口传了进来。

二人知道应该是安笙来了,忙起身去迎。

双方在门口迎面遇上,文韬和苏远双双请安笙进去。

苏远又叫人重新上了热茶,三人坐下说话。

安笙啜了口茶水,问文韬:“你急着派人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么?”

文韬颔首,“是的。”

然后,文韬便停下了话头,对听风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盯着外面。

听风意会,颔首行礼过后,便退出去了。

见听风把守好门口,文韬这才压低了音量,对安笙道:“梁贵人昨日因做错了事,被陛下贬斥了,消息今早送到了文家,我让人特地找我娘身边的心腹丫鬟问的,错不了,所以我就赶着来给你送消息了。”

安笙闻言,微微一愣。

这么快?梁贵人就被贬斥了?

文韬见安笙愣住了,不由着急,又提醒道:“梁贵人被贬,梁家说不定反倒要抓紧你们家作为救命稻草,对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要是安笙现在说一句请他帮忙,他必然义不容辞,帮她料理了梁家这个麻烦,以绝后患。

可是安笙并没有求他帮这个忙,文韬也无法贸然插手。

可他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的。

万一梁家情急之下,将与永宁侯府有婚约的事情闹了出去,说不定,最后这事还要牵连到安笙。

这才是文韬最不愿见到的。

第一百零五章:众口铄金

安笙冲文韬笑了笑,道:“多谢云兄提醒,这件事,我也考虑到了,今日急着来见你,不光是因为收到你的传信,也是有这个原因,我有件事,正想求你帮忙呢。”

文韬听罢面色不由一喜,“你说,不管什么事,我必然帮你办妥了。”

只要安笙开口请他帮忙,她必然义不容辞,倾尽全力帮她。

“我想请云兄帮我散播个消息。”安笙道。

“散消息?”文韬听了安笙的话,不由微微一愣,随后颔首道,“是什么消息,你说吧。”

“梁家有一秘辛......”安笙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忽然有几分不自然。

文韬和苏远见她这样,就知道,这秘辛,恐怕不大好宣之于口。

文韬想了想,抢在安笙之前道:“要不,你将事情写下来给我,我即刻帮你去办,你看这样可好?”

安笙闻言心中不由一暖,对文韬颔首谢道:“如此也好,那我就先谢过云兄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你便别同我客气了。”文韬笑着摆摆手。

说罢,几人便去了苏远的书房。

安笙将梁无道和他的寡嫂偷/情的事情,写了下来,让文韬帮她散布。

有些事情,很多时候真假都不那么重要。

人云亦云,众口铄金,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说到底,她前世之所以会死于非命,多半还是因为这件事。

要不是梁无道和他那位寡嫂太过狠心,非要置她于死地,她也不至于死于非命。

杀身之仇,不共戴天,她重来一回,可不是为了看他们优哉游哉,潇洒的活着的。

她就是这么,锱铢必较,有仇必报!

更何况,她不先动手,等着她的,就又是未知的危机。

若她猜的没错,文韬的担心,可不仅仅是担心,多半,即将成为事实。

梁贵人骤然被贬,梁家失势,在京中又无其他可依靠的人家,届时求助无门,极有可能将顾家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以梁家行事的风格,这个时候,多半就要将有婚约的事情,嚷嚷出来。

梁家一个囚攮的暴发户出身,该不要脸的时候,能跌破老牌世家的眼球。

而顾家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到时候,丢不起这个脸的顾家,唯有答应梁家,嫁一个女儿过去。

然后,顾家和梁家,从此就被绑在一起了。

这是所有顾家人都不愿看到的。

顾家现在是不比从前,可也没堕落到,需要结梁家这种亲家的地步。

安笙知道,自己托文韬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后,不必她再动手,顾家老太太徐氏就能出手料理了梁家。

保证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老夫人徐氏,出手可不留情。

文韬手下有一些人,专门就是为他打探各种消息,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再按他的命令,散播出去的。

这些人别的或许不行,可做这件事,却很是熟练。

从接到消息到散播出去,不过短短三日,梁家二少爷与其寡嫂有首尾的事情,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有些事,说的人多了,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先入为主,人都会以为,自己听到的,就是真的。

而这时候,梁家竟然还没有接到梁贵人被贬斥的消息。

流言一出,梁家老夫人大怒。

随即命仆从出去打探消息,想知道是谁这么“诋毁”梁家。

而此时,梁家内部竟也开始流传,将梁无道和其寡嫂偷/情的事情。

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难。

别人说的或许不那么可信,可梁家自己人说的呢?

毕竟,有人连二少爷和大夫人偷/情的时间地点,还有...比较详细的内情都说出来了。

由不得人不信啊!

顾家这边,两个消息几乎是一同知道的。

徐氏一直留心梁家的动静,所以一听到这两个消息,当即就喜得将方氏,沈氏还有宋氏召集到一起,“共商大事”。

堂厅里,老夫人徐氏背靠正堂交椅,视线在三个媳妇面上一一划过,然后才道:“梁贵人被贬,你们都知道了吧?”

方氏等互相看了看,皆颔首答说知道。

徐氏顿了一瞬,面上带出几分笑意,又问:“那这几日街上流传的流言,你们可听过了?”

方氏等再对视,答说,也听到了。

徐氏向后靠了靠,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四平八稳地看了几个媳妇一眼。

“那说说吧,你们怎么想的。”

“媳妇以为,梁家这种门庭,实在不适合顾家,顾家想要嫁女儿,多的是选择,实在不必屈居梁家。”方氏率先道。

沈氏抬头看了徐氏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反正她又没有女儿,这种事,也轮不到她去急。

宋氏本来也不想急着开口表明态度的,可是,上一回方氏算计顾菱那件事,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她赌不起,也不能拿女儿的终身幸福去赌。

思及此,宋氏轻轻笑了一声,对徐氏道:“要说这个家里,什么事只要有娘您做主,媳妇心里就安生了,再没什么可担心的,媳妇愚见,斗胆请娘赐教。”

这话就说的比方氏有技术含量多了。

既阐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拍了徐氏的马屁,可谓一举两得。

徐氏听罢,果真笑意融融地点了头。

不过徐氏这人有个毛病,明显高兴的事,她也不愿在小辈面前表现出来,觉得跌面子。

因而便故作姿态的嗔道:“就你能躲懒,我是问你怎么看,你倒好,将锅又给我推回来了。”

“娘英明决断,在娘面前,媳妇怎敢班门弄斧呢。”宋氏巧笑嫣兮,态度恭敬讨好。

徐氏终于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

三声笑过,徐氏敛下笑容,面上肃然了几分。

“梁家现在既然这般模样了,那么这门亲事,我们就说什么都不能认了,顾家丢不起这个人,若以后说起有这样一个亲家,顾家往后,还怎么在圈子里头混?所以,你们回去都将底下人给我拘束好了,与梁家有婚约这件事,我再也不想听到顾家有人提起!”

“是,娘!”方氏,沈氏和宋氏闻言,皆缩紧了下颌,恭声应道。

第一百零六章:丑事败露

梁府,锦春院。

梁家老夫人端坐在紫檀雕花高背交椅上,半张脸隐在暗沉的微光里,半张脸露在隐隐透过窗棱,照进屋内的斜阳里。

老夫人面前,端正跪着一个身穿素色撒花褙子的风韵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正是梁无道那位寡居的长嫂,梁家大少夫人,马氏。

马氏今年三十有二,守寡已有五年整,不过整个人瞧着还是甚为年轻,可见平日也不是疏于打扮之辈。

寡居不能浓妆艳抹,不能穿红着绿,可是,即便素衣素面,她却还是肌肤丰泽,面色鲜嫩,身上还有着一股子年轻小姑娘没有的风韵气质。

从前的时候,梁家老夫人陈氏从没觉得自己这个长媳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的长子自小体弱多病,马氏本是娶进来冲喜的。

而马氏也确实争气,进门的第二年,就怀了孩子。

陈氏喜不自胜,认为是马氏带进门了喜气,将儿子的病冲好了不说,还给梁家添了新丁。

自此,陈氏对马氏诸多放纵,家里家外,皆以马氏为尊。

但是,没想到马氏即将生产的那个冬日,长子还是猝然离世。

大办了丧事之后,陈氏还来不及过多悲痛,马氏就为梁家诞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新生儿的到来,冲散了梁家多日来的悲痛气氛。

陈氏对长子的遗腹子,自己的嫡长孙,更是宠爱非常,当做了心肝宝贝。

连带的,马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丝毫没有因为没了丈夫,就受到冷遇。

陈氏自问,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马氏的地方,梁家就更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她的地方了!

马氏当初,可是梁家正儿八经的出了好多聘礼娶回来的,可不是他们家逼着她嫁的。

自从马氏嫁进梁家,梁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不恭敬待她的,就连刻薄如陈氏,都对她诸多纵容。

谁成想,最后竟纵容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呢!

梁家内部流传出马氏与二少爷梁无道的丑事,梁老夫人陈氏才觉得不对劲。

陈氏亦是早年守寡,一个人统领梁家走到今日,也是很有几分手段的。

发现不对后,陈氏就命人秘密查探下去。

梁家内宅里的事情,陈氏怎么可能查不出。

更何况,梁无道和马氏从前行事的时候,做的还不怎么隐秘,稍稍将身边人叫来一喝问,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知道了流言并非是流言后,陈氏险些背过气去。

好在身边的人机灵,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又是拿凝神丸的,才将陈氏唤回了神。

陈氏回过神来,当即大怒,命人杖杀了几个知情不报的奴才,然后就让人将马氏拎了过来。

马氏被叫过去,就知道事情不好。

近来府中流言四起,她虽不怎么出门,却也不会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她的贴身丫鬟被陈氏叫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陈氏这会儿又叫人带她过去,多半就是为了流言的事。

马氏猜测,陈氏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一路提心吊胆的到了陈氏的锦春院,进了陈氏的正房,还未福身请安,便听陈氏厉声喝道:“马氏,你可知罪!”

马氏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可怜巴巴地道:“娘,媳妇做错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么?若是媳妇哪里做的不好,让您不快,您只管教训就是,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说罢,便俯身趴伏下去,一副恭顺模样。

若在平时,马氏这副小意听话的样子,的确会让陈氏满意,可此时,她越是表现得恭顺得体,陈氏就越觉得她可恨。

陈氏想,马氏说不得就是用这副样子,勾引了她的小儿子呢!

她只有两个儿子,大的自小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去了,小的自然是如珠如玉一般养大的。

本来,她借着闺女的势,都已经给儿子定好了高门贵女为妻了。

哪成想,先让马氏钻了空子!

不对,什么钻了空子,是叫她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玷污了!

她的儿子,还没成家,竟然跟自己的寡嫂有了首尾,这话传出去,可叫她儿子怎么做人啊!

陈氏越想越生气,再看马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遂指着马氏骂道:“你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错?府里上下都传遍了,你竟然说你不知道!”

马氏被徐氏骂的浑身一抖,心渐渐地下沉。

慌乱间,马氏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伏地瑟瑟跪着。

她不说话,陈氏却不肯放过她,指着她厉声道:“你说,你是怎么勾引的我儿,让他犯下这等错事!你这个,你这个寡廉鲜耻的东西,我梁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说着说着,陈氏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放生悲哭道:“我可怜的儿啊,怎么就都被你这个狐媚子给迷了眼呢,早知如此,当初无钧去的时候,我就应该狠心将你送去陪他,也好过我儿尸骨未寒,你就做出这种缺德事,你不要脸,我梁家还要脸呢!”

梁无钧都死了五年了,说是尸骨未寒,也着实牵强了些。

不过陈氏盛怒,这个时候,就是说梁无钧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也没人敢说她不对。

马氏被陈氏当面骂的满面羞臊,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周而复始,变换莫测,好不精彩。

“娘......”马氏张口欲辩。

可是才出了声,就被陈氏一茶盏扔在了额角上。

只听当的一声闷响,青瓷茶盏从马氏额角滚落在地,马氏的额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湿热的血液流进眼角,马氏没敢去擦,哆哆嗦嗦地道:“娘您消消气,媳妇......”

“你闭嘴!”陈氏指着马氏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敢狡辩,你,你,你......”

陈氏指着马氏,你了三声,也没将话说全了。

待再要说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谁!”陈氏胸脯急急地起伏了几下,厉声问道。

门外传来梁府管家的声音。

“老夫人容禀,是宫里的消息,奴才不敢耽搁,故特来请示老夫人。”

第一百零七章:消息

陈氏一听宫里来消息了,就先将马氏放在了一边,立即让官家进来。

官家应声推门而入,看到地上跪着的马氏,也没敢多看,只扫了一眼,就赶紧快步走到陈氏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陈氏不耐地摆摆手,让官家快说。

管家脸色有些难看,垂首低声答道:“老夫人,大小姐派人送出消息来说,她因为开罪了皇上,被贬斥了,如今已经搬离了福宣殿,本来,消息应该前几日就送到的,可是大小姐失势,宫里的人势力,就将这消息给耽误了,如今,如今距大小姐被皇上开罪,已经过了五日了。”

“你说什么!”陈氏这下终于彻底傻了眼。

梁贵人开罪了皇上被贬,那梁家,还有什么依仗了......

这是天要亡梁家不成?

陈氏面色灰败地坐回了椅子里,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的光。

半晌后,才听陈氏重新开口。

陈氏嘶哑道:“怎么这么突然,大小姐可说了,是因为什么?”

“大小姐说,定是有人故意害她,”管家抬头看了陈氏一眼,小心答说,“大小姐还说,还说......”

“大小姐说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啊,想急死我!”陈氏见管家吞吞吐吐的,不由急道。

管家忙点头如捣蒜般地道:“大小姐还说,让老夫人想办法送些钱财进去,她骤然被贬,日子过得艰难,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力,若不洒金洒银的打点好了,就要给大小姐难看。”

陈氏一听这话,不由更加堵心。

管家也不敢催促,垂首待在一旁,等着陈氏吩咐。

好半晌,陈氏才睁开双眼。

管家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陈氏满脸的疲惫之色。

心如擂鼓,管家赶紧又低下头去,不敢乱看。

大小姐失势,梁家又丑闻加身,这一回,可不知梁家是否能熬得过去啊!

陈氏靠在交椅后面,满面颓丧。

她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间就被贬了呢?女儿先前不是一直说,皇上很是宠爱她么?

方氏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坐在自己面前的陈氏,心里终于痛快了一些。

陈氏这么能耐,靠的不就是她那个当了贵人的女儿么,如今她女儿被贬,陈氏还如何嚣张呢!

陈氏总说她对自己如何如何的好,可是,好不好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没人能明白那漫漫长夜,一个人独守空闺的滋味。

尤其是冬日里的夜,是那么凉,那么暗,整夜整夜地枯坐在床上时,日子都没了盼头。

那样冷寂的寒夜里,纵使装上再多的汤婆子,也没有用。

她冷的,是心,不是身子,身上再暖,也暖不了一颗冷寂孤寒的心......

她之所以跟梁无道扯到了一处去,也不过就是寻个慰藉罢了。

陈氏将错都推到她身上,一味认定就是她勾引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她怎么不去问问她儿子呢?

到底,是谁引诱了谁?谁勾引了谁?谁又强迫了谁?

梁无道那个纨绔子弟,出了事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藏起来不露面了,爬上她的床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害怕,往后躲呢!

她就知道,这个被惯坏的二世祖,是个没胆子,没承担的东西!

敛下眉目,马氏暗暗哼了一声,不再抬头。

陈氏颓丧了一会儿,忽然问管家,“大小姐可说是否有起复的可能?”

管家被陈氏问的微微一愣,随即低首答道:“大小姐并没说,所以...奴才也不知道。”

陈氏闻言不由更加泄气。

不过,不管不顾显然不行,所以陈氏想了想,吩咐管家说:“你先想办法,给大小姐送些金银器物进去,让她上下打点一下,还有,给她带个话,让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重获圣心。”

“是,老夫人。”管家颔首应是,然后躬身行礼准备退下。

刚走了一步,陈氏又将他叫住。

管家回身,只听陈氏沉声吩咐道:“记得一定跟大小姐说,梁家的荣辱,全寄在她身上了。”

管家心里一惊,随即恭敬颔首答道:“是,老夫人。”

管家应罢,见陈氏并无吩咐了,才敢转身离开,自去打点了。

事情太大,管家也不敢叫别人去做,只得自己带上金银器物,去了皇宫。

管家走后,陈氏看着跪在地上的马氏,心火不由更旺。

招过自己的心腹婆子,陈氏指着马氏吩咐道:“先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关到后头的暗房里去,先饿她两天,让她反省反省,等大小姐那头的事情了了,我再来料理她!”

“是,老夫人。”心腹婆子颔首应声。

然后二人便一脸狰狞地走向马氏,一左一右拖着马氏的胳膊,将人架起。

马氏并未反抗,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她也没去管,只一脸平静地,任由两个婆子架着走了。

陈氏看着马氏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

她都想好了,等处理好了女儿的事,她一定要让马氏这个狐媚子,知道知道厉害!

梁府管家去了皇宫,本想从惯常给梁贵人递东西的宫门,将东西给梁贵人递进去。

没成想,刚一张口,就被人拒绝了。

梁府管家连续递了几次丰厚的报酬,没想到,人家连接都不肯接。

守着宫门的卫兵,从前也受过梁家不少好处,见梁府管家这样,有些看不过去,便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梁府管家听到卫兵的话,满腹的心思,瞬间就歇了。

最后无法,梁府的管家只好又带着东西回了梁府。

回去后,管家犹豫了一会儿,才去见梁老夫人。

梁老夫人见管家回来,忙问他,“如何,大小姐那边如何说的?”

管家苦着脸,欠身答道:“老夫人恕罪,奴才无能,根本,根本就没见到大小姐身边的人。”

“你说什么!”陈氏怒不可遏地拍向桌子。

管家见状,吓得忙跪下磕头求饶。

“老夫人恕罪,老夫人容禀,奴才虽未见到大小姐和大小姐身边的人,却从守着宫门的卫兵那里,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还不快说!”

陈氏简直快被管家气死了,有什么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么!

第一百零八章: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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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管家闻言,赶紧躬身答道:“那守门的卫兵同奴才说,大小姐这回,怕是挡了哪位贵人的道了,有人特地交代下来,不许他们放咱们府上的人或是东西进去,也不许帮大小姐递消息出来。”

陈氏听罢,心不由凉了半截。

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怕是就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梁贵人一介小小贵人,上头压着她的,有皇后,有贵妃,还有妃子诸人不等,无论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打定主意要按梁贵人下去,梁贵人恐怕都再难翻身。

陈氏这会儿心里终于慌了,指着管家吩咐道:“快,再多拿些银钱,去找那卫兵,一定要想办法问出来,是谁要对付大小姐!”

总得摸清了对手的情况,才能知道该如何应对吧。

管家闻言,有些欲言又止,但是见陈氏坚持,也没敢说什么,应了一声,就转身跑了。

但其实,管家心里明白,就算他拿着再多的金银去贿赂那守门的卫兵,也是于事无补。

且不说卫兵未必敢将实情告诉他们,首先他是否知道详情,就是个问题。

退一万步说,即使那卫兵将什么都告诉他们了,能在宫内有这么大影响力的人,又岂是梁家对付得了的?

若是真能对付了,大小姐现在就不会被贬了!

老夫人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没办法了。

他们做奴才的,除了听命行事,还有什么办法呢?

管家面露哀色,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走了。

梁家这一回,怕是难了......

永宁侯府,松鹤堂。

老夫人徐氏听完徐嬷嬷的话,便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等,咱们先再等等,等他们家将家财散尽了,才好谈条件么。”

“老夫人高明。”徐嬷嬷赞道。

徐氏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惬意地呷了口茶,道:“高明是算不上了,只不过,她梁家命不太好,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就算了,好容易能够依仗的闺女还失势了,所以说,这人啊,就不能太嚣张,做人留一线,不好么?当初他们家若不咄咄逼人,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逼迫他们,都是自找的。”

“老夫人所言极是,”徐嬷嬷颔首,“梁家心太大了,老夫人当初同他们有商有量,他们却不识抬举,非要顾家将主家的女儿嫁过去,还得是嫡亲的,着实是太过分了。”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冷哼一声,目光中隐隐透出凶狠之色。

“当初,陈氏是如何逼迫我的,我必要让她尝尝!”

“老夫人莫为这事生气,不值当,这都是梁家自己作出来的,老天爷看不过眼,才帮顾家收拾了他们。”

这话徐氏爱听,面上也终于重现了笑意。

“你说得对,人在做,天在看,这佛祖心里啊,清明着呢!”

徐氏信奉因果轮回,梁家此次遭难,在徐氏心里,就是遭了报应。

......

与此同时,玉笙居。

安笙也正在听郑妈妈细说此事。

郑妈妈说:“老夫人这几日一直派人盯着梁家,梁家现在自顾不暇,也没心思管旁的事了,奴婢打听的消息说,梁老夫人命人先将她家大少夫人关起来了,说是要解决了梁贵人的事,再处置大少夫人。”

安笙点点头,顿了一瞬,问:“那梁无道呢?”

郑妈妈看了看安笙,垂首答说:“据说,是生了病,不能见人,已有几日未曾见到人影了。”

安笙听了不由失笑。

这倒是梁无道的行事作风,缩头乌龟一个。

前世,丑事败露后,他也是对外称病,闭门不出,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梁老夫人料理。

安笙至今还记得,梁家那位刻薄的老夫人,是怎么指着自己的鼻子,将自己骂着送去庵堂的。

结果,庵堂没去成,倒是险些丢了性命。

梁无道缩头乌龟做的得心应手,但是该下手的时候,竟也毫不手软!

他们可欠她一条命呢!

前世的因,今世的果,该到了还的时候了。

思及此,安笙吩咐郑妈妈:“妈妈,你替我给云兄送个消息,就跟他说,时候到了,他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郑妈妈颔首应声,转身退了出去。

梁家这锅水,该是搅得更浑些了。

这样,梁老夫人才有心思好好处理家事么!

马氏马氏,安笙默默念叨了两声。

前世,若不是她极力撺掇,梁无道还没有那个胆子对她下杀手。

既然马氏这么心狠,那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郑妈妈将口信传给文韬后,次日,关于梁家的传言,就又有了新的进展。

坊间都在流传说,梁家老夫人发现了自己的长媳与次子之间有苟/且,一怒之下,要将长媳沉塘处死。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稍微对梁家有些了解的都说,梁家要沉塘,也不能在京都沉,梁家根儿不在这里,祖宗宗祠都没拜过,怎可随意沉塘?

不合规矩。

如此又有人说了,梁家出了这等丑事,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能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足可见,梁家本就不是个规矩周全的人,说要沉塘,也许就是真的,还管拜不拜祖宗。

再说了,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情,谁家敢到祠堂里头跟祖宗念叨啊!

说到后来,不知谁忽然说起,梁家大少夫人马氏。

众人打眼一看,原来是西市里头有名的泼皮无赖,跛脚青。

这跛脚青,原名谢青,不过自从他脚断了之后,大家对他的称呼,渐渐地就变了。

谁让他这腿脚瘸的,也不那么光彩呢!

跛脚青原来腿脚可好着,家里也有几分薄产,稍加收拾过后,也勉强算得上一表人才。

本来,他家里都给他说了亲了,来年就要娶媳妇了。

谁知,他偏偏不争气,跟个西市里头的小妇人扯到了一处。

那小妇人的丈夫是个卖货郎,常日不在家中,小妇人寂寞难耐,一来二去,便跟跛脚青有了首尾。

有一有二,便有三。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跛脚青自从与这小妇人有了刮连之后,心就收不回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大闹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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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寻着机会,就要在一起。

那一日,小妇人瞄着丈夫离家,便给跛脚青去信,邀跛脚青前来。

跛脚青见到小妇人留下的记号,忙出门寻人去了。

二人一见面,便似天雷勾动地火,甚是热切。

哪知道,好事正酣,小妇人那本该到外地去淘货的丈夫,却回来了。

事出突然,跛脚青躲避不及,被人抓了个正着。

小妇人的丈夫怒极,当下抄刀要杀了跛脚青。

跛脚青见势不好,匆忙逃窜,竟然连只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那卖货郎一路追杀出去,任小妇人如何哭嚎阻拦也不为所动,到底是一刀砍在了跛脚青的右脚脚踝上。

跛脚青杀猪般的叫喊声,终于引来了邻里街坊。

众人齐齐劝阻拉扯,卖货郎才没有杀了跛脚青。

不过,那一刀砍得实在太深,跛脚青自此,一条腿就瘸了。

他做出这等丑事,没人会同情他,他的父母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自觉脸上无关,也没敢报官说卖货郎伤人,还散尽家财给卖货郎,求卖货郎不要将儿子送到官府去。

他们此举也是无奈。

跛脚青这件事做的太不地道,走到哪里,也说不出理去。

他的父母双亲那时候想的也简单,就是怕这件事会影响跛脚青的亲事,所以才不惜一切打点卖货郎,想让卖货郎放跛脚青一马。

那卖货郎见跛脚青双亲这般作为,便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了。

跛脚青的父母劝说自己,权当破财免灾,以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转天,收了钱的卖货郎就举家搬离邺京,临走之前,还给跛脚青定亲的那户人家,送了消息过去。

如此一来,跛脚青定下的亲事,也就黄了。

谁家想要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婿呢!

跛脚青父母自知理亏,也没脸要求什么,只得答应退了亲事。

退亲后,跛脚青的父母就先后生了大病,不久后,便离开了人世。

父母一走,跛脚青彻底傻了。

日日颓丧,借酒消愁,最后,在西市的棚户区安了家,成了有名的泼皮无赖。

他孑然一身,连死都不怕,大家也就拿他没办法了。

平日里,他这家偷点吃食,那家讹几个大子,大家无奈,渐渐地也就懒得搭理他了。

他便也就这样窝囊地活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今日跛脚青会忽然提起梁家那位大少夫人,马氏。

跛脚青提起马氏的口气,不屑中还带着三分恶意的揣测,直将马氏说成个水性杨花、搔首弄姿、朝三暮四的不堪之人。

那副样子,就跟他亲眼见过了似的。

周围也有许多酒鬼,听了他的话后,都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

大家忍不住,就拿话去逗跛脚青,问他这么说,难道还真见识过不成?

酒鬼的话,能有多好听。

这件事本就带着几分香艳色彩,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更加有了些别的味道。

跛脚青今日也才喝了大酒出来,五迷三道的,人也不怎么清醒。

一听这些酒鬼激他,当下就打了个酒嗝,怒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他们家,将人叫出来,给你们瞧瞧!”

周围的酒鬼一听这话就起了哄,皆说跛脚青,光说不练假把式,要跟他去梁家一探究竟才能信他。

跛脚青禁不住激,迷迷糊糊之间,就答应了。

于是,一行酒鬼,并两个泼皮无赖便结伴往梁家而去。

远远地瞧过去,甚为“壮观”。

其他人见了这些人结伴去了梁家,都暗暗摇了摇头,但是却没人阻止。

梁府距西市不远,梁家少爷梁无道,从前可是西市的熟客,没少在这里招猫惹狗,讨人嫌弃。

主要是,梁无道还特别爱仗势欺人。

像是吃饭不给钱这种,都是小事。

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才是叫人真恨的牙根痒痒。

西市外面摆摊的这些人,也就是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被梁无道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所以,今日见到梁家倒了霉,惹了麻烦,大家都没有想要伸手帮一把的意思。

且不说梁家能否领他们这个情,就算是领了,他们也不想帮!

他们一群平头百姓,谁能帮得上那么大的忙呢?

听说,梁家那位大小姐,可是得罪了皇上,才被开罪的。

梁家这一回,活不活的成都不知道,这种时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谁像那群酒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活都不在意,也不惧怕梁家或是别的贵人呢!

跛脚青在几个酒鬼的簇拥下,晃晃悠悠地到了梁家大门口。

只见梁家府门紧闭,概不见客。

跛脚青打了个酒嗝,睁开迷茫的双眼,看了看梁家大门。

后头的酒鬼见他不动,就催促道:“你是不是怕了,若怕了,就回来磕头叫我们三声爷爷,就权当没这回事了,咱们打哪来的,还回哪去!”

跛脚青一听这话,就急了,回过头来,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老子怕过谁!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看老子怎么将那个骚娘们给你们叫出来!”

说罢,跛脚青就一步三晃地上了台阶。

晃了晃脑袋,跛脚青将目光定在了梁府大门的辅首上。

身后又想起催促的声音,跛脚青不耐,脑子一乱,就伸手拉起了那兽头辅首。

咣咣咣三声响后,梁家府门内一片平静。

跛脚青被激起了火气,一把甩开辅首上的圆环,改用手掌,狠狠地拍向大门。

敲了半天,里头终于有动静了。

只听得一道男声客气道:“府上今日有事,应我们老夫人所言,今日不见客,您请回吧,若有什么要紧事,还请改日再来。”

改日再来?不见客!

众酒鬼一听这话,就哄地一声,笑了出来。

“跛脚青,你瞧见没有,人家不见你呢,任你牛皮吹过天,却连大门都进不去啊!”

跛脚青听了这起哄的话,一股邪火不由涌上心头,酒气冲向脑后,当即也不顾什么了,便用身子撞起了门。

一面撞门,还一面说些污言秽语。

没一会儿,梁府门前就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第一百一十章:仗势欺人

梁家门房见门口动静越来越大,恐事态无法掌控,只好先回去叫了梁府管家。

管家听完门房的话,当即就恨的啐了一口。

“这些下流东西,往日怎么不见他们敢到梁家撒野,如今见大小姐失势,梁家又出了事,一个个就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打量打量,他们配不配!去,将咱们府里的护院好手都叫到门口去,叫他们知道知道,有些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下流东西能来的!”

门房闻言,忙应声跑走。

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气势汹汹地往大门口走去。

一到府门口,就能听见跛脚青那些污言秽语。

管家听了几句,脸色立即就变了。

这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然敢,竟然敢......

“来人啊!”管家情急之下,连声调都变了,“快,快去将这个满嘴喷粪的畜生,给我乱棍打走!”

梁家如今本就正值多事之秋,若再任由这些酒鬼败坏梁家名声,那么,梁家就真的完了。

管家心里明镜似的,所以才立即叫人将跛脚青赶走。

这些个酒鬼流氓,平日里就恁的不要脸面,他们那张脸,值当什么,可梁家不能不要这个脸啊。

虽说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不断,可毕竟,那都是坊间捕风捉影的流传。

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真实证据,就敢来抹黑梁家,是真当梁家不行了是吧!

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

梁家虽算不得什么百年世族,可也不会到害怕几个流氓的地步了吧!

梁府的护院来的很快。

他们都是梁家老夫人高价聘请的江湖人士,为的就是“保护”她那个不成器,成日闯祸的宝贝儿子。

这五六个高壮的护院排成一排站在梁府大门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起码,下面其他跟着起哄的酒鬼们,渐渐地住了声。

只有跛脚青,还兀自咒骂不休。

管家气的不行,指着跛脚青对护院头领道:“快将这个满口胡言的混账东西给我赶走!”

护院头领看了跛脚青一眼,对手下点了下头,示意手下照着管家说的去做。

对付跛脚青这种烂酒鬼,其实根本用不上什么江湖高手,稍稍有些拳脚功夫,收拾他都绰绰有余。

梁府的护院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能做梁家的护院,其实也是因为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才来讨口饭吃。

他们手上不过也就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并非真正的武林高手。

本以为,稍稍吓唬一下,再动手揍两下,跛脚青就会仓皇逃窜。

哪知道,那跛脚青早被拳脚打皮实了,一星半点的的打,他根本就不在乎。

梁府护院见跛脚青如此,还以为碰上了硬茬子,一时间也没敢随意动作,回头去看自己的头领。

那头领与他们也是一般想法,皆以为,这跛脚青是个身上有些功夫底子的流氓,所以才不惧怕他们。

不过,输人不输阵,他们这么多人呢,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流氓?

要真是这样,梁家还如何会高价聘用他们了?

思及此,护院头领侧头对管家低声道:“梁管家,我多嘴问一句,这人是何来头,可许我们下手再重些?”

护院头领的意思,是说,要是跛脚青没甚来头,他们就要上家伙了。

梁府管家正气着,闻言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一个烂酒鬼,能有什么来头,快些将他赶走,管你们下手如何,总归不能让他在此败坏梁家名声!”

有了管家这话,护院头领心中就有底了。

招过自己的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只见那护院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府门内。

梁府管家见护院又跑回去了,不由奇怪,指着那护院的背影哎了一声,“这......”

护院头领抬手阻止了梁管家,低声对他道:“梁管家别急,我只是叫他去拿些趁手的家伙而已,并非临阵脱逃。”

梁管家这才放心,将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地静站。

片刻后,梁府护院去而复返,手中拿着几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木棍。

将棍子交给其他同伴,那护院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这时候,便见那护院头领冲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抱拳朗声道:“小弟身为梁家护院,看家护卫,是小弟的本分,今日这人登门找麻烦,若是我等毫无作为,实在对不起梁家开出的丰厚月银,各位街坊都帮忙做个见证,今日非是我等仗势欺人,实在是这人太过分了,我们此举,也不过是出于无奈而已。”

这护卫头领虽功夫不怎么好,人却也精明,常在江湖上混的人,眼力尤为重要。

梁家若还是从前的样子,今日也就不会有这等麻烦事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话放到哪里,都很适用。

若在从前,他们动手打人,还用得着解释这么多?

可如今情势逼人,他为了自己好,也不得不小心。

得叫别人都知道,他纵使做了什么,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梁府的护院头领说完那番话之后,便对手下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手收拾跛脚青。

跛脚青喝了酒,这会儿酒劲正上头呢,故而对护院头领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多少,还在张牙舞爪地叫骂着。

“快快快,给我堵住他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梁府管家听到跛脚青污言辱骂马氏,不由着急。

这件事闹得够大的了,本来现在大家就都在议论此事,他们现在最期盼的,就是这件事赶紧揭过去。

寡居的大少夫人与自己的小叔子苟且在了一起,这种名声,任是谁家也担不起啊。

梁府护院得了双重命令,当即手持棍棒,朝跛脚青冲了过去。

跟着跛脚青同来的酒鬼和流氓们,见此情况,都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

棍棒加身,跛脚青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周围的邻居见跛脚青被打的哎呦哎呦直叫唤,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尽管梁家护院方才解释了,可现在这种情形,怎么看,都像是梁家在仗势欺人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刺激

跛脚青从前不过一介书生,如今更是个烂酒鬼,身子骨早就不行了,被梁家护院几棍子打下去,就吐了血。

见血了,这事儿可就严重了。

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死人了,梁家打死人了。”

紧接着,跟着喊的也越来越多。

群情似乎一下子就激奋了起来。

梁家在此处作威作福了许久,在百姓们心目中,早没了好印象。

即便梁家今日没有纵仆行凶,百姓们也会自行联想到。

反正,他梁家最爱做在这种事了!

梁府管家见人见了血,也有些害怕了。

揪过护院头领的衣襟,梁管家怒道:“你们下手怎么这么没有分寸,不是让你赶紧将人带走么,怎么还见了血了呢,你是嫌梁家还不够乱么!”

护卫头领一听梁管家这话,眼底目光就闪了闪。

梁管家这会儿这么说,是打算将过错都推到他身上了?

刚才是谁说不管下手如何重,只要将人赶走就行,这么大一会儿,就变了口风了!

他不会真当自己是他们家的奴才吧!

护院头领目光冷了冷,一把捏住梁管家的手腕,将人甩开,“梁管家,是你让我们动的手,这会儿,可别把什么都赖到我头上!”

“你,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梁管家被甩了个趔趄,稳住身形后,指着护院头领满脸的不敢置信。

护院头领轻哼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蔑视,“为何不敢?你别真以为,我是你们府上的奴才,我不过是收了你们家老太太的钱,来保护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的,我可没答应别的事!平日里,你对着你府上的奴才作威作福就算了,可别以为,我也会这么由着你!”

“你,你大胆!”梁管家气的脸都青了,“你拿着梁家的银钱,就得忠于梁家,你当我梁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猖狂!”

护院头领闻言,便嗤声笑了,“梁管家,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口中的梁家,可不是从前那个梁家了,今儿我还就告诉你,爷我不伺候了,就你们家这破地方,谁愿意待,谁待吧!”

说罢,护院头领便对几个手下一声招呼,将人叫着,当着梁管家的面,扬长而去了。

梁管家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的邻居也被这神一般的转折惊愣了。

由此可见,梁家是真的不行了啊,否则这看家的护院,怎么都走了呢?

那护院临走之前不是也说了,梁家,可不是从前那个梁家了。

所以说,他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这几日坊间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呢?

梁家那位寡居的大少夫人,真的跟他家的小少爷有了苟且,梁家那位在宫里做娘娘的大小姐,也因为得罪了皇上,被贬斥了。

大快人心!

不知为何,大家心头几乎同时划过了这一念头。

真是大快人心!

梁家也有今天!

怪不得梁家那位纨绔少爷这几日都不曾露面,原来也是知道要遮羞啊!

说着说着,众人又将话题绕到了梁家那件丑事上头。

梁管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恨声骂了几句,指着自家奴仆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他们都赶走,都赶走!”

梁家奴仆闻言,只得小跑着下了台阶,轰人。

可是都这会儿了,谁能真的惧怕他们呢?

跛脚青还在地上躺着叫唤呢,一个不好,梁家说不得就得摊上官司。

这梁家也是糊涂了,这时候不去解决跛脚青的事情,跟他们扯什么皮呢!

怪不得寡嫂能跟小叔子扯到一出去,看看他们家的规矩,就知道这事不奇怪了。

“一派胡言!”梁管家气的大吼道,“若你们再这般诋毁梁家名誉,小心我将你们告上公堂!”

梁管家话音刚落,就见方才还趴在地上叫唤的跛脚青,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然后,直冲着他就来了。

跛脚青满脸是血,一条腿还瘸着,瞧着甚是骇人。

梁管家一时不妨,骤然看到他这副样子,登时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进门槛里头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梁管家扯过身边的门房小厮,声嘶力竭道。

那门房小厮本来胆子就不大,大抵还有些怕血,一见到跛脚青这个样子冲了过来,当即就吓得软了腿,接着,很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废物!”梁管家恨的啐声道。

“叫那个骚娘们出来见我!”跛脚青冲到梁管家下面的台阶上,仰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嚣张喊道。

梁管家被他这个样子气得简直怔住了。

愣了片刻,梁管家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冲跛脚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若是你再胡说八道,我立即就命人报官抓你!”

跛脚青听了梁管家的话,忽然怔住了。

梁管家见他消停下来,以为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又是得意又是生气。

“现在知道害怕了,我告诉你,晚了,我这就派人去官府,让官府的人来拿你下大狱!你等着!”

要是梁管家知道跛脚青听了他的威胁会是那种反应,一定不会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

梁管家跟着梁府来到邺京不久,并不了解跛脚青瘸腿的内情,所以也并不知道,这“报官”二字,会刺痛跛脚青麻木的神经。

当年,若不是因为害怕那卖货郎报官,跛脚青的父母,也不会散尽家财给卖货郎。

谁知卖货郎最后拿了钱走了,却没有照着答应的那样去做。

跛脚青的亲事一作废,父母先后就得了急病,因为无钱医治,耽搁了最好的救治时辰,他的父母双亲,先后离开了人世。

也是打那开始,跛脚青开始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麻木度日。

可再麻木的人,他心底深处,也还保留着一些,别人一提起,就会让他有所触动的人,或事。

而让跛脚青有触动的人,正是他的父母双亲。

梁管家那一句“报官”,又恰恰引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当年那件,刻意遗忘的旧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抓人

梁管家也顾不上再叫喊了,忙喝命仆从前去查看跛脚青的死活。

那仆从仗着胆子走到跛脚青身边,蹲下去,伸出手,探跛脚青鼻息。

片刻后,仆从像是被烫了似的,倏地一下,收回了手。

梁管家一见仆从这般反应,便知跛脚青凶多吉少,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跛脚青被他们家的仆从给杀了,这件事,恐怕不好善了。

若梁家还是从前的光景,他也不怕这些,自有万般说法,可以联合官府,洗脱梁家的罪责。

可是,梁家如今麻烦加身,早已不同往日耳语。

若这个时候,被人爆出梁家惹了人命官司的消息,还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混乱情景呢?

梁管家叹息一声,刚要指挥仆从,将跛脚青先抬进梁府里去。

右侧街道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梁管家微微一愣,打眼一瞧,就见一列顺天府的衙差小跑着向他们这头跑过来。

梁管家双瞳紧紧一缩,心中一动,就见顺天府的人停在了梁府门前。

定睛一看,领头的却是个熟人,梁管家不由暗暗高兴了起来。

撩起衣摆,小跑到顺天府衙差面前,梁管家笑得有几分谄媚,“崔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府里正有几瓶好酒,不如,崔大人入内坐坐,我陪您喝一杯?”

说罢,梁管家便从袖袋中掏出几张银票,试图塞进那姓崔的衙差怀里。

这些银票,正是方才出去打探消息时准备的,谁知没用上,如今倒用在这里了。

若在平时,这位名唤崔建的衙差也就收下这孝敬银子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梁家的银子,烫手,他可不敢接。

他怕到时候有命接,却没命花。

崔建不收孝敬,梁管家面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直觉事情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见崔建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面模样,对他道:”顺天府接到报案,说你们家出了人命案,我们李大人特命我前来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梁管家据实告知,莫叫我为难。“

这就是要“公事公办”了?

梁管家心又往下沉了沉。

如何据实告知?承认梁家仆从杀了人?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可若是不说,刚才那一幕,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会由着他抹杀事实?

”梁管家这般犹豫,莫不是有什么内情,不能说?“崔建不给梁管家迟疑的机会,又问道。

梁管家见崔建连番催促,就知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在心中快速地衡量了一下轻重,梁管家选择了“据实告知”。

反正人确实是仆从不小心杀的,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唯一要说有些小错的地方,不过就是将他自己摘出去了而已。

用一个下等贱仆的命,换他的命,相信老夫人也会赞他做得对的。

至于那仆从的身后事,他必会帮忙料理明白的,也算还他一份”恩情“。

梁管家想的很好,自认为处处都考虑到了,却唯独忽略了,那仆从会不会愿意听凭他这样的安排。

谁会甘心情愿,替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抵命呢?

那仆从只是梁家在邺京新雇佣的奴才,非是家生子,本就与梁家没有什么感情,就更别提,与梁管家的感情了。

不过,要是硬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不是什么好的感情,而是有些小恨。

谁让梁管家平时总拿他们这些下等奴才撒气呢。

这奴仆因不是家生子,又不是长契的奴才,所以在梁家地位十分低下,时常受欺负。

这也是梁家入京以后的另一大疏忽。

梁家进京后,为了充门面,在邺京或买或雇了许多奴仆。

不过京都这个地界,买一个奴仆的价钱,自然不能同梁家老家那边相比。

梁管家为了将钱省到自己口袋里去,就给梁家老夫人出主意,雇用一些短约的奴仆,期限一到,就直接将人赶走。

这样的话,既能充门面,又能省下一大笔开支,可谓两全其美。

梁家老夫人听了觉得颇有道理,也就应了。

梁管家那时候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得靠这个自己从没看上眼的下等奴才“救命”。

只不过可惜的是,梁管家笃定奴仆会听命行事,奴仆却犹有自我反抗精神。

毕竟生命面前,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加高的了。

能多活一日,谁不想好好活着?

因而,那奴仆便扑到崔建脚边,声泪俱下地将事情的经过又重新说了一遍。

梁管家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奴仆。

他竟然敢,他怎么敢......

崔建听罢,肃然点点头,手一挥,对其余衙差道:”将涉事的几人都带到顺天府衙去,派人将尸体先看管起来,等待仵作来验尸。“

梁管家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崔大人,您看以咱们的......“

梁管家话还未说完,便被崔建打断了。

崔建目光凶狠地看了梁管家一眼,咬牙道:”我奉劝梁管家一句,说话小心些,可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收不回去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梁管家听出崔建话中的威胁之意,登时住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梁家在官府中毫无相熟之人,唯一有的那几个,也是借着梁贵人的名头,用钱堆出来的,而且多是些芝麻小官。

真正的朝中大员,梁家是不认识的。

所以说,一个小小的衙差头子,都能威胁住梁管家。

梁管家和几个奴仆都被带走了,梁家府门前留着看尸体的衙差,百姓们见官府的人来了,也不急着走了,又三三两两的凑到一处,等着看热闹。

梁管家被带走后,梁家门房才敢连滚带爬地跑回府里,给陈氏送消息去。

陈氏这会儿气正不顺,坐在房里提着心等梁管家的消息。

没成想,想要等的消息没等回来,倒是等到个让她更加气闷的消息。

梁管家被顺天府衙抓走了!

陈氏大怒,厉声喝问门房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赶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给陈氏一一说了一遍。

第一百一十二章:混乱

有些事情,不是没人提起,或是自己刻意忘记,就真能将一切痕迹抹杀掉了。

父母双亲的死,一直是跛脚青心中最隐秘的痛。

他颓丧,酗酒,半死不活,可心里也还是忘不了这件事。

时日久了,这事在别人心里,也许只是一件快要忘记的旧事。

可在跛脚青心里,提起来还是痛不堪言。

偏偏,梁管家当着他的面,刺激了他。

跛脚青怔怔地看着梁管家,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梁管家不明所以,指着跛脚青恨声骂道:“赶快滚得远远的,否则的话,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跛脚青忽然动了。

梁管家下意识地一抖,防备地看着跛脚青。

梁家的仆从们还在下头驱赶看热闹的百姓们,梁管家脚下,昏着梁家的门房小厮。

隔着门房小厮,梁管家心定了定,气势足足地瞪着跛脚青。

跛脚青一张血糊糊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有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梁管家。

梁管家被跛脚青盯了一会儿,实在觉得他的目光有些骇人,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故意不跟跛脚青对视。

然后,还色厉内荏地冲跛脚青喊了一声。

跛脚青忽然又动了一下。

梁管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说着,梁管家又后退了两步,然后冲下面喊道:“快来人,将他给我拉走,快拉走!”

梁管家声嘶力竭地喊着,都岔了声了。

梁家仆从听见梁管家堪称“凄厉”的叫声,吓得忙回身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梁家仆从即将赶上来的时候,跛脚青也忽然有了动作。

众人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就听梁管家嘶声叫了起来。

那声音尖利无比,简直不像是梁管家一个中年男子能发出的声音。

梁家仆从愣了一瞬之后,立即回过神来,忙七手八脚地跑上了台阶。

两个仆从一左一右地抓住了跛脚青的肩膀,另外一个掰着跛脚青的嘴,企图将跛脚青从梁管家身上“撕下来”。

对,就是撕下来。

因为跛脚青,咬住了梁管家的耳朵。

梁家仆从齐齐使力,将跛脚青向后拽。

刚一动,梁管家凄厉的叫喊声就响了起来,“哎呦哎呦,轻点轻点,要死了你们,轻点啊,我的耳朵!”

梁家仆从吓得又齐齐松了手。

这一松手,跛脚青就咬的更重。

梁管家叫的也更加凄惨,“啊,快,快将这畜生给我拉开,要死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梁家仆从见状,实在觉得无从下手。

拽人吧,梁管家受不住,不拽吧,更受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

跛脚青此时已经有些癔症了,口中的血腥味,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眼前渐渐出现了父母双亲离世时候的模样,心中涌出一股戾气,跛脚青再次下了死力。

那一瞬间,梁管家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掉下来了。

梁管家清晰地认识到,跛脚青是真的想要将他的耳朵要下来,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一时糊涂。

再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人在面对危险时,许多反应往往都是潜意识的,梁管家此时,就是这样。

他为了不让跛脚青将自己的耳朵咬下来,就只能下狠手了。

梁管家从前在老家时候,为了壮胆仗势,身上时常带着一把短匕。

那时候,梁无道横行无忌,比之现在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梁家那时候也算是当地一霸,梁管家出去替梁无道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也是横着走的。

腰间别着一把短匕,谁敢在梁管家面前放肆?

后来到了邺京,梁家吃过几次亏,便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行事嚣张了。

不过,身上带刀的习惯,却早已养成,戒不掉了。

没想到,今日这把短匕,竟真为他保住了一只耳朵!

梁管家抽出匕首,想也没想,一刀横着插进了跛脚青的腰侧。

他被跛脚青咬着耳朵,视线能见有限,这一刀也不知扎在了哪里。

不过尽管看不见,梁管家却能感受得到。

白刃入肉,手上立刻涌上一股湿热,梁管家心道,这定是扎出血了。

梁管家又死命往里扎了两下。

他本以为,跛脚青吃痛,怎么都会松了口。

没成想,被扎伤了的跛脚青,却更加疯狂起来。

梁管家被咬的疼得不行,哇的一声叫出来,握着短匕的手,也就松开了。

那把匕首,正好掉在了梁家一个仆从的脚边。

梁管家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仆从下意识地捡起匕首,想也没想,冲着跛脚青的后背,就扎了过去。

也不知是太紧张害怕了,还是怎么着,那仆从正好一脚绊在了梁管家脚下趴着的那个门房的腿上。

脚下一个不稳,他收势不住,直接握着匕首冲向了跛脚青。

噗嗤一声,那是利刃扎进皮肉的声音。

梁家仆从整个人愣住了。

而这时,跛脚青咬着梁管家的力道,却渐渐松了。

梁管家趁势,赶紧将自己的耳朵从跛脚青的口中解救下来。

捂着耳朵哀声叫唤不绝。

跛脚青愣愣地扭过头,想要看看自己的后心。

他总觉得,后心凉的厉害。

梁家仆从哆嗦了一下,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了几步,直接滚下了台阶。

随着他跌下台阶的动作,跛脚青也应声而倒。

他整个人几乎是砸在了青石板的台阶上,发出了砰地一声闷响。

跛脚青一倒下,周围的喧闹声好像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向趴在地上的跛脚青。

只见跛脚青的后背上,赫然扎着一把匕首,泅出了一滩血迹。

那殷红的颜色,犹如大朵大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散发出一股妖冶的死亡气息。

人群静了一瞬,忽然,有人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杀人了,杀人了!”

喊声刚停,又有人跟着应声喊叫着。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百姓们,慌忙地逃窜着,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时间,梁家府门前,乱作一团。

梁管家和梁家众仆从,此时也终于回过了神。

第一百一十四章:“同气连枝”

陈氏听完仆从报上“杀人事件”的前因后果,狠狠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仆从大气不敢多出,垂首候在一旁。

良久,才听陈氏颤声吩咐陈嬷嬷道:“你去,给他们拿上些银子,先使人走一趟顺天府的大牢,送些银子进去,看能否活动一二,若实在不行......”

陈氏顿了顿,闭了闭眼,喃喃一般地道,“先这么办吧。”

陈氏显然还有话没有说完,但是她停了口,底下的人此时也不敢妄自揣测她的心思。

因而,门房仆从胡乱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跟着陈嬷嬷走了。

他们走后,陈氏才一脸颓然地靠进了椅背里。

梁家这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的,来了这么多事?

陈氏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明明前一日,她女儿还是宫里的贵人娘娘,她梁家也还是京都里头小有名气的“皇亲国戚”,可不过一日光景,就什么都变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这么关键的时候,正值用人之际,梁管家却因为一桩人命官司,被官府带走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陈嬷嬷打点好了门房银子,折返回来,正见到陈氏满面阴云,颓丧不堪。

好奴才就得在主子着难之际,替主子分忧才对。

陈嬷嬷思虑了片刻,走到陈氏身边,伸手替陈氏顺了顺气。

然后,陈嬷嬷才低声道:“老夫人,如今之计,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快说。”陈氏心情不虞,见陈嬷嬷这般吞吞吐吐,不免更加不快。

陈嬷嬷知道陈氏心里烦乱,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如何,闻言接着道:“依奴婢之见,这个时候,咱们必得想办法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关系,来替梁家活动,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得跟大小姐通上气,您说呢?”

陈嬷嬷这话,其实并没有错。

陈氏也听进去了,所以认真考虑了一下。

不过,想了想,陈氏还是没能想出,梁家除了梁贵人,还有何能够动用的关系。

陈嬷嬷见陈氏用心思考后,面上仍然困惑,便提醒道:“老夫人忘了,梁家在京城,还有一家姻亲关系呢。”

陈氏闻言恍然大悟,“你是说,顾家。”

陈嬷嬷点点头,“正是,那永宁侯府顾家,与咱们府上既是姻亲关系,咱们着了难,他们若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顾家在京城这么多年,府上又有当官的老爷,那顾家老夫人和两个媳妇又都是命妇,想来总归比咱们要能说得上话啊,咱们也不要求别的,只让她们帮忙给大小姐带个话,再送些东西给大小姐,让大小姐可以用心周旋,也就行了,相信这点小忙,顾家是不会不帮的。”

陈氏听了陈嬷嬷的话,也颇觉动心。

她轻轻地一击掌,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正是这个道理,梁家遭难,与她顾家也没甚好处,咱们既是姻亲关系,那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该当同气连枝才对么。”

陈嬷嬷也附言,赞同陈氏说的对。

说做便做。

陈氏当即便吩咐陈嬷嬷准备一下,她要亲自去一趟顾家。

陈嬷嬷转身安排去了。

过不多时,便来回话说,软轿已经备好,请陈氏出去。

陈氏命人打点了些礼物,带着陈嬷嬷等几个心腹,动身去了永宁侯府。

陈氏走后,在房里躲了几日的梁无道,终于露了脸。

梁无道出来后,没去别的地方,带着自己的心腹小厮,鬼鬼祟祟地跑去了陈氏的锦春院。

梁无道是来看马氏的。

他听自己的心腹小厮说马氏被他老娘责骂辱打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

要说这事也奇了,这梁无道好色成性,可对自己这位寡嫂马氏,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他虽然没担当了些,出了事第一时间就躲起来了,可是到底还顾念着与马氏的情分,一直派人打探马氏的消息。

这会儿听说陈氏出门去了,梁无道便动了心思,再待不住,偷跑了出来。

自他与马氏苟且的流言传出去后,陈氏便勒令他躺在床上装病。

可梁无道随性惯了,哪里可能真在房里待得住那么久。

几日不见外头的花花世界,梁无道都快被逼疯了。

这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被贬,梁府管家被抓的消息。

他的贴身小厮本想告诉他这些事,可话刚说出口,便被他不耐地打断了。

小厮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待晚些时候再说,也没甚要紧。

梁无道进了锦春院,便直奔关着马氏的暗房而去。

陈氏这趟出门,只带了陈嬷嬷和另外一个心腹嬷嬷,并自己的贴身丫鬟,其他人,都留在锦春院待命。

梁无道找到了暗房门前,就见两个婆子站在门口,尽职守着。

他不由地暗啐了一声,骂这些婆子碍事。

陈氏不许他出门,这锦春院又都是她的心腹,自己要是就这么去了,准保会叫陈氏知道。

梁无道躲在花墙后头,想了想,一把揪过自己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厮听了他的话,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在梁无道暗含威胁的目光下,也只得妥协了。

小厮磨磨蹭蹭地跑了出去,梁无道缩了缩身子,躲在花墙后头看前面的动静。

只见他的小厮小跑着到了看门的两个婆子面前,慌里慌张连比带划地说了些什么。

只见没一会儿,两个婆子就上了钩,跟着他的小厮走了。

梁无道见状,不禁深深地为自己的聪明赞叹。

就知道一说自己有不对,这些婆子就不敢不害怕,谁让他是他娘的心尖子呢!

小厮将两个婆子骗走了,梁无道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关押马氏的暗房门前。

陈氏的院子后头,有一间暗房,是专为处罚不受管教的下人们准备的。

里头阴暗潮湿,常年不见日光,又异常憋闷,任你是如何骨头硬,嘴巴牢的人进去待一会儿,准保都要受不住。

梁无道当然是没有进过这里的,所以他此时也想象不到,马氏受的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第一百一十五章:说大话

暗房的门并没有锁,只在外头插上了门栓。

梁无道用手轻轻一拨,那门栓就应声掉落了。

门栓一掉,门很轻易的便被推开了。

听到门口的响动,背对着房门席地而坐的马氏神经性地回了下头。

霎时间,一道刺眼而明媚的光线照进了马氏眼中。

马氏几个时辰没见过光,骤然被日光晃了眼,一时受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梁无道一听马氏叫了出来,忙连连嘘声道:“是我,是我,嫂嫂莫叫。”

马氏听出梁无道的声音,这才收了声。

梁无道反身关好房门,屋内顿时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梁无道眼前一黑,顿时成了睁眼瞎子,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声,“这鬼地方,到底是哪个缺德的想出来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着,又转过身去,将房门欠开了一道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有微光传进来,屋内总算不是黑的不能视物了。

马氏在梁无道转身的那一瞬,很快收起了脸上不屑的神色。

方才梁无道口中骂得那个缺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娘。

梁无道张口骂自己的老娘都这么毫无心理负担,还能指望他是个多有担当,多有真情的人。

马氏心内暗哼一声,面上却未露分毫。

梁无道几步走至马氏身边,单膝跪地,扶住了马氏,口里痛惜道:“叫嫂嫂受苦了。”

说着,还怜惜之至地将人揽进了怀中。

马氏顺势靠在梁无道的肩膀,嘤嘤轻啼一声。

那一声堪称情思百转,瞬间便叫梁无道酥了心肠。

马氏能从一水的美人中杀出重围,在梁无道心中留下一席之地,自有她的独道之处。

马氏嫁过人,深谙男人的一些劣根性。

男人么,多半都喜欢温柔小意,但在某些方面,又惊人的外放的。

说白了,就是在床上要放得开。

马氏嫁过人,但又是良家子,所以不会像妓馆里的窑姐那样,放浪形骸,她的身上,是一种融合了良家少妇的矜持,却又有普通良家少妇没有的风情气质。

马氏就是靠着这股子独特的“气质”,收服了梁无道的心,让梁无道对她欲罢不能。

且又因为二人关系着实背德,又见不得光,所以梁无道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骚动快感。

一来二去的,渐渐就放不开手了。

前世的时候,梁无道起初也是不想娶安笙的。

一来,他怕安笙进门以后,会影响他与马氏的关系,二来,也是觉得安笙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跟马氏比起来,定是乏味得很。

不过,谁让他有个巧舌如簧的老娘呢。

陈氏一出手,晓以各种利害,陈列出各种吸引人的优厚条件,梁无道一听娶了安笙能给他带来那么多好处,又见安笙还算有几分姿色,也就答应了。

谁知娶进门才知道,安笙哪是顾家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根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乡下来的土丫头。

预想中的好处迟迟没来,梁无道对安笙诸多不耐不喜,又碰上安笙撞见了他与马氏的好事。

梁无道就撺掇着他老娘,硬找了个借口,将安笙赶出了梁府。

不过,人走了,马氏却不放心。

她身上,可是担着节妇的名声呢。

她怕安笙会坏了她的名声,左思右想不放心,一个枕头风,就将梁无道吹晕了头,答应对安笙痛下杀手。

陈氏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梁无道和马氏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还敢私下苟且在一起。

她本以为,这二人被安笙撞破丑事,又有自己警告,从此也就消停了。

为了梁家的名声,她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权当没有过这事。

哪里承想,这二人竟然还有胆子,私下找机会厮混在一起。

后来梁贵人忽然被贬,梁无道与马氏的丑事也不知怎么被散播了出去。

陈氏等都以为是安笙怀恨在心,故意放出的消息,要害梁家,一气之下,就狠心买凶杀了安笙。

哪知道,最后的最后才知道,放出消息的,却是梁府的管家。

原来梁管家那日与人饮酒,酒酣耳热之间,不小心将这件事当成一件秘闻,给透露了出去。

不想,转日便被酒友给散播了出去。

可怜安笙,年纪轻轻为他人的丑事做了替死鬼,还死的不明不白。

大抵老天也是看不过眼,所以,才叫安笙又重新回到了前世命运转折起始的地方。

梁无道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觑见了马氏头上的伤,顿时握住了马氏的手,痛心道:“嫂嫂受苦了。”

马氏低敛的眉眼里,一片嘲讽,口里却柔声道:”不妨事,娘一时生气,拿我出出气,也是应当的,这件事,总归是我的不对,不怪娘。“

说着,马氏便伏在梁无道怀中,嘤嘤啜泣起来。

马氏全然依赖,毫无抱怨,自揽罪责的表现,瞬间激起了梁无道身上不多的男子气概。

只见他一挺胸膛,气势十足地安慰马氏道:“嫂嫂放心,待会儿我娘一回来,我就让她将你放了,这件事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若说错,不过就是你我二人情真意笃,一时没有把持住而已,我娘如今老了,不明白我们年轻一辈如火一般的真情实感,可她疼我,只要我一求她,她必会心软。”

马氏伏在梁无道怀里,听了他的大话,暗暗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她此时别说感动了,心中甚至有几分恶意。

她想,梁无道到底是用何种心态说出这番话的?

且不说他是否大逆不道,就光说说梁家如今的情况,梁无道到底要多么没心没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梁贵人被贬,梁家失了最大的依仗,又被爆出luanlun丑事,梁无道竟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在她面前充大尾巴狼?

她有时候真是有些看不明白梁无道。

天下间,怎么就会有人蠢成这副模样呢?

可就是这么蠢的人,自己却还是要屈居在他身下,小意奉承。

一想到这里,马氏就隐隐有些作呕的感觉。

同时,也对整个梁家,产生了一股浓浓的恨意。

若不是梁家拘着她,她又何必过成今日这般模样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拎不清

陈氏到了顾家,没像上回一样嚣张逼人,由着管家顾新海将她带到了花厅,也没说什么。

来的路上,她就听过陈嬷嬷的劝了。

陈嬷嬷说的没错,怎么着,她这也算是有求于人,不能一上来就将路子堵死了。

陈氏在花厅坐了一会儿,永宁侯夫人方氏带着一阵香风进来了。

方氏面上带笑,客气地走到陈氏身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道:“梁老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老夫人莫怪。”

陈氏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方氏不必客气。

方氏顺势直起身,状似不经意般地问道:“梁老夫人今儿怎么有空来顾家了,可真是稀客呢。”

陈氏一听方氏这话,嘴角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陈氏想,方氏会不知她今日登门的用意么?

既然知道还问,那不就是明知故问了?

早知道这一趟来顾家不会容易,可也没想到,还没见到顾家老太太,就先叫方氏不阴不阳地噎了一通。

陈氏面色稍稍变了变。

陈嬷嬷见陈氏脸色有变,怕她一时冲动说了什么收不回来的话,将局面闹僵,赶紧轻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陈氏听见陈嬷嬷轻咳出声,便知她实在提醒自己忍耐一二。

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陈氏暗暗吸了口气,将心口涌上来的火气,又狠命压了回去。

转而对方氏客气笑道:“我今日特来拜访徐姐姐,劳侄媳妇帮我跑一趟,请徐姐姐来见个面吧,或是我到徐姐姐那边,去拜会也成。”

陈氏一个长辈,对方氏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着实算是很客气了。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方氏都应该好生应下,请陈氏稍坐片刻,然后去请徐氏出来。

可今日,方氏还真就不能这么做。

方氏出来迎客,那是受了徐氏的授意的,所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陈氏见到徐氏的面。

想到徐氏的那些交代,方氏笑得有几分歉然,“真是不巧,梁老夫人是不知道,昨儿夜里,我们老夫人吹着了风,受了寒,闹了一夜呢,这会儿才喝了药,将将睡下,晚辈也没想到,梁老夫人您会突然过来,所以府里也没个准备,老夫人那头又不便见客,怕是要叫梁老夫人失望了。”

末了,方氏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很是遗憾的样子。

她这话明着是在对陈氏道歉,实则是在指责陈氏。

本来就是,哪有人一声不吭,忽然就登门要见人的,哪个家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种没规矩的事,也就梁家这种门庭做得出来了!

方氏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有带出情绪,仍旧好模好样地对着陈氏。

可陈氏也不是傻子,焉能听不出方氏话里暗含的指责之意?

陈氏不由地窝火。

想她头次登门的时候,顾家上下是何种惧怕的德行,如今一知梁贵人失势,就端出这副不冷不热的嘴脸来了!

当真是好不现实!

陈氏脸上的面色再也绷不住,彻底黑了下来。

她侧头看了方氏一眼,忽然眯了眯眼角,语带威胁道:“按说,徐姐姐受了寒,生病了,我不该打扰才是,可是,实在有些不得已的急事,非得面见徐姐姐亲自说才行,侄媳妇是个懂事明理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咱们两家,可是正经的姻亲关系呢,一家有了难,这另一家,怎么说都不该袖手旁观才是,侄媳妇,你说老身这话,是也不是?”

方氏闻言,脸色微微变了一瞬,随即颔首笑道:“梁老夫人所言极是。”

陈氏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方氏,“那既然这样的话,侄媳妇是不是帮我跟徐姐姐带个话,问一问徐姐姐,要不要见我。”

方氏面上犹豫了几分,然后才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对陈氏道:“那就请梁老夫人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陈氏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方氏先去传话。

方氏见着陈氏那个打发自家儿媳妇一样的手势,就暗暗冷哼了一声。

陈氏这会儿还有心思威胁她,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希望待会儿,她还这么有兴致才好!

方氏离开花厅,叫顾新海安排两个得力的人盯着花厅里头的动静,自己去了松鹤堂,找徐氏回话去了。

方氏走后不久,陈氏就靠进椅背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啐道:“反了她了,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老身面前拿腔作调!”

陈嬷嬷端起茶盏,递到陈氏手边,低声劝道:“老夫人不必为此生气,这永宁侯夫人,大小也是个命妇,丈夫又是个侯爷,有时候拎不清,有些自恃身份,也是有的,您教训了也就算了,犯不着为此生气。”

“我知道。”陈氏倨傲的嗯了一声,接过陈嬷嬷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呷了口茶,然后才将茶盏又放回了桌上。

陈嬷嬷将茶盏往里面推了几分,确保不会碍着陈氏的手臂活动,才轻声道:“老夫人这样很对,咱们虽说是来请他们帮忙,可也不能叫他们轻看了咱们,就是得让他们家知道,纵然大小姐一时失势,梁家,也是不怕他们的。”

“那是自然。”陈氏赞同地点点头。

陈嬷嬷这几句话,恰到好处的取悦了陈氏,陈氏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堪称愉悦的表情。

......

再说松鹤堂这边。

方氏到了松鹤堂,倚翠忙打帘请她进去。

方氏进了内堂,就见徐氏斜靠在软榻上,徐嬷嬷正在她身后替她捏肩,盼夏和倚慧正半跪在脚踏上替她捏腿,徐氏半阖着双眸,脸上表情享受而惬意,哪有半分受寒闹病的样子。

方氏径自走到徐氏身边,福身行礼,叫了一声,“娘。”

徐氏这才掀开眼皮,看了看方氏,淡淡地问道:“怎么样,梁家那个老不死的怎么说。”

方氏自动忽略了徐氏刻薄的口气,将梁家老夫人陈氏的反应一一跟徐氏汇报了一遍。

说完了,方氏就安静地垂首站在一旁,一副不多言,只等候徐氏吩咐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长见识

徐氏听完方氏的话,没有立即出声,而是捏起茶杯,轻轻地摩挲了下茶杯的边缘,看样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徐氏不说话,方氏也就不多话,尽职尽责的做个听话的好媳妇。

半晌后,徐氏开口了。

只说了一个字,“等。”

方氏听罢,不由怔愣。

等?

等什么?

徐氏见方氏满脸迷茫,笑而不语,只叫方氏隔一会儿,再去见陈氏,跟她说,自己待会儿就过去见她。

方氏满头雾水,但见徐氏故作神秘,也知道打徐氏这儿,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只好先听她的吩咐,下去应付陈氏。

方氏走后,徐氏对徐嬷嬷摆了摆手。

徐嬷嬷意会,弯下腰去,将耳朵靠近徐氏嘴边。

只听徐氏低声吩咐了几句,徐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应是,然后,就直起身子,离开了松鹤堂,再瞧着,竟像是出府去了。

方氏离开了松鹤堂,没有立即去见陈氏,而是转道回去处理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才又往花厅方向走去。

陈氏被晾在花厅,早已是等的诸多不耐,一见到方氏的面,脸色就不怎么好。

再见方氏一个人来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怎么,徐姐姐不愿见我?”陈氏一生气,口气就不怎么好。

方氏似乎并没有觉察出陈氏的不快,犹自惊道:“哪能呢?娘听说梁老夫人来了,当即就硬撑着起了身,说是怎么都得亲自见一见梁老夫人,不过,梁老夫人应该也知道,这老人家生了病,总是麻烦,就算是娘想要即刻来见梁老夫人,也得将自己收拾利索了不是,否则的话,衣冠不整出来见人,如何使得,梁老夫人,您说我说的对吧?”

方氏这话并没有不什么不对,陈氏无言反驳,只得应了。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

但是方氏这般态度,她一时间又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也不好贸然开口。

毕竟,她还是抱着想让顾家帮忙的态度来的。

又坐了一会儿,茶水喝了半盏,陈氏愈加的不耐烦了。

刚要开口,就见方氏自己站起了身,面带急色地跟陈氏商量道:“别是那头出了什么事吧?按理来说,娘这个时候也该到了,要不,梁老夫人您先坐坐,容我再去看一下?”

方氏有商有量,理由充分,陈氏也不好不答应,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只得又按捺着点点头,让方氏离开了。

方氏得到了陈氏的“允许”,忙脚下生风地跑了。

陈氏看着她火烧屁股似的背影,不由暗暗生疑。

想了想,陈氏低声问陈嬷嬷,“她们不会故意拖着我呢吧?”

陈嬷嬷此时心中也有些怀疑,可是为了怕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只得耐着性子劝道:“老夫人您别多心,要是她们真想要拖着您,大可找些别的借口来敷衍您,顾家老夫人只躲着不见您就是,又何必答应出来见您呢?”

陈氏一听,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便又暗暗劝了自己几句,耐着性子坐在那等着了。

方氏离开花厅后,并没有如她所言的那样去找徐氏,而是转道回了听雪堂,将方妈妈招到身边,主仆俩关起门来说了会儿话。

方氏摸不清徐氏的意思,徐氏只叫她等,其余的,什么也没跟她说,她实在弄不明白徐氏在等什么。

她都不知道徐氏打的什么算盘,方妈妈就更不会知道了。

主仆两个说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

方氏躲在房中待了一会儿,无法,还得去应付陈氏去。

......

玉笙居。

安笙听完郑妈妈说了前面的事,便点了点头,挥手让郑妈妈回去继续盯着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有些不安地问道:“小姐,您说,那家人真会来么?”

安笙看了青葙一眼,笃定颔首,“会。”

青葙见安笙这般肯定,心一下子就定了。

也罢,小姐既说了人会来,那么人就一定会来。

青葙不再多问,安笙也不多作解释,转头望向了窗外。

室内一片安静,窗外的鸟雀,却叽叽喳喳,在花木见跳动不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安笙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了。

前面花厅。

陈氏左等右等,也不见方氏和徐氏的影子,愈加不耐起来。

这等人本就是个容易让人心生烦躁的事,更何况,还不知道自己等的人到底何时会来。

试想一下,也知道陈氏的火气该多大。

陈氏本就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在又喝了一盏茶,仍然没见到方氏和徐氏,甚至永宁侯府任何一个堪称主子的人后,陈氏终于彻底压制不住心底的火气。

将茶盏往桌上重重地一扔,青瓷茶盖瞬间掉在楠木桌上,发出哐当的一声脆响。

陈氏不顾陈嬷嬷的劝阻,指着永宁侯府的丫鬟大声喝道:“去将你们夫人叫过来,老身倒要问问,你们永宁侯府的待客之道,就是将客人晾在厅里自己喝茶,主家却不闻不问么!”

陈嬷嬷将被陈氏摔掉的茶杯盖子重新盖回去,然后又抚着陈氏的胸口不停地劝慰,叫陈氏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陈氏一概不理,跳脚指着永宁侯府的丫鬟叫她们赶紧去将方氏和徐氏叫过来。

花厅里伺候的丫鬟们见陈氏如此态度,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跑去找方氏去了。

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见方氏的身影出现在了回廊拐角。

丫鬟面上一喜,赶紧小跑着到了方氏面前。

方氏见花厅里的丫鬟跑过来,不用多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

抬手阻止了丫鬟说话,方氏沉着脸往花厅方向疾步走去。

到了花厅门口,还未进去,便能听见陈氏叫嚣的大嗓门。

方氏暗暗啐了一口,心道果然是暴发户的门庭,一点规矩都没有,堂堂一个家族里头的老夫人,有求于人,却还能在别人家府上撒泼大骂,可真叫人长了见识!

心里虽这般想,面上却不得不敷衍着。

方氏堆上客气的假笑,迎面进了花厅。

第一百一十八章:自信

陈氏透过眼尾的余光,扫到方氏的身影,两弯高高吊起的细眉,瞬间吊得更高。

方氏在陈氏刚张了口时,便立即飞身“扑”到陈氏身边,两手紧紧地抓住陈氏小臂,故作亲热地道:“府里的奴才不懂事,惹梁老夫人生气了,我这就叫人带下去教训,您消消气,消消气。”

说罢,也不等陈氏插言,又转头对方妈妈“怒”道:“方妈妈,还不赶紧将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没的留在这里碍梁老夫人的眼!”

方妈妈福身应了一声,立即将原本留在花厅伺候的两个丫鬟带了出去。

“你......”陈氏用力从方氏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刚要说话,又被方氏打断。

“梁老夫人快坐,喝喝茶,吃些点心,我们老夫人这就来了,刚嘱咐我说,叫我一定好生招待您呢,待会老夫人来了,您可千万别跟老夫人告我招待不周的状呀。”

说着,方氏便侧身,又将陈氏扶回去坐着了。

陈氏听方氏说徐氏这就来了,气稍小了些,哼了一声,阴测测地扫了方氏一眼,没说什么。

她暗暗劝自己说,徐氏就要来了,犯不着跟方氏争这一时意气,传话的事情,说不得还能用得上方氏呢,现在就将人得罪了,也不是明智之举。

陈氏又坐回去了。

方氏亲自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新茶,放到陈氏手边,请陈氏喝茶。

陈氏暗暗哼了一声,觉得方氏态度还算不错,便就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饮罢,刚要放下茶盏,就见永宁侯府管家顾新海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方氏不明所以,忙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若冲撞了贵客,你担待得起么!还不快下去,有什么事,等我接待完了贵客再说。”

顾新海连声告了饶,然后弯下腰去,急道:“夫人容禀,非是奴才不守规矩,实在是有要紧的急事啊!”

方氏闻言,目光陡然沉了下去。

她心道,这顾新海是真糊涂了还是假糊涂,她明明都提点过了,说陈氏在这,让他有什么事稍后再说,他还这般坚持,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成?

方氏刚要斥责,便见顾新海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陈氏。

顾新海是方氏培养起来的人,主仆二人自不可能毫无默契。

顾新海这一眼明显意有所指,似乎,是冲着陈氏去的。

方氏心念电转,忽然想到方才在松鹤堂时,徐氏叫她等,她想,难道徐氏等的消息,来了?

略一思索,方氏收起脸上的怒意,沉声道:“既如此,你先说说,什么事急成这样!”

顾新海得了方氏的允准,忙又欠了欠身,然后道:“非是奴才急成这样,是梁家的人找上门来,请奴才帮忙传个话的。”

“梁家?”陈氏一听梁家,登时就坐不住了,“你是说我府上来人了?”

“正是。”顾新海颔首。

“是谁!可说了所为何事!”陈氏说着,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顾新海被陈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躬身答道:“奴才不知,他只说,府里出了大事,请梁老夫人务必立即回去。”

什么样的大事需要陈氏立即回府去?

方氏不动声色地觑了陈氏一眼,就见陈氏也是满脸的不明所以。

顾新海显然也并不知道什么,方氏也不敢断言这件事跟徐氏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过就她对徐氏的了解,多半还是跟她脱不开关系。

若不是早有准备,心中有底,徐氏怎么可能那般笃定而淡然。

梁家奴仆急急上门来请陈氏回去,陈氏自然不能再多待。

跟徐氏见面的事情可以再往后拖拖,可是家里出了不得了的大事,等着她回去做主,陈氏可就一刻也待不住了。

方氏是个善察人心的,见陈氏抬脚欲走,又转头过来看她,似乎欲言又止。

便忙凑近几步,故作担忧道:“老夫人府上出了急事等您回去料理,您且先忙,我这就回去跟娘说明此事,老夫人有什么事要跟娘说,改日再约也是可以的,您看这样可好?”

方氏这话正合陈氏心意,故而便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改日再来拜访,便带着陈嬷嬷等急匆匆地走了。

方氏带着人跟在后头相送。

直送到大门口,果然见到梁家一个仆从满面惶急地等在那里。

陈氏不想让顾家人知道自己府上太多事,就没有问话,直接坐上轿子打道回府去了。

陈氏的轿子一走,方氏就问顾新海,“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顾新海微微欠身,低声答道:“现在还不知道,梁家的奴才来的急,见了我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要见他们家老夫人,我见问不出什么,便暗中派人去了梁家那头。”

方氏轻轻点了点头,赞道:“做得好。”

顾新海不敢居功,闻言忙垂首恭敬答说:“都是夫人教的好。”

方氏没理会他这奉承,又吩咐道:“得到消息,赶紧送来与我。”

“是,夫人放心,奴才一得了信儿,即刻就去回您。”顾新海颔首应下。

方氏这才带着方妈妈和袭香回内院去了。

回去了,方氏也不得闲,陈氏匆匆走了,她还得回去给徐氏回话呢。

于是,方氏赶着又去了松鹤堂。

一进去,徐氏还是跟方才一样,悠闲惬意地靠在软榻上,瞧着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方氏一见徐氏这般,心中就有了底了。

陈氏匆忙离开,这事果真与徐氏脱不了关系。

不过方氏没有多话,只将陈氏不知为何匆匆回府去的事情,跟徐氏汇报了一遍。

徐氏听罢,便低低笑了一声。

方氏被徐氏这一声笑的,莫名有些异样。

紧接着,便听徐氏冲她道:“你且消停地回去忙你的吧,再不必管他们家,那个老太婆,再也不会有心思来我们府上闹了。”

方氏目光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惊诧地看了徐氏一眼。

徐氏说话的口气实在太笃定了,笃定到,让方氏实在忍不住惊讶,徐氏的这份自信,到底打哪而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惊变

徐氏之所以这般笃定,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这个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当初梁家上门逼婚,她一眼看清楚眼下形势,所以并没有怎么挣扎,就应了。

因为那时候,梁家背后有一位得宠的梁贵人。

徐氏自知得罪不起,所以便避其锋芒。

而现在,梁贵人被贬,梁家丑闻加身,徐氏当即就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更何况,这才不过短短数月。

梁家给的那些屈辱,她都会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们家的。

梁家先出了luanlun 丑事,现在又出了人命官司,紧接着又牵扯出一桩人命旧案,哪一样,都够梁家喝一壶的了!

梁家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哪里明白,这京里的人啊,是最最现实不过了。

今日你家中得势,便有趋炎附势的小人凑上来巴结,哪一日你倒霉失了势,那对不起了,不亲自上去踩一脚,都算是顾念往日里那点不怎么真的情分了!

徐氏深谙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带着顾家,小心翼翼地在京都这汪深水中浮沉。

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也是顾家门庭逐渐衰败,却依然能在京中留有一席之地的主要原因。

顾家最最拎得清的,就要数徐氏了。

方氏等几个媳妇私下再闹,再争,其实争的不过就是内宅里的一亩三分地,徐氏明知眼见,却睁一眼闭一眼,就是因为知道,真正的大权,从未旁落过。

就好比这一回梁家的事,她私下做了什么动作,不想让她们知道,她们就一个都不知道。

徐氏真是爱死这种,将他人都掌握在自己鼓掌之间的感觉了。

不过如今事情已定,即便她不说,方氏她们稍后也会得到消息,所以也就无所谓瞒着不瞒着了。

徐氏将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简单的跟方氏说了一遍。

方氏听罢,心底微微发凉。

徐氏什么时候做下的这些安排,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自诩,如今已经将永宁侯府的大小事宜,掌握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

方氏忍不住心惊。

徐氏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势力,藏在暗处?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她又是否都知道了呢?

如果知道了的话,那么今日这般作为,是否有别的含义呢?

比如,为了敲打她......

方氏还真就猜着了。

徐氏今日之所以这般做,还真就存了要敲打她的心思。

实在是,方氏近来的所作所为,太有失水准了。

徐氏看方氏实在不争气,才借着这次机会敲打她,好叫方氏知道,这个家里,真正手眼通天的人,是谁。

这样,往后方氏再想要做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时,也该知道想一想,三思而后行。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徐氏心情颇好,笑眯眯地挥手让方氏下去忙了。

方氏敛下多余的神思,躬身退出了松鹤堂。

......

梁府。

陈氏一到府门口,就听见前面闹哄哄的。

让轿夫停了轿,陈氏自己掀开轿帘往前一看,就见梁府门前围着一群人,乌泱泱的,对着府门口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氏一见这情形,就对到梁家找她回来的仆从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么,由着这群泥腿子围着梁家的大门,是诚心给我添堵不成,还愣着干嘛,还不敢进将他们都给我轰走,轰得远远的!“

谁知那仆从听完她的话,并没照着她的吩咐去做,反而哭丧着脸道:”老夫人,轰不走了!“

陈氏一听这话,险些没气个仰倒!

什么叫轰不走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群人围在他们家门口不走,她还不能叫人将他们轰走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陈氏气得急急喘了几口气,刚要发怒,就被那仆从接下来一句话,吓得愣住了。

那仆从说:”老夫人,少爷被刑部衙门带走了!“

陈氏整个人都傻了。

梁家还有别的少爷么?

没有了吧?

那么被带走的,就是她小儿子梁无道了。

陈氏愣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你放屁!我儿犯了什么罪,刑部的人凭什么将人带走!“

陈氏这一叫出声来,瞬间就将府门前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陈氏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些人看不看她,忙连滚带爬地从轿子里出来,一把揪住那仆从,恶狠狠地问他。

”你说,他们为何抓走少爷!“

仆从被陈氏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腿软了一瞬,赶紧答说:”刑部的人说有人状告少爷,所以他们要将少爷带去问话,配合调查。“

”报案,“陈氏声音抖了抖,脑子乱的不行,”哪个天杀的要害我儿!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我不能叫他们欺负我儿!“

说罢,陈氏便一把推开那仆从,转身又进了轿子,然后,吩咐轿夫去刑部衙门。

陈嬷嬷等骇了一跳,忙扒住轿子拼命劝道:”老夫人您冷静些,您这样去刑部,说不得更见不到少爷,刑部既说是寻少爷过去问话,兴许只是因有人状告,他们不得不走个过场,因而才差人来带少爷过去的,咱们先派个人去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知道清楚了,您再去也不迟啊!“

若被抓的是别人,陈氏自然能听得进去陈嬷嬷的劝,冷静下来。

可被抓的是梁无道,她千娇万惯养大的心尖子,宝贝疙瘩,她哪里还有什么冷静可言。

遂一挥手,厉声喝命轿夫赶紧去刑部。

陈嬷嬷见陈氏意已决,知道再劝无望,只得赶紧吩咐,跟着陈氏出来的另一个婆子,回府去多支些银钱,然后立即去刑部寻她们。

分头行事,那婆子听命回去取银子,陈嬷嬷则跟着陈氏匆匆去了刑部衙门。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直打的人措手不及,陈嬷嬷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梁家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这话,她是断断不敢在陈氏面前说的。

如今这个时候,她就更加不敢多言了。

罢了,听天由命吧,陈嬷嬷有些丧气地想到。

第一百二十章:告状

陈氏到了刑部衙门,拔脚就想冲进去进,不想刚到了门口,便被差役挡住了去路。

陈氏打眼瞧见自己儿子跪在堂中,当下怒极,不管不顾就又要往里冲。

高堂上刑部尚书王忠肃惊堂木一拍,威严喝道:“肃静!”

两名差役立即手下用力,将陈氏格挡出去。

两旁围观百姓瞧这架势,议论声不由更大。

才将里头的惊天大案审了一半,这又来了个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的,是谁?

瞧了一会儿,有眼尖见过梁家老夫人面的,惊呼道:“哎,这不是梁家老夫人么!”

才出声,便有人附和,“可说不是么,这梁老夫人这会儿过来,你们说,这事她知不知情?”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静了一瞬。

紧接着,又爆出了更大的议论声。

她儿子做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梁家老夫人真的会不知道么?

陈氏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脸色微微变了。

然而回护儿子之心太重,当即冲议论的百姓们怒吼道:“你们少胡说,当心我一状将你们告进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嚣张!

百姓们被陈氏的态度惊呆了。

王忠肃听了下属的报告,再拍惊堂木,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本官审案,闲杂人等,莫要喧哗!”

陈氏听到王忠肃的声音,当下扭头哭道:“大人,民妇有情要陈,望大人允准!”

她这会儿虽着急,但也没有理智全无,还知道刑部衙门之上,容不得她撒野。

况他们家才出了一桩人命官司,现在儿子又被抓了过来,事情早就脱离了她的控制,她不能再闹。

王忠肃指着梁无道问:“堂下所跪之人,可是你儿子?”

陈氏慌忙点头,满脸是泪。

王忠肃正在审问这个案子,陈氏说有案情要陈述,他也不能拦着,遂一摆手,让衙差放她进来。

陈氏跌跌撞撞地跑进刑部衙门的大堂,奔至儿子身边,跪地哭道:“儿啊,你受苦了!”

若在平时,梁无道这时候早扑进陈氏怀里撒娇哭诉去了。

可今日,梁无道却像是吓傻了一般,任由陈氏上下其手,哭喊相问,也没有反应,愣愣地直视着前方,明显一副吓着了的模样。

陈氏一见儿子如此,当即一股火就用上了头顶。

她转过头,嘶声冲王忠肃叫道:“你们对我儿做了什么!”

王忠肃目光冷了冷,没有说话。

却有衙差过来,一把押下陈氏,喝道:“休得无礼!”

陈氏奋力挣扎,正要嘶吼,就见王忠肃伸手指向梁无道旁边,问道:“梁老夫人既说有情要陈,那本官不妨先问问,这个人,梁老夫人可认识?就是他,来告梁协领的。”

陈氏这才转移视线,看向了梁无道身边。

只见那里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中年男子,身穿粗布麻衣,发丝灰白,背脊佝偻,显见出身不大好,多半是个穷苦人家,这人腰下的部位晕出一片暗红,瞧着像是挨了打。

陈氏目光闪了闪,她儿子梁无道现在身上有官职,虽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散职,连点卯的衙门都没有,可不管怎么说,还是挂了名的。

既是挂名的官员,那么平民百姓想要状告,就先得守规矩。

民告官,不管怎么说,得先受一顿杀威棒。

陈氏这几分见识还是有的,所以明白这人应该是因为状告她儿子,才挨了打。

活该!

陈氏暗啐一口。

心道怎么那杀威棒不狠一些,直接打死了他才好!

正这般想着,旁边那人忽然回过头来。

陈氏一见这张充满怨毒与愤恨的脸,登时便被惊得后退了一瞬。

她这般反应,叫王忠肃看在眼里,自然明白。

王忠肃声音沉了沉,道:“看来梁老夫人是识得此人了,那如此正好,本官有几句话,正想问问知情人,梁协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就这副失了魂的模样,极其不配合,梁老夫人还是帮本官劝一劝,若是梁协领无辜,就正大光明的跟人对质,可若是真犯了事么,我这刑部衙门,可不是白白来的!”

王忠肃一番话恩威并施,意在告诉陈氏,你儿子再不配合,我就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按理来说,今天这案子,本不该由王忠肃来审。

这案子的案发地是在沧州下辖的青县,理当由那边的府衙审案查证才是。

可是,原告李汉生一来就直言梁家与青县县令勾结,害他一家性命,王忠肃才接了这个案子。

李汉生带来了物证人证,开口直指青县县令王阳平与梁家勾结,逼死他女儿,又残害他其他家人,罪行累累,让人发指。

王忠肃当场命人传唤梁无道。

刑部衙差刚到梁家拿人的时候,梁家不肯配合,无奈,衙差只好亲自破门去抓梁无道。

说起这个,就又有件趣事了。

这梁无道被刑部衙差拿下的时候,正在暗房里头跟马氏你侬我侬,互诉衷肠。

刑部的衙差们当时见了那个架势,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要不是青天白日的,这俩人说不得能做出什么有碍风化的事呢!

可想而知,这梁无道和其寡嫂马氏偷/情的事情,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陈氏这捂那捂,即刻封锁消息,不许外人乱传,又将儿子和马氏分别关起来,哪里会想到,她不过出门一会儿,这二人就又勾搭到了一处。

王忠肃听属下说起梁无道被抓时的丑态,登时就对梁无道的印象坏了三分。

刑部尚书王忠肃,现年四十八,建安元年进士出身,是朝中有名的中立派,只效忠皇上,并不参与党争,所以惠帝对其很是信任。

他为人忠正持重,最看不得这些乌糟之事,梁无道偏偏犯了他生平最恨的两件事。

奸yin妇女,作风不正。

哪一样拎出来,都够让王忠肃厌恶他的了。

谁知还不仅这样,将人拎到刑部衙门来一问,才发现,这梁无道还是个极其没胆子的!

李汉生一脸怨毒的冲他扑过去时,梁无道整个人就吓傻了。

这不,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惨案

王忠肃常年审理大案,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就冲梁无道这副心虚劲,他差不多就敢断定,这事八成没跑。

不过办案抓人讲究个真凭实据,刑部办案规矩更为严明,王忠肃自然不会凭借自己的喜好来判案断官司。

可现在问题是,梁无道这个样子,他没法问啊!

正着难呢,梁家老太太就来了。

王忠肃心道来的好啊,正好让老太太劝劝她儿子,叫人配合点。

而陈氏此时,心里是真真乱成了一团麻。

李汉生怎么会来?

这张脸,她打死也不会认错的!

当年,李汉生犹如泣血一般的诅咒,至今回想起来,仍叫陈氏后怕。

这梁家与李汉生家,还真就有旧怨。

还是大怨,因为死了人的,死的还有些惨。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呢,那就得往回追溯几年了。

那是建安十二年的时候,梁家还没有出现一个受宠的梁贵人,梁家全家也就待在老家青县,安心做他们的土豪头子。

青县是个不大的小县城,梁家作为青县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在青县很有地位,甚至连知县老爷,都得给梁家几分薄面。

毕竟,知县老爷每年收取梁家的孝敬银子,也不能白拿不是。

这出了什么事,知县老爷自然也要向着梁家。

梁无道作为青县的第一纨绔恶霸,小小年纪,就已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了。

青县里被他糟蹋的姑娘家不知凡几,可事后都被梁家用钱用权,给硬压下去了。

而梁家这一做法,也更加助涨了梁无道的嚣张气焰。

梁家那时候在青县,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青县作为一个小县城,最大的父母官,就是县令大人了。

可这位县令大人,明显偏帮着梁家,百姓们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人欺凌。

梁无道一日大过一日,在家里无原则的骄纵下,愈发行事无度。

说来也是该着了。

那一日,梁无道与几个狐朋狗友饮酒过后,又到街上乱晃。

县里的百姓们见他们出来了,做小生意的也不肯做了,忙慌里慌张的收摊要走。

眼疾手快的,在梁无道发现之前,就跑了。

可是有手脚不够利索的,就倒了霉。

李汉生和女儿那一日,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梁无道那一年十三岁,正是招猫惹狗,不定性的年纪,喝了点酒,就更加能惹事了。

也不知是哪个少年发现了李汉生的女儿,瞧着人长得还不错,就起了调笑之心。

偏这李汉生的女儿是个烈性的,毫不惧怕,誓死不受折辱。

梁无道等还真就少见过这等烈性女子,当即不由兴致更浓。

接下来,可想而知的悲剧,李汉生的女儿被这些半大的少年一起拉走了。

李汉生势单力簿一个人,哪里是这一群少年的对手,更何况,这些少年身后还都跟着恶仆。

结果,女儿没救下来,自己也遭了顿毒打,还是后来街边一个铺子的老板看不过去,等梁无道他们走了,叫伙计将李汉生送去了医馆。

霸权之下,穷人哪里地方说理去?

李汉生的女儿最终还是被一群泯灭人性的畜生给糟蹋了。

梁家将人送回来的时候,扔了十两银子,并威胁叫李汉生不要多嘴,否则定要他全家在青县混不下去。

李汉生就是一个穷苦百姓,乍然遇到这种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告状吧,那青县的县令与梁家同穿一条裤子,青县百姓无人不知。

可若是不告,好好的女儿就这么被人白白糟蹋了么?

李家愁云惨雾,邻居纷纷劝说,算了吧。

梁家,惹不起啊!

李汉生听了邻居的话,回身看了看自己一家老小,本就不怎么直的背,瞬间更加弯了。

邻居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梁家想要对付他们家,实在太容易了啊,怎么跟人家斗呢......

李汉生一个庄稼汉子,虽然不说昂藏九尺,可自问也算是顶天立地,这一刻,却觉得,自己真是无能极了。

可无能怎么办呢,家里也不光只有女儿一个啊,还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真真无奈。

李汉生与妻子商量,只好劝女儿想开一点。

李汉生的女儿从醒过来,就一直没说话,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应不看,动也不动。

李汉生的妻子见女儿这样,心揪成一团,再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一个人扶着墙头嘶声恸哭。

哪个姑娘家糟了这等难,能过得去呢?

可日子总得过呀,这世上无奈的事太多了,不是么?

李汉生的妻子哭过之后,便这么劝了自己,回头强撑着精神,从院里抓了一只母鸡,想要给女儿炖了补补身子。

鸡汤想当然耳是没有喝的,李汉生的女儿说想睡,让别人都出去,李汉生一家无法,不敢刺激她,只得都退出了房间。

李汉生的妻子走前,将女儿房里的针线笸箩带出去了,就是防备女儿想不开。

入夜前,她又到房门口去看过,女儿还是好好地睡在炕上。

李汉生和妻子这才稍稍放了心。

夜里,李汉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起身去看女儿。

这一看,就发现女儿不见了!

他开始以为女儿出去如厕,赶紧叫了妻子去看。

结果妻子出去后,说外面并没有女儿身影。

李汉生这才觉得不对。

夫妻两个这一折腾,家里其他人也都醒了,他们的小儿子今年才四岁,夜里醒了不免哭闹,李汉生无法,只得让妻子回去看着儿子,自己出去找女儿。

似乎是有所觉察,李汉生在家附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女儿的身影,一咬牙,直接去了梁府方向。

可到底还是去晚了一步。

他到的时候,正见女儿吊死在梁家大门上的横梁下。

李汉生当即嘶声叫了起来,然后拼命跑了过去,想要将女儿放下来。

他这一声叫的,瞬间惊醒了梁家大门里头值夜的门房。

门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开门来,正要张口骂人,就见当头一具女尸,映着惨白月光,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门房登时吓得一个趔趄,惨叫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狠辣无情(加更)

彼时正值夜深人静,梁家门房忽然一声凄厉叫喊,划破天际,瞬间惊醒了梁家众人,和附近的邻居。

大家纷纷起身来看。

不大一会儿,原本昏暗的街道两旁,顿时亮起灯盏无数,照的梁家府门前,恍如白昼。

光线亮了,事情就更好瞧清楚了。

这大晚上的,在府门前吊死了人,不说别的,单就这晦气劲儿,就要将梁家上下气死了。

梁家老夫人迷信风水玄说,闻听此事忙叫了本地一位”颇负盛名“的风水先生,来家里看风水,又差人到城东请了道观里的师傅,赶着来做法事。

乌泱泱,闹哄哄的,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李汉生见女儿吊死在梁家门前,血气上涌,再顾不得别的,嘶声叫着让梁家偿命。

梁无道披衣起来,走到大门口,正听见李汉生的这声赔命,当即怒的一脚当胸将李汉生踹倒在地。

口里还嚣张道:”你叫哪个赔命?叫少爷我给你家这个下贱胚子赔命?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瞧瞧你们配不配!“

梁无道这话说的毫无顾忌,当着一众百姓的面,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毫无畏惧。

人家也确实没什么好畏惧的。

李汉生一个穷苦庄稼汉,这辈子没走出过青县县城,连知县老爷的面都没见过,就更别说更大的官了。

他若想要告状伸冤,除了县衙,别无选择。

可前面就已经说过了,这青县县令王阳平,与梁家狼狈为奸,那是共穿一条裤子的货色。

下午的时候,梁家老夫人就已经派人给王阳平送去了丰厚的封口银子。

王阳平接了银子,就要忠人之事,所以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对外宣称病了,这几日不审案子。

县令都不审案子了,你去县衙里告状,谁搭理你?

可李汉生骤然见女儿死的这般惨烈,哪里还能想得到那些,只一心想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别叫女儿如此惨死,却连个清白名声都挣不回来。

李汉生背起女儿尸首,便要去县衙告状。

刚走了两步,梁家府门里头就涌出几个孔有武力的仆从,二话不说,当即就将李汉生,和她女儿的尸首拎进府里去了。

众人一见这个架势,就知道事要不好。

可梁家积威甚深,在此地作威作福已久,根本没人敢与梁家迎面对上。

大家看了看,暗暗摇了摇头,在梁家仆从的威逼下,纷纷关门回家去了。

到底不是自家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不想惹麻烦。

主要还是因为,梁家,他们惹不起。

李汉生被梁家仆从架进府里之后,便奋力挣扎。

见梁家仆从将女儿的尸首随意扔在地上,他更是目眦欲裂,恨不得与他们拼命。

可双拳难敌四手,刚挣扎了几下,李汉生就被梁家高壮有力的仆从给揍了个口鼻喷血,半晌直不起腰来。

梁家院中灯火通明,这时候,梁家老夫人才姗姗而来。

李汉生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陈氏阴着脸,道:”你们一家,如何这般不识抬举,这是打定主意要赖上我们家了!“

什么叫倒打一耙,李汉生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早听说梁家一家子不讲理,其中尤以老夫人陈氏最甚,从前没机会碰到一起,李汉生还不能完全体会,现如今自己碰上了,他才知道,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氏手段狠辣,一出手就直插李汉生心间软肉。

”你只管去闹,你看看我梁家可会怕你?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家这丫头,死在我府上,那这人,我就不能交给你了,你若是老实些,当这事没发生过,我就许你姑娘风光大葬,可你若是再不识抬举,硬要闹得难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叫你姑娘死都不安生了!你若不信我的,大可以去试试,看最后到底谁闹的过谁!“

陈氏治家,以狠辣称名,她威胁李汉生这些话,还真就不只是威胁而已。

李汉生听了陈氏一番话,肝胆欲裂。

可形势逼人,他根本不是梁家对手,陈氏那句”死都不得安生“,是真将他吓着了,无奈,李汉生只得屈辱地应下陈氏所言。

陈氏见李汉生点了头,就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吩咐仆从将李汉生赶出去。

李汉生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将事情一说,妻子登时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李汉生老母亲见状忙又按人中,又拍背顺气,折腾了好一通,才将儿媳妇折腾醒了。

李汉生的妻子一醒,就要找梁家拼命。

李汉生和父母死命拦着,又劝又哄,才将她暂时哄住。

李汉生是想,女儿的尸首被梁家扣着,他们现在确实不能闹,怎么也得等梁家将女儿好生安葬了,再来想办法。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是青县的百姓们世代信奉的一个道理,没人能不重视这个。

李汉生的妻子也一样。

可他们哪里能想到,梁家连这个都是骗他们的。

梁家老夫人信奉风水之说,李汉生的女儿带着怨气吊死在他们家门前,陈氏焉能将人风光大葬?

经那位”靠谱“的风水先生提点后,陈氏为了梁家的好风水不被破坏,竟然命人将李汉生的女儿身上打了七颗”定魂钉“,将人埋进了梁家后院的枯井中,并请风水先生写了压制怨灵的符咒,贴在李汉生女儿身上,要让人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陈氏便命人封了后院枯井,又用八卦镜和符咒镇压着井盖,防备怨灵作祟。

次日,梁家抬了一口空棺,找了一处地方,将李汉生的”女儿“下葬。

可其实,里头放的不过是个人偶罢了。

可怜李家毫不知情,还以为女儿终于得以入葬,好得早日投胎转世。

女儿得以下葬,李汉生心中气恨难平,不想梁家如此安生,便生了一计,到梁家装鬼吓人。

他那时候想的不过是,不想让女儿白白死了,得让梁家知道,女儿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哪成想,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诈出了女儿下葬的真相!

第一百二十三章:替死鬼也人证

再穷苦卑微的人,也是有底限的。

梁家这么做,终是彻底激怒了李汉生一家。

李家存了心要去告状,可天不遂人愿,到了县衙,还没见到县老爷,就先挨了顿毒打。

梁家也被闹鬼一说弄得人心惶惶。

陈氏最恨这些因果报应之说,见李家“不识抬举”,终于下了杀心。

可陈氏也不傻,李汉生的女儿又不是梁无道一个人祸害的,如今下手收拾李家,哪一个都别想跑。

有些人在干坏事的时候,喜欢拉一个垫背的,觉得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陈氏就是这样的人。

其余几家家世不如梁家,得了陈氏的信儿,也不敢不应。

于是几家联合,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大火放下,将李家烧了个精光。

李汉生因在县衙遭了顿毒打,留在了医馆,才幸而留住一条命。

命是留下了,可家却不能回了。

李汉生满腔愤恨,自此就踏上了状告梁家的艰难之路。

可他一没人脉,二无钱财,又落了一身伤病,想要告状,哪里那般容易。

徐氏派人联系上他的时候,李汉生是不相信的。

他这些年,受到了太多白眼和冷遇,乍然间有人说能帮他告倒梁家,李汉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直到徐氏的人跟他说,与梁家也有仇怨,只是不便出面,又苦无证据,才来寻他。

李汉生想到女儿死前的惨状,想到葬身火海的其他家人,想了想,咬牙答应了。

在来到这刑部衙门之前,他心中还一直不踏实。

直到真进了这刑部衙门,事情都朝着徐氏的人跟他承诺的方向发展着,他的心,才算是稍稍定了些。

再到刑部尚书王忠肃听取他的陈情,而没有敷衍,将梁无道传唤过来,当面对质的时候,李汉生的心,才终于彻底定了下来。

至此时,他才真真正正的有了希望。

他们一家的血海深仇,终于有机会能报了......

李汉生狠狠地瞪着陈氏,那目光凶狠如有实质,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若此时是在老家青县,陈氏哪会由着李汉生这般凶狠的瞪着自己。

可如今形势逼人,他们家早已不同往日耳语,接连两桩人命官司缠上身,最大的依仗又没了,陈氏早已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管李汉生瞪不瞪着她。

想办法将儿子捞出去才是正经!

陈氏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个非常没有新意的主意。

找替死鬼。

梁家的主要势力范围不在京城,能找的人有限,那么就只能从府里拎了。

管家!

陈氏想到个非常完美而又能合适的人选。

管家如今本就沾惹了人命官司,虽说未必会判死刑,但是总归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他是梁家的家生奴才,祖辈受梁家恩惠,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那么代替主子去死,也就是他该承担的责任了。

这般一想,陈氏瞬间心安理得,准备将锅推给梁管家。

谁知话还没说,便听李汉生道:“大人,草民有有力人证,证明草民所言非虚。”

陈氏刚张开的嘴巴,闻言又闭了回去。

什么?李汉生还有人证?

真的假的?

不过很快,陈氏就知道真假了。

当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带上来的时候,陈氏整个人都傻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贴身丫鬟巧慧,惊讶地忘了言语。

巧慧随着差役进来,跪到李汉生身边。

王忠肃一拍惊堂木,威严问道:“来者何人。”

巧慧伏首答说:“民女乃是梁家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巧慧。”

王忠肃又问:“你有何证明,可证李汉生状告之事属实。”

巧慧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双手举过头顶,答:“回大人,民女有我家老夫人与青县县令王大人,还有其余几家的信件往来,上面详细记述了李汉生一家的惨案的详细过程,还有县令大人收受贿赂的存底。”

王忠肃闻言,忙命人将证据呈上来。

待看过了那些信件,王忠肃登时怒道:“梁协领,梁老夫人,你等还有何话要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这罪,你等是认也不认!”

陈氏当年贿赂青县县令的时候,为了怕王阳平有朝一日不认账,所以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的记着,留着一份存底,在自己屋中收着。

巧慧是陈氏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陈氏有些要紧的东西收在哪里。

梁家如今又乱成一锅粥,没我主事在家。

所以,巧慧才能带着这些东西,来给李汉生作证。

可陈氏没想到呀。

她怎么也不会想得到,自己留着防备别人的东西,有一天会反过来害了自己。

她更想不到,她信任有加的贴身侍女,会帮着外人来算计她。

“你个小贱人,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竟敢背叛我!”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无用,陈氏忽然奋起,疯了一样冲向了巧慧。

身后的衙差反应迅速,立即将人按下。

王忠肃惊堂木狠狠一拍,厉声喝道:“休得放肆!”

陈还在挣扎不休,嘴里咒骂着巧慧,一副要立即将巧慧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王忠肃也觉得奇怪。

巧慧是梁家的奴仆,又是老太太陈氏的贴身侍女,按理来说,心应该向着梁家才是,可是,她怎么会帮着李汉生来告梁家呢?

看这情况,这丫头应该也是早就知情,那么为何之前不站出来指证,偏等着他审案的时候,才站了出来。

为防有心人做计,王忠肃问巧慧,“你身为梁家奴仆,为何今日肯出面指证你的主子了?”

巧慧闻言,面色白了一瞬。

然后,她轻轻阖了下双眸,再睁开,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早在答应那人来帮李汉生作证的那天,巧慧就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巧慧俯下身子,凄声回道:“因为,民女也是我家少爷魔爪下的受害者之一,少爷糟蹋了民女,老夫人为了补偿,将民女调至身边,许以厚利,让民女不许声张此事,民女本觉得这是丑事,确实不好宣扬,可是,见到有跟民女一般遭遇的女孩,民女心中,实在不忍,所以今日才决定,站出来指证我家少爷和老夫人的恶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定案

巧慧此言一出,堂下顿时沸腾了。

大家纷纷指着梁无道,说他禽兽不如。

可也有少数声音,指责巧慧不知廉耻,这样的丑事,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口。

不过这不和谐的声音一出,就被大部分正义感爆棚的民众给联合指责了。

能说出这话,足可见你比那堂下跪着的梁无道更加禽兽不如。

人家姑娘能将这种事说出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你竟然还好意思指责人家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的人是你才对吧!

那被大家伙合伙指责的人,见群情激奋,吓得忙灰溜溜的跑走了。

王忠肃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

法理不外乎人情,巧慧将这种事都说了,王忠肃自然不能不信。

更何况,且不说巧慧的证词真假,光凭他手中的这一堆信件,就足够定梁家母子的罪了。

还有青县的县令王阳平。

想到此人,王忠肃的面色又难看了一些。

为官不仁,草菅人命,哪一样拎出来,都够他死上十次八次的了!

这种贪官污吏,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处置王阳平,需要走得程序有些复杂,而且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定案的,说不得,还得三司会审,总之得先呈报皇上,再做定夺。

此事不急。

眼下先处置了梁家这对母子,才是要紧。

这样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母子,王忠肃自然不会客气。

要是从前,梁贵人还得宠,王忠肃断案时可能还要顾虑几分,那么现在,梁贵人早不知在那个犄角旮旯,不能翻身,王忠肃就彻底没有犹豫了。

有些事情,本就不是秘密。

梁贵人明面上是因为浴佛节那日做错事,开罪了皇上被贬斥。

可实际上,皇城中心沉浮的这些人心里都门清,梁贵人,是得罪了后宫里哪位声势显赫的娘娘,才失了势。

否则的话,不会她一被贬,上头就有话交代下来,不许任何人给梁贵人一家行方便。

摆明了是要断了梁贵人,和梁家的后路。

有了这个前提,王忠肃就更没顾忌了。

梁家本来就没有在京城站稳脚跟,成日里还拎不清,自诩“皇亲国戚”招摇过市,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王忠肃敢说,自己今日这案子判下来,不知得有多少人家背后拍手称快。

案情条理清楚,人证物证俱全,这个案子判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王忠肃惊堂木一拍,正要结案。

忽然陈氏伏地哭喊道:“大人,大人,此事都是民妇一人所犯,与我儿无关,请大人念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放过他吧,民妇愿一力承担。”

到这个时候,陈氏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使,只得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她也不想想,这罪是她说揽,就能揽的过来么!

王忠肃看了看陈氏,目光有些不喜。

此案进行到了这个地步,陈氏竟然还想要包庇自己的儿子,就是她种态度,才将儿子养成今日这个德行的,她竟还不知悔改!

“犯妇梁陈氏,休要扰乱公堂,我朝律例,凡奸yin妇女者,情节重大,处斩刑,你说所有的罪行都是你犯下的,难道这个也是你犯的不成!”

王忠肃口气很不好。

他自己也有女儿,最恨这对女儿家不规矩的人了,更别说,还是奸yin这种让人发指的罪行。

换位思考一下,他觉得他是能理解李汉生心中的那种恨意的。

这也是他当年之所以选择刑部的主要原因。

当年皇上问他,想要去哪里办差,他毫不犹豫的选了刑部。

因为他知道,刑法对一个国家和百姓的重要。

虽然他一己之力是单薄的,可至少,他要尽量做到无愧于心。

梁无道与陈氏所犯之罪,令人发指,该怎么判,王忠肃就会怎么判。

律法摆在那里,他绝对会照章办事!

陈氏一听王忠肃的话,当即就吓晕了过去。

梁无道更让人反感,竟直接尿在了当场。

李汉生则老泪纵横,跪地直呼青天老爷。

王忠肃命人将陈氏和梁无道先押进了刑部大牢,他还得将此案汇总一下,然后呈报给皇上。

此案牵连甚广,梁无道毕竟还挂名了一个官职,且梁贵人只是被贬,还活着,有些过场,不得不走。

而且青县县令的处置方式,还得皇上来定夺。

犯人被押下牢狱,衙差们将围观百姓疏散走,清理了刑部衙门的大堂,李汉生和巧慧,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刑部衙门。

对街拐角处,停着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很不显眼。

李汉生和巧慧,一前一后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一挥鞭子,马车晃晃悠悠的驶离了街道,渐渐远走。

......

半个时辰后,永宁侯府,顾家。

徐嬷嬷脚步匆匆地进了松鹤堂,找到徐氏,低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徐氏听完后脸色勃然一变,然后,狠狠地一拍桌几,咬牙道:“人没了?”

徐嬷嬷见状不由地向后缩了一下,硬着头皮答说:“回老夫人,确实没了,我们的人等在约定的地方,却迟迟不见那李汉生和巧慧前来,他们觉得不对劲,后去刑部附近查看,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一群废物!”徐氏气得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才又道,“那巧慧没了还好说些,那李汉生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连几个大子都没有,他能去哪!”

徐嬷嬷缩着脖子答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他们的人发现人丢了,第一时间就各处找过了,可是均一无所获,这李汉生和巧慧,就像是平白消失了一样,踪迹全无。

徐氏又走了两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徐嬷嬷道:“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得将这二人给我找出来,巧慧知道我们的身份,留着她总是个威胁,我不放心,你赶紧派人给梁家那头传个话,巧慧兴许是回了那边了,至于李汉生,找到之后......”

徐氏没有明说,但却做了个“杀”的手势。

徐嬷嬷意会,忙颔首应下,又出去打点安排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出门(加更)

徐嬷嬷走后,徐氏便在房内,不安地来回踱步。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按理来说,她自认这一次的事情做得很隐秘,并未惊动旁人,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她最近做了什么。

可她心头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怪异感觉。

这种感觉,在李汉生和巧慧凭空消失以后,更加强烈了。

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徐氏想不明白。

......

玉笙居。

“小姐,人已经送走了,现下已经出城了,您放心吧。”郑妈妈轻声道。

安笙点了点头,含笑道:“嗯,妈妈做事,我一向放心。”

“不过,老夫人的人正在查他们的下落,您看......”

“人已经走了,再查,也是查不到什么的,而且她总归是不会怀疑我的,不必管了。”安笙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老夫人栽了个大跟头,却不知是栽在谁手里的,想想可不有趣。

郑妈妈听了安笙的话,也不再问了。

小姐此计,可谓天衣无缝,又有云公子从旁协助,老夫人想要再查出什么,怕是难了。

主要是,老夫人压根就不可能想到,从她的人开始去找李汉生这个人开始,一切就已经在小姐的计划之中了。

老夫人向来没将小姐当回事,也不可能会想到,小姐会有能力,做那收尾的黄雀。

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老夫人这一着,输了。

小姐一早就料到,梁家被定罪后,老夫人必然不会放过李汉生和巧慧,所以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小姐就已经安排好了,即刻将李汉生和巧慧送走。

从此天高海阔,二人隐姓埋名生活,老夫人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老夫人这会儿正忙着,夫人那里也不得闲,我带青葙去趟铺子里,妈妈你在家里盯着些。”安笙交代过后,便带着青葙去了听雪堂。

方氏听说她要出门逛逛,阴着脸不轻不重地刺了两句,就放她走了。

不过安笙前脚才出门,后脚方氏就叫人暗中跟着去了。

可是盯人的丫头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安笙和青葙还没走出永宁侯府的院墙范围,就察觉到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慢悠悠地向前走了。

既说是要出门逛逛,那就得有个逛的样子。

安笙带着青葙,一路上逛了不少小摊子,买了几样小玩意,才渐渐接近了馥春阁。

馥春阁现在虽还未正式开张,但是铺子里头已经摆上了,苏远从代州带过来的陈货,所以偶尔还是有些客人上门来的。

安笙和青葙主仆俩,像是寻常客人一样,进了铺子。

苏远正在柜台后头记账,抬头见她二人来了,刚要出去迎接,就见安笙冲他使了个眼色。

苏远意会,没有动,叫了铺子里新买的小丫头招呼二人。

馥春阁毕竟是卖女儿家护肤美容的东西,来的也多是女客,用年轻小子招呼有所不便,因而苏远就买了几个丫头,招待客人。

安笙和青葙看了一会儿,拣了几块小香胰子,和几盒香粉,到柜台结账。

苏远点着几样货品,装作算价钱,一面用只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不方便?”

安笙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轻声道:“身后有尾巴。”

苏远动了动眉,表示了解。

“云兄托我捎话给你,问说七日后开张,你可有时间前来?”苏远将东西包好,递给青葙。

安笙微微侧身,让青葙付账,然后小声答说:“我现在还说不好,那日我出现毕竟不便,若我不能来,你二人自行安排即可。”

苏远微微点了下头,轻轻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才冲安笙和青葙一拱手,客气笑道:“小姐慢走,若用的好了,欢迎下次再来小店,小店七日后正式开张,届时有许多新式样的东西摆出来,小姐若有空,还请赏光。”

安笙福身还了一礼,带着青葙离开了馥春阁。

眼尾余光一扫,正见到旁边墙壁拐角处,闪过一片粉色的裙角。

安笙暗暗笑了一下,带着青葙往回走。

途中经过云华楼,安笙忽然想吃如意糕了,便带着青葙进去买。

小二见到她们主仆进来,忙甩着布巾笑脸相迎。

“二位姑娘想吃点什么啊,今儿有我们大厨研制的新菜奇香鱼头,二位姑娘可要尝尝?”

安笙本来只是想要一份如意糕带走的,这会儿听见小二说的这个什么奇香鱼头,不免就动了心思。

青葙熟知她的脾性,见此便小声道:“小姐,要不咱们就在外面用了午膳再回去吧,反正夫人也没说让您在午膳前务必回去。”

安笙一听,觉得也是,便点头应了。

小二人精一样,见安笙点了头,立即笑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位姑娘楼上请,楼上清净,小的给二位找个临窗位置,那景致可好着呢,要是二位姑娘想要雅间,咱们这也有,小的立即为您二位安排。”

安笙见这小二说话倒豆子一般,不免失笑,“雅间就不必了,寻个靠窗的,安静些的位置就行了。”

小二忙含笑应下,然后将安笙和青葙带上了楼。

他之所以对安笙和青葙这般殷勤,也是有原因的。

上回安笙和青葙来赴文韬的约,小二虽未见过安笙的真容,但是却将青葙的面貌记住了,便以为她二人与文韬有些关系,故而才这般殷勤。

生怕安笙和青葙觉得他怠慢了,以后寻文韬告状。

实际上,这都是他自己多想的。

安笙和青葙跟着小二去了临窗的位置,小二介绍了几样今日的特色菜和店里的招牌菜,安笙叫了几个,又让他上壶好茶,便叫他先下去了。

安笙好吃,可自从来了邺京,还没好好地吃上一顿,今日难得有机会,便打算跟青葙好好尝一尝这云华楼的招牌菜。

不多时,小二去而复返,送上香茗,让二人稍坐片刻,便又下楼去了。

安笙和青葙才喝了一杯茶,就见小二又引着两位客人上楼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偶遇(加更二)

安笙听到小二的声音,起初以为他是来上菜的,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结果发现,是又来了新客人,便又收回了视线。

倒是青葙,好奇又看了两眼。

结果,安笙刚准备喝茶,就被青葙扯住了袖口。

安笙不明所以地看着青葙。

就见青葙指了指楼梯那边,然后轻声道:“小姐,是陆世子。”

安笙闻言,下意识地又转过头去,看向楼梯那边。

这一眼,正跟刚迈上二楼的陆铮视线对了个正着。

陆铮见到她,也愣了一下,显见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她。

陆文走在陆铮后头,见陆铮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不知在看什么,便顺着他的视线找了过去。

这一看,就发现了安笙主仆。

陆文不知想到了什么,暗暗牵起唇角,偷偷笑了一下,然后倾身靠近陆铮,小声道:“将军,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陆铮听见陆文这话,才回过神来。

想了想,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打个招呼,于是便叫小二先下去忙,他则带着陆文去了安笙她们那桌。

安笙见陆铮和陆文走了过来,便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青葙忙也跟着站起身,然后迅速站到了安笙身后。

安笙:“......”

她怎么总觉得青葙这个动作别有含义?

是她想多了吧?

陆铮依旧一袭黑衣劲装,身上不戴多余配饰,但却愈发显得他眉目深邃,挺拔如松,气势逼人。

陆文也是差不多的一袭黑衣,但他唇若含笑,整个人与陆铮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二人在京都的名声自是显赫,刚一出现,周围便起了些小骚动。

不过二人大抵也都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并未在意,径自向安笙她们这边走来。

走到安笙桌前,陆铮和陆文便停了下来。

陆铮站在安笙面前,安笙微微抬头看他,虽面上带笑,但眼中却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疑惑。

陆铮微微低首,看着面前的这张小脸,忽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空气中隐隐带出一股尴尬的感觉......

还是陆文率先打破沉默,朝安笙与青葙一拱手,笑道:“我与将军于此偶遇顾二小姐,也算缘分,故特来打声招呼,还请顾二小姐莫要怪我与将军唐突。”

“怎会,陆副将实在客气了。”安笙笑着福身还了一礼,态度客气而又带着几分疏离。

陆文见状,便了然的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拿眼去瞧陆铮。

他心道,将军哎,您再站一会儿,人家顾二小姐怕是就要不自在了,您倒是说句话,咱们好走啊?

陆铮大概听见了陆文的心声,又看了看安笙,道:“此番偶遇,特来招呼一声,还请顾二小姐不要见怪。”

“将军客气了。”安笙又福身还了一礼,笑容依然清淡而客气。

陆铮见她这样,心中有些困惑。

浴佛节那日,他们明明相谈甚欢的,怎么今日再见,又是从前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了?

打了招呼,双方一时间又是无话。

正好这时候小二过来上菜,陆文见机便对陆铮道:“将军,咱们也先去吃东西吧,吃完了,还得回京郊大营呢。”

陆文的意思是,将军啊,您还有正事要办,说话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说也不迟啊,况且,人家顾小姐明显就是没话跟您说,您就别杵在这儿耽误小二上菜啦。

陆铮并未听见自己副将的心声,见到小二上菜,他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结果,就见小二一下子端上来四道大菜。

小二放下盘子,转头见陆铮和陆文在这儿,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对安笙道:“还有四道,马上就好,小的这就去厨房给您看看。”

说着,便转身要走。

刚迈出了一步,想了想,还是问了陆铮一句,“陆世子,您和陆副将的菜,这会儿上吗?”

陆文赶紧笑着点点头,“上啊,去厨房催着些,正饿着呢,做好了赶紧给我们端上来。”

小二脆声嗳了一声,然后夹着托盘小跑着下了楼。

陆文回过头来,就见自家将军眼睛盯在人家的桌子上,也不知道在瞧啥。

难道是看中了顾二小姐点的菜?

陆文摸了摸下巴,觉得很有可能。

待会儿问问将军喜欢哪道,他们也点了就是,省得将军眼馋人家的菜。

陆文刚自我分析完,就听陆铮对安笙道:“你还有客人?”

安笙:“......”

青葙:她们还有客人吗?她怎么不知道?

陆文:“......”将军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好奇宝宝附身了吗?人家顾二小姐有没有客人,关咱们什么事啊!

安笙愣过一瞬之后,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并没有,只我与青葙二人,原是闲逛买些小东西,逛累了,便上来吃顿饭,听说这云华楼的菜品很是美味,总无缘亲尝,今日有机会,便想来试试。”

安笙说完,便含笑看着陆铮。

陆世子您还有什么问题,一道都问了吧,问完了赶紧让我坐下吃饭,我都闻到那鱼头的香味了啊!

耽误别人吃饭品尝美食出门是要踩狗屎啊!!!

踩狗屎的陆铮,“那就不耽误二小姐用膳了,我们也先去用膳了。”

安笙闻言赶紧回以灿烂一笑,“陆世子请便。”

实则内心早已挥起小手帕,对着陆铮狂道快走吧快走吧,我要吃鱼头了。

陆铮带着陆文走了,安笙赶紧扯着青葙坐了下来。

青葙飞快抽出竹筷,交给安笙,让安笙得以大快朵颐。

安笙接过竹筷,迅速地朝着那盘鱼头下了手。

入口便是麻、辣、鲜、香,回味还有一种奇特难以形容的香味,果真不愧为云华楼大厨的特色菜,今儿这一餐吃的,绝对值了。

安笙吃的美,赶紧招呼青葙动筷子。

此处不是顾家,跟人的小丫头又没上来,青葙也没那么顾忌,便随着安笙一起用了。

她们主仆俩这边吃的香,不远处的陆铮和陆文的菜却还未上来。

陆文看了看安笙主仆这边,轻笑着对陆铮道:“这顾家二小姐倒真没什么架子,待自己的侍女这般好。”

陆铮闻言,便也又看安笙那边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告状

很快,小二又端着四样菜去了安笙那桌。

陆铮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那头,只见不知小二说了什么,安笙淡淡地启唇笑了起来。

那一笑真是如三月春风,轻拂人面。

陆铮却看的皱眉。

怎么总觉得这小二今日殷勤过了?

“将军?将军......”陆文见陆铮直愣愣地瞪着安笙她们那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忙出声唤人。

虽说南诏风气开放,可将军这么盯着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是不是也不大好?

陆铮被陆文唤回了神,看了陆文一眼,低头喝茶。

小二临下楼又蹭过来,“陆世子,陆副将,您二位的菜马上就好,二位稍坐片刻。”

陆文笑了笑,权作应了。

陆铮没说话,但周身气息却好像忽然变冷。

小二似有所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再不多言,小跑着下楼去了。

小二走后,陆文便奇怪地看着陆铮。

将军刚刚是故意释放威压了?

不是他的错觉吧?

将军给一个跑堂的释放什么威压?难道是嫌人家上菜太慢了?

“看什么,喝你的茶。”陆铮头也没抬,冷声道。

陆文闻言,忙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喝茶。

将军今天大概气不顺,他还是少惹为妙。

很快,小二端着他们点的菜送了上来。

因有公务在身,陆铮和陆文并未要酒,就着茶水和清汤用膳。

二人常在西北,于吃食上向来不挑剔,用饭时也不多话,快却不狼狈,可以看出世家公子的良好教养。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二人就将桌上的菜扫净,白饭也都用完,一同放下了碗筷。

常年军旅,他们对粮食看得都很重,并不喜欢浪费食物,所以吃多少,叫多少,一向是二人在外用膳的习惯。

安笙和青葙正在大快朵颐。

八道菜对两个姑娘家着实多了些。

不过二人都能吃,而且也不知是从前挨过饿的原因,还是怎么着,她二人进食的速度也较一般姑娘家快很多。

陆铮和陆文用晚餐,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再打声招呼再走,便见安笙和青葙齐齐放下了筷子。

陆铮眼睁睁的看着,安笙用帕子掩住口鼻,轻轻的打了个饱嗝。

他忽然有些想笑,但是却忍住了。

不过陆文常年跟在他身边,对他的一举一动堪称了解至极。

所以陆铮虽未笑出来,陆文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间,瞧出了这人在笑。

看来将军方才果真是饿了,所以心情才不好。

陆文点点头,很为自己的分析称叹。

安笙和青葙起身要走,陆铮和陆文正巧迎过去,双方于楼梯处迎面相遇。

“顾二小姐吃的可好?”陆铮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

你都看见人家偷偷打饱嗝了,你说人家吃的好不好。

但其实陆铮这样问,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个情景,正适合用这话来做开场,他才这么问了。

安笙笑得矜持而客气,“云华楼大师傅的手艺极好,小女用的甚好,陆世子与陆副将,可用好了?”

“挺好。”陆铮颔首回了两个字。

他这般惜字如金,安笙一时也就无了话。

双方在楼梯处又陷入快聊不下去的僵局。

停了一会儿,安笙福身笑道:“出来久了,恐家里长辈担心,请陆世子容小女先行离开。”

这是应该的,陆铮赶紧点头应下,然后侧身让安笙主仆先行。

安笙又福身还了一礼,然后带着青葙下楼。

陆铮和陆文不远不近地缀在二人身后。

小二见他们双双下来,忙迎上去问用的可好,得到了满意答案,小二殷勤恭敬地将她们一行送出了云华楼。

云华楼门口。

安笙视线一转,扫见方才跟着她与青葙出门的丫头,正躲在对面一个小摊子后头,不由好笑。

午膳时候都过了,倒是难为这丫头了。

与陆铮和陆文道了别,安笙带着青葙回永宁侯府。

她们主仆前脚才进门,那个小丫头后脚就跟着进来,然后脚步匆匆地回了听雪堂。

方氏才处理完一些琐事,正在听雪堂里坐着喝茶。

听说派去盯人的丫头回来了,忙叫袭香将人领进来。

小丫头跟着袭香进了听雪堂堂厅,福身给方氏请安。

方氏叫了起,问她:“二小姐出去都做了什么,可见过什么人?”

小丫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安笙的行程,垂首答说:“二小姐一路闲逛,买了些针线坠子,后来又去了一家新开的香粉店,买了些香粉还有香胰子之类的东西,期间并未见过什么人,就是闲逛的,不过......”

小丫头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但又摸不准,也没敢乱说。

方氏听她话里犹豫,忙喝问:“有什么话就快说,不许隐瞒!”

小丫头见方氏掉下脸色,口气生厉,吓得忙有些慌张地说道:“不过回来的时候,二小姐去了云华楼,二小姐进去不久后,奴婢就见到陆世子和另一位年轻公子也进了云华楼,奴婢怕二小姐发现踪迹,没敢跟进去,只知道,二小姐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是跟陆世子和那年轻公子一道出来的,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他们是一同约好的,还是,还是偶遇的......”

丫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方氏脸色晦暗不明。

陆铮?

他怎么会跟安笙有了交集?

难道,是因为安笙给陆铭治过病,所以二人私下有了来往?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私下跟年轻公子相交,这是想要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方氏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划过一丝诡异的兴奋感。

“你先下去,记住,今日的事情,不要胡说。”方氏摆了摆手,叫那小丫头先下去。

丫鬟应声而退。

方氏坐了一会儿,忽然招过袭香,去了松鹤堂。

这么大件事,可不得知会老夫人一声么,也好叫老夫人知道知道,她看重的丫头,却是个不自重的呢!

方氏志得意满地去了松鹤堂,准备告安笙一状,没成想,却连房门都没进去。

盼夏出来回话说,徐氏犯了头疾,这会儿刚歇下,请方氏有事稍晚些时候再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教训

方氏听了盼夏这话,笑容登时便僵了一瞬。

片刻后,才又扯出笑容,关怀问候了徐氏几句。

言辞间很是忧心徐氏身子。

得到了徐氏并无大碍,只需静养的回答,当时才做放心状,带着袭香又回去了。

无功而返,可想而知方氏的心情,不会好。

方氏的心情不好了,那有些人,也就别想消停。

方氏回到听雪堂,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这气是从安笙那招来的,便命袭香派人去玉笙居,将安笙叫过来,训话。

安笙才回去不久,刚喝了一盏茶,就听紫竹来报,说方氏派人来,叫她过去一趟。

青葙略微有些不安,“难道是因为今儿在外用了午膳,大夫人又不高兴了?”

安笙想了想,觉得不至于。

“应该是跟着我们的丫头回话,她不满意,才将我又招过去的,多半是为了这个。”

“小姐今儿什么也没做,大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丫头盯的那么近,我们都装作没看见了,这还不满意?”青葙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安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多半是为了云华楼里的事,你忘了,我们与陆世子他们一道下来的,夫人多半是多想了,无妨,就去回个话,省得她再想歪了,没的借机坏我名声。”

青葙听了安笙的话,才明白过来,感情问题出在这儿呢。

她怎么总觉得,摊上陆家,小姐就没有消停日子呢?

这不是她的错觉吧?

从给陆家大公子治病开始,小姐一碰上陆家人,准保有麻烦。

“走吧。”安笙起身,抚了抚裙摆,带着青葙去了方氏那里。

到了听雪堂,袭香亲自出来迎的人,安笙跟袭香客气了一句,转道跟她一同进了方氏所在的正堂。

跨过门槛,进了堂厅,就见方氏正在正堂主位上坐着喝茶,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安笙上前几步,福身见礼问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的丝毫不含糊。

问了安,安笙就垂首静静站着,也不多话。

方氏又呷了口茶,这才掀起眼皮,扫了安笙一眼。

“我听说,你午膳没回来用?”方氏也聪明,没有一上来,就问安笙的行程。

那样的话,就好像她这个嫡母故意打听庶女的隐私似的。

虽说安笙出门,理应与她报备,但是也不至于连去了哪里,都买了什么,还要回来一一向她报告。

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不过实在少见。

这样的话传出去了,大家少不得要说她方氏苛刻,方氏可不愿担着这样的名头。

可安笙没回来用午膳,她身为嫡母,多问一句,反而显得她关心庶女,谁也挑不出错来。

安笙心道果真如此。

稍稍揣度了一下方氏的心思,安笙抬首,露出个有些赧然的笑容,看了方氏一眼,然后微微福身,行了个礼。

才道:“母亲恕罪,孩儿回来的时候,路遇云华楼,想着那里的如意糕做的好吃,就犯了馋,想要包一份回来,谁知进了那里,小二推说今日大厨做了特色新菜,孩儿听了新奇,一时间没忍住腹中馋意,便在云华楼用了午膳,说来也巧,孩儿用完午膳,正遇到陆世子与他的副将也要离开,陆世子大抵是还记着孩儿帮他兄长治病的事,便带着副将来同孩儿打招呼,孩儿见陆世子客气,便与之寒暄了几句,但陆世子他们还有事忙,孩儿便在云华楼门口与他们道别,回府来了。”

安笙一席话说得自然无比,清清楚楚,坦坦荡荡,任是谁听了,都能猜出当时的情景。

方氏一听这话,眉心便不由地皱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么,安笙怎么可能与陆铮私下有交,原来不过是偶遇。

这样一来,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都怪那个死丫头,语焉不详,害自己生了误会,还差点跑去老夫人那里告状。

得亏老妇人今儿犯了头疾,没有见她。

这要是真见着了,她将这状一告,老夫人将安笙再叫过去一问话,届时问出这种结果,她的脸可往哪里放!

她就知道,这些丫头办事都不牢靠。

不过明白归明白,清楚归清楚,要方氏给安笙好脸色,如今是不大可能了。

所以方氏还是借机教训道:“往后不要随意在外用膳,你是个姑娘家,要注意分寸,别因为你一人,丢了顾家的脸面。”

安笙听了这话,也不往心里去,柔声应了,一副全听方氏安排做主的模样。

方氏见她顺从,心头的气稍稍退下一些,懒得再看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摆了摆手,叫她下去了。

安笙福身告退,礼数周全得体。

青葙扶着安笙回玉笙居,主仆两个一路无话。

待回了玉笙居,进了安笙的房间,郑妈妈便迎上来,问方氏叫安笙过去怎么回事。

青葙正气方氏说安笙那些话呢,闻言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青葙才压着嗓子,低声道:“大夫人这就是借机找小姐的不自在,南诏什么时候有人说过,姑娘家在外用膳就是丢家里的脸面了?要这么说的话,那满大街的姑娘家,还不将自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自从小姐替荣贵妃治好了病,老夫人不许大夫人再打小姐的主意,大夫人就处处看小姐不顺眼!”

郑妈妈听了也有些不快,但到底年长不少,更能压得住气,闻言便规劝青葙:“这些话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在外可千万别说,没的给小姐找麻烦,给大夫人把柄拿捏教训小姐。”

“妈妈说的是,我知道。”青葙听了郑妈妈的劝,气稍小了些。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为这事生气,我都不往心里去,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了。”安笙不在意的笑了笑。

几句不轻不重的训斥,她还真就不当回事。

方氏心里要是痛快,能没事就找她麻烦?

既然她都已经不痛快了,那自己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也给自己找那不自在呢。

郑妈妈和青葙听了安笙的话,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遂都不再提此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一语成谶

是夜,天色黑沉,一弯上弦新月被浓云遮住了光华,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永宁侯府院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徐嬷嬷踩着二更的梆子点,匆匆自外院回到内院,行至松鹤堂,飞快走进院门,然后直奔徐氏的房间而去。

徐氏的房里仍留着一盏小灯,似乎正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徐氏披着外衣靠在软榻上,昏黄的灯光一晃,将她的脸显得有些阴鸷。

盼夏守在外堂门口,不敢出声。

徐嬷嬷敲了三下门,盼夏轻声问,“是谁?”

徐嬷嬷低哑的声调自门外传来,盼夏赶紧将门打开,迎徐嬷嬷进来。

“老夫人可睡了?”徐嬷嬷悄声问。

盼夏摇摇头,指了指里面,轻声答说:“老夫人正在里头等着妈妈回来呢。”

徐嬷嬷点了下头,提步进了内堂。

一进去,就见徐氏歪在软榻上,脸色晦暗不明。

徐嬷嬷暗暗吸了口气,走近徐氏,福身道:“奴婢见过老夫人。”

徐氏听见动静,侧过头来,看向徐嬷嬷,摆了下手,叫徐嬷嬷起身。

徐嬷嬷应声而起,便听徐氏沉声问道:“如何?”

徐嬷嬷心跳乱了一瞬,随即垂首答说:“回老夫人的话,人,没找到。”

徐氏闻言,脸色骤然沉了下去,阴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徐嬷嬷跟着徐氏也算够久了,乍然见了徐氏这副模样,都不由地有些害怕。

好在徐氏理智还在,尽力压制住了心头的暴怒,问说:“处处都查过了?梁家那边呢,怎么说?”

徐嬷嬷赶忙答道:“都查过了,奴婢大胆猜测,人兴许是出了城,所以已经叫他们出城去追了,只是,能不能追的上,就不敢说了......至于梁家那头,自梁老夫人和梁少爷被下了大狱,就彻底乱了,咱们安排进去的内线说,梁家大少夫人闻听梁老夫人和梁少爷都被刑部拘押,便出来主事,但是府里人心惶惶,乱的不行,那位大少夫人折腾了一下午,也没将府里整治明白,这会儿虽说消停了些,但还是有不少奴才偷了卖身契和家里的财物,借机跑了,那位大少夫人正在带人清点内府呢,巧慧人和卖身契...也都不见了。”

徐氏听罢,又是生气,又是不解。

听这意思,这巧慧倒像是早有预谋?

难为这丫头有这份胆识和心计,怕是开始跟她们接触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好退路了吧!

巧慧有这种心机,徐氏觉得倒是还解释的通,可李汉生呢?

难道他也事先都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怎么可能呢!

徐氏实在不相信。

她派人查过李汉生,这些年,李汉生过得生不如死,全靠一口报仇雪恨的气支撑着,才苟活至今,这样的人,会在得知有望告倒自己的仇人时,还预先想好了退路?

怎么想,她都觉得不可能!

难道是巧慧带着他一起跑路?

徐氏大胆假设。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荒谬。

巧慧一个人躲避她的追查,应该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带着李汉生这样一个累赘。

况且,她也从未听说,这二人原来有何私交。

若真是如此,巧慧合该早就帮助李汉生状告梁家才是,何必等到她许以重利后,才答应出面作证!

“尽力追查这二人下落,留着他们俩,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徐氏忽然坐起,对徐嬷嬷吩咐道。

徐嬷嬷被徐氏眼中的冷意惊了一下,随即颔首答说:“是,老夫人,奴婢一定让他们尽力追查下去。”

话虽如此,但是徐嬷嬷和徐氏心中都清楚,这人,多半是难以找到了。

茫茫人海,要找两个人,哪那么容易。

她们手中的力量,还没有到了遍布天下,能在任何地方安插下人手,只为找两个不知会去何处的人的地步。

所以说,这人,多半是难以找到了。

不过徐氏吩咐说找,徐嬷嬷等,自然就得用心去找。

她已经命人先去往青县方向了。

那里是李汉生和巧慧的家乡,人总是思乡的,李汉生的家人也都葬在青县,说不定,他想要落叶归根,才直接回了青县呢。

虽然,徐嬷嬷也不敢肯定,自己这样的猜测,能有几分可能,但总归是个方向,好过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去碰运气。

徐氏头疾发作,说久了话更加头疼,因而吩咐过了,便叫徐嬷嬷先下去了。

徐嬷嬷走前,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让徐氏保重自己的身子。

李汉生和巧慧的存在,虽说于他们有些危险,但是梁家已破,现在不足畏惧,也不必担心得不行。

徐氏也明白这些,她主要是气不过。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忽然之间,就变得脱离了控制,这叫她怎能顺得下气?

这气一不顺,就真引发了头疾。

本来只是用来应付陈氏的一句托词,如今不过半日工夫,倒成了真的,徐氏一想到这点,心口就噎得慌。

夜已深了,徐嬷嬷怕耽搁徐氏歇息,便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时,徐嬷嬷又嘱咐了盼夏几句,这才离开。

徐嬷嬷走后,盼夏进来服侍徐氏歇下。

徐氏头疼的不行,又困倦不堪,只得回床上躺着去了。

盼夏给徐氏掖好了被角,见徐氏眉头皱得紧紧的,面上满是痛苦之色,想了想,忽然提议说:“奴婢斗胆提议,若老夫人明日还不好的话,是不是叫二小姐来看一看呢?说不定,二小姐会有什么好法子,能治得好老夫人这头疾,也好叫老夫人少受些罪,瞧着您这样,奴婢心里急得厉害呀。”

徐氏闻言,慢慢睁开眼,看了盼夏一眼。

盼夏回望徐氏,眼里一片担忧。

徐氏见了,心情忽然好了些,但也没有过多表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若明儿还不好,就依你所言,叫那丫头来看看,正好我老婆子也试试,这丫头到底有几斤几两。”

“只要老夫人能不难受就好。”盼夏轻声回了一句,放下床上的纱帐。

然后,冲徐氏福了福身,退到旁边的小榻上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头疾之因

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徐氏就醒了。

盼夏到床边服侍,见徐氏面色不好,眉心紧皱,就知道头疾还是没好。

遂请示道:“奴婢派人给二小姐传个话吧,让二小姐过来一趟,老夫人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啊?”

徐氏想了想,头疼的实在难受,便点头应了,又吩咐道:“正好差人去各房都走一趟,叫他们今儿不必来请安了,我没那个精神头见他们。”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安排下去。”盼夏轻声应下,又将徐氏扶着躺下,这才退出了内室。

将倚翠,倚慧,安梅,安兰四个丫头叫到身边,一一交代了她们下去传话,盼夏便又回去伺候徐氏去了。

倚翠被安排去了玉笙居。

时辰尚早,倚翠去的时候,玉笙居只有两个小丫头,打着呵欠在扫院子。

见了她,小丫头们忙福身问安。

倚翠领命前来请人,也不敢托大,便客气问她们,安笙可起身了。

两个小丫头并不是近身伺候安笙的,所以对安笙的起居并不大了解,闻言不由为难。

正好这时候,紫竹起身打水,小丫头见了她,忙唤了一声。

紫竹闻声走过来,见到了倚翠,二人互相福身问安。

倚翠道明来意,紫竹不敢怠慢,忙将倚翠请到小厅里,然后去安笙房前敲门。

安笙此时已经起了,正在穿衣。

听见外面的敲门声,便对青葙道:“这时候有人敲门,准是有事,你先去看看,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青葙听命而去。

打开门闩,拉开房门,见是紫竹,青葙便问:”怎么了?“

紫竹福了下身,道:”青葙姐姐,老夫人院里的倚翠姐姐来了,说是老夫人头疾发作,请小姐过去给瞧一瞧。“

青葙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立即对紫竹说:”这样,你告诉倚翠,就说小姐梳洗一下,即刻就来,请她先回去给老夫人回个话。“

紫竹脆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青葙赶紧又返回内室。

”怎么回事?“安笙见青葙进来,便问。

青葙快步走到安笙身边,帮安笙将外裳抚平,然后道:”老夫人差人过来,请您过去瞧头疾呢。“

”还没好?“安笙闻言不由侧目。

青葙点了点头,”想来是的,奴婢先去打水,小姐等一等,今儿的早膳,怕是用不好了,正好昨儿郑妈妈做了红枣蜜糕还没吃完,奴婢先拿过来些,小姐好歹垫一口,省得待会儿胃不舒服。“

安笙点了点头,让青葙先去忙。

紫竹回了话,倚翠便先行离去,传话去了。

安笙梳洗过后,吃了两块红枣蜜糕,喝了杯热茶,胃里总算不是空落落的,烧得慌了,便带着青葙,提上小药箱子,去了松鹤堂。

徐氏头疾发作,今儿这请安,多半是免了。

安笙估摸着,她前脚到松鹤堂,后脚大家伙就得跟着来了。

只不过,徐氏应该不会见就是。

徐氏这头疾怎么来的,安笙也算清楚。

看来李汉生和巧慧的”失踪“,让徐氏很是挠头啊。

可她也是没办法。

照她对徐氏的了解,梁家一倒,徐氏必然不会留下李汉生和巧慧这两个大把柄,徐氏下手向来干脆,若没有意外,必是要斩草除根的。

为了挽救两条无辜性命,她只得预先安排好,将人悄悄送走了。

到了松鹤堂,倚翠忙打帘请她们主仆进去。

安笙见倚翠如今的态度,再想起自己头次来松鹤堂请安时的情景,不由唏嘘。

这个家里,就连个二等丫鬟,都比前世的自己会看人眼色,分析形势,把握时局。

进了内堂,盼夏迎出来,行礼问安后,便带着安笙和青葙入了内室。

一进去,就见徐氏躺在楠木雕花罗汉床上,眉心紧皱,显是难受得厉害。

屋内弥漫着一股幽幽的檀香味,安笙视线微微转了一下,只见临窗的花案上摆着一只小巧的三足黄铜镂花香炉,透过雕花窗桕,点点细碎的日光照在案上,隐隐还能看见几缕香烟,袅袅而上。

再往左看,白壁上挂着一幅秋居图,画风疏阔,笔法纯熟,但却并不是哪位名家之笔。

安笙记得,永宁侯府老侯爷,她的祖父,很是擅画,尤其擅长画大雁,想来这幅秋居图,多半是出自已经仙逝的老侯爷之手了。

看来她这位祖母还是个长情的,安笙暗道。

”二小姐快些看看吧,老夫人头疾发作,迟迟不好,奴婢也是没办法了,才斗胆跟老夫人请示,麻烦二小姐来这一趟。“盼夏伸手请安笙过去床边。

安笙侧头看了盼夏一眼,心道好个忠仆。

”盼夏姐姐客气了,祖母病了,我理当前来,若早知祖母病的这般重,我早就来了。“安笙说着,便快步地走到了床边。

她一面走着,一面皱紧了两弯新月般的柳眉,面上忧色尽显。

徐氏睁开眼,正见到安笙担忧不已的样子。

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徐氏道:”不过一点儿小毛病,都是盼夏这丫头大惊小怪,一大早的,惊着你了吧,盼夏,二小姐定然还未用早膳呢,你去厨房盯着点,叫她们做些二小姐爱吃的饭食,待会儿留二小姐用早膳。“

”老夫人放心吧,奴婢方才已经交代下去了。“

徐氏闻言,淡淡地点了下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

安笙由着她们主仆说完,才道:”祖母的身子是大事,别说孙女少吃一顿早膳,便是日后日日都不吃,只要祖母身子强健,无病无痛,孙女也是愿意的啊,祖母,请容孙女先替您诊脉吧。“

”你这丫头,恁的嘴甜,难为你有心了。“徐氏被安笙的话逗笑了,随后伸出手来,让安笙诊脉。

安笙拉起袖子,手腕一转,三指搭上徐氏腕间。

凝神诊了会儿脉,安笙心中有了底。

徐氏此次头疾发作,概因思虑不停,又精神高度紧张,压迫头部,出现两颞(注1)急痛的症状。

且由于她夜里难眠,没有得到好的休息,这种症状便更加严重了。

说白了,就是想太多加上一时着急压迫神经造成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互刺

安笙收回手,替徐氏掖了掖被角。

而后道:”《素问-风论》记载,‘风气循风府而上,则为脑风;新沐中风,则为首风’;《素问-方盛衰论》中又载,‘气上不下,头痛巅疾’,故孙女斗胆,敢问祖母,近来可是有何烦心的急事,思虑太多?“

徐氏闻言,目光便微微闪了一下。

这丫头好生敏锐,竟然连这个都看得出来,看来是真跟着普云大师学到真本事了。

如此也就不怪乎,能治得了陆家长子的顽疾,又医得好荣贵妃的奇症了。

不过,医术学的再好,也不能勘破人心。

徐氏不可能将自己头疾的真相,告诉安笙。

所以,就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身为顾家的大家长,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家里每个孩子,她都关心啊,这一关心,就难免想多,想的太多,就受不住了。

嗯,理由很完美。

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安笙当然也不会挑徐氏的毛病。

别说徐氏还费心找了个,听起来就颇为靠谱的理由搪塞她,就是什么都不找,坚持自己就是忽然头疾发作,安笙也不能说什么呀。

老夫人在这个家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谁敢违拗她的意思。

安笙听完徐氏的话,适当的表达了自己身为后辈,却让长辈操心的羞愧感,和浓浓的感激之情,然后,赶紧下方子开药。

写完了方子,安笙又对徐氏道:”若祖母信得过孙女,孙女想替祖母扎上几针,用药效果毕竟慢,祖母现在这般难受,还是扎针来的快些。“

徐氏目光动了动,随即含笑道:”祖母自然信得过你,如此就累你给祖母扎上几针了。“

安笙一面回说这都是应该的,一面让青葙准备一下,她好替徐氏施针。

青葙闻言,便将药箱中的针包取出,放好。

安笙转头对盼夏道:”劳烦盼夏姐姐,替我点一支烛火过来。“

盼夏闻言,忙按照安笙的吩咐,点了一支蜡烛,拿了过来。

安笙让盼夏将烛台放在徐氏卧房里的圆月桌上,然后拿起针包,走了过去。

将要用到的银针一一放到烛火上炙烤消毒,接过青葙手中沾了药水的棉帕将银针擦拭干净,安笙才又拿着银针回到了徐氏的床边。

下针之前,安笙柔声道:”许会有些刺痛感,孙女斗胆,请祖母暂且忍耐一二。“

徐氏点点头,应了安笙的话。

安笙举起一枚银针,刚要照着穴位扎下去,就听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安笙的手一顿,停在了半空。

徐氏面露不悦,对盼夏道:”你去看看,是何事?“

盼夏告了声罪,忙快步出了内室。

安笙猜测,多半是侯府其他人,赶过来探老夫人的病了,说不得,还要争着侍疾。

果不其然。

盼夏去而复返,回的话与安笙的猜测几乎差不多。

徐氏这会儿正烦着,哪有心思见人,于是便叫盼夏将人都劝回去。

盼夏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回来了,答说人都请走了。

徐氏嗯了一声,让安笙继续。

安笙这才又凝神静气,下针。

头为“诸阳之会”,“清阳之府”,手、足三阳经及足厥阴肝经均布于此,督脉与脑府直系,徐氏此症,系情志所致的内伤头痛,需通络止痛。

故而,安笙才要为徐氏施针。

治疗方法并不复杂,只需取太冲、足临泣、外关、丰隆、头维、风池、率谷、角孙诸穴,并以远端穴为主,先刺,诸穴再以强泻之法,即可。

诸针刺下,安笙俯身轻声问徐氏:”祖母可觉痛感无法忍受吗?“

徐氏轻轻摇了摇头,说尚可。

确实有些刺痛感,但也并非无可忍受。

治病么,哪是能好过的,徐氏也理解,所以并未挑刺。

安笙见徐氏还算配合,心下稍安,又道:”银针需得停一刻钟,待一刻钟后,孙女再为祖母取针,祖母此次皆因忧思太过,引发的急性头痛,若无意外的话,施针一次,再辅以药物,便应无事了。“

安笙的语调轻轻柔柔的,很能安抚人心。

徐氏听得也很舒服,便配合的点了点头。

松鹤堂院外。

本来皆是准备来侍疾的三位夫人,如今均被挡在了门外,可想而知,面色自然都不大好。

安笙一早被徐氏派人请去治病,大家伙都是知道的,所以这会儿,就有人拿这个说事,来刺激方氏。

宋氏眼珠一转,看向方氏,道:”还是大嫂有福气,我等想要尽孝,却不得而为,大嫂就好了,即便自己插不上手,却还是有人替你尽孝,这份福气,到底是我们比不了的啊!“

宋氏口气自然,细品似乎还带了点欣羡,仿佛真的不过是有感而发,才说了这番话而已。

可这话传到方氏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嘲笑她。

是啊,她都进不去,被老夫人挡在了门外,她不待见的那个庶出的女儿,如今却正在老夫人屋里大献殷勤。

这怎能叫方氏不刺心?

人比人,气煞人。

方氏一想到只有安笙一人被徐氏单独请了过去,心肝脾肺就无一不疼。

这丫头怎么就得了普云大师的法眼,授予医术了呢?

这好事,若是落在她的嫡亲宝贝女儿身上,她自是高兴,可是落在顾安笙那个小贱人身上,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啊!

现在,宋氏还动不动就伸手戳一戳这根刺,是生怕她疼得少了吧!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没说出来,不代表丝毫不知。

宋氏三天两头的给她使些小绊子,别以为她是个傻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顾菱那件事,宋氏根本就是知道了,却还一直装作不知情,想背后阴她,没那么容易!

”三弟妹这话说的不对,“方氏假笑一声,目光直直地盯着宋氏,”安笙是不是去替我尽孝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娘治好头疾,只要娘的病好了,咱们谁伺候在跟前儿,那不都是一样的么。“

方氏言笑晏晏,一席话既讽刺了宋氏的小心眼,又表明了自己的大度贤德,可谓高杆!

第一百三十二章:“温情”

方氏高杆,宋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见她听了方氏的话,不急不恼,反而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应道:“大嫂这话说得对,娘的身子,才是头等大事,所以,我才说,还是大嫂的命好,有个这么能耐的女儿,能替娘治好头疾,又能代替大嫂尽孝么。”

方氏一听宋氏这样说,不由地心中一刺,刚要说什么,但见徐嬷嬷遥遥地走了过来,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们俩这时候争论这个,本是毫无意义的。

安笙也就比她们早到了一会儿,这么会子工夫,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将徐氏的头疾治好。

可听宋氏这个意思,安笙简直堪比大罗金仙,说将徐氏治好了,就一下子治好了似的。

要真有这本事,安笙还拘在顾家干什么,干脆到外面支个摊子,专给人治疗疑难杂症算了。

说不得,还能得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名声呢!

再说了,退一万步说,安笙来给徐氏治病,也不是自己要求来的,是徐氏差人请她过来的。

安笙难道能说不?

怕是不行吧。

且不说南诏重孝,只单单说安笙在顾家的地位,就由不得她说这个不字。

沈氏一直没开口,将作壁上观的政策,贯彻到了实处。

徐嬷嬷过来时,就见三位夫人各自带着丫鬟,聚在一处,隐隐有些三足鼎立之势。

虽然她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但是稍稍用心一想,也知道多半是在说徐氏屋里的事情。

老夫人行事,向来是不容议论的,故徐嬷嬷见到方氏等聚在一起,便故意走了过来。

福身见礼问安,徐嬷嬷状似不经意地道:“三位夫人怎的聚在这里,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跟老夫人说,可否需要奴婢代为通报一声?”

方氏、沈氏、宋氏闻言,皆说并无什么大事要说,只是忧心徐氏的身子,故而才未离开。

徐嬷嬷恍然点了点头,赞了几位夫人大义孝顺。

方氏等客气回了一句,然后纷纷借故离开。

徐嬷嬷目送几人远去,这才转身又回了松鹤堂。

徐氏房内。

安笙正在替徐氏收针。

徐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见状更加放轻了脚步,悄没声息地站到了盼夏身边。

徐氏抬眼轻轻扫了徐嬷嬷一眼,没有说话。

安笙正背对着徐嬷嬷收针,徐嬷嬷便冲徐氏轻轻摇了下头。

徐氏见了,便明白,人还是没找到。

阖上双眸,徐氏暗暗叹了口气。

这时候了,人还没找到,那么几乎就再没有找到的可能了。

安笙将所有银针收回,交给青葙,然后,俯身轻声问徐氏,“祖母可觉得好些了?”

徐氏此次头疾,属急痛之症,针灸是最为有效的法子。

就算不能做到立竿见影,但是起码,能很大程度上缓解徐氏的痛苦,安笙有这个信心。

果然,徐氏听完她问话,面色便缓和了一些,眉间的褶皱也打开了不少。

“好多了,”徐氏笑了笑,“多亏了你这孩子,否则的话,祖母可要遭罪了。”

“这都是孙女应该做的。”安笙见徐氏面色缓和,人也笑了,这才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让你挂心了,好孩子。”徐氏面上闪过一丝安慰。

“只要祖母好了,孙女就放心了。”安笙回以柔柔一笑。

“盼夏,你去伺候二小姐用早膳吧,我这里没事了,别叫二小姐饿着。”徐氏转头吩咐盼夏,满面慈爱。

“是,老夫人。”盼夏福身应下。

安笙跟徐氏行了个礼,然后随盼夏出了内室。

徐氏和徐嬷嬷显然还有话要说,她还是赶紧离开为好,省得待久了,反倒招徐氏的烦了。

松鹤堂的早膳很丰盛,徐氏奉行早膳要吃的精而好,故而松鹤堂的小厨房,早膳总是做得很多,又很精细。

尽管这样,安笙却也没多用。

在人家的地盘上吃东西,总归不那么自在。

吃了个八分饱,安笙便放下了筷子。

盼夏俯身柔声问道:“二小姐可用好了?”

安笙侧头,莞尔一笑,颔首,“用的很好,盼夏姐姐费心了。”

盼夏巧笑嫣然,“二小姐实在客气,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说着,盼夏便叫人将安笙吃剩下的东西撤下去,并有两个小丫头,捧着漱口茶和小盂盆过来,伺候安笙漱口。

待安笙漱了口,盼夏又亲自捧来热巾帕,伺候安笙擦了手。

安笙谢过盼夏,又与她一同入了徐氏的内室。

离开前,总得跟徐氏说一声。

安笙同盼夏再次回到徐氏的房内,徐氏正靠在床头,由徐嬷嬷伺候着,用米汤。

徐氏喜好甜食,米汤里大概加了花蜜或是糖霜一类的东西,隐隐能闻见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徐氏见安笙来了,忙笑着招招手,叫安笙过去。

安笙顺从地走到徐氏床边,福了下身。

徐氏笑眯眯地拉过安笙的手,问她:“如何,早膳用的可好?”

安笙闻言,露出个有些赧然的笑容,回说:“回祖母的话,孙女用的极好,祖母院里的小厨房做的东西,特别好吃,孙女一时没忍住,比平时还多用了些呢,多谢祖母爱惜赐饭。”

徐氏听见安笙这不加掩饰的评价,就哈哈笑了起来,“你若是喜欢她们做的东西,以后祖母日日叫她们做了,给你送过去,如何呀?”

“孙女惶恐,可不敢劳动祖母院里的人,还是叫她们给祖母做好吃的吃吧,只要祖母吃的好了,孙女就算不能每日吃到这些好吃的,也觉得宽慰呀。”安笙说罢,便仰着小脸看着徐氏,眼中一派情真意笃。

她眼睛本就大,且目光清澈,这样抬头注视着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无比真诚的感觉。

徐氏难得起了几分真意,轻轻抚了抚她的颊畔,温言道:“祖母知道你孝心。”

安笙被夸了,似乎很高兴,但又有些羞,故便含羞带怯的又看了徐氏一眼。

徐氏这会儿,正被她这副小模样激起了心中不多的温情,所以看她总觉得顺眼极了。

难得的,这两日阴霾笼罩的心情,也终于见了几分晴。

第一百三十三章:不怀好意

徐嬷嬷和盼夏见徐氏面上由阴转晴,不由地暗暗称奇。

徐氏这人,平常无事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人,其实很难讨好。

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直不受重视的安笙给哄高兴了,可不是叫徐嬷嬷和盼夏惊奇么。

徐氏心情好,又见安笙似乎贪食,想了想,便吩咐徐嬷嬷,“你待会儿走一趟听雪堂,跟大夫人说一声,叫她派人将玉笙居的小厨房开了吧,往后二小姐的份例,就直接拨到玉笙居去就是了。”

徐氏是想,安笙如今年岁还小,小姑娘家家的,贪吃些,也是有的。

最难得的,是这丫头足够乖顺。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叫大家伙都明白明白,只有顺从她徐氏的孩子,才能得到优待。

不过开个小厨房,碍不了什么事,可却能让安笙记着她的好,又能借机敲打众人,实属一举两得,甚妙。

徐嬷嬷跟着徐氏时日已久,最为了解徐氏心意。

故而,徐氏一说这话,她瞬间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遂颔首应下,转身去了听雪堂。

安笙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自当“千恩万谢”。

徐氏头痛的症状,才刚刚有所缓解,所以安笙也没有久留,又说了两句话,便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盼夏出来相送。

待出了正堂,安笙请盼夏留步,自己带着青葙回了玉笙居。

这两日她是不能出门了,方氏听说徐氏做主给她开了小厨房,必要恼火,这个时候,她还是别到方氏眼前去找不自在了。

不出安笙所料。

徐嬷嬷去听雪堂,向方氏转达了徐氏的意思后,便行礼离开。

徐嬷嬷走后,方氏失手便摔了手边的景泰蓝掐丝珐琅花瓶。

花瓶一碎,里头今早新插的海棠花就落了一地,方氏犹不解恨,上去狠狠地踩了两脚,直将嫣红的花瓣都踩成了发黑的泥状,才恨恨地收回了脚。

方妈妈害怕方氏被碎片割伤脚,忙过来将方氏拉到一旁,吩咐袭香她们赶紧将地面收拾干净。

袭香带着荷芸,手脚麻利地将一地狼藉收拾妥当。

方妈妈抚着方氏胸口给方氏顺气,一边抚,还一边劝说:“夫人您消消气,不过一个小厨房罢了,能当什么事呢,您实在犯不着为这个生气,这定是老夫人被二小姐治好了头疾,一时高兴才兴起这么个念头的,说不定哪天,就又收回去了呢,到时候,二小姐岂不更加难堪。”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气稍渐歇,但心头还是不顺,遂咬牙哼了一声,道:“我看她这不光是高兴,还是要打我的脸呢,我不就是给那丫头吃过一次不怎么正经的饭菜么,她罚也罚了,还想怎么糟践我!”

方妈妈一听这话音,才知道,原来方氏气的是这个。

那就更好办了。

方妈妈柔声说:“夫人定是想多了,老夫人是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二小姐再得脸,还能越过您去?老夫人心里门清着呢,您才是这侯府正经的当家女主子,谁敢给您没脸啊,老夫人就更不能带头糟践您了,您怎么着了,打的还不是她的脸。”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徐氏重面子,最怕别人说她家教不好,这一点,方氏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儿媳妇,早有体会。

徐氏确实,很少会在外人面前,叫她们这几个媳妇没脸。

这倒不是徐氏多看重她们,对她们多么爱重,她主要是,怕叫外人看了笑话,届时再丢了她自己的脸面。

所以,方妈妈这一番分析,确实不无道理。

方氏听进去了,情绪慢慢地就稳定下来了。

不过方氏摔花瓶的这个消息,到底还是传出去了。

开始的时候,方氏和方妈妈她们都未曾在意。

因为方氏发火的时候,屋里只有几个心腹在,全都是信得过的人,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风声传出去。

可现在风声不仅传了出去,还传的阖府皆知。

方氏不想大家风言风语的议论她,只得听方妈妈的劝,给玉笙居的小厨房着意添置了许多器物。

本来,方氏还要安插人手过去的,不过安笙直接一句,郑妈妈通晓厨艺,又熟知她口味,且玉笙居也住不下那么多人了,就不软不硬地将方氏给堵了回来。

才将生气怒摔花瓶的流言,转变成失手打了花瓶,方氏不好跟安笙再闹起来,也就只得作罢。

方氏被安笙气得肋下发疼,觉得自己简直是招了个冤孽回来,无比后悔。

早知道梁家要完,她是打死也不会将安笙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召回来啊!

现在好了,这死丫头没事就给她添堵,还叫她抓不住她的错,实在可恨。

方妈妈见方氏实在气恨,想了想,劝说:“夫人您也不必为了这个动怒,您想想,虽然梁家现在不行了,可二小姐往后的婚嫁之事,大权还不是掌握在您的手里?到时候,给她找一户什么样的婆家嫁过去,还不是由着您一手操控。”

方氏一听,双眼陡然亮了。

对呀,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安笙这个死丫头再能耐,也逃不脱这个,往后她嫁到谁家去,还不是自己这个嫡母说的算。

不对,还有徐氏......

瞧徐氏如今这个架势,说不定,顾安笙的婚事,她也要插手。

若是徐氏插手了,那么自己就不好办了啊?

方妈妈看出方氏的犹豫,故又道:“夫人若是担心老夫人,那大可不必,您忘了,咱们这位老夫人,最忌讳别人说她不是,只要夫人能给二小姐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亲事,老夫人还能不愿意不成?”

方妈妈刻意将门当户对四个字咬的很重,方氏焉能听不出她是何用意。

“对,这说亲么,就要门当户对才好。”方氏说着,轻轻哼了一声,眯着眼角缓缓笑了起来。

方妈妈见方氏不生气了,这才暗暗松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主仆俩一坐一站,面上笑容如出一辙,都是那么的,不怀好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请帖

徐氏的头疾,养了三日方好。

徐氏头疾一好,顾家的晨昏定省也就恢复了正常。

这一日请安过后,方氏才到前面去处理事宜,就见顾新海喜色满面的跑了进来。

方氏瞧着顾新海那个兴奋的样子,不由好笑,“这是遇上什么美事了,瞧你乐得那样儿,尾巴都快翘上天去了!”

快进前厅时,顾新海放慢了脚步,走到方氏面前,躬身行了个礼,不说事情,先道起了喜。

“奴才给夫人道喜。”

方氏一愣,随即轻嗤一声,“没的给我道什么喜,我这日日烦都烦不过来,哪有什么喜事!”

方氏这话也没说错。

宋氏时常找些小麻烦,家里日日都不安生,虽说有徐氏在上头压着,宋氏不敢翻出什么大风浪,可总这么不疼不痒的折腾人,才更叫她恼火。

顾新海也知道方氏为何不快,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这消息一报,方氏准保立马高兴起来。

思及此,顾新海微微弯下腰去,将手中的请帖举上前去,语气欣喜地道:“右相夫人过寿,御史夫人给您递帖子来了。”

顾新海口中这位御史夫人,乃是右相长媳,许氏,与方氏有故交,从前在闺中有些情谊,还算相熟。

右相夫人的寿诞,可想而知,请的都得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方氏能收到这个帖子,确实应该高兴。

“帖子拿来给我瞧瞧。”方氏坐直了些,冲顾新海吩咐道。

顾新海闻言,忙将帖子递给袭香,让袭香交给方氏。

方氏从袭香手中接过那帖子,只见那帖子红底洒金,用的是京中最好的纸墨铺子出的销金纸,触感光滑温润,一打开,瞬间便有墨香扑鼻而来。

方氏摩挲了下帖子上清晰的墨迹,不是为何,心底忽然泛了几分酸。

这许氏,从前明明处处不如她,长相不显,家世也不算高,可如今,却大有不同了。

许氏当年嫁进右相府的时候,丈夫还不过只是个新科进士,可不想几年的功夫,就一路飞升,如今做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与其父右相杜如松,皆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

不像她们家侯爷,费了那么大劲,走了那么多关系,才勉勉强强做了个兵部侍郎。

说得好听,可上官能干,她们家侯爷可谓是一点实权都没有。

可没实权归没实权,侯爷日日却仍旧忙得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她曾问过,兵部可有那么多要事,需要日日处理,侯爷一生气,就去了姨娘那里,足足一个月再没登她的门!

有了那回的教训,她哪还敢再多嘴问些什么。

听说,这右相家中,有一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许氏自嫁到右相府后,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吧,几年后又生了个闺女,她那一双儿女,在京中可是颇负盛名呢!

这人啊,真是不能比,这一比,就比出了长短高低。

顾新海弯着腰,等了半晌,没等来预想中的夸奖,不由奇怪,遂伸头去看。

这一看,就见方氏握着手里的请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顾新海糊涂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方氏问:“帖子是只有我手里这一份吗?”

顾新海一愣,心道不然呢,难道还有别的不成?

虽心中觉得方氏这话问的奇怪,但顾新海还是赶紧答说:“是,方才杜家送帖子来,奴才即刻就给夫人送过来了。”

他本来想的是好的,以为会得到方氏一通夸赞,甚至还会有些赏赐,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事情的发展,跟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大一样?

夫人这时候不该是欣喜万分么?

顾新海到底不懂女人家的心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话在某些时候,还是很应景的。

要说方氏接到这个帖子,真不高兴吗?

怕也不是的。

杜家在京中是什么样的门庭,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家,方氏不可能不知道,能接到杜家的帖子,本身就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可问题出就出在,给她下帖子的这个人,与她有些故交。

从前,许氏可是跟在她身后的人,如今,怎么瞧,自己都不如人家。

有了这一层因由,方氏这心里,总归有些不大自在。

可不自在归不自在,这礼,必然是得去走的,而且还不能走的含糊了。

右相夫人的大寿,永宁侯府送礼,怎能寒酸?

方氏想了想,拿着帖子去了松鹤堂。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盼夏正准备出来。

盼夏见了方氏,忙福身见礼,“奴婢见过夫人。”

方氏笑着摆摆手,叫盼夏起身。

盼夏直起腰身,笑着道:“奴婢正要去请夫人呢,夫人您就来了,可见是跟老夫人心有灵犀呀。”

这话带着几分恭维的意思,方氏听了很是受用,遂含笑道:“怎么,娘找我?”

盼夏点点头,发间的玉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老夫人差奴婢请夫人过来,说是有事要与夫人商量,正好夫人过来了,倒是省了奴婢再跑一趟了,要不怎么说,夫人最是体恤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呢。”

方氏呵呵笑了一声,直夸盼夏会说话。

盼夏笑笑,福身请方氏进去。

方氏入了正堂,见徐氏正坐在堂中交椅上,忙快走几步,行至徐氏身前不远停下,福身行礼。

问过安后,徐氏叫方氏坐下。

方氏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徐氏开门见山,伸手扣了扣自己手边的高几,道:“右相夫人要做寿,这事你知道了吧?”

方氏顺着徐氏的手看过去,便见徐氏手边的高几上,摆着一张帖子,红底洒金,隐隐泛光,与自己收到的一模一样。

瞬间明了,颔首答说:“媳妇知道,右相夫人的儿媳,已经给媳妇递了帖子来了。”

徐氏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收到了孙氏的帖子,所以特将你叫过来,想同你商量商量,你说说吧,都打算带谁去?”

这孙氏,便是右相杜如松的夫人,她做寿,自然也是要请几个老相识的,而徐氏,便要算上一个。

第一百三十五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氏听见徐氏的话,目光微微动了动。

按照她对徐氏的了解,徐氏问这话时,心中应该已经多半有了打算。

这个老太太,总是这样。

明明自己什么都打算好了,偏还非要做出一副善听人言的样子。

不过就是怕别人说她独断专行罢了。

说得好听点,永宁侯府现在是她方氏当家,可实际上,自己还不是处处掣肘,受徐氏的控制。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在永宁侯府说一不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方氏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

徐氏见了,只以为她是在思索自己的话,故而并未催促。

方氏用心揣度了下徐氏的意思,含笑答说:“按说这事,原该娘做主,不过娘既问了媳妇,媳妇就说说自己的想法。”

先给徐氏戴顶高帽子,将徐氏哄高兴了,接下来即便有哪里说的不对,徐氏应该也不会动怒。

方氏顿了一瞬,又接着道:“媳妇是想,这去右相府上走礼,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咱们府里的姑娘们也都不小了,该带着的,还是都要带着的,也是时候让姑娘们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识见识了。”

至于到底谁该带着,那还得另说!

要是可能的话,她自然只想带着自己闺女,只怕徐氏不会同意。

徐氏听见方氏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也是这个意思。

右相夫人做寿,去的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些年轻有为的公子哥,准也少不了,虽说她并不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定下什么,但出去看看,总归没有坏处。

何况家里的姑娘们,也确实到了该出去走动的时候了。

虽说平日里,她们也会随着自己的母亲出去参加些小宴,但毕竟不能同这次相比。

右相门生众多,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去他府上赴宴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很多时候,一些好亲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促成的。

相看相看,不光是他们看别人,别人,自然也要回看他们。

方氏能想到将姑娘们都带出去,还算她懂事,是个识大体的。

徐氏很满意。

“为娘平日里就常说,老大媳妇你,是这府里最为懂事的,你说的很对,府里的姑娘们都到了该出门走动的时候了,机会难得,咱们也别厚此薄彼,既是要带,那就都带着吧,反正姑娘们也不多,就是都带着,也碍不了什么事。”

徐氏这么说,就是要定音了。

方氏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娘说得对,是该这样。”方氏强迫自己尽量笑的自然一些。

这个结果一早就预料到了,也没必要再觉得生气。

对,她不能生气!

“老三媳妇不能去,你差人去一趟松枫院,给她传个话,叫她给顾菱准备一下,到寿宴那日,好跟着一起出门赴宴。”徐氏想了想,又吩咐道。

方氏听了这话,自是不愿的,但是又不得不应下来。

转念一想,方氏又忍不住暗暗冷笑。

叫她带着顾菱,也要宋氏那个女人放心啊!

宋氏现在防备她,跟防贼似的,生怕自己对她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怎么可能放心叫她带着顾菱出门。

方氏所料不错。

宋氏接到方氏派人传的话后,就开始疑神疑鬼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兰英被宋氏晃得眼都晕了。

从接到大夫人派人传话之后,宋氏就开始这样了。

可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呀。

想了想,兰英上前一步,轻声道:“夫人,大夫人那头还等着咱们回话呢,您得赶紧拿个主意啊。”

就是说啊,到底同不同意,你得给个话啊,总这么走来走去的,难道就能走出结果来了?

宋氏听到兰英的话,脚下一顿,停住了。

兰英见此,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便见宋氏眉心皱起,面带犹豫,似乎在思索。

片刻后,宋氏道:“方冉竹那个女人,我信不过,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带菱儿出门,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动什么歪心眼,菱儿单纯,我又不在身边,被方氏坑了,可能都发现不了,我不能将菱儿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兰英早想到了,所以并不吃惊。

“夫人,可奴婢听说,这事是老夫人做的主,咱们小姐不去,可怎么回话呢?”方氏那头还好说,兰英主要怕徐氏不高兴。

她们一房,在老夫人心目中,本就没有多少地位,若是再因些小事惹老夫人不快,对她们可是毫无好处的。

宋氏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面上又闪过几分犹豫。

她在想,这话该怎么回,才不会叫老夫人不高兴。

老夫人好面子......

有了!

“装病,叫菱儿装病,”宋氏道,“老夫人最好面子,知道菱儿病了,必然不会逼菱儿跟着去赴宴。”

“可......”兰英听罢,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宋氏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不喜。

兰英见宋氏不高兴了,忙福身道:“奴婢只是怕,小姐装病,也会让老夫人不喜,若老夫人因此觉得咱们小姐身子不够强健,影响了以后说亲,可怎么好?”

这倒是件正经的大事。

顾菱现在虽说才只有十二岁,但是女孩子家的亲事,本就相看的早。

若是徐氏以为顾菱身子不好,将她的婚事给耽搁了,倒是得不偿失了。

宋氏听完兰英的话,又犹豫了。

兰英说的也有道理,她不能不在意。

“奴婢倒是有个主意......”兰英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

“快说!”宋氏倒是着急。

兰英颔首,然后又向宋氏走近了些,弯下腰去,附在宋氏耳边,将自己的主意跟宋氏说了。

只见,宋氏一面听,一面点头,面上竟渐渐露出了几分笑意。

片刻后,兰英说完了自己的主意,宋氏满意地点点头,冲兰英笑道:“你这个主意甚妙,你说得对,既然她能坑菱儿,我就也能坑她的女儿,不,不对,怎么能说是坑呢,我这分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夫人说的对。”兰英表示赞同。

第一百三十六章:出乎意料

听雪堂,正房。

方氏歪在美人靠上,懒懒地,面上有几分倦怠。

近来每每在徐氏房里走上一趟,她就觉得乏力得很。

主要是,同徐氏说话忒累。

时刻得提醒自己拿捏分寸,每回一句话,都得在心里打上几个弯儿,揣度清楚明白之后,才能说出来。

就打今儿这赴宴的事情吧。

徐氏明明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却偏偏还要假惺惺的问她的意见。

她的意见真有那么重要吗?

方氏冷哼了一声,目光又冷了几分。

“就去传个话,荷芸怎么还没回来?”方氏气不大顺,瞧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荷芸去松枫院传话去了,走了好一会儿了吧,却到现在还没回来,方氏不由生气。

袭香拿着美人锤,轻轻地给方氏敲腿,闻声便柔声道:“兴许是三夫人那里还在考虑吧。”

袭香就事论事,并没有刻意帮荷芸开脱的意思。

方氏听了这话,就嗤了一声,眼皮翻了翻,语带不屑,“我就知道,宋惜文那个女人信不过我,她真当我愿意带她闺女呢,还考虑考虑!我若是有选择,也不想接她们家那个烫手的山芋呢!跟她女儿比起来,我宁愿带着玉笙居那个,也不愿带她,无端招惹是非!”

“夫人苦心,三夫人必然是不明白的,您犯不着为了这个生气。”袭香柔柔的语调,很是安抚人心。

方氏双眸微阖,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是多生气,我是真不愿带顾菱出去,这人一旦带出去了,好了坏了,都是我的不是,宋氏回来必要找我麻烦,她现在已经够烦人的了,我实在不想再招惹她,最好,她彻底的不信我,也别叫我带她女儿出去。”

“奴婢估摸着,照着如今这个架势,三夫人多半会找借口,推了这事的。”袭香中肯地分析道。

方氏点点头,“我觉得也该是如此。”

主仆两个正说着呢,荷芸便回来了。

进了方氏房内,荷芸蹲身行礼问安,然后,面带犹豫地看了看方氏。

方氏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皱起了眉头。

懒得去猜宋氏的意思,方氏直接问荷芸:“那头怎么回的?”

荷芸闻言,面上表情微微变了一下,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总之,面上神情挣扎得很。

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方氏,荷芸这才答道:“启禀夫人,三夫人让奴婢跟您说,劳烦您帮忙,多照看四小姐一些,她就...将四小姐交给您了。”

说罢,荷芸便低垂下头去,不敢再看方氏。

她去松枫院传话的时候,本以为,会直接收到那边的拒绝。

可谁知,宋氏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竟然同意了。

方氏的意思,别人不知道,她们这些知近的心腹却是知道的。

方氏根本就不想带顾菱出去。

本来,她们也都以为,宋氏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的。

可谁知,宋氏居然同意了!

她同意了?

方氏愣愣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宋氏怎么会,同意呢?

她竟然还信得过自己吗?

方氏觉得自己真是看不明白宋氏这个人了。

她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袭香也愣了,手里捏着美人锤,一时间都忘了敲下去。

这简直太出乎她们的意料了,三房那里,怎么就应下这事了呢?

难道,是顾忌老夫人那头?

想到这个可能性,袭香觉得很有可能。

抬头,见方氏一副备受打击,不敢置信的模样,袭香赶紧道:“夫人,三夫人此举,莫不是在顾忌老夫人?”

也只有这个可能,能解释宋氏的反常了吧。

反正袭香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若不是,难道还真是因为宋氏忽然又对方氏产生了信任?

这实在有些不可能吧!

方氏听了袭香的话,略一沉吟,觉得也有些道理。

但转念一想,方氏又觉得不能这么小瞧宋氏,故而又问袭香,“你说,她这么做,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袭香一愣。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

不过,方氏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她们几次与宋氏交手的情况来看,宋氏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所以说,适当的防备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思及此,袭香便对方氏道:“奴婢以为,夫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所以,咱们最好还是做好准备,防备三夫人私下搞什么小动作。”

“你说的对,”方氏点点头,“这样,这两日,你亲自盯着三房那头,别人我不放心,一旦发现三房那头有什么不对,即刻来报与我知道。”

“是,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盯着三房那头。”袭香颔首应道。

方氏轻轻嗯了一声,又对荷芸道:“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奴婢告退。”荷芸福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房内。

荷芸刚离开,方妈妈便回来了。

方氏见到方妈妈进来,立即问她,“如何?”

方妈妈福了下身,随即答说:“二小姐听说夫人要带她出门,很是激动的样子,还特地让奴婢代为转达她的谢意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哪个稀罕她的谢!”方氏对安笙总是不满意,所以无论安笙说什么,她都能挑出错来。

方妈妈自然是向着方氏说话的,闻言就一脸赞同的点点头,道:“奴婢觉得也是,夫人肯带二小姐出去,这可是莫大的恩德,哪是一两句谢,就能表达得了的。”

方氏又哼了一声,双眼微微眯起,语气冷冽地道:“带着她,也并非我的意愿,她若老实些,听我安排,那还好些,若是想要借机表现自己,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方氏话未说尽,但是方妈妈和袭香伺候她已久,最为了解她心意,闻言便都领会了她的意思。

但愿二小姐老老实实,别在右相府上的宴会中,出什么幺蛾子,否则的话,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方妈妈和袭香的心头,几乎一同闪过了这个念头。

方氏厌恶安笙,但又想要完全掌控她,这个心思,从来就没变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娇宠

宋氏答应让方氏带顾菱出门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玉笙居。

安笙刚听郑妈妈说完这个消息时,着实了愣了一下。

无他,盖因宋氏此举确实反常。

有些事,别人不知道,安笙她们却是知道的。

因为先前方氏坑顾菱的那件事,还是安笙安排人给宋氏递的消息。

有了这么个前提,宋氏这回还答应让方氏带顾菱出门,就有些让人玩味了。

“三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青葙不明所以。

她其实更想问,难道宋氏这是记吃不记打?

不过显然这话不合乎规矩,所以青葙也没有说。

不过尽管她没说,安笙还是明白她的意思,遂道:“我这位三婶,可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主,论心眼,在这府里,她怎么着也要排在前头,她这么做,必然有别的目的。”

青葙恍然点点头,“奴婢就说么,能想出那种法子来折腾人的三夫人,也不会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那小姐,您说三夫人这样做,是准备了什么后手呀?”

安笙想了想,摇摇头,“这可不好说,不过总归,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内宅里头弯弯绕太多,稍不留神,就给人可乘之机。

安笙其实并不大关心宋氏会给方氏使什么绊子,只要她们主意不打到自己头上,由着她们去闹,她还乐得轻松呢。

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右相府的寿宴。

若她猜的不错,方氏必不是真心想要带她出门,多半,还是因为老夫人的交代。

既不是真心,必然不想自己出什么风头。

最好,能安安静静的跟在她闺女身后,当个称职的背景,应该是最合方氏心意的。

现在的情况,还不大适合跟方氏正面对上,所以安笙不打算总是惹方氏不痛快。

她才将小厨房拢到自己手上,这时候,应该低调些,不要在方氏面前找存在感。

打定了主意,安笙便吩咐青葙,“这几日,没什么事,我都不出门了,直到寿宴那日,咱们跟着出去就好,记着,出门在外,不可逞强,一切有老夫人和夫人做主,咱们只跟着就行了。”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的。”青葙颔首应道。

交代过了青葙,安笙又对郑妈妈道:“明日是新铺那头开张的日子,我怕是不便去了,妈妈午后替我跑一趟,跟苏远和云兄说一声吧。”

“是,小姐您放心,奴婢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苏掌柜和云公子的,”郑妈妈应了一声,又问,“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若是没有的话,奴婢就先下去准备午膳了。”

“没了,妈妈去忙吧。”

郑妈妈闻言,福身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安笙的房间。

安笙这边消停了,府里其他地方,却热闹了。

尤其是,顾凝薇的觅月阁。

右相夫人寿宴,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和小姐们,大概都会到场。

这些太太小姐们,平日凑在一处时,就最喜欢谈论衣裳啊,首饰等这些话题。

可想而知,右相府的宴会上,这些话题更加不会少。

而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行头不好,被别人比下去,抢了风头。

所以顾凝薇从接到要去参加寿宴的消息开始,就派人去请京中最有名的成衣铺子的裁缝,想将人招到永宁侯府来,给她量身定制裁剪衣裳。

可没成想,她还是去晚了一步。

派出去的仆从,只带回了几个不大有名的铺子里的裁缝,顾凝薇非常生气。

这会儿正在屋里头摔东西发脾气呢。

方氏最为宝贝这个女儿,听说女儿在屋里发脾气,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来看究竟。

到了女儿房里,叫来女儿的贴身侍女宝珠一问,方氏才知道女儿为何生气。

“薇儿,”方氏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劝道,“这么点子事,何苦发这么大脾气,当心气坏你自己的身子,娘记得,你上月才新做了几套衣裳,都还没上身呢,那些衣裳的样式,可都是最新的,用料也好,这次就算做不成,穿那几套,也是可以的啊,娘的宝贝女儿天生丽质,只有你衬衣裳的,哪里需要衣裳来衬你呢。”

不愧是当娘的,最为了解女儿,劝人的话,总能说到点子上。

顾凝薇听了方氏的话,气稍渐歇,但心里还是不愿,所以便咬了咬下唇,对方氏撒娇道:“可是那衣裳都过了一月了啊,娘您是知道的,这京里的风向变化最快,别说一月,就是半月之间,流行的衣裳样式也可能发生变化,若是女儿穿着一月前做的衣裳去参加宴会,别人见了,该以为咱们永宁侯府做不起衣裳了呢!”

这话倒也不假。

方氏一向娇宠自己的女儿,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闻言便犹豫了。

顾凝薇见方氏面上犹豫了,赶紧又趁热打铁道:“娘,您也不想女儿丢人吧,女儿丢人事小,咱们侯府丢人,可是大事啊!”

做娘的了解女儿,做女儿的又怎么能不了解为娘的呢?

顾凝薇知道方氏娇宠她,但也不是完全毫无原则的,只有一件事,方氏尤其在乎。

永宁侯府自方氏嫁进来后,家道便开始衰落,所以方氏最忌讳有人在她面前说永宁侯府不行。

因为她怕别人会由此联想到她身上,觉得是她方氏的缘故,永宁侯府的家道才衰落的。

所以,一听见女儿说别人会嘲笑永宁侯府,方氏当即便应道:“你放心,娘定然叫人给你做一套最好的衣裳,让你风风光光的去参加宴会。”

“娘,您说真的?”顾凝薇闻言,双眸中顿时绽出华彩流光,激动地双颊纷纷灼灼一片,瞧着煞是好看。

紧接着,她便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一般,飞身扑到方氏怀里,娇声道,“娘,女儿就知道,您对女儿最好了!”

方氏爱怜的抚了抚女儿的额发,语气慈爱,“娘不对你好,对谁好呢,你可是娘的宝贝女儿啊。”

顾凝薇闻言,又往方氏怀里钻了钻,将小女儿的娇憨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第一百三十八章:“善解人意”

方氏应得痛快,但实际上,她也没那么有把握。

有些事,女儿年纪小,看不明白,她却清楚地很。

女儿派人去请人到家里来做衣裳,没请来,在这个当口,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先她们一步,将人都请走了。

能请得动几大有名的成衣铺子里的裁缝,去家里裁制衣裳的,身份家世想必都不低。

方氏大概筛选了一下,京都里头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还真不少。

其中几家,身份地位,更是顾家比不了的。

如此一来,答应女儿的事,就有些不好办了。

方氏回了自己院子,不由为这事发愁。

她自然也是想让女儿穿的美美的,去出席宴会。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有心请人,却未必抢得过那几家啊。

方妈妈见方氏挠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遂上前一步,提醒道:“夫人,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妈妈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你在我面前,何需如此小心。”方氏对方妈妈态度还比较客气。

方妈妈闻言,赶紧道:“若奴婢记得没错的话,荣贵妃娘娘,可是赏了二小姐不少好料子,宫里出来的贡缎,那可不是谁都能穿上身的,咱们大小姐若是穿着贡缎做的衣裳去参加宴会,本就高人一等,就算没有让最好的裁缝裁制衣裳,也没什么要紧了呀。”

方氏一听方妈妈这话,也有些意动。

但是转念一想,方氏又有些犹豫。

“那丫头得的那些料子,早就给我与薇儿送过了,也是我们着急了,赶着就先做了衣裳,这会儿我再去朝那丫头要布料,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夫人多虑了,”方妈妈嘴角轻轻撇了撇,面上似有些不屑,“二小姐既叫您一声母亲,难道做母亲的,想用些料子应应急,二小姐也舍不得么?她平日不是最爱标榜孝顺您么,现在不正好是个机会,咱们正好试试她这孝心,到底诚不诚呢!”

方氏一愣,随即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方妈妈说得对,自己身为顾安笙的嫡母,难道用她点儿东西,还得小心翼翼地求着不成?

那丫头自诩孝心,她倒要看看,她这孝心,到底是真是假。

“这样,妈妈你亲自去一趟玉笙居,将我的意思转达一下,看那丫头到底怎么回。”

“是,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将这差事,给您办圆满了。”方妈妈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福身行了个礼,便去替方氏办事去了。

方妈妈到玉笙居的时候,安笙已经准备要用午膳了。

听闻她来了,略一思量,就知多半没好事,赶紧让青葙将人请进来。

方妈妈随着青葙进了小厅,就见安笙坐在厅里,见了她过来,便站了起来。

“妈妈来了,快请坐,青葙,叫人上壶好茶。”

方妈妈一拢袖口,福身行了个礼,然后,便故作亲热的笑道:“二小姐快别忙,奴婢不渴,奴婢是领了差事来见二小姐的,说完了,奴婢还得回去复命呢。”

安笙闻言,便叫住了青葙。

既然你不喝,那拉倒,过后别说来了,自己一口茶都舍不得给她喝就好!

方妈妈本是客气一声,但见安笙真的当了真,不由有些傻眼。

这二小姐,难道竟然连客气的话,都听不出么?

到底是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

方妈妈暗暗气恼,嘴角微微压下,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安笙一直暗中打量着她,所以她这点小动作,尽都看在眼里。

她就知道,这人惯会拿腔作势。

前世,这位方妈妈,可是方氏折腾她的时候,最为有利的助攻和帮手。

看来重来一世,还是一点没变呢。

“妈妈这会儿过来,可是夫人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安笙不动声色地问道。

方妈妈闻言,忙将心中的不喜压下去,然后堆足了笑脸,对安笙道:“确实有件事,夫人想让二小姐帮个小忙。”

这话可是重了,安笙受不起!

嫡母请庶女帮忙?

这话传出去,一顶不孝的大帽子便要扣下来。

这方妈妈可真是有意思,有求于她,却还是想要给她挖坑。

难道是没喝上茶的缘故?

安笙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方妈妈可真小气。

不过,她还是故作惶恐地道:“妈妈这话可折煞我了,夫人有什么事,只管交代就是,我没有敢不应的,哪里当的起夫人这句帮忙。”

方妈妈见安笙不上当,笑容顿了一瞬,然后接着又笑起来,道:“那奴婢就直说了,这不是,咱们府上得了右相大人府上的帖子,要去参加寿宴么,大小姐本想带着几个姐妹一起做套新衣裳,可是不巧的很,这京里的好裁缝啊,都被别家抢着请去了,大小姐没请来人,这会儿正神伤呢,夫人怕大小姐为这事忧思过重,再病了,便想着同二小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匀一些荣贵妃娘娘上回赏的料子,您知道的,这贡缎啊,实在难得,若是咱们府里的姑娘都能穿着贡缎去赴宴,那可真是大大的长脸啊!”

方妈妈也乖觉,没有一上来就说,方氏想要些料子,给自己女儿做衣裳,却说,是想要给家里去赴宴的女孩子们,都做上一套。

这样的话,即使有什么风声传出去,也只会让人以为,方氏和顾凝薇大度,凡事都记挂着其他人。

但实际上,贡缎哪有那么多。

方妈妈估摸着,安笙剩下的料子,能够顾凝薇一人做一套衣裳,就不错了,还大家都做,有那么多料子么!

她料想,要是安笙真孝顺,这时候,就该主动将衣料让出来,给顾凝薇做衣裳。

这样一来,料子就是安笙自己让出去的,可不是她们逼着她要的。

这要和让,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表达出的意思,那可差多了!

方妈妈说完这番话,就静静地等着安笙回答。

女孩子家么,没有不爱美的,让安笙将这么好的料子让出来,总也得给人家点考虑的时间。

方妈妈自认“善解人意”,所以并未催促。

第一百三十九章:回敬

安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做出了几分犹豫的样子。

然后,她便见到,自己一犹豫,方妈妈反而勾着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看来,事情果真跟她想的没错。

犹豫了一会儿,安笙便道:“可是,我手里的贡缎,也就只剩下一匹了。”

方妈妈暗暗点头,心道果真不出自己所料。

面上却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这样啊,那,二小姐还是......我就给夫人回话,让夫人再另想办法就是。”

方妈妈欲言又止,适时的表现出自己的遗憾和为难。

果然,安笙见她这样,立即就抢白一般地道:“妈妈别忙,大姐姐这样挂记我,我这个做妹妹的,总也该有些表示,要不,要不妈妈替我将那匹缎子给大姐姐送去吧,再替我过个话给大姐姐,就说妹妹十分感念她的惦记,那贡缎确实好,也只有大姐姐这样的美人,才衬得起它,大姐姐是侯府的嫡长小姐,她穿的漂亮,我们跟着面上也有光啊,方妈妈,你说我说的可对?”

方妈妈闻言,面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笑着点头道:“对对对,二小姐说的可不是正对,怪道夫人常同奴婢念叨,说二小姐最是孝顺懂事,如今看来,可不正是么!”

安笙心内冷哼,面上却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妈妈谬赞了。”

然后,又适时的显露了一点儿自己对方氏的孺慕之情,微微仰起小脸,问方妈妈,“母亲当真时常这般说我么?”

方妈妈笑容凝了一下,随即颔首道:“是。”

安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面上喜色尽显,回身就吩咐青葙,“快,去将我收着的那匹缎子拿出来,交给方妈妈。”

青葙脚下动了动,很不想去。

安笙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青葙才脚步一转,去取布料去了。

安笙又回过身来招呼方妈妈,“妈妈稍候片刻,东西是青葙收着的,她很快就能找到的。”

方妈妈赶紧客气回说:“不急不急,奴婢等着就是。”

安笙呵呵笑了笑,似乎还挺高兴的样子。

方妈妈见了,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心道这可真是个傻子。

一点儿好话都受不住,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普云大师的青眼?

难道就是因为这股子傻劲儿?

青葙回来的很快,安笙刚才那个眼神,明显带着命令意味,她也知道安笙难做,所以不会扯安笙的后腿。

可她也确实气不过。

大夫人她们也太不要脸了,荣贵妃当初赏赐小姐东西的时候,小姐早已拿出大半来,分给了她们,过了这么久,大夫人竟然还好意思来要小姐的东西?

当真好大的脸!

可是她们也没办法,大夫人派方妈妈过来,不就是看准了,小姐不能不答应她们么!

这永宁侯府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还不如她们在代州庄子上过得舒心呢。

小姐在这里,处处受牵制,想想就窝囊!

青葙抱着布匹回来。

方妈妈一见她手中抱着的那匹缎子,眼睛就亮了。

瞧瞧,这贡缎就是不一样,那光泽度,那花色,无一不彰显了人家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这样的好料子做成的衣裳,那能不好看么!

方妈妈满意地接过布匹,笑着福身行了礼,迈着略显欢快的步子离开了玉笙居。

等到方妈妈走远了,青葙才恨恨地啐了一口,暗骂一声不要脸。

安笙回过头来,见青葙气的脸色都变了,就劝道:“行了,多大点儿事,一批料子而已,哪值当你生那么大气。”

青葙这回也是实在太生气了,就没忍住回了嘴,“奴婢哪是生气那匹料子,奴婢是生气她们算计小姐!该送的东西,小姐早就给她们了,她们怎么还好意思来要呢!”

“我知道你气什么,”安笙说着,目光冷了冷,“她算计我,就要有算计我的自觉,你家小姐我,是那么好算计的人么!”

安笙难得露出了几分狠意。

自从回到邺京以后,她一直没有这样过。

时间久了,青葙她们也产生了错觉,觉得安笙在永宁侯府,就得一直扮猪吃虎,装怂。

可安笙是那被人打了,却不还手的怂人么?

当然不是!

今儿这事,若安笙料的不错,多半是方妈妈的主意。

方氏是讨厌她,但是毕竟是个主子,这种小家子气的主意,她一般不会想。

方妈妈是方氏最信任的人,她的主意,方氏自然会考虑。

顾凝薇那头下午才发了那么大脾气,府里少有不知道的。

方氏最为娇惯这个闺女,让她干看着闺女生气,显然不可能。

那么,就得想个法子将闺女哄高兴了。

可怎么哄,又有说道了。

顾凝薇会发脾气,无非是因为做衣裳的裁缝没请回来,那么方氏想要哄闺女高兴,多半就得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可就安笙想,顾凝薇请不家来裁缝,方氏出面,多半还是一样的结果。

若在平时,永宁侯府的名号怎么着也能唬唬人。

可在如今这个当口,永宁侯府的名号,就有些不够瞧了。

这贵人家里摆宴下帖子,那也是有规矩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派奴仆出去,广撒帖。

若能请得动皇家的人,那自然要先请皇家之人,其次,是至近的亲属,然后,便是各大交好的世家,按身份地位,有序的下帖子。

永宁侯府虽然担着个侯爵的名头,但是身份地位在京都的圈子里,其实并不显赫。

所以说,永宁侯府接到帖子的时间,必然没有那几个真正的显赫世家早。

这才是顾凝薇没有请到人的最重要的原因。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方氏想要请人进来,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她们才将主意又打到了她的这匹贡缎身上。

一匹缎子,安笙倒是并不多在意。

但是方妈妈这么撺掇着方氏算计她,她就不得不在意了!

方妈妈方才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屑,是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么?

可惜了,她眼尖,什么都瞧清楚了!

既然方妈妈这么爱算计她,那她也得好好回敬回敬她,不是么?

第一百四十章:流言

方妈妈抱着那匹贡缎,回了听雪堂。

方氏闻听方妈妈回来了,忙让袭香出去迎接。

方妈妈在听雪堂院中碰上袭香。

袭香见方妈妈一脸喜色,又见到她手中抱着一匹缎布,便知事情成了。

遂忙快走几步,迎到近前,对方妈妈福了福身,巧笑着恭维道:“还是妈妈厉害,奴婢就知道,妈妈一旦出手,必定能将事情办成了。”

方妈妈听了袭香的恭维,面上不由喜色更重。

但她自认在袭香面前还要高出一等,便故意拿着腔调,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少给妈妈我带高帽,这可是夫人交代的差事,我自是要尽心的,这事之所以能办成,都是因为夫人的原因。”

袭香闻言,目光微微一动,紧接着,含笑附和道:“妈妈说得对。”

话音方落,二人一同上了青石板台阶,到了方氏所在的正房门前。

袭香笑着请方妈妈先进去,方妈妈这回倒是也没客气,提着裙摆信步踏进正堂。

一进去,就见方氏坐在正堂主位上,正在喝茶。

见到方妈妈进来,方氏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向方妈妈走来。

方妈妈深知方氏心意,见状忙上前几步,将怀里抱着的布匹拿下来,托在手中,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夫人请看,这是二小姐托奴婢给大小姐带的布料。”

方妈妈说罢,方氏便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

方妈妈见方氏笑了,面上笑容也不由扩得更大。

主仆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方氏叫过袭香,吩咐道:“将这匹布,先给大小姐送过去吧,让大小姐看看,到底想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只管跟师傅们交代。”

“是,夫人。”袭香福身应道。

方妈妈将布料交给袭香,袭香接过来,微微福身后,转身出了正堂,去往顾凝薇的觅月阁。

袭香走后,方氏才又坐下,问方妈妈:“那丫头答应的可痛快?”

方妈妈闻言忙道:“哪能啊,夫人您是知道的,这贡缎,本就不多,二小姐那里,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一匹了,乍然间叫二小姐将这唯一的贡缎拿出来,她如何能舍得呢!”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目光冷了冷,哼了一声后,才问:“那她最后怎么又答应了?”

方妈妈闻言,眉梢便轻轻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有些奸诈的孤独,微微垂首,答道:“这都是夫人您平日调教的好,奴婢稍稍一透露出夫人您可能会为此事为难,二小姐就应了,二小姐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您多一些的,因着奴婢说您平日里,总是夸奖二小姐孝顺懂事,二小姐很是高兴呢。”

方妈妈语气颇为轻快,仔细一听,还有那么点儿邀功的意味。

方氏与方妈妈主仆多年,方妈妈什么性子,方氏又岂会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方妈妈这趟差事办的极好,方氏也就不计较方妈妈那些小心思了。

随手褪下腕间的玉镯,方氏道:“妈妈这回差事办的好,甚合我心意,这玉镯,成色还不错,就赏给妈妈了。”

方妈妈忙伸手推拒。

方氏笑着看向方妈妈,手仍伸着,“妈妈不必推辞了,收着吧,你替我办事,我心中都是有数的。”

方妈妈闻言,这才伸手接了,笑着又福身行了一礼,“那奴婢就谢过夫人赏赐了,能替夫人办差,是奴婢的荣幸才是。”

方氏指着方妈妈,笑了笑,再没说话。

......

觅月阁。

袭香抱着布匹到了觅月阁,将东西交给顾凝薇,再将方氏的话一转达,顾凝薇果真重新高兴了起来。

“你回去同我娘说,叫她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选个样式的,定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布料。”顾凝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摸向了那匹贡缎。

那柔滑的触感,果真不是一般绸缎可以比拟的。

见此,顾凝薇面上笑容不由更加深刻。

袭香见顾凝薇终于高兴了,也稍稍放了心,福身行礼后,便退下去了。

顾凝薇满脑子都是漂亮衣裳,哪里还有心思再管袭香,遂挥挥手,让她走了。

袭香回到听雪堂,将顾凝薇的反应一说,方氏也很是高兴。

只要女儿不闹了,高兴了,她心里也就舒坦了。

如此也就不枉她,不顾脸面,让方妈妈去玉笙居向安笙讨要这最后一匹贡缎了。

不过,这么好的料子,除了她闺女,这府里哪个衬得起?

所以说,这匹料子给她闺女做衣裳,也是应该的么。

方氏越想,越觉得这事该当如此,故而,心中那最后一点儿羞臊感,也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

次日,顾凝薇再次招来数个裁缝和绣娘,到家里来商量新衣的样式。

阵仗闹得这般大,阖府上下几乎无人不知,顾凝薇又从安笙那里,得了一匹新贡缎,要赶着做参加寿宴的衣裙。

可是,安笙得的贡缎,不是早就分出去了,如何还会再给顾凝薇送一匹呢?

这具体缘由,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正因为不知,所以大家就更加愿意猜测。

听玉笙居伺候的小丫鬟说,这匹贡缎,是二小姐主动提出要给大小姐的。

可事实呢?当真如此么?

这么好的东西,二小姐眼睛眨都不眨,就这么送出去了?

再说了,要去参加寿宴的,又不止大小姐一个,二小姐也要去,还有三小姐和四小姐呢,二小姐怎么单就只给大小姐送料子,难道说,是为了巴结?

可二小姐看着,也并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但既不是为了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间,来往似乎也并不算密切。

倒是三小姐跟大小姐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可怎么不见三小姐,将自己得的好布料,送给大小姐呢?

就在大家众说纷纭,议论纷纷的时候,府里却忽然流传出了另外一种“答案”。

这个答案,乍然一听,似乎有些不靠谱,可再仔细这么一琢磨,就发现,还真就更加贴近事情的真相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吃挂落儿

顾凝薇的新衣裳样式刚商定好,府里就流言四起。

虽说这流言的中心并非指向她,而是方妈妈,但方妈妈是方氏的心腹,这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方妈妈从安笙那里“巧取豪夺”来的贡缎,最终还是要穿在她身上的。

所以,顾凝薇也没少跟着吃挂落儿。

大家说起方妈妈是如何借势威逼安笙,将仅剩下的一匹贡缎交出来时,总得带上顾凝薇几句。

不过顾凝薇毕竟是府里的嫡长小姐,下人们谈起她,总不敢明目张胆,只是私下里说说。

因而,方氏那头,过了两日才听说这些流言。

刚开始的时候,方氏她们只是听到一点儿关于方妈妈的流言,所以并未当回事。

府里人多口杂,并非都是忠于她们一房的人,有些人故意说些酸话,也是常有的,所以方氏她们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两日后,听到女儿也被刮连进来,方氏才坐不住了。

刚要命袭香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荷芸就快步走进来,报说老夫人那头请她过去一趟。

这时候,老夫人请她过去?

方氏愣了愣,一想,就知道是为的什么事。

暗暗啐了一口,方氏只得先带上袭香,去了松鹤堂。

方妈妈这两日按方氏的交代称病不出,所以也不知道方氏被老夫人叫走了。

直到方氏她们出了门,荷芸才敢去给方妈妈传话。

方氏临走前,特地交代过她,让她给方妈妈过个话,叫她心里有个准备,老夫人说不得还要传她问话,叫她别答错了。

方妈妈听到荷芸的话,眉心不由紧紧蹙起。

她不明白,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老夫人怎么就当了真呢?

再说了,这府里流言还少吗,怎么老夫人单就对她这事起了意了?

方妈妈这里不明白,但方氏却已大概猜到了徐氏的想法。

到了松鹤堂,方氏让袭香等在外面,自己提裙入了正堂。

一进去,就见徐氏靠在软靠上,身后站着徐嬷嬷,盼夏正在脚踏上坐着,替徐氏敲腿。

方氏迅速估量一下形势,徐嬷嬷和盼夏也在,说明徐氏的气还不是特别大,她得小心回话,别将徐氏惹怒了才好。

方氏福身行礼,态度自然得体。

徐氏没有立即叫起,而是掀了掀眼皮,瞥了方氏一眼。

方氏表情不变,保持着蹲身的姿势。

徐氏看了一会儿,摆摆手,叫了起。

方氏这才直起腰身,站好。

徐氏没叫她坐,她不能坐。

“我听说,府里最近挺热闹啊。”徐氏开门见山,并没有给方氏打机锋的机会。

方氏闻言,心神不由一凛,垂首答说:“府里有些不实的流言传出,媳妇也是刚听说,扰了娘的清净,是媳妇的不是。”

徐氏轻轻哼了一声,“难为你也知道扰了我的清净,既如此,你自己说说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你们一房的事,相信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了。”

徐氏这话,旨在告诉方氏,你最好跟我实话实说,别想蒙我。

方氏目光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颔首,回说:“娘面前,媳妇不敢有分毫隐瞒,但是这事,当真不像下面人说的那样。”

说着,方氏又抬眼看了看徐氏。

徐氏面上淡淡的,看不清楚喜怒,方氏心中有些没底,继续道:“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这不是咱们府上接到了右相府上的请帖,要去赴宴么,薇儿便想带着姐妹们做几套新衣裳,可是,咱们请人请晚了,京里的好裁缝,都被别家请去了,所以薇儿就着了急,方妈妈是看着薇儿长大的,最看不得薇儿伤心着急,所以,便建议说,让薇儿用安笙送的那匹贡缎做衣裳,这本来是个万全的好主意,可不巧的是,薇儿那匹贡缎,已经用了,方妈妈这才想起,能不能去安笙那里匀一些过来,府里几个姑娘手中,都有这贡缎,匀一匀,大家都做身新衣裳去赴宴,该多给咱们府上长脸啊,媳妇一听这话,就有些意动,故派了方妈妈去安笙那里询问一下,可哪成想,安笙那里也只剩下一匹贡缎了。”

方氏说到这里,停下来,幽幽叹息了一声,才接着道:“要说安笙这丫头,也是个好的,心里惦记着姐妹,听说薇儿为衣裳料子发愁,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那匹贡缎,送了薇儿,媳妇并不知安笙的贡缎只剩下一匹了,若是早知道的话,如何会让薇儿接下呢?可怜薇儿,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人说成欺压姐妹的恶人,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媳妇就怕为此影响了薇儿越安笙的姐妹情分,又丢了侯府的脸啊。”

方氏说罢,便拿起帕子,轻轻压了下眼角。

方氏这话说的真真假假,到后来,几乎都要将她自己骗进去了,所以,她笃定,徐氏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徐氏最看重的,不就是永宁侯府的脸面么,但凡涉及到侯府面子的问题,徐氏都会重视起来。

否则的话,这么点儿小事,徐氏何至于将她叫过来问话。

方氏自认为将一切都考虑过了,唯独没有想到,徐氏听到的流言,可能跟她知道的,还有些不同。

徐氏这边知道的,可跟顾凝薇没多大关系。

她之所以将方氏叫过来问话,是因为,这流言涉及到了她自己!

徐氏是容许下人们非议自己的人吗?

所以一听到这些话,立即就将传话的奴才押下去打了一顿。

然后,便叫来方氏问话。

方氏话里话外,说的不过是自己和女儿都是委屈的,并非像下面流传那样,借身份压制安笙,从安笙手里抢夺了贡缎。

可方氏并不知道,其实徐氏根本不关心这些。

方氏要真能不动声色的抢了这贡缎,她反而还要高看她一眼,可现在问题是,方氏这东西抢的,都刮连到她了!

徐氏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么能容许这种恶名落到自己头上!

她听到下人们传说,方妈妈是借着自己的势,才逼迫安笙将贡缎让出来的,险些没气个倒仰!

第一百四十二章:解决

方氏自认为,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徐氏不会不信。

哪成想,自己说完了半晌,都不见徐氏有何反应。

方氏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想了想徐氏平日的为人,方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徐氏没反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

方氏稍稍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徐氏一眼。

这一看,正见到徐氏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方氏心下咯噔一声,忙又收回了视线。

徐氏见到方氏的小动作,轻轻哼了一声,身子向后靠了靠,道:“按你这么说,你们母女倒是真无辜,那我这个老婆子,就是活该了。”

方氏闻言忍不住一惊,忙抬头道:“娘这话何解,媳妇惶恐。”

徐氏眯了眯眼睛,暗暗打量了了方氏一番。

方氏面上的惊诧并实在不像是作假。

难道说,她是真不知道?

“我听说,你让方妈妈打着我的旗号,去玉笙居要的东西。”徐氏说这话时,眉梢微微上挑,嘴角轻压,显示了她心内的不悦。

方氏闻言,面上惊悸之色更浓,“请娘明察,媳妇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徐氏将她叫过来问话,还让她自己解释,原来是为了这个。

方氏暗暗咬牙,这是哪个该死的奴才,说出来的?

这是要坑死她!

徐氏爱面子,最不喜欢听见别人说她的不是,这种仗着身份欺压小辈的名声,徐氏可是绝对不会想要担着的。

这也就无怪乎,徐氏会这么看重这件事了。

本来,只是些流言,收拾几个奴才,大概风头也就过了。

毕竟是主子的事,奴才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

可现在,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徐氏,这就麻烦了。

方氏心念电转,迅速的思考,这事到底是怎么扯上徐氏的。

她让方妈妈去玉笙居要贡缎的时候,应该并没有别人知道,可是这事到底也瞒不住,所以被大家知道了,也是正常的。

她们当初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方妈妈才会在玉笙居说了那番话,就是为了堵住好事者的嘴。

而女儿将裁缝叫到府里来做衣裳,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太多了,想要说,谁都能说上几句。

不过,方氏认为,最为有可能借故生事的人,就要属安笙和宋氏了。

而两相比较,方氏更为倾向于宋氏。

首先,安笙没有那么大能力,能引导府内下人们传出这种流言,可宋氏就不同了。

宋氏与她本就有私仇,暗中多次为难于她,这会儿得到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看来定是宋氏派人传的流言了。

这个宋惜文,可真够可恶的,一点破事,还没完没了了,这是打算跟她至死方休了?

方氏越想越生气,面上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徐氏见方氏表情有变,就问:“怎么,是想到什么了,不同我说说么。”

方氏心中一凛,立即垂首答说:“娘明察秋毫,定会明白,媳妇不敢做这样的事,您纵使给媳妇一百个胆子,媳妇也不敢叫人打着您的名号,去做这样的事啊,那贡缎,是安笙亲口说要给薇儿的,方妈妈推辞不过,这才带了回来,媳妇本想,她们姐妹情深,这是好事,谁能想到,最后竟被人说成了这样呢。”

方氏说着说着,面色不由哀戚起来,一副被人冤枉了的可怜模样。

方氏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徐氏信了几分。

不过信归信,气却消不了。

这事说到底,根结还是在方氏母女身上,若是她们不去玉笙居要东西,怎么可能传出这些流言来。

传就传吧,偏还捎带着她,徐氏忍不下这口气。

既忍不下,那就得有地方撒气了。

“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你有这辩解的工夫,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事。”徐氏语气凉凉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可方氏明白,徐氏不可能对这事不在意,所谓的漫不经心,也不过是做给她看的。

徐氏是既想让自己赶紧将这事解决了,又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对这事十分看重。

虚伪!

方氏暗暗骂了一声。

徐氏问她要怎么解决这件事,这就是将麻烦全都踢给她了。

可方氏不能推辞。

不仅不能推辞,还得尽量做到让徐氏满意。

徐氏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脸面,所以,方氏得想办法将徐氏的脸面给圆回来。

看来只能牺牲方妈妈了,方氏想。

徐氏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兴许是早就想好了,将自己叫过来,不过是做做样子,让自己自动自发地照着她的意思去做。

可即使明知如此,方氏还是不能拒绝。

谁让徐氏才是这个家里,真正说一不二的人呢。

侯爷在徐氏面前,都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又能怎么样呢?

思及此,方氏认命一般地低下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方妈妈办事不利,才导致传出这种流言,坏了娘的名声,也辱了侯府的好名声,媳妇知道,方妈妈罪责不轻,不过...念在方妈妈多年跟在媳妇身边,勤勤恳恳,为府里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媳妇斗胆,请娘网开一面,对方妈妈的责罚,稍稍轻些,娘您觉得,这样可使得?”

这个锅推的,并不算高明,可却意外的让徐氏满意。

徐氏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刀斩乱麻。

她深知流言这种东西,你越是放任,传的就越邪乎。

解决流言无非也就两条路,要么,疏,要么,堵。

而不论是疏还是堵,归根结底,还是要终止这些流言。

她身为永宁侯府的当家人,也不是不可以直接下命令,将传流言的奴才重重惩治了,可这样毕竟治标不治本。

此时,就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罪责。

而方妈妈,正是这个最为恰当的人选。

这件事是她去办的,所以她出面来揽罪,正合适。

有些时候,大家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结果出来以后,大家也就再没了传流言的兴致。

方氏能迅速领会她的意思,还算她有些眼色。

第一百四十三章:重责

徐氏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方氏被徐氏这一生笑的,不知为何,感觉后脊有些发麻。

还不待她细想,便听徐氏说:”难为你还知道顾全大局,你要记着,你身为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侯府,而你身边的人行事,自然也是代表了你,外人不会揣测一个奴才行事到底为了什么,这关注的焦点,最终还是会落在你身上,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徐氏口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平常,方氏却听得心中一惊。

徐氏这是在敲打她,替方妈妈求情一事。

到底是她大意了。

徐氏心性坚定,手腕了得,这么多年,她怎么还记不得这个。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是当年徐氏将掌家权交到她手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方氏双手紧了紧,垂首答说:”媳妇知道了,方妈妈行事有失,辱了侯府的名声,该当重责,媳妇这就回去,请家法,亲自教训方妈妈。“

徐氏听了方氏这话,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她摆摆手,对方氏道了一声:”去吧。“

方氏这才敢福身离开。

从松鹤堂的正堂出来,屋前的日头明晃晃的,照的方氏睁不开眼睛。

方氏伸手挡了一下,仍有刺目的光线透过指缝照下来,方氏心头一阵烦乱,甩着帕子闷头向前走去。

袭香见状,忙快步跟上去,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

方氏走后,徐氏挥手让盼夏停下捶腿,坐了起来。

徐嬷嬷适时地递上热茶,徐氏接过,啜了一口。

茶汤香气扑鼻,不冷不热,入口正好,徐氏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回首对徐嬷嬷赞道:”还是你最懂我心意。“

徐嬷嬷含笑答道:”奴婢也不过是仗着多伺候了老夫人一些时日,才有了点儿眼力见,难为的是老夫人不嫌弃。“

徐氏被徐嬷嬷这话逗得笑了出来,看了看徐嬷嬷,嗔道:”恁的嘴甜。“

徐嬷嬷但笑不语。

徐氏又喝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地跟徐嬷嬷提起,”老大媳妇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她从家里带过来,一手调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长进。“

徐嬷嬷心下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谁能像老夫人这样,有一手调教人的好本事啊。“

徐氏摇摇头,眉梢微微挑起,脸上表情有些不明。

徐嬷嬷见她这样,也没敢再乱说话,盼夏更是垂首立在一旁,片语不闻。

好半晌,才听徐氏忽然道:”芳兰,你觉不觉得,这一回的事情,有些蹊跷。“

徐嬷嬷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她原以为,老夫人罚了方妈妈,这事也就过去了,可看如今这个架势,好像并没有?

这事就这般让老夫人上心吗?

徐嬷嬷心内惊疑,面上却不显露,只道:”老夫人明察秋毫,奴婢不敢断言。“

她没将话说死。

徐氏不喜欢底下人对她的命令置喙,她做了徐氏这么多年的心腹,这一点分寸,还是能拿捏好的。

徐氏问完那句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只是一时兴起,忽然想起来,才问了几句似的。

徐嬷嬷见徐氏不再问了,自然也不会再贸然提起。

松鹤堂内又恢复了如斯静谧。

......

听雪堂。

方氏阴着脸回到了听雪堂,立即命袭香亲自去,将方妈妈带过来。

袭香路上得了方氏的交代,知道该如何行事,闻言忙福身行礼,然后疾步去叫方妈妈了。

袭香走后,方氏又叫荷芸去知会顾新海,让他将家法请出来。

顾新海一听说方氏要请家法,便知道出事了,也不敢耽搁,忙放下手里的活,亲自带人去请了家法出来,然后带着去了听雪堂。

方妈妈跟着袭香来到听雪堂正院,就见方氏端坐在正堂外面的台阶上,脸色沉沉。

方妈妈已经从袭香口中得知了徐氏的意思,这会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主仆多年,方氏与方妈妈一个眼神交汇,彼此便有了默契。

顾新海请了家法出来,听雪堂院外陆陆续续地”偶然“经过了不少奴仆。

方氏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就见各房的人都有。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其实本也躲不过去,她做这一遭,不正是为了给人看的么?

徐氏亲自将她叫过去敲打交代了那么些,她难道还敢违背不成?

只能对不住方妈妈了。

方氏这会儿其实并未怪罪方妈妈。

她与方妈妈主仆一场,感情颇深,这件事,方妈妈即便办的不够周全,也是为了她们母女。

更何况,她根本不认为是方妈妈失了手,而是有心人故意放出话去,她们一时不防,才着了道!

思及此,方氏的目光暗了暗。

方妈妈走近了些,方氏陡然指着方妈妈,怒道:”方妈妈,你可知罪!“

方妈妈浑身一抖,立即跪下来,口里惶惑道:”奴婢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方氏眉眼一厉,伸手狠狠地拍向手边的案几,喝道:”不知?你做了什么事,你竟然不知吗?你瞧瞧你干的好事,是如何辱了老夫人和大小姐的名声的,你竟然还敢说不知!“

方妈妈闻言,脸色勃然一变,面上露出几分惊慌,似乎是被方氏说中了心事。

紧接着,便见她伏地磕头求道:”都是奴婢鬼迷心窍,为了让夫人和大小姐夸奖奴婢办事得力,一时就生了歪念头,害的老夫人和大小姐名声受辱,奴婢知罪,求夫人恕罪!“

方氏闻言,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刁奴,我何时吩咐过你,让你去玉笙居向二小姐讨要东西了?你胆子倒是大了,敢瞒着我私自行事,如此罪责,你叫我如何恕你的罪!“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夫人看在奴婢一心为了您和大小姐解忧的份上,从轻处置吧。“方妈妈磕头求道。

方氏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瞬的犹豫,似乎是对方妈妈有些心软。

但是转瞬,她又恢复了那副刚正无私的模样,义正言辞道:”我若从情处置了你,来日如何服众,你犯下此等大错,定要重重惩治才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不忍

方妈妈闻言,浑身立即一颤,但随即,却认命般的跪伏下来,哀声道:“奴婢自知言行有失,夫人处置奴婢,也是应当的。”

方氏见方妈妈伏地认错,面上终于缓和了一些,”按说出了这事,我就是将你逐出府去,也不为过,不过......“

方妈妈一听方氏这话,登时就连连磕头,哭求道:”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奴婢自入了永宁侯府,这么多年,一直对侯府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二心,求夫人念在奴婢还算忠心的份上,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方妈妈声泪俱下,神容哀戚,甚是让人动容。

方氏似乎也被她这副可怜模样说动了恻隐之心,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又道:”你是我的奴才,我若惩治的轻了,别人定要说我护短,公私不分。“

方妈妈听出了方氏口中的不忍,忙又连连磕头,哭求不止。

方氏似乎被方妈妈的哭求声弄得心中颇为不忍,侧头虚抹了下眼角,这才道:”幸而老夫人慈善,原本,我是不想留着你的,可老夫人仁善治家,听说我的意思后,就替你说了情,只叫我按家法处置了你,我也确实念及咱们的主仆情分,所以,便应了老夫人所言,方妈妈,我问你,这样的处置,你可服气。“

方妈妈闻言,顿时磕头谢道:”老夫人仁慈,夫人宽宏,奴婢没有不服气,奴婢自知罪责深重,再服气不过了,奴婢谢老夫人,夫人宽宥之恩!“

方氏和方妈妈主仆俩一唱一和,很快就让前来打探消息的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大夫人竟然并不知情,那大小姐也是不知情的了?

不少奴仆心下疑惑。

更有人想到,老夫人无辜被牵扯进来,也是无奈。

现在想想,说方妈妈打着老夫人的旗号去的玉笙居,纯属无稽之谈。

老夫人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原来都是方妈妈为了邀功,才假借主子之名,做了这样的事。

这方妈妈胆子可真大啊!

主子没下的命令,竟然也敢私下去做。

真是胆大妄为!

看来就算再得主子宠幸,也不能任意妄为,肆意行事。

看,方妈妈如今不就受了重责。

按说,她虽说想要邀功,才做了这种糊涂事,可归根结底,不还是为了大夫人和大小姐。

方妈妈也是平日太受大夫人宠信,这才一时糊涂了吧。

这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到什么时候,奴才也不能背着主子胡乱行事啊!

一些纯粹跑来看热闹的奴仆,不由有感而发。

这就是徐氏的高明之处了。

这样一来,既将自己摘干净了,又趁机给府里的奴仆们上了一课。

她哪是真的多想要打方妈妈出气,还不是为了这个,才叫方氏弄出这么大动静。

这驭仆么,自然要恩威并施才行。

方妈妈被按在长凳上,执刑嬷嬷听着方氏一声令下,便执起木棍,重重地打在方妈妈臀上。

方妈妈跟着方氏这几年,也算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一棍子下去,登时嗷得一嗓子叫了出来。

那一声堪称凄厉,绕耳不绝,惊得树上躲懒的鸟雀,都扑棱着翅膀,纷纷飞走了。

方氏听的似有不忍,将头别过去,不再看方妈妈。

可不看了,木棍打在臀肉上的声音,却愈加清晰。

方氏听着这声音,只觉心间颤得厉害,待了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叫袭香扶着回屋去了。

院中的杖刑还在继续,方妈妈凄声叫了一会儿后,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杖刑仍在继续,躲在院外看热闹的奴仆们,似乎也有了不忍,渐渐地散了。

方氏听说人群都散了,这才靠进椅子里,颓然地呼了口气。

她命人大开院门,为的就是让这些人瞧清楚。

这些人瞧清楚了,徐氏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夫人,您喝口茶吧。“袭香将一盏茶端到方氏面前,劝她饮一口。

方氏听到袭香的声音,才觉出自己喉间干涩,仿佛有什么堵着似的,想要咳嗽,却迟迟咳不出来。

她接过袭香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这才觉得喉间的涩意好了一些。

”还有多少?“方氏放下茶盏,问袭香。

袭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立即答说:”已经打了二十五棍了,还有十五棍。“

方氏闻言,便闭上了双眼,片刻后,才又睁开双眸,眼神幽深,晦暗不明。

袭香不敢多话,垂首立在一旁。

方氏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才吩咐袭香,”叫荷芸待会儿带着上好的伤药,去给方妈妈上药,今夜她便在那边照顾吧,记得再叫个大夫好好给方妈妈看看。“

方妈妈这顿打,多半还是因为她,方氏知道。

虽说方妈妈办事不利,但是方氏并未迁怒。

她知道,这事的错,并不在方妈妈。

宋氏苦心孤诣,防不胜防,有些事,是她大意了。

袭香低声应下,微微福身后,转身去交代荷芸去了。

......

四十棍打完,方妈妈早已经面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荷芸带着人将方妈妈抬了回去,执刑嬷嬷跟方氏回了话,也退出去了。

顾新海带人将执刑的东西撤回去。

听雪堂一下子就恢复了沉静。

院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袭香怕方氏闻见这味道又不舒服,赶紧叫人将院里冲洗干净。

听雪堂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们才经了这一回事,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一个个手脚麻利的不像话,没一会儿,就将院中收拾干净了。

袭香确定院中没有血腥味了,这才敢回方氏的房间。

......

玉笙居。

郑妈妈正在将听雪堂的事情报给安笙听。

安笙听罢,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才对青葙道:”收拾一下,咱们去一趟听雪堂。“

青葙听见安笙这话,不由不解,又有些着急。

”小姐这时候去听雪堂做什么?大夫人心情正不好着,小姐去了,不成了送上门的出气筒了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做戏

安笙站起身,缓缓笑了一下,对青葙道:“正因她如今在气头上,我才必须得去,这事说到底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我若不去,岂不叫人诟病。”

青葙恍然点点头,但还是怕安笙去了会受委屈,故而道:“那也不必赶在这时候过去啊,大夫人盛怒之下,说不得又要拿小姐出气呢。”

“不会的,”安笙摇摇头,神容笃定,“她不但不会拿我出气,连见都不会见我。”

“啊?”青葙闻言,不由地面露惊奇。

小姐怎么会这样说?

大夫人正在气头上,闻听小姐去了,不是应该将小姐叫进去,冲小姐撒撒邪火么?

安笙但笑不语。

郑妈妈见青葙还未想通其中关窍,遂轻声提醒道:“老夫人......”

青葙一听见这个称呼,瞬间明白过来了。

原来如此。

对呀,她怎么忘了,还有老夫人。

这件事虽说是因小姐而起,可在外人眼中,小姐也是最无辜的那个。

大夫人她们虽说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方妈妈身上,可大家也不是傻子,过了这会儿,总有明白的人,会想通这一切的。

只不过,因有了方妈妈挨打这一出,再没有人敢非议这件事就是了。

老夫人的意思,定也是想要将这事快快揭过,别辱了侯府的名声的。

所以,大夫人就算想要冲小姐撒气,也不敢。

这般一想,青葙心头忽然痛快了一些。

让她们一个两个都以为小姐好拿捏,好欺负,谁都想要来踩上两脚,现在知道,她们小姐也是不好惹的了吧!

听说大夫人还只以为这流言是三夫人那头传的呢,当真愚不可及。

虽说三夫人那头也没少出力,可这要紧的事,可都是小姐安排下去的。

大夫人总这么不把小姐放在眼里,总有一日,要叫她后悔!

青葙跟安笙去听雪堂了。

与此同时,松枫院。

宋氏的心腹丫鬟兰英,正在将听雪堂那边的消息说给宋氏听。

宋氏听罢,冷冷哼了一声,道:“方冉竹倒真狠的下心!,四十棍,方妈妈怕得去半条命吧。”

兰英闻言,回说:“奴婢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事还是老夫人拍板定案的,大夫人,原是替方妈妈求了情,求老夫人从轻发落的。”

“那她这还是有情有义了!”宋氏如今提起方氏,总有不满,故说起话来,总有些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不过这是私下里关起门来说的,兰英知道宋氏心中有怨恨,也没有多劝,只道:“大夫人同方妈妈,自是有情义的,不过,方妈妈如今挨了打,奴婢估摸着,没个个把月,怕是起不来了,大夫人身边少了个得力的助手,却是夫人的好机会。”

说起这个,宋氏面上终于好看了些,问兰英说:“咱们准备的事,怎么样了?”

兰英垂首答说:“夫人放心,保管万无一失。”

宋氏闻言,终于点了点头,眼中带上了些笑意。

片刻后,只听宋氏语气颇为遗憾地道:“只可惜了那么好的料子,听说大小姐自己还参与裁制新衣裳了呢,可见对这套衣裳有多重视,若是知道衣裳被毁,不知要如何震怒伤心呢!”

兰英敛眉答道:“大小姐想在寿宴上艳冠群芳,靠的无非是这贡缎,若贡缎被毁,大小姐自是要伤心的,只可惜二小姐再次让出的好料子了,还是夫人英明,事先已经命人将四小姐的贡缎拿去做了衣裳。”

大夫人能将主意打到二小姐那头,难保主意不会打到她们这边。

四小姐是不会跟大夫人出去参加寿宴的,所以这新衣裳做了,也没机会穿出去。

但正因自己不穿,才不能便宜旁人,不是么?

宋氏听了兰英的话,就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似不怎么经意的,问起了安笙。

“玉笙居那边,怎么样了?”

“奴婢听说,二小姐这会儿去了听雪堂,”兰英说着,顿了一瞬,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才接着道,“二小姐这时候过去,怕是要做了大夫人的出气筒了。”

宋氏听了兰英的话,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冷声道:“这就是没娘的孩子的悲哀,所以说,哪怕为了菱儿,我也绝对不能倒下!”

兰英见宋氏忽然说起这个,心头不由一凛,忙说:“夫人运筹得当,一定会替三小姐谋个好将来的。”

宋氏只有顾菱这一个女儿,那就是她的心头肉,兰英她们都知道。

三爷不争气,夫人在内府里地位尴尬,又不比另外两位夫人是官家出身,处处低人一等,这些年,夫人过得并不安乐。

如今,她们又跟大房那头交了恶,这三房的日子,怕是再难太平了。

......

听雪堂。

安笙和青葙主仆刚到听雪堂院外,便迎面碰上了顾凝薇和宝珠主仆。

安笙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闪了闪,迎上前去。

走到院门口,安笙福身见礼,“安笙见过大姐姐。”

谁知顾凝薇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跑进了院门,没理会她。

青葙张口,刚要说话,便被安笙按住了手背,只得将要说的话,又都吞了回去。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给小姐甩脸子?

可凭什么!

她抢了小姐的东西,还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真是欺人太甚!

安笙趁着青葙扶她起身的间隙,贴近青葙耳边,耳语道:“她这样更好,省得惹来更多麻烦,夫人一定不会见我,我们做做样子,也就回去了,这个时候,她不敢为难我。”

青葙听见安笙这样说,只得将心头的火气忍下,扶着安笙进了院门。

顾凝薇已经跑进方氏房里去了。

可她能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安笙却不能。

况且,她还真就不想进去。

所以,安笙便按照规矩,请听雪堂的丫鬟进去通禀一声。

守门的是方氏身边的三等丫鬟,心莲,还算懂事,见安笙来了,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去找袭香禀报去了。

袭香听心莲说安笙来了,又想到方氏房里那个情势,眉心不由地微微皱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惊险

方氏房里,顾凝薇正在嘤嘤哭泣。

方氏被女儿的哭声弄得头大不已,却舍不得说她。

女儿也是委屈,当娘的,怎么舍得再说什么呢。

袭香去而复返,面上神情有些异常,方氏眉心一皱,问道:“怎么了?”

袭香刚要回话,就见顾凝薇转过头,两排羽睫上还沾着泪珠,口里却恨声道:“是不是顾安笙要来见我娘!”

袭香心头微微一惊,随即想到顾凝薇来的时间,便明白,这二人多半是在外头碰上了,不过二小姐没有通传,没敢进来。

“正是,”袭香点点头,照实说了,“二小姐听说夫人不舒服,又听说方妈妈受了罚,着急想要见夫人呢。”

方氏还没答话,就听顾凝薇娇声斥道:“不见不见!都是因为她,方妈妈才会挨打,她还想见我娘,给我娘添堵么,你去告诉她,我娘不想见她,叫她快滚回去!”

袭香早知道顾凝薇被方氏娇惯得厉害,但也没想到,会这样跋扈而不讲道理。

按说这种念头,她不该有,可大小姐如今脾气确实愈发的大了。

从前,大小姐明明不是这般模样的。

袭香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拿眼去瞧方氏。

方氏按了按额角,似乎十分的不舒服。

顾凝薇见自己说完话,袭香却不动作,便生气道:“我竟支使不动你了么,你瞧我娘做什么,我说的话,你不听么!”

顾凝薇气得柳眉倒竖,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尽是愠怒之色。

袭香忙垂首告罪,说不敢。

方氏眉心皱的紧紧的,先说了顾凝薇一句,然后才对袭香道:“去叫她回去,我现在,不想见她。”

说罢,方氏又按了按额角,然后轻声安抚着顾凝薇。

袭香没有再说话,福身行礼后,退出了内室。

听雪堂正堂,安笙主仆俩正站在堂中,一脸忧色,时不时地伸头往后看去。

袭香出来时,就见安笙双眼陡然一亮,然后快步走向她,面色紧张地问她:“怎么样,母亲可能见我?”

面对这样一张忧思焦急的小脸,袭香心头,不知为何划过了一丝不忍。

但转瞬,这股异样的感觉,便又消失了。

袭香福了福身,歉然笑道:“夫人刚吃了药,才睡下,劳烦二小姐跑一趟了,待夫人醒了,奴婢定会向夫人转达二小姐的担忧的。”

言外之意,就是方氏不见安笙,请她回去。

安笙听明白了,所以面色颓丧了一瞬。

不过紧接着,她便好像又收拾好了情绪,冲袭香笑着福了下身,客气道:“那一切就有劳袭香姐姐了。”

袭香忙托住安笙的双臂,“二小姐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二小姐孝顺,夫人知道了,定会欣慰的。”

安笙被袭香夸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地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将担忧方氏的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后,方才带着青葙离开。

很快,安笙到听雪堂去探望方氏的消息,就传遍了内府。

徐氏自然也听说了。

不过倒也没什么表示,只跟徐嬷嬷赞了一句“倒是有孝心”,也就罢了。

永宁侯府的流言,以方妈妈认罪被打,画上了终止的句点。

那四十棍果真没有白打,府里的奴才,一时间都不敢再胡乱传话了。

徐氏听到这个结果,甚为满意。

方妈妈被打后,永宁侯府归于沉寂,方氏开始着手准备去右相府上祝寿的一应事宜。

沈氏和宋氏从旁协助。

妯娌三人,“齐心协力”,将该做的准备,都做的足足的。

徐氏见她们“和祥”,心下甚慰,三个媳妇各赏了些东西,不偏不倚,一碗水端的很平。

府中难得安生了下来。

寿宴的日期渐近,顾凝薇自方妈妈被打那日发了次火,被方氏劝服了之后,也消停了,每日专心盯着她的新衣裳和新首饰,再不管其他。

安笙照旧窝在她的小院里,无事从不出门。

这几日,也没人叫她,故而除了晨昏定省,她都待在房里躲清静,倒差点让人忘了,府里还有她这位二小姐。

大家都只当她是迫于无奈,才低调行事。

殊不知,她是乐得如此。

现今玉笙居的小厨房开着,她吃什么也不必再看方氏的脸色,虽说因院中有方氏的眼线,还是不得不小心些,但是比之从前,不知也好了多少。

而且,玉笙居里的消息,没有安笙的同意,方氏的那几个眼线,也送不出去。

如此过了两日,连安笙自己都觉得自己惫懒了,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就在这时,府里却忽然又出了件“大事”。

明日就是去右相府上参加寿宴的日子了,顾凝薇的新衣裳和新首饰昨日才做好,但是顾凝薇觉得,那条裙子有一处不满意,遂叫人拿去再改。

今儿一早,改好的裙子被成衣铺的掌柜亲自送来。

顾凝薇看过满意,才叫人离开。

因怕新衣裙被刮坏,顾凝薇特命宝珠将东西放到高柜上头,不许任何人碰。

觅月阁的丫鬟仆妇们都知道顾凝薇对这套新衣裳看得有多重,所以没一个人敢接近她房中的高柜。

顾凝薇收起了衣裳,出门去寻方氏,打算再问一遍明日寿宴的事情。

刚出了觅月阁不久,路遇荷花池畔,迎面碰上了顾菱。

顾凝薇脚步慢了下来,顾菱同时也放慢了脚步。

因为方氏和宋氏的暗中较劲,如今顾凝薇和顾菱也疏远了,很少会再凑在一起玩闹。

顾菱似乎有些惧怕顾凝薇,见了顾凝薇,福身行了一礼,然后微微侧身,请顾凝薇先行。

顾凝薇见她如此,面上就冷了下来,昂着头准备从顾菱身边走过去。

顾菱低着头,也没说话,似乎很恭敬的样子。

顾凝薇觉得生气,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本来,她都快要越过顾菱,走过去了,谁知此时,却变故突生。

顾凝薇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脚下一滑,身形一晃,然后就收势不住,将顾菱推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快到二人身后的丫鬟都没有反应过来,顾菱就被顾凝薇推倒了,险些跌进荷花池里去!

而这惊险的一幕,被四周的丫鬟仆妇们,看了个正着。

第一百四十七章:晕倒

顾菱见顾凝薇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当真吓坏了。

她仰面倒在地上时,只觉得肩胛骨和后脑一阵钝痛,刚要喊出声,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芳菲扑过来,冲自己大喊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顾菱听到这声喊,想到了她娘的交代,终于还是阖上了双眸,将头歪向了一旁。

顾菱这一晕,可吓坏了其他人。

顾凝薇的贴身侍女宝珠将顾凝薇扶起后,就见顾菱双眸紧闭,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宝珠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顾凝薇,“大小姐,四小姐她......”

顾凝薇也吓坏了,揪住宝珠的手,不知怎么回她。

芳菲的哭喊声,很快将附近的奴仆都引了过来。

高妈妈不知何时从另一头寻过来,见一群人围在池塘边上,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高妈妈抓住一个小丫鬟,问道。

那小丫鬟抬头,见是高妈妈,立即福身道:“四小姐与大小姐起了冲突,被大小姐推倒了,似乎撞了头,人晕过去啦!”

小丫鬟语气战战兢兢的,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高妈妈也顾不上管这些,忙甩开她,快步向人群里跑了过去。

一跑到近前,果真听到芳菲凄惨的叫喊声。

高妈妈飞身扑到顾菱身边,失声喊道:“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喊了几声,也不见顾菱有反应,高妈妈喝问芳菲:“怎么回事!四小姐不过出来一会儿,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晕过去了!”

芳菲被高妈妈厉声一问,就吓得不敢再哭,而是抽抽噎噎地回道:“奴婢跟着四小姐,本来走得好好的,谁知,谁知迎面碰上了大小姐,大小姐她......”

芳菲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顾虑,不敢再说。

可有时候,欲说还休,却比直接道明更加有杀伤力。

方才池边那一幕,本就有许多奴仆都看到了。

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和怀疑。

现在,芳菲这种欲言又止的反应,恰恰坐实她们的猜想。

人们往往,都喜欢主观臆测,第一印象所见到的,往后再想改变,就难了。

方才大小姐和四小姐迎面对上,远远的,她们都瞧见了四小姐那副恭敬的做派。

可大小姐却盛气凌人。

大小姐是府里最矜贵的小姐,骄矜一些,倒也正常,不过,当众欺辱姐妹,又发展到动手了,这可就有些过分了啊......

奴仆们不敢大声非议主子,但是似有若无的指责视线,反而更叫人难过。

顾凝薇见大家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瞟向她这头,又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登时气得脸色就变了。

她这一变脸,奴仆们就不敢再看了,全部都收回视线。

方妈妈被打的时日还不长,这血淋淋的教训可还犹在眼前呢!

他们一群奴才,可不敢乱说主子的不是。

是非曲直,那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她们评断呢。

众奴仆打定了主意,都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再说话。

高妈妈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处,反正夫人交代的事情也都办了,见好就收,得撤了。

思及此,高妈妈立即同芳菲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哭道:“还不赶紧将小姐带回去,叫大夫来啊,这地上寒凉,你就让四小姐这般躺在地上!连你也敢糟蹋四小姐了不成!”

高妈妈虽是在责骂芳菲,可却给人感觉有些意有所指。

顾凝薇更是听得怒气上涌。

这刁婆子夹枪带棒的说些什么?

她这是拐着弯儿地指责自己呢吧,好大的胆子!

顾凝薇气极,见高妈妈在芳菲的协助下,背起顾菱要走,当下拦住了高妈妈的去路。

“站住!”

高妈妈没想到顾凝薇会这样做,立时愣了。

不过愣过之后,高妈妈心内就有些窃喜。

知道大小姐跋扈,可也没想到,会跋扈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聪明人都知道该嘘寒问暖地跟着她们,带四小姐回去看伤。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呢?

可这大小姐,反而娇斥一声,拦住了她们主仆的去路。

这一来二去的,若耽搁了四小姐的最佳救治时间,这个罪,谁来担?

大小姐是生怕惹不上更大的麻烦不成?

真是天助她们啊!

高妈妈心念电转,瞬间就有了新的主意。

虽说这一环不在她们计划之内,不过怎么看,都更为有利,她自然不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大小姐,”高妈妈声泪俱下,面上惶惑,“四小姐昏迷不醒,求大小姐怜惜,您有什么话,请待四小姐醒来,奴婢定登门聆听大小姐垂训。”

高妈妈神容哀戚,语气忧急,将个忠仆的形象演绎的入木三分。

她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再骚动起来。

顾凝薇此时已经暗悔自己冲动,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又有些拉不下来脸。

正着难着呢,宝珠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大小姐,这么多人在,万别闹起来,对您的名声不好,依奴婢看,此处离觅月阁这般近,咱们不如将人请到觅月阁去,看看四小姐的伤怎么样,再做定夺。”

顾凝薇一听,觉得宝珠说的似乎在理,便点头应了。

宝珠得了她的允准,便对高妈妈福身道:“妈妈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大小姐,是担心四小姐才会叫住了妈妈,这边离觅月阁最近,大小姐是想让高妈妈将四小姐先带到觅月阁去,赶紧找大夫来看,才会叫住妈妈,哪里是有什么垂训呢。”

高妈妈闻言,眼角微微眯了一下。

好个伶牙俐齿、反应敏捷的丫头。

三言两语的,竟然给她们反挖了个坑。

她当然知道觅月阁离这荷花池最近,可是......

“怎么了,妈妈在担心什么,大小姐担忧四小姐之心,可是真真儿的,妈妈方才也说了,万不要耽搁四小姐的救治时间,要不咱们就赶紧先去觅月阁吧,奴婢即刻就去请大夫过来。”宝珠故作不解。

高妈妈骑虎难下,见状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只在临走前,偷偷对芳菲道:“快些去将夫人请过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牵扯

高妈妈背着顾菱,跟着顾凝薇和宝珠,一道去了觅月阁。

刚进觅月阁院内,宝珠就低声吩咐守门的丫鬟,让她去将方氏请过来。

丫鬟虽不知出了何事,但见眼前这个架势,也知道不好,忙福身跑了出去。

宝珠看了看顾凝薇,见顾凝薇点了头,将高妈妈和顾菱迎进了顾凝薇的正房。

高妈妈跟着宝珠入了正房,在宝珠的指引下,将顾菱放在了隔间的软榻上。

“妈妈不必着急,奴婢已经遣人去请大夫了。”宝珠弯下腰身,轻声道。

高妈妈闻言,面色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不过,这一反应,被她面上的忧急之色掩盖住了,倒也不明显。

至少宝珠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高妈妈一边哭着,一边转过身来,冲顾凝薇福身道:“奴婢谢过大小姐仁爱。”

顾凝薇面色不怎么好,不过也没有发作,颔首受了高妈妈的谢。

高妈妈大概实在担心顾菱,所以谢过顾凝薇之后,就又回身去守着顾菱了。

顾凝薇见状,便给宝珠使了个眼色。

主仆俩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隔间。

外堂。

顾凝薇压低了声音,问宝珠,“你觉得她们有问题?”

她是骄纵不假,但是却不傻。

宝珠谏言让她带顾菱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但她毕竟还只有十三岁,又被方氏娇惯,一时间也没想到太深,只当是高妈妈想要借机攀扯她什么,并未想到更深处去。

而宝珠也差不多。

她是方氏精挑细选,才安排在顾凝薇身边的,心眼手段都比一般的丫鬟要好一些。

可再有心计,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并没有见过太大的世面。

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所以才顺势让顾凝薇将人带回来。

因为她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着,也比在别人地盘上要更安全一些。

方氏和宋氏闻讯,先后而来。

松枫院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所以宋氏来的迟一些。

这还是宋氏拼了命的赶过来,否则的话,只怕这会儿还到不了。

听芳菲说顾菱被顾凝薇带走了,宋氏差点没吓掉半条命。

扇了芳菲一巴掌后,宋氏赶紧带着人拼死拼活地往觅月阁方向赶去,生怕她不在这段时间,女儿会出什么纰漏。

她来的急,来的快,倒也没人怀疑。

自己闺女昏着去了别人的院子,谁不着急?

方氏和宋氏前后脚到了觅月阁,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夫就来了。

方氏和宋氏目光自空中一对,一股无形的硝烟味,顿时弥漫开来。

大夫似乎觉察出了屋内气氛不对,拽着怀里的药箱,不敢说话。

觅月阁毕竟是方氏的地方,方氏率先打破了沉默,唤那大夫说:“还请大夫替我家四小姐好好诊治诊治。”

大夫连声应好,然后跟着宝珠去了隔间。

宋氏立即跟上。

方氏也紧随其后。

......

玉笙居。

紫竹脚步匆匆地拐进安笙的房间,对桌案前看书的安笙福身道:“小姐,大夫人差人来,请您去一趟觅月阁,还叫您带着药箱一起去。”

安笙闻言,顿时一愣。

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书册,问紫竹,“可说是要替谁看诊了么?”

方氏让她带着药箱去觅月阁,那就是有人病了,觅月阁里能让她看诊的,好像也就是顾凝薇了吧?

不过,也没听说顾凝薇生了什么病啊?

紫竹摇摇头,答说:“奴婢不知,不过,外面好像传说,大小姐和四小姐似乎起了争执,大小姐失手将四小姐给推倒了,撞了头。”

安笙听罢,对紫竹摆摆手,“你去回话,就说我收拾一下,即刻就去。”

“是,小姐。”紫竹福身离开。

安笙站起身,对收拾药箱的青葙道:“定是三房的动手了,可怎么倒折腾去觅月阁了?”

青葙停了手,转过来看向安笙,眉目间有些忧色,“奴婢只想知道,怎么好端端,又扯到了您?大夫人将您叫过去给四小姐看诊,到底有何目的?”

安笙沉吟了片刻,笑了笑,“必是来者不善,好事她哪里会想得到我。”

青葙听了安笙的话,难色又难看了一些,眉心也皱的更紧,“咱们都已经躲着了,她们怎么还非得不依不饶的,好端端的,将小姐扯进去干什么呢!”

安笙认真想了想,冲青葙挤眉弄眼地道:“大抵是嫌不够乱吧。”

说完,自己倒是笑了。

青葙见安笙这样,心头的气也散了些,“小姐您待会儿可千万不要随意说话,大夫人指不定安的什么心呢!”

“你放心吧,我像是那乱说话的人嘛。”安笙点点头。

青葙听到安笙应了她的话,这才放心。

药箱刚收拾好,郑妈妈匆匆进来,走到安笙面前,微微福身后,道:“小姐,觅月阁请的大夫,不是三夫人安排好的那个。”

外头的事情,一直是郑妈妈盯着,所以这些事,郑妈妈非常清楚。

郑妈妈一定是听说方氏叫人来请她过去,这才急着回来给她送消息了。

“我知道了,妈妈放心,我有分寸。”安笙点了下头,拍了拍郑妈妈。

怪不得,方氏差人叫她过去。

这是想要,她跟大夫说一样的话吧。

为了多一重保障?好叫三房的人更服气?

安笙摇摇头,有些好笑。

她竟不知,自己的话,何时也这般重要了。

安笙带着青葙去了觅月阁。

宝珠亲自在院门口等候,见了她,忙福身见礼,将她迎了进去。

安笙点点头,连待遇都有所提高,看来方氏是真要叫她跟大夫说一样的话。

不过,像她这么“愚笨”的人,自然难以领会到方氏的意思。

因而,安笙便“不耻下问”地问宝珠:“宝珠姐姐,母亲命人叫我过来,可是大姐姐怎么了吗?”

宝珠脚步一顿,随即轻笑一声,道:“二小姐多虑了,不是大小姐,是四小姐,您也知道,四小姐是三夫人的心头肉,精贵着呢,所以夫人不放心只叫一个大夫看诊,这才将二小姐请了过来,二小姐待会儿,可要好好给四小姐看看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失态

安笙一听宝珠这话,便愣住了。

过了片刻,她才又焦急而不失小心地问道:“四妹妹怎么了吗?既是四妹妹病了,母亲怎么唤我来大姐姐这里啊?”

问完这话,安笙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满脸不解地看着宝珠。

宝珠闻言,面上微微一凝,然后,敛眉答说:“四小姐磕了一下,许是磕到了头,夫人不放心,这才请二小姐屈尊来看看。”

宝珠打量着,安笙这个反应,应该是还不知道荷花池旁的事情。

方氏叫安笙来的意图也没说明白,所以她也不好多话。

“二小姐,您先请吧,夫人还在里头等着您呢。”不想再回答安笙的提问,宝珠只好搬出了方氏。

果然,安笙一听方氏在等她,便不再问了,提起裙摆,跟着宝珠快步而入。

宝珠带着安生去了顾菱所在的隔间,就见不大的隔间里,围了不少人。

何止方氏在,连宋氏也在呢。

安笙跟青葙暗中交换了个眼神,率先迎了上去,给方氏和宋氏请了安,才惶急问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宋氏一见安笙和青葙背着药箱来的,目光登时就闪了一下,然后看向方氏。

方氏像是没留意到宋氏注视着她的目光似的,自顾对安笙道:“你四妹妹磕着了头,我不放心,想着你正好在家,就叫你过来帮着看看,三弟妹,让安笙看看,你总该放心吧?”

宋氏闻言,眼角几不可见地眯了下,随即颔首道:“二小姐若肯帮忙看看,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意思就是,她是信得过安笙的。

方氏见宋氏应了叫安笙看诊,便又道:“我之所以差人请安笙过来,就是为了怕一个大夫看,三弟妹不放心,这下安笙也过来了,三弟妹是不是该放宝珠她们请来的大夫,也给四小姐看看了?三弟妹可莫因一时意气,耽搁给四小姐看诊的绝佳时期啊。”

宋氏一听方氏这话,不知为何,又犹豫上了。

方氏见宋氏犹豫,却也不催促,反倒好整以暇地看着人。

满脸笃定,成竹在胸。

反观宋氏,目光则好像再躲闪着什么,有几分不自然。

明眼人都看得出,宋氏似乎在害怕什么。

原来,在安笙没来之前,宋氏与方氏,为这个大夫的事,已经扯了好一会儿皮了。

方氏坚持让大夫赶紧看诊,宋氏却不同意,说要等她请了大夫来,再给顾菱看诊。

宋氏此举,确实有些奇怪,方氏如何能依。

但是她也不好太强势。

毕竟躺在那的,是宋氏的闺女,不是她闺女。

但是,自听到宝珠说,芳菲说是因为顾凝薇推倒了顾菱,顾菱才晕的,方氏就不干了。

这还了得!

这不是往她闺女身上泼脏水么!

赶紧看,务必看,必须得让大夫立马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晕的。

方氏坚持,宋氏犹豫,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好像谁都忘了,躺在软榻上仍然晕着的顾菱。

如此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了一会儿,觅月阁的丫头说,安笙到了。

方氏忙叫宝珠去将安笙请进来。

宋氏一听说安笙来了,面上就闪过了一丝慌乱。

方氏一直注意着她,焉能放过这一细微变化。

她就知道,宋惜文这个女人在害怕。

她害怕啊,那就好了!

害怕说明心虚么,心虚说明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

这般一想,方氏更加不肯退让,坚持让安笙同请来的大夫一起,为顾菱看诊。

宋氏若再推下去,瞎子也看出有问题了呀。

无法,宋氏只好让开几步,让大夫和安笙上前看诊。

安笙经过宋氏身边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宋氏在紧张。

她的两只手,紧紧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将上好的湖绸,都扯皱了。

安笙没有说什么,落后那大夫一步,到了软榻前。

那大夫虽不知她身份,但听宋氏唤她二小姐,也猜出来了,故客气地请她先看。

安笙闻言,忙推拒道:“小女只是略学了几日医术,万不敢在先生面前卖弄,还是先生先请。”

这本也是一句场面上的客气话,没什么不对,大夫听了,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方氏那头一眼。

紧接着,安笙就听方氏道:“现在不是礼让的时候,还请大夫快些替我们四小姐诊治吧。”

言外之意,也是让大夫先看。

大夫听了方氏这话,便不再犹豫。

将药箱放下,宝珠不知何时搬来了小凳,请大夫坐下。

芳菲见状,忙掏出手帕,盖在顾菱腕间。

大夫这才坐下,开始给顾菱诊脉。

半阖着双眸诊了一会儿,大夫时不时地点了头,又时不时地皱了皱眉,将周围一干人的心都吊得高高的。

好半晌,大夫才捋着胡子,收回了手。

“如何?”方氏瞪着眼睛,急道。

宋氏也不甘示弱,冲上前来,盯着大夫,”小女到底怎么了?“

那大夫在数道炙热的目光下,终于准备要开口了。

可谁知,才张了口,就听外头丫鬟道:”奴婢见过徐嬷嬷。“

方氏和宋氏心口齐齐一缩,然后动作一致,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徐嬷嬷提步而来,见到她们俩,规规矩矩地福身问了安。

问安过后,徐嬷嬷便道:”老夫人听说四小姐晕倒了,被带到了觅月阁,所以特遣奴婢来看看,四小姐要紧么?“

话是对方氏和宋氏说的,目光却看着大夫,显然也在等,想知道大夫怎么说。

方氏和宋氏对视一眼,然后也都看向那大夫。

大夫陡然间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似乎有些紧张。

只见他飞快地抬头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方氏面上片刻,又微微垂下头,道:”贵府四小姐,似乎是头部遭到了重击,才会晕倒,这头部受创晕倒,可大可小,小人医术浅薄,不敢妄下定论。“

”你......“方氏一听这大夫的话,登时就急了。

不过她刚张口发出一点声音,便被袭香拉住了胳膊,于是赶忙收口,才没有再失态喊出来。

宋氏却没有错过方氏的反应,逮住机会,赶紧问:”大嫂这是想要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认亏

宋氏咄咄逼人,方氏只能暂且先稳下心神,应付她。

方氏扯唇笑了一下,”我不过是想要问一问大夫,可诊仔细了,毕竟晕倒的可是四小姐,我身为四小姐的伯母,关心四小姐,不是正应当么,三弟妹以为我要问什么?“

宋氏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了方氏一眼。

那一眼似在说,你想要说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方氏在宋氏这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顿觉有些无所遁形。

心中恨极,却不敢再表现出更多,生怕宋氏再看出什么。

正巧这时,目光扫到安笙,方氏心念一转,对安笙道:“你怎么还愣着,还不赶紧替你四妹妹瞧一瞧,你看过了,也好叫你三婶母彻底放心,我,也就放心了。”

最后这句放心,方氏似乎是多用了些力气。

安笙闻言,也不敢再愣神,忙又走了几步,到了顾菱身边。

因背对众人,所以安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全部都落在了顾菱身上。

只见,顾菱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快得好像是安笙的错觉。

不过,安笙并不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站的位置,正好挡着顾菱的手,所以别人没看见,不过,她和青葙倒是都看见了。

可看见归看见,她们主仆都没有多话。

安笙坐下诊脉,小小的隔间里,又恢复了如斯静谧。

大家都下意识地屏息凝神,伸着脖子等着她诊治的结果。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怎么样?可看出什么来了?”方氏似乎比宋氏这个亲娘还着急。

安笙刚一转过身来,还未说话,她便急得迎了上去。

安笙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宋氏也挤过来,道:“二小姐可是看出与大夫不同的地方来了?”

此话一出,方氏就皱眉瞪向宋氏。

宋氏也不甘示弱,毫不躲闪地回望。

方氏瞪了一眼,顾忌着徐嬷嬷在场,只得收回视线,又去盯着安笙。

宋氏见方氏收回了目光,便也调转视线,重新紧紧地盯着安笙。

安笙被这样两道暗含威压的灼热目光一起盯住,脸上顿时浮现出很害怕的神情。

方氏和宋氏却还是寸步不让,一人扯着安笙一只胳膊,一副非要听安笙下结论的模样。

可她们越是这样,安笙越说不出话来,眼见着都快要哭了。

青葙在一旁,也愣愣地,要哭不哭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胶着着,徐嬷嬷忽然开了口,“二小姐胆子小,大夫人和三夫人这样,可要吓着二小姐了呢。”

徐嬷嬷的口气并不严肃,听着倒像是在开玩笑。

但却成功地让方氏和宋氏松了手。

安笙得了自由,忙后退了两部,惊疑不定地看着方氏和宋氏。

青葙从后面扶住安笙,也是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

她们主仆这样,倒叫方氏和宋氏不好再逼问什么。

徐嬷嬷暂且没有管安笙,而是扫了方氏和宋氏二人一眼,问道:“怎么,两位夫人是不信这大夫所言?”

方氏和宋氏闻言,都没有出声。

徐嬷嬷虽说是奴婢,但却是徐氏身边最信任的奴婢。

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徐氏的态度。

徐氏今日既派她过来,就表明了,是让徐嬷嬷代替她过问此事。

所以方氏和宋氏才不敢轻忽。

方氏是因为才出了方妈妈的事,所以不得不收敛锋芒。

而宋氏,则是怕徐嬷嬷火眼金睛,看出什么不对,所以也不敢胡乱应话。

可总这么不出声,显然也是不行的。

宋氏想了想,怕方氏开口后,会占据主动,便抢先道:“让徐妈妈见笑了,我并非是不信大夫所言,只是,事情涉及菱儿,我总免不得小心些,本来,我是没有想到大嫂会让二小姐过来的,可二小姐既来了,为了保险起见,我自然也是要让二小姐看一看的,只是,我不明白,大嫂为何屡次对二小姐说些有意引导的话?”

宋氏说着,便哀戚而不解地看了方氏一眼。

这一眼欲说还休,留下了无限可能。

方氏一见宋氏这个眼神,就暗道不好。

果然,余光一扫,就见徐嬷嬷一脸深思地看了她一眼。

偏这时,宋氏还接着哀哀戚戚地道:“本来,我是不想将这事闹开的,虽说那么多人都见了当时的情景,可我并不在场,大小姐贤名在外,府里谁不知大小姐待姐妹最是和善,又怎会故意将菱儿推倒?菱儿磕了头,晕了过去,我这个当娘的,就想要让大夫给好生看看,然后赶紧诊治,可大嫂叫来的大夫看完了,大嫂却似不信,又要让二小姐来看,二小姐能帮着看看,自是好事,我也放心,可我就怕,这一来一往的耽搁下来,会误了菱儿的救治时间啊!”

宋氏说着,便捂着脸,低声嘤嘤哭了起来。

这哭声惨的,当真叫闻者都忍不住跟着伤心。

要说宋氏才是真聪明呢。

这一席话说的,既表明了自己的大度,说明自己并未怀疑过别的,只想要给女儿看病,又带着抹黑了方氏,说方氏不知出于何故,一直拦着大夫给顾菱救治。

有理有据,入情入理,一时间,竟叫方氏无从反驳。

方氏也是急糊涂了。

她一听见这事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觉得是宋氏给她闺女下了套,所以赶紧带着人过来,想要戳穿宋氏的诡计。

本来,她还觉得女儿将人带回觅月阁,是绝佳的好机会,现在看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差不多!

宋惜文这个狡猾的女人,方氏恨恨地想!

此时,方氏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安笙如何说。

怕是她想要听,徐嬷嬷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徐氏最烦她们为了点儿事互相攀扯,方氏深知这一点。

这个时候,与其再扯下去,倒不如认了,徐氏说不定,还能将这事按下去。

否则的话,若叫宋氏抓住这事,硬说顾菱是女儿故意推倒的,撞出了毛病,那才真如了宋氏的意!

这大夫明显是有问题的,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

今儿是她大意,着了宋氏的道。

这个亏,只能先暂且认下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落幕(加更)

短短一瞬的光景,方氏想了许多。

下定了决心,她便不在只顾着与宋氏“目光交缠”,而是转向徐嬷嬷。

“嬷嬷眼明心亮,当知我也是太过着急了,四小姐与薇儿迎面遇上,却被薇儿不小心扑倒,以致撞了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能不急?这大夫看诊,说不得就有什么疏忽之处,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叫人将二小姐请了过来,谁知,谁知还叫三弟妹误会我,我实在是......”

方氏说到这里,便停住不说了,而是拿起帕子压了下眼角,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

宋氏一见方氏这般惺惺作态,便暗暗气恼。

不过,方氏当着徐嬷嬷的面,大大方方将这事应下来了,她一时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方氏故意提及大夫诊断可能出错,也是暗中威胁她呢。

这大夫有问题,她知道,方氏也知道。

正因为她们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不想徐嬷嬷看出什么。

宋氏迅速地判断了当下的形势,知道再攀扯下去也没甚用处,说不定,还要将她做的事扯出来。

徐嬷嬷没有命令,是不敢对她们做什么,可就怕,徐氏真有什么命令。

反正她安排这计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虽说中间出了点儿纰漏,但也不要紧。

只要菱儿是因为顾凝薇撞的,受了伤,不能去参加寿宴,这就够了。

这才是,她们最终的目的。

宋氏估量好了形势,果真不再纠缠,话锋一转,抽噎着道:“原来大嫂是一番苦心,也怪我一时情急,太过担心菱儿的身子,才没感受到大嫂的苦心,我就知道,大搜对菱儿,是真疼爱的么。”

方氏闻言,目光不由一变。

虽早知道她这边“认错”后,宋氏态度会转变,可也没想到,会变的这么快。

由此可见,今儿这事,绝对是有问题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缠这事的好时机。

若此时闹开,结果无非两败俱伤。

而且说不定,她吃的亏,还得更大。

沈氏一直虎视眈眈想要分走她的管家权,她绝对不能给沈氏这个机会。

她与宋氏闹起来,被徐氏责罚,届时,钻空子得利的,还不是沈氏。

所以,即便明知眼前是个哑巴亏,她也只能忍下了。

“三弟妹这话说的在理,我对四小姐,可不是真疼爱么。”方氏假笑一声,双手托住了宋氏的手臂,做亲厚状。

宋氏没想到方氏会忽然迎过来,抓住她的手,一时不妨,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慌。

但随即,她便收拾好惊异的神情,转而也反手握上方氏的手,恭敬而不失亲热地道:“大嫂的心意,我自然知道。”

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徐嬷嬷看了看亲亲热热的方氏和宋氏妯娌两个,目光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待方氏和宋氏两个做够亲热的戏码后,徐嬷嬷才对安笙福了福身,道:“老夫人头有些疼,请二小姐过去一趟,二小姐正在这儿,奴婢也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安笙闻言,顿时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急忙问道:”祖母又头疼了?可要紧吗?“

徐嬷嬷和善地笑了笑,安抚道:”二小姐不必着急,老夫人不严重,就是二小姐妙手,一针下去,老夫人就神思清明了,故才遣奴婢来请二小姐的,既然四小姐这里有大夫看着,二小姐是不是先随奴婢回去?“

安笙听了徐嬷嬷的话,忙要走,但迈出了两步,似乎又有些犹豫,停下来,看了看方氏。

方氏被安笙的目光盯得心中一动,忽然问:”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方氏这话一出,隔间里瞬间又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全部都集中到了安笙身上。

只见,安笙脸色忽然红了起来,神情也有些扭捏。

这是为何?

方氏等人见她这样,都十分不解。

片刻后,安笙替众人解了惑。

”我,我只是想说,我对看外伤,实在不大擅长,师傅只教了我如何扎针,却没教过看外伤,我也只会些,粗浅的包扎手法而已,所以,所以,四妹妹的伤,我其实没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三婶母,都怪我我学艺不精,你们莫要怪罪......“

说到后来,安笙口气从羞赧渐渐转成急迫。

她这副急于解释的模样,倒是很好地印证了她所言非虚。

一个小姑娘,在没有达到长辈期望的时候,最怕的,不就是长辈失望么。

因为害怕,所以才会急着解释。

但是又因为紧张,所以解释得也不那么清楚。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方氏冷眼看着安笙。

她原还以为,安笙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么,要是没有普云大师教的那手扎针的能耐,她靠什么博得贵人青眼。

一个乡下庄子上长大的丫头而已,竟也叫她费了那么多神,真是不该。

宋氏是松了口气的。

她本来就怕安笙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坏了她的事,现在听她这样说,便放心了。

”二小姐这样说,倒叫我过意不去,“宋氏笑了笑,将话头揭过,”菱儿这边有大夫照看,老夫人那里才更为要紧,二小姐还是先随徐嬷嬷去给老夫人瞧病吧。“

这话说的倒在理。

方氏闻言,忙也道:”老夫人的身子,才最要紧,明儿就是参加寿宴的日子了,可不能让老夫人带着病去,你四妹妹这里,有我们这么多人照看着,不必你操心,你快随徐嬷嬷去吧。“

着急叫人的时候,是她,如今着急赶人的,也是她,方氏是真当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啊。

安笙暗暗唏嘘一句,然后冲方氏和宋氏福了福身,随徐嬷嬷一同离开了。

她二人一离开觅月阁,宋氏就招呼自己的人将顾菱带回去。

方氏想要拦人,但却没有理由,只得看着宋氏将顾菱带走了。

宋氏临走前,跟方氏说:”既然这大夫是大嫂特地给菱儿找来的,那我也不能辜负大嫂一番盛情,就先将大夫请过去,替菱儿好好诊治诊治了。“

说罢,就将那大夫也一并带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恍然

方氏自然是想要将那大夫留下的,但是却苦于没有立场。

大夫是她请来给顾菱看病的,现在,宋氏说要将大夫带走替顾菱诊治,怎么看,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氏都能信得过她叫的人了,难道她还信不过么!

故而,方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宋氏将人都带走了。

宋氏走得非常急,似乎生怕方氏再反悔。

宋氏走后,方氏才问顾凝薇,”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扑到顾菱身上去呢?“

方氏也是着急,所以口气就不免重了些。

顾凝薇见方氏用质问地口气对自己说话,顿时就委屈了。

”连娘您都不信女儿不是故意的么?“顾凝薇泫然欲泣,眸中含光,口气委屈极了。

”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只觉得脚下一滑,就扑上去了,怎么会知道,四妹妹竟会撞晕了啊!“

方氏一见女儿这样,哪里还舍得再质问什么,忙先安抚道:”娘不是不信你,娘也是着急,怕这事会影响到你的名声,明日就是相府寿宴了,偏偏你今儿将顾菱给撞晕了,若娘猜的没错,顾菱明日只怕不会去赴宴了。“

顾凝薇听了方氏这话,擦了擦泪,小脸微扬,语气娇蛮地道:”她不去才好呢,娘您本来不也不想带她去么,如今她自己说不去,岂不正好。“

方氏听了女儿这话,就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怎么这般天真呢,方氏想。

”娘,您怎么这样看女儿?“顾凝薇还没明白过来方氏的意思。

方氏无奈地叹息一声,对女儿道:”娘是不想带她去,可却一直没有拒绝,你可知为何?“

顾凝薇看了看方氏,猜道:”因为娘怕别人说闲话,说您不愿带四妹妹出门。“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氏摇摇头,”娘不能拒绝带顾菱出门,确实有你说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老夫人那头,这事,是老夫人拍板定下来的,所以娘再不愿意,也得应下。“

”祖母也不知怎么想的,三婶都不去,叫您带四妹妹去做什么,而且,还得带着玉笙居那个!“一提起这个,顾凝薇便有一肚子的不满意。

方氏没有搭女儿这个话茬儿,而是接着方才她问的话,又道:”本来,娘就觉得,你三婶答应让娘带着顾菱出门,有些奇怪,今日看来,她果真是留着后手呢。“

”娘是说,今儿这事,是三婶安排的?“顾凝薇终于领会了方氏的意思。

方氏点点头,目光微凝,”不错,本来我还不那么确定,可方才那个大夫的表现,让我确信了这事,就是宋惜文那个女人一手安排好的。“

”三婶安排这个,为了什么?陷害娘?“顾凝薇说着,秀眉不由地皱紧。

方氏双眸眯了眯,道:”不光如此,娘就怕,她还捎带上了你,顾菱被你扑倒,甭管这事是真是假,已经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若她有心煽动,大家必然以为你是故意的。“

”她胡说!“顾凝薇失声叫道。

方氏不赞同地看向女儿,”娘总跟你说,莫要冲动,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我......“顾凝薇刚要反驳,但见方氏面色沉了下来,只得先住了口。

不过不说归不说,她心里总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方氏看着女儿隐藏不住的小情绪,不由地暗暗摇头。

女儿这般藏不住心事,可怎么好呢。

看着女儿耍小性子,方氏忍不住犯愁。

袭香见状,想了想,俯身低声劝道:”夫人莫急,大小姐年岁尚小,有些地方看不透,还需您耐心教导,大小姐在您身边长大,错不了的。“

方氏听了袭香这话,心下稍稍安慰。

罢了,袭香说的对,女儿还小,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自然要自己一点点去教的。

若女儿真的样样周全,那还要她这个当娘的,做什么呢?

所幸这一回,老夫人已经介入,宋惜文再大胆,应该也不敢再搞小动作。

这府里流言历来也没断过,不过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

过些时候,有了新的谈资,今日这点儿小事儿,也就过去了。

宋惜文是聪明人,这件事她办的也不光彩,要是再闹开了,对她们都没有好处,相信,宋惜文应该知道该如何选择。

”袭香,“方氏对袭香摆了下手,吩咐道,”叫荷芸盯着点儿三房那头的动静,记着,就叫她明目张胆地盯!“

她就是要让宋惜文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呢,看她还敢耍花样!

袭香闻言不由地一愣,但见方氏着实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忙颔首应下,转身安排去了。

......

松鹤堂。

安笙带着青葙,随徐嬷嬷到了松鹤堂正堂,就见徐氏正好端端地坐在那,喂她养的那只画眉鸟呢,瞧着面容红润,气息平稳,半点儿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安笙不解,愣愣地给徐氏请了安,问:”祖母这是头疼好了吗?“

徐氏被她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给逗笑了,指着她对徐嬷嬷道:”这丫头,可够实诚的。“

徐嬷嬷笑着迎了过去,配合着徐氏,说:”老夫人不就是喜欢二小姐这实诚劲儿么。“

”那倒是。“徐氏微微点点头,面含笑意地看向安笙。

安笙仍是不解,但见徐氏高兴,就好像也很高兴似的,故道:”能博祖母一笑,是孙女的福分,多谢祖母夸奖。“

说着,还似模似样地福了福身。

徐氏呵呵笑了一声,叫安笙坐下。

安笙依言坐了,想了想,还是不安地问道:”祖母当真不头疼了吗?可要安笙再看看?“

徐氏闻言,又笑了笑,然后让盼夏将画眉鸟带走,才对安笙道:”自是要看的,不过,看完了,你该怎么说,可知道?“

安笙不解地看着徐氏。

徐氏好整以暇地回望她。

片刻后,安笙才忽然明白过来似的,面上恍然一动,垂首道:”但凭祖母示下。“

徐氏听到这,面上才满意了一些,微微点点头,同徐嬷嬷交换了个眼神,让安笙过来替她诊脉。

第一百五十三章:洞若观火

安笙听命起身,走到徐氏身边。

青葙紧随其后,将脉枕从药箱中取出,放到徐氏手边。

徐氏将手腕放到脉枕上,让安笙诊脉。

片刻后,安笙收回手。

只听得徐嬷嬷道:”老夫人近日睡得不大安稳,想来正是这头痛之症闹得,二小姐妙手,几针下去,老夫人的头痛之症,果真得到了缓解。“

徐嬷嬷一板一眼地说完了这番话,便不再多说,而是端正站在徐氏身边。

安笙似乎有些明白,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明白,全凭本能地点头应道:”嬷嬷所言极是,祖母此症,正如嬷嬷所言。“

”不是奴婢所言,而是二小姐诊出来的。“徐嬷嬷看了安笙一眼,纠正道。

安笙闻言,面上微微一惊,但见徐氏没有不同意的样子,忙点点头,应了徐嬷嬷的话。

又说了几句话,徐氏便放安笙回去了。

安笙走后,徐氏跟徐嬷嬷道:”这孩子聪慧有余,心计不足,还是欠缺了些。“

”二小姐养在庄子上那么久,有些事情上面欠缺些,也是正常的,老夫人若真有心提拔二小姐,以后再教教就是了。“徐嬷嬷如是道。

“再看看吧。”徐氏挑了挑眉,既没答应,也没否定。

安笙和青葙主仆回了玉笙居。

直入了内室,青葙才问:“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何要将小姐叫过去呢?”

“她这是帮我解围呢,可惜我没领会她的真实用意,这会儿多半又失望呢。”安笙解释说。

“解围?”青葙奇道,“解大夫人的围么?”

想来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不错,”安笙点头,赞同了青葙的话,“大夫人将我叫过去,明显是想要拉我下水,她是打算拿我做二重保障,逼着我替她说话,好得罪三夫人呢,老夫人大概听说了什么,所以才叫徐嬷嬷过去,将我唤走了。”

“老夫人怎么突然对您这么好?”青葙忍不住怀疑。

不是她一定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老夫人着实不像是,对小姐这么好的样子。

她总觉得,老夫人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带着一定目的性的。

安笙坐下,倒了杯茶,先给了青葙,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光了,才道:“现在还说不好,兴许是想让我发挥最大的价值,当然也有借着我,敲打大夫人和三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定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即便不知道,应该也猜到了大半。”青葙听完安笙的话,下了定论。

安笙笑笑,点点头,表示赞同。

青葙说的没错,徐氏即便不知道实情,但是也大抵才出来了。

否则不会借着叫她去看病的由头,敲打方氏和宋氏。

方氏和宋氏混迹内宅多年,又侍奉徐氏多年,自是了解徐氏的行事方式的。

徐氏派徐嬷嬷过去,明着是说挂怀顾菱,其实旨在告诉方氏和宋氏,她们各自那点小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让她们不要再轻举妄动。

方氏和宋氏也都领会了徐氏的意思,所以都偃旗息鼓,老实了下来。

徐氏洞若观火,到底还是更高杆。

半个时辰后,宋氏去了松鹤堂。

徐氏似乎头疾刚愈,精神头也不大好,就在房里见了宋氏。

宋氏先问候了徐氏的身子,听徐氏说并无大碍,这才又道:“菱儿的伤,虽说不十足要紧,但是大夫也说了,近几日都不能剧烈活动,最好不要下床走动,可明日就是右相府上的寿宴了,菱儿这样,可怎么去啊!”

宋氏似乎很遗憾,说这话时,面上又是可惜又是惶急的。

徐氏轻轻抬起眼皮,目光掠过宋氏,看了片刻后,才道:“既然菱儿受了伤,那便好生在府里养伤吧,身子有碍,是大事,也别轻忽了,该用的药,都紧着她用。”

“多谢娘垂爱,媳妇替菱儿,先跟娘谢恩了。”宋氏坐在凳子上,微微俯下身,恭敬应道。

“一家人,不必这样多礼,她能早些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徐氏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宋氏见徐氏似乎精神不济,也不敢再留下打扰,便起身告退了。

徐氏让徐嬷嬷送宋氏出去。

徐嬷嬷应声而去。

将宋氏送走后,徐嬷嬷便又回了徐氏房内。

徐氏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徐嬷嬷,便坐了起来。

“芳兰,你觉得,老三媳妇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徐嬷嬷闻言,心头顿时一跳,想了想,垂首答说:“奴婢不敢妄言。”

徐氏闻言,便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在我跟前儿,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徐嬷嬷赶紧福身,道:“奴婢不是不能说,是确实有些摸不准,这才不敢妄言的。”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还真别说,这一回,我也没看明白老三媳妇这一出,是真是假。你说要是假的吧,她到底图什么?这可是去右相府上赴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她不说拼命抓住了,难道还故意推出去不成?可要说真的吧,我又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难道真就这么巧合,偏偏在赴宴前一日,薇儿就一把将菱儿扑倒,还摔伤了头?”

“事已至此,老夫人还是莫要为这些伤神了,四小姐总归是去不得了,您也不必为这事太过费心思量,闹不好,您真要害了头疼。”徐嬷嬷劝道。

徐氏一听,觉得也是,便没有再想下去了。

正好盼夏来报说,方氏和沈氏来了,徐氏便将这话茬儿揭了过去,不再提了。

徐氏害了头疼,又将安笙叫来治病,消息很快就传遍府内上下。

身为嫡亲的媳妇,方氏和沈氏,自然得来询问探望一番。

徐氏仍旧在内室见的方氏和沈氏。

因有沈氏也在,方氏怕被沈氏抓住什么小辫子,借机生事,便没有提及三房的事情。

而沈氏见徐氏又害了头疼,也没敢提起这事,只关心徐氏的身子。

一时间,婆媳三人,倒是谈得分外融洽。

第一百五十四章:赴宴(加更)

徐氏靠在软枕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个媳妇一眼,尔后笑道:“明日去赴宴,该准备的,可都准备了?”

方氏和沈氏对视一眼,皆答说:“都准备妥了。”

徐氏点点头,似乎还满意这个答案。

然后又单对沈氏道:“明日事忙,不可出什么差错,你大嫂要带着几个小辈,你们房里没有丫头出去,你也帮着照看些,姑娘家,礼仪教养是大事,关起门来如何都好说,只别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下了侯府的脸面,到时候,你们爷们在外走动,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沈氏听罢,心中微微一动,颔首答说:“娘请放心,媳妇定会好生协助大嫂的。”

“嗯,那就好。”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

方氏却听得心头一阵跳。

虽说徐氏这话是对沈氏说的,可她总觉得,更像是对她说的。

前几日也没见徐氏特地对沈氏交代这些啊,难道是,今儿这事,徐氏恼了她们母女?

方氏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宋惜文那个女人故意下的套,她就不信徐氏看不出来!

既然看出来了,还这般敲打她,还是当着沈氏的面敲打她,难道,徐氏是打算......

“老大媳妇,你想什么呢?”徐氏微笑地看着方氏。

方氏闻言,立即抬起头来,目光与徐氏交汇,瞬间又垂下头去,答说:“媳妇在想明日赴宴的事。”

徐氏眯了眯眼角,没有戳破方氏的谎言,而是顺着她的话头道:“哦,多想想也是应该的,既如此,你们都回去再想想吧,省得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倒不好。”

方氏和沈氏闻言,起身行礼告退。

徐嬷嬷出去送人,片刻方归。

徐氏看着去而复返的徐嬷嬷,问她,“芳兰,你觉得,老大媳妇听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徐嬷嬷回想了一下,答说:“应是听明白了,不过......”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不过奴婢有一事不明,老夫人何必一定要在二夫人面前敲打大夫人?这样,二夫人会不会也误会什么呢?”

她确实没明白徐氏的用意。

按说徐氏敲打方氏,倒是正常,可非要当着沈氏的面敲打,就有些奇怪了。

方氏和沈氏一直在暗中争夺管家权,这徐氏是知道的,难道还真有让沈氏帮着管家的意思?

可就她所知,徐氏并没有这个意思啊。

“你太小瞧老二媳妇了。”徐氏呵呵一笑。

徐嬷嬷心头一动。

便听徐氏又接着道:“我当着老二媳妇的面,敲打老大媳妇,就是给她们两个看的,她们俩一直暗中较劲,我不是不知,不过,这管家的人么,自然只能有一个,我也是从她们那时候走过来的,焉能不知这个道理,可我明知,却还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们知道,这大权,还在我这个老婆子手里放着呢,要不要放给她们,是我说的算,她们那点小心思,都不能过界!”

徐氏说着,目光便渐渐冷了下来。

徐嬷嬷见状,除了赞一句“老夫人英明”,其余的,也是不敢再多说。

次日一早,除了在房里养伤不得外出的顾菱,其余人等,俱到松鹤堂给徐氏请早安。

今日是赴相府寿宴的日子,徐氏没留大家多说,交代了几句,就让大家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好出门。

辰时半,方氏着人来唤安笙出门,安笙跟郑妈妈交代了几句,带着青葙出了门。

这出门赴宴,也是有规矩的。

带的人多少,怎么带,自是有讲究的。

顾家在杜家面前,有些气短,所以带人上面,自然不能太多。

可徐氏和方氏身为永宁侯府两代主母,自然是要讲排场的,所以,人肯定要多带一些。

她们带的人多了,旁人就不能再越矩。

安笙就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便只带了青葙一个。

一出门,果然见方氏身边跟着两个婆子,四个丫鬟,顾凝薇跟在方氏身边,也带着两个丫鬟。

而顾安雅,身边则只带了贴身婢女秀琴一个。

与安笙料想的无疑。

她估摸着,沈氏那里,人应该带的比方氏稍少一些,因为她不必带姑娘出去,虽说徐氏交代她帮忙照看,但沈氏应该也不会带太多人。

过不多时,沈氏出来了,身边果真只带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徐氏姗姗而来。

安笙打量了一下,就见徐氏身边除了徐嬷嬷和盼夏,还带着两个神容精明的婆子,和四个丫鬟。

今日不是大朝,所以永宁侯顾麟也没上朝,男丁那边都由他带着,大都骑马坐轿,身边也只带了一两个贴身小厮,不像女眷这头,拉拉杂杂一群人。

人齐了,顾麟请徐氏上了马车,然后让方氏招呼其他女眷也都上车,待人都坐好了,顾麟便命顾新海叫大家启程。

男丁在前,女眷马车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一溜儿车马,驶离了永宁侯府门前。

今日天晴,顾家走得又早,所以很快,便到了右相府门前。

男客们在门前下轿下马,而女客们坐的马车,则直接进了二门,去往内院。

徐氏等的马车在右相府垂花门外停下,早有数个婆子,簇拥着一位华服美妇,等在那里。

那妇人圆脸杏眼,肌肤丰泽,满面含笑,状若春风,眼尾略略有细纹,却并不明显,倒像是时常笑出来的纹路,观之可亲,正是右相府嫡长媳,方氏口中那位手帕交,御史夫人许氏。

徐氏由丫鬟仆妇扶着下了马车,许氏立即迎了过来,福身道:“老夫人可来了,我们家太君这几日就在盼着您呢,方才还跟我们念叨,可算将您给盼来了,您快里面请。”

说着,便叫仆妇将软轿停在徐氏身边,请徐氏上轿。

徐氏笑了笑,客气了几句,矮身入了软轿。

许氏又跟方氏和沈氏客气了几句,直言今日事忙,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请他们不要介意。

方氏和沈氏皆说不会,让许氏放心。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这才都上了软轿,随杜家仆妇入了内院。

第一百五十五章:夸奖

今日摆宴,右相府上自是忙碌。

但是众人各司其职,虽忙却不见乱,隐隐可窥其大族风范。

方氏坐在软轿里,轻轻掀起轿帘一角,向外看去。

她们如今正走的地方,是处精巧的小花园,园中假山石壁,花木扶苏,亭台楼阁,虽然小巧,但却别有意趣,不落俗套,可见相府底蕴。

顺着青石小路,穿过月亮门,又进了一处院子,院内飞檐高走,九曲回廊掩映在花木之中,雕梁画栋,不一而足。

路上遇见的仆妇丫鬟们,虽步履匆忙,但却没有一人慌乱行事,见了她们,俱都站到一旁垂首闪避,并不乱看,可见规矩森严。

方氏暗暗叹了口气,许氏家里,当真好家教。

都说许氏治家严明,如今一见,果真不假。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有规矩呢,跟硬做出来充门面的,决不能同日而语。

方氏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落寞,放下轿帘,不再看了。

又走了一阵,软轿停下,方氏等人一一下了软轿。

今日右相夫人做寿,前来拜见的人,自不会少,但凡身家还过得去的,都得到右相夫人这里来打声招呼。

永宁侯府来的算早的了。

虽然私心里,徐氏不想这般早来,但形势逼人,为了家里的后辈,她也只能舍了自己一张脸了。

来接她们的,是右相夫人孙氏身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见了永宁侯府众人,忙行礼问安,然后将徐氏等请进了花厅。

徐氏她们进了花厅,就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位女眷,但都不大相熟。

孙氏坐在主位上,见徐氏过来,忙要起身相迎。

徐氏忙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孙氏,朗笑道:“孙姐姐今日是寿星,哪有寿星迎客的道理,你且坐着,受我一礼吧。”

孙氏被徐氏的话逗得笑了出来,红光满面的,可见心情极好。

“你能来,已是给我面子了,还说什么受礼不受礼的,快坐快坐,兰心,奉茶。”孙氏一头银发,却不见老态,说话间眼角含笑,一看即知是常常笑着的人。

徐氏应声坐下,方氏和沈氏等带着几个姑娘,一一上前拜见。

孙氏笑呵呵地点头受了,见到顾凝薇的时候,赞了一句“好个标致人物”,叫顾凝薇一阵暗喜。

方氏也是面上有光得很。

女儿本就出落的标致大方,今日再有这贡缎做的新衣裳加身,自是明珠生晕,芳华难掩。

所以右相夫人这一声赞叹,女儿倒也受之无愧。

可紧接着,方氏和顾凝薇便笑不出来了。

她们哪里想得到,孙氏夸完了顾凝薇,还没完,转而又夸起了安笙呢!

“这就是你府上那位,替贵妃娘娘治好了顽症的二姑娘吧?”徐氏指着安笙,问徐氏说。

徐氏目光微微一闪,含笑答说:“正是她。”

孙氏闻言,笑意不由更深,上下打量了安笙几眼,点点头,赞道:“果真也是个极标致的孩子,难为是还有这等机缘,不错不错。”

孙氏说的,自然是安笙得普云大师照拂,收做俗家弟子,传授医术的事情了。

徐氏今儿带着安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见此又怎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不过,她也不会厚着脸皮自己夸自家孩子,于是便故意道:“这孩子生性鲁钝,但本性纯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入了普云大师的法眼吧,叫孙姐姐见笑了。”

普云大师是谁?

那可是连当朝天子和太后都奉若神明一样的“活佛”,能叫他看重,又不顾世俗眼光,收做门下弟子的,又怎会是多鲁钝的人?

徐氏这样说,不过是明贬暗褒罢了。

瞧她那副硬压着的得意模样,就能瞧得出来,这人心里得意着呢。

在场的人都是玲珑心肝,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孙氏与徐氏也是旧识了,知她说话一向如此,明明高兴的事,却不愿明着说出来。

不过今日是她寿宴,她心里高兴,也懒得同徐氏计较这些,故而便道:“我看这孩子也是个仁善的,瞧着便可亲讨喜。”

安笙被夸了,大抵有些害羞,面上红了红,福身道谢,然后恭谨地退到方氏身后去站好。

顾凝薇就站在安笙身边,见她过来了,不由暗暗地剜了她一眼。

从前,这种出风头的事,永宁侯府只她一人,如今却多了一个顾安笙,这叫她如何服气?

顾安笙一个庶女,凭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她为了今日寿宴,准备了那么久,穿的那么漂亮,难道还比不过一身寡淡的顾安笙么?

安笙垂首站在顾凝薇身边,感受着身旁人源源不断的怒气,不由无奈。

她已经尽量低调了,顾凝薇还想怎么着呢?

右相夫人夸她,也不过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哪里是多么真心夸她这个人呢,顾凝薇难道连这点也不明白么?

许是顾凝薇的眼光太过明显,袭香终于忍不住,暗暗拽了下她的袖子。

顾凝薇被袭香拽了袖子,终于将视线调转回去,不再盯着安笙不放了。

顾安雅看着自己身边的顾凝薇和安笙,见她们一个神采飞扬,有身份加持,没人会轻视;一个虽不争不抢,但却有特殊际遇,照样无人忽略。

反观自己。

一届庶女,生母身份低微,自己又没什么出彩之处,走到哪里,都不被重视,不由地落寞地低下了头。

今日来孙氏院中拜见的人何其多,方氏她们这些小辈,不好久留,待着陪着说会儿话,便被许氏等带去别的地方了。

前面提过,右相家族中有一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这孙氏和许氏婆媳入门不久,便都有了子嗣,所以右相府上,并无姬妾一类人物。

但今日设宴,来客众多,未免招待不周,许氏便从族中请了些交好,又有些身份的妯娌过来,帮着一同待客。

且因右相府内宅里无人争权,下面的人都是许氏和孙氏自己调教上来的,所以都很得力。

方氏看许氏穿梭其中,游刃有余,众人皆以她为尊,不免又生出几分妒意,怕会失态,忙强迫自己不再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挑衅

右相府设宴,来客众多,身为右相府嫡长孙,杜奕衡今儿个真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时时有人上门,虽说有族里兄弟帮忙招呼,可他仍是恨不得再多生出几双手,几只脚,如此才好够忙活的。

才迎进去一批客人,杜奕衡偷偷背过身去,揉了揉自己笑得发酸的双颊。

谁知才偷了这一下懒,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来人故意粗着嗓子,站到杜奕衡身后,低声道:“好个无礼的小子,客人上门,怎的还不好生迎接,倒自己背过身去,偷偷躲懒不成。”

杜奕衡一听这声音,便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身来,果然见文韬一脸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

他后面,还站着温润如竹的林子轩,和挺拔如松的陆铮。

杜奕衡走近几步,挨个儿捶了他们三个一下,故意抱怨道:“你们几个,也不说早些来,也好帮我分担一二,这一早起了,我就没停过笑,两腮都快笑木了!”

文韬闻言,很没义气地哈哈一笑,“去岁我家里摆宴,你还嘲笑我笑得跟木头桩子似的,今儿轮到自己,才知道这其中滋味了吧!”

杜奕衡抱拳,连连讨饶,“知道了知道了,去岁我嘲笑你是我不对,还望云亭兄大人不计小人过,快忘了这茬儿吧。”

文韬一甩折扇,笑得风华无限,“好说好说。”

玩笑过后,杜奕衡冲他三人抱拳,道:“今日事忙,来客众多,你三人不比旁人,我是不拿你们当外人的,这相府你们也熟,我就不特地招呼了,待我忙完这会儿,自去寻你们,现在,你们就先自便吧。”

三人皆点头应下,叫他放心,不必管他们,然后便随仆从进去了。

按理来说,他们三人也应随家人一同前来。

但是他们三人与杜奕衡交情匪浅,早前得了杜奕衡的请托,故而才特地早些过来,也确实是存着帮杜奕衡招呼招呼的心思的。

男客们不比女客,行动间更随意一些,且少年人行事更为率性,保不齐就有什么地方失了分寸。

这陆、文、林三人家世均足够显赫,又与杜奕衡交好,有他们帮忙照拂一二,杜家自是放心。

所以,杜奕衡与右相和他爹请示这事的时候,右相和杜御史,都十分赞同。

陆铮和文韬还有林子轩进了右相府,依例先去拜见了右相大人和御史大人,然后才又随着右相府上的奴仆,去了接待男客的清风园。

待到了待客的清风园,就见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大都是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那些长辈,大都留在右相大人院中了。

陆铮三人到来,自是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他们三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样貌性情,皆是如今年轻一辈中拔尖的领头人物,众人见他们三人过来,自然都要过来寒暄问好。

这样的场面,他们三人都是见惯了的,所以应对都很得宜。

就算冷情如陆铮,也是进退得宜,应对有度。

毕竟是自小就接触这种场面,有些做派,即便不喜,但做出来,也是自然而然的。

陆铮威名在外,敢与他过多攀谈的不多,大家慑于他身上的肃杀气势,都不敢靠的太近。

但是身份所制,他们又不得不尽量巴结陆铮。

陆铮着实不喜这种场面,所以待了一会儿,就跟文韬和林子轩说了一声,自己去逛。

他一离开,众人果真放开了许多。

文韬和林子轩对外,都是温润脾性,一时间,众少年相处得倒也十分融洽。

清风园占地颇大,与相府内院,仅一墙之隔,但因墙体高筑,倒也不怕会与内院女客有所冲突。

陆铮一个人,循着人少之处行走,渐渐离了人群中心,总算得了清净。

右相府他自是熟悉的,少时便没少来府上与杜奕衡玩闹,那时候不懂事,杜奕衡也没少带着他们几个在府上乱窜,惹了不少祸。

陆铮对右相府的一景一物堪称熟悉,所以即便身边没带人,倒也不怕会迷路。

走着走着,便听前面回廊拐角处似有笑声传来,陆铮不由停了脚步。

这笑声颇觉熟悉,让陆铮下意识地皱紧了两道浓眉。

果然,下一刻,一位不怎么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陆铮不想在今日惹麻烦,便想躲了去。

偏来人眼睛也够尖利,好巧不巧的,正看见了陆铮,高声笑着迎了过来。

陆铮见此,也不好再退,便站在原地不动。

只见迎面走来一华服锦衣的年轻公子,头上束着皇族子弟才能佩的金冠,一身金玉饰物,行走间环佩叮当,瞧着好不啰嗦。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陆将军,好巧啊。”那年轻公子走到陆铮面前停下,一张脸上笑意融融,却给人一种阴柔不怀好意之感。

陆铮面上没什么表情,抱拳回了一礼,“是挺巧,没想到会碰上德郡王世子。”

原来此人正是德郡王世子,萧良。

这萧良虽是皇族子弟,但却只是旁枝,所以并不受重视,在陆铮这种正当红的显贵跟前儿,他其实是有些气短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愿叫陆铮低看了他。

他们这一拨年轻人,几乎都可以算是在陆铮的“阴影”下长大的。

陆铮自小就样样出色,家世显赫,深受皇恩不说,后来更是年少成名,成了征战沙场的常胜将军,待陆铮成年之日,若再受封国公,他这个小小郡王世子,还真就有些不够看。

可越是这样,萧良心中就越不服气。

他好歹也是皇族子弟,凭什么还不如陆铮一个异性人尊贵?

抱着这种心态,萧良从小到大,可谓是没少找陆铮麻烦。

虽说每次大都讨不到什么好,可这位还是不肯收敛。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可姓着萧呢,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弟,凭什么要怕陆铮一个外姓人?

今儿要是没碰上就算了,既碰上了,就说明老天也看不过陆铮嚣张,给他机会,让他折腾陆铮呢!

思及此,萧良噙起一抹假笑,问道:“将军这是要去哪?前头可是女眷们待的内院了,将军莫不是想要做那偷香窃玉之事,怕是不好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色胆包天(加更)

陆铮听了这明目张胆的挑衅,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冷淡地看了萧良一眼。

便是这一眼,叫萧良觉得自己又受了轻慢。

暗暗咬了咬牙,眯了眯桃花眼,萧良再接再厉道:“将军明知这里是去往内院之路,偏还走过来,要说没有旁的心思,可叫人怎么相信呢!”

这么生硬地往人身上泼脏水,也就萧良这种嚣张又无脑的纨绔子弟做得出来了。

这话说的本就没什么道理。

要是硬如他所说,他的行踪,反而比陆铮更加值得怀疑。

陆铮是才走过来,他却是从去往内院那条路上走回来的。

按她所说,岂不是自己更有嫌疑?

这种程度的挑衅,陆铮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但是由着萧良泼脏水,显然也不是他的风格。

故而,陆铮便道:“陆某劝德郡王世子,说话前,先思量思量,首先,我要去哪,自不必向世子德郡王世子报备,但是德郡王世子从哪儿回来,自然比陆某更加清楚,有些话,也不必陆某说的更明白了吧。”

萧良此人,有一最大的不良恶习,全邺京的人都知道。

这人好色。

不过,他好色好的倒也不算“低级”,垂涎的,都是京都这几大世家里,花名在外的美人。

既是几大世家,自然不会由着他放肆,所以,萧良也只敢私下里垂涎垂涎,并不敢付诸行动。

但是,他的这点儿小心思,众人也都知道。

所以家里有漂亮闺女的世族大家,都挺防备他这人的。

他大小也是个皇族,若真要不管不顾地做出欺压之事来,有些小门户,还真就未必敢硬碰硬。

据说,前年就有个小官吏家的女儿,被萧良欺辱了,但是那官员因无声望地位,慑于德郡王府威势,只得忍气吞声,将这哑巴亏,硬咽下肚去了。

本来,今日杜奕衡是特地交代了家仆,好生盯着萧良此人的,谁知偏生那家仆赶巧闹了肚子,一时不察,就让萧良离开了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摸往内院这边了。

要说这萧良也是真够色胆包天的!

今日能来右相府上赴宴的,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这些人非富即贵,哪一个是好得罪的?

可这萧良,竟敢趁人不备,妄想摸到内院边上去。

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你要说他真敢做那偷香窃玉之事,倒也不可能。

他就是心里痒痒,想到内院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其中又可能有他最垂涎的那两个,所以才一时忍不住,摸了过来。

倒是也没有真想做什么,他也不敢,他就是打算看一眼,就看一眼,他就回去。

结果摸过去是摸过去了,但是想见的人,却没见着。

原因无他,清风园跟内院相隔的这道墙,实在太高了!

萧良白面书生一个,附庸风雅地吟诗作对,还能唬唬人,可要论手脚功夫,就不行了。

故而,只能悻悻而回。

本就心气儿不顺,偏还碰上了“死对头”陆铮,萧良哪能善罢甘休。

不过陆铮也是够能噎人的,一句话就直捣中心,正说在了萧良的痛处。

只见萧良脸色顿时一变,指着陆铮做气愤状,“陆铮,你少含血喷人!”

陆铮目光淡淡地扫向萧良,回他一句,“彼此彼此。”

“你!”萧良气得双眼爆睁,胸膛起伏。

陆铮不欲跟他多做纠缠,便想离开。

萧良见他要走,下意识地要拦。

不过他哪拦得住陆铮?

故而只觉面前一阵风过,陆铮便已经离他几步开外,瞧着往远处走了。

萧良在后面气得浑身发抖,险些将手中折扇掰断。

他的贴身随从见他如此,大气也不敢多出,缩着脖子站在一旁。

正在萧良气得七窍生烟之际,忽闻一阵谄笑自身后传来。

“世子爷叫我好找。”一道有些流气的男声自后面传来。

这声音有些粗噶,不似别的少年人清冽,萧良却极为熟悉这声音,闻言便转过了头。

只见一身着月白直缀的少年,正快步向他走来。

原来,来人是礼部尚书徐子谦的庶长子,徐睿。

这徐睿与萧良也算是好友了,二人因脾气秉性相投,故虽然身份有些不匹配,关系倒是不错。

萧良见来人是他,面色就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怎么好看。

徐睿走上前来,见萧良面色不悦,忙问他怎么了。

萧良冷哼一声,将遇见陆铮的事情,跟徐睿说了。

他与陆铮不和,这事在京里也不算秘密。

徐睿一听,立即同仇敌忾地跟萧良一起,声讨陆铮。

萧良见徐睿这样支持自己,心情总算是好转了一些。

二人又说起了别的事。

“这右相府上摆宴,也忒无趣,一个女客也见不着,都躲在那高墙里头,平日里也没见她们都那么怕人,大街上都经常能碰见,在这里,反倒都见不着了!”萧良说起内院的女客,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徐睿一听他这抱怨,顿时明白过来,这位爷真正气恼的,怕是这个呢。

说是因为遇见了陆铮所以心气不顺,依他之见,真正恼的,是因为这个吧。

徐睿自然是不敢像萧良这般放肆的,他怕落人话柄。

但是他又不能得罪萧良,所以只能斟酌着道:“过会儿宴席,是都摆在一处的,中间顶多隔着屏风,这会儿人太多了,许是怕人多嘴杂,凑在一处不好接待吧。”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萧良,待会儿开了宴,你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人了。

至于现在,你就先稍安勿躁,别整幺蛾子了。

你天不怕地不怕,我可是害怕的!

萧良却没听出徐睿的言外之意。

犹自嘟囔抱怨着。

陆铮已经走远了,萧良看见他消失在亭台后的衣角,忽然计上心来。

陆铮去的方向,似乎还是去往内院的方向啊。

难道说,陆铮也是偷看美人们的?

想到这个可能,萧良暗戳戳地笑了。

徐睿一见他这般笑,就觉得有些不对。

果真,就见下一刻,萧良阴测测地笑了,然后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

徐睿轻易不敢忤逆他,见状只得将耳朵凑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落单

“这......”徐睿听完萧良的话,顿时瞪大了双眼,眸中似有惧意,“世子爷,这怕是,不好吧?”

陷害陆铮,萧良是唯恐他活得太长了不成?

他有身份加持,肆意妄为,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庶子,如何敢在陆铮面前造次呢!

若事后被陆铮得知了实情,还不将罪都算在他头上啊!

“怕什么,有我在呢!”萧良轻啧了一声,面露不悦。

徐睿闻言脸色不由更苦。

他心道,就是因为有您在,我才害怕呢!

您顾着一时痛快,出气了,等到东窗事发,难道还能力保我不成?

只怕不将我推出去顶包就不错了!

可心中纵有千般不愿,徐睿却不敢违拗萧良之意。

看萧良这样,显是打定主意了的,若自己不从,定要得罪他。

他们二人说是好友,但自己在萧良面前,其实是差一截的。

与其说是好友,倒不如,说是跟班,更为贴切一些。

一个好的跟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听话。

萧良毒计已出,他就是愿不愿意,也只能听从。

思及此,徐睿拱手俯身,做恭敬听从状,“世子吩咐,自当遵从。”

“这才对么。”萧良见此,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萧良又叫过家仆吩咐一阵,才向着陆铮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萧良的贴身侍从,则去了与他们所行相反的方向。

陆铮并未走远,只是懒得再看萧良,这才又接着向前走了一段。

右相府他极为熟悉,这清风园他更是自小就畅玩其中,故而对这里的格局甚是熟悉。

清风园与内院确实只一墙之隔,但二者这间并无可通之门,一道高墙,足以阻隔内外。

陆铮深知这一点,所以萧良拿这个说事,挑衅于他时,他才懒得理会。

当然以陆铮的武艺,想要越过高墙,自不是难事,可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做这种腌臜之事!

他不会,也不屑。

问心无愧之人,走到哪里,都是光明磊落,不像萧良,是真存了龌龊心思来的。

再往前走些,有一处角亭,里面空无一人,倒是安静。

那小亭建的别致,四角飞檐,红漆抱柱,亭子四周围着半卷竹帘,甚是雅致,正是杜奕衡的手笔。

陆铮提步上了角亭,内有石桌石凳,皆未多做修饰,古趣盎然。

他掀袍而坐,对躲在身后大树下的几道鬼祟身影,视而不见。

树后。

徐睿压低了嗓子,问萧良,“世子,陆将军进了亭子,可怎么办?”

陆铮若在里头坐着不动,他们的计划可如何实施?

待会儿人都叫过来,陆铮若是好端端的坐在亭子里,他们可如何收场?

“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萧良邪邪一笑,让徐睿稍安勿躁。

徐睿见他口气笃定,也只得按捺下心底不安,耐心等待。

......

清风园这边不平静,有人暗中生事,却不知,那内院里头,也并不怎么安生。

顾凝薇因觉安笙在右相夫人面前抢了她的风头,一直心有不快,但因在右相府上,也没敢有什么过分举动,只是明里暗里刺了安笙几句,话里话外叫安笙认清自己,安分守己。

安笙对她这种程度的刺激,也不放在心上,几句话而已,不疼不痒的,她确实没往心里去。

可顾凝薇见她一副恬淡模样,反倒觉得受到了轻视,不由更加气恨。

方氏和沈氏在里面同各家夫人说话,她们一群年轻小辈大都在院子里赏花品茶,各有交往,几人凑做一堆,倒也其乐融融。

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安笙却是落了单。

这倒也不奇怪。

她初来邺京,与京中一干官家小姐们从无交往,互相不熟悉,也正常。

顾凝薇又存了心的想要孤立她,所以并未与自己交好的小姐妹们介绍她。

既是与顾凝薇交好,大家又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便一直无人上前攀谈。

且安笙只是庶女,身份又不高,故而这里面,与她主动攀谈的人,几乎是没有。

少有的几个,看不过眼,想要与她说句话,但大都也是与她同等身份的庶女,受家中嫡亲姐妹压制,也不敢与她交谈。

结果安笙就落了单。

恰逢右相府嫡长小姐杜婉菁事忙,又不在此处,所以许久过去,也无人上前来解安笙的“窘境”。

这样的场面,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可许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这一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嫡长小姐,教训庶出姐妹呢。

谁会那么没眼色,凑上去坏事?

安笙与她们既不相熟,又无关系。

为了她得罪顾凝薇,怎么瞧,都不大明智。

顾凝薇见安笙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心头的那口气,总算是顺了些。

转头与自己平时亲近的小姐妹谈笑起来,不再理会安笙。

她就是打定主意要给安笙点儿厉害瞧瞧呢,叫她知道,若不靠自己这个嫡姐引见,她别想与京里面的官家小姐们说上话!

青葙站在安笙身后,余光瞥到顾凝薇那个得意洋洋的眼神,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安笙回首,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初来乍到,这些小姐们不与她亲近,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凝薇还真当她面子大到能左右所有人的地步?

若她真这么想,自己也只能说她一声,太自负了。

大多数人,对新鲜事物或是人,都是有防备之心的,这些千金小姐第一次与她见面,难道还能多亲热不成?

顾凝薇为了这点事就沾沾自喜,也是叫她“刮目相看”。

安笙暗暗摇头,心下默然。

青葙见安笙眉眼恬淡,并无尴尬之色,也无不快之意,总算放心了些。

虽然她心中替安笙委屈,但她到底只是安笙的婢女,今日这般场合,断断轮不到她说话。

院中花开得正好,一群芳华韶龄的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天说笑,那画面自是悦目。

此景此景,正是萧良不顾礼义廉耻,仗着胆子要偷看的那一幕。

只可惜,他是注定看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摘花

小姐们凑在一起只谈天说笑,品茶用点心,自是没什么大趣味的,所以,有人便起了玩笑心思。

这人正是顾凝薇平日交好的一个小姐妹,看出顾凝薇今日有意为难安笙,便顺着顾凝薇的意,出了个折腾人的小主意。

“我们来时,路上经过的那片花园,里头杜鹃开得正艳,咱们总这么干坐着,有什么意趣,不如,叫人去摘一株杜鹃过来,咱们传花行令吧。”那小姐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安笙那头瞥了一眼。

顾凝薇与她交往多年,自是能看出她这一眼别有含义。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见安笙一派闲适地站在花丛间,微微垂首,与青葙说着什么。

她倒待得住!

顾凝薇恨恨地想。

她竟不知,安笙脸皮有这般厚,被大家忽视了,竟然还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顾凝薇暗暗绞紧了手帕。

小姐妹见她如此,便知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她父亲只是兵部一个库吏,正在顾凝薇父亲手下做事,家世身份处处比不上顾凝薇,平日与顾凝薇相交,自是以顾凝薇为尊。

家里母亲也时常与她说,叫她拢住了顾凝薇这位千金小姐,来日父亲升官,必少不了她的好处。

小门小户的女子,似乎更加会看人眼色,揣摩人心。

这姑娘正是这样。

顾凝薇有意为难安笙,在场的大都心知肚明。

可像她这般,能帮顾凝薇“出气”、“分忧”的,却是少数。

思及此,这姑娘反倒有些自得。

今日哄得顾凝薇开心,她就算圆满了。

她与顾凝薇相交,为的也是这个,所以自然不遗余力。

“不过,”这姑娘说着,顿了顿,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来,“不过这里是右相大人府上,我们若是只遣丫鬟去折花,恐会显得不够尊重,要不,凝薇姐姐等等,我亲自去一趟吧。”

说罢,便提起裙摆要走。

顾凝薇却忽然道:“等等!”

姑娘闻言,脚下一顿,心道等的就是这句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刻,顾凝薇忽然对自己的贴身侍女宝珠道:“你去跟她说,叫她去咱们来的路上的大花园里,摘一株杜鹃花来,用作行令,就说等她摘完回来,我们自会带着她一起玩。”

顾凝薇口气难掩倨傲。

而她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宝珠眉心微微动了动,想要劝诫,但当着这么多世家小姐的面,也不好说,只得福身应下,转身去传话去了。

她也是想,不过是摘一株花,想来也不要紧。

这里离花园那边也不算远,且只有一条大路通过去,安笙摘完了花,也就回来了,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宝珠将顾凝薇的意思转达给了安笙。

青葙一听这话,当场险些发作,安笙却暗暗伸手,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青葙知道这里容不得她放肆,只好将怒火勉励压下。

非是她生气,实在是顾凝薇欺人太甚!

满园子的丫鬟仆妇,她不使唤,偏偏使唤小姐去给她跑腿!

说得好听,还回来之后带着小姐与她们一道玩了,也不问问,小姐稀不稀罕!

大家的视线,都已经集中过来,全都一副看好戏的兴味模样。

安笙暗暗叹息,知道自己此行是非去不可了,遂痛快地点头应下,带着青葙走了。

宝珠似乎也是不放心,见安笙走了,忙又跟上来,叮嘱了几句,这才看着安笙主仆慢慢远走。

可万万别出什么纰漏才好,宝珠暗想。

安笙带着青葙,出了许氏的清晖园。

杜家今日留下伺候的仆妇丫鬟,无一不是机灵能干的,见此情形,也都知道是顾凝薇故意为难安笙。

若这事是在顾家府上,那自然没人会管,也轮不到她们管。

不过,今儿是在右相府,又是老夫人大寿,仆妇丫鬟们皆怕出了什么岔子,于是便有一仆妇暗暗退走,去找许氏传话去了。

许氏正在花厅里陪诸家夫人们说话,听到仆妇附耳禀报之言,目光微微动了动,暗暗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并没有察觉到许氏是特地看她,也就没有多想。

而是跟在场的众位夫人一样,只以为许氏有什么事需得出去处理。

今日来客众多,许氏再周全,也难免有顾虑不到的地方,这倒也正常,众人并未奇怪,均做一切如常状。

而许氏也并没有起身离去,她们就更加认定,事情应该不大,并不需要许氏出面处理,遂就都没多事,只做不知情。

仆妇禀报之事,确实不能算作什么要紧的大事,许氏不可能放下一屋子客人,自己去盯着安笙,故而只能叫仆妇暗中跟着过去,发现有什么不对,及时提醒。

仆妇领命而去,循着安笙主仆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再说安笙这头。

她带着青葙出了清晖园,也并不着急,反而慢悠悠地,往花园方向走去。

这会儿客人来的都差不多了,路上人并不多,只偶尔有杜家仆从,见了她只当是哪家小姐,无聊出来赏景的,遂都行礼退避,并不多言。

安笙也没解释。

“小姐,您真要给她们摘花回去戏耍?大小姐也太欺负人了,这是拿您当丫头使呢!”青葙跟着安笙,气恼嘟囔道。

她心中不快,且此处又只有她与安笙主仆,便没有遮掩,将心中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安笙却只是淡淡一笑,“摘一束花而已,我的身份摆在那,也不会因这一束花低到哪去,更不会因这一束花高到何处,何必跟她生气。”

“可难道就由着她这般糟践您!”青葙气不过地低吼。

安笙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是右相府,不是永宁侯府,况且今日又是右相夫人寿诞,你觉得我若与她闹起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我争这一时意气,有什么用。”

青葙听她这样说,也知有道理,遂缄口,不再说了。

主仆二人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第一百六十章:帮忙

走着走着,青葙就走出不对来了。

她怎么总觉得,小姐今日这步子迈得,格外小,格外慢?

小姐是有功夫底子的人,走起路来,虽不说虎虎生风,但也绝对不慢啊。

可今儿个,怎么走的这般慢?

安笙似乎察觉到了青葙心中的疑惑,微微侧首,对她悄悄眨眨眼。

“她只叫我摘花,却没说,何时摘回去么,我瞧这右相府占地颇大,园中景致繁多,稍不注意,就晃花了眼,你知我认路不太行的,所以说......”

余下的话,安笙没有说。

不过青葙也全都领会了。

她偷偷地抿唇笑了。

她就说呢,小姐可不是这么逆来顺受之人,哪里能大小姐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什么呢!

原来小姐虽答应摘花,却根本没打算照着大小姐的心意,快些摘花回去啊!

小姐说得对,她认路不行,常有走错的时候,在永宁侯府尚且如此,更别说,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所以说,小姐走错了,迷了方向,迟了回去,也是没办法的啊。

大小姐现在只怕正得意着,等小姐给她摘花回去呢吧?

就是不知,小姐迟迟不归,她会是什么反应了!

最好气得她七窍生烟,青葙恨恨地想。

不过就算再放慢了步子,顾凝薇口中的花园一角,也还是出现在安笙和青葙眼前了。

顾凝薇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从清晖园到这里,确实只有一条大路可通。

这真是,叫人迷路都不好迷呀。

安笙微微眯了下眼睛,眸中似带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右相府的花园中,种着不少花,如今正是花期,各式娇花竞相开放,煞是好看。

其中尤以顾凝薇点名要的杜鹃花,开得正艳。

远远瞧去,只见纷纷灼灼一片,绚丽夺目。

也不知是安笙“运气好”还是怎么着,她到了此处之后,竟然发现,偌大的花园里,竟空无一人。

女客都在内院,没有过来,她知道,难道男客们也喜欢挤在一处玩乐?

不过里面没人,于她来说,显然是件好事。

如果有男客在的话,她过去总归不好。

虽说南诏男女大防并不严谨,不过她尚未出阁,也得稍稍注意些。

安笙带着青葙,加快脚步,进了花园。

她今日为了不与顾凝薇争辉,特地穿的比较素雅。

一身水蓝长裙,只在裙摆和袖口处绣着几朵小花,毫不张扬,但却雅致,腰间同色腰带勾勒出少女曼妙身形,通身上下,并无太多佩饰,但却掩不住芳华天成。

尤其是她这素雅装扮,进了繁花从中,反而气质更显。

安笙倒是没注意这些。

她现在略微有点儿“发愁”。

右相府的杜鹃花树,许是照顾得太好,长得有些过高了,她和青葙身量尚且不足,站到树下才发现,想要摘花,似乎有些困难。

这点倒确实不在二人考虑范围之内。

来之前也没人想到,会面临这等窘境......

其实凭她们主仆的身手,上树摘个花,倒是不难。

可问题是,这里是右相府中。

要是她们主仆真这么撩起裙子上了树,那可真是闹了大笑话了。

她回去准得叫老夫人拍死。

为了不被拍死,安笙站在树下,做起了凝思状。

“小姐,要不奴婢去找右相府上的仆从,请他们帮个忙吧。”青葙是想,右相府中必然有木梯等物,她们今日是客,向主人家求枝花,应该不难。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四下里看了看,见附近并无人影,只在远处能看见步履匆匆的杜家奴仆。

“算了,太麻烦了,这样也好,正好回去就说,我们够不到花,所以没摘,另摘了个别的回去吧,当着大家伙的面,我想她也不至于会发作。”安笙口中的她,自然说的是顾凝薇。

“话虽如此,可小姐,您要是摘了别的回去,大小姐肯定以为您是故意的。”青葙真是了解顾凝薇,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可不么,安笙要是敢摘了别的花回去,顾凝薇准得以为她是故意违逆自己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

她是不会相信安笙说,自己够不到花树的。

安笙略略为难。

正值此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你想要这花?”

安笙和青葙闻声,倏然回头。

就见陆铮负手而立,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主仆身后。

原来是他。

安笙见到来人是陆铮,放了心,然后忙拢了拢袖口,福身见礼。

“原来是陆世子,小女这厢有礼了。”

青葙也忙跟着福身请安,“奴婢见过陆世子。”

陆铮摆摆手,“不必客气,我见你们主仆在这树下驻足良久,似有为难,这才过来,还望你不要怪我唐突才是。”

安笙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含笑回道:“世子多虑了,怎会。”

陆铮见她这样说,便也不再故意客气,直言问道:“我见你在这树下站了良久,是否有什么为难之事?”

这倒是个好机会,凭陆铮的身手,飞身摘花可谓信手拈来,可是,让陆铮为她摘花,这感觉好像有点儿别扭啊?

安笙有些犹豫。

青葙目光自两人之间来回几遍,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她想,她家小姐自是有打算的,她还是莫要多嘴了。

殊不知,她家小姐这回还真就有些没主意。

陆铮似乎看出了安笙的犹豫,想了想,忽然纵身一跃,转瞬间,点足而落,一株娇艳欲滴的杜鹃花,正放在他手中。

“你在这树下站了这么久,若我猜的不错,定是想要这花吧,杜家这棵杜鹃,有些年头了,长得实在高了些,一般人只站着,是够不到的,我自作主张揣测你的心思,若猜错了,还望你不要介意。”说着,陆铮便将手中的杜鹃花,递给安笙。

安笙没有立即接过。

陆铮也不催促。

如此倒显得安笙矫情了。

一株花而已,况且这花还别有用处,算不得私相授受,陆铮都不介意,她再推脱,着实小气了。

思及此,安笙便接过花束,福身道谢:“那便多谢陆世子慷慨相助了。”

她这样说,也是旨在向陆铮表明,这花却有别的用处,非是她自己想要。

想来陆铮应该明白。

第一百六十一章:“斗法”

陆铮自然是明白的。

他是冷,但却不愣,更加不傻。

他长在陆家这样显赫鼎盛的大家族里,若真没几分眼力和心机,又如何安然长大?

避嫌么,他自是知道的。

他知道安笙难做,所以也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他方才也确实只是因为见安笙主仆为难,才会不由自主地走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陆铮坦然地微微颔首,承了安笙的谢意。

“举手之劳,顾二小姐不必客气,二小姐于陆家有恩,陆铮不过帮个小忙,当不得二小姐的谢。”

这话,倒是给了他此举一个很好的解释。

安笙帮陆家大公子治病的事情,不说阖京皆知,但至少,在邺京城内的上流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单凭这一点,陆铮帮安笙些小忙,也没人会说什么。

难道眼见恩人为难,却袖手旁?那传出去才是真叫人笑话指责呢!

安笙听到陆铮这样说,便微微笑了,“陆世子客气,小事而已,陆世子不必挂怀。”

安笙这样客套,本也在陆铮意料之中。

可是,他就是莫名地有点儿不舒服。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因而一时间又没了话。

他性子的冷硬,这样面无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他生气了。

安笙见陆铮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便以为这位爷生气了。

气氛一时凝了下来,周围只有风声,和鸟鸣声。

却不想这时,陆铮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流气的男声。

陆铮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一变,眉心皱的死紧。

然后,安笙便听他道:“你们快走。”

安笙和青葙闻言,都不免愣了一下。

陆铮这脸变得,也忒快了些。

陆铮见她们主仆不解,也来不及解释,只说了一声,“快走”,便立即转过身去。

瞧他身形变化的样子,好像是故意将安笙挡住了似的。

“陆将军这是同谁说话呢,不替我引见引见么?”那流气的声音渐渐近了。

安笙眉心微微一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声音,让人难以生出好感。

这时,陆铮再侧首,对安笙道:“你先走,不论待会儿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陆铮的语气甚至有些着急。

安笙见他如此,不由侧目。

紧接着,心念电转,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陆铮少有这般焦急色变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对自己解释,只一味让自己快走。

陆铮这变化,是在那道男声响起之后,才有的。

要说方才在愣神,没明白陆铮的意思,这会儿,安笙几乎就明白了。

拉起青葙,快步离去,身后果真响起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这是做什么,如何本公子来了人就要走,你站住,陆铮!你凭什么挡着本公子的道儿!”

”小姐,怎么回事啊?“青葙一面快走,一面惶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先回去,别回头!“安笙低叱一声,带着青葙快步而去。

渐渐走远,仍能听见身后那声音嚣张喊道:”陆铮,你是铁了心跟我过不去了!“

安笙忍着没有回头,拉着青葙又加快了脚步,忽然,撞见了杜家一个仆妇。

”顾二小姐,请随奴婢来。“那仆妇从一棵青松后头拐出来,对着安笙微微福身。

安笙目光微微一动,对那仆妇轻轻颔首,”劳烦了。“

”二小姐客气,您这边请。“仆妇躬身,做出恭请的手势。

安笙跟着她,往清晖园方向折返。

显而易见,在这里碰上杜家仆妇不是巧合,说不定是早有安排。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仆妇低声道:“奴婢多一句嘴,二小姐不熟悉相府之路,方才出来时路遇奴婢,便叫了奴婢引路,奴婢陪着二小姐摘完花后,便同您一同返回了,二小姐,您说奴婢说得对吧?”

安笙脚步微微一顿,随即颔首轻笑道:“这位妈妈所言甚是。”

她不知这仆妇因何故意这样说,但是这话显然是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她没道理不应。

兴许是杜家不想惹麻烦,也兴许这仆妇并非是在帮她解围,想帮的另有其人,但结果总归是对她有益,她实在没有道理不答应。

与此同时,花园另一头。

陆铮正在与偷偷跟过来萧良对峙。

说是对峙,不如说是萧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更为恰当。

徐睿站在萧良身后,很努力地将自己缩成一个背景板,他可不想当这两位爷之间的炮灰。

他也是不明白,本来好端端的,只要安心等着萧良安排来的人,给陆铮泼脏水就行了,怎么转瞬间,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萧良安排的人没过来,萧良自己倒先忍不住,挑梁上阵了!

他就不应该来找萧良,徐睿暗暗叫苦。

若是不找萧良,也就碰不上这二位“斗法”。

虽说这斗法更像是萧良一个人在跳脚,而陆铮基本没把萧良放在眼里才对。

可正因这样,才叫萧良更为暴怒呢。

“陆铮你这么护着那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怕叫本公子发现啊!”萧良怒极,冷笑一声,对陆铮挑衅道。

陆铮听见他这话,眼角微微一眯,终于开了金口,不过声音却冷得仿佛带着冰碴儿,”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满脑子龌龊念头!“

这话可谓是成功点燃了萧良脑海中的那根火线,瞬间一声轰响,将萧良为数不多的理智炸了个七零八落。

”你说谁龌龊!“萧良怒吼道!

他这人好色不假,却也在意自己的名声,他将自己的好色解读成风流意气,最厌别人拿这事贬低他。

陆铮冷哼一声,没有应话,不过那声音,那眼神,却似乎都已经代替他做了回答。

萧良最讨厌陆铮这副四平八稳,睥睨一切的模样了。

虽说人家确实有拽的资本,可正因如此,他才气不过啊。

他自认样样不输陆铮,又是尊贵的皇族出身,凭什么别人都说他不如陆铮,这叫他如何服气?

要说刚才是因为气恨陆铮拦着他看美人真容,这会儿就是纯粹被挑起旧恨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萧良彻底恼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被逼无奈

萧良眼含怨毒地瞪了陆铮一眼,忽然对徐睿道:”你去,看看我们的人回来没有!“

徐睿一听这话,顿时头顶一麻。

但事到如今,他自知躲避无用,只得硬撑着低应了一声,然后向清风园方向跑去。

陆铮知道萧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是在右相府,今日又是右相夫人大寿,所以他并不想闹出什么事,给杜家添麻烦,坏了老夫人寿宴。

可萧良此人向来难缠,他一时间也不太好脱身,又怕自己走了,他又去追安笙,因而只能不动声色地站着。

依照他对萧良的了解,他唤徐尚书的长子去看他的人,多半应该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所以,还得小心应对才行。

陆铮虽不知萧良耍的什么把戏,但有一点倒是没有猜错。

萧良让徐睿去看人回来没有,确实是为了对付陆铮。

早先他见陆铮独身一人来到清风园边缘处,就起了要陷害陆铮的心思。

如今陆铮又再次得罪他,他就更不能放过陆铮了。

新仇旧恨,萧大世子执着着呢。

徐睿重新跑回清风园,正与萧良的贴身侍从迎面撞了个正着。

可在见到萧良侍从身边跟着的丫鬟时,徐睿惊了。

”凤儿,你怎么在这儿!“徐睿失声叫道。

他其实更想问,你这丫头不跟在小姐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当着萧良侍从的面,这话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原来,这唤作凤儿的丫头,正是徐睿的妹妹,礼部尚书徐子谦家的嫡次女,徐颖身边的二等丫鬟。

按理来说,凤儿现在正该在徐颖身边伺候,如何会跟着萧良的侍从来了这边?

徐睿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萧良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心头不由狠狠地一跳。

原来,萧良是要拿徐颖做饵,来陷害陆铮!

这是将他置于何处了?

这事若真成了,徐颖的名声没了,他这个做哥哥的,难道面上就有光了么?

虽说徐颖并非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可也是一个爹生的啊,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总是一家子!

徐睿心念电转,想明白了这些,脸色也不免难看起来。

凤儿见他脸色骤沉,也不由害怕,迷迷糊糊,又战战兢兢地回道:”大少爷,不是,不是您叫人唤奴婢过来的么?“

徐睿刚要说,我何时唤你过来了。

可视线一动,就见萧良侍从正在一旁,这话到底还是没吼出来。

默了片刻,徐睿勉强让自己笑了笑,问萧良那侍从,”怎的将舍妹身边的丫头唤过来了?这丫头粗苯,胆子又小,可别坏了世子爷的大事。“

那侍从闻言,便抬头看了徐睿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一板一眼地答道:”奴才只是照着世子爷吩咐行事,余下的,奴才就不知了。“

徐睿一听这话,顿时喉头一噎,不知再怎么说是好。

这侍从是萧良近身伺候的人,说是最信任的也不为过,徐睿不相信,他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明知道,却还在他面前推托回话,就是明显不想据实相告了。

徐睿久未再言,那侍从等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徐睿,然后忽然道:”徐少爷,您是世子爷的好友,该知道我们世子爷的脾气,爷决定的事情,哪里有我这个做奴才的置喙的余地?爷交代了什么,相信徐少爷知道的并不比奴才少,您看,世子爷这会儿定然还等着我们呢,爷脾气向来急,若叫他等久了......“

接下来的话,侍从没有再说下去。

可即便他不说,徐睿也心知肚明。

萧良说那计策的时候,是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说的,如何安排的,他们二人也都知晓。

想到萧良方才气急败坏地催自己出来看人的样子,徐睿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事已至此,躲是肯定不行了。

萧良的侍从不可能向着他说话,若是自己这会儿不听萧良安排,那来日......

徐睿思量了片刻,终于狠心定了主意。

在萧良侍从暗暗打量的目光里,徐睿将凤儿叫到身边,对她交代道:”待会儿那些世家公子们都聚集起来的时候,你便对着我哭诉,就说,就说陆将军觊觎小姐美貌,不顾廉耻,想要一窥芳容,但是正被你抓了个现行,你怕小姐名声为此有损,故特来向我求救,记住了么!“

徐睿说完这话,便觉得自己一身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似的。

他几乎可以想见,若凤儿这话真的说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他爹定会抽死他的,得罪陆铮,他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徐睿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满心苦涩。

可萧良的侍从,却露出了个堪称满意地笑容。

徐睿忽然觉得有些恨,又有些悲哀。

这就是身为庶子的悲哀,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难。

凤儿听完徐睿的话,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徐睿。

大少爷说什么?这……

徐睿见凤儿懵然惶惑地盯着他,便厉声喝道:”听见我的话没有!你照做就是了!“

凤儿被徐睿眼中的暴戾惊到了,慌里慌张地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

”徐少爷,那咱们就赶紧走吧。“萧良侍从这时忽然又道。

他深知徐睿此番出来,定是受了萧良吩咐,来寻他们的,如今叫他带路,去寻自家世子爷,正好。

徐睿自然感受到了萧良侍从的胁迫,面色不由又难看了几分,可生气恼恨之后,却还是无奈地带起了路。

陆铮和萧良离此处不远,走不多时,便见到二人的身影了。

刚一出清风园旁的月亮门,就见陆铮与萧良对立而站,远远地,都能感受到二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虽然,怎么看,都觉得是萧良自己剑拔弩张,气冲五内。

反观陆铮,光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却给人一种不敢轻易与其对视的错觉。

这就是气势,徐睿心想。

这铮铮铁骨的男儿气势,确实有让人羡慕与嫉妒的资本。

若忽略”克妻“命格,陆铮绝对是南诏大半闺阁女儿最理想的夫婿人选。

第一百六十三章:大反转!

可偏偏,陆铮身上就跟着个挥之不去的恶名——“克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陆铮那死于非命的三个未婚妻,可是真存在的。

兴许是天妒英才,老天都看不过这人如此出色,所以,才降下警示,以示惩罚?

谁知道呢,大家早就不关心这些了,只知道,克妻的事情是真的,这就够了。

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阻挡名门世家想要结亲的心思了。

徐睿一想到他爹知道自己让凤儿说出那些话,将徐颖与陆铮扯到一起后的表情,一颗心就不断下沉。

萧良这是半点不顾及他啊。

平日里说的好听,拿他当自己人,当挚友,一出了事就看出来了,全都是哄他呢!

可他能怎么着?

陆铮他得罪不起,萧良他更得罪不得!

他今日若敢不照萧良所谋行事,萧良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他只是个小小庶子,本就艰难,可他不甘心!

谁说庶子不能出人头地,不能为家族增光的?

他徐睿,偏偏就要以庶子之身,撑起尚书府门庭,叫他爹和那些瞧不起的叔伯,对他刮目相看!

是了,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认同他,他才费心接近萧良,在萧良身边勉励周旋。

本以为,萧良待他确实是不同的。

可今日看来,当真不过如此......

徐睿的心底一片冰凉。

萧良见到他们过来,嘴角立即勾起一抹阴狠笑容。

徐睿见到,他冲陆铮说了什么。

定是些挑衅的言语,萧良这个人,最爱嘴上不饶人了,徐睿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

徐睿所思不错,萧良此刻确实是在对陆铮说些挑衅之言。

他见到徐睿将凤儿带来后,便自以为自己所谋之事十拿九稳,故而再不忌讳,对着陆铮口出狂言起来。

陆铮方才不是拿这事刺他么,那他就偏要让陆铮尝尝,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大家发现他是个急色的无耻之徒,是怎样一番滋味!

身后渐渐传来人声,远远的,就能听见闹哄哄的。

萧良知道,定是自己安排的人,将大家都带过来了。

“陆铮,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萧良张狂一笑,随后便转过头,对徐睿使了个眼色。

徐睿收到他那一眼,心中着实有些反感,但却不敢不从,只能又侧首对凤儿交代了一遍,让凤儿待会儿照着他教的,重复说来。

凤儿一见眼前这架势,早吓得不知所措,胡乱地点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清了徐睿说什么没有。

萧良的侍从见凤儿如此,就不由地皱了眉头。

他是真没想到,徐家这丫头胆小成这样,待会儿不会坏了他们世子爷的大事吧?

侍从能想到这些,徐睿自然也能想到。

他看着凤儿慌张到不行的面色,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假设。

假如,假如凤儿待会儿害怕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萧良会如何?

生气恼怒是肯定的了。

但至少,不会比凤儿将那些话说出来更糟糕?

徐睿心念一动,顿时觉得此计可行。

但是,萧良侍从在此,他也无法再对凤儿重新交代,因而只能不停地给凤儿递眼色,以期凤儿能读懂他的目光。

可惜,凤儿只顾着浑身发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徐睿不由地有些泄气。

这死丫头,回去定要找个机会叫她消失,是万万不能留着了!

看不懂主子心思就算了,对他终究是个威胁,留着也是祸害。

既如此,还不如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徐睿恨恨地想到。

身后的哄闹声越来越近了,隐约已经可以听到多而乱的脚步声。

来人定是不少。

萧良冲陆铮露出个得意而又挑衅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在对陆铮说,瞧见没有,你的“末日”来了。

谁知,下一刻,就见一直面无表亲的陆铮,忽然也轻轻勾起唇角,对他笑了一下。

陆铮并不常笑,他在外人眼中,似乎终年都是那一张冷硬到欠缺表情的俊脸。

如今骤然这么一笑,着实将萧良惊了一下。

惊过之后,萧良忽然觉得头皮一麻,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手脚也不怎么听使唤了。

“你......”他本想要再刺陆铮几句,可才张了口,便被陆铮接下来的动作惊呆了。

他也没看见陆铮如何出手的,再反应过来时,人就已经跌倒陆铮身上去了。

萧良傻了。

他愣愣地看着陆铮对他露出个堪称恶劣的笑容,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萧良,你敢占我的便宜!”

短短一句话,陆铮说的慢极了。

简直像是情人间在低低絮语,说着情话。

可他的声音偏偏冷的人遍体生寒,叫萧良几乎失了声。

二人周围都是半高的花丛,他们两个大男人扑下来,甚至压坏了一些娇艳的花朵。

耳边传来蜜蜂嗡飞动的声音,和诸位世家公子们的议论声,萧良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立即爬起来,大骂陆铮。

可他脑子里却好像被一团浆糊糊住了,手脚僵硬的,甚至忘了要爬起来。

他不起来,陆铮却动了。

只见陆铮身形快如闪电,夹着一股怒气飞身而起,衣袂翻飞间,露出陆铮一张愠怒到极致的脸。

萧良是被陆铮揪着衣领拽起来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铮一拳将他引以为傲的俊脸打开了花。

萧良捂着眼睛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

陆铮下手毫不留情,萧良叫的真真切切、撕心裂肺。

他这一声叫出来,大家总算有了反应,他的侍从正拼命地向这边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满眼都在问,怎么会这样?

凤儿还没说话呢,他家世子怎么倒挨了揍?

这陆铮,是疯了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打人了?

侍从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就被陆铮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又惊掉了下巴。

陆铮身为武将,自小习武,生气起来,那嗓门也不是盖的。

众人还没搞清楚适合状况,便听陆铮怒喝道:“萧良,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你敢说本将军是美人,瞎了你的狗眼,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出手轻薄本将军!”

第一百六十四章:活该被揍!

萧良的侍从脚步骤然一顿,瞬间腿都软了,险些扑个狗吃屎。

他耳朵没出毛病吧?

陆铮说什么?

他家世子爷轻,薄,他!

侍从心里顿时有一万只似羊非羊、似驼非驼的生物呼啸而过......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像陆铮这么不要脸的......

被萧良安排人引来的一群世家公子,此刻也尽数石化。

当然这里面也有几个尤其镇定的,比如走在前头的文韬和林子轩。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分开,等着看陆铮玩的哪一出。

别人信不信陆铮这“鬼话”,他二人不知道,反正他们是不可能信的。

要他们俩猜,准是萧良这个不长眼的,又去招惹陆铮了,陆铮定是忍无可忍,才,如此“另类”地还了击。

萧良捂着眼睛哀嚎不止,“陆铮,你放屁!老子瞎了眼,才轻薄你!”

萧世子如今不止眼睛疼,心肝脾肺,无一不疼。

陆铮还要不要脸了,他特么得多瞎,才能把他当成美人!

还主动轻薄他?放屁!

送上门给他,他都不要好么!

陆铮眉宇间尽是怒色,说出的话跟刀子似的。

“我本在此处赏花赏的好好地,你自己瞎了眼扑过来,口里不干不净地喊着美人,难道竟是我误会了不成!”

众人目光来回移动,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萧良跳脚不承认,陆铮却大义凛然,浑身肃杀。

呃......

众人见状,脑子都开始飞速转动。

萧良好色,这在圈子里,也不算是秘密了,在场的世家公子们,少有不知他这项恶习的。

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同好此道的狐朋狗友。

萧良见到美人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知道的。

再说陆铮。

陆铮是谁?

镇国公世子,将来的镇国公,威震西北的陆大将军,这样的人,若萧良真没胆大包天,想轻薄他,会对萧良出手?

虽说这二人不合,但是从前,萧良如何挑衅,陆铮可是都没有动过手的。

当然了,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不算。

那时候都是光屁股的小子,话还说不利索呢,别说萧良和陆铮打过架,在场的哪个还少打了不成?

所以,那时候自是不能算。

人家陆铮,虽功夫好,可却没听过随意动手的啊。

反倒是萧良,仗着家世,没少招猫惹狗,仗势欺人。

这二人动了手,萧良方才又真的压在陆铮身上,难道说,真是将陆铮当成了美人,欲下手轻薄?

众人想到这个可能,心头齐齐划过一声大写加粗的,卧槽......

萧良一向偏爱纤弱袅娜的美人,这怎么,突然间换了口味了?

大家想到这里,不由地将陆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真是怎么看,都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啊。

虽说陆铮长着一张俊脸,可怎么瞧,那都是十足的男人长相,并无女气呀?

“咦,陆将军今日没穿黑衫!”不知是谁,忽然喊了这句。

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陆铮今日并未穿着惯常穿的黑色劲装,而是如一般世家公子一样,穿了套天青色华服。

显然是为了来参加右相夫人的寿宴,特地装扮了一番。

这倒也不奇怪。

陆铮与右相嫡长孙杜奕衡交好,杜奕衡的祖母过寿,陆铮自是要重视的,所以换了华服,多半是为了显示对老夫人的敬重。

难道就因为这衣服的颜色变了,所以才叫萧良看花了眼,误以为七尺男儿是花间美人?

好像有那么点儿,可能。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儿牵强。

萧良气得连眼睛也顾不得捂了,放下手来,怒指陆铮,“你放屁,就你这副糙老爷们样儿,送上门给我,我都不要,还当你是美人,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怕老天爷降罪么!”

“老天爷还管你这好色之事?你可真当老天爷多闲得慌了!”陆铮回瞪一眼,目光如刀。

“你......”

萧良从不知陆铮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睁着眼睛说瞎话,脸都不红一下,顿时有些词穷,不知怎么回嘴才好。

而他这样,落在众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恼羞成怒,但又被人戳破事实,所以无力辩解的模样。

本来还不大相信陆铮所言的人,见状也不由地偏向了陆铮。

大家啧啧称奇,暗暗摇头。

从前只知萧良好色,却不知道,原来还重,口,味!

能将陆铮这样七尺硬汉看成“美人”的,可不是瞎了眼了么!

再看陆铮。

虽说是遇上了这种糟心事,可人家那一脸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硬气劲儿,真是堪称他们一辈的楷模啊。

少年意气,男儿血性,遇上不平不公不顺之事,就当如此么!

难道被人当成个娘们调戏了,就真成了娘们不成,那叫爷们脸面往哪里放?

揍他丫的就对了!

这萧良,是活该被揍!

文韬和林子轩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不由暗暗发笑。

无论今日陆铮为何出手教训了萧良,他们身为陆铮挚友,自然是不愿看到他吃亏的,如今见大家都向着他说话,也就放心了。

杜奕衡被杜家仆从请了过来。

萧良仍在咒骂不休,陆铮眼见又要下手揍人。

萧良见陆铮捏起了拳头,乌青的眼眶顿时一痛,已到了唇边的辱骂之言,又不由地在喉间滚了一圈,咽了回去。

太特么窝囊了。

萧良心中就这一个想法。

“这是怎么了?二位今日都是府上贵客,怎的好端端地闹起来了?”杜奕衡匆匆迎上来,对二人拱手道,“无论二位因何闹了不快,都是府上照顾不周,二位不看我的面子,也看老夫人的面子,莫要再闹了吧?”

杜奕衡在京中一众世家公子的圈子里,人缘向来不错。

他是右相嫡孙,父亲又是御史言官,一身清贵,且今日他又是主家,在场众人,自是要给他面子的。

退一步说,即便不给他面子,还有右相大人和御史大人呢,难道二位大人的面子,他们也不给么?

杜奕衡出面,萧良和陆铮自然不好再闹。

有天大的仇怨,出了右相府门,怎么闹都随他们,可今日这个场合,确实不好再闹。

第一百六十五章:变脸

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在杜奕衡到来之后,瞬间发生了逆转。

陆铮本就没想将事情闹得太大,怕给杜家添麻烦,所以便顺势而为,应了杜奕衡的话。

陆铮这个“受害者”,都答应不追究了,萧良这个“惹祸的”,又怎好意思再说什么。

何况,他自认,自己卖的是杜家面子,可不是陆铮的面子。

不过卖面子归卖面子,这心里总归是不服气的。

所以,萧良话虽是对着杜奕衡说的,但怨毒的目光却没离开陆铮。

“既然杜大少爷这样说了,本世子又怎能不卖你这个面子,今日是老夫人寿宴,本世子自不会叫老夫人的寿宴办不下去。”

这口气也是够倨傲的。

杜奕衡闻言,目光微微动了动,随即又拱了下手,含笑道:“德郡王世子通情达理,叫我等自愧不如,我看世子似受了些轻伤,不如先随我去暖阁里,叫大夫过来看看吧。”

萧良眼上那么大一团乌青,杜奕衡哪能不知是谁的手笔。

所以,才故意说成是轻伤,叫萧良也不好再借题发挥。

再说方才去请他过来的仆从,早就将事情跟他说了,既然知道是萧良挑衅在先,杜奕衡又如何会向着他说话。

若不是还有德郡王的面子在,老夫人寿宴,谁会请这个纨绔过来!

今儿这事要是出在外头,他准保要帮着陆铮一道收拾萧良,可偏偏,这事出在了相府,又出在了老夫人寿宴之日。

他身为相府嫡孙,如此身份,实在不能明目张胆地回护陆铮,只能对好友暗暗道一声歉了。

思及此,杜奕衡暗暗向陆铮投去了歉然一瞥。

陆铮见了,微微挑眉,回了好友一个无事的目光,叫他安心。

多年好友,彼此一个眼神想要表达什么,双方都心知肚明,不必多说。

杜奕衡亲自带着萧良去看大夫了。

经过徐睿的时候,萧良目光颇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将徐睿看得浑身一僵,随即低下头去,不敢与萧良对视。

徐睿这番表现,萧良自认为他是不敢多嘴的,遂也就放了心,跟着杜奕衡走了。

他们俩一走,周围自然就静了下来。

余下的人,虽不少都想要上前问问陆铮,到底事情真相是否如他所言,可是,却没有一个敢上去多嘴的。

原因无他,陆铮那张脸实在太冷了。

不过这样看着,倒是也符合他的心里状态。

谁撞见这么糟心的事,还能笑得出来啊?

今儿这事要是出在别人家,保不齐,陆大将军就真压不住火,闹开了呢!

到底还是杜奕衡的面子大呀。

杜奕衡走之前,交代了族里几个兄弟,帮忙招呼这群公子哥。

这会儿,几位少爷忙引着大家伙,又回清风园去了。

文韬和林子轩则去找了陆铮。

他们几人关系摆在那,有他们“安慰开解”陆铮,想必陆铮会更能想开一些吧。

自以为猜中了陆铮心事的众公子哥,抱着“善解人意”的心态,跟着杜家的几位少爷回清风园去了。

人都走了,文韬和林子轩才忙问陆铮,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可不信陆铮方才那套说辞。

萧良与他自小不对付,说他将陆铮看成了“美人”,他们俩可不信。

若是旁人相问,陆铮自然不会说。

这件事别人可能猜不透,查不着,但文韬和林子轩若刻意去查探,保不齐还是要查到什么的。

与其让他们抱着一颗好奇心自己去查,再查到什么,反误会了安笙,他这一番苦心,倒是白费了。

所以,陆铮就没瞒着二人,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下。

不过,有些事,还是没有说的那般详尽。

“你们知我一向不爱热闹,所以便想出来躲个清静,谁知却碰上了萧良,他找我麻烦,又欲暗中害我,我本是不怕他那些阴损手段的,因而便想离他远些,哪成想我出来时,又正碰上顾家二小姐与婢女过来摘花,顾二小姐与我们家有恩,我见了人,自是要打声招呼的,谁知才跟顾二小姐招呼过,萧良便追了出来,萧良那个人,你们也知道,最是没有廉耻,他欲窥顾二小姐芳容,我情急之下,只得让顾二小姐赶紧闪避出去,又用计绊住了萧良,再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么,那萧良自诩一双火眼金睛,专为寻找美人而生,怎会在你身上走了眼。”林子轩恍然道。

文韬却没有出声。

往常这时候,他应该是最爱发表意见的,怎么今天倒没了声响?

陆铮和林子轩皆觉奇怪,故而一同去看文韬。

便见到,文韬面色黑沉,目露凶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本是个极光明舒朗的人,乍然间出现这副阴沉表情,着实叫陆铮和林子轩惊了一瞬。

“云亭兄,你这是怎么了?”林子轩面带忧色地问道。

陆铮虽未发问,但是目光中也隐隐透出忧虑,显然也是在担心文韬。

文韬听到林子轩的话,这才缓过神来,见到二位好友担忧的神色,忙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方才头忽然疼了一下,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不够说服力,不过陆铮和林子轩都是知进退的人,所以都没有再问。

他们虽说是挚友,但是彼此也是有自己的空间,既然文韬不愿说,那他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而且再观他面色,好像真的恢复正常了,那兴许还真就如他所说,是因为夜里没睡安稳的缘故,才导致脸色骤变的吧。

“我还全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原来你也有夜里忧思睡不着的时候啊,真是难得,难得。”林子轩顺着文韬的话,调侃道。

“我这不是,忧心家国大事么,也是忙得很啊!”文韬又恢复了那副,在好友面前有些没正行的模样。

林子轩闻言便笑了,随即又看了看陆铮,然后又看了看文韬,煞有介事地摇头道:“你们两个真该比一比,看到底谁脸皮更厚!”

话音方落,三人俱都忍不住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梨涡浅笑

清晖园。

杜家主母许氏,护国公夫人林氏,德郡王夫人何氏,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自家奴仆的传话。

三位夫人都是当家主母,表面功夫做起来,自然都不差。

所以谁都没有动。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今日这个情形,林氏跟何氏不论心中有什么不满,都不会不管不顾地发作出来。

许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便轻声吩咐了几句,叫仆从下去了。

尽管没什么动作,但三位夫人的变化,还是落在了其他人眼中。

有情况。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明目张胆地问出了何事。

都是常年混迹内宅,做戏做惯了的,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所以许氏一带头说笑起来,众人便又都热闹地交谈起来。

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可大家都知道,外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件事,还跟杜、陆、萧三家脱不开关系。

至于到底是什么,大概就只能等右相夫人寿宴结束,再私下打听了。

清晖园花厅里一派热闹,和乐融融。

清晖园外面的院子里,气氛却隐隐有些不对。

安笙和青葙主仆跟着杜家仆妇回到清晖园,正要将手中的杜鹃花交给顾凝薇,却见顾凝薇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还没完了!

安笙见状,眸底暗了暗。

顾凝薇是嫌安笙回来的晚了。

方才安笙走后,她便对几个小姐妹夸下海口,说安笙对她言听计从,必会早早回来。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太大,但也不算小。

至少这院中不少世家千金都听到了。

礼部尚书徐子谦的嫡次女,徐颖就在顾凝薇不远处,自然也是听到了顾凝薇这话。

她二人互别苗头已经很久了,徐颖听见顾凝薇这话,自然嗤之以鼻,明里暗里说顾凝薇吹牛。

这叫顾凝薇如何能忍。

二人都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姑娘,在家中跋扈惯了,谁也不让着谁,不知怎么说的,就打起了赌。

顾凝薇赌安笙最迟两刻钟,必然回来。

徐颖偏跟她唱反调,说安笙两刻钟必然回不来。

结果,安笙果然没在两刻钟内赶回来。

顾凝薇打赌输给了徐颖,气得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这清晖园到大花园,若脚程快些,来回也不过一刻钟多点儿,她怕安笙赶不回来,还特地多说了一刻钟,没想到安笙还是没回来!

这不是故意叫她在徐颖面前丢脸,是什么?

安笙此时是不知顾凝薇心中所想,所气的。

要是知道的话,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给顾凝薇。

她与徐颖拿自己打赌,又问过自己意见没有?

既然没问过,输赢又与她何干!

还有那个徐颖,是专嫌看热闹事不够大是吧?

顾凝薇已经一脸怒容,随时有爆发危险了,她还不停地刺激顾凝薇。

知道这些世家千金斗法,一般不顾及旁人死活,可她真挺无辜的,就不能放过她么?

安笙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若是她此刻手里有一撒出去,瞬间就叫人失声的药就好了。

这样的话,徐颖也就能闭上嘴巴,不再刺激顾凝薇了。

就在形势分外紧张,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有一道清甜的女声,自人群外面响起。

“这里好生热闹,我来迟了,实在是方才面见长辈,不好离开,还望诸位姐妹们莫怪。”

话音刚落,安笙就见一身着杏黄色缎地绣花百蝶长裙的妙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身量正当,一头乌发挽着个垂鬟分肖髻,髻上插着一支金厢倒垂莲簪,杏眼粉腮,鹅蛋脸庞,肌肤丰泽,乌目生晕,颊边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分外可亲。

安笙没见过这女子,但也从她的话语中,大概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果真下一刻便听徐颖娇声唤道:“杜姐姐怎的才来,叫我们好等。”

说着,便撇下顾凝薇,挟着一阵香风,去了那女子身边。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右相嫡长孙女,杜奕衡的嫡亲妹妹,杜婉菁。

这杜婉菁,在邺京也算是颇负盛名了。

她与护国公府的大小姐,陆佳敏,并称邺京双姝。

可见其名声之深远,美貌之广传。

安笙前世并未见过这位大小姐,不过,对这位大小姐的将来,倒是知道一点儿。

若她记得没错,这位杜大小姐,后来可是成了太子妃的。

前世,朝堂之事她并不了解,但是也隐约知道,右相是太子一党,而太子与杜奕衡又有私交,那么杜婉菁会嫁给太子,就不奇怪了。

况且她与太子身份也很相称,想来应该是佳偶天成吧。

“我这不是来了么,叫徐妹妹等久了,是我的不是。”杜婉菁婉然一笑,叫周围的娇花都有些失色。

不过,这里敢于她争锋的,毕竟还是少数。

再说今日是她嫡亲祖母寿宴,她自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所以要冠群芳,也是正常的么。

何况人家还美名在外,身份也矜贵,自知不敌的一些女孩子们,便都收起了攀比的心思,转而恭维起来。

安笙就见,顾凝薇虽未凑上去恭维,但是面上也隐隐露出了焦急。

这是想要去搭话,却找不到合适的契入点?

安笙揣测。

杜婉菁一来,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气氛比之方才,不知热烈了多少。

不过也正因如此,倒是正解了安笙的“困境”。

方才杜婉菁没来之时,顾凝薇和徐颖拿着打赌一事,揪着她不放。

众目睽睽之下,她碍于身份,一时间还真不好脱身。

没想到杜婉菁一来,自己的危机立即便解除了。

光冲着这一点,安笙便对杜婉菁存了好感。

众位千金大都去围着杜婉菁说话了,安笙被她们挤到外围,也乐得清静,便趁着众人不注意,赶紧挪到角落里去了。

看来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到她了,只要等到寿宴开始,顾凝薇准保也消停了。

如此甚好。

安笙暗暗松了口气,然后便不由地想起了陆铮。

不知陆铮那头,怎么样了?

她离开时,那个气急败坏喊她停住的人,会不会为难陆铮?

第一百六十七章:年少意气

陆铮那头,如今气氛倒也还好。

杜奕衡亲自出面,带大夫给萧良看伤,在一众世家公子面前,也算给足了他面子。

萧良自觉找回了场子,也就不再闹了。

当然,这其中自是也有,顾及杜家面子的缘故。

在右相府上闹事,萧良还真有些不敢。

他虽是宗族子弟,但是,却不得帝心。

要知道,很多时候,简在帝心的朝中重臣,可比不得志,不受宠的宗族厉害多了。

在天家面前有没有话语权,才是你在这京都的地位显现。

德郡王府,在皇上面前一直说不上什么话,也不过是凭着一个空架子,唬唬人罢了。

说实话,萧良若不是天生跟陆铮“犯冲”,也是绝对不敢得罪陆铮的。

陆铮一个,名声就够响亮了,更别说,他背后的护国公府。

可少年人么,总有几分“血气”。

在陆铮面前,什么家族声势,地位名声,萧良都记不得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叫陆铮将他比下去。

他很小的时候,心中就有这个念头了。

也正因为多年没有将陆铮“比下去”过一次,这件事,渐渐就成了萧良的执念。

执念若深了,几乎就像入了魔。

所以,萧良只要一见到陆铮,就多半要失去理智。

现在坐在暖阁里,让侍从帮着冷敷那只受伤的眼睛,萧良才忽然生出几分后怕的心思来。

陆铮刚才是真下手揍他了。

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挨过陆铮的揍,已经很久再没见陆铮动过手了。

陆铮当时那个眼神,狠厉冰冷,如今想起,是真觉得挺吓人的。

“世子爷,您眼下的乌青消去不少了,奴才看着,再敷一会儿,应该就看不出多少来了。”侍从小心翼翼地道。

萧良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倒是杜奕衡,温文一笑,如释重负般地道:“萧兄好了就好,我也能放心了,若是萧兄在相府重伤,我可如何向德郡王爷和郡王妃交代呢,爹和祖父也定要教训我,萧兄宏量,不计较此事,杜某在此先谢过了。”

杜奕衡这话,可算是给足了萧良面子。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说的。

不管方才的事情是真是假,萧良这事,说出去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但是陆铮毕竟动了手。

有些时候,动手便落了下风。

杜奕衡就是怕萧良以后借题发挥,再找陆铮什么麻烦,所以才这样说的。

他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就萧良此人的心计头脑来看,还真就未必能领会他的意思。

萧良倒是真没“辜负”杜奕衡对他的“期望”。

杜奕衡话音刚落,他便推开侍从的手,坐了起来,笑道:“杜兄客气了,这话从何说来,说到底,这事我也有不对,杜兄不怪我,已是给足了我面子,可万别再说这种话,如此岂不显得我们生分?”

杜奕衡闻言,眉心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后朗笑道:“萧兄所言极是,既如此,这生分的话,咱们就不说了。”

萧良含笑点点头,一副正该如此的模样。

“那萧兄先在这里敷眼睛,今日客多事忙,杜某就先去外面招呼了。”说着,杜奕衡便冲萧良拱了拱手。

他这样说,倒也不是托词,是真的忙得很。

萧良自然也知道,所以便叫杜奕衡先去忙。

杜奕衡走之前,特地交代暖阁里伺候的杜家仆从,要他们好生照顾萧良,万不可再出差池。

奴仆们都明白杜奕衡的意思,遂恭声颔首应下。

杜奕衡这话,看似是在“关怀”萧良,实则却是借着关怀之名,行监视之实。

也不知萧良到底知不知道杜奕衡的真正用意,反正面上倒是挺美的。

杜奕衡出去后,跟诸家公子寒暄了几句,便借口事忙,又离开了。

不过他并未急着回前头,而是先去找了陆铮他们。

四人在清风园深处遇见。

杜奕衡自要将事情的始末问清楚。

陆铮便又将方才与文韬和林子轩二人说的话,跟杜奕衡又说了一遍。

杜奕衡听罢,便拍了拍陆铮,道:“我虽不好回护你,但也赞同你的做法,萧良自诩风流,实则下流,若叫他见了顾家二小姐,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事,你教训得对,不过,你这情急之下忽然想到的法子,也是叫我佩服,萧良刚才脸都绿了,你们看见没有,哈哈,真是好笑!”

杜奕衡说着,便忍不住笑了。

其他三人听了他这话,想到萧良方才那副见鬼一样的德行,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温和如林子轩,都笑得快要打跌。

片刻后,四人止住笑声,同往清风园中心走去。

他们离开的太久,毕竟不大好。

有些必要的交往,躲是躲不过的。

何况杜奕衡今日是主,消失太久,实在说不过去。

杜奕衡回去之后,便与几人分开,去了前面。

陆铮、文韬还有林子轩三人,则与清风园中的公子哥们交谈起来。

都是世家公子,自小所受教育非同一般,表面工夫做起来,竟然也算得上滴水不漏。

这样也好,没人再提方才的事情,倒是件好事。

当然,这也是因为陆铮威名在外,几乎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议论他之故。

毕竟,像萧良那么胆大妄为的,也是没几个的。

陆铮要真是那么好得罪的,这京里想要得罪他的,都能从南城门口,排到北城门去!

嫉妒陆铮的多了去了,还都能付诸行动么?

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够不够那个分量!

气氛愈渐热烈。

一群少年公子围在一起,品着香茗,吃着精致的小点,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后来不知谁说的,光喝茶没甚趣味,要比试诗文对子。

众人一听都觉这主意甚好。

他们都是自小便开始读书认字了,还有不少人,入了国子监,少年意气,都觉得的自己学问不差,自然想要比一比,争个高低。

这种比试,陆铮自然是不会参加的,

不过文韬和林子轩倒是兴致勃勃。

陆铮便在他二人身后,观战。

第一百六十八章:开宴

巳时一刻,右相夫人寿宴开始。

宴席摆在清风园,男客女客分坐两侧,中间以绣屏相隔,右相与夫人孙氏坐正中主位。

杜奕衡父子带着宗族兄弟在外侧招待男客,许氏带着几个妯娌和女儿杜婉菁在内招待女客。

绣屏均是紫竹为框,绞纱为面,那纱质地轻薄,细密而通光感,雪白泛光,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若是有人仔细地盯着绣屏纱面看过去,其实还是能看出一些对面的情形的。

不过今日是右相夫人寿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个会不知廉耻地,趴到屏风上去看对面如何?

还要脸不要?

显然,这些人都是要脸的。

就连痴迷美人如萧良,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

当然,萧良之所以这般老实,大概也有其父德郡王爷那几个眼刀子的缘故。

小辈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虽说有杜奕衡出面调解了,但是毕竟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哪能一点儿风声都透不出来?

既然德郡王妃那头都能接到信儿,德郡王爷这里,又岂会丝毫不知?

要说这萧良最害怕的人,自然要属他老爹德郡王了。

德郡王爷在政事上显不出能耐,在“教育”儿子上,可是一把好手。

他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对萧良甚为严厉,稍有不对,便要请出家法,棍棒伺候。

萧良自小被他爹揍到大,哪能不害怕。

但是德郡王对儿子再严厉,也抵不过德郡王妃无限的娇宠和溺爱。

只要儿子喜欢的,德郡王妃就没有不答应的。

前些年萧良辱了一小吏之女的事情,就是德郡王妃出面替儿子摆平的。

那小吏一家,后来也举家搬离邺京,这件事,德郡王就一直不知道。

不过,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众人就不知道了。

按理来说,那件事闹得动静也不算太小,德郡王爷难道真就一点儿风声没有听到吗?

恐怕不可能吧。

还不是也觉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出声,由着德郡王妃出面了结了此事。

不过这事了了之后,萧良还是被德郡王爷揍了一顿。

理由是不听他的话,流连秦楼楚馆,败坏家声。

这理由倒也相当,说出去很能服人。

德郡王妃猜到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有劝阻。

萧良自那次之后,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有些人本性如此,就算一时拘束着,可时间一久,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忍不住故态萌生。

德郡王爷毕竟不能总看着儿子,所以萧良一离开他老子的眼皮子底下,就又开始不老实。

今日便是这样。

德郡王爷在右相院中说话,萧良便在外头惹了事。

德郡王爷听说儿子竟敢“调戏”陆铮,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到底是谁给这兔崽子的狗胆?

虽然德郡王自己都不信,儿子会将陆铮错当成“美人”调戏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儿子扑在人家身上,你还有何狡辩的?

再说了,难道陆铮会拿这事作假?

堂堂七尺男儿,谁会拿这种事作假!

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德郡王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可能是陆铮造假,那既不是陆铮说了假话,就是自己家的那个兔崽子,真的干了这事了。

听说挨了陆铮的揍!

思及此,德郡王目光暗了暗,心又往下沉了沉。

护国公府会否因为此事,迁怒德郡王府?

虽说他是个郡王,可是跟世代功勋,深受帝宠的护国公相比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啊。

德郡王这般想着,目光便不自觉地瞟向了陆铮所在的方向。

陆铮坐在德郡王右前方的位置上。

从德郡王爷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陆铮冷峻的侧颜。

即便身处这样热闹的环境中,陆铮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德郡王看看陆铮,又看看隔壁桌上坐着的自家儿子,忽然暗暗叹息了一声,微微摇了下头。

真是没法比啊,德郡王摇摇头。

“郡王爷这是想到什么了,怎的还摇起头来了。”旁边坐着的大人,笑着发问。

德郡王听到这话,忙收回视线,摇摇头,笑着举杯与人相碰。

“没什么,右相大人府上的厨子做的菜太好吃了,竟叫本王吃入了神。”

德郡王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推杯问盏之间,也都对右相府上准备的精美菜肴夸了一遍。

男客这边热闹纷呈,女客那头也是其乐融融。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确实如此。

不过......

本来前一刻还好端端的顾凝薇,下一刻却忽然变了脸色。

宝珠在她身后伺候,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此忙凑近顾凝薇,站到她身后,俯身低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顾凝薇脸色白惨惨的,眼中尽是慌张,丝毫不复方才与徐颖争锋比艳的风采。

“我的裙子......”顾凝薇的声音有点儿抖。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声线又颤抖着,以致于,宝珠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即便没听清,宝珠也从顾凝薇的面色上,发现了不对劲。

宝珠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永宁侯夫人方氏在主桌那边,距离她们虽说不远,但想要兼顾到这里,也是不太可能。

看来她只好自己拿主意了。

思来想去,宝珠只好道:“小姐,您是不是有些不胜酒力,要不奴婢扶您到花厅里先坐一会儿吧?”

宝珠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顾凝薇所在这桌的人都能听到。

坐在顾凝薇对面的徐颖听见宝珠这话,当即就笑了,“怎么,顾姐姐这是喝醉了?姐姐酒量也太浅了些吧?姐姐喝多了,可万别做什么惊人之举,届时坏了右相夫人的寿宴,可怎么好呀。”

徐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故意做出一副担忧模样,但是这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刺人。

若在平时,顾凝薇听见徐颖这样刺激她,定要与她对上,如何也不能叫自己在徐颖面前落了下风、

可是,今日她居然没有回应徐颖这明着关心,实则挑衅的话。

着实奇怪。

第一百六十九章:惊变

杜婉菁也在这桌上坐着。

她是主家,无论顾凝薇是否真的喝醉了,既然她的婢女说她不胜酒力,杜婉菁就不能视而不见。

杜婉菁站起身,面带忧色地道:“凝薇妹妹,你若实在不舒服,莫要勉强,清风园中便有暖阁,我派人扶你过去歇歇吧?今日待客的酒烈性了些,妹妹定是有些上头了,这也是有的,妹妹还是下去歇歇,也好叫我心安,若妹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母亲和祖母定要责怪我招待不周了。”

杜婉菁这话,已是为顾凝薇全了面子了。

但实际上,大家也都明白,她这么说,不过是给顾凝薇好看而已。

今日待客,相府准备的都是好酒。

香醇却不浓烈,哪有一杯下去,便会上头的。

虽说她们身为女子,不常饮酒,但是哪个是一杯便倒的酒量?

浅酌一杯就晕的不行,晕到脸色都变了,你当喝的是塞北的烧刀子呢!

就算喝的是烧刀子,那也应该脸红,不该脸白呀?

顾凝薇这样,明显是为了别的事。

她的侍女说的不过是个托词,杜婉菁身为主家,帮她全了面子而已。

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即便明知道,此时却也没有人会说出来。

顾凝薇脸色青白,胡乱点点头,应了杜婉菁的话。

见她起身,宝宝珠立即扶起她,杜婉菁招过一个侍女并一个仆妇,吩咐她们带顾凝薇去暖阁休息。

顾凝薇一走,众人的视线,都不免集中到她身上。

顾凝薇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裙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身后传来阵阵抽气声和议论声。顾凝薇本来红了的脸,一瞬间又白了。

今日算是将脸面丢尽了!

她咬了咬下唇,竭力忍着,才没有当场哭出来。

宝珠见她眼中含泪,颇为屈辱,骇得脸色都变了。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啊?宝珠急的不行。

方氏那头,见到女儿忽然起身离去,还走的那般慌急,当即脸色也变了。

不过她到底为人更加深沉,面色变过一瞬,随即便又恢复如常了。

方氏不知出了何事,便听杜婉菁派人过来与她说,顾凝薇不胜酒力,有些晕了,且到暖阁去歇一歇,缓一缓,她已经派人跟过去照顾了,请方氏放心。

许氏一听这话,立即也安抚道:“妹妹别急,菁儿是个有分寸的,她既派人过去了,定会照顾好凝薇的,若妹妹实在不放心,就再叫个身边人跟过去照看着吧?”

方氏知道,许氏这话说的没错。

现在这情况,她总不好自己跟过去照看。

便是说要再派人过去,其实也不大好。

倒像是不信任杜婉菁一样。

不过,许氏既然自己提出了叫她派人过去,那她就派个人过去,倒还是可以的。

许氏给她搭台阶,方氏也领情,遂笑着谢道:“叫许姐姐看笑话了,薇儿酒量浅,给你们添麻烦了,为怕这丫头待会儿再折腾什么,我还是派个人过去看看吧。”

“应当的。”许氏笑着点点头,“妹妹就别客气了,你再这样,过意不去的,反倒是我了,谁家的女儿不宝贝着呢,妹妹用心些,都是应当的。”

桌上其他夫人们也都附言说,确实如此。

方氏这才招过方妈妈,交代她跟着去照看顾凝薇。

方妈妈领命,福身行礼后,忙快步追了过去。

顾凝薇走的是内侧的小路,并没有跟男客打过照面。

不过,她起身离去,毕竟不能一点儿动静没有,所以男客那头也隐约知道有个人离开了。

但具体是谁,这会儿大家还不知道。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打听女客那头的情况,传出去也不好听。

坏了自己名声不说,若是坏了哪家千金的声誉,看人家家里如何会饶过你!

所以,虽有人离席,但席间热闹气氛却没有受影响。

毕竟今日宴席的主角没走,他们就不能让气氛冷下来。

......

清风园暖阁。

顾凝薇主仆随杜家的丫鬟和仆妇到了暖阁,宝珠就将顾凝薇先扶到软塌上去了。

杜家仆妇站到顾凝薇面前,躬身行礼道:“奴婢已经叫厨房那头送了醒酒汤,顾小姐待会儿用一些,想必应该会好上些许,若顾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等去做。”

“有劳妈妈了。”顾凝薇双手紧紧地拽着裙子,白着一张小脸,勉强笑了笑。

“顾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仆妇又行了一礼,尔后道,“那小姐先在这里歇歇,奴婢就不打扰顾小姐休息了,奴婢等就在外面候着,顾小姐若有吩咐,随时差人唤奴婢就是。”

说罢,仆妇和那丫鬟,便行礼退到了外面。

杜家仆妇和丫鬟刚出去,方妈妈便追了过来。

道明身份,问清楚之后,方妈妈拐进了内间。

一进去,就见顾凝薇和宝珠一坐一站,面上都是惶惶然的样子。

方妈妈快步走了过去,福身低声道:“小姐,您是怎么了?”

顾凝薇听见方妈妈的动静,立即抬起头来,要哭不哭地看着方妈妈,“妈妈,我的裙子......”

裙子?裙子怎么了?

顾凝薇一句话只说了半句,着实叫人着急。

方妈妈急道:“小姐,裙子怎么了?哪里有不对吗?您快跟奴婢说啊,可要急死奴婢了!”

“裙子...裙子坏了!”顾凝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方妈妈和宝珠一听,反倒放了心。

原来是裙子坏了,吓得她们还以为是顾凝薇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呢!

虽说这裙子是为了参加右相夫人寿宴特地准备的,但是到底是个死物,如何能精贵过顾凝薇这个大小姐。

裙子坏了,再换一条就是,也不是没带着备用的。

这出门赴宴,家家都会准备替换的衣物,就是为了怕出现这种情况,叫主子失了颜面。

不过坏了裙子,吩咐宝珠去取了备用的,找个借口出去换上就是了,何至于这样啊!

方妈妈暗暗摇头,心道顾凝薇也真是不当事,这么点儿事,哪里就能变脸变成那个样子。

可方妈妈只知顾凝薇裙子坏了,但到底怎么个坏法,却并不知道。

所以才觉得顾凝薇不经事。

第一百七十章:突发状况

“裙子……”

顾凝薇刚说出这两个字,脸色骤然间便由白转红,唇瓣抖得不成样子,两只青葱一样的手,也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这通常是紧张,或是惧怕的人,惯常有的表现。

方妈妈终于觉出顾凝薇有点儿不对。

思索了片刻,她小心地问说:“大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如今这里没有旁人,您若觉得哪里不对,可要赶紧与奴婢和宝珠说呀,您说了,奴婢们才好替您分忧啊?”

按照方妈妈对顾凝薇的了解,她并不是个胆小的人。

但是她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在惧怕着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叫顾凝薇这样害怕?

方妈妈一时间也有些想不通。

宝珠也是急的不行。

她伺候顾凝薇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她如此失态。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叫顾凝薇如此紧张失措。

二人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很快,顾凝薇便亲口替她们解了惑。

“裙子,裙子脏掉了。”顾凝薇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裙子脏了?

方妈妈和宝珠对视一眼,皆没反应过来。

是吃东西的时候弄脏了?

可要只是这样,大小姐会这么大反应吗?

宝珠想了想,安抚道:“小姐,裙子脏了,咱们换了就是,奴婢这就去取您备用的那条,您别担心,奴婢很快就能回来的。”

谁知她刚说完,顾凝薇便哭道:“换不了了!换了也不行!”

宝珠和方妈妈闻言,俱都惊了。

什么叫换不了了?

“我,我来葵水了!”顾凝薇见方妈妈和宝珠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叫了出来。

“小姐,您,您怎么会......”宝珠惊讶地看向顾凝薇。

她是顾凝薇的贴身侍女,顾凝薇何时来葵水,她记得比顾凝薇自己都要清楚。

若她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顾凝薇不是才来过么?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来了啊?

“宝珠,大小姐是这时候来葵水吗?”方妈妈毕竟年长,见宝珠表情有异,便问。

宝珠看了看方妈妈,口气也有些不确定,“大小姐,才刚来过的,可......”

可顾凝薇说自己葵水来了,难道还能作假?

这话,宝珠没敢说。

方妈妈听了宝珠的话,略一沉吟,问顾凝薇,“大小姐,您确定,您真是来了葵水了?”

这要是来葵水,确实就麻烦了。

总不能在相府从里到外换一圈儿衣裳吧?

若是非得要换,也不是就不行。

就怕换完之后,这事被传出去,那顾凝薇的名声就完了!

“我确定,我都感觉到了,这种事,我还能作假么!”顾凝薇一边抹着双颊上的泪珠,一边冲方妈妈喊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您可小声点儿。”方妈妈吓得忙去捂顾凝薇的嘴巴。

大小姐是当这事不够难看的,还敢这么大声!

顾凝薇听到方妈妈的话,忙推开她的手,自己捂住嘴巴,抽噎着小声哭泣。

“妈妈,这,这可如何是好?奴婢,奴婢也没有准备大小姐葵水用的东西啊。”宝珠急的在原地直打转。

“别转了,转的我头都晕了。”方妈妈皱着眉头斥了一声。

宝珠吓得忙停下来,不敢再转。

方妈妈皱着眉头,苦思解决之法。

宝珠不敢再说话。

小小的暖阁内间里,一时间只有顾凝薇小声抽泣的声音。

正在主仆三人一筹莫展之时,门外忽然响起杜家仆妇的声音。

“顾小姐,厨房送醒酒汤来了,您看,可要奴婢送进去。”

顾凝薇一听有人来了,忙对方妈妈和宝珠摇头,示意不许叫人进来。

方妈妈却对顾凝薇摆了下手,轻声道:“大小姐,奴婢有主意了,您别急。”

顾凝薇刚想问,是什么主意,门外杜家仆妇声音又起,她只好先停了口。

方妈妈去了门口,将醒酒汤接了过来,跟杜家仆妇道了谢。

杜家仆妇回了礼,叫方妈妈不必客气,又问了几句顾凝薇的情况,听方妈妈说没什么大事,这才放心。

方妈妈端着醒酒汤回了隔间。

顾凝薇见方妈妈回来了,赶紧问她,“妈妈,你快说,怎么办!”

她这会儿是完全没了主意,听见方妈妈说有办法了,更加着急。

方妈妈将醒酒汤放下,然后走到顾凝薇身边,招过宝珠,道:“待会儿咱们这样,宝珠你先去外面取一套小姐的备用裙子来,车里不是备着软垫么,也拿一个过来,等换完了裙子,我就去跟那杜家的仆妇说,小姐不胜酒力,有些害了头疼,就先回府去了,按礼,杜家必会派软轿过来,送小姐出去,咱们出去后,找到老爷的轿子,叫他们先将小姐送回府去,送完了小姐,再叫他们回来,我就在门口等着,听了准信儿,再回去伺候夫人。”

方妈妈自认她这主意已是万全之策了,但是没想到,顾凝薇居然还不同意!

“不行,我若就这么走了,徐颖她们会笑话死我的!”

方妈妈一听顾凝薇反驳,心都颤了。

真是活祖宗!

都什么时候了,还怕人笑话讲究!

难道真要等大家都知道,你在右相夫人的寿宴上,来了葵水,才好么!

“小姐,您听方妈妈的吧,现在什么能有您身上这事来的重要呢,您,您这事,可不好传出去啊。”宝珠苦着脸劝道。

顾凝薇也知道宝珠说的有道理。

她也知道这事一旦传出去,她的脸面就算是丢尽了。

可是,她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徐颖她们照样会笑话死她的!

方妈妈见顾凝薇面色挣扎,显然拿不定主意,不由有些气闷。

但是再气闷,顾凝薇也是她的主子,她不能让主子受辱。

“大小姐,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夫人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赞同奴婢所说,先送您回去的,您的名声要紧啊,徐小姐她们,不过私下说几句酸话罢了,您别放在心上。”

“可是......”顾凝薇听了方妈妈的话,心中也松动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犹豫。

方妈妈刚要说,“您就别可是了”,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硬闯

顾凝薇一听见敲门声,立即就慌了。

“妈妈,宝珠,快,快拦着人,不许她们进来!”

方妈妈见顾凝薇失态至此,忙道:“大小姐您别急,奴婢马上就去拦着,不叫人进。”

谁知话音方落,暖阁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雕花木门打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响,并不大的声音,却将屋内的主仆三人都吓了一跳。

“妈妈!”顾凝薇紧紧地抓住了方妈妈的手,眼泪漱漱而落。

“大小姐别怕,奴婢先去看看。”方妈妈轻轻拍了下顾凝薇颤抖的手,安抚道。

顾凝薇胡乱点点头,让方妈妈去看是谁来了。

方妈妈听命而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方妈妈才绕过圆月桌前,门外的人,便已经进来了。

这若是在永宁侯府,方妈妈必定当即大喝一声,先震慑住来人。

可这里是右相府,并非是永宁侯府,方妈妈不敢,也不能做这种事。

本来,她以为来的会是右相府的仆妇丫鬟,只是规矩不通了一些,所以没等通传就闯进来了。

或者,是有什么急事,来不及等通报,便闯了进来。

哪成想,都不是。

来的是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徐二小姐,您,您怎么来了?”方妈妈竭力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如常一些。

徐颖闻言,便挑了挑秀眉,似笑非笑地盯着方妈妈。

“怎么,我不能来?”

“您说的哪里话,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徐颖轻哼一声,然后便要绕过方妈妈进隔间。

“我来瞧瞧顾姐姐,听说她不胜酒力,我也有些上了头,就在她旁边的厢房里歇着,歇好了,便惦记起了顾姐姐,所以特来瞧瞧,顾姐姐人呢,可好些了?”

说罢,徐颖便往里面走。

“徐二小姐!”方妈妈赶紧拦住。

徐颖见方妈妈伸手拦着自己,登时就冷笑一声,“永宁侯府的奴才,都这般懂礼么?竟然敢拦着本小姐,不让本小姐去看顾姐姐,你这样做,顾姐姐可知道?别到时候再治你个不敬之罪!”

方妈妈闻言,微微抖了一下,随即福身道:“徐二小姐抬举奴婢了,奴婢哪敢拦着您的去路,大小姐也并未吩咐过这种事,只是,大小姐刚喝了醒酒汤,这会儿正在小憩呢,既然徐二小姐说自己也是饮酒上了头,那么,应当理解我们大小姐的感觉才是,徐二小姐好心来看,若没有特殊情况,您纵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拦着您啊!奴婢早听说,徐二小姐是菩萨心肠,奴婢求您了,就别为难奴婢了,待会儿大小姐醒了,奴婢一定会向大小姐转达您的关怀之意的。”

“好个牙尖嘴利的刁奴!”徐颖柳眉倒竖,喝道,“我来看顾姐姐,顾姐姐自己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替顾姐姐说了一堆托词,直接拒绝了我,这叫什么道理!我今日若应了你个老奴的话,就这么回去了,别人还以为顾姐姐讨厌我,才不愿见我呢!顾姐姐与我的名声都坏在你手里,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担得起么,给我让开!”

徐颖话音方落,她的贴身侍女云儿便一把推向方妈妈,见方妈妈让开。

方妈妈没想到徐颖主仆会这样硬闯,一时不察,便被云儿推到了一旁。

再等她反应过来去拦,已经拦不住徐颖主仆俩了。

清风园中的暖阁,有大有小。

大的那种,可供二十来人坐在里面谈天喝茶,是专用玩乐所建。

小的这种,就如顾凝薇待的这间,是专供休息用的,一间一间厢房连在一起,约有七八间左右。

一间厢房,自然不能太大,所以从门口到隔间的距离,不过几步路而已。

方妈妈想要拦住徐颖,可徐颖早就先她一步,踏进了隔间。

顾凝薇坐在软榻上,双手紧紧地揪着宝珠的袖子,一脸紧张防备。

徐颖却笑得如花般灿烂,如春风般“温柔”。

“顾姐姐,我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徐颖言笑晏晏,说话间,又走近了顾凝薇几步。

“你来干什么!”顾凝薇脸色煞白,瞪着徐颖。

那架势,就好像徐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随着说话间,她的胸口也急速起伏了几下,显露出了她此刻的担忧和紧张。

她越是这样,徐颖就笑得越开怀。

“顾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妹妹我特地来看你,方才还被你家的那个老奴拦在了外头,说到这个老奴,顾姐姐可要好好地惩治她,她竟敢当着我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顾姐姐你明明就坐的好好的么,她竟敢说你睡着了,这种乱说话的奴婢,可不能轻纵呀。”

徐颖歪着头,看着顾凝薇,一副太真烂漫的模样。

她本就生的甜美,如今做出这副样子来,更显得娇俏可人。

可她再可人,顾凝薇也不爱看啊!

“你……”顾凝薇刚要发火,便被宝珠拉了下袖子。

顾凝薇侧头看去,就见宝珠暗暗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忍一忍。

顾凝薇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只好将满腔的怒火暂时压了下去。

“你也瞧完了,知道我,我什么样了,就回去吧,这里有人伺候,不敢劳烦你费心。”顾凝薇几乎是咬着牙,将这番话说出来的。

说完以后,她便闭了下双眸,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等她先度过眼下的困境,来日必叫徐颖这个贱人好看!

“顾姐姐,你看你,急什么呀,咱们俩难得有机会单独说会儿话呢,姐姐就不想与我多聊聊么?”

徐颖笑呵呵地,说话间,视线还状似不经意地,从顾凝薇的头顶,扫到了脚底,最后,又停在了腰下的部位。

然后,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顾凝薇被徐颖的视线盯得浑身都麻了,她总觉得,徐颖已经知道什么了!

对,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徐颖怎么会突然来“关心”她?

就凭她们俩的关系,要说徐颖是来落井下石的,她信。

可若是说她是来关心自己的,她绝对不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徐颖定然没安好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颖见顾凝薇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便在心里不怎么厚道地笑了。

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却还是很担忧的样子。

“顾姐姐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大好呀,是不是除了上头,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要不还是叫大夫过来瞧一眼吧?”

顾凝薇一听徐颖说要叫大夫来,立即失声叫道:“不要!”

徐颖似乎被顾凝薇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惊讶地看着顾凝薇,“姐姐这是怎么了?”

顾凝薇胸前急速地起伏了几下。

宝珠一脸焦急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

“我,没事,不用叫大夫。”顾凝薇咬牙道。

徐颖闻言,故作忧心状,“顾姐姐可莫要讳疾忌医啊,这身子不舒服,可是大事,你我又不是行医的,哪里不舒服,自然是要叫大夫来看的。”

“我说了不用,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顾凝薇见徐颖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徐颖在顾凝薇发火的瞬间,唇角忽然牵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不过那笑容太短了,几乎转瞬即逝。

顾凝薇和宝珠也没有看清楚。

倒是追过来的方妈妈,瞧见了那短暂的笑容,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徐家二小姐,跟她家大小姐不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平日二人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互别苗头,可是今日,徐二小姐怎么就忽然对大小姐这般关心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方妈妈深知这个道理。

徐家二小姐,说不定打了什么主意过来,大小姐如今的情况,可不能被这位知道了。

思及此,方妈妈赶紧快步走过去,故意挡在顾徐二人之间,对徐颖福身笑道:“多谢徐二小姐关怀,奴婢从前就听人家说,徐二小姐最具慧眼,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果真不虚,还真叫徐二小姐说着了,我们大小姐,确实有些不舒服,这不,奴婢等正要传话去,好送大小姐回府呢,徐二小姐关心我们大小姐的身子,奴婢等感激不尽,不过,我们赶着送大小姐回府,徐二小姐看,是不是就先容奴婢等服侍大小姐收拾一番,好离开呢?”

千金小姐们出门,自然要拾掇一番。

顾凝薇既是“酒醉”离席,如今说要回府去,自然是得收拾收拾,方妈妈这话说的,倒是也合情合理。

可是,徐颖抱着目的而来,哪里会这般轻易就答应了方妈妈的话。

要是宝珠来说这个话,徐颖可能还要费心想些借口,去拦着顾凝薇。

可偏偏,说话的是方妈妈。

方才她在门口故意欺瞒的事情,可是还没有解决呢。

既然她自己又撞上来,那徐颖正好借题发挥了。

思及此,徐颖微微勾起唇角,冲方妈妈笑了一下。

方妈妈刚觉出徐颖这笑容不怎么友好,便被徐颖陡然变厉的声音惊了一跳。

“你好大的胆子,方才你故意欺瞒本小姐,本小姐还未跟你计较,这会儿你倒是又来指导本小姐,教本小姐该怎么做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人,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徐颖突然发难,方妈妈措手不及,只得赶紧跪下去,磕头认错。

“徐二小姐恕罪,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徐颖,你别太过分,方妈妈如何,那也是我们家的人,轮得到你教训么!”顾凝薇终于忍不住,气得站起身来,指着徐颖喝道。

“小姐!”宝珠见顾凝薇站了起来,便吓得叫了出来。

叫完之后,宝珠立即伸头去看顾凝薇身后。

不看还好,这一看,宝珠脸色立即就变了。

她看到,顾凝薇身后,如今正洇出一团暗红。

结合方才所闻,宝珠几乎没多想,就已经认定了顾凝薇是怎么着了。

可这怎么会呢?时间明明对不上?

宝珠不明所以,心中又急又乱,面上满是不安。

而这时,大家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在对方妈妈发难的徐颖,会突然冲顾凝薇跑了过来。

“顾姐姐你别多想,我也是一时生气,才多嘴了,妹妹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姐姐莫生我的气了,来来,妹妹扶姐姐坐下,姐姐不是身子不舒服吗,可别......”徐颖一把扶住顾凝薇,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顾凝薇的手臂,语速飞快地说着。

顾凝薇在徐颖抓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愣住了。

宝珠和方妈妈,一时间也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也不等她们反应了,徐颖自己就叫了出来。

“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裙子,啊!”徐颖捂着嘴巴,视线在顾凝薇身后和面上来回逡巡,一副不敢置信、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凝薇见徐颖这样,脸色瞬间白得几乎透明,嘴唇抖得不成样子,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面上惊慌焦急,但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好生糊涂!”顾凝薇说不出话来,徐颖倒是替她说了。

指着方妈妈和宝珠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顾姐姐这种情况,你们怎么还傻愣愣地待在这里?这要是传出去了,顾姐姐可怎么做人啊!还不快去给永宁侯夫人报信,赶紧送顾姐姐回府去呀!”

徐颖指着方妈妈和宝珠连声交代,俨然一副能替顾凝薇做主的模样。

“你,你......”顾凝薇几次想要将徐颖的手拨开。

奈何徐颖两只手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不松开。

顾凝薇被气得浑身似乎脱了力,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挣开。

方妈妈和宝珠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有些回不过神,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方妈妈好歹算是见识多些,率先回过神来,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冲到顾凝薇面前,将顾凝薇从徐颖手中解救下来。

徐颖到底是深闺小姐,纵然力气大些,但也大不过方妈妈一个仆妇,所以一下子就让方妈妈将顾凝薇“抢”了回去。

不过,徐颖也没恼,反正她的真正目的也达到了,就大方点儿,不计较方妈妈的无礼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进退两难

顾凝薇被方妈妈拉过去,便浑身脱力一般,靠进了方妈妈怀里。

徐颖还是那副“担忧不已”的模样,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顾姐姐,你这种情况,确实不好再待下去了,还是赶紧先回府去吧。”

顾凝薇听到徐颖这话,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但还是强忍着不肯落下。

她今日,在徐颖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

不能再更加丢脸,让徐颖看她笑话了。

徐颖见顾凝薇强忍泪意的模样,心底终于稍微舒爽了一些。

这都是顾凝薇自找的!

要不是她今日当着一众小姐们的面,讽刺自己的衣裙样式难看,料子又不好,自己怎么会想出这种法子来折腾她!

做人留一线,要不是顾凝薇讽刺挑衅在先,她又怎么会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没错,顾凝薇所谓的来“葵水”,其实都是徐颖故意安排的。

徐颖的姨母,夫家是太医院的太医,徐颖经常跟着母亲去姨母家中走动,也算是见过不少药材和药方。

不过,那些正经治病的药材和药方,徐颖可没什么兴趣。

反倒是她那位姨父研究出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她更有兴致一些。

比如今日用来折腾顾凝薇的这种”药“,就是徐颖软磨硬泡,才从她姨母那里求来的。

她姨母自己没有女儿,对她这个外甥女可谓是疼宠非常,几乎是有求必应。

在徐颖拍着胸脯答应只是想要一些见识见识,绝对不会乱用之后,她姨母才从姨父的药房中,给她拿了一点儿出来。

据她姨母说,这药,是她那位太医姨父,做给宫里某位”贵人“用的,不许她胡乱用来生事。

徐颖为了要到这种药,自然是全都答应了下来。

这药到手后,她也确实没有乱用。

而且因为觉得”珍贵异常“,一直都叫贴身丫鬟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她也没想到,今日会用到这药。

不过,用在顾凝薇身上,徐颖觉得,这药也算是用正了!

虽然姨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用这药生事。

不过,要是姨母知道,自己被顾凝薇那般嘲讽,定然不会怪她的!

就算要怪,她也不怕。

姨母那般疼她,只要她撒撒娇,哭几声,姨母就会心疼了,也不会再说她了。

徐颖自认已经考虑到了后果,也完全能够承担,所以才找机会,让贴身丫鬟将药粉撒到顾凝薇坐的凳子上。

将东西撒上以后,徐颖也有些焦急不安。

后来顾凝薇突然变脸,匆忙离席,徐颖盯着顾凝薇身后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不对,还以为是药失了作用。

不甘心就这么错失整治顾凝薇的大好机会,徐颖借口带着慧儿追着顾凝薇到了暖阁。

在趴窗偷听到顾凝薇主仆三人的说的话之后,徐颖才终于放心了。

原来不是药没用,而是发挥作用的时间,长了些。

想到姨母也说过,这药得一会儿时间才能有用,徐颖终于放了心。

其实这药到底是什么做的,徐颖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姨母说姨父之所以研究这个出来,乃是宫里的”贵人“要求的。

那位”贵人“是谁,徐颖也知道,但这些并不是她所关心的。

她现在只知道,这药用在顾凝薇身上,起了作用。

顾凝薇在右相寿宴上来了”葵水“,她几乎不用想都能知道,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了,顾凝薇会丢多大的脸!

一想到这个,徐颖心底就有些微微激动。

一激动,徐颖就有些控制不好面部表情,一不小心,幸灾乐祸的神情就露出来了。

顾凝薇一见到徐颖这个表情,登时就怒了。

她本也是自诩教养过人的千金贵女,可这一刻,却是真的顾不得什么仪态礼教了。

“你敢笑我!”顾凝薇怒吼一声,忽然疯了一样,冲徐颖扑了过去。

就如徐颖方才忽然奔到顾凝薇面前,顾凝薇她们没有准备一样,徐颖和丫鬟这会儿,也是没有准备。

谁能想到顾凝薇会忽然疯了一样冲过来呢?

徐颖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便被顾凝薇扑倒了。

两位千金小姐扑做一团,顾凝薇精心保养的指甲划破了徐颖娇嫩如花的面容,徐颖尖叫一声,也不甘示弱地回掐起来。

边上站着的三个人,一时间都被吓傻了。

反应过来之后,忙跑过去,奋力分开二人。

经过一番努力,人是分开了,不过都十分狼狈。

“顾凝薇,你这个疯子,你竟敢对我动手,我要杀了你!”徐颖花着一张小脸叫嚣道。

顾凝薇也立即回嘴,“让你笑话我,你活该!”

方妈妈几人拦着这二位互不相让的主,脸色都很是愁苦难看。

她们几乎可以预想到,等会儿回了府,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样的惩罚!

暖阁内气氛剑拔弩张,咒骂不休。

而暖阁外,却是如死水一般沉寂。

杜家仆妇和丫鬟见里面闹成这样,都吓得赶紧去回报家主。

而被留下来的,准备来看望顾凝薇的安笙和顾安雅,就尴尬了。

这种情况,进不进去,还真是个挺叫人为难的选择。

安笙此时很想朝天翻个白眼。

早知道如此,方才顾安雅提议过来看看顾凝薇如何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确的拒绝。

就算大家都看着又怎么样?

顶多叫人传她个不关心姐妹的坏名声,也好过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吧?

这里头可够热闹的,顾安雅现在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如此可见,想要表现自己对姐妹关怀有加,也是有危险的啊。

现在这种情况,她们俩进不进去,都不讨好。

本来是冲着博个好名声来的,谁知却将自己放到了如此两难的境地。

安笙想的没错,顾安雅此时是真要将肠子悔青了。

早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她是打死也不会来的!

要说她也是自找的,好端端的,她非要来看顾凝薇做什么呢!

现在好了,贤名博不上不说,说不定还要惹一身不是。

不过,幸好还拉来了一个垫背的。

思及此,顾安雅侧头看了安笙一眼,稍微安心了一些。

第一百七十四章:循循善诱

顾安雅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安笙自然明白是何意味。

不过,顾安雅若只想着她是好蒙的,拿她做挡箭牌,那她主意可就打错了。

安笙低下头,没理会顾安雅。

顾安雅看了安笙半晌,本想是与安笙商量一下,眼下的应对之策,但是见安笙闷头不理人,也有些犹豫。

这种事,谁先开口拿主意,总讨不了好处。

顾凝薇看似拿她当姐妹一般,其实顾安雅自己明白,这都是因为她“听话”的缘故。

因为听话,所以她才被安排在顾凝薇身边,做个衬托顾大小姐优秀的背景板。

顾安雅,本来也是甘愿当这个背景板的。

谁让她生母出身太不好,她在顾家所得到的一切,都要仰仗顾凝薇母女,所以,她不敢不听话。

她就盼着,方氏能看在她听话懂事又孝顺的份上,将来替她谋个好出路。

若单靠她娘,她别指望能嫁到好人家去。

毕竟,她娘在京里这些贵夫人跟前,可是完全说不上话的。

十三岁的女孩子,稍微早慧一些的,已经知道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顾安雅可谓是将自己的后半生,都赌在这嫁人一事上了。

其实不光是她,这天下间大多数的女子,想的盼的,也都是能嫁个好夫婿,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虽说南诏对女子管束不算严格,但能依靠自己活出精彩的女子,又能有几个?

即便是有了,也要为世人所诟病。

大多数人都笃信,女子只有嫁的好了,这一生才够圆满。

顾安雅自然也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个。

更何况,她还自小就听她娘念叨,为人妾者如何艰难,叫她一定争个当家主母来做。

顾安雅亲眼看着生母在方氏面前做小伏低,又怎会毫无感触?

所以今日顾凝薇出事,安笙能不听不动,她却不可。

不过,顾安雅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她就是防备着自己来,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所以才故意将安笙也叫来。

当时那个情况,她在席间唤安笙一道来看顾凝薇,安笙没有办法不答应。

而事实也果真如她所料,安笙乖乖地跟她来了。

可是,谁承想,来了之后,会看见这样一出“大戏”啊!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顾凝薇和徐颖闹起来,都跟乌眼鸡似的,哪管别人如何?

顾安雅自小没少吃这个亏,哪里能不知道,一旦她这时候进了这个门,准没好果子吃!

思及此,顾安雅的心,微微沉了沉。

她不能进去,至少不能在这时候进去。

安笙回来的时间短,兴许还不了解里面这二位闹起来,有多么不管不顾,但是她知道。

这里如今四下没有旁人,只有她与安笙,还有二人的贴身丫头,应该都是尚可信任的人。

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得先做些准备才是。

进是一定要进去的,可怎么进,何时进,也是有技巧的。

顾安雅自从前的血泪教训中,迅速得出应对之策。

安笙一直不争不抢,性子也和顺,又与她一样是庶女,应该不会出卖她的。

想通了这些,顾安雅便想将自己的想法先同安笙说一下。

谁知才张了口,便听里头传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声。

那一声高亢的尖叫,将顾安雅吓得嘴巴一僵,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紧接着,便听里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劝慰声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

顾安雅心头一跳,害怕里面的人忽然出来,当即也顾不上解释了,拉起安笙就往回跑。

安笙见顾安雅面色惊慌,想了想,配合地小声“啊”地叫了出来。

顾安雅听见后,忙对她嘘声,示意她不要再出声。

安笙立即捂住嘴巴,目光慌乱地看着顾安雅,一副没了主意的模样。

她这样,倒叫顾安雅放心不少。

没注意更好,没主意的人,才听话。

若安笙是个有主意的,此时自己说什么,她还未必会听呢。

按理,她还要唤安笙一声姐姐,自然不好逾矩。

可若是安笙慌得什么主意也没有,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安雅拉着安笙急匆匆地跑了一段,拐过青石小路旁的一棵大树,确定暖阁里的人,出来看不见她们之后,才停了下来。

安笙大口喘着粗气,一副说话困难的模样。

她“身体不好”,永宁侯府上下皆知,所以她这样,顾安雅倒也没觉得不对。

青葙从旁扶住安笙,主仆俩迅速对视一眼。

明白了安笙叫她不要轻举妄动,青葙便没有动。

顾安雅也挺喘的,不过倒是比安笙好一些。

她着急跟安笙说话,所以刚喘匀了气息,便急着道:“方才的事情,二姐姐也瞧见了吧?”

安笙立即点点头,然后问说:“我们不是来看大姐的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顾安雅听到安笙问出这种话,有些不屑,但还是继续道:“我们是来看大姐姐的,可刚才那个情形,你也瞧见了,大姐姐最是好面子,若被我们俩撞见了那一幕,她一定会生气的,二姐姐也不想惹大姐姐生气吧?”

顾安雅口气稍微带了点儿诱哄,好像安笙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需要哄骗,才能听话。

安笙倒也配合,闻言忙面带惊慌地点头道:“当然,我当然不想惹大姐姐生气。”

“这就对了。”顾安雅有些得意地点了下头,到底做不到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

其实,安笙早料到了她要说什么,不过是引着她亲口说出来而已。

顾安雅是个有些不可控角色,该出卖她的时候,绝不会手软,所以安笙不会将把柄送到她手里去。

再说了,今日若不是顾安雅坚持过来,她又怎会来凑这个热闹。

既然麻烦是顾安雅惹来的,那么她自己想法子解决,也是应当的。

“待会儿,咱们俩便装作刚来的样子,方才在门口,没看见杜家的仆妇丫鬟,若我猜的不错,定是回去叫人了,怕是没一会儿也要来了,咱们尽量拖着点儿,跟她们一同过去,这样一来,就不会惹大姐姐生气了。”顾安雅循循善诱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趋利避害

安笙听着顾安雅哄小孩一样的口气,不由好笑。

不过,她也承认,顾安雅所说的法子,也算是眼下最好的了。

暖阁里面如今闹成那样,她们俩这时候闯进去,定会成为活靶子无疑。

她可没那个兴致,送上门去让顾凝薇糟践!

顾凝薇心中本就认定,永宁侯府除了她,其他女孩们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所以,真生起气来,可不会顾及她们的面子。

既然顾安雅已经想好了“退路”,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做个听话的,应了吧。

不过,应的太痛快,顾安雅反倒还要怀疑。

因而,安笙便咬了咬下唇,做出还挺犹豫的样子,看了顾安雅一眼。

顾安雅见她如此,急忙道:“二姐姐,我这也是实属无奈,你……”

“我知道,”安笙柔声道,“那便依三妹妹所言吧。”

顾安雅见安笙应了,终于松口气,然后又急着嘱咐道:“待会儿二姐姐看我眼色行事便可,不该说的,可千万别说。”

“我知道了,都听三妹妹的。”安笙点点头,一副全然信任顾安雅的模样。

顾安雅见状,便也放了心,拉着她又往树丛后头躲了躲,又叫贴身丫鬟秀琴去看看杜家那头来人没有。

秀琴是顾安雅自己调教的丫鬟,算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了。

没办法,谁让她身边的管事妈妈,是方氏的人,她若不努力调教几个自己的人在身边,更是活的战战兢兢了。

秀琴照着顾安雅的吩咐,伸着脖子朝她们来时的路上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秀琴便缩回了头,小声对顾安雅道:“小姐小姐,人来了。”

“好,我们也走,只是你们都记得,一定要慢些走,尽量叫杜家的人赶上我们。”顾安雅点点头,招呼安笙跟上她。

安笙等都齐声应是,小心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青葙目力过人,借着搀扶安笙的机会,微微侧头,余光一瞥,便见后面不止是杜家人,就连永宁侯夫人方氏也在。

青葙收回视线,动了动手指,在安笙手背上轻点两下。

安笙意会,转头看向她。

只见青葙无声地道:“夫人也在,还有杜家大小姐,另一位,许是徐家夫人。”

安笙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青葙立即低下头去,不再有动作。

安笙看了看比她快了几步的顾安雅,心中迅速地估量了一下当下形势。

方氏和徐家夫人,还有杜婉菁都来了,这点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就是不知道,顾安雅想到这点没有?

其实想不想到,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待会儿后面的人追上来了,顾安雅会如何反应?

若她想的没错,待会儿方氏问起话来,顾安雅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自己的。

她之所以这般笃定,倒不是因为对顾安雅多么了解,而是从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中,估量出来的。

顾安雅这样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有率先保护自己的认知。

这几乎是她的本能反应,甚至无需多做思索。

大概也是在方氏她们身边小心翼翼的生活久了,被形势所迫吧,所以才养成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倒也不能说这样的做法,错了,可是,若她想要利用自己,来趋利避害,安笙觉得,还是不能容忍的。

身后很快就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安笙便听到,袭香唤道:“二小姐,三小姐。”

安笙与顾安雅闻言,脚步立即一顿。

然后,二人视线一对,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一致转过身去。

“母亲?”安笙和顾安雅都是一愣,然后随即福身见礼。

安笙没见过徐夫人,顾安雅便带着她向徐夫人秦氏也行了礼,问了好。

徐夫人脸色不怎么好,但还是叫她们不必多礼。

安笙和顾安雅顺势起身,又与杜婉菁行了个平礼,互相问了好。

这时候,便听方氏急道:“你们俩怎么走在这儿?不是说去看薇儿了么?”

顾安雅面色微微一闪,刚要说,“二姐姐走到半路,突然不舒服,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

便听安笙语带羞涩地道:“我们,我们俩走岔了路,才转出来,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母亲,徐夫人和杜姐姐。”

顾安雅闻听此言,立即将嘴巴闭上,但却暗暗扫了安笙一眼。

正好,安笙也似乎有所觉,转过头来,也看了她一眼。

二人目光一交汇上,顾安雅不知怎的,就忽然生出一抹不自在来,忙转过头去,不再看安笙。

她这样的反应,落在安笙眼中,便明白,自己方才的顾虑,没有错。

方氏很着急,听了安笙的解释,也只是随意摆摆手,然后便急着继续往前走。

秦氏也同她差不多,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就连杜婉菁,面上都带着几分忧急,步履匆匆。

安笙和顾安雅见状,忙跟上几人,一同向前走去。

气氛实在太紧张凝重了,所以也没人说话,耳边传来的,只有脚步声和风声。

安笙和顾安雅走在后头,刚跟了几步,顾安雅便暗暗拽了安笙一下。

安笙意会,忙侧头看她。

就见顾安雅给她打眼色,示意她待会儿千万别乱说话。

安笙立即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顾安雅这才放心,松开了拽着她袖子的手。

一行人步履匆匆地赶到暖阁,还未进去,便听里头源源不断地传出来,嘶叫哭声和咒骂声。

方氏和秦氏听了几句,皆是面色一变,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幸好身边的丫鬟都是有眼色的,快手快脚地扶住了自家主子,才没叫她们在人前失态。

方氏和秦氏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火光四溅,一副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然后,二人谁也不让谁的,一同踏上了台阶,推门而入。

杜婉菁见状,暗暗摇头,带着人跟了进去。

安笙和顾安雅,也赶紧跟在后头,进了暖阁。

饶是在外头听见里面闹得挺凶,可还是远远不及亲眼看见的冲击更大。

方氏和秦氏见了眼前这一幕,更是恨不得就此晕过去算了!

说不得,还能勉强留下几分脸面。

第一百七十六章:丢脸

小小的暖阁里,顾凝薇和徐颖如今分站两头,方妈妈,宝珠和慧儿在中间辛苦拦着,眼泪都糊了满脸。

再看二位主子,两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也都挂了彩。

顾凝薇瞧着似乎更惨一些,下头裙子都“刮坏了”好一大块,瞧着破烂不堪的。

二人精心梳得发髻也散了,头上的珠钗步摇歪歪斜斜,原本光滑如宝墨般的秀发,如今也都散成一绺一绺的,耷拉在眉眼间,身上的衣衫都乱了,衣带都扯开了一半。

脸上精心描画的美人妆也都花掉了,一双美目却都瞪着对方,互不相让,瞧着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咬下块肉来,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这二人从前也总是闹不愉快,可这发展到动手,还真是头一遭。

谁也没想到,这头一遭,就下了狠手了!

方氏和秦氏都是混迹内宅多年的妇人了,泼妇打架那一套,二人见识得多了,可是也都没见识过,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将架打得这么狠的。

这会子,谁还顾得上规矩颜面了,都心疼自家闺女呢!

姑娘家最要紧的,不就是这张脸了。

这好面相要是没了,你还指望能嫁进高门府第里去?

更何况,徐家还存了,想要将女儿送进宫里去的主意呢,就更在意女儿的容貌了。

方氏和秦氏几乎同一时间,推开贴身丫鬟的手,飞奔到了自家女儿身边。

“薇儿啊!”

“颖儿啊!”

然后,再同一时间哭喊出来。

二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无论是音量,还是频率,几乎都像是一个嗓子里头喊出来的。

杜婉菁再规矩周全,到底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再遣丫头回去,将她娘叫过来。

这么大的事,她到底是做不了主的。

安笙和顾安雅对视一眼,默默站到了方氏母女身后。

这时候,尽量降低存在感确实是上上之策。

但是,身份摆在那里,她们身为顾家女儿,此刻自然也要站对阵营的。

还好方氏这会儿也没心思搭理她们,她们就老老实实地站在方氏身后,不出声就是了。

杜婉菁身边跟着的妈妈,是许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还算有些见识,知道这种情况不好办,就凑近杜婉菁耳边,悄声给她出了个主意。

杜婉菁一听,觉得许妈妈这法子不错,便点点头,答应了。

许妈妈说得对,母亲来之前,她得先把局面稳定住了。

今日是祖母寿宴,来客众多,还是尽量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为好。

思及此,杜婉菁冲方氏和秦氏福了下身子,微微提高些音量,道:“二位夫人且先息怒,可否听婉菁一言?”

方氏和秦氏听见杜婉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在人家府上。

在个小辈面前失了体面,方氏和秦氏脸色顿时都是一红,心中着实羞惭,便都停了口。

杜婉菁见她二人住了声,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又冲二人福了下身子,道:“二位夫人生气,婉菁都知道,可是,再生气,夫人们也该顾忌些二位妹妹的颜面,若二位妹妹这事,叫别人知道了,婉菁实在是怕,影响了妹妹们的名声,二位夫人觉得,婉菁说的可对?”

其实,杜婉菁就不生气吗?

今日是她祖母过大寿,本是大喜的日子,却没成想,出了顾凝薇和徐颖这事。

这二人家世也都不算差的,想来家中规矩也是不少,听说,顾凝薇也请了宫里头下来的王嬷嬷教授规矩,如何还会这般不知分寸呢?

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若这事真传出去了,且不说坏了她祖母的寿宴,就说她二人,还要不要做人?

杜婉菁暗暗摇头,简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方氏和秦氏听了杜婉菁的话,面色也都僵住了。

方才一时气极,失了方寸,如今叫个小辈指出来,方氏秦氏皆觉十分没脸。

可真正没脸的,该数她们各自身后这两个了。

想到身后的亲闺女,方氏和秦氏就觉得自己心肝疼。

有真心疼的,也有是叫这二人给气的。

这得多不懂事,才能在人家家里动上了手?

在人家家里还不算,还挑着人家大摆筵席宴客的时候动手!

这规矩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用杜婉菁提醒,她们自己也可以预想到,若今日之事被传了出去,顾凝薇和徐颖的名声,会如何。

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像个泼妇似的,动手掐架,还要脸不要了?

谁家会愿意要个一言不合就上手的媳妇啊?

方氏和秦氏想到这个可能,心肝更疼了。

顾凝薇和徐颖,在方氏和秦氏进来以后,也渐渐地回了神。

又见杜婉菁也在,二人终于从不管不顾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当即也顾不上生气了,心中满是羞愤。

杜婉菁见这些人终于都消停了下来,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她方才叫侍女悄悄去叫母亲过来,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如今局面算是暂时“稳定”下来,只待母亲一来,就赶紧将这事解决了。

今日祖母做寿,她跟母亲离席太久,可是不好的。

兴许是听到了女儿的心声,许氏果真来的很快。

刚一进暖阁,人几乎都有些喘。

她在右相府上当家这么多年,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失色过。

刚才听到女儿的贴身侍女传话说,顾家大丫头和徐家的二丫头打到一起了,许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确实,她长这么大,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

若这事放在别人家,她可能还有点儿心思跟着凑凑热闹。

可这事出在自己家中,许氏就只剩下头疼的份儿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这顾徐两家难道也不瞧瞧?

她们不要脸,右相府还要脸呢!

许氏一进来,脸色就不算好。

方氏和秦氏自知理亏,见许氏面色不善,倒也没敢说什么。

杜婉菁见母亲来了,忙迎了过去。

许氏抓着女儿好好看了看,见女儿没什么事,这才转向方氏和秦氏母女等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解决

来者是客。

许氏再生气,也还是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失了相府女主人的气度。

因而,再面对方氏母女和秦氏母女的时候,许氏就收起了面上的不快。

“这是怎么了啊,多大的事,值得闹成了这样呀?”许氏语气忧急,并未说责怪之言。

但是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暗藏着埋怨。

这也是应该的。

试问谁家摆宴,有人在你家里闹事,你能高兴?

方氏和秦氏自知理亏,身份在许氏面前又矮一截,所以一时都没有反驳,面上讪讪的。

许氏埋怨过了,这才又话锋一转,对方氏和秦氏道:“二位妹妹也别怪我多嘴,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也是为了二位小姐好,这姑娘家,什么最重要?还不是仪态教养,规矩面貌,二位家中都是有规矩的人家,我是知道的,可今日怎么就怎么糊涂,做出了这样的事呢,这万一传出去了,可叫姑娘们如何自处呀!”

许氏这几句话,可能不算好听,但其实都在理儿上。

方氏和秦氏也知道,许氏不是故意说这话来寒碜她们,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可尽管如此,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总归是叫人不那么舒服的。

许氏也知道这些,所以说完那些话之后,便不说了,只问:“如今事情已然这样了,我想问问,二位妹妹打算怎么办?”

方氏秦氏一听,眼睛都是微微一眯。

她们都觉得自己女儿吃了大亏,自然不想善罢甘休。

但是,再继续在右相府上闹下去,可不是好选择。

出了杜家的大门,她们怎么闹,杜家自然不会管。

可如今在人家地盘上,若闹得再难看些,杜家定然也不会依。

当然,前提是她们也得有脸再闹才行。

许氏方才那番话,可是句句戳在方氏和秦氏的心窝子上。

许氏说的没错,什么能有姑娘家的名声要紧,这姑娘家要是没了名声,还指望嫁进好人家么?

方氏和秦氏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都没有再闹下去。

但是,不闹归不闹,许氏问她们想如何办,她们却回答不了。

说与不说,这时候都是个错。

说了,另一方必不会依。

不说,心里又堵得慌,总觉得吃亏。

所以,谁也不愿先开这个口。

可不开口,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僵持着吧?

就顾凝薇和徐颖如今这副样子,若叫旁人看见了,不知会说些什么呢!

方氏和秦氏想了想,狠狠地对视一眼,然后都道:“听许姐姐安排吧。”

这倒也说得过去。

如今是在右相府上,许氏是右相府的当家主母,如何安排,由她来定,倒也确实说得过去。

许氏也不欲跟她们纠缠,迅速思索了一番,然后道:“既然二位妹妹信得过我,我就也不推辞了,二位妹妹也该明白,如今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咱们能怎么办。我也是做娘的人,也明白二位妹妹的心情,我还是那句话,什么都没有姑娘们的名声重要,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将姑娘们暗中送回府去,待会儿我再借口在席间跟老夫人回个话,就说姑娘们太高兴,一时饮酒上了头,我怕出事,就做主跟二位妹妹商量,将人先送回去了,二位妹妹看,我这般安排可好?”

许氏这样做,也算全了三方的面子,方氏和秦氏哪有不应的。

闻言忙说,许氏如此安排甚好。

许氏见她二人应了,也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又道:“那我这就安排人将轿子抬进来,二位姑娘现在露面只怕不大合适,依我看,还是让人直接送回府去,就别再倒一手了,二位妹妹看呢?”

“应该的,应该的,许姐姐思虑周全,叫我等汗颜。”方氏和秦氏客气回道。

许氏摆摆手,让她们别客气,然后招过自己的心腹许妈妈,让她去安排两顶轿子过来,又嘱咐她说,一定要找嘴巴牢靠的粗使仆妇。

许妈妈应声而去。

许妈妈走后,许氏又对方氏和秦氏道:“待出了门,自有轿夫等着,许妈妈办事牢靠,会安排得力的人送二位姑娘回去的,不过,若是二位妹妹家中也有人,也可叫自家人跑一趟,送二位姑娘回去。”

许氏是怕方氏和秦氏不信任她。

说实话,要是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管这事。

这纯粹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可没办法,谁叫事情出在右相府,她就得管。

不仅要管,还得尽心尽力地管。

方氏和秦氏此时也是十分羞愧,听见许氏这样说,忙连连摆手,说许氏这样安排,就挺好了。

许氏闻言,点了点头,再看了看她二人身后的顾凝薇和徐颖,虽想问一问,但到底还是没说。

单看这二位如今这副狼狈样子,她不用问,都能猜得出来,方才得是怎样一种乱象。

见到这二人这般模样,许氏忽然又升起了几分危机感。

这可是绝对的反面典型,她闺女,可万不能做这种没脸的事。

坏了自己名声不说,还连累着家里人跟着丢脸。

不过,这些话许氏自然不能在这里说,只是心里有个打算,回头得跟女儿好好说道说道。

要让女儿引以为戒才行。

顾凝薇和徐颖都挂了彩,身为长辈,又是宴会主人,许氏自然要关心关心。

“二位姑娘这样,是不是要叫个大夫过来看看?”许氏跟方氏和秦氏商量道。

方氏和秦氏还未应声,顾凝薇和徐颖自己,倒是扯着母亲的袖子,使劲地晃了晃。

这时候知道丢脸了,怕被别人看见了?

早干嘛去了!

方氏和秦氏都气得肝颤,但在外人面前,也晓得要给女儿留颜面,便什么都没说,只是婉拒了许氏的好意。

现在,她们就盼着,赶紧将自己身后这两个丢人的东西送回府里去,别在外头再丢人现眼了,哪里还顾得上看大夫?

再说了,谁知道来的大夫嘴巴牢不牢靠,会不会乱说啊?

她们现在,可是再经不起一点儿吓了。

许氏本也就是客气一句,见方氏和秦氏都回绝了自己,倒也不生气,反而乐得如此。

第一百七十八章:离开

许嬷嬷果真办事牢靠又迅速,没一会儿,就将轿子安排到暖阁外头了。

“夫人,轿子已经都安排好了,就在门口侯着呢。”许嬷嬷进来回话。

许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对方氏和秦氏道:“轿子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妹妹看……”

方氏和秦氏一听轿子安排妥当了,自然都想赶紧将身后这不争气的闺女先送回去。

于是,便都说,这就动身回去。

许氏也是这个意思。

她就怕再耽搁一会儿,又出了什么岔子,如今方氏和秦氏自己也着急送人回去,自然是好。

顾凝薇和徐颖现在通身不大雅观,如此出门,倘若叫有心人见了,自然不好。

好在许氏虑事周全,方才叫许嬷嬷出去安排轿子的时候,已经派她去取了杜婉菁的披风过来。

披风都是新的,并未上过身,方氏和秦氏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并都说回府后一定叫人新扯了料子,做件新的给杜婉菁送过来。

两件衣裳而已,许氏倒是不在意,但也没推辞。

有些时候,太大方也不是好事,人家以为你好性儿,可要得寸进尺的。

今日之事,顾、徐两家理亏,便是再小心些,杜家也受得。

因为有了这些思虑,许氏便没有拒绝。

许氏没开口回绝,杜婉菁自然也不会随意开口,拆自己亲娘的台。

何况那两件披风虽不是什么太好的料子,但也是全新的,她自己还未穿过,如今就给了顾凝薇和徐颖,她心里多少也有点儿不舒服。

叫她们赔来也好,大家互不相欠,省得来日再生事端。

杜婉菁这一回算是“怕了”顾凝薇和徐颖了,打定主意往后要少跟这二人来往。

这般没有分寸,不识大体的姑娘,谁敢交往?

正经的嫡出姑娘,竟然还不如庶出的知进退,懂礼仪。

杜婉菁视线越过顾凝薇,落到垂首而站的安笙和顾安雅身上。

顾安雅她从前倒是见过,知道她一直跟在顾凝薇身后,不多话,也不争抢,顾凝薇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家中没有庶出姐妹,但身处世家大族,多少也了解庶出孩子的辛苦,所以虽也有些看不上顾安雅的唯唯诺诺,但却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而安笙,她这还是头回瞧见。

不过,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

能得普云大师青眼,亲授医术,治得了陆家大公子和荣贵妃娘娘怪病的人,杜婉菁着实有些好奇。

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

初瞧着,倒也不说多么出挑,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不差的。

就是,看上去在家中过得也不大如意。

今儿她去母亲院子里招呼人的时候,正遇见安笙被顾凝薇为难。

小姑娘看着面色软软的,不知怎么的,竟叫杜婉菁生出了怜惜之心,没怎么多想,便上前替人解了围。

如今看来,这顾凝薇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永宁侯府其他女孩,日子怕是不好过。

杜婉菁一时想多了,便有些出神,许氏唤她的时候,她都没听到。

还是贴身婢女文惜小声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回过神。

“娘,您唤我?”杜婉菁小声道。

许氏刚要说话,便见顾凝薇和徐颖收拾妥当了,二人都将披风上的帷兜罩在了头上,低着头。

许氏暗暗摇头,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方才但凡能稍微记着点儿自己的身份,也不至于干出那么出格的事儿来!

“那就赶紧走吧,咱们出来太久,怕是不好。”许氏说罢,便招呼大家离开。

方氏和秦氏自然没有意见,闻言都带着自家姑娘出了暖阁的门。

看着二人上了轿子,方氏和秦氏都将心腹嬷嬷派去跟着,将人送出府门再回来。

至于二人的丫头,自然是要跟着的,有她们跟着,方氏和秦氏也能安心一些。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们也想就这么跟着回去,可是,现实情况实在不允许。

轿子渐渐走远,许氏便对其余人等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方氏和秦氏闻言,都看了许氏一眼,明显是有话要说。

但面上却似有为难,一副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

许氏知道她们要说什么,没等她们发问,便直接道:“二位妹妹应当也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搬弄是非,今日之事,是非曲直我不好评判,虽说出在相府,但总归还是二位妹妹的家事,我自是不会多嘴的,菁儿就更不是那多嘴多舌的性子,至于底下人,二位妹妹若不放心,我再仔细交代一些就是了。”

顾家和徐家,虽说不能算是顶级贵裔,但也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这种事,不光姑娘家名声受损,他们两家的名声,也不大好。

都是做当家主母的,许氏自然明白方氏和秦氏担心什么。

方氏和秦氏听见许氏这样说,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连连道谢不止。

她们也知道,许氏不是爱搬弄口舌之人,但听见许氏亲口保证,总归更安心一些。

谁知这心还没安多大一会儿,就听许氏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今日来客众多,保不齐,就有什么风声传了出去,到时候,二位妹妹可别找到杜家头上来,我既然应承了二位妹妹绝不多说,便会说到做到,还望二位妹妹相信我才是。”

方氏立即道:“许姐姐说的哪里话,我自然信得过你,你这人重诺,我最是知道了。”

秦氏见方氏这样说,自然也不甘示弱,忙也道:“许姐姐放心就是,今儿这事,是我们不对,许姐姐不说怪罪已是给了我莫大面子了,我又怎会小人之心,不相信许姐姐呢。”

许氏听见她二人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带着人又回了宴席那边。

她这也是没办法,若她猜的不错,这件事,到底是瞒不住多久的,她能管住杜家人的嘴,难道还能管住满园子宾客们的嘴不成?

顾凝薇和徐颖提前离开,这事本就透着蹊跷,若有人成心想要深查,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为了避免来日再生啰嗦,她得跟方氏和秦氏将话说明白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密谈

许氏等人一道回了宴客厅。

安笙和顾安雅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那桌。

她们桌上,多是各家庶出的女儿,不管是真乖巧,还是装无害,总之是并没有敢生事的。

这样也好,没人乱说话,她们也不必费心应对。

至于主桌那边,自有许氏周旋。

许氏确实如自己所说,在酒酣耳热之际,随意找了个借口,将顾凝薇和徐颖不胜酒力,有些上头的事情说了。

许氏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倒是没人在这个当口不识趣地问出来。

今日席间虽说来的都是贵客,但是真正站在权利顶尖儿的那几位,却并未到场,只派人送了寿礼过来。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只是右相夫人过寿,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若都到场祝寿,实在于理不合,反而要叫杜家惶恐。

而这几位皇子,除了大皇子成家了之外,其他的几位皇子,都还未成年,所以并未结亲。

听说大皇子妃有了身孕,所以没来祝寿,倒也说得过去。

剩下的宾客们,虽说也都尊贵,但也要不到杜家小心伺候的份上。

大家也都给杜家面子,所以许氏说话的时候,大家都跟着玩笑几句,赞了她虑事周全,但却没有多嘴乱问的。

方氏和秦氏见状,皆暗暗松了口气。

徐氏坐在右相夫人一桌上,听到许氏过来解释说顾凝薇因不胜酒力,先被她送回府去了,目光便微微动了动。

徐氏直觉事情已定不会这样简单。

但是,既然席间都没有人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自找不痛快,非要揪着许氏问清怎么回事。

反正待会儿还要回府去,一问便知。

打定主意,徐氏便也不再多想此事。

她这时候并未想到,顾凝薇会跟徐颖动起手来。

只是想着,这事应该还别有内情而已。

接下来,寿宴进行的都很顺利,并没有再出什么岔子。

直到将最后一位宾客送出了门,许氏才暗暗松了口气。

吩咐仆从将府门关上,许氏赶紧回了内宅。

今儿这事,能瞒着别人,却不好瞒着老夫人。

虽说在老夫人寿宴上出了这种事,定会叫老人家不快,但是,若来日老夫人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流言,只怕会更加不快。

许氏做了孙氏这么多年的儿媳,是孙氏一手调教出来的,对孙氏的性子十分了解。

孙氏是个看得开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子事情就生气的。

但是自己若知情不报,孙氏反而要生气。

许氏回了内院,让人叫上女儿,带着女儿一道去了孙氏房里。

她们母女俩去的时候,孙氏刚由丫鬟伺候着擦了脸,准备歇下。

到底不年轻了,折腾了这么久,早累了。

不过听说她们母女来了,还是立即叫人请了进来。

许氏和杜婉菁进到孙氏房内,先福身行礼问了安。

孙氏叫人看座。

许氏和杜婉菁依言而坐。

刚一坐下,便听孙氏问道:“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顾家丫头和徐家丫头的事?”

杜婉菁一听孙氏这话,便没忍住,惊讶地看了过去。

孙氏见孙女这藏不住心思的小模样,便笑了一声。

许氏忙答说:“媳妇就知道,还是娘您慧眼,确实是为了这事。”

“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叫你这样为难。”孙氏点点头,道。

许氏闻言,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了看孙氏身边。

孙氏明白她的意思,一挥手,叫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许氏和杜婉菁也都屏退左右。

等屋内只剩她们三人了,许氏才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孙氏说了一遍。

说完后,许氏将自己的想法也跟孙氏说了:“媳妇是想,这事怎么着也不能瞒着娘,该说的,媳妇也都说了,不过,媳妇就怕来日还是有流言传出去,顾家和徐家反要赖到我们头上。”

孙氏哼了一声,“她们敢!她们要是不嫌磕碜,敢赖到杜家头上,我还有话说呢,老身这大寿难道是年年有么?生生叫她们给毁了!这顾家和徐家也真有意思,嫡出的女儿都能教成这样,是生怕姑娘以后结亲的人家门第太好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媳妇也是头回见识过这种事,倒是苦了菁儿,跟着受了不少惊吓。”许氏叹息道。

提到杜婉菁,孙氏的口气才好了起来,“菁儿是个有规矩的,性子也好,你也别担心,她往后也是要做人家主母的人,说不得,菁儿的际遇,你我都比不得的,现在见识了这种事,也未必不是好事。”

孙氏说这话时,并没有避着杜婉菁。

杜婉菁一向聪慧,一听孙氏这话,脸色登时就红了。

许氏自然也明白婆母的意思。

杜婉菁今年也十五了,慢慢地,也到了相看夫婿的时候。

不过,杜家并不着急。

许氏隐约明白,女儿将来的亲事,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不过,公公婆婆,还有丈夫一向都很疼爱女儿,所以许氏倒也不担心,他们会委屈了女儿。

只是,这已经是婆母在自己面前,第二次流露出,女儿的亲事,怕是要很高的意思了。

许氏隐约有些明白,但是又不那么明白。

相府的门庭也不低了,比相府还要高的,家中又有与女儿年纪相当的小子的,那就只有......

许氏抬头,看向孙氏。

孙氏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

许氏想了想,也就没有多问。

......

永宁侯府,顾家。

徐氏带着一大家子回府之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倒说要去顾凝薇的觅月阁。

徐氏此举为的什么,方氏哪能不明白。

心里骇得不行,但在其他人面前,方氏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紧紧跟在徐氏身后,希望待会儿能替女儿求求情。

徐氏的用意太过明显,其他人不用多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虽然很想去看热闹,但是有些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所以沈氏就带着二房的人,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安笙和顾安雅见状,也都纷纷福身,说先回去。

谁知才说完,便被徐氏叫住,带着都去了觅月阁。

方氏趁徐氏不备,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眼中满是警告,见二人皆垂头表示恭顺,这才放心追着徐氏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坦白”

徐氏带着方氏,还有安笙和顾安雅去了觅月阁。

刚一进小院的门,顾凝薇身边的管事妈妈就迎出来了。

“奴婢见过老夫人,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吴妈妈福身行了个礼,笑得有些小意。

她也没敢问,徐氏回来了,不回自己院子,反倒带着群人到觅月阁来干什么。

她心里门清着呢,又哪敢多问。

徐氏也没心思理会吴妈妈,沉着脸,问道:“大小姐呢?”

吴妈妈就知道,定是为了这个来的,见徐氏脸色不善,也不敢隐瞒,垂首答说:“大小姐吃了药,在里头歇着呢。”

这话倒也不曾作假。

顾凝薇身上的伤,要说多重,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要说没有,那也不能那么说。

总归伤在了脸上,回来之后,可是闹了好一阵子呢。

想到顾凝薇如今花了半边的脸,吴妈妈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那张脸了,大小姐如今脸上伤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什么的啊......

正想着呢,就见徐氏直接往正房里走去。

吴妈妈张了张口,到底没敢拦着,只是小心地去看方氏。

方氏对她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对嘴,然后便匆匆跟着徐氏进去了。

只在经过吴妈妈身边时,小声吩咐了一句,叫吴妈妈将觅月阁里伺候的人,都带的远一些,不许她们听墙角。

吴妈妈闻言,哪敢耽搁,赶紧点头应下,然后趁着徐氏进了正房的工夫,将院里伺候的人都打发的远了一些,然后自己在屋前守着。

青葙和秀琴作为安笙和顾安雅的贴身丫头,也没能跟着进去,被一并留在了外头。

青葙担心安笙会吃亏,还是安笙暗中向她使眼色,叫她不必担心,青葙才勉强消停下来。

顾凝薇的房间里,有很浓的药味,可见吴妈妈说顾凝薇用过药的事,不假。

宝珠在内室守着,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徐氏等人都来了,忙吓得行礼问安。

徐氏挥手叫起,问她:“大小姐怎么样了?”

床上放着纱帐,徐氏也没看清里头的情形,便问宝珠。

可宝珠哪里知道徐氏还不知道内情,只当徐氏是来兴师问罪的,当下吓得就跪了下去。

徐氏最不喜欢底下人在她面前扯谎,宝珠在心里估量着,自己得怎么回话,才能保下一条小命。

快速估量了一下形势,宝珠正要回话,却听方氏忽然厉声喝道:“糊涂东西,老夫人来了,也不知道赶紧看茶,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规矩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么!”

宝珠一听见这话,心头便是一动,再抬头,果然见方氏暗暗对她打眼色。

这是不叫她说了,宝珠心道。

这可怎么是好?

说与不说,实在为难啊。

无论是夫人,还是老夫人,她一个小小奴婢,可都得罪不起呀。

罢了,还是先去看茶,兴许夫人这样说,就是因为有法子应付老夫人呢。

打定主意,宝珠忙又福身道:“奴婢糊涂,老夫人恕罪,夫人恕罪,老夫人快请坐,奴婢这就去沏茶来。”

宝珠将徐氏让到桌前坐下,便要去奉茶。

方氏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她这口气才松了一半,便听徐氏忽然道:“等等!”

宝珠脚下一顿,僵着身子不敢再动。

方氏一口气哽在喉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憋得厉害。

“我问你,大小姐怎么样了,你不好好回话,急着奉什么茶?我还差你们屋里那口茶不成,才喝了一肚子酒水,不急着喝茶,先说大小姐吧。”徐氏说着,目光似不经意地瞥向方氏。

方氏闻言,浑身顿时一僵,双手不自觉地绞紧,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放轻了些许。

她怎么看着,徐氏这一眼,意味深长呢?

难道说,徐氏已经知道什么了?

这可不行。

徐氏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么,要是叫她知道,自己打算将这事瞒下去,还不揭了她的皮!

事到如今,与其再提心吊胆的瞒着,倒不如坦白算了。

徐氏这人,最恨别人妄图欺瞒她,可若是自己坦诚交代了,她反倒能轻罚一些。

何况,这事由她自己说,总好过从别人嘴里,变了味的传到徐氏耳中,要好吧?

打定了主意,方氏心一横,咬牙跪了下去。

“娘,媳妇有话要跟您老说。”方氏这一跪,堪称突然。

不过徐氏到底是深沉惯了,也没表现出如何惊讶,只问:“哦,你要说什么?”

她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顾凝薇这事,绝非像是在杜家听到的那样简单。

她本来就是有所怀疑,才直接来了觅月阁询问。

现在既然方氏自己愿意坦白,那也好。

思及此,徐氏便摆出好整以暇的架势,等着方氏坦白。

方氏心知躲是躲不过的,但她也不是傻的。

尽管知道女儿今日这事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但是,能为女儿减轻些责罚,就得减轻些。

谁让这做错事的,是她的宝贝女儿呢。

方氏娓娓道来,将今日杜家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徐氏听。

她早想好了,如今屋里没有旁人,宝珠是她的人,徐嬷嬷和盼夏是老夫人的人,都不是多嘴的,也不敢多嘴。

至于安笙和顾安雅,虽说不能完全算是她的人,但是,她相信,这二人也不会有胆子胡说八道。

所以,这件事到底是如何,还不是凭她一张巧嘴圆说。

徐家那个小蹄子胆敢抓花她闺女的脸,就得担着这些恶名!

不过,她知道,徐家那头,秦氏那个女人,必然也要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女儿头上。

但是这些就不是她要关心的了。

反正都是关上门说的这些话,谁也没那个胆子到外头去说。

这件事不光彩,系着两家的面子,大家都是要脸的,谁也不会让这种事传出去就是了。

正因为这样,她才敢无所顾忌,将一切错都归结到徐颖身上。

当然,这推锅显然也是有技巧的。

方氏也没将顾凝薇摘的太干净,不大不小地说了几处错误,正好让徐氏可以惩罚,但是又不好重罚。

第一百八十一章:败露

方氏自诩聪明,可徐氏也不是个傻的。

方氏说的那些话,她信,但却不会全信。

她知道方氏是害怕她的,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扯谎,但是总归是有些耍小聪明,想要大事化小。

徐氏听完方氏说的那一通话,没有立即应声。

方氏见徐氏不应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

片刻后,方氏才听徐氏道:“你起来吧,一家主母,动不动就跪下,成何体统。”

方氏依言起了身。

徐氏这时又问宝珠:“你们大小姐伤着了没有,伤的重不重?”

徐氏是想,既是同徐家姑娘起了争执,怕是不能一点儿伤不受吧。

即便伤的不重,她这个做祖母的,总也得关怀关怀。

惩罚的事情另说,也不能叫人说她苛待小辈不是。

徐氏这会儿也是没想到,顾凝薇受的,又哪里是她以为的那一点儿“小伤”。

那种伤放在千金小姐的脸上,说是毁了容貌,也不过分了。

宝珠听见徐氏的话,手抖了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话,只得悄悄看了方氏一眼。

徐嬷嬷将宝珠这个反映看在眼里,暗暗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方氏见宝珠求助,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娘,您看您累了一日了,媳妇瞧您面色都疲了,也该回去好好歇歇了,正好宝珠说薇儿这会儿刚吃了药,也睡了,要不您也先回去歇着吧,等您歇好了,薇儿也醒了,媳妇再带她去给您请安认错,也好再听您老垂训不是。”

说罢,方氏又冲徐氏讨好的笑了笑,但是却只字不提伤情如何的话。

她本以为,这样说,徐氏即便不会痛快应了,但说她几句,也会答应。

谁知,徐氏反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方氏见徐氏这样瞧着自己,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她隐约觉得,事情可能要不好,但是具体怎么个不好法,她现在还没回过味来。

这也是因为,方才在右相府闹那一回,她精神绷得太紧,回来后,又急着应付徐氏,一直没有松开心神的缘故,才导致了,思维有些跟不上去,错估了徐氏的心意。

她借口拦着徐氏,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的态度,有点儿殷勤过了。

太过殷勤,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就是想要遮掩什么。

方氏如今这个样子看来,明显是为了后者。

徐氏一双火眼金睛,几乎立即就看明白了。

方氏今儿若不非拦着不叫她看顾凝薇,徐氏兴许还不会怀疑什么,但是,方氏非得多此一举,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她本来,是没打算要看顾凝薇的,也就是问几句就走。

可看方氏的样子,明显是巴不得她赶紧走的。

这样着急,还不是要掩饰什么?

此情此景,方氏要掩饰什么,怕是不用她多说吧。

徐氏是个有主意的,想明白了之后,根本没再搭理方氏,直接站了起来,向顾凝薇床边走去。

方氏见到徐氏的动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实在没忍住,到底失声叫了一句。

“娘......”

徐氏回头瞪了方氏一眼,将方氏瞪得浑身一麻,再不敢多嘴,忙跟了过去。

宝珠也紧张兮兮地跟了过去。

徐氏站在顾凝薇床边,对宝珠道:“打开帐子,我瞧瞧大小姐。”

宝珠被徐氏的话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看了方氏一眼。

徐氏眉眼一厉,喝道:“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了!”

宝珠闻言,哪还敢再耽搁,忙伸手将纱帐挑起。

水红色的纱帐一挑起,里头睡着的顾凝薇,便立即暴露在众人眼前了。

顾凝薇确实是睡着了,呼吸平缓,起伏均匀,整个人乖巧的很,丝毫看不出方才与徐颖掐架时的狠劲儿。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她脸上的伤才行。

看来,徐家二小姐的指甲,养的也实在是好。

否则的话,怎么能将顾凝薇白皙水嫩的小脸儿,抓出那么长的血痕来呢!

瞧着就骇人。

徐氏登时就倒抽一口冷气,两只手都抖了起来。

方氏闭了闭眼睛,无力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瞒不住了。

徐氏面色变了又变,指着顾凝薇,说不出话来。

宝珠吓得忙跪了下去,哭道:“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非是奴婢瞒着不报给老夫人知道,实在是,小姐好容易才睡下了的,小姐受了惊吓,回来之后药也喝不下,最后大夫没辙了,往里头放了安神的药材,奴婢又哄又劝,这才让小姐喝了药,小姐喝药之后,不久就睡了,大夫说,这都是安神药的作用。”

宝珠是方氏精心挑选后,放在顾凝薇身边的,最是机灵。

她知道这会儿,徐氏心中定然惊怒交加,所以赶着先替顾凝薇“铺铺路”。

徐氏现在,正是最生气的时候,若这时候,将顾凝薇拎起来训话,顾凝薇怕是很难有好果子吃。

不过,等过了这个劲儿,总归是要好一些的。

徐氏最疼顾凝薇,就算要罚,想来也会手下留情。

方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朝宝珠投去了赞许的一瞥,紧跟着,也道:“都是媳妇的错,因娘您今日吃了酒,媳妇就怕您带着酒气生气伤身,所以才想着,等您歇好了,再带薇儿去请罪,可是,媳妇实在错估了娘您挂怀薇儿的慈心,到底还是叫娘您生了大气了,都是媳妇的不是,娘您先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若您有个什么,薇儿醒来必要自责死了。”

方氏哀哀戚戚的哭着,那可怜模样,可真是叫见者伤心,闻着流泪。

徐氏听了方氏的话,胸膛急速起伏了几下,可看着顾凝薇呼吸平缓的睡着,到底还是没有让人将她揪起来。

方氏见此,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徐氏生了会儿气,似乎缓过来一点儿,忽然转过身,对站在后头的安笙道:“你过来,替你大姐瞧瞧。”

方氏闻言,心头又是一紧,目光不错地盯着安笙。

安笙暗暗叹了口气,自知躲不过,只好福身应是,然后向顾凝薇的绣床前面,走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筹码

宝珠搬了小凳过来,给安笙坐着。

安笙倒也没推辞,客气地颔首后,便坐下来,开始诊脉。

片刻后,安笙收回手,转过头来,就见其他人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尤其是方氏,那眼睛瞪得,大有她若是“乱说话”,就掐死她的架势。

徐氏目光也亮着,声音却沉,问说:“如何?”

安笙沉吟了一下,答说:“大姐姐是受了些惊吓,如今用了安神的药材,睡下了。”

安笙清楚地看见,她说完这话的时候,方氏和宝珠都松了一口气。

方氏怕自己胡说八道,可也不看看,她愿不愿意掺和她们这些破事。

即便她借机说顾凝薇并没什么事,又能如何?

徐氏狠狠地罚了顾凝薇,她也不见得落下好,还得惹方氏记恨。

更何况,徐氏叫她来看,还真就未必想要听她说出什么不一样的声音来。

这一点,从她说完话,徐氏暗暗点了点头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她是满意自己说的了。

既然她们都满意,这事跟她又没关系,她何必多嘴?

倒是顾安雅,瞧着挺失望了。

安笙暗暗记下顾安雅明显有别于其他人的反应,没有说什么。

“你说说,你大姐脸上的伤,你可有法子?”徐氏知道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学过医术,便想问一问,能不能有什么好法子。

虽说她们家的地位,弄些好的祛疤药膏并不是难事,但总归多条路子,谁愿意放过呢?

再说了,若是安笙这儿有法子,她又算是“自己人”,可比顾家大张旗鼓的去找祛疤药膏要好得多。

“这个...我也不好说,师傅没教过,不过,我可以去问问,听说师傅如今正在弘济寺里。”安笙没有给徐氏准话。

其实,祛疤的法子,她还真就知道不少,且都是古方,实打实的好东西。

可她不能这么轻易就拿出来。

人都是有贪念的,有一有二便有三。

她这一回轻易的拿了祛疤的方子出来,下回再有什么事,他们总以为她理所当然得解决了。

可哪里就那么容易呢?

而且,她白白将方子拿出来了,方氏和顾凝薇还不见得领他的情呢!

徐氏听见安笙的话,倒是没怀疑。

让安笙意外的是,徐氏竟然说:“既如此,你便上上心,去山上问问大师,大师慈悲为怀,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若是有法子,必不会袖手旁观。”

安笙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惊讶,这是叫她跟师傅实话实说了?

顾凝薇这事,可不大光彩,涉及到顾凝薇和顾家的名声,徐氏竟然叫她说实话?

方氏显然也挺吃惊,急的也顾不上规矩了,抻着徐氏的衣袖道:“娘,这事还是不劳烦外人了吧?”

安笙闻言,也很想点头附和附和。

方氏这话倒是没说错啊,师傅确实是“外人”,能不劳烦就不劳烦了吧!

可惜,她的心声徐氏没听到。

徐氏一甩袖子,斥道:“你懂什么!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等她这脸治好了,咱们再来算账,近来你给我看好了她,别叫她再出去丢人现眼!”

徐氏口中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还是徐氏头回这样说顾凝薇,尤其是,还当着安笙和顾安雅的面,着实算是重了。

不够相对的,也可以看出,徐氏有多生气。

安笙和顾安雅都低着头,不出声,不想让火烧到自己头上。

方氏这会儿也没心思搭理她们俩,徐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闺女,那也跟骂她没两样了,方氏脸上也不好看。

可再不好看,也得受着。

且不说这事确实是顾凝薇的错,她不敢拦着徐氏教训人,就单说徐氏在这个家里绝对的威严,也叫方氏不敢放肆。

徐氏见方氏老实了,才又对安笙道:“你明儿就上山,去看看你师傅,他老人家既云游回来了,你这个恶弟子,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就算是俗家弟子,也得尽本分不是。”

有些话,她不能说,她之所以一定要让安笙去求普云大师,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只不过,这个原因没法对其他人说。

这个原因,可能方氏都不太清楚。

弘济寺为何在邺京地位如此之高,甚至比皇家寺院更加得圣心?

这其中不光是因为弘济寺常出修为高的僧人,更因为,先圣祖皇帝的晚年,是在弘济寺度过的。

这件事,京中的世家大族们都知道一些,但是具体更多的,就没有几个知道了。

当年先圣祖皇帝禅位后,一定要搬进弘济寺中修行,皇家众人劝阻不得,只好派人在弘济寺中秘密保护。

对外,却只说先圣祖皇帝去行宫休养了。

先圣祖皇帝说要去修行,果真就是去修行了,做了藏经阁的守经人。

先圣祖皇帝喜好读书,且品类不拘,但尤其爱好经书和医书,年岁渐长之后更甚,仁显皇帝孝顺,搜罗天下经书和各种医书送去给父皇修行所用。

所以,后来弘济寺的藏经阁,藏书量甚至比皇家还要丰富。

徐氏之所以知道这些,乃是因为,徐家先祖是有幸跟随先圣祖皇帝入寺伺候的。

徐家先祖那时候,是先圣祖皇帝身边的侍卫,后来被仁显皇帝派过去,保护先圣祖皇帝安全了。

先圣祖皇帝仙去后,徐家被允许还俗,便将此事当做家族秘辛,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徐氏为何对安笙拜了普云大师为师这般上心,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弘济寺那些藏书,可不是普通人家能见到的,安笙随便学上几手,都要了不得了。

顾家现在根基太浅了,急需要与几个权势深厚的世家结合,重新站在权利的顶峰。

徐氏不像方氏眼皮子那么浅,她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所以,她才一直不拘着安笙跟普云大师学医。

南诏对女子管束不严,从前也不是没有女子有大出息的,徐氏冷眼看着,想知道安笙到底是不是这块料,所以才一直叫她跟普云大师多接触。

安笙出息了,将来说人家的时候,才能说上好的,这都是顾家起复的筹码,徐氏拎得清楚着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上山

顾凝薇一直都没有醒,又说了会儿话,徐氏就叫大家散了。

临走之前,徐氏跟方氏说:“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自己行事的时候,掂量着一些,这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徐氏就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笙和顾安雅也福身要走,却被方氏叫住了。

方氏看着她们俩,目光沉沉,口气严厉,“你们俩,都是大房的姑娘,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希望,你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安笙和顾安雅自然是明白方氏的意思的,俱都答说:“请母亲放心。”

方氏这才放她们走了。

青葙和秀琴在外头等的心里七上八下,总算见到自己主子出来了,忙都迎了过去。

大家都没有说闲话的心思,互相福身过后,便都离开了。

青葙是个有分寸的,路上并未多问,扶着安笙回了玉笙居,也没有表现出急色。

主要是,安笙悠悠然然的,也不急,青葙见她这样,心思就定了,不再担心得不成样子。

主仆俩回了屋内,紫竹打水进来。

安笙净了手,让她把水端出去。

郑妈妈听说安笙回来了,便放下手边的活,来了安笙房内。

有紫竹和雪蝉守着门,安笙放心地带着青葙和郑妈妈回了内室。

“小姐,奴婢听说大小姐提前回来了,是不是寿宴上出了什么事,您没有受牵连吧?”郑妈妈低声问道。

“是出了一些事,倒也不算太受牵连,但总归是脱不干净的,妈妈放心,我心里有数。”安笙说着,冲郑妈妈安抚地笑了笑。

郑妈妈知道安笙心里有主意,也不多说,只点点头,道:“小姐心里有数就好,奴婢就放心了。”

“明个儿,咱们得上趟山,妈妈待会儿去小厨房交代一声,明儿一早,我要去做两道素斋,叫她们把东西先准备好。”

“小姐您放心,奴婢待会儿亲自去准备,这是要孝敬大师的吧?”

“正是,那就有劳妈妈了。”安笙含笑点点头。

“小姐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能给大师准备素斋,是奴婢的福气呢。”郑妈妈也笑了。

这一笑过后,气氛便轻松下来了。

安笙将寿宴上的事情,跟郑妈妈说了一下。

这家里的消息一直是郑妈妈打听着,这些事,郑妈妈得知道。

方氏“威胁”她不许往外说这事,她自然是不能完全听话的。

而且,她总有预感,这件事,至少在顾家,是瞒不住了。

她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别她没做什么,再让人泼了脏水。

郑妈妈听完安笙的话,沉吟了片刻,郑重答道:“小姐您放心,奴婢最近会留意各房的动静的,照您说的,这消息要么是二夫人那头故意放出去的,要么,就是三小姐,奴婢瞧着,三小姐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就是不知,她们会怎么传这个话。”

“妈妈办事,我自然放心,我就是先给妈妈提个醒,叫妈妈有个准备,许是我多虑了也不一定,但是多准备准备,总归没有坏处。”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都十分赞同。

次日一早,安笙早早地就起了。

收拾过后,便去玉笙居的小厨房做了两道素斋,然后带着去了松鹤堂。

请早安的时候,徐氏见她带着素斋,说要去弘济寺见普云大师,当即就喜得应了,还当着几房人的面,夸她有孝心。

安笙笑呵呵地应了,然后听徐氏的安排,直接就去了弘济寺。

临上马车的时候,荷芸跑了过来,手上提着个食盒。

安笙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笑盈盈的看着荷芸。

荷芸也是满脸笑意,走到马车旁,冲安笙行了个礼后,脆声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着人准备的素点,请大小姐带去给普云大师,夫人说了,大小姐是去做大善事,让大小姐不必着急赶回来,一切稳妥诚心为上。”

说罢,荷芸便将食盒递给青葙。

安笙笑了笑,让青葙将食盒接过来,然后对荷芸道:“你回去同母亲说,我知道了,母亲的善心,我一定会转达给佛祖的。”

“有劳二小姐了。”荷芸颔首笑道。

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上了马车,赶车的婆子将马车稳稳地驾了出去。

两名府卫跟在马车旁边,算是保护。

安笙看着这个架势,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荷芸见马车走了,才转身回去,跟方氏回话去了。

方氏不放心安笙,但是有徐氏压着,也不敢做什么,只得明里暗里拿话敲打敲打安笙,让安笙别耍花样。

她是不怎么信任安笙的。

昨日徐氏等人离开后,她立即便让方妈妈去联系了一位来往密切的大夫,跟那大夫说好了,等安笙真求来了什么方子,叫那大夫先过过眼。

否则的话,她不能安心。

这些安笙都知道,倒是不怎么在意。

方氏要是突然间信任她,信任的不得了,她才觉得不正常呢,这样么,没什么不好。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好一阵,才到紫霞山脚下。

安笙下了马车,戴上了纱帽,上了软兜,带着青葙和紫竹,还有永宁侯府两名府卫上山。

若是今日来的都是自己人,安笙便走上去了。

可今日还有府卫在,便只能坐软兜了。

毕竟,永宁侯府二小姐身子不强健这事,可是阖府皆知的。

要不是这样,方氏哪能对她这么放心。

安笙想到方氏那副防备又不屑的样子,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有些嘲讽的笑容。

照例晃得浑身快要散架了,才到了弘济寺山门前。

安笙被青葙和紫竹扶下来,拼命忍住想要捶腰的冲动。

看来这软兜,她是真有点儿消受不起。

下回可不能坐这玩意了,白白遭罪!

进了山门,安笙也没急着去找普云大师,而是先到大殿去上了一炷香,虔诚地拜了拜佛祖,才随知客僧人去了普云大师修行的禅院。

知客僧人得了普云大师的嘱咐,也没多问,直接就将安笙一行人带了过去,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第一百八十四章:佛度有缘人

进了禅院,知客僧人便行了佛礼,退出去了。

慧通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将安笙主仆带进了禅房。

顾家两名府卫,留在禅院门口。

进了禅房,便见普云大师背对众人,坐在蒲团上念经。

慧通走上前去,躬身道:“师傅,顾二小姐来了。”

安笙听见他这个称呼,就颇为“怨念”。

不是应该叫师姐么?她好歹比慧通大那么多呢。

师傅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好好地一个小娃娃,怎么成天板着个脸,活像老学究。

这不行,孩子嘛,就得有点儿孩子的样儿啊。

安笙目光炯炯地盯着慧通,将小和尚盯得一张包子脸涨得通红,她还毫无自觉。

普云大师转过头来,看见两个徒弟的模样,一佛珠敲在了安笙头上,登时将安笙敲得嗷得一声叫了出来。

青葙和紫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师傅,您怎么又打我?这么好的脑子,该打坏了,要是也将我打成慧通这样,变成个小呆子,可怎么好?”安笙捂着头,似模似样地“抱怨”。

被点了名的慧通小和尚,不服气地瞪了安笙一眼,看来是不怎么喜欢小呆子这个称呼。

安笙见慧通终于不是一副少年老成,缺少表情的模样,喜得也不顾不得捂着自己的头了,忙伸出手,一把摸上了慧通的小光头。

真好摸。

安笙暗戳戳地笑了。

她肖想这个小光头好久了啊,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果然是,十分好摸呀。

慧通的包子脸瞬间又红的不成样子,僵着身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去看师傅。

普云大师收到小徒弟求救的眼神,将人解救下来,又叫他去沏茶,才算将这孩子从“苦海”中解救了出来。

慧通小腿飞快地跑了,那副样子,活像是后头有狼在追。

安笙叹了口气,遗憾地收回了手。

普云大师瞪她一眼,道:“你也不怕叫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不怕人说你没规矩了!”

安笙笑呵呵地收回手,道:“难得到师傅这方外之地来,若还是戴着张面具过活,也活的太累了些,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个没规矩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着呢,慧通还这么小,师傅难道真舍得将他拘成老头子呀。”

普云大师听了安笙的话,默默叹息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说她什么。

“慧通这孩子......佛门清苦,他同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他倒不是厌你,其实,每次你来,这孩子心里都欢喜着呢。”

“徒儿不苦,有师傅呢。”安笙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普云大师。

虽说普云大师是方外之人,但是,在安笙心中,他更像是亦师亦父一般的存在。

她两世为人,却都没有体会过真正的亲情。

永宁侯府那一家子,不是漠视她,就是算计她,所以,在她心中,师傅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慧通那孩子心思纯净,他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厌恶自己,自己又怎会不明白呢?

普云大师知道安笙通透,也没多说,只问她,“你今日上山来,可是有事?”

安笙毕竟是女子,虽说南诏男女大防不重,但她毕竟还未出阁,自然也不好常来他这里的,所以他便猜测,安笙应是有事而来。

果然,安笙听了他的话,便点点头,道:“家里出了点儿事,我那位祖母,叫我来求求师傅帮忙呢。”

她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听得普云大师眉心微微一皱。

这孩子对侯府众人到底还是有怨念的,她本是个心思极纯净的,前世有了那样的经历,一生凄苦,可如今,却是有大福气的,可不能因为一时怨念,坏了这福气。

“世间万物皆是因缘际会,万事莫要强求,强求得多了,便生了执念,一旦生了执念,便有心魔了,你可懂为师的意思。”普云大师轻轻一捻佛珠,目光慈悲地盯着安笙。

安笙听了大师的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颔首答说:“徒儿省得了,多谢师傅教诲。”

“佛渡有缘人,你是个心思通透的,不必为师说太多,你自该明白。”普云大师说罢,又念了一声佛号,便开始闭目诵经。

安笙听着他的诵经声,本来有些小波澜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看了看四周,安笙在大师身后的蒲团上坐下,开始跟着大师诵经。

慧通沏好了茶水,送进来时,就见安笙坐在大师身后,默默诵经。

将茶水轻轻放到一旁,慧通也拖过一个蒲团,坐在了安笙身边,似模似样地跟着一同念起了经文。

青葙和紫竹守在门口,默不作声。

清晨的暖阳流泻而入,照得一室暖融,屋内梵音清唱,静涤人心。

诵经过后,师徒三人坐着喝茶。

安笙没有说永宁侯府老夫人到底让她来求什么,普云大师便也没有问。

师徒三人讲习佛法,时间过得很快。

午膳是在寺中用的,用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安笙便写了一个方子,给普云大师看。

大师看后,点点头,说方子没什么问题,便叫慧通送安笙出去。

慧通听说安笙要走,大大的眼中,总算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普云大师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暗摇头,道慧通到底还是尘缘未了,将来怕是还要有回归尘世的那一天。

不过,这些大师就没有跟安笙和慧通说了。

安笙主仆和慧通刚要出去,不想迎面却来了青年和尚。

看样子颇为匆忙,安笙她们只好先避让一旁。

那青年和尚进来后,便冲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然后道:“师叔,有贵客来访,住持大师叫弟子来通报一声,请您准备一下,接待贵客。”

普云大师听后,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青年和尚闻言,又行了一个佛礼,转身匆匆走了。

“师傅,您有贵客要招待,那我就先走了。”安笙猜测,这贵人身份必然不小,否则住持大师不会这般郑重其事。

普云大师点点头,让安笙先行。

第一百八十五章:人心难控

安笙主仆与慧通离开了普云大师的禅院,往前殿方向走。

慧通一路小脸绷得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

安笙倒是话挺多,说来说去,最后,还说下回来,要单独给慧通做点心吃。

慧通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小和尚瘫着一张脸,口气颇为别扭,“那,那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师傅下月又要出门了。”

师傅出门了,院里就他一个人,青灯古佛,还真挺,真挺寂寞的。

安笙摸了摸慧通的小光头,笑眯眯地应承道:“我最近要常来的。”

今儿带回去的方子好用,到时候,不光徐氏,只怕方氏也要赶着她出门来求方子呢,正好有机会多上山几次。

“真的么!”慧通一听安笙说要常来,眼睛登时就亮了。

小和尚两只大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瞧得人心里发软。

安笙看着看着,手就忍不住痒痒,又伸手摸了人家头顶一把,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慧通这会儿也不计较安笙摸他的头了。

何况,何况他也不好意思承认,安笙的小手软软的,摸得他,心里也软软的呢。

“还有,你要唤我师姐,来,先叫一声听听。”安笙开始诱拐小和尚。

谁知慧通这时候倒精明了,小脸一扬,止不住地骄傲,“错了,按入门的时间,你要唤我师兄才对。”

安笙闻言,嘴角抽搐了两下,忍住了,照着慧通那小脑袋瓜上拍两下的冲动,悻悻地收回了手。

她怎么隐隐有种被小鬼占了便宜的感觉?

不是说,出家人思想都比较淳朴么?怎么慧通这个小屁孩,这么介意辈分?

叫她声师姐怎么了?还按入门的时间!

要真按入门的时间算,他更得唤自己师姐了,她可是上辈子就拜在师傅门下了。

青葙和紫竹难得见到安笙“吃瘪”,都抿着唇偷偷地笑了。

就连慧通,唇角都勾起了一抹弧度,显然是在笑。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着几个人。

当前那位玉冠华服的年轻公子,对身边的黑袍年轻人笑道:“倒是头回见慧通这么活泼,我还以为,他总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呢,说起来,倒是跟某些人十分相像。”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黑袍年轻人一眼。

那黑袍年轻人闻言,目光动了动,也不多话,只对那玉冠华服的年轻人道:“大师在里面等着您呢。”

那玉冠华服的年轻人听见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也不生气,反倒笑意更深。

倾身凑近了那黑袍年轻人几许,又道:“你这性子,还真跟慧通像极了,说不定,也得找个那样的姑娘,才能治得了你。”

“殿下知道,臣,无心嫁娶之事。”黑袍年轻人闻言,便低声回了这么一句。

那玉冠年轻人听见他这样说,就收起了玩笑之心,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陆铮,你别这么丧气,这实在不像你,坊间传言罢了,你难道还真当真了不成。”

陆铮没有反驳,只道:“臣只是不想害了别人。”

“你...唉,罢了,不说这个了,先去见大师吧。”

留下这话,那玉冠华服的年轻人,即当今太子,便转身往普云大师的禅院走去。

护国公世子天煞孤星,天生的克妻命格,三个未婚妻皆死于非命,背着这样的名声,陆铮是真的不想,再害别人。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了,淡了,可如今,那隐隐的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走了几步,察觉到陆铮没有跟上来,遂停下来,回头看去。

这一看,竟见到向来以心志坚定著称的护国公世子,脸上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顺着陆铮的视线看去,太子缓缓地勾起唇,笑了。

有些事啊,可不是人力能控制得了的。

人心,向来最是不受控制了。

太子摇摇头,转头继续向前。

短暂的失神后,陆铮也收起面上的迷惘,跟着太子往普云大师的禅院走了。

他们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要找大师,不能耽搁。

......

慧通将安笙送到山门前,看着安笙坐上了下山的软兜,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回去。

安笙一行下了山,上了等候在山脚下的马车,打道回府。

未时末,她们回到了永宁侯府。

不待她回自己的小院儿,徐氏身边的丫头,便来请她过去了。

安笙倒也没耽搁,跟着丫头,直接就去了松鹤堂。

到了松鹤堂,就见方氏也在。

徐氏没急着问安笙求来方子没有,先问候了普云大师,又杂七杂八地扯了一会儿,才说到正题。

安笙余光看见,方氏见徐氏问到正题后,终于松了口气,不免好笑。

徐氏明知道方氏着急,还扯着她说些有的没的,看来是故意抻着方氏呢。

徐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也知道,所以很配合。

“方子找到了,因为师父去藏经阁翻了医书,所以耽搁了一会儿,还望祖母、母亲恕罪。”安笙一面说着,一面将求来的药方拿出来。

戏要演全了,可得让徐氏和方氏知道,这方子来之不易。

徐氏命盼夏将药方接过。

盼夏领命而去,从安笙手中接过药方,呈给了徐氏。

徐氏接过来看了一遍,药材倒是都认识,还有不少美容的圣品,徐氏就确定,这药方必然是从普云大师那求来的无疑。

“辛苦你了,也麻烦大师了,”徐氏笑眯眯的将方子折起来,然后又问安笙,“可代祖母谢过大师了?”

安笙垂首答说:“说过了,不过师父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叫祖母不要放在心上。”

“好好好,”徐氏满意地点点头,连声叫了三声好,“大师慈悲心肠,这是顾家的福气,也是天下人的福气啊。”

“娘......”方氏听徐氏说起来没完没了,也不说将方子给她看看,终于急的忍不住叫了出来。

徐氏听见方氏叫她,只淡淡地瞥了方氏一眼,也没说话。

方氏见徐氏这样看着自己,忙不敢再出声,低下头,做恭敬状。

徐氏这才满意,不再吊着方氏,让盼夏将安笙求来的药方,拿给方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验方

这方子的真假与好坏,方氏也只能看出个皮毛。

她本不信任安笙,所以想听她真心实意地感谢一番,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安笙倒也不在意这些。

倒是徐氏,见方氏看着那方子半晌没有反应,问了一句,“怎么样,老大媳妇,看出什么没有?”

方氏听见徐氏的话,忙笑道:“娘实在抬举媳妇了,普云大师给的良方,媳妇哪里能看懂什么,只是还算识得这上面的几味药材罢了,不过,媳妇知道,大师给的方子,必是好物。”

这话听着,总觉得好像别有一番含义。

方氏说自己认识那上面的药材,莫不是要告诉安笙,别想要糊弄她?

徐氏也不知听出方氏话里有话没有,只是笑了笑,道:“大师给的方子,自然是极好的,照着这方子给凝薇配药吧,先将她那张脸拾掇整齐了,是要紧。”

说罢,徐氏便意有所指地看了方氏一眼。

“是,娘。”方氏闻言,便觉后颈一凉,想到等着女儿的那些惩罚,她便再没心思跟徐氏在这里打机锋了。

“娘,那媳妇先叫人去配药了,就不打搅娘您休息了。”

“去吧。”徐氏也没拦着,摆了下手,叫方氏退下了。

“那,安笙......”方氏还有话想对安笙说,所以就想将安笙一道带走。

谁知徐氏却将人留下了,“我还有话要问安笙,你先去忙吧。”

“是,娘。”徐氏都这样说了,方氏自然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得福身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方氏走后,徐氏笑眯眯地问安笙,“安笙啊,祖母听说,今日还有贵客去求见大师,是吗?”

安笙听到许氏的话,目光便微微动了动。

徐氏这消息,得的可够快的啊。

她前脚才刚迈进松鹤堂,后脚徐氏就知道今日还另有贵客上山求见师傅。

这速度,实在叫人称叹。

“确实有贵客去拜访师傅,不过具体是谁,孙女就不知道了,师傅见有贵客来访,便叫孙女先下山了。”安笙答得痛快,一派天真。

她也确实没有说假话,有贵客是有贵客,但是,贵客是谁,她确实不知道呀。

徐氏深深地看了看安笙,见安笙一派镇定,面色坦然,确实不像是说谎。

只好遗憾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祖母,怎么了吗?“许是见徐氏面色有异,安笙小心地问道。

”没什么,“徐氏闻言,立即笑了,”祖母不过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哦,孙女知道了。“安笙点点头,一副对徐氏的话分外信服的模样。

徐氏见状,非常满意地笑了。

又拉了几句家常,徐氏便叫安笙回去了。

安笙走后,徐氏沉吟了一会儿,问徐嬷嬷。

”芳兰,你说,今日到弘济寺拜访的贵客,会是谁呢?保密性做的这般好,定然不是一般人,可普云大师见客,又不是看身份的,这位贵客的身份,着实引人深思啊。“

徐嬷嬷其实并不大明白,徐氏为何对这位贵客的身份,这般好奇。

但是主子既然问了她,她便得用心回答。

遂想了想,答说:”奴婢估摸着,能教弘济寺帮忙掩藏身份的人,地位必然极高,这京里头,地位高到这般的,也就那么几家,不过,要说到底是谁家,奴婢就不敢说了。“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点点头,嗯了一声,“你说的不错,能做到这般的,确实不是一般人家。”

说到这里,徐氏便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又陷入了沉思。

徐嬷嬷见徐氏在想事情,也不敢出声打扰,遂安静地侍候一旁。

她到底还是不明白,徐氏为何对这件事忽然这般关注。

按理来说,以普云大师的声望,有贵客拜访,实在不足为奇。

要她看来,若是普云大师那里,没有贵客登门拜访,才是真奇怪呢。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为何这一回,老夫人就这般关注呢?

徐嬷嬷满心不解,但却不敢多问。

而徐氏这会儿,自己尚且没有想明白,就更加不可能给徐嬷嬷解惑了。

徐氏没有跟徐嬷嬷说,其实这一回,她自己也觉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好像太高了一些。

她也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但是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忽略了什么。

可是,这一时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着实让人恼火。

……

听雪堂。

方氏带着药方匆匆而回,一进院儿,便侧头低声问方妈妈:“人来了么?”

方妈妈亦压低了声音,回道:“回夫人,已经到了,奴婢让荷芸将人直接带到大小姐那去了。”

顾凝薇自昨晚醒了开始,精神头就一直不大好。

她们安排大夫来看,正应该,谁也不能说什么。

方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也没顾上回自己屋里,直接就带着方妈妈和袭香,去了觅月阁。

到了觅月阁之后,就见丫鬟婆子们都躲在院里。

方氏知道,准是顾凝薇又发了脾气。

不过,她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就数落亲闺女。

所以,就只能数落院里这些人了。

将人都拎出来教训了一通,方氏才去了女儿房间。

一进去,就见大夫在外堂坐着,荷芸和另外两个丫头陪着。

见到方氏,荷芸等赶紧福身行礼。

方氏摆摆手,叫了起,然后对那大夫道:“李大夫,辛苦你走一趟了。”

李大夫闻言,立即拱手道:“夫人客气了。”

李大夫是方氏相熟的大夫了,没少帮着方氏做事,方氏很是信任他。

双方也没过多的寒暄,说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方氏将手中的方子递给李大夫,然后道:“劳烦李大夫帮忙瞧瞧,这方子可有什么问题没有?”

用在顾凝薇身上的方子,她可不敢大意。

李大夫接过方氏手中的药方,仔细的看了起来。

半晌后,李大夫才道:“这药方,并无什么不妥,上面都是些美容养颜的好物,想来对大小姐的伤,应该很有效果。”

李大夫口气笃定,叫方氏也隐隐松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哄劝

确定了药方无害,方氏立即便让李大夫照着方子配药。

“你是我最信任的大夫,这件事,交给别人我还是不放心,还请李大夫费心帮忙了,需要用到什么药材,你只管吩咐,我都叫她们给你准备好。”

“夫人放心,李某必然竭尽全力。”

方氏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方妈妈道:“妈妈带着荷芸,拿我的对牌去,将李大夫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

“是,夫人。”方妈妈颔首应是,然后带着李大夫一同出去了。

他们离开后,方氏才进了内室。

一进去,就见女儿床上的纱帐都放了下来。

方氏眉心微皱,看着守在床边的宝珠,问道:“大小姐又睡了?”

要真是这样,她该怀疑,女儿是不是还受了别的伤了。

怎的这般嗜睡?

宝珠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方氏,有些欲言又止。

方氏眉心皱的更重,语气也更重了一些,“怎么回事!”

宝珠是方氏调教出来的,哪能不明白,方氏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意味。

方氏皱眉,加重了语气,这就是发怒的前兆了。

宝珠自知自己承受不起方氏的怒火,于是忙跪下,磕头道:“夫人,大小姐将自己闷在里头一早晨了,奴婢怎么劝,大小姐也不肯出来,再这么下去,奴婢就怕大小姐闷坏了呀,大小姐早膳几乎都没怎么用的!”

宝珠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哭腔。

不重,但却将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很叫方氏满意。

女儿身边的丫头忠心护主,一心为主子考虑,这种情况,正是方氏乐于见到的。

“起来吧。”方氏摆了下手,叫宝珠起身,口气缓和了不少。

宝珠依言起身,还没站稳,身后的床帐却忽然被拉来。

紧接着,顾凝薇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死丫头,谁叫你跟我娘胡说八道的!”

“大小姐恕罪。”宝珠未敢辩解,忙又屈膝要跪。

但却被方氏阻止了。

“行了,站了这么久,我也渴了,宝珠,你去沏杯茶来。”方氏吩咐道。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宝珠忙应了一声,然后垂首退了出去。

方氏走到女儿床边,看着扭头面相床里的女儿,叹息道:“宝珠也是担心你的身子,你又何必跟她计较?再说了,宝珠若是不说实话,娘不是更担心么。”

顾凝薇听了方氏的话,气似乎散了一些。

但还是不肯转过来,面向方氏。

只道:“女儿无颜面见娘,还望娘恕罪。”

她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股子郁气。

但是,又有一些小女儿家,不自觉地在母亲面前撒娇的感觉。

实在让方氏气不起来。

想到还有未知的惩罚等着女儿,方氏的心,便又软了。

“你放心,娘已经拿到了秘方,是专治你脸上的伤的,保管叫你恢复如初。”

顾凝薇听见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转了过来。

她一把抓住方氏的手,激动地问道:“娘,您说真的吗?那方子真那么有效?”

“当然,”面对女儿殷殷的目光,方氏肯定地点了点头,“娘怎会骗你?这方子,是普云大师亲自查阅医书后,给出来的,李大夫也查过了,道是美容圣方,你就放心吧,你的容貌定然会恢复如初的。”

“普云大师?”顾凝薇抓住了方氏话里的重点,“顾安笙去求大师了?”

方氏知道女儿不喜安笙,遂安抚道:“你听娘的,谁去求的不要紧,重要的,是赶紧将你脸上的伤治好,至于顾安笙那里,你完全不必担心,有娘在,她不敢说什么。”

“女儿知道了。”顾凝薇听完方氏的话,沉吟了片刻,点头应了。

娘说的对,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脸上的伤来的重要。

就连祖母都说,得让她将伤治好了,再罚她。

对,她还是要受罚。

想到这,顾凝薇的小脸儿上,也不免布满了担忧。

“娘,您说,祖母会如何惩罚我?”

方氏没想到,女儿会忽然问起这个,因而一时有些愣。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了神。

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方氏道:“你先别想那么多,老夫人最疼你,不会舍得重罚你的,何况,这件事,大错又不在你,都是徐家那个小贱人,老夫人明白怎么回事,定会从轻发落的,你现在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不要多想。”

话虽这样说,但方氏自己心中都有些没底。

徐氏那日说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氏说,这一回,必不会轻纵了女儿。

也就是说,是要重罚的。

只不过,碍于女儿面上受了伤,这才先将惩罚一事,往后拖拖。

徐氏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说一不二。

既然说了,必然就会惩罚女儿。

只希望,等到这股风头过去了,徐氏消了气,会轻罚吧。

“说起徐颖,娘,您可知道她怎么样了!”顾凝薇说这话时,狠狠地一咬牙,两颊也止不住的抽动。

如此表情,再配着她脸上交错的血痕,和微微发红的肿胀,瞧着分外狰狞。

方氏也跟顾凝薇差不多的反应,都是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你放心,娘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小贱人的!说来,她跟老夫人还沾着远亲呢,虽说八竿子打不着,可总是一个姓里分出来的,没想到竟然这般不顾亲戚情分,如此害你,这样歹毒的人,必定会遭报应的!”

“对,一定不能叫她好过!”顾凝薇恨声道。

正在她们母女连连诅咒徐颖的时候,宝珠回来了。

“夫人,茶来了,您跟大小姐喝杯茶,再说话吧,奴婢还拿了几样点心,夫人陪大小姐用一些吧?”

说着,宝珠便将点心放在顾凝薇床边的矮几上。

然后,又将茶水递给方氏。

方氏见宝珠如此妥帖,气稍渐歇。

接过茶盏,啜了一口,方氏对顾凝薇道:“难为宝珠如此贴心,替你想了这么多,你便用一些吧,吃了东西,也好吃药不是。”

顾凝薇听见方氏这样说,也不好再耍性子,便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吃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别有目的

看顾凝薇听话的用了点心,方氏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转头对宝珠道:“去看看大小姐的药,待会儿端过来,让大小姐用了吧。”

虽说女儿的伤主要是在脸颊上,但其他的地方,也是有伤的。

事关女儿的身子,方氏不敢轻忽。

宝珠也知道方氏对顾凝薇有多重视,闻言忙屈身应下,然后转身去了小厨房,看着顾凝薇的药去了。

约摸着两刻钟左右,宝珠端着药回来了。

方氏亲自看着女儿用了药,又哄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出了觅月阁,方氏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道去了玉笙居。

方妈妈带着荷芸,跟李大夫制药去了,如今跟着方氏的,就只有袭香和两个小丫头。

不过人多人少的,方氏倒也不在意。

她是去见安笙,又不是见徐氏,人多人少的,有什么要紧。

难不成在安笙面前,她还要小心翼翼,做小伏低不成?

简直是笑话。

方氏带着纡尊降贵的心态去了玉笙居。

刚一到院里,玉笙居小院里做活的两个粗使嬷嬷,便谄笑着迎了上来。

方氏眉头微微皱了皱,目光有些冷。

可两个嬷嬷还不自知,仍然忍不住想要表现自己,巴结方氏。

袭香见方氏目光不善,忙喝道:“忙你们的就是,夫人找二小姐有事,还不快让开。”

两个婆子被袭香训斥了,这才察觉到方氏面色不怎么好,忙连连行礼,避让到了一旁。

紫竹早就进去通禀安笙,说方氏来了。

安笙带着人迎出来,行礼过后,将方氏请进了屋子里头。

方氏刚坐下,雪蝉便奉茶上来。

方氏叫她将茶盏放下,但却没有动。

安笙见方氏这般,便知来者不善。

想想也是,方氏哪里有那个闲心,到她这里来坐坐,必然是有事而来的。

不过,方氏不说,她也没必要先开这个口。

打定了主意,安笙就直愣愣地坐着,然后干巴巴地劝了一回茶。

方氏看安笙一副很局促的样子,就暗暗哼了一声。

然后,心里又有些发酸。

就是这么个上不了大台面的东西,偏偏,就入了普云大师的眼,你说气人不气人吧!

难道说,真是傻人有傻福?

越想越生气,方氏赶紧默默劝了自己一回,将心中的念头打住,然后,对安笙道出了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今日你帮着求了药方,我心中很是感激,你大姐姐也是这样,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交代交代。”

“安笙谨遵母亲教诲。”安笙闻言,忙恭敬应声。

她就知道,方氏是要来敲打她。

这是还不放心,怕她出去“胡说八道”?

方氏见安笙恭顺,心里的不快稍稍少了一些。

“你也知道,你大姐姐这一回,是着了人家的道,被人家陷害了,你们是同胞的亲姐妹,自然要向着你大姐姐,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你是个好的,孝顺又懂礼,不过,你心里向着你大姐姐,可外人就未必了,尤其是,这流言向来最是无稽,我就怕,本来是一桩好事,被有心人见了,就给传成了坏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笙,安笙明白,母亲放心吧,安笙必然不会乱说话的。”

还是方氏厉害,违心的话,也说得这般顺口。

这般夸奖自己,方氏心里怕是也不快慰吧?

果然,安笙再看方氏,就见她眼中一闪而过有些厌恶和气恼,但是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既然不是真心夸赞自己,那自然就是别有目的了。

她猜,方氏这样说,应该不只是为了不许她乱说话。

果然,紧接着,便听方氏又道:“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过这也不怪你,你还小么,有些事,自然想不到那般周全。”

这句话,方氏倒是挺“真心”的。

在她心里,安笙就是个不大通事的小丫头而已。

有些意味深远的事情,安笙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而且,这样反倒叫她放心。

若安笙是个心眼太多的,那才叫她挠头。

现在这样么,挺好。

傻丫头才好拿捏。

思及此,方氏唇角略略勾起一抹弧度,道:“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所以才放心,让你去给你大姐姐求药啊,这事,可是关乎你大姐姐的一辈子呢,若是叫旁人去了,母亲可要担心了。”

这话说的可够厚脸皮的。

安笙默默翻了个白眼。

方氏这话说的,就好像求药的事情,是自己上赶子求她们,她们才叫自己去的似的,当真好大的脸!

方氏拉拉杂杂扯了这么多,主要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许她胡说?

可方氏自己也说了,不仅仅是为此。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真是如自己所想,还想让自己上山去求药方不成?

“你是个好的,知道为了你大姐姐,不胡说什么,可有些人,却是喜欢捕风捉影的,虽说这件事,被老夫人下了封口令,可是,母亲这心里啊,还是担心,就怕有什么瞎话传了出去,大师难得留在京中,你既是大师的弟子,总该时常去见一见,师徒情深么,别人自然不会多想,可是,你若只去了一次就不去了,说不定,就要有人借机生事,说你是有目的才去见的大师呢,你说,母亲说的对也不对?”

安笙听了方氏这番话,着实愣了。

方氏竟然不是叫她去求药方,而只是让她多去师傅那里走动走动。

这,可不大像是方氏的为人处世啊?

不过,这对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了。

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出门,她又怎会拒绝?

“母亲所言极是,安笙明白了,母亲放心,安笙定会多去跟师傅讨教佛法医术的,母亲和祖母慈心,一心向佛,安笙别的做不了,但是替母亲和祖母多去诵诵经,还是能做到的。”

“嗯,这就对了。”方氏得到想要的回答,也满意了。

她就是想要让外人看到,顾家二小姐上山去,就只是为了跟普云大师讨教佛法医术,并没有别的目的。

什么求药不求药的,跟她们家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八十九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敲打完了安笙,方氏自不愿在玉笙居多待,于是便走了。

安笙带着人将方氏送出院门,又听了方氏几句“垂训”,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回去,青葙便冷了脸。

“大夫人真是好算计,什么话都叫她一个人说了。”

青葙是生气,方氏话里话外说求药的事情,都是安笙自愿的,她跟顾凝薇,并不踏安笙什么人情。

虽说本来也没指望她们能记着安笙的好,可是,亲口听见方氏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还是叫人忍不住生气。

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行了,别生气了,你觉得,她若巴巴地上赶着来感谢我,你能安心吗?现在这样不是也好,起码,有光明正大出门的借口了,我又不指望着她记我的好,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平白气着自己。”安笙实事求是。

“小姐说得对,”郑妈妈也附言,“若大夫人巴巴地来感谢小姐,咱们反倒要怀疑她的居心,现在这样也挺好,起码小姐出门就不用费心找借口了。”

青葙听安笙和郑妈妈这样说,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遂不再生气了。

“对了,妈妈,我还没来得及问,三房那头,还是没什么动静吗?”安笙问道。

昨日寿宴,顾凝薇的裙子为何会怀,她们是知道的,不过,三房那边从顾凝薇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倒是叫她有些奇怪。

按宋氏的性子,这时候应该会趁热打铁,将顾凝薇的事情抖露出去才是,怎么反倒没了动静呢?

难道,是并没有打听到顾凝薇到底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至于吧。

虽说徐氏和方氏下令跟着去寿宴的人闭紧嘴巴,不许胡说。

可顾凝薇提前回来,轿子直接抬进了觅月阁,可是阖府皆知的。

宋氏难道会猜不出,出了什么事?

就算不知道顾凝薇和徐颖的冲突,可顾凝薇的裙子为何会怀,只怕没有人比宋氏知道的更清楚了吧?

既如此,她现在怎么反倒消停了呢?

“奴婢估摸着,三夫人许是怕老夫人察觉什么,所以才不敢妄动。”郑妈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安笙闻言,心念一动。

郑妈妈说的有道理。

徐氏眼睛厉,永宁侯府三房夫人,都深谙这一点。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徐氏亲自下令,不许府里人胡说,三房自然也是收到了徐氏的警告的。

那么,宋氏不敢轻举妄动,就有了解释了。

宋氏为人谨慎,大概是怕太躁进,反而会引起徐氏的怀疑吧。

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看人家二房夫人沈氏,一回来,不就称病不出了么。

这是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去呢。

沈氏这般小心躲避,宋氏自然不会自己往枪口上撞。

如此说来,她按兵不动,倒也说得过去了。

松枫院。

安笙她们口中按兵不动的宋氏,其实也有些着急。

这两日,她可谓很是心焦。

从顾凝薇被杜家的轿子送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算计着,该怎么利用这次的好机会,打击报复方氏母女。

可算计还没成,就接到了徐嬷嬷亲自传来的封口令。

惧于徐氏威严,宋氏只好忍着不动。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着急,生怕错过了这次的好机会,再没有能给方氏母女重重一击的好机会。

李妈妈见宋氏焦急难耐,想了想,劝道:“夫人莫急,这几日,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瞪着眼睛盯着各房的动静呢,绝对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说不定,仇没报成,反倒要惹一身是非,不过,老夫人可还没有处罚大小姐呢,您想想,咱们那时候再动手,岂不更好?”

宋氏一听李妈妈的话,双眸登时就亮了。

然后赞道:“妈妈此言有理,就照妈妈说的办了,这几日,咱们先按兵不动。”

”夫人英明。“

宋氏轻笑一声,面上透着满意。

......

晌午过后,安笙让郑妈妈将明早要做点心的食材准备好,便带着青葙去了松鹤堂。

她打算跟徐氏报备一声,说要连着几日去寺里祈福诵经。

想来徐氏是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到了松鹤堂,将自己的来意一说,徐氏立即笑着点头应了。

听徐氏交代了几句话,安笙才离开。

安笙走后,徐氏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后来,还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徐嬷嬷不明所以,还以为徐氏哪里不舒坦,于是忙问:”老夫人,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徐氏摇摇头,不怎么高兴,”这孩子,听话是听话,可是,是不是也有些听话的过了头了?老大媳妇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往后......“

接下来的话,徐氏没有说,

可徐嬷嬷却明白了,主子的未尽之言。

想了想,徐嬷嬷道:”老夫人不必担心,二小姐前面的日子,都独自在庄子上,见不到家里人,如今乍然回到家人身边,所以对家人的话重视一些,也是正常的,何况,二小姐孝顺,也是件好事,老夫人您就别担心了。“

徐嬷嬷明白,徐氏是怕安笙太听方氏的话,往后不好掌控。

但是就徐嬷嬷看来,可未必。

大夫人心思不在二小姐身上,天长日久的,二小姐难道还能一点都察觉不出来么?

反正就她看来啊,老夫人的担心,还真就不必要。

老夫人也是掌控全局太久了,稍微有点儿变故,就怕事情脱离了她的控制,其实,都是自己担心来着。

不过,这样的话,显然是不能说的,徐嬷嬷也就自己在心里偷偷地想一想。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倒是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不再纠结这事了。

次日一早,安笙将自己做的几样素点分出一部分,带去了松鹤堂。

趁着孝敬徐氏的机会,将想要上山祈福诵经的事情一提,徐氏当着众人的面,高兴地应了。

就连方氏,都对安笙的行为很是赞同的样子。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方氏是在做戏,只不过,没有人会戳穿她,或者点醒安笙罢了。

在她们看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她们什么事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是内宅里生存的至上法则啊。

第一百九十章:再碰面

这几日早起请安的时候,也不复往日热闹了。

一个两个的,或是真病,或是装病,都来不成。

徐氏兴致缺缺,留余下的人说了会儿话,就打发大家走了。

出了松鹤堂的院门,众人倒是都相安无事,各自分开了。

徐嬷嬷回去,跟徐氏将这情形一说,徐氏总算宽慰了些许。

安笙回到玉笙居,带上给师傅和慧通准备的点心,便出了门。

这一回,徐氏倒是没有派府卫跟着。

天子脚下,治安情况自然是好的。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好的。

更何况,南诏对女子管束不严,也没听说,谁家的姑娘出个门,还回回都得带着侍卫的。

传出去不好听。

既要说姑娘家骄矜,对名声有碍,也要被人说府上装腔作势,所以,徐氏就没有再派人跟着。

没人跟着,安笙也乐得轻松。

在山脚下下了马车,让赶车的婆子们到茶棚里头歇着,安笙就带着青葙和紫竹上了山。

没错,这一回,是走着上去的。

所幸青葙和紫竹在代州的时候,就常常跟着她上山采药,所以腿脚都麻利,体力也跟得上,不会走不动。

主仆三人信步而上,一路上鸟语伴着花香,真是好不快慰。

”来邺京这么久了,奴婢还是头回这么轻松呢,如此总算找回了点儿,在代州时的感觉了。“走着走着,紫竹便感叹道。

虽说代州比不得邺京繁华,但至少安心又自在,不像如今,处处小心提放,忒累。

”辛苦你们了。“安笙语带歉然地看了紫竹一眼。

她知道,这几个丫头和郑妈妈跟着她,受了不少委屈。

是她将她们带到这是非之地来的,所以,确实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们。

谁知紫竹听了她的话,倒吓得变了脸。

”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奴婢不辛苦的,若是没有小姐,奴婢只怕连活着都不行了,能跟着小姐,是奴婢的福气,哪里会辛苦呢!奴婢就是心疼小姐,才那样说的,可不是跟您抱怨,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只要跟着小姐,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安笙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倒引得紫竹多想了,于是忙安抚她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你别多想,你说得对,咱们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

”对对,就是这样。“紫竹点头如捣蒜。

”好了,难得有机会这么自在,别叫那些事破坏了咱们的好兴致,走吧,慧通估摸这会儿都要望眼欲穿了,昨日我说起要给他带点心来,他眼睛可亮了。“

听安笙说起小和尚慧通,青葙和紫竹也都忍不住笑了。

实在是,他瘫着张漂亮的小脸儿,故作深沉的样子,太可爱了。

每每想起,都让人忍俊不禁呀。

到了山上,安笙照旧先在前殿,叩拜菩萨。

上完香后,安笙便打算带着青葙和紫竹去师傅的禅院。

谁知还未等知客僧人带路,慧通便来了。

慧通这时候过来,自然是来接安笙的。

自昨日午后收到安笙的来信后,他便隐隐盼着时辰快点过呢。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顶多也就是,期盼安笙带来的点心而已,绝对不是期盼安笙这个人。

对,就是这样。

安笙跟着小面瘫脸慧通走了,知客僧人便去招待别的香客。

从前殿到普云大师所在的禅院,需得穿过钟楼和两道客堂。

一路上,遇见不少僧人,许多却都得唤慧通一声师叔。

安笙几人见慧通听见别人唤他师叔,瘫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应答,就忍不住想乐。

不过,佛门圣地,她们自然不会这样,便只好先忍着了。

待到了普云大师的禅院,慧通便对安笙道:”里面另有客人,师父叫我知会你一声。“

安笙听慧通这话,便明白,里面的客人自己多半认识,而且师父认为自己与那客人见面并无什么不妥,遂点点头,道一声知道了,叫慧通放心。

当然了,说这话的时候,安笙还是没忍住,又摸了慧通头顶一把。

小光头,依然这么好摸呀。

这孩子,明明担心她,却不肯承认呢,实在别扭。

慧通在安笙的手摸过来的一瞬间,两只耳朵便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只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了一句:”施主,请自重。“

安笙一听他这话,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慧通见她笑了,两只耳朵就更红了,面上也有些无措。

禅房内。

普云大师听到外头的动静,失笑着摇摇头,给对面的人倒了杯茶,然后才冲外面道:”来了还不进来,在外头磨蹭什么呢。“

说罢,又冲对面的年轻人呢道:”让将军见笑了。“

”大师客气了,没什么。“普云大师对面的年轻人,正是陆铮。

他今日来,是陪着母亲和祖母过来上香祈福的。

趁着祖母和母亲听禅的工夫,他忽然想到普云大师这里坐坐。

来了之后才觉得唐突。

没想到,大师却叫人请他进来了。

才坐了没一会儿,便听大师有客要来。

本想离开,却被大师留下了。

陆铮不知来的是谁,不过刚才见大师的态度,倒是猜到了一些,只是还不能完全确定罢了。

片刻后,陆铮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见到来人是安笙后,陆铮倒是没怎么惊讶。

而安笙见到陆铮的面,也是只讶异了一瞬间而已。

双方寒暄过后,分坐在方几边上,普云大师亲自给安笙倒了杯茶。

安笙双手接过,欠身道:”多谢师父。“

普云大师笑笑,叫安笙别客气。

安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拿眼去瞧陆铮。

这一看,就发现陆铮也看她呢。

于是赶紧冲人笑了笑。

陆铮见安笙笑了,觉得也得回个笑容才行,于是,便也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不过,大抵是常年板着脸的缘故。

陆铮这一笑,姑且算作是笑吧,着实有些不大自然。

安笙虽觉得陆铮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但是也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说。

至于陆铮为何来这里,就更不是她该关心的了,她今日来,本就是跟师傅喝茶聊天来的,其他事,不需多问。

第一百九十一章:心若为城,住着何人?

禅房内点着栴檀香,其味幽微而厚重,很能凝神静心。

普云大师没说话,只是神态安然平和地,替陆铮和安笙添茶。

奇迹般的,安笙和陆铮本有些躁动的心,在这一刻,都平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有心事的人,又自认为掩饰得很好,所以并不担心旁人看出来。

但实际上,在自己的心底深处,总归还是有一些躁动的。

只不过,这躁动的感觉,微小而不易察觉。

甚至,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都忽略了。

如今在普云大师的禅房内安坐,饮一杯清茶,耳边听着隐隐穿空的梵音,心才算是彻底静了下来。

这时候,普云大师搁在茶壶,对陆铮道:”将军此去,刀剑无眼,贫僧没什么大能耐,便只能略尽一点绵薄之力了,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普云大师这话,并未忌讳安笙,反而像是故意等着安笙来了,才说的似的。

陆铮隐隐察觉到这些,但是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抱拳谢道:”大师慈悲为怀,是陆铮是福气,也是南诏百姓的福气,怎会嫌弃,该是陆铮谢过大师才是。“

普云大师道了声佛号,宝相庄严地解释道:”将军客气了,将军也知道,我这徒弟,于医药上有些天赋,贫僧想要送药给将军,少不得她帮忙,所以便没有刻意避讳,还望将军不要怪贫僧自作主张。“

原来是这样。

陆铮恍然点点头,”大师善心,陆铮又怎会怪罪,如此说来,还是陆铮要谢过顾二小姐仗义出手。“

说着,陆铮又对安笙抱了下拳,谢道:”陆铮代西北数万将士,先谢过二小姐善心了。“

这什么情况?

安笙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疑惑看向师傅。

只听师傅道:”西北战事既起,陆将军要远行了,贫僧想尽一份绵薄之力,送些药材和疗伤的药品给陆将军,正好叫你来帮个忙。“

这样啊。

安笙点点头,表示明白。

”师傅,将军请放心,安笙必当尽心尽力。“

为前线将士们配给药品,这可是大事,也是善事,她不敢不重视。

”大师和二小姐善心,“陆铮颔首承情,又问,”二位看看,都需要什么药材,明日,不,今日午后,我立刻带人送过来。“

每次出征前夕,母亲都会私下筹备药材和各种疗伤圣药,给他带去,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能让普云大师亲自帮忙制药,又有安笙从旁协助,他想,前线的伤亡定会减少许多的。

这确实是件大善事。

不过,大师从前也有送药去前线的时候,但却并未主动跟他提起过,这次,为何突然跟他说了呢?

思及此,陆铮有些不解,但是却没有多问。

因为普云大师接下来的一句话,将他大半的注意力,又转移走了。

”贫僧有一句话,请将军代为转达给夫人。“普云大师道。

”大师请讲,陆铮必亲自带给家母。“

”请将军跟夫人说,姻缘事,莫强求,万般缘,天注定。“

陆铮听完普云大师这话,便愣了。

紧接着,脸上又忍不住热了起来。

他猜想,自己说不定,已经脸红了,不过,他脸上一向黑,应该看着并不明显吧?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陆铮还是小心地瞟了安笙一眼。

只见安笙低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大师在说什么一样。

陆铮见此,便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望......

打住,他失望什么呢?

定是昨夜看战报看得太晚,有些晃神了。

安笙没听到大师的话,不是挺好的么,免得大家都尴尬。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陆铮娶妻难,是个天生克妻的命。

他这样的人,还期望娶什么妻呢,别害了人家姑娘。

只是,要让母亲和祖母伤心了......

陆铮以为安笙没有听到普云大师的话,所以暗暗庆幸,殊不知,安笙就是听到了,才不敢抬头呢。

她怎么总觉得,师傅今天有点儿奇怪?

好像每句话里头,都是话里有话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师傅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说起陆铮的亲事,这就有点儿不大好了吧?

她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师傅到底记不记着这一点啊。

幸好她反应快,及时把头低了下去,装作专注看茶杯的样子。

师傅这里的茶杯,可真好看呀。

天青色底瓷,釉色圆润,造型古朴,真是不可多得的,呃,一个茶杯......

也是,这确实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茶杯了,再违心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

只盼陆大将军快些将他灼灼的目光收回去吧,再盯着她瞧一会儿,她该装不下去了。

”陆将军莫要觉得为难,你这样同夫人说,夫人自会明白贫僧的意思。“普云大师似乎并没有发现陆铮和安笙的不自在,继续道。

”劳大师费心了,陆铮定会将大师的话带给家母的。“

既然大师都这样说了,陆铮自然也不好不应。

再说,他本不是矫情之人,这点儿事,还不至于叫他一直挂怀。

他是想着,大师乃方外之人,超脱尘俗,所言所行皆不能照着世俗礼法去约束,所以大师忽然提起这事,倒也没什么不对的。

何况,他知道,这件事,定然是母亲求到大师跟前儿的,否则的话,大师又怎会管这种事。

大师慈悲,心怀大善,他又如何能不知好歹?

不过,听见大师这样说,他沉寂已久的那颗心,竟然也微微动了一下。

若真能如大师所言,那么,他......

陆铮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西北战事既起,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替他争取来了机会,他不能辜负太子的期望,也不能辜负远在西北的镇北军,和西北百姓们的期望!

至于姻缘一事,随缘吧,他不敢强求。

只是,心底也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他,他对此事,也是有些期望的。

尤其是,如今这心里,似乎已经住了一个人,这期望的感觉,就更重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随心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今生果,前世因,莫执着,随心去,将军心性豁达,该当如是。”普云大师的目光,清亮坚定,仿佛能直接望进人的心底深处。

陆铮浑身一震,心随念动。

大师的意思,可是叫他随心而为?

“陆将军通透,阿弥陀佛,贫僧多言了。”

“多谢大师开解,陆铮明白了!”陆铮双手合十,对大师行了一个大大的佛礼。

这一刻,他心境豁然开朗,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结,似乎都解开了。

大师说得对,天道缘法,自有际会,又岂是他一介凡人,能左右得了的?

是他着相了!

普云大师再没有多说什么,让慧通取笔墨过来,将所需的药材和物品,都写了下来,然后交给了陆铮。

陆铮恭敬接过,然后待墨迹干了之后,仔细地折好收起。

“大师放心,我这就去带人准备,准备好了之后,立即将东西给大师送过来。”

普云大师点点头,“若太子殿下问起药品的事情,将军不必刻意隐瞒,自可同太子殿下实话实说。”

普云大师所说的不需刻意隐瞒,自然指的是安笙。

陆铮点点头,眸中似有微光划过,“大师放心,陆铮知道该如何回话。”

虽然他不知道大师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他自己也是不打算向太子隐瞒这件事的。

这是安笙的功绩,所以,得让太子殿下记着安笙的好才行。

至于为何这般急着在太子殿下面前替安笙请功?陆铮没有刻意去想。

大师不是说了,顺从本心么,他只要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正是在遵从内心,就够了。

“师傅,陆将军,这,怕是不妥吧?我只是帮着师傅打打下手而已,怎好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安笙见普云大师和陆铮打算将自己参与制药的事情,说给太子知道,不免有些担心。

这怎么看,都有到太子跟前去邀功的嫌疑,她一个女子,又不能出将入仕,做这些,别被太子以为,她是想要替顾家挣功名呢。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误会可就大了!

“无妨,”陆铮听到安笙的担心,忙安抚道,“太子殿下贤明,若知道你替西北将士准备药品,定会念你的功劳的,你千万别妄自菲薄,你的医术,我是见识过的,又岂会只是替大师打打下手呢。”

果然!

安笙心道,果真如此。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让太子,将功劳记在顾家身上啊。

“你跟着贫僧制药,自然跟旁的人没有关系,将来无论谁问起你,自可将贫僧摆出来,贫僧想,还不会有人会与贫僧抢功的。”果然还是普云大师,一句话,便说到了安笙心里。

对呀,若是将师傅的名头搬出来,那就连徐氏,也必定是没话说的。

倒是她多想了。

陆铮这会儿也明白了,安笙到底在担心什么。

于是忙也说:“大师所言极是,这件事,是你与大师善心,与旁人无关的,我定会与太子殿下说明白的,你放心。”

话都说到这里了,安笙又怎能再拒绝?

再说了,能让太子殿下记她的好,这也算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了,她若再拒绝,倒显得矫情。

于是乎,安笙便道:“那便有劳陆将军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陆铮闻言,忙摆摆手,答得飞快。

安笙敏感地察觉到,陆铮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但是待她再要仔细看时,陆铮却忽然站了起来。

“大师的话,陆铮会好生转达给家母的,那,陆铮就先告辞回去,准备药材了。”说着,陆铮便冲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然后,又跟安笙颔首示了下意。

虽说心中隐约有些不舍,但陆铮还是克制着,起身告辞了。

“将军慢走。”

普云大师带着安笙,将陆铮送了出去。

陆铮走后,师徒二人返回禅房。

此时再没有旁人,安笙便不再顾忌,直接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师傅,您为何一定要让陆将军跟太子殿下提起我呢?”她不知道陆铮有没有发觉这点,但是,她自己是察觉到了的。

而且,她总觉得,以陆铮的心思,怕是也会感觉到这些的,只不过,没有当着师傅的面说出来而已。

“问那么多做什么,为师不是说了,天道缘法,自有际会。”普云大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打发了徒弟。

安笙听完这句话,实在很想朝天翻个白眼。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结果,普云大师一佛珠敲在她头上。

“慧极必伤,没听过这句话么,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

“师傅,就照您这个打法,我还哪里有机会慧极必伤的机会。”安笙摸着头抱怨。

师傅下手可真狠,她额头定然都红了。

“尊师重道,你到底懂不懂,还敢还嘴!”普云大师哼了一声,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哪里还有方才,面对陆铮时,那四平八稳的得道高僧模样。

安笙见他这样,就捂着头不再说了。

不过,心里却在偷偷嘟囔,也不知道到底谁不靠谱,人前人后两张脸,喜怒无常,啧啧,做师傅的徒弟,还真是辛苦。

想着想着,安笙就没忍住,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知才摇了一下,就听普云大师有些得意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编派我呢,你当心我一封信送到府上,让你出不来门。”

“师傅您想错了,徒儿没有,徒儿可是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孝敬您的。”安笙闻言,立即狗腿地笑了。

然后,又立即回身,对青葙和紫竹招呼道:“快,将咱们带来的点心拿出来,让师傅尝尝。”

青葙和紫竹闻言,都忍着笑,将点心取出来,然后摆到方几上,又默默退了下去。

小姐也就在大师面前,才能展露几分玩心,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成日面对府里那些人,那些事,常常让人忽略了,小姐还只是个小小的姑娘家,实在叫人心疼。

她们想,大师定然也是明白这些的,否则也不会故意逗小姐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药藤软甲

安笙准备的几样素点,都是用心做的,味道自然不差。

不过,普云大师倒也不贪食这些,所以用了几块,剩下的,就都让慧通吃了。

这孩子,从刚才点心被拿出来,就一直盯着呢。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贪图口腹之欲,也是正常的。

修佛法,不等于泯灭人性,普云大师从来不过分拘束徒弟。

何况,他看着,慧通似乎还是个尘缘未了的。

说不定,将来这孩子还要有入世的那一天,他也不想让慧通太过不通人事。

这也是,他为何不拘着慧通跟安笙接触的原因。

这两个孩子,一个大慧,但却算计过多,一个虽不驽钝,但到底太过天真,他们两个放到一处,性情倒是个互补,多接触接触,对他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这世间,苦命人太多,若想跳脱出去,唯有靠自己的心,方能解脱。

“为师这次让你一同参与制药,确实有原因。”玩笑过后,普云大师态度陡然正经起来。

安笙知道师傅这是有正事要说,便也收起了玩笑之心,颔首垂听。

“昨日,太子殿下和陆将军,来请为师帮忙,西北的战报到了邺京,但朝廷对于主帅的人选,却迟迟决定不了,这些本是朝堂之事,为师不好妄做评判,但太子殿下和陆将军有一句话,说动了为师。”

“太子殿下说,战事不等人,多拖一日,百姓们便多受一日战火之苦,按说为师本是方外之人,不该多管这些尘俗之事,但为师扪心自问,我们修佛之人,自诩慈悲,那到底何为真正的慈悲?想来想去,为师都不能参透其中本义,既参不透,为师便想,当顺心而为,不可强求,故,便答应了太子殿下,帮他出一批言,说服天家,命陆将军为主帅。”

“陆将军十三岁随其父入西北战场,守护南诏边陲,战功赫赫,自不必为师细表,他当之无愧为此次出征主帅的最佳人选,战事一起,百姓最为凄苦,为师也不知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不过,这件事是为师自己的业,需要为师自己参悟,就不同你多说了,为师要说的是,昨夜为师替陆将军卜了一卦,算出他此行,有一劫难,需得一个人,替他化解才行。”

“师傅说的那个人,莫非是…指徒儿?”安笙揣测道。

不是她多想,而是此时此刻,听了师傅这番话,她实在忍不住多想。

果不其然,师傅听了她的话,便点了下头,肯定道:“不错。”

“可,陆将军要去西北,我远在邺京,又如何替他化解劫难呢?”安笙不解。

师傅说陆铮此行有难,可自己又不会随军,怎么能化解他的劫难?

难道,是制药这事?

“你可记得,为师曾给你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记载了,有一种药藤,抽丝后,织成软甲,可挡有毒的箭矢或暗器?”

“记得,师傅说的,可是《纲本纪要》上记载的,那种药藤软甲?”

“不错,正是那个。”普云大师点头,肯定地回答道。

“难道说,师傅所说的,陆将军的劫难,就是指他可能会被箭矢或者暗器所伤?”安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里。

谁知,普云大师却不打算替她解释清楚了。

大师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不必问太多,时候到了,你自会明白一切的。”

既然师傅这样说了,安笙自然不好强问,便只能先按捺下好奇。

“这药藤并不难做,为师早替你准备好了,所以,这编织软甲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普云大师直接将任务,指派给了安笙。

安笙其实不大明白,为何师傅要让她来做这个软甲。

陆家那么多女眷,那么多人担心陆铮,光是护国公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抢着要替儿子做这个软甲吧,师傅怎么倒交给她了呢?

普云大师似乎看出了安笙的疑惑,道:“你当所有女子都能受得住,那药藤的药性侵袭么。”

原来是这样啊!

安笙恍然。

她就说呢,怪不得,师傅要特地让她来做这件事。

原来是别人受不住药藤的药性?

真的是这样?

药藤虽说是用不少药材泡制出来的,但是,用的好像都是些好药吧?

难道这些药材中,有会让寻常女子受不住的?

“陆将军为国为民拼杀,现在他有劫难,你不愿帮他化解?”普云大师忽然又道。

这可冤枉啊!

安笙赶紧道:“怎会,师傅也说了,陆将军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徒儿能略尽绵薄之力,哪有不愿意的。”

她就是,稍微有点儿疑惑么。

师傅怎的这般敏感?

难道师傅不光通晓佛理,还会读心不成?

“药藤再有一个时辰,便要泡好了,待会儿你带着回去,不过,这件事不好叫旁人知道,恐会害了陆将军,你定要小心。”

“徒儿知道了,师傅放心。”

能让师傅这般郑重其事地交代她,看来这件事,确实不小。

按师傅所言,陆铮此去,可能会被毒箭或是暗器所伤,那么,这毒箭或暗器,会是谁放的?

是敌军,还是…自己人?

“多思无益,跟为师去整理药材吧,待明日,为师会亲自修书一封,送到你府上去,老夫人见到为师的亲笔信后,必然不会拦着你上山,也不会有人多问你什么了。”

“是,师傅。”

听见师傅这样说,安笙也就不担心了。

师傅既敢应承她,必然就是有把握的。

若她猜的不错,最迟明日早朝,应该就会将出征西北的事,定下来了。

早日定下也好,师傅他们说的没错,战火纷飞,百姓最是苦楚,只盼陆铮此去,能早日结束这纷争。

她会好好用心的,替陆铮编织软甲的。

不管劫难之事是真是假,她都当成是真的。

不光是为了百姓们,留住一位好将军,也为自己,还他人情吧。

陆铮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她都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他,这一回替他编织防身保命的软甲,也算还他一个人情了。

既是还人情,自当用心才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配药

陆铮离开普云大师的禅院后,便去母亲和祖母听禅的地方寻人。

到了地方,祖母和母亲还未听完,陆铮急着去准备药材,遂跟母亲身边的林妈妈交代了一声,说自己有事要忙,先离开了,叫她们照顾好祖母和母亲。

林妈妈见陆铮面露急色,忙答应下来,让陆铮先去忙。

陆铮离开后,也没有回府,而是骑马去了京郊。

找到陆文后,二人又一同返回城里。

到了陆家名下的药铺,陆铮将药材单子交给掌柜。

“先照着这纸上写的,去准备,店里没有的,及时跟我说,去吧。”

“是,世子。”掌柜的接到陆铮的交代,忙带着单子带人准备去了。

这是陆铮母亲林氏的陪嫁铺子,所以都是林氏的人,将事情交给他们办,陆铮也放心。

他方才也看了一下大师给的药材单子,除了特殊的几样,余下的,应该差不多都能配到。

他们家与西北,自然是有秘密联系的。

虽说他回来了,但镇北军还在。

所以,西北起了战事,陆铮其实比朝廷里,还要早些收到消息。

这并不是因为他,或者镇北军存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

实在是,陆家私信是靠自己训练的鹰隼传递的,自然要比驿站的马匹快。

所以,他才能提前收到消息。

知道西北战事又起,陆铮自不会隐瞒母亲和祖母。

母亲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给他带去西北的药材了。

这是每次都要做的。

无论陆铮最终去不去打仗,林氏这个做母亲的,都得事先做好了准备,才能安心。

儿子是去真刀真枪拼命的,她不能陪在身边,若还没有良药傍身,如何能安心呢?

陆铮也知道母亲的担忧,所以每一次,母亲替他准备这,准备那的,他才从没有阻止过。

每一次,陆家男人上战场,对家中的女人来说,其实,都是一种折磨。

忠君爱国,陆家不差,可是,再忠君爱国,人焉能没有私心?

为国捐躯是够光荣,可若是可以选择,谁又不愿好好地陪在家人身边,平安健康呢......

“将军,这些事,不都是夫人来做的么,您这次,怎么跟夫人抢起活来了?”陆文见陆铮将一张药材单子交给了药铺掌柜,不禁不解。

陆铮也没有隐瞒陆文,微微侧首,与他低声说:“这是普云大师给的药单。”

“普云大师!”陆文惊讶道,然后随即想明白了一些事,小心问道,“难道,上面同意了?”

说着,陆文还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

这个上面,指的是谁,陆铮自然明白。

“已经同意了,最迟明日,便会下达任状。”

“太好了!咱们能回西北去了!”陆文听罢,便喜得拍了下手。

他早盼着回西北去了。

邺京这里繁华是繁华,可终日被拘在京郊大营,实在不够畅快。

“慎言。”陆铮瞥了陆文一眼,提醒道。

“属下明白。”陆文颔首应下。

陆铮知道陆文知道分寸,便也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陆文又忍不住,问道:“不过,将军,这次大师怎么会让你置办药材呢?”

从前他们出征时,大师也有赠药的时候,不过,大都是以弘济寺的名头,直接赠与军中的,这一次,怎么先叫将军准备上药材了?

“大师要亲自配些药,让我带走,大师行事,自有道理,不是你我这等俗人能明白的。”

“也是,大师乃得道高僧,行事自有缘法,确实不是我等能参透的。”陆文觉得陆铮说的也有道理,遂不再问了。

半个时辰左右,掌柜出来了。

将药单还给陆铮,掌柜道:“将军,这上面大部分药材,都已经配齐了,不过,还有几味药材,铺子里没有,现在若要采买的话,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且容小的先去打听打听。”

“都是哪几种?”陆铮问。

掌柜闻言,答说:“是九死还魂草(注1),虎骨,龙涎香。”

这三种东西,本就难得,最后一样,更是御品,除了宫内,别的地方,就不用想了。

“行了,我知道了,这几样,我自己想办法,先将你准备好的都给我吧。”

“是,将军。”

药铺掌柜听见陆铮这样说,也没有坚持,转身拿药材去了。

过了片刻,掌柜的带着两个学徒,将包好的药材都拿出来,交给了陆铮和陆文。

药材都已经包好了,每一个药包上,都写好了药材的名称,可见掌柜的办事,也是个仔细牢靠的。

陆铮和陆文接过药材,离开了药铺。

“你跟我去一趟文国公府。”将药包放在马上,陆铮对陆文道。

“是,将军。”

陆文没有问,去文国公府做什么,反正陆铮叫他去,他跟着就是了,将军总归是去做正事的。

翻身上马,陆铮和陆文策马去了文国公府。

待到了文国公府门前,将马匹先交给门房小厮,文府管家文天阔,便迎了出来。

“不知陆世子,陆副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二位莫怪。”文管家冲二人抱拳行了个礼。

“文叔客气了,是陆铮来的突然,我是来找云亭兄的,不知云亭兄可在府上?”文管家也算是看着陆铮长大的,所以,陆铮这声文叔,虽有些抬举,他倒也受得起。

文韬近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常常不见人影。

说来,他们也有三日未见了,所以,陆铮才不确定文韬是否在家。

“二少爷在的,陆世子,陆副将这边请,老奴带二位去二少爷的院子吧。”说着,文管家便对陆铮和陆文做出个恭请的手势。

然后又招过一个小厮,叫他赶紧去给文韬送信,说陆铮和陆文来府上拜访他。

小厮听命,行礼过后,先小跑着报信去了。

陆铮和陆文则跟着文管家,不紧不慢地往文韬的院子走。

他们来的突然,事先也没送个信儿来,也得给文韬个准备的时间,所以,三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虽说,以陆铮和文韬的关系,是不必拘泥这些的,但总归是在别人家中,总该规矩一些。

第一百九十五章:兄弟情

因为刻意放慢了步子,所以,从文国公府门前,到文韬的水砚堂,愣是走了快一刻钟。

快到水砚堂院门的时候,文韬带着听风快步出来了。

“来了怎么不事先说一声,连个扫榻相迎的机会都没给我!”文韬快走几步,到了陆铮和陆文面前,装作抱怨地道。

“怕你这么麻烦,所以就直接来了。”陆铮倒是也顺着文韬的话,似模似样地接了一句。

文韬闻言,便笑着伸出拳头,捶了陆铮一把。

众人见状,都笑了。

“既然二少爷来了,那老奴就先告退了。”文管家冲几人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文叔慢走。”

“有劳文叔了。”

文韬和陆铮几乎同出声。

文管家笑呵呵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文管家走后,文韬伸出手,一手搂着陆铮,一手搂着陆文,将人往水砚堂里头带。

他们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都熟稔,也没那么多规矩。

将人带到了水砚堂,听风沏了热茶,送上来,文韬便直接问陆铮:“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西北战报送进了邺京,文家,自然是知情的。

文韬跟太子关系亲密,就更是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内情了。

按说,陆铮现在应该在忙着为出征做准备,不可能有工夫闲逛。

既如此,还来了他这里,必然就是有事而来了。

好兄弟间,没有那么多客套,有什么事,直截了当地说了就是。

陆铮自然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他跟文韬一样,在兄弟面前,并没有打算客气,遂直接将来意说了。

“你知道,陛下已经同意我出战西北,现在只差一道任命而已,所以,我自得事先做些准备,这一次,普云大师亲自替我配制了些药品,但是,其中要用到虎骨这味难得的药材,我们家的药铺里头没有,不过我想起你前些日子好像提过,手下人跟一个好猎户收了一些,所以便过来找你了。”

“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来的也算巧,正好,这东西现在就在我手里。”文韬闻言,便笑了。

确实赶巧,若陆铮再晚来一日,这东西,就要送出去了。

不过,现在陆铮要用,可是大事,自然得紧着陆铮先用。

普云大师亲手制药,这可是陆铮的福气。

相信有大师配制的药品,陆铮这次出征西北,定然会安然无恙,尽快平了西北战乱的!

“听风,快去将我收着的那味虎骨取过来。”

“是,少爷。”听风知道陆铮跟文韬关系非比寻常,所以听了文韬的吩咐,也没犹豫,立即就领命去了。

“听你这意思,这东西莫不是另有主了?”陆铮听出文韬话中另一番含义,遂问。

若是这东西有主,他也不想让文韬为难。

“没什么要紧,一个朋友求到我这儿了,正好手里有,便答应他了,不过不要紧,他并非要做救命用,你却是要用这东西救命的,两者相较,自然得先紧着你来了,我稍后跟他解释一下就是,你不必多想,若是为难,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你。”

话虽如此,但陆铮知道,即便真是为难,文韬必然也会先紧着他用。

这是多年兄弟,积下来的情意,他明白。

不过,文韬既说了不为难,倒也不会作假,他也要承兄弟这份情。

“如此,我就多谢你了。”多余的话,也不用说,彼此都明白,说得多了,反倒伤彼此的情分。

“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要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说就是!陆将军做的可是大事,我不能亲自上阵,报国杀敌,难道一点儿药材,都舍不出来了?”文韬笑言。

“对呀,陆世子不必挂怀了,少爷答应的那个人,确实没有多要紧,只是赶巧碰上见少爷手里有这虎骨,所以才讨了去的,少爷留着这东西,本也没什么大用,所以便应了,但如今陆世子有用,那自然是得紧着世子的,少爷说得对,世子做的是大事,为国为民的大事,咱们得全力支持。”听风说着,便将手中的锦盒,呈给了陆铮。

“多嘴,你这小子,如今是愈发没有规矩了,少爷们说话,你也要插一嘴进来。”

文韬这话,虽是斥责,可满面笑意,却是说明了,他根本没有怪听风的意思,就是顺势开个玩笑,调节气氛罢了。

听风自小跟着文韬,说是最了解文韬心意,也不为过了,见他家少爷这样,如何还能不明白少爷本意。

于是,便也顺着文韬的话,笑嘻嘻地告饶道:“陆世子恕罪,陆副将恕罪,少爷恕罪,是听风多嘴了。”

文韬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次算你说对了,将少爷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省得陆大将军还要多想。”

陆铮见他们主仆俩一唱一和的,看似在开玩笑,其实却是在向他解释这件事,好叫他宽心,心里自是感念。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东西我确实有用。”

“拿去拿去,这东西到了你手中,才算不负它的作用么。”

“还有一事,得请你帮个忙。”

“你说。”

“大师给的药单上,还需一味龙涎香。”

“你想让我替你跟太子殿下传个话?”文韬立即就明白了陆铮的意思。

“正是。”陆铮颔首。

他跟太子殿下见面不便,但是文韬却是没有顾虑的。

龙涎香只有宫里才有,太子殿下尊贵,手中自然有此物,所以,他才会拜托文韬跟太子传话。

出征在即,他得尽量避免跟太子殿下私下见面,这对他和太子来说,都好。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待会儿我就递牌子进去,求见太子殿下,至于这龙涎香,对外也就不能说是你要的了,就说我求太子赏的,你们也别说漏了就是。”

朝堂争端,文韬虽不在其中,但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如何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浅。

陆铮也明白文韬所说,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便点头道:“你这说辞很是妥帖,就按你说的做了,我们也必不会多言。”

陆文闻言,也忙说,不会乱说。

第一百九十六章:放开(加更)

陆铮急着将药材带去给普云大师,便也没在文韬这里久留。

略坐了会儿,商量了些事情,便起身告辞了。

文韬知他现在要忙的事情多,也没留他,将人送走后,便吩咐文管家向东宫递牌子去。

文管家领命出了府。

听风问文韬,“那,少爷,您将虎骨给了陆世子,德郡王世子那里,您要如何回他呢?”

德郡王世子,大小也是个郡王世子,算是皇家人,就算不受重视,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也不好太过敷衍的。

提起德郡王世子萧良,文韬便冷了脸。

“他?”文韬说着,冷哼了一声,“再随便拿个什么稀罕点儿东西打发了他就是,少爷我还得巴结着他不成?反正交不长的,何必费心!”

想到萧良向他讨要虎骨时,那副猥琐的样子,文韬就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感。

用虎骨泡酒补身,亏他想得出来!

小小年纪,竟然都得需要饮用大补之物了,可见这人底子亏损成了什么样儿。

就他那副德行,还妄想见安笙的面,若不是那日陆铮出手教训了萧良,他也必定不会放过萧良的!

“少爷,德郡王世子,毕竟,还算是皇家之人,您......”想到文韬与萧良相交的目的,听风不免有些担忧。

“安心吧,你家少爷是那种冲动行事的蠢人么,我要做的事,必然不会叫他怀疑到我身上!”

听风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见文韬眼神有些冷,便没有再说。

罢了,如少爷所说,少爷若是打定主意算计一个人,还真就很难让别人察觉。

这一点,自小到大贴身伺候少爷的自己,可是深有体会。

别看少爷外表,总给人一种温和有礼的感觉,可实际上,他若存心算计起人来,那人多半都是,被少爷卖了,还乐呵呵地替少爷数银子呢!

就德郡王世子那副,光凭着家世嚣张,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心计的人,还真不是少爷的对手。

思及此,听风心里的担心,也就少了许多。

陆铮和陆文带着药材离开文国公府后,便直接去了弘济寺。

在城内的时候,骑马走不快,不过出了城,往京郊方向走时,这速度便提上来了。

待到了紫霞山脚下,陆铮和陆文将马寄存到山下的茶棚摊子,付了银钱,叫他们代为照看马匹,便提着药包步行上了山。

他们二人都是自小习武,又长得身高腿长的,所以,步子迈得也大。

人家迈一级台阶,他们俩就能迈两三个,所以上山的速度很快。

路上也有不少香客上山下山,见了这么两个身量高挑,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的少年英才,自然多关注了一些。

尤其是,一些尚未定亲的姑娘家,目光就更是大胆了。

南诏民风尚算开放,也不是没有女子家中,向男子家中提亲的。

而且,还真有几段佳话传了下来。

所以,这未婚的姑娘们,见到优秀的适龄男子,多倾注些目光,倒也没人会刻意说什么了。

即便说,也多是带着善意的调侃。

姻缘事,在何时何地,哪朝哪代,都算是大事,甚少有人会在这件事上,故意说坏话,坏人姻缘。

尤其是,百姓们大多迷信。

大家相信,坏人姻缘的,是要遭天谴的。

通往弘济寺的山道上,听说还真就成就了不少良缘,有些大胆的姑娘,已经打算拦下陆铮和陆文二人的去路,问一问二人的姓名了。

不过,才刚有人要问,便另有人认出了陆铮的身份。

陆铮的大名,在邺京,还真就少有人不知。

且不说这人家世显赫,本身又极为优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身上可是跟着个挥之不去的恶名的。

克妻。

单就这一样,再显赫的家世,再优秀的条件,也叫姑娘们望而却步了。

毕竟,什么能有命重要呢?

若是命都没了,再好的家世,又如何享受得到?

唉,真是可惜,这陆铮,是真优秀啊。

先抛开家世不提,单单就看陆铮这身条,这长相,这气度,就足够让南诏的未婚女子们趋之若鹜了。

这明明就是个,甚为合乎心意的优秀夫婿人选啊。

可偏偏,这优秀的人,他克妻。

真是可惜了啊......

“将军......”听到周遭不停地传来的可惜,天妒英才之类的窃窃私语,陆文不禁担心地看向陆铮。

“我没事,走吧,大师还等着我们送药材过去呢。”陆铮面色平静地,不能再平静了。

若说从前,他对这些话,还有那么点儿在意,今日听完普云大师一席话后,他就是彻底地不在意了。

不过,陆铮看开了,不在意,陆文却是不知道的。

他也没听到普云大师那番话,还只以为,他家将军是在硬撑,于是,不禁心疼了。

陆铮敏感地察觉到陆文的变化。

转过头去,就见自家副将一副心疼,姑且算作是心疼的表情看着他。

吓得他忙道:“我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我是不屑扯谎的,尤其是,对这件事,我就更没必要了,我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你也别当回事了,走吧,快些上山去。”

说着,陆铮便不再管陆文如何,径自加快了脚步。

陆文听完陆铮的话,愣了一瞬后,随即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听将军方才之言,确实语气甚为轻松,不像是刻意说出来,叫他放心的。

那就是说,将军真的放开了。

将军能看开这些,倒是好事。

不过,将军看开归看开,可不能是由于失望了,才看开的啊。

“将军,将军你听我说,你这定是缘分还未来呢,等到缘分到了,自然会结成良缘的,现在,确实不必在意这些。”陆文追上去,低声劝道。

“我知道。”谁知陆铮这回并没有回避他的话,反倒一本正经地答应了。

这回轮到陆文吃惊了!

他家将军方才,是应了他的话吧?他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赶紧走吧,你再磨蹭,我就一个人去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陆铮丢下一句话,便又加快脚步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失望(加更)

陆文见陆铮几步将自己甩在了身后,怕他真自己走了,忙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待到了山门前,陆铮和陆文跟知客僧人道明情况,便由知客僧人引着,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知客僧人将他们送到院门口,便离开了。

小院中静悄悄的,陆铮和陆文没停留,直接去了普云大师的禅房。

一进去,就见大师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诵经。

陆铮和陆文见状,便刻意放轻了脚步,打算先将药材放下,等大师诵经完毕,再来说配药的事情。

谁知,他二人才将东西放下,普云大师便起身了。

“阿弥陀佛,陆将军,陆副将来了。”转身面对二人,普云大师念了一声佛号。

“大师。”陆铮和陆文立即也回了一个佛礼。

“二位随贫僧这边坐吧。”

普云大师将陆铮和陆文请到方几前坐下,然后,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

“粗茶一杯,解解渴,望二位不要嫌弃。”

“能得大师亲手倒茶,可是福气,哪里能嫌弃啊。”陆文说着,便笑嘻嘻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又似模似样地砸吧了一下,说好喝。

普云大师笑了笑,又给他添了一杯。

陆文赶忙道谢。

陆铮却一直没有动。

或者说,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在状态。

普云大师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陆文是连喝了两杯茶后,才发现自家将军不对劲的。

他看了看陆铮,就发现陆铮似乎在找什么。

心里奇怪,陆文便顺着陆铮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可是,并未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将军,您找什么呢?”趁着普云大师低头倒茶的功夫,陆文靠近陆铮耳边,低声问。

陆铮听见陆文这话,才收回视线。

“没什么。”垂下眸子,敛去眼中的失望,陆铮摇了摇头。

陆文虽觉得陆铮有些不对劲,但是,陆铮不说,他也不好猜测,而且当着普云大师的面,他也不敢多问,于是只好也闭口不言。

陆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对普云大师道:“大师,您要的药材中,还差一味龙涎香和九死还魂草,龙涎香我已经托人给太子殿下传信儿了,相信最迟明日,便能拿到,至于九死还魂草,我记得紫霞山上便有,明日我自己去采了,再送来给大师。”

普云大师点点头,“阿弥陀佛,将军费心了。”

“大师客气了,这话该是陆铮说才对。”

普云大师是替自己配药,他哪里算是费心呢,该是大师费心才对。

“药材便先放在贫僧这里,贫僧会加紧时间制药的,出征前,将军来取就好。”

“多谢大师,那,陆铮过几日再来叨扰。”既然想见的人不在,他也不好再在这里打扰大师清修了。

普云大师听到陆铮告辞,也没多留,起身将人送出了禅房。

“陆将军,陆副将慢走,恕贫僧不远送了。”

“大师请留步。”

陆铮和陆文对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转身离开了。

普云大师看着陆铮和陆文走远后,才又转身,去了他禅房旁边的耳室。

那里,安笙几人,正在忙碌着。

普云大师去的时候,就见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一个大木盆,正在给药藤抽丝。

许是忙得入神,几人并未发现他过来了,还在心无旁骛地忙着手上的活计。

普云大师欣慰地笑了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眼角还有抽搐的趋势,手里的佛珠,也有扔出去的冲动。

罪过罪过,出家人最忌爱恨贪嗔,他可不能破戒。

普云大师暗暗劝说自己,默默念叨起了清心咒。

而普云大师为何这般“生气”,那也是有原因的。

谁叫他本来以为勤劳踏实干活的几个孩子,原来是在“玩”呢。

一个大孩子,领着三个小孩子,玩的可真热闹!

还以为他们几个转了性了,今天这么老实,原来都是“假象”!

“哎呀,师傅您来啦!”安笙弹完了慧通一个小脑崩儿,刚收回手,就见普云大师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屋外的日光照进来,普云大师逆光而站,周身仿佛都沐浴在佛光里,安笙便将普云大师的表情理解成”慈爱“了,特别高兴,又特别没眼力见儿地冲师傅摆了摆手。

打完了招呼,她又嘿嘿地冲慧通笑了,”那,慧通,你若诚心唤我一声师姐,我就让你赢一回,怎么样?“

原来,安笙她们几个”苦中作乐“,在比赛抽丝呢。

一刻钟里,看谁抽丝抽的又快又好,最快最好的那个人,可以弹一下最慢最不好的那个人,一个脑瓜崩儿。

可想而知,慧通这个佛寺里长大的小和尚,做起这种事情来,哪里是安笙她们这种,摆弄丝线,摆弄惯了的人的对手。

所以,这药藤的丝都抽了好多了,慧通还是一次都没赢。

虽然安笙她们不可能真的下力气打慧通,但是,小和尚也是被激起斗志了,怎么都不肯服输。

虽急的不行,但就是不肯认输,叫安笙一声师姐。

安笙本来看小和尚这般倔强,就打算放弃了,让小孩赢一回,谁知普云大师又来了,她一时没忍住,就又顺嘴逗了慧通一回。

说完以后,她就”后悔“了,吓得忙捂住额头,去看师傅。

果然,就见从”佛光“里走出来的师傅,脸色跟黑锅底似的,哪里有她刚才看见的那副”慈爱“样子啊。

”师傅,师傅您忙完了,您看,这药藤丝抽的怎么样,这种粗细,用来编软甲,您觉得行吗?“安笙赶紧狗腿地站起来,端过自己身边放药藤丝的小笸箩,给普云大师看。

普云大师作势哼了一声,见安笙笑眯眯的,也忍不住想乐,但又想忍着,于是便低头去看笸箩里的药藤丝。

安笙他们几个这会儿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了,都不自觉地,紧张地站了起来,等着普云大师定音。

这药藤抽丝,可不是个简单活,才做了半个时辰,她们几人的手指尖就磨得厉害。

毕竟是自己辛苦劳作的成果,自然是想要得到大师的认可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承诺

面对着几张如出一辙期盼的小脸,普云大师还是很给面子地点头认可了。

“不错,辛苦你们了,这样粗细的药藤丝,用来编织软甲,正合适。”

得到普云大师的夸奖和认可,几人都非常高兴。

慧通大概第一次听到师傅这么直接的夸奖,甚至还红了脸,惹得安笙她们几个嘿嘿笑了起来。

她们一笑,慧通的脸就更红了。

小孩兀自害羞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小下巴,高声道:”再来比,我一定要赢一次!“

安笙听见小和尚这话,就不禁想捂额叹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师傅......“安笙讨好地冲普云大师笑了笑,企图揭过,是她带着慧通做这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比赛。

虽说,她们这实在算不上赌博,但是,慧通可是小和尚,要守戒律的,跟她们不一样呢。

她这样做,算不算带着慧通犯戒了啊?

正担心着呢,便听普云大师道:”陆将军把药材都送上来了,你先将这抽丝的活交给他们几个,跟我去处理几味药材。“

说完,普云大师便又转身离开了。

安笙愣了愣。

师傅都没提她带着慧通赌博比赛的事,那是不是,这事就算过去啦!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儿。“正出着神呢,便听普云大师又催促道。

”来了,师傅!“安笙哎了一声,忙将手里的笸箩放好,让青葙她们三人先在这里抽丝,自己则追着普云大师出去了。

到了禅房,普云大师将几个药包放到临窗的小案子上,然后,说了几样药材,让安笙挑出来先处理一下。

安笙一边听师傅之命,挑选药材,一边小心地看师傅的脸色。

可惜,师傅一张脸跟平时完全没有不同之处,所以安笙也看不出师傅生气了没有。

”慧通虽自幼失怙,却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他年少凄苦,又跟着为师,守在这青灯古佛之地,很少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但师傅能看得出来,他对弘济寺以外的地方,心中也是有诸多向往的,人这一生,走什么样的路,实在是不好说,慧通虽被养在佛寺,但为师也不敢妄言,他此生都会侍奉在佛祖身边,我佛慈悲,亦不会强留任何人,为师知道你喜欢慧通这孩子,只有一句话要交代你,若慧通来日想要离开,望你替为师照拂他一二。“

安笙没想到,师傅会这样说。

愣了一瞬后,她立即颔首,应道:”师傅请放心,若真有那一日,安笙必会将慧通当做亲弟弟照看的。“

她不知师傅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些,但是,师傅既这样说了,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佛说万事莫强求,师傅没有解释,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至于她做的承诺,俱是出自真心。

无论将来师傅说的事情会不会出现,她都会随时做好,兑现自己承诺的准备。

普云大师说完了那番话后,果然没有再多说,专心地分配起了药材。

他不说,安笙也不多问,师徒两个,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将陆铮带来的药材,分拣好了。

在战场上,最有用的药品,莫过于治疗外伤的了,所以,普云大师主要要做的,还是这些。

当然,像是一些治疗内症的,也得准备。

比如治疗痢疾的药品,西北苦寒,一向缺医少药,所以即便只是痢疾,一旦处理不好,很多时候,也能要了人命。

还有寻常的解毒药,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多少不知名的危险潜伏着,所以这些药品也要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大军出征,这些药品皇上也会让人准备。

但是,寻常的军医,如何有普云大师的医术高。

其他的且不说,若论解毒的药品,寻常军医会的,确实跟普云大师比不了。

大师既算出陆铮此行有劫,自然就是准备在解毒的药品上,多下功夫了。

正好安笙对这个也算有些研究,所以,普云大师才叫她来帮忙的。

帮着普云大师收拾完了药材,安笙就被大师赶回去,给药藤抽丝了。

用大师的话说,这才是安笙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得分清主次。

师傅有命,安笙自当遵从,因而,便老老实实地又回了耳房那里。

忙忙碌碌的,时辰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午膳时间。

午膳是在寺里用的,清汤寡水的斋菜,青葙和紫竹都吃不惯,但是也知道不能随意浪费粮食,还是都吃光了。

安笙吃的倒是挺好,一碗饭很快就吃光了,白菜豆腐汤也喝了个干净。

吃过午膳,稍事休息后,大家就又回去忙了。

时间紧迫,陆铮出征在即,要赶在他离开之前,做好护身软甲,可不是个轻省活。

另一头,陆铮和陆文在外办完了事,便先分开了。

陆文回京郊大营,陆铮则回了护国公府。

普云大师让他跟母亲带的话,他还没带去呢。

他回去的时候,护国公府正准备摆午膳。

陆铮回到自己院子,略收拾了一下,便去了母亲屋里。

陪着母亲一同用了午膳后,陆铮便将大师的话,转达给了母亲。

护国公夫人一听完儿子的话,登时就愣住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好半晌后,林氏才回过神来,紧张地看着儿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师,大师当真如此说的?“

”自然,母亲面前,儿子如何敢诳语。“陆铮颔首,肯定答道。

”阿弥陀佛!“林氏见儿子这样肯定,登时喜得道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大师慈悲!“

陆铮见母亲如此激动,本想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但是,又有些不忍打击母亲,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林氏念叨了半晌,谢了佛祖,谢菩萨,喜得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趟,脸上尽是欣喜的神色。

走了一会儿,林氏忽然停了下来,说:”不行,我得去趟老夫人屋里。“

说着,也不管儿子了,抬脚就出去了。

陆铮刚要拦人,没想到,林氏竟然已经带着丫头出了外堂的门了。

想到祖母和母亲这些年,为了他的婚事,愁闷不堪,陆铮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又放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喜忧参半

林氏一阵风似的去了荣禧堂。

结果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这个时辰,老太君应该收拾午睡了。

按理来说,林氏现在应该立即转身回去。

若是在平日里,她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若是平日里,她也不会,这个时辰跑到老太君院门口来。

可是,今儿个,不比平日啊!

心里藏着件大喜事,林氏站在荣禧堂院门口,犹豫了。

院里的丫头见到林氏的身影,忙行礼问安。

林氏摆摆手,叫了起,仍然没有动。

有丫头机灵,见状马上跑去老太君魏氏的屋子前,禀告去了。

正房门廊下,守着魏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听兰。

一听报信的丫头说,二夫人站在院门口,不知有什么事,立即就回身去,给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含玉递话去了。

含玉听了听兰的话,也没敢耽搁,忙进到内室去,跟老太君如实说了这情况。

魏氏一听含玉说,林氏在她院门口站着,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来后,便叫含玉去将人请进来。

林氏是什么性子,魏氏还能不知道么。

若不是要紧的大事,她绝对不会这会儿过来的。

含玉听命去请人了。

片刻后,林氏带着丫头进了魏氏的房间。

一进去,就见魏氏坐在床边,外衣已经脱下了,头上的重饰也卸下了,不由暗怪自己没有分寸。

”见过母亲,媳妇唐突了。“

”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坐下说。“

魏氏话音刚落,含玉便搬着小凳,放在了林氏身后。

林氏又福身谢了魏氏,才坐下。

”快说吧,我是知道你的,若没要紧的事情,你也不会这么急着过来。“魏氏见林氏似乎有些拘束,便先提了话头,好叫林氏宽心。

林氏听到魏氏问话,又想到既然都已经进来了,如何还不赶紧将大喜事说给魏氏听一听。

于是,便赶紧将陆铮跟她说的那几句话,跟魏氏说了一遍。

魏氏听完,也跟林氏当时的反应,差不多。

先是愣了,后又不敢置信,接着是满面欣喜。

”大师,大师当真如此说的!“婆媳两个连第一句话,说的都差不离。

林氏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忙喜得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大师亲口跟铮儿说的,说是叫铮儿,将话带给我和母亲呢。“

”好好好,“魏氏连说了三声好,然后双手合十朝着远方拜了拜,”佛祖慈悲,大师慈悲,陆家先祖有灵啊!老身,老身纵使明日去了,也终有颜面去见祖宗了!“

说罢这话,魏氏的眼眶便湿了。

林氏一见魏氏哭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魏氏身边的魏嬷嬷和含玉,还有林氏身边的扶冬,见两位主子哭了起来,吓得忙哄劝。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君,二夫人该高兴才是呀。“魏嬷嬷道。

”正是正是,老太君和二夫人再高兴,可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呀。“含玉和扶冬也忙说。

好一通劝说之后,魏氏和林氏才止住了泪。

魏嬷嬷见二位主子止了哭,忙叫含玉喊人去准备热水布巾,伺候二位主子擦脸。

”哎,奴婢这就去。“含玉应声要走。

扶冬留了个心眼,知道这件事暂时不能让旁人知道,所以便喊住了含玉,跟含玉一起去了。

她们都是主子身边最得力,也最受信任的丫鬟,眼界心计自然不是一般丫鬟能比的。

含玉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却没多话,带着扶冬一起去了。

片刻后,两个丫鬟各端着一盆热水和布巾等物进来,伺候了两位主子擦了脸,扑了些香粉,这才又将水端出去了。

魏氏擦完了脸,面上清爽了,心里也格外亮堂,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这件事,现在还不好说,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按大师的意思,是叫我们静候缘分来临,那咱们就不能急,兴许头几次,就是因为太急了,才坏了事,这一回,咱们一定得沉住气,还有,今儿这话,出了这个屋,就先别同其他人说了,你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府里的一些事,魏氏不说全都清楚,但是也不能一点儿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对林氏有了这番嘱咐。

”娘您放心,媳妇省得的,媳妇一定不说。“林氏知道魏氏是为陆铮考虑,哪里有不答应的。

”还有你们,今儿听见的这些话,不许对外多说一个字,若叫我知道谁乱说话,坏了世子的姻缘大事,可别怪我不客气!“魏氏交代完了林氏,又对魏嬷嬷等人吩咐道。

虽说魏嬷嬷和含玉都是她的心腹,扶冬也是林氏的心腹,都是稳妥忠心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交代一声,否则的话,她心里不安。

”老夫人放心,奴婢等定不会多说一字半句。“魏嬷嬷等也立即表了忠心。

听到魏嬷嬷她们做了保证,魏氏也就不担心了。

她自认,这点儿威严还是有的,魏嬷嬷她们跟着她时日已久,也不会这点子忠心都没有。

”不过,虽有了大师这话,可是,老身心里总还是担心,你说铮儿这又要去打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想到孙子即将出征,魏氏心里又是忍不住担忧。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陆铮这还不仅是离家那么简单,是去打仗呢,怎能不叫人担忧呢!

说起这个,林氏也是满面忧色。

”媳妇,媳妇已经命人准备上好的伤药,给铮儿带走了。“

她自然也是担忧陆铮的,可她跟魏氏都明白,即便再担忧,她们也阻止不了陆铮的远行。

陆铮是去打仗的,是得了皇上的授命的,她们再担忧,又如何阻止得了呢?

皇命不可违。

魏氏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也只能跟林氏说:”多准备些药材,给铮儿带走,尤其是,那上好的金疮药,可要备的足足的,西北那个地方,唉。“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她们能做的,除了准备和祈祷,还有什么呢?

因想到陆铮即将出征,本来高兴的婆媳俩,又同时陷入了担忧的情绪里。

第二百章:平安

将门之家的女人,一生做的最多的,大概就是送人,和等人了。

从将家里的男人送走,就开始日日祈祷、期盼、忧虑、等待。

直到亲眼看见男人们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们才能真正地松一口气。

在生死面前,甚少有人会真正的看淡。

大多数人,还是惧怕死亡的。

每一次送家里的男人上了战场,陆家留下的女人们,都要经受这样一次折磨。

怕他们回不来,回来了,又怕受伤。

为国捐躯固然光荣,可是,谁家不期盼着,合家团圆,人人平安康健呢?

这想法若说出来,必会有陆家的政敌,指责他们大逆不道,所以,陆家女人就连哀伤和担忧,都不敢表现在外人面前。

这也算是,名门望族的一种悲哀了。

富贵繁华,又岂是那般好享受的!

林氏在魏氏房里没待太久,怕扰了魏氏休息。

所以,服侍着魏氏躺下后,她便告退了。

林氏走后,魏氏躺在床上出神。

魏嬷嬷和含玉见了,也没敢多劝,只都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

好在,过了一会儿,魏氏还是睡着了。

魏嬷嬷和含玉见魏氏睡了,这才放心。

林氏回去后,见儿子还在她屋里等着,这才想起来,自己将儿子晾在这,就走了的事。

”娘一时高兴,忘了叫你先回去了,忙了一上午了,累了吧,也回去歇歇吧,这件事,不能瞒着你祖母,你明白母亲的意思吧?“

”儿子明白,本来也该告知祖母,这几年,为了我的事,祖母没少操心,是陆铮不孝,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

”嗯,你明白就好。“林氏看着英武俊逸的儿子,欣慰地笑了。

她儿子这么优秀,终于不用再愁找不着媳妇了。

老夫人有句话说的对啊,儿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她们往后,才能有颜面去见陆家先祖啊。

儿子克妻的名声,刚被传出去那段时间,她成日里吃不好,睡不好,每次睡着了,都能梦见国公爷来质问她,为何让这样的名声,落到了儿子身上。

如今,终于好了,这日子,也终于有了盼头呀!

若陆铮是个女孩,这会儿,定要扑进母亲怀里,撒撒娇,宽慰宽慰母亲。

可陆铮是男子。

是铁铮铮的男子汉。

这样的事,他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便只能看着母亲,郑重道:”儿子此去,定会安全回来,请母亲放心,儿子一走,家里就交给母亲劳心了,母亲辛苦。“

林氏听了儿子的话,眼眶又热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赶紧笑道:”这孩子,娘不辛苦,只要你平安,娘就不辛苦。“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嗯,你是个有主意也有本事的孩子,娘知道,战场上那些事,娘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明白,所以帮不上什么忙,娘只嘱咐你一句,刀枪无眼,你拼命的时候,多想想,娘和祖母,还有护国公府一大家子,都等着你回来呢。“

虽说府上有些人,可能未必真心挂念儿子,但是,至少大部人心里,还是都想得一样的。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目光便微微闪了一下,随即颔首应道:”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多的话,娘也不说了,这次陆文也要跟过去吧?那孩子本事不小,但人躁进了一些,你可千万看住了他,莫叫他有什么事。“

”儿子记下里,娘您放心吧。“

”好,我儿有分寸,娘自然放心,我儿可是威震西北的陆少将军呢!娘不担心!“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林氏说着,便开了个玩笑。

听林氏说起这些,陆铮也勾唇笑了。

气氛这才轻松下来。

母子两个又再说了会儿话,陆铮便离开了。

陆铮离开林氏的留樨院,也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回他的涵青堂了。

他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便去书房里头,研究战报去了。

......

未时末,安笙挥别了师傅和慧通,离开了弘济寺,下山回家。

仍旧是与昨日一样的时辰,回到府中,依然先去了徐氏的松鹤堂。

跟徐氏说了会儿话,其实主要是徐氏问,安笙答。

答得好了,让徐氏满意了,安笙才离开。

还未等回玉笙居,便在半路上,遇见了方氏身边的荷芸。

说方氏请她去坐坐。

主母有请,安笙哪敢”耽搁“,于是又赶着去了听雪堂。

方氏说话,可就没有徐氏那么委婉了。

问得也更直接了一些。

甚至问到了,是否有在普云大师面前,再提起顾凝薇的伤情一事。

果然,就知道方氏打着这个主意呢!

安笙暗暗哼了一声,故作不解地看着方氏,”母亲不是说,不许我在别人面前,提起大姐姐的事情吗?“

方氏一听安笙这话,就被噎了一下。

再看安笙,一脸懵懂无知,又隐隐带着些惧怕的模样,真是又生气又无奈。

确定了安笙是真的”缺心眼“,方氏只好强迫自己笑得和蔼又可亲一些,然后提醒道:”普云大师,自然不能算是旁人,你跟大师说一说,大师慈悲,说不定,还会再替你大姐姐寻几个好方子呀,母亲知道你跟你大姐姐一向姐妹情深,自然也是非常惦记她的,是吧。“

”哦,这样啊,“安笙恍然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应了方氏的话,”母亲放心,安笙明白了,待明日上山去跟师傅诵经祈福时,安笙便将母亲托付的事情,跟师傅说一说。“

”不是我托付,是你自己要问的,不是么!“方氏急着纠正安笙。

”哦,是,是安笙自己要问的。“安笙极其配合,方氏说什么,就应什么。

”这才对么,这才是好孩子,好了,母亲知道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待会儿母亲叫人给你送甜汤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方氏就放心地撵人了。

安笙多有眼力见儿啊,听到方氏说要给她送甜汤,就乐呵呵,美滋滋地应了,然后福身离开了听雪堂。

安笙一出去,方氏脸上的笑容立即就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阴狠和不屑。

第二百零一章:皇命

安笙主仆三人回了玉笙居,关起门来说话。

青葙和紫竹攒了一肚子气,刚才在听雪堂不敢说什么,这会儿回了玉笙居,关上了房门,可算是忍不住了。

”还再求几个药方,亏她好意思说出来,她当小姐的药方,是大风刮来的呢!“紫竹努努嘴,一脸的不高兴。

别人都以为药方是普云大师给的,但她们几个却知道,那药方是小姐自己出的。

这样的好方子,放到铺子里,那是要替小姐赚钱的,可如今,就这么白白给了大小姐。

没想到,那母女俩还不知足,还想再要方子,真是得寸进尺!

”这种人,是没什么廉耻可讲的。“青葙嘴巴更毒,直接就说方氏不知廉耻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两个丫头有多生气。

她们两个,加上雪蝉和郑妈妈,都是直接卖身给安笙的,所以并不属于永宁侯府。

因而,对永宁侯府里的主子们,自然没有太多敬畏感。

她们是只认安笙为主的,所以,心里自然是向着安笙。

主要是,方氏母女几次三番坑害为难安笙,所以,青葙她们,对方氏母女,实在是没有好感。

对没有好感的人,又在气头上,说话自然就不能多好听。

不过,尽管如此,有些话,还是不好多说。

若被有心人听了去,青葙和紫竹,包括安笙,都难逃重责。

”好了,有些话咱们关起门来,悄悄说一两句,也就得了,都收收气,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当,你们还真当我会再给她们药方啊!“安笙对着二人安抚道。

”可,小姐,您方才都答应大夫人了,要替她问大师说方子的事呢?“青葙和紫竹听了安笙的话,皆有些不解。

方才,她们可是亲耳听到,小姐答应要帮大夫人再问普云大师讨要药方的,可小姐这会儿怎么又说,并不会再给了?

安笙听了二人的疑惑,也不急着解释,反而笑了一下,然后问她们,”你们忘了,明日我们要去做什么了?“

”明日?“青葙想了想,”对了,明日我们要上山去,给药藤抽丝。“

”是啊,还有一大半没弄完呢,明日可得弄出来了,那软甲编起来可不容易,早一日抽完丝,就能早一日开始编了。“紫竹也附和道。

”师傅说,明日会给祖母写信,你们难道也忘了。“其实,安笙真正想说的,是这个。

她都可以想到,当徐氏接到师傅的信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定然是将她叫过去,一番殷殷嘱咐,让她好好跟着师傅,做这为国为民的大善事。

为前线的将士们配药呢,这可不是大善事么!

最重要的是,还能有仁善的美名传出去,顾家怎么也要跟着长脸的,徐氏怎能不乐意。

到时候,徐氏必定要让她抛除一切”杂念“,只管安心跟着师傅配药。

既然是抛除一切”杂念“,那方氏要求的那些事情,也就必然做不到了。

即便非要做,那也得往后推推。

师傅这些日子,可得忙着给前线的将士们配药呢,哪有那个闲工夫,替她闺女找美容的药方?

方氏得多大的脸,多看不开事,才能再张口讨要药方。

退一万步说,即便方氏真豁出去,不要脸了,还有徐氏在那挡着呢,必然不会让方氏胡来坏事。

况且,就安生对方氏的了解,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方氏也不会做。

等到给前线的药品配制完了,陆铮带着人出征走了,顾凝薇脸上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她给方氏的那个药方,可是对祛疤甚为有效的,方氏又舍得给她自己闺女花银子,顾凝薇的脸,想好慢些,怕是都难。

到时候,方氏还拿什么借口,让她去讨要药方?

若真舍下脸说了,那也真够贪心的了。

届时,怕是流言的唾沫星子,都能将方氏“淹死”。

方氏没那么蠢,不会做这种自毁脸面的事。

所以说,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既如此,又何必生气?

青葙和紫竹听了安笙一番解释,都恍然大悟。

原来小姐早就打算好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大夫人和大小姐。

次日,早朝。

惠帝钦点了陆铮为主帅,陆文和另一名青年将军为左右先锋官,命他们率领两万军士,八日后,开拔,出征西北。

此次西北战况,并未紧急到,立即就得点兵出发的地步。

一大部分的镇北军,还留守在西北,这几日的工夫,陆铮并不担心那边出什么乱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两万人出征,自是要准备一番的。

八天已经算是很短了,陆铮明白。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此前,一直对他任出征主帅,持反对声音的兵部尚书汪德蒲,这一次,竟然也默不作声了。

难道,是因为皇上亲口下了圣令的缘故?

可汪德蒲好像并不是,这么唯唯诺诺听话的臣子吧?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思及此,陆铮便侧头,往汪德蒲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见太子殿下,也正回头。

二人的视线对上了一瞬,随即分开,快得似乎并无交汇一般。

但他二人都明白,对方那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接下来,主要就是围绕着出征的事情在讨论了。

群臣各抒己见,说的似乎都是为国为民,为前线将士们考虑的好点子。

惠帝圣心大悦,当即夸赞了好几位能言的臣子。

一时间,朝堂上,一派其乐融融。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

自古,朝堂之上,都是个争议不断的地方,什么时候,这文武百官,竟然都长着一条舌头,脑子里都是一个想法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铮和太子几乎都确定了,这其中必然有事。

不过,眼下他们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乱说,便只好先按兵不动。

但是,也都打算好了,待下朝后,要用心查探一番。

汪德蒲这个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出征在即,可别还未跟敌人对上阵,就先被”自己人“,拖了后腿!

第二百零二章:忧虑

朝堂上的事情,各家内宅里的女人们,知道的并不多。

所以,大都还是风平浪静的。

唯有几家知道内情的,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不会多说。

世家大族里头,都没有接到消息,平民百姓们,就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笙早起给徐氏请安过后,便照例出了门。

马车走上街道的时候,两旁的商家大都已经将铺子开起来了,街边卖朝食的摊子,更是热闹得很。

处处都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模样。

纵然西北兵戈扰攘,可毕竟距离邺京太远了。

富足安宁的邺京臣民,是感受不到,战争真正的残酷之处的。

安笙想到师傅说,太子和陆铮亲自上山请他帮忙出批言,才说服了天家下令,命陆铮为主帅出征西北。

不免有些心凉。

西北战火纷飞,可有些人,竟然还能为了一己私利,置百姓们的苦楚于不顾,置国家的大义于不顾,只为了,谋取自己那点儿私利。

当真可恨又可恶!

她虽是一介女子,不在朝堂,但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今日他们能不顾西北的战事,一心要为自己谋私利,那么,若来日邺京也有了兵乱,那些人,又会怎么做呢?

虽说她不在朝堂,又人小力微,但是,想到这些事,也不免有些忧虑。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今儿起得太早了,不舒服了?”青葙敏感地察觉到安笙情绪不怎么高,仔细一看,就见安笙果真面色不大好,于是忙问。

“没有,我就是想到些事,并未有哪里不舒服。”安笙摇摇头,冲青葙笑了一下。

有些事,即便说出来,青葙她们也未必能理解,再说,她们也不可能有法子解决那些事情。

朝堂争端,各为其主,自古如此,她虽未亲眼见过那些不流血的政治手段,但是,前世看过那么多史书与兵书,自然也是明白的。

若想要改变这些,还真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的。

这天下,还是要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来领导,方能内外清明。

如今的皇帝,其实也算是位明主了,只不过,明主也有老了的时候,英雄迟暮,到底不如年轻时候,虑事周全,眼光长远了。

特别是,这几年太子殿下和大皇子都渐渐大了,皇上对自己座下的那把椅子,大概也看得更重了。

这一点,从太子如今的处境并不明朗上,就能看得出来。

若不是为难,太子又何必请师傅出面,帮他推举陆铮出战?

安笙虽未见过太子,但是,前世却也听过不少太子的传言。

若她记得没错,三年之内,惠帝龙体便渐渐不行了,至于为何不行,这等内宫秘辛,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不过,她倒是记得,惠帝龙体欠佳后,便将监国大任交给了太子,太子自接了监国任命后,便下达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令。

别的她不算了解,但是,太子命人开设药庐,专供穷苦百姓们抓药治病的事,她却是知道的。

说来,她还跟着师傅,去太子命人开设的药庐义诊过呢。

她不知道,太子是否真的将百姓们放在第一位,但是,她至少知道,能为普通百姓做到这一点的,将来必然会是一位明君。

不过,前世的她,还没有机会等到太子登基,便被梁无道跟马氏害死了。

所以,也就不知道,太子最后到底有没有荣登大统,又是否是一位真正的明君。

但就目前来看,能让陆铮这样的少年英才甘心追随的太子殿下,应该还是有成为明君的潜力的。

至于为何从陆铮甘心追随上总结出了这些来,安笙倒是没有细想。

大概是几次三番被陆铮相救过,所以,在安笙心中,已经不自觉地,将陆铮划进可靠那一行列中去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靠谱的人追随的人,多半应该也是靠谱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紫霞山脚下,然后在茶摊旁停了下来。

赶车的婆子说地方到了,请安笙下去。

安笙这才从沉思中抽回神,理了理头发,然后下了马车。

因着安笙要在山上留到未时,体恤赶车的婆子等的辛苦,便让她将马车,赶到她小儿子家里去歇歇,待时辰差不多了,再过来接自己。

这婆子小儿子家就在京郊不远,婆子平时在侯府当差,哪有机会常去儿子家里,如今听到安笙说,让她去儿子家里歇歇,婆子当时就喜得不行。

不过,她可没敢立即应承,一直推说不敢这样。

“妈妈不必拘谨,郑妈妈说了,她头回出门的时候,不认得京里的路,就是妈妈好心,帮忙指的路呢,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待会儿日头就烈起来了,总让妈妈这么等在外头,我也于心不忍啊,这里没有旁人,我不说,你不说,又怎会有人知道妈妈离开过呢?”

原来二小姐是记着她的情呢。

赶车的婆子一听安笙这话,当即就笑了,“二小姐客气了,奴婢就是顺便帮着指个路而已。”

“即使只是顺便,却也帮了我们呢,如此,妈妈就更不该推辞了,这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呀。”安笙顺势笑笑。

“那,那奴婢就承了二小姐这个情了,您善心,奴婢明白的。”

“妈妈客气了。”

打发走了赶车的婆子,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上山。

这会儿时辰尚早,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所以上山的人并不算很多,只偶尔能碰到几个农家百姓而已。

安笙她们主仆三人走在边缘,三人行事低调,也没有穿金戴银的,所以并不惹人注目。

四下看了,这会儿没有旁人,青葙才问,“小姐,您为何对这吕婆子这般好?”

安笙脚步未停,轻轻勾唇笑了一下,道:“这吕婆子,是荷香的表姨母,不过,府里少有人知道罢了。”

“荷香!”青葙惊道,“奴婢听说,荷香已经被大夫人赶到庄子上去了,您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荷香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丫头而已,小姐忽然关注起她来了,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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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巧合即是缘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只笑了笑,跟她说回去再说,却没有替她解惑。

确实,现在是在外头,虽说这会儿山道上看似没什么人,但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明白事情的轻重,青葙也就再没有问下去。

主仆三人继续往山上走。

拐过前面的石壁,便到半山腰了,再往上走一点儿,有一处可供休憩的小亭子。

不过,安笙她们也没累,就不打算去亭子里歇着了。

主仆三人直接绕过石壁,打算一口气爬到山上去。

不想,一个转弯后,却碰上了熟人。

“陆世子!”短暂的愣神过后,安笙冲站在自己上面几级台阶的人,福了下身。

没错,她们碰到的熟人,正是陆铮。

因在外面,安笙便称呼陆铮的封号,而没有如昨日那般,唤他将军。

一个称谓而已,陆铮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

总觉得,二者之间,亲密度是有差别的?

“你是要上山帮大师制药吗?”陆铮问。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没水平。

不过,安笙还是笑咪咪地点点头,应道:“正是,陆世子这是......”

说话间,安笙暗暗地打量了陆铮一眼。

只见他身后背着一个药篓,里头似乎有一抹绿色的草尖儿露出来,仔细看,上头还挂着晨露,而陆铮脚下的靴子上,也沾了些泥土和草叶,若她猜得没错,多半应该是上山采药去了。

陆铮亲自上山采药?

察觉到安笙的视线,陆铮立即解释道:“昨日大师给的药单上,还差几味,其中便有这九死还魂草,我记得,这药草是挂着晨露时,入药最佳,因而便一早来采了,打算给大师送过去,没想到,正碰到顾二小姐也上山去,真是巧了。”

没错,他就是赶巧碰见的安笙。

绝对不是,起了个大早,采完药之后,却故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碰上的人。

巧合就是缘分,是挡不住的么。

“陆世子辛苦了,这九死还魂草,确实是带着晨露入药最佳,没想到,世子对草药也有研究,真是博学多才。”安笙倒是真没多想,还客气地夸了陆铮一句。

“顾二小姐谬赞了,我不过是,知道些皮毛罢了,跟你和大师,是没法比的,班门弄斧,都是你跟大师不嫌弃。”陆铮听见安笙夸奖他,便觉得通体舒畅得很。

不过,他这人常年板着一张脸,所以即便是欢喜,也不易叫人察觉。

所以,安笙也没发现他情绪有变。

“陆世子客气了,术业有专攻,世子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又岂是我跟师傅能比得了的。”

这句话,安笙说的倒是真心实意的。

她真心敬重那些,为了保卫疆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们做的,才真是大事。

能为了一国国民,拼上性命的人,本就值得所有人,真心敬而重之。

所以,安笙对于陆铮,是真心敬服的。

但同时,她也心疼。

这种心疼,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妇人之仁。

但安笙却觉得,这是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怜悯之心。

大家只看到陆铮他们在战场上杀敌如何英勇,可又是否关注过,他们会不会害怕?

生死面前,又有谁,是真的毫不惧怕的呢?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能体会,生的不易和珍贵呢。

思及此,安笙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抹笑,很短,很轻,但却似乎包含了无数涵义,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陆铮自然也是看到,安笙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了。

这种笑容,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可每一次看到,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每当这时候,他便觉得,他跟安笙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阻碍,让人隐隐有些心焦。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对。

他跟安笙之间隔的,怕不光是这一种阻碍吧?

且不说别的,就单说他克妻那个名头,就足够让他,想要做些什么,却迟迟不敢了。

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啊!

想到这一点,一向沉稳如陆铮,也不免失落。

许是因为在安笙面前,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缘故,所以,陆铮这失落的模样,便被安笙瞧了去。

安笙不明所以。

难道是她看错了?

好端端的,陆铮怎么忽然失落了起来?

难道,是刚刚自己说错了什么?

安笙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发现并没有什么,会让陆铮失落的。

越想越不解,鬼使神差般的,安笙便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还望世子多加小心才是。”

她也是忽然想到了,师傅说陆铮此行有劫的话,所以,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但是,却没想过,陆铮听了她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双眸陡然亮了起来。

这些年,他每次出征,除了母亲和祖母,还有几位好友,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让他小心。

这话从安笙口中说出来,总觉得,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呢。

“我......”安笙大概也察觉到了陆铮的反应有些不对,还以为自己多话了,忙要解释。

便见陆铮分外郑重地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呃......

“是,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安笙笑得有几分不自然,忙点头掩饰过去,“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上去了,师傅定然还等着我呢,那个,正好顺路,陆世子可要同行?”

陆铮听了安笙的“邀请”,十分痛快地点了头,“自然要的,走吧。”

说着,便对安笙做出个请的手势,“小姐先请。”

安笙笑着还了个礼,提着裙摆继续往上走。

安笙不是多话的性子,据她了解,陆铮也不是话多的人,且她又不知与陆铮聊些什么,于是,便闷头向前走。

至少,这样不会因为聊错了话题,而闹得彼此尴尬。

殊不知,走在她身边的陆铮,几次想要搭话,但都由于没想好如何开口,而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确实不是多话的性子,所以,碰上了只管闷头向前走的安笙,才更加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21010

第二百零四章:无心还有意?

过了半山腰,就能看到弘济寺山门的影子了。

古朴庄重的山门,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在绵绵碧空下矗立多年,不朽,不败,静看世间繁华纷扰,岁月洪流。

山上的铜钟,又响了,空灵的梵音,萦绕山间,听得人心自静。

安笙听到这梵音,不由得驻足了片刻。

陆铮见她停下,便也止了步,一同默听。

片刻后,梵音既停,安笙继续向上走。

“世子可知道,弘济寺,建寺多久了?”

陆铮似乎没想到,安笙会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一瞬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道:“若我记得不错,这弘济寺,是前朝所建,迄今,应该已有五百多年了,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寺了,寺内许多得道高僧,还是前朝遗老。”

这算是官家秘闻了,不过陆铮能知道,也不奇怪。

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这种朝堂秘辛,自然是知道些的。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似乎也找到了适合闲谈的话题,遂也顺着道:“我倒是听师傅提起过一些,不过,师傅不肯说太多,所以具体的,我也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听说过,有一位大师,原来曾是享誉天下的大儒,特别博学多才,只是无缘见过,听说,那位大师不光擅长经史子集,就连兵法军事,也很有造诣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笙这话状似无心,却叫陆铮听得心念一动。

“你说的,可是空净大师?”

“世子也知道空净大师?那可曾有幸见过这位大师呀?”安笙似乎对空净大师特别好奇。

陆铮听到安笙的提问,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才道:“少时,曾跟随祖父见过一面,但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这样啊,”安笙点点头,又道,“听说空净大师很少会见外人的,看来世子佛缘不浅,才能入了大师的法眼呢。”

安笙这话,本是带着些许欣羡的语气,没想到,陆铮听后,却苦笑了一声。

安笙不解,便听陆铮道:“哪里是我佛缘深厚,都是看祖父的面子,大师才愿意见我的,那时候,祖父想请求大师替我授课,不过,你也知道,大师自入佛门后,便不再收徒授课了,所以虽有祖父的面子,大师还是没有破例,后来,祖父去了西北...便再没回来过,拜师的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实在抱歉,都是安笙多嘴,让世子想起伤心事了。”陆铮面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安笙又怎能见不到。

不过,即便如此,今日这话,她还是必须得说。

哪怕陆铮会觉得不快,她也得将话说到了。

此举,便权当还了,那次暗夜窄巷里,陆铮救她性命的恩情吧。

虽然,陆铮可能并不知道那次救的是她,可她自己却不能,将一切看成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地一笔抹去。

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欠的救命情。

她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提起空净大师,但是,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白了,无端惹人猜疑就不好了。

只盼陆铮是个有些心思的,能明白她的意思才好啊。

“祖父仙逝多年,没什么不能提起的,小姐不必在意。”陆铮显然,并未明白安笙的意思。

或者说,他是因为见安笙道歉,忙着宽慰她,才一时间没想到别的。

安笙也猜着这一点,故而又道:“安笙本也是无意间想起了空净大师,却不想,会引出老国公,到底是安笙的罪过了,不过,安笙还是要多嘴再说一句,老国公能带世子去拜空净大师为师,足可见眼光深远。”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便点了点头。

然后,带着几分怀念和孺慕,道:“祖父,确实是个谋虑长远之人,当年,他也是看重空净大师的博学,才想将我送到空净大师身边,多学些东西,可惜,大师已入空门,与尘俗间的联系,便也断了,祖父纵然与大师有些交情,却也不好强迫,再到后来,祖父身逝,这件事,便更加没人提起过了,我虽仰慕大师之才,却也不敢打扰大师清修。”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便知他本身,还是想要跟随空净大师学习的。

那事情便有门。

“师傅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安笙一边慢慢地向上走着,一边道,“他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人,能真的与尘俗彻底毫无联系,所有的一切,皆唯心而已,只要自己的心静了,在哪,做些什么,都是修行。”

“空净大师入弘济寺的时间,比师傅还长,修行比师傅还高,世子觉得,空净大师的心,静不静?”安笙说着,忽然停下来,微笑地看向陆铮。

陆铮被安笙看得一愣。

随后,他的眼中,微微闪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安笙,“你是说,空净大师,可能会同意教我?”

“这话安笙可不敢说,”安笙闻言,便垂首笑了,然后,又继续提步向上,“唯心而已,世子心中如何想的,何不试着去做一做呢?试一试,即便不成,将来至少也不会后悔吧。”

是啊,他何不试上一试呢?

陆铮想到,自祖父那次带他去见空净大师后,他便再也没有自己争取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渐渐地,也淡忘了这件事。

但如今听安笙提起,却恍然惊觉,这些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还记得,祖父当年带着他上山时,跟他说过,他们陆家,世代功勋,出过不少名将,但真正算得上惊世帅才的,却一个没有。

祖父说,他有这个资质,所以要送他去拜见一位名师。

但最终,师傅没拜成,祖父便急着去了战场,再然后,祖父便再没回来过。

拜师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了,陆家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不想,今日却从安笙口中,再听到了这件事。

回想安笙忽然提起空净大师,似乎便是意有所指。

陆铮心念电转,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抬首望去,却见安笙已经走了一段距离,陆铮忙收起心中的念头,大步追了上去。

心里,似乎飘进了一团柳絮,轻轻柔柔地动着,撩得他心里,一阵软过一阵。10

第二百零五章:旧事不堪

安笙和陆铮再未交谈。

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两级石阶的距离,就这么一路走上了弘济寺。

不过有些事,彼此心中却是都有些思量的。

安笙敬重陆铮为人,知他不会因为自己提醒的这几句话,便怀疑自己的居心。

她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给陆铮提这个醒儿的。

关于空净大师,如今知道的人,或许不那么多了,但从前,可几乎可以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空净大师在入佛门之前,曾为南诏培养出了不少能为之士。

这些人,许多入朝为官,既有能言善谏的言官,又有驰骋沙场的武将。

他们的出身各有不同,脾气秉性更是千差万别,但有一点相同的便是,这些人为官后,皆成为了国之栋梁。

能为国家培养这么多有能之士,可想而知,空净大师那时候,在南诏该有多么高的地位。

就连先帝,都对空净大师给予了极高的敬意和尊重。

曾几何时,空净大师,也是意气风发。

想他在而立之年,能有此大成就,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大概世人都逃不过那句谶言,太过得意,总有失意。

空净大师后来犯下了,他此生最不能释怀的错误。

先帝的时候,南诏边陲,便时有战事,不光在西北,别的地方,也是如此。

那一次,南诏的属国,幽国被陈国攻打,前来南诏求助。

先帝看清了局势,知道陈国真正想要侵占的,乃是南诏国土,而幽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所以,先帝当机立断,立刻点兵帮助幽国。

幽国接到先帝的帮助后,非常感激,两国兵将整合之后,便以破竹之势将陈国军队赶出了近百里。

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幽国国君大喜,当即下令设宴犒赏三军。

哪成想,高兴得情绪还没持续多久,便听到陈国又卷土重来的消息。

而且,这一次,陈国军士竟然都拿着制作十分精良的武器,当下打的幽国和南诏的军队措手不及。

这倒也不奇怪,陈国盛产铁矿,武器装备一向强过其他国家。

这也是,为何陈国领土并不算大,但却迟迟没有被别国吞并的原因。

对方气盛,己方匆忙落败,幽国君主和南诏被派过来的统帅皆是又恼又恨。

可一味恼恨,也不能将陈国的军队打退,还得寻求解决之法才行。

南诏这次被派过来的统帅,正是空净大师的一个徒弟,名唤孟仓。

这孟仓是个世族子弟,自幼也是得名师教导的,后又拜在空净大师门下,故而很有几分意气,常常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巧的是,他参加了几次战役,也都取得了胜利,并未尝过败绩。

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输了,他自是不甘恼恨。

孟仓其实,只在空净大师身边学了半月兵法而已,可以说,连空净大师所会的皮毛,都没学到多少,就更别说精髓了。

他自命不凡,忽然失败,自觉不堪,求胜心便更加重。

思索一夜,派出自己的心腹,让他亲去求见空净大师,求得破除陈国边防重镇,遥都之法。

心腹快马加鞭,到了空净大师府上,将战事说了一番,然后,拿出主子的亲笔信,呈给空净大师。

孟仓也是个有心眼的,他信中并不说是因为自己求胜心切,才来求老师帮忙,只说看不得幽国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故而特向恩情求得破城之法。

只要遥都破了,陈国必然无条件投降。

这样一来,战事就能结束了。

信的末尾,将遥都的地形和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虚心求教空净大师,应如何破城。

空净大师看完了信,略一思量,觉得徒弟说的也有道理。

战火纷飞,百姓最苦,若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事,也算是为两国百姓做一件好事了。

打定了主意,空净大师果真给孟仓出了三个破城之法。

孟仓的心腹拿到破城之法后,立即动身回了大营,将锦囊妙计交给了孟仓。

前面说了,空净大师不光通晓经史子集,于兵法军事上更是有很深的造诣,所以,有了他给的法子,孟仓果真将遥都给破了。

本来,孟仓也是想,照着自己跟空净大师说的,破城后,便让陈国无条件投降。

可是,他没想到,遥都的百姓,竟然会如此硬气。

陈国领土面积并不算很大,但是,因其盛产铁矿,所以武器制造十分先进精良。

孟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打下了遥都,竟然会被一群在他眼中,本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百姓,又给揍了一顿。

听到属下来报,说遥都百姓奋力抵抗,伤了他手下不少士兵的时候,孟仓彻底恼了。

人在怒极的时候,大抵都是有些缺少理性的。

而孟仓,这种情况比一般人,还要更重一些。

或许是骨子里带着暴戾,孟仓竟然做了一个让自己,也让空净大师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罪孽深重,恨不能以身谢罪的决定。

孟仓竟然下令屠城。

要知道,在任何时候,任何朝代,屠城都是非常为人所不齿,所诟病的一种行为。

其残忍程度,实在令人发指。

孟仓刚刚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属下也愣了,还劝了一下,问他是否再考虑考虑。

可孟仓正在气头上,早就失了常性,闻言不禁更加恼怒,喝命属下立即执行他的命令。

三军之中,统帅之命大过天。

所以,属下也不敢再劝,虽觉不妥,但也想,这毕竟是敌国,就算杀了一些百姓,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

遥都的百姓再骁勇,又如何是正规军队的对手。

单方面的屠杀,已经不能算作对战了。

常年刀口舔血,很多人,已经练就了冷血心性,杀着杀着,也就麻木了。

等到孟仓反应过来,命人停手的时候,遥都上万百姓,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孟仓看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心忽然也颤了一下。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下令属下在此驻扎之后,自己回去,犹豫再三,写了一篇战报,命人快马送回了邺京。2510

第二百零六章:凡事无或许

孟仓的战报上,倒是没有太弄虚作假。

事情太大,就算他想要瞒,也未必瞒得住。

毕竟,他带的人,又不全是忠于他的。

所以,他也不敢做欺君之事。

但是,人在危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趋利避害。

孟仓虽未隐瞒屠城之事,但在汇报的字眼上,却打起了机锋。

破城的主意,是空净大师给的,孟仓就是在这上头,做起了文章。

他是想,空净大师名震朝野,虽没有入仕为官,但却深受皇帝信任和推崇。

所以,将罪责稍稍往大师身上沾一点儿,应该会给自己留出些喘息的空间。

在生死大事面前,什么尊师重道,孟仓早已顾不得了。

他若没命活着,又何谈尊师重道呢?

况且,他的话,也没说错。

遥都之所以能被攻破,仰赖的,确实是空净大师的主意。

只不过,他将屠城的事情,也写在了这之后而已。

这样看起来,两件事似乎就有了联系,乍然一看,一般人都会觉得,孟仓的屠城指令,说不定,也有空净大师的授意。

可是,孟仓忽略了先帝对空净大师的敬意和信任。

收到孟仓的战报后,先帝雷霆大怒,立即宣召空净大师进宫觐见。

空净大师奉命进宫后,先帝便将孟仓的战报给他看了。

空净大师看后,登时就吐了血。

先帝敬重大师为人,也知道大师不可能授意孟仓下令屠城,见到大师气得吐了血,便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因而,立即让人叫御医来给大师诊治。

不想,大师却跪地阻止了皇上。

大师当时是这样跟先帝说的。

“草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草民而死,草民实在罪过,请皇上允许,草民一死以告慰亡灵吧!”

空净大师字字泣血,恸人心肠。

先帝自然不能同意。

且不说,先帝本就不是暴虐之人,况南诏此次出兵,只不过是帮助幽国而已,现在孟仓却下令,屠杀了人家陈国遥都半个城的百姓,这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可不好听归不好听,这个风口浪尖上,皇上却不能认下这个错。

自古,只要是打仗,就免不了要有伤亡。

不流血的,那还是战争么。

孟仓下令屠城,是不对,可他屠的,毕竟是陈国百姓,而非是,南诏自己的百姓。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深受帝王之道的影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不能立场不明。

他怕自己重惩了孟仓,会引来诸将寒心不满,所以,即使明知孟仓此举有违人道,却还是不能重责他。

既然孟仓都不能重责,那空净大师,就更不能责怪了。

所以说,空净大师要以身谢罪,先帝自然不能答应。

而且,为了怕空净大师离开皇宫之后,会自戕谢罪,先帝对大师可谓是,煞费苦心。

甚至最后,连威胁的手段,都不惜用上了。

空净大师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生出了遁入空门的心思。

活着无望,连死都不能自主,自觉满身罪孽,三日后,大师请求先帝,许他落发出家。

出家也总比昭告天下,说要以死谢罪强。

先帝还是敬重空净大师的,如此为难大师,也是没办法,现见大师一心要入空门,也不好再阻拦。

于是,便应了。

自此,大师在弘济寺落发出家,法号,空净。

一入佛门,尘俗往事,便再与空净大师无关了。

空净大师在弘济寺闭关修行三年,不见一人。

三年,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比如,本来并未受到重责的孟仓,因为日夜受亡灵入梦侵扰,不堪其苦,身死平怨。

孟仓一死,遥都的事情,便成了禁秘,先帝亲自下了封口令,不许南诏臣民再妄议此事。

虽说悠悠之口,最难堵得住,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说的再多的流言,也总有被新的流言掩盖的那一天。

时间是味绝佳的良药。

再难愈合的疤痕,时间一久,总会结痂,脱落,再愈合。

孟仓以身谢罪了,谁又能再去追责他什么?

空净大师也遁入空门,不再涉足红尘。

直到先帝薨逝,遥都发生的那件事,更加没有人提起过了。

新帝即位,朝堂势力更迭,空净大师这位当年名动帝辇的大儒师,渐渐地,也被新人所遗忘了。

而少数的旧人提起空净大师,总是带着惋惜和遗憾的。

可再惋惜,再遗憾,有些事,也是不可挽回的了。

后来虽然也有不少世家,亲上弘济寺,想请空净大师教授家中的子孙,但是,空净大师连人都没有见。

彼时,空净大师已经是弘济寺内,数得上名号的得道高僧了。

自然无人敢勉强他。

因而,只得都悻悻而归。

久而久之,上山拜师的人,便少了,到后来,几乎再没有了。

所以说,陆铮当年随老国公上山,能有幸见到空净大师的面,其实已是很难得了。

或许,若老国公没有在战场上意外身亡,凭借他与空净大师的交情,兴许真能让陆铮拜下这个师傅。

但是,凡事并没有那么多或许。

老国公战死沙场,空净大师一开始,也确实没有答应收下陆铮为徒。

正因这样,陆家后来才没有再带陆铮去拜过师。

大概也是觉得,即便去了,也是做的无用功,既如此,还不如给陆铮请个别的师傅,好好教授课业了。

毕竟,身为陆家嫡出一脉的唯一健康的男丁,陆铮身上,可是被寄予了整个陆家的厚望。

若陆铮的大伯和父亲没有相继战死,也许,陆铮不会如今天这般,如此受重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陆铮现在肩上背的,又岂止陆家的兴衰荣辱?

还有陆家一手培养起来的,镇北军的兴衰荣辱呢!

年纪轻轻,便背负了这么多,安笙不知道,陆铮可曾觉得累过?

就她所想,应该是累的。

那么大一副担子压在肩上,谁能不累呢?

陆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这一点,从他十三岁就能指挥一场小型战役,还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上,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想要成为一位真正的惊世帅才,陆铮还是差一些的。210

第二百零七章:担心

安笙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重活一世,她可能比别人更加惜命一些。

所以在很多时候,她会选择明哲保身。

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不知是怎么来的,稀里糊涂的,一觉醒来,像做了一场大梦。

可梦里的一切,又都在照着前世那般重演。

当再一次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幕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再次上演,她才真的确定,前世种种,并不是一场梦。

她真的,是重新回来了。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她无法跟任何人吐露,便只能埋在心底深处,然后,一点一点,努力扭转前世的败局。

虽然,现在她还没能从永宁侯府这座,华而不实、藏污纳垢的牢笼里跳出去。

但是,不急,总要一步步来,她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跳出去那么简单。

那些害她的,欠她的人,总有一日,她要让她们加倍偿还。

不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自会自己努力去完成。

今日说的,是陆铮的事。

她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何忽然就管了陆铮的“闲事”。

若是要还人情,可她做的也不少了。

难道真因为陆铮救过她,她这一辈子,无论做多少事,就都还不上这个情了?

也不至于吧。

可若不是为了还情,那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国天下?

为了苍生百姓?

这么说,好像又夸张了些。

思来想去,好像还真就,只有还人情这个原因,最为靠谱了。

那就是这个吧。

既是还情,总也不嫌多么。

毕竟,人家陆铮可是实打实地救了自己一命的,那自己不过给他提个醒儿,也不算什么吧?

应该就是这样。

说服了自己以后,安笙便不再多想了。

同陆铮一起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坐下同师傅和陆铮一起喝了杯茶,安笙便带着青葙和紫竹,去耳房那边,给药藤抽丝去了。

这个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情。

方才听陆铮说,大军八日后开拔,时间紧,任务重,今日一定得将药藤丝全部都抽完才行。

安笙带着人给药藤抽丝去了。

自她走后,陆铮的目光,便一直不自觉地追着她而去。

直到安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看不见了,陆铮才怅然若失地收回了视线。

普云大师静静喝茶,对一切置若罔闻。

一杯茶饮罢,陆铮忽然问起了,空净大师的事情。

普云大师放下茶杯,目光无波地看向陆铮,“将军怎么忽然想起,空净师叔了?”

陆铮在普云大师面前,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遂将方才在来的路上,跟安笙提起空净大师的事情,跟普云大师说了一遍,然后,也将自己想要再次拜师的想法,表达清楚。

普云大师面前,陆铮不敢诳语,所以,安笙说的那些话,他也都如实交代了。

普云大师听了陆铮的话,沉吟了片刻,才问,“将军是说,师叔的事情,是安笙先同你提起的?”

陆铮闻言,微微有些不解地回望普云大师。

“倒也不是顾二小姐特地提起,不过是闲谈间,提到了,陆铮便多说了几句,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没想到顾二小姐不嫌烦,反而给了些建议,陆铮觉得顾二小姐的建议很好,遂才厚着脸皮,到大师这里来问上一问。”

他虽不明白大师为何会忽然那样问,但是,总觉得若承认是安笙先提起空净大师的事情,不怎么好,所以便换了一种说法。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相信普云大师听了他的话,是不会生气的。

普云大师确实没有生气,但是也没有明确回答陆铮,只是道:“万事随缘,若将军与师叔真的有缘,自当有机会得师叔教导。”

“大师说的是,陆铮受教了。”普云大师既然这样说了,陆铮自然也不会再问下去。

“龙涎香,昨日傍晚,太子殿下已经差人送来了,现在将军也将九死还魂草送来,贫僧便可以开始配制药品了,将军五日后,可来取走。”

“有劳大师了。”陆铮听到大师说起制药一事,忙郑重颔首道谢。

“将军客气,”普云大师还了个佛礼,“战场凶险,贫僧多嘴提醒将军一句,遇事记得向后看一看,莫要一味向前冲,需知,惦记将军的人,会担心。”

陆铮听到普云大师这话,便愣了一瞬,随即颔首道:“大师教诲,陆铮谨记。”

他想,大师说的应该是母亲和祖母吧。

每次他出征前夕,母亲和祖母都要上弘济寺祈福诵经,大师自然知道,因而提醒他小心行事,也没什么奇怪。

普云大师见陆铮这般应话,便知他心中所想,但也没有故意纠正陆铮的想法,只是道:“将军记得就好。”

出征在即,陆铮要忙的事情很多,自然不能在普云大师这里多待,因而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普云大师亲自将陆铮送出禅房。

陆铮对大师行了个佛礼,道:“有劳大师了,大师无须客气,请留步。”

“将军慢走。”普云大师含笑回了个佛礼。

陆铮对大师颔了下首,视线却似不经意地,瞥向了耳房那边。

有心想要去跟安笙道个别,但是,又觉得唐突,思来想去,只得怅然转身离开了。

陆铮临行之前那明显不舍的目光,自然没逃得过普云大师的法眼。

不过,普云大师并未多说什么,含笑注视着陆铮走远之后,才提步去了耳房。

耳房内,安笙她们正在忙着给药藤抽丝,一个个都认真得很,连普云大师来了,也未曾注意到。

普云大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去了。

提笔写了封信,让人送到山下永宁侯府去,普云大师便去制药了。

一个时辰后,普云大师的亲笔信送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的手上。

徐氏接到信后,展开一看,登时眼角就爬上了喜色。

略略思索了一阵,徐氏将信小心地折好,又重新放回了信封中。

然后,立即让徐嬷嬷派人去给三个媳妇送信儿,就说自己召她们到松鹤堂来议事。10

第二百零八章:另辟蹊径

徐氏命人叫几个媳妇来议事,三人哪里敢耽搁。

就算是尚在“病中”,不宜出门的沈氏,也都收拾了一番,去了松鹤堂。

三人脚前脚后出的门,正巧在松鹤堂院门口碰个正着。

互相见礼之后,方氏跟宋氏,都客气地问候了沈氏几句。

沈氏亦客气回了礼,柔柔一笑,说:“都是老毛病了,劳大嫂和三弟妹记挂,将养了这两日,已经好多了。”

沈氏这病来的突然,方氏跟宋氏本来不怎么相信,但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什么,故而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沈氏这一病,便闭门不出,于她二人来说,反倒也算是件好事。

现如今方氏跟宋氏私下内斗不断,虽说大多时候,都是些小动作,但也是够闹腾人的。

这时候,她们也都怕宋氏坐山观虎斗,反而渔翁得利。

所以,甭管沈氏这病是真是家,方氏和宋氏倒是都乐见其成。

至少不用在互相斗法的时候,再分神去提防沈氏。

徐氏特地派人来,说有事情要跟她们商量,三人心中都急着想要知道,到底所为何事,也就没有心思寒暄来寒暄去的,故而说了几句话,便一道进了松鹤堂的院门。

盼夏亲自候在门廊下,见了三人忙行礼问安,然后将三人引到客堂去了。

一进去,就见徐氏坐在主位上,正在喝茶。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氏高兴,面上自然要透出几分来。

方氏三人见徐氏面上带着喜色,不由暗暗惊奇,纷纷揣度是什么事情,让徐氏这样高兴。

“都来了,快坐吧。”徐氏笑着摆摆手,叫几人坐下。

方氏三人行礼之后,按次坐好,盼夏亲自奉茶上来。

徐氏也没故意拿褶,让方氏等费心猜度,而是痛快地开了口。

“方才,我收到了普云大师的亲笔信。”说着,徐氏便伸出食指,轻轻扣了扣,放在案几上的信。

徐氏这话一出,方氏三人眼神便都变了,都不由自主地,去看徐氏手指下头的那封信。

不过,信装着封呢,她们三人自是看不出什么的,于是,只好又都拿眼去瞧徐氏。

徐氏见三个媳妇眼露焦急,便勾唇笑了一下,“大师善心,又念着顾家,就连做善事,也不忘带着顾家呢。”

方氏等人听得心急,心道普云大师善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就不用徐氏你多说了,你还是快说正经事吧。

徐氏目光一转,语气带着三分神秘,“西北又起了战事,今日早朝,陛下钦点陆家世子出战西北,八日后,大军便要开拔去西北了,这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

方氏等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徐氏到底想要说什么?

西北要打仗,关她们几个妇道人家什么事?

再说了,这可是朝政大事,徐氏跟她们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好?

徐氏见三个媳妇一脸懵然,便有些气闷,心说这几个拙的,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关键时刻,却连她的心思也猜不出来!

因觉得方氏等心拙,徐氏也没了卖弄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道:“每次战时,弘济寺都会给前线的将士们准备一些药品,而这赠药之事,正是普云大师来负责的,这一点,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从前,普云大师带着弘济寺众僧制药送予前线兵将,可从未带着旁人做过,不过今年,大师却首开金口,要带上别人,来做这件大善事了。”

说到这,徐氏停了一下,然后目光一一扫过三个媳妇。

她就不信,自己都说到这里了,这几个眼拙心盲的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氏虽有意试探,但方氏几人又岂是真的眼拙心盲?

听到徐氏这样说,几人几乎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娘说的,可是安笙?”方氏小心问道。

尽管心中已经多半有了答案,但方氏还是不死心,想要问个清楚。

沈氏和宋氏也同样看向徐氏,等着徐氏揭晓谜底。

徐氏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安笙,你们都知道,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又是跟着普云大师学习医理的,所以,大师要给前线将士们制药,带着她,实属正常。”

就算这件事不正常,这会儿在徐氏眼里,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看重的,当然不是安笙有多大能耐,出了多少善心。

这京里每年打着做善事的旗号,去博美名的人,多了去了。

她看重的,自然也是这个美名。

若不是为了仁善的美名,谁会将自家的银子撒出去,给那些不相干的人花啊,又不是傻子!

世家大族,拼的除了家世地位,不就是个名声么。

顾家才在右相夫人的寿宴上丢了面子,这会儿正是借机挽回受损声誉的大好机会啊。

所以,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思及此,徐氏脸色严肃了几分,语气也郑重了许多。

“安笙能跟着普云大师做善事,是她有福气,有佛缘,可她再佛缘深厚,也是顾家的孩子,出了门,那可是要代表顾家的。”

说着,徐氏还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瞥了方氏一眼后,才又接着道:“有些事,不必我多说,你们应该也明白,顾家如今,相比京里其他大族,总是差着一层,那是咱们运道不佳,现在运道来了,咱们就得抓住,你们说,我说的是也不是啊。”

“娘所言极是。”方氏几人闻言,忙颔首应是。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们都赞同我的话,那我就做个主,给前线兵将们准备药品这样的大善事,自然是不能落下我们顾家的,从前,虽说我们也在战时捐赠过药品,但是,无论是药品的数量,还是成色,都不能跟那几大世家相提并论,这次,我就想,咱们便不跟他们凑热闹了,他们财大气粗的,咱们总之是比不过的。”

“既然比不过,咱们不如另寻蹊径,直接将药品送到弘济寺,请普云大师代为转送,你们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啊?”

第二百零九章:暗斗

徐氏这样问,方氏几人又怎能不应?

因而三人都颔首道:“娘举措英明,媳妇等叹服。”

徐氏虽说是在问她们的意见,但话里话外,哪一处不是透露出,“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你们只要点头附和就够了”的意思。

明白徐氏真正的心思,方氏等人哪里会自找不痛快。

不过,嘴上虽都同意了,但方氏等人心中,却是心思各异。

方氏从听到,普云大师要带着安笙给前线将士们制药的事情以后,便开始生气,以至于徐氏后来说了什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沈氏和宋氏,听了徐氏那番话,则都有些不屑。

徐氏话说得好听,还另寻蹊径,将药品都交给普云大师,让普云大师代为转赠。

但实际上,她们都明白,徐氏就是想要厚着脸皮去蹭普云大师的名声。

弘济寺赠药给前线将士,那可是要记功德簿的,只怕这才是徐氏真正的目的。

到时候,只要稍稍放出那么一点儿风声,自然就会有人,替徐氏将至仁至善的美名传出去。

这可比平时给那些泥腿子乞丐们施点儿粥,要好听多了。

等到这美名再有幸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即便没有厚赏,也要得皇上几句夸赞的。

顾家现在最缺的两样,美名和官声,便都手到擒来,真是一举两得。

徐氏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啊!

宋氏在心里暗暗撇了下嘴。

世人都道商人最精于算计,可她觉得,眼前的徐氏,简直比那最善算计的商人,还要精明百倍。

而且,脸皮也够厚!

就因为孙女被普云大师叫去跟着制药,徐氏就能立刻打蛇随棍上,抓紧一切能利用的机会,为家族谋名声,谋未来,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宋氏也不得不承认,徐氏此举,确实是对的。

顾家现在空有一个侯爵的名位,但却没有衬得起这个爵位的身家,顾家想要再上一步,确实得费心谋划才行。

她们老爷,是做不得大官了,她也不过出身商户,而且又没有儿子傍身,是指望不了什么了。

但是,顾家若是势力大了,于她自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没有坏处,她为何要反驳徐氏,惹徐氏不高兴,自讨苦吃?

这般一想,宋氏应话应的便也痛快极了。

只是,她这痛快的情绪还没维持多久,便被徐氏一句话,给弄不痛快了。

“老三媳妇啊,娘知道,你这些年为了咱们府上的兴旺,没少出力,家里人人都记着你的好呢,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娘想,你是不会拒绝的,是吧?”

宋氏一听这话,心下顿时一紧,但是也没敢表现出来,只是道:“娘您太客气了,媳妇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事。”

这是既没答应,也没否决。

徐氏听出宋氏话里的不乐意,却装作没听懂,顾自笑着道:“娘就知道,你最懂事了,平日里,咱们府上施粥赠药,你都出力最多,娘想,这一次,你应该也不会让娘失望的,对吧?”

徐氏说完,便笑呵呵地看着宋氏。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氏要是再不应,也够没眼力见儿的了。

在徐氏面前,她自然不敢没眼力见儿。

于是只好也勉强自己笑着点点头,应道:“娘所言极是,这都是媳妇应该做的,为了顾家,媳妇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徐氏见宋氏应了,面上笑意不由更深,“很好,娘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既如此,这件事,你们三个就商量一下,先拟个单子出来,想好要送什么药品和药材,再来给我看看。”

“是,娘。”方氏三人闻言,都颔首应道。

“这可是大事,记得抓紧些,不如现在就赶紧回去商量吧,最迟晚膳时分,也要商量个差不多了,去吧。”徐氏笑眯眯地挥手叫退。

方氏等忙起身行礼,然后按照徐氏的吩咐,回去商量去了。

出了松鹤堂的院门,方氏和沈氏几乎同时看向宋氏。

谁都知道,宋氏名下有两间药铺,所以说,说是侯府赠药,说白了,大头还是要从宋氏的铺子里头出。

宋氏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就是不喜欢徐氏算计她的态度。

既要让她出东西,又不愿意开口求她,非要让她自己“主动”将东西拿出来,给她们做脸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三弟妹是要回去查点查点吧?那我就先回去看看咱们府里的私库,到时候,等三弟妹查点好了,看能拿出多少药品和药材来,咱们再商量拟单子的事情,你看可好?”方氏笑盈盈地往宋氏心上又扎了一刀。

她心里本来正不痛快呢,可是看见宋氏也不痛快,她这心里,瞬间就好受多了,也有心情刺激宋氏了。

宋氏哪里能听不出方氏这话是故意在给她添堵。

可她偏不遂方氏的意!

“我手里就那么点东西,就算查点,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不像大嫂你,掌着府库的钥匙,偌大的永宁侯府,东西全在你一手掌握呢,要查起来,可要费时了,还是等大嫂查完,给我来信,咱们再商量拟单子的事情吧。”宋氏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永宁侯府是个空架子这件事,只怕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

这些年,若不是她填补,永宁侯府对外还想维持着富贵的假象,做梦去吧!

所以说,方氏即便管着府库,掌着中馈,实际上,也是个穷当家的。

方氏最恨别人拿这事挤兑她,宋氏偏偏就说了。

方氏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沈氏本不想掺和她二人争斗,但是徐氏交代的事情若是办不好,她也要跟着受罚,所以只好站出来,做了和事老。

“大嫂和三弟妹都是能干的,娘最是倚重你们二位,这一点,府里无人不知,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将单子拟出来,等闲下来了,再细细叙话也不迟啊,大嫂和三弟妹觉得呢?”

方式跟宋氏闻言,目光都动了动,然后齐声道:“二弟妹(二嫂)所言极是。”

“那咱们便先走吧。”沈氏见她二人还算给面子,暗暗松了口气,笑着招呼她们一起走了。

第二百一十章:变风向

方氏跟宋氏,本也没想在人前闹得太难看,因而沈氏一出面调和,二人便顺势卖了她这个面子。

最后,三人决定,由沈氏跟方氏,去府库还有顾家名下的药铺中掉动所需药材和药品,宋氏自己去名下私铺查点。

三人分头行事,约定了最迟晚膳前夕,到前厅碰面。

毕竟徐氏方才已经说了,最迟晚膳时分,要她们将单子拟好呈上去,三人自然不敢耽搁。

未时末,方氏等的药品单子还未拟好,安笙倒是先回来了。

这一回,她也乖觉,还未等徐氏派人来叫,自己就带着青葙和紫竹,直接去了松鹤堂。

路上碰见了徐氏身边的丫头倚翠,笑得那叫一个灿若春花。

“奴婢见过二小姐,老夫人正念叨着二小姐呢,可巧了,二小姐就回来了,您可真是与老夫人心意相通啊。”

“是吗?”安笙笑了笑,“怪道我回来的路上,一直觉得心口热热的,原来是祖母她老人家念叨的,劳祖母挂心了。”

说着,便加快了脚步,往松鹤堂方向走去。

安笙明白,倚翠态度这般热情,多半是受了徐氏的授意。

即便不是徐氏亲自授意的,也是揣度过徐氏的心意,才这般对她的。

想想她初回永宁侯府,第一次到松鹤堂请安那日,倚翠明知她身份,却还将她晾在院里吹冷风,当真讽刺。

真是风水轮流转。

在这府里,你若没点儿用处,任你是个主子,也要被得脸的奴才糟践呢。

如今看来,她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思及此,安笙在心中讽然一笑。

到了松鹤堂,倚翠将安笙主仆请进去,福身行礼后,便退出去了。

徐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见到安笙进来,立即笑呵呵地将人唤到自己身边。

安笙腼腆地谢过徐氏,然后顺从地坐到了徐氏身边。

徐氏一把抓过安笙的手,来来回回摸了几遍,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祖母就说你是个福泽深厚的,如今一看,果真不假,也只有你这样福泽深厚的孩子,才能跟着普云大师做大善事呢,好孩子,跟着大师制药,辛不辛苦啊。”

徐氏拉着安笙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俨然一副关爱孙女的好祖母模样。

“孙女不累,”安笙柔柔一笑,摇摇头,“能跟着师傅给前线的将士们制药,是孙女的福气。”

徐氏闻言,满意地点头笑了,“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最懂事了,这不光是你的福气,也是永宁侯府的福气呢!这可是天大的善事啊。”

要是旁的事,徐氏也许不会这么在意,这么高兴。

可这为前线将士们赠药,背后的说道可就多了。

往小了说,能博得个仁善的美名,往大了说,若能叫天家看到顾家的好,那顾家还愁不能更进一步吗?

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顾家不上不下这么多年了,缺的不就是个在天家面前露脸的机会么!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了,徐氏如何能不高兴。

所以说,她现在看安笙真是再顺眼不过了,从来没有一刻,这般顺眼过。

看来当初将这丫头的命留下,确实是对的,徐氏暗暗点了点头。

徐氏正暗暗得意呢,却听安笙说:“孙女斗胆,请祖母恕罪。”

徐氏心中一惊,但面上却还笑得慈和,“这孩子,好端端的,你何罪之有啊。”

话虽这样说,但徐氏心中却在飞速思量,安笙为何突然有此一说。

正想着,便听安笙道:“师傅说祖母仁善,孙女本也知道,但刚听师傅说,要让我帮着制药的时候,孙女还是犹豫了,因怕祖母怪孙女自作主张,所以一时不敢应承师傅,后来师傅说,祖母向来以仁善治家,最是热衷做善事,叫孙女不必犹豫,又说要亲自修书一封与祖母,孙女这才应了师傅所言,如今见了祖母的态度,孙女自觉羞愧,遂请祖母恕罪。”

徐氏听完了安笙的话,登时就笑开了,“哎呦,你这孩子,祖母还当是什么事呢,你遇事知道顾忌祖母的意思,这是好事,祖母又怎能怪你呢?不过,这大师所言也甚是有理,祖母对于能为前线将士出一点儿绵薄之力,也是乐意之至啊。”

“祖母最是善心,孙女知道。”

“这孩子,你也是个孝顺又心善的,祖母也知道,”徐氏拉着安笙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既然应了帮大师制药,可千万要用心,知道吗?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一定要郑重对待,知道吗?”

徐氏连番嘱咐,安笙又怎能不应?

于是便恭顺地点点头,应道:“祖母教诲,孙女谨记。”

然后,又招过青葙,让她将手中的小药箱子打开,给徐氏看。

“因为战事吃紧,制药的时间比较紧,所以孙女便自作主张,将一部分药材带回来,想着先做些准备工作,好方便师傅制药,祖母不会怪孙女自作主张吧?”

说罢,安笙便有些紧张地看着徐氏。

徐氏闻言,立即笑着安抚道:“这都是应该的,祖母怎会怪你呢,好孩子,你做得对,哎呦,这么多药材,辛苦我的宝贝孙女了。”

“孙女不辛苦,祖母说的对,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孙女也不过尽自己一点儿绵薄之力罢了。”

徐氏闻言,便点头笑了,显然很是满意安笙的态度和说辞。

祖孙两个又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徐氏便放安笙回去了。

安笙一走,徐氏便吩咐徐嬷嬷,传令下去,说安笙这些时日要忙着要紧的大事,让底下人都精心着点儿,不论玉笙居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而且,无事还不能去打扰安笙。

这道命令一下,可是惊掉了府里一地的下巴。

底下的奴才们不知细情,所以纷纷揣度,安笙是做了什么大事,让徐氏这般重视?

不过大家都有志一同地想,这府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玉笙居里住着的那位,今时不同往日了,再想敷衍对待,可得掂量掂量,是个什么后果!.

第二百一十一章:“拿着鸡毛当令箭”

就在府里的奴才们,对徐氏的命令揣测纷纷的时候,各房的主子们也都听说了这道命令。

方氏当时正跟沈氏在一起,尽管气得脸色都青了,但也还是强忍着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来。

只是将袭香招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沈氏自然是看见方氏变脸了,但是却装作没看到,什么也没说。

说到底,安笙受不受重视,跟她也没多大干系,她们虽在一个府里头住着,但是又不常在一起,她也不过是安笙的婶母而已,自然没什么好生气的。

但方氏不一样。

方氏身为安笙的嫡母,那是正经的一房人。

府里几乎都知道,方氏不待见安笙,徐氏这样做,确实叫方氏面上无光。

不过方氏到底理智还在,知道不能在沈氏面前失了体面,所以什么都没做,照旧还跟沈氏一起对单子。

她吩咐袭香,也不是为了别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宝贝闺女。

顾凝薇现在养病期间,方氏自然不想让这些糟心事,影响女儿养病。

所以才特地交代袭香,让她回去跟方妈妈说,将大房几个管事妈妈都召集起来,交代她们约束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许她们在顾凝薇面前乱说话。

袭香听命而去,将话带给了方妈妈,便又回来方氏身边伺候了。

方妈妈是方氏的心腹,事情交给她办,方氏也放心,所以见袭香回来,也没多问。

主要还是有沈氏在身边,她也不好问这个话。

一切看似如常,但大家心里头都清楚,有些事,毕竟不一样了。

宋氏那边也很快得到了风声。

不过,她跟方氏的反应,可截然不同。

宋氏当然不是替安笙高兴,她只是知道方氏肯定不痛快,才高兴而已。

这样一来,就连徐氏让她往外拿东西,她也不那么难受了。

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回了玉笙居。

不多时,郑妈妈就进来,将徐氏命徐嬷嬷跟底下人下命令的事情,跟安笙说了。

安笙听罢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

徐氏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人,对她来说,有利用价值的人,才配得到优待,这一点,安笙最清楚不过了。

她对徐氏本也没什么期待,所以也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更何况,这点儿小恩小惠的,她也不看在眼里。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突然间对小姐这么好?”青葙明显不相信徐氏会这么真心对安笙好。

要是真有这个心,又怎么会放任大夫人,将小姐养在庄子上那么多年?

就算最后将小姐接回来了,也没见老夫人对小姐怎么好过,如今这突然转了性子,怕是为了大师的名头,而非真心对小姐吧!

“她什么心思不重要,反正她这命令正方便我们行事,这就行了,”安笙对青葙笑了笑,然后转头吩咐郑妈妈,“妈妈叫雪蝉看着门,无事别叫人进来了,既得了老夫人这么好的命令,不用岂不浪费。”

“是,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会看住她们,不许她们到小姐房间来的。”郑妈妈福身应道。

安笙受普云大师所托,要为陆铮做一件药藤软甲的事情,郑妈妈也知道,所以立即就明白安笙为何要这样吩咐了。

这事可不能让大夫人她们知道,否则的话,大夫人一定要扣一顶私相授受的大帽子在小姐头上。

到时候,好事变成了坏事,就算有大师的名头,可也架不住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胡乱传话。

大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小姐呢,她们自然不能叫大夫人知道这事。

所以说,老夫人这个命令,来的还真及时呢。

哪怕拿着金毛当令箭呢,只要这鸡毛是老夫人给的,那就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郑妈妈带着紫竹出去了。

她外头还有事情要忙,担心雪蝉一人守门不稳妥,遂将紫竹也叫了出去。

郑妈妈和紫竹走后,安笙便带着青葙进了内室。

主仆俩走到桌边,青葙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小药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将里面的几样药材拿出来,然后,又将盛放药材的布帛取出,里面赫然露出了,深褐色的药藤丝。

这药藤被普云大师用特质的药水浸泡过后,早已失了本来的颜色,韧度也非同一般。

青葙将药藤丝小心取出,交给安笙,然后才从袖袋中,又拿出了从普云大师那里带回来的软筋,捋顺后,也放在了桌上。

“小姐,您现在就开始编吗?”青葙问。

“嗯,现在就开始,再耽搁下去,我怕时间来不及了,待会儿你帮我压着边儿,这东西太软,我还是头回做,怕起头起不好,接下来编的也不顺利。”

“是,小姐。”

说做就做。

主仆俩将桌子清理出来,然后开始给软甲片起头。

其实这所谓的编织软甲,方法就跟编席子差不多。

只不过,这软甲因为是用药藤丝来做,比不得竹篾苇子硬实,所以更加难编。

安笙跟青葙先将十根药藤丝拧成一根细绳,依次拧好之后,安笙开始摆条子,也就是俗称的起头。

万事开头难,这话当真一点儿没有说错。

在连续失败了八次之后,安笙才算找到了手感,将头起好了。

主仆俩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也不过片刻,就立即凝神贯注,准备续编。

这药藤丝即便拧成了细绳,可一样软得很,因为太软,所以编织的时候,就要格外用力,因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安笙的两手便又酸又疼,额上也沁出了汗。

青葙见了,很是心疼,心里忍不住暗暗埋怨了陆铮一下。

要不是为了这位陆世子,小姐何必遭这样的罪呢。

安笙正在努力跟手中的药藤丝作斗争,也没注意到青葙的反应。

任何时候,这手工活做起来,都是个精细又费时费力的活计,所以,忙活了一个时辰,安笙的软甲,也才编了不过方寸大小。

看着手中的软甲片,姑且算作是片吧,安笙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既然答应了师傅,她就一定要将这软甲编出来才行。

说不定,这东西还真能救陆铮一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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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真情?假意?

安笙一直在房里编织软甲,直忙到晚膳时分,才出去,准备用膳。

今儿的晚膳虽是从玉笙居的小厨房做的,但是因为有徐氏那样的命令,所以厨娘准备晚膳的时候,特地用了心思,准备的很是丰盛精致。

才刚坐下,郑妈妈便带着老夫人身边的倚翠来了。

倚翠进了门,赶紧向安笙福身行了,“奴婢见过二小姐。”

安笙笑着叫了起,并问了倚翠缘何这时候过来。

其实倚翠手中提着食盒呢,她都看见了,但还是装作不明白,特地问了一下。

刚问完,便见倚翠笑呵呵地将手中的食盒抬了抬,道:“今儿晚膳厨娘做了道佛手金卷,老夫人吃了觉得滋味甚美,便惦记着二小姐,所以特地打发奴婢给二小姐也送过来一些,请二小姐尝尝。”

安笙闻言,立即配合地做出惊喜模样,“劳祖母惦记,还请你回去跟祖母说,安笙谢过祖母爱惜赐菜。”

说着,又招呼紫竹,“快给你们倚翠姐姐上茶。”

紫竹听命要去,却被倚翠快手拦下。

倚翠拦住了紫竹,又同安笙福身笑道:“二小姐赐茶,奴婢本不该推辞,只是这个时候,老夫人身边还需人伺候,奴婢奉命来送菜,但却不敢多留,还望二小姐恕罪。”

“既是这样,那我便不强留你了,还望你将我的话带给祖母,就说我明早再去谢恩。”安笙说着,便笑着欠了下身子。

倚翠忙回了礼,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和客气。

“二小姐折煞奴婢了,这不是奴婢应该做的么,老夫人特地交代奴婢了,说若是二小姐一定要去谢恩,让奴婢劝过二小姐,不必特地过去了,不过一道菜而已,二小姐喜欢最重要,老夫人还说,二小姐如今辛苦,明日的晨省便免了,请二小姐多睡上一会儿,直接上山去帮大师的忙就是,老夫人说,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祖母这样说...”安笙闻言犹豫了一瞬,随即道,“既是祖母好意,我自当遵从领受,不过,长者仁善,我却觉愧于领受,既免了晨省,那我待会儿用过完善,再去谢过祖母吧,你帮我同祖母说一声就是。”

徐氏免了晨省不假,但那也是有原因的。

就她所知,徐氏最是看重这些规矩,若没特殊原因,必然不会免了她的晨省。

而说是不让她去谢恩,怕也不过是客套话,她若全盘接受了,徐氏心里定然不怎么舒服。

去说句话而已,有些过场,只要在这个家里一日,总是免不了的。

果然,倚翠听她坚持要去谢恩,又客气了几句,但却没有再劝她不要过去的话,算是默认了。

将倚翠送走,安笙坐下,开始用膳。

用过晚膳,收拾妥帖后,安笙便带着青葙去了松鹤堂。

徐氏听了倚翠的传话,自是也收拾妥帖在等着她。

见她过来,面上都是慈爱的笑意。

“你这丫头,一道菜而已,还特地巴巴地赶来谢什么恩,倚翠也是的,我不是吩咐过她了,叫她传话给你,让你别过来了么,有这工夫,在房里歇歇也好啊,你如今可累着呢。”

话虽这样说,可徐氏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无一不在说明,她对安笙此举的满意。

安笙也会说话,专挑徐氏爱听的说。

“虽说长者赐,不敢辞,但是,领受长辈恩德,自是要带着感激之心的,否则孙女心中实在不安。”

安笙的语气柔柔的,表情和软恭顺,眼中带着孺慕,处处都叫徐氏觉得满意得不得了。

“好好好,你这张小嘴啊,定是抹了蜜了。”徐氏笑得开怀。

“祖母笑话安笙。”适时地做出一点儿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态,更让徐氏放心,觉得她人小不知事。

果然,徐氏见她如此,眼中满意更甚,暗暗的打量之色也退下去了。

目的达到,安笙正准备找借口告退,却又被徐氏唤住了。

“祖母不跟你开玩笑,正好你来了,祖母有件正经事,要跟你商量商量。”徐氏口气突然郑重起来。

安笙心头一动,又不着痕迹地坐了回去。

“祖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孙女怎敢当祖母一句商量呢。”

能让徐氏这么郑重其事的,多半不是小事。

让她猜猜?

徐氏在这个当口上,忽然严肃又正经地说要跟她商量事情。

难道是,为了药品的事?

正想着呢,便听徐氏道:“安笙啊,你知道,祖母最是热衷做善事了,这些事,不光你看在眼里,普云大师也是看在眼里的,对吧?”

这开场白,听着有点儿带坑的感觉?

安笙暗暗打量了徐氏一眼,谨慎应道:“祖母仁善,孙女自然知道。”

徐氏闻言,呵呵一笑,然后,忽然带着几分嗔怪,又道:“光知道可不行,可得付诸行动啊,祖母纵然仁善,可能力毕竟有限,虽有心为前线的将士们做些事情,但毕竟人小力微,做不得太多,正发愁着呢,不想这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人小力微?

徐氏?

虽然永宁侯府地位不显,荣光不在,但是也不至于用人小力微这个词来形容吧?

徐氏这么自降身份,到底想要做什么?

安笙有些疑惑,不知道徐氏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只能小心地应对着。

徐氏也没叫她疑惑太久,紧跟着就将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

“祖母是想啊,你跟着普云大师给前线将士们制药,这可是大善事,咱们府上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帮着出些药品和药材,还是能做到的,本来,我还想着改日亲自去弘济寺,将这些东西送上去,既然你如今跟随大师左右,不如,就代祖母将东西送到大师那里去吧,让大师代为转交出去,就说永宁侯府为前线的将士们,出一份力,你看这样可好?”

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

安笙在心里暗笑一声,摇了摇头。

师傅还真是料事如神呢,连徐氏这个反应都料到了,真是比她这个亲孙女,都了解这位老夫人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胆小

徐氏说完那番话,其实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的。

这种感觉说起来,也挺莫名其妙的。

想她一个当家老夫人,跟自己的孙女说个话,难不成还紧张?

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

可是,徐氏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就是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儿紧张。

理智上,她劝自己说,安笙不会,也不敢拒绝她的话。

但是,心里却也隐隐有些担忧,害怕安笙真的一时头昏回绝了她。

要真是那样,她该如何收场?

而且,安笙也确实没有立即点头应承下来,而是犹豫了。

不,准确的来说,她是愣住了。

徐氏看着“傻呆呆”坐在那里的安笙,心里略微有些不满。

真是,自己这个当祖母的,好言好语地跟她商量,她竟然还发呆!

思及此,徐氏脸色不由有些冷,面上慈爱的假笑也快要维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安笙却忽然动了。

徐氏在安笙转头面向自己的那一瞬,立即又恢复了那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怎么样啊,安笙觉得,祖母这个建议,如何啊?”

安笙见徐氏明明一副非常紧张,却硬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暗暗惊奇。

看来这件事在徐氏心里,可真是重要的不得了。

否则也不会露出那种表情来了。

这可是心思深沉的永宁侯府老夫人,何时在小辈面前显露过紧张情绪啊?

未免再过一会儿,徐氏会“恼羞成怒”,安笙赶紧照着跟师傅商量好的,点头应道:“祖母所言极是,孙女因一时听见祖母如此仁善的大义之言,所以愣住了,还请祖母不要怪孙女失态。”

原来是这样!

徐氏听了安笙的话,高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听到安笙肯定的回答,和“真心的”恭维,她也是受用得很。

不过,她自诩自己身份高,不好在小辈面前显露太多情绪,因而只是矜持地回应了安笙的恭维。

“这是你母亲和你两位婶母共同拟出来的药单子,上面这些东西,就是永宁侯府要送往弘济寺的,你且看看,觉得哪里不合适,也好及时更改。”说着,徐氏便吩咐盼夏,将她手边的那张药单送给安笙看。

盼夏依言拿起药单,正要送往安笙那边,安笙却忽然站起来,满面惶恐地直摆手。

“祖母折煞孙女了,这药单既是母亲和两位婶母草拟出来的,必然是仔细商量过的,母亲与两位婶母都是仔细周全之人,她们的决定,如何不比我这个小辈得体,再说又有祖母您把握着分寸,这事实在是轮不到孙女插言啊。”

徐氏本也不是真心想要听安笙的意见,如今见安笙自己知趣,这般拒绝,反倒满意。

安笙有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一个小辈,如何敢对长辈的决定指手画脚。

若今日安笙不知分寸接下了这药单,她事后必然要找机会敲打一番。

不过现在她这样识趣,那就算了吧。

安笙言辞恳切,情绪惶恐,百般推拒,徐氏也只好顺势而为,没有再勉强她。

见徐氏命盼夏收回药单,安笙立即长长地呼了口气。

徐氏见了,嗔道:“你这孩子,在祖母面前,怎的还如此小心。”

“祖母容禀,孙女这不是小心,”安笙急着解释道,“实在是,祖母在孙女心中,最是英明果断,您做的决定,哪里能有不对的呢,孙女自然不能不自量力,要对祖母的决定指手画脚啊,还望祖母明鉴。”

安笙情绪略有些激动,看样子就差指天画地地发誓叫徐氏相信她了。

徐氏笑着摆摆手,安抚道:“好好好,祖母不说了,看把咱们安笙急的,祖母知道你孝顺懂事,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晚上就别熬得太晚了,仔细对身子不好。”

“是,祖母,那孙女先告退了。”安笙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下。

待她走后,徐氏看着门口的方向,半晌忽然道了一句,“可惜了,胆子太过小了些。”

话虽这样说,不过徐氏面上倒还笑盈盈的,显然并不是真的觉得可惜。

徐嬷嬷跟在徐氏身边良久,最明白徐氏心意,见状便道:“二小姐孝顺,才总是害怕在您面前有不周全的地方,胆子小些也没什么不好,姑娘家么,胆子大了怕是要难教呢。”

“你这话说的倒是很对。”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笑着点头附和了。

“奴婢不过是斗胆揣测老夫人心意罢了,老夫人不怪奴婢多嘴,已是奴婢的福气了。”徐嬷嬷笑着给徐氏添了杯茶。

徐氏接过徐嬷嬷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后,嗔了徐嬷嬷一眼,轻哼道:“就你最会说话!”

“是老夫人不嫌弃。”徐嬷嬷笑呵呵地接道。

徐氏笑着哼了一声,然后话峰陡然一转,“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得很对,这姑娘家,胆子大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这凝薇如今胆子就越发大了,否则怎么会在右相夫人的寿宴上,就不管不顾地跟徐家丫头闹起来?花那么多银钱,请宫里的教习嬷嬷来给她讲规矩,竟然教得她这样,可见是个有主意的,我从前最是看重她,以为她样样都是个好的,如今看来,怕是我高看她了!”

这话怎么突然又转到这上头的?

徐嬷嬷暗暗捏了把汗,小心地看了看徐氏的脸色,劝道:“大小姐兴许也是年轻气盛,才一时失了分寸的,老夫人切莫生气,孩子们还小,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要您费心教呢,您权当为了自己身子,也莫要生气呀。”

道理虽是如此,可一想到这些日子外面的流言,徐氏就气不顺。

“这样,你明日去一趟家祠,跟家祠里的教习嬷嬷说一声,就说我过几日要送家里的孩子去学学规矩,叫她们好好准备准备。”

徐嬷嬷闻言,不由心惊。

那家祠里的教习嬷嬷,手段可比外面的嬷嬷们厉害多了,哪个进了家祠的人,不得扒层皮出来。

老夫人要送大小姐去家祠学规矩,看来是真下了狠心了。

“是,奴婢明日一早便过去。”不敢再多说,徐嬷嬷忙恭声应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安笙带着青葙回了玉笙居。

一回去,青葙的脸色就不由难看了起来。

郑妈妈见状,便知道此行怕是惹了不痛快,遂赶紧问安笙,可是出了什么事。

安笙也没瞒着郑妈妈,便将徐氏吩咐她,代替顾家往弘济寺送药材的事情说了。

郑妈妈听罢,脸色也不由得有几分难看。

老夫人这么做,可是半点儿不顾及小姐的脸面。

若真要做善事,往前线捐东西,以顾家的身份,要么直接捐出去,自有经办官员会接着,以往各大世家多半也是都这么做的。

要么,就直接送到弘济寺的善堂,自然也有专管此事的僧人帮着记录在册,又何必非要让小姐代为转交?

怕是为图方便是假,借着小姐的手,攀上普云大师这棵大树,才是真正目的吧。

老夫人真是好算计,也好厚的脸皮啊!

普云大师送东西出去,那可是要记功德簿的,就算大师自己不喜张扬,但且不说佛门也有佛门自己的规矩,大师不好破例,光是普云大师的信徒们,也会广为传颂此事。

大师的名气摆在那里,就算大师再不想张扬,也没办法。

以往可是没听说过,普云大师会带着谁家一起做善事。

多少世家求到普云大师面前,普云大师可从未破过例。

就因为今年大师带着小姐一起制药,老夫人就看准这个机会,打算打蛇随棍上,要打破这个常规了?

这事将来若是传出去,顾家是名利双收了,可大师岂不是要失信于其他世家?

还有小姐,小姐又要在大师面前如何自处?

这些,老夫人可曾考虑过......

郑妈妈越想越忧心,不由担忧道:“小姐,这事...依奴婢之见,您还是要慎重考虑啊。”

青葙闻言,便恨恨地跺了下脚,急道:“还如何考虑?妈妈您是没瞧见老夫人那个架势,小姐若不答应,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郑妈妈一听,便急了,也没心思斥责青葙说话不注意了。

“你们别担心,师傅早料到这点了,放心吧,我已经与师傅想好了万全之策。”安笙见郑妈妈和青葙着急,忙安抚道。

“哦?小姐跟大师已经商量好如何办了?那太好了,既是如此,那奴婢也就放心了。”郑妈妈一听安笙的话,瞬间转忧为喜,笑着拍了拍胸脯,长舒了口气。

青葙却有些傻眼,不解地问道:“小姐,您跟大师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这件事,奴婢怎么不知道啊?”

她这几日一直都跟在小姐身边呀,怎么不知道,大师跟小姐,何时连这种事都商量过了啊?

安笙笑得有几分神秘,故意逗青葙说:“自是在你偷懒的时候商量的啊。”

青葙一听安笙这样说,急的忙要解释,再看安笙一脸揶揄,便知道安笙又逗她呢。

“哎呦,我的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逗奴婢呢,奴婢都快急死了,您快说说,您跟大师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说着,青葙便扯着安笙的衣袖,缠着叫她解惑。

知道青葙是替她着急,安笙也不舍得不再逗她了,于是忙将自己跟师傅商量好的计策,跟青葙和郑妈妈说了。

青葙和郑妈妈附耳倾听,听完之后,都忍不住抚掌称叹。

“这可真是绝妙之计,没想到,没想到大师也会出这种主意。”郑妈妈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

刚一说完,她就赶紧打了自己嘴巴两下,“奴婢该死,怎可妄议大师呢,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向来慈悲为怀,大师这样做,也是在帮小姐嘛。”

郑妈妈会这样,许是觉得自己亵渎了普云大师慈悲为怀的心。

青葙却没想这么多。

她就是单纯地认为,谁对她家小姐好,谁就是好人。

再说了,依她之见,小姐跟普云大师之所以有此计策,也是被逼无奈。

难道就只许老夫人她们算计小姐和大师,小姐和大师就得白白受着不成?

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没法子也就罢了,既有,又能这么痛快,为何不用?

她倒是想要看看,老夫人得知自己的“美梦”破碎,会不会失望!

郑妈妈不像青葙这般冲动,她想的更多。

高兴之余,郑妈妈也还有一丝担忧,“小姐,可万一这事最后真成了,老夫人的愿望落了空,怪罪你,可怎么办呢?”

青葙一听郑妈妈的话,也冷静了下来,同样忧心道:“对啊,小姐,郑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若老夫人到时候将错都怪到您头上,怎么办呢?”

安笙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先问青葙,“我问你,方才你可听到,老夫人叫我如何给师傅传话的?”

青葙虽不解安笙为何这样问,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答道:“老夫人说,让您将东西带上去,请普云大师转交出去。”

安笙一听这话,便笑了,然后,在青葙和郑妈妈不解的目光里,解释道:“既说是转交,又如何能以师傅的名义,交出去呢?弘济寺自有收容外来捐赠的善堂,师傅将东西交给善堂,再由他们统一交到筹措军粮药品的官员手中,从前都是如此办的,这一次,自然也不能例外啊。”

安笙笑得有些狡黠。

青葙和郑妈妈这才明白了她跟普云大师真正的用意。

对啊,普云大师照规矩办事,谁能说出个不字来?

老夫人再有气,也不好撒在小姐身上。

届时,除了将这个哑巴亏吃了,还能怎么着?

再说了,其实也不算吃亏,小姐不是说了么,普云大师还是会特地向善堂的僧人提一下,这东西是顾家送上来的。

有普云大师这句话,可比顾家自己将东西送出去,有用多了。

弘济寺的善堂收外来捐赠,也是会记功德簿的,且还是对外公开的,这样一来,顾家的善举,最后还是会被传出去。

只不过,没有攀着普云大师的名声,来的大而已。

做人贵在知足,贪心不足蛇吞象,希望老夫人能看明白这些才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本末倒置

次日一早,安笙照例早起去松鹤堂晨省。

有些话,徐氏可以说,她却不能当真。

记得上辈子,有次她染了风寒,发了高热,没能按时去给徐氏晨省,事后可是被徐氏叫过去,冷着脸教训了许久。

说她什么生在乡野,就是粗鄙不堪,连礼仪孝道都不知道。

当时她被骂的,是既伤心,又痛恨自己。

那时候,她是当真觉得自己就是徐氏口中说的那样,不忠不孝。

后来还是方氏“好心”,来开解了她,她才想开的呢。

虽说徐氏现在大概不会那样冷着脸教训她了,不过,想到过几日会发生的事情,安笙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徐氏面前刷好感吧。

到了松鹤堂,见了徐氏,请了早安,安笙便在徐氏一派灿烂的笑容,和方氏暗暗恼恨的目光中,出门去弘济寺了。

当然,也少不了徐氏命人准备好的那一车药材,和一些疗伤药品。

看见停在自己坐的马车后面的药材车,安笙不由暗暗咋舌。

真亏的徐氏有这样利索的动作。

不过一日工夫,竟然就都准备妥了。

难不成,是怕自己忽然反悔,不给她带上弘济寺去了?

怕是也不至于吧。

在徐氏眼中,自己是绝对没有那么大胆子,敢违拗她的意思的。

那么,就是怕自己今日上山跟师傅说了这事,师傅会不同意,所以想要让自己打师傅个措手不及?

想来自己都带着东西上山了,师傅总不好再叫她带回来吧。

安笙所思不错,徐氏还真就打的这个主意。

她可不是安笙那么好糊弄的小姑娘,心里头弯弯绕多着呢。

普云大师这么多年,从来不答应帮这些世家,以他的名义向外捐赠东西,没理由自家求到他门下,他就忽然同意了。

就算有安笙的关系在,徐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大师真不答应呢?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直接就将东西带上去。

安笙既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普云大师总不能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徒弟吧。

自己徒弟带了一车东西上山,再叫退回去,这怎么说,都不大好听。

徐氏赌的,就是普云大师到底有多在意安笙这个徒弟。

虽说此举不够光明磊落,但是,为了家族前程,徐氏早就管不得这些了。

她老了,就想在驾鹤西去之前,看到顾家再回鼎盛,届时,她再去见老侯爷,脸上才有光啊。

因带着一车药材,安笙只能又带人坐了软兜上山。

颠簸一路,总算到了弘济寺。

安笙让青葙和紫竹扶着下了软兜,然后带着顾家派来送药材的仆人,准备去普云大师的禅院。

因普云大师有交代,安笙又已经接连来了几日,所以知客僧人只是远远地跟安笙行了佛礼,并未过来帮忙引路。

安笙也回了一个佛礼,然后带着人去往普云大师的禅院。

为了怕普云大师拒绝,徐氏特地只派了几个粗使的仆役来送东西。

这些仆役只是听命行事,并做不得主,也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即便普云大师想要说什么,他们恐怕也不好转达给主子。

果然,到了普云大师的小禅院,这些粗使仆役只管垂着头,抬着东西默不作声。

安笙让他们候在院中,自己先去禅房里,见了普云大师。

“师傅,”安笙进门,对着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老夫人命我带药材上来了,说是让您代为转交给方丈大师。”

普云大师闻言,两道长眉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安笙见师傅出去了,赶紧跟上。

外面,顾家的仆役均垂首静默,一言不发。

安笙见了此情此景,甚至怀疑,徐氏是特地将家里最拙笨的奴才都挑出来了。

否则的话,这些人怎么会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

虽然师傅并非高官重吏,也非皇亲国戚,但是,却也是南诏有名的得道高僧,就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对师傅礼遇有加。

徐氏可真是费了心思了,为了不让师傅拒绝,竟然连家声体面都不要了。

这可真是,有点儿本末倒置啊。

她有时候真不明白,徐氏到底怎么想的。

说她精明吧,偏偏经常做些因小失大的蠢事,可若要说她蠢笨,安笙都替她委屈。

徐氏的心机多深沉啊。

走一步,能想到后面十几步呢。

如何能说蠢笨?

若非要说的话,怕是执念太深了吧。

徐氏将顾家的荣华看得太重了。

一切能替顾家挣来荣华的机会,她都绝对不会错过,也不愿错过。

因而,才导致了,她有时候反而会因小失大。

这世上看不清的人太多了,功名利禄,总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放不下的追求。

普云大师让顾家仆役将东西放下,然后便转身回去了。

同样什么都没说。

顾家仆役将药材什么的放下后,都不自觉地去看安笙。

安笙看了看师傅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顾家的仆役们,面上似乎有些慌张。

“你们先回去吧,余下的事,待我回府之后,再向老夫人细禀。”安笙的口气有些急,目光也一直追随着普云大师,似乎根本没怎么注意顾家的仆役们。

“是,二小姐,奴才等先回去了。”仆役们弯腰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待他们走后,青葙才靠近安笙,小声在安笙耳边道:“小姐,奴婢仔细瞧了,方才打头的那个奴才,一直偷偷地打量着您呢。”

安笙点点头,心道果真如此。

她就说么,徐氏不可能真的不派人盯着她。

就怕她不派人呢!

安笙暗暗哼了一声。

若是徐氏不派人来,怎么会知道,师傅不高兴了呢,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见师傅不高兴了,也十分为难呢。

虽说出家人应断七情,师傅不该不高兴。

但是,师傅除了是得道高僧,同时也是人呢。

是人便注定有七情六欲,徐氏虽信奉佛教,但却一直笃信这点。

这也是当初,安笙为何敢这般设计的原因所在。

徐氏这人,向来自负,自己认定的事情,是不会由着别人左右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现实

安笙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禅房。

一进去,就见普云大师坐在蒲团上,轻轻敲着木鱼,在诵经。

安笙默默走过去,在普云大师身边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默默向佛祖告了声罪。

片刻后,她睁开双眼,转向普云大师,道:“师傅,徒儿让您受累了。”

师傅本是方外之人,却屡次因她涉足红尘俗事,她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可她带着执念而回,此生若是不消了心中执念,她不知道,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该将师傅卷进来啊。

安笙默默下定决心,今次事毕后,她再不能将师傅,牵扯进这些肮脏事里头来了。

满心算计的是她。

佛祖要怪罪,也只管怪罪她吧。

普云大师没有回答安笙的话,反倒念起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安笙似有些不解,眉心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困惑地看着普云大师。

大师自顾地诵经,手中的木鱼轻敲,发出规律的响声。

渐渐地,安笙觉得自己在这声音里,心忽然静了下来。

似乎明白了普云大师之意,安笙双手合十,默默地跟大师诵起了心经。

前世今生,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再睁眼,发现一切不过还是如常。

窗外有鸟雀啾唧飞过,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音,远处有钟声传来。

安笙知道,那是弘济寺的僧人,在敲响那口大钟。

那声音空远而寥廓,很能荡涤人心。

普云大师这时候,才对安笙道:“佛渡有缘人,这世间众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业障,你有,为师也有,今日的话,往后不必说了。”

安笙想要再说什么,但普云大师已经转身要走了,安笙只好道:“是师傅,徒儿知道了。”

普云大师将安笙带来的这些药材,都让管理善堂的僧人带走了。

并当着善堂的管理僧人的面,说了这些药材的出处。

善堂管理僧人常同外面的人打交道,与京里的各大世家也有些往来,所以立即明白了普云大师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站在普云大师身后的安笙,双手合十,颔首道了声佛号:“是,师叔,弟子知道了,弟子定会妥善处理这些药材和药品的。”

善堂僧人带着东西走了,普云大师的小禅院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去忙你该忙的吧,有这瞎想的工夫,倒不如尽快将那软甲编织出来,届时救了陆将军一条性命,也是功德一件。”普云大师留下这话,便转身回去了。

安笙见状,也带着青葙和紫竹,赶紧跟了进去。

慧通今日跟着一位师兄下山化缘去了,所以不在。

青葙跟紫竹敏感地察觉到,今日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吓得一直不敢出声。

直到普云大师将她二人叫去帮着分拣药材,二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有事可忙,人大概真的不容易瞎想。

软甲的编织工作异常缓慢,这是个精细的工夫活,若性子躁些的,做起来只怕要更加烦躁。

不过安笙倒是做得挺自在,看着那一根根药藤丝拧成的细线,在自己手中逐渐变了形状,她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了。

午膳照例是在弘济寺用的。

未时末,安笙带着青葙跟紫竹挥别师傅,下山回府。

刚一回永宁侯府,便被徐氏叫人请了过去。

去松鹤堂的路上,安笙默默回想这几日的行程。

发现真是固定的不得了。

自从她上山开始,每次回来,徐氏都得派人在府门口等着她,就没有一日,能让她先回玉笙居去。

她知道徐氏不放心,所以也愿意配合她。

总得让徐氏认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到了松鹤堂,徐氏先拉着安笙话了会儿家常,然后,才不经意地问起药材的事情。

“回祖母的话,药材师傅已经收下了,不过孙女一直在忙着帮师傅处理药材,所以并不知道师傅何时将药材交出去的,还望祖母恕罪。”安笙照着跟普云大师商量好的,这般回答了徐氏。

徐氏听了安笙的话,笑得更加慈爱,“这孩子,你专心帮大师处理药材,何罪之有啊,这才是正经事嘛,不要紧,只要大师接下了就好,本来,也是打算让大师自行分配那些药材的么,祖母其实也不该多问。”

徐氏只字不提普云大师似乎不快的事情,安笙便也装不知道。

“那祖母,孙女明日可要再问问师傅,如何分配那些药材?”

“不必了,”徐氏一听这话,便摆了下手,“大师自会妥善分配的,咱们既将东西送到大师那里,就要信任大师。”

“孙女知道了。”安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一副对徐氏的话很是信服的模样。

徐氏含笑点了下头,显然也对安笙这样听话,十分满意。

祖孙二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安笙才告退离开。

安笙走后,徐氏便对徐嬷嬷道:“芳兰,等大军出征以后,若再有人下帖子来,就不必回绝了,老身沉寂了这么久,总得出去走动走动了啊。”

徐嬷嬷见徐氏高兴,应话应得也轻快。

“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仔细筛选的,老夫人既要出门走动,可不能什么人家都去,怎么着,也得配得上您的身份不是。”

“就你会说话。”徐氏闻言,笑着嗔了徐嬷嬷一眼。

徐嬷嬷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自是分外受用。

她之所以这么吩咐徐嬷嬷,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若她估计的没错,大军出征以后,顾家仁善的美名差不多也就传出去了。

到那时候,她再出门走动,看谁还敢提前些日子,右相府上那件事!

那些个世家夫人,她还不了解么,一个个的,都势力着呢!

当然,她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自家没点儿用处的人,何必深交?

别说她现实,想要在这藏龙卧虎的邺京城,做到人上人,让别人上赶着巴结你,奉承你,若不现实些,如何能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胶着

自那日,皇上在朝堂上,亲自任命陆铮为主帅,命其带着两万兵马出征西北时,一直以来,对此持反对意见的兵部尚书等人,却均保持缄默后,太子和陆铮就觉得不对。

这几日,太子和陆铮都在暗中查探,汪德蒲等人是否有什么阴谋。

但让他们奇怪的是,这些人竟然一直没什么动作。

这实在不太符合,汪德蒲平日里的作风。

要知道,以汪德蒲为首的大皇子党,向来是跟太子党的人不对付的。

可这一回,汪德蒲突然消声不说,就连他们那一派的人,也都个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可就是因为他们太过老实了,太子才更不放心。

一定有什么地方,他们疏忽了。

这日,太子借着探望文国公的机会,在文国公府,私下跟陆铮碰了面。

文国公偶感风寒,已经有两日不曾参加小朝会了。

作为太子殿下的母舅,文国公身份非同一般,这两日前来文国公府探病的人,多不胜数。

但是大多数的,都被拒之门外了。

理由也很充分,文国公尚在病中,不宜见客,谁也说不出什么。

谁让人家身份高贵,不是一般世家能够匹敌的呢。

不过,大部分探病的人不能见,但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的。

比如身份贵重的太子殿下。

再比如镇国公世子陆铮。

这两位,一个是文国公的内侄,一个是文国公挚交之子,且身份又都非同一般,他们来探病,文国公自是要见一见的。

既是探病,凑巧碰上了,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倒也实属正常。

然则喝茶是假,谈事才是真的。

这谈事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文国公房间里。

而外界以为的,风寒发热起不来床的文国公,也远没有那么严重。

风寒确实是真的。

皇上派下的御医亲自诊的脉,如何能有错。

只不过,并没有御医诊出来的那么严重罢了。

文国公夜风吹伤了身子,染了风寒,但是捂了一夜,发了汗,已经好多了。

可是,对外却没有将这消息放出去。

不仅没有放出,反而还有些夸大其词。

所以,外界都以为,文国公这次的伤寒,很是严重。

其实并非如此。

之所以没有将快要病愈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今日。

太子跟陆铮私下见面不便,文国公府,便成了他二人会面的最佳之处。

怀疑大皇子党有阴谋的,自然不只是太子和陆铮。

文国公也有此怀疑。

他作为太子党的领军人物,跟汪德蒲明争暗斗了多年。

这次陆铮出征的事情,是太子提出来的。

往常,对于太子的政见,大皇子党众多半都要竭力反驳。

可这一次,汪德蒲一行,前后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了。

若说他们没阴谋,他们实在不相信。

“汪德蒲这个老狐狸,心机最是深沉,他越是这样,越是憋着大动作呢。”文国公率先开了口。

他跟汪德蒲争斗多年,对汪德蒲自然算得上了解。

“孤也是这样想的,”太子接着道,“可是孤跟陆铮暗中派人查了,却一直一无所获,若要让舅舅猜一猜的话,您觉得,汪德蒲最有可能做什么呢?”

太子跟文国公虽然关系亲近,但是在文国公面前,却不敢像跟陆铮他们私下相处一样,没有架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文国公样样都好,就是人古板了些,总是提醒太子不能坏了规矩。

因而,太子在跟文国公说话的时候,也要自称孤,以示身份不同。

文国公听到太子的问话,沉吟了片刻后,道:“难道他是想要在粮草上动手脚?让陆铮因为粮草问题而战场失利?但是以臣对他的了解,他又不像是这样自打嘴巴的人,此次粮草筹措,归兵部主理,若是粮草出了问题,他这个兵部尚书,岂不首当其冲?可若不这样做,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按照臣等的分析,他们无非也就是想让陆铮战场失利,借以来打击您,当初跟皇上力荐陆铮为主帅的决定。”

太子也有同样的疑惑,而且也同样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文国公的话说完之后,他便又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陆铮,忽然道:“他们会不会,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在我身边呢?或者说,这个人其实已经安插进来了,所以他们才一直都没有动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无论我们怎么查,他们也都会不动声色了。”

其实这个念头,他一早就有了,因而特地让陆文暗中查了查他身边的人。

可是,陆文查过之后,依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可他这几日一直反复地在想这个问题,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陆铮这个怀疑不是没有可能,”文国公显然也很是赞同陆铮的想法,“汪德蒲这个人,说话做事,都非常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来不做,如今陆铮出征在即,可他却忽然老实了下来,什么都不做,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他真憋着什么了不得的大动作,要么,就是如陆铮怀疑的那样,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所以才气定神闲,根本不需再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早先是我们想左了,眼睛光盯在粮草上头,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舅舅说得对,孤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太子也点头应和道。

“那陆铮,你可觉得自己身边有什么人不对吗?”文国公看着陆铮,问道。

他的话刚问完,太子也同样看向陆铮,等他回答。

“在太子殿下和文叔叔面前,陆铮不敢隐瞒,其实,因为早有此怀疑,陆铮曾派心腹暗中仔细查过身边的人,但是,并没有发现,有不对劲的人。”

陆铮这话一出,太子和文国公又不由失望。

本以为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了,谁知,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一来,事态岂非又陷入了胶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很多事情,不是坐着一味的商量,便能商量出结果的。

文国公等人虽有诸多猜测,可终究也只是猜测而已。

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一切就都做不得准。

天子面前,光靠空口白牙,可不行。

想要收拾汪德蒲一行,得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才行。

皇上现在对大皇子甚为宠信,没有有力的证据指向大皇子,他们不敢轻易动作。

“这件事,光这么商量,是商量不出什么来的,咱们还是要加紧时间去查,我实在是不相信,汪德蒲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文国公语气沉沉地开了口。

“舅舅放心,孤会再派人去查的。”太子亦肃然颔首。

陆铮也应道:“陆铮也会更留意身边的人的。”

“也只能如此了。”文国公点点头,语气不甚轻松。

这时候,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文韬,忽然道:“其实,我这里听到个有些奇怪的消息,但是,却不知跟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文韬话音刚落,就见房内其他人,均一脸肃穆地盯着他。

文韬:“......”

他算不算多嘴了?

“愣着干什么,有什么事,还不快说,这里又没有旁人。”文国公急道。

确实,眼下房内除了尚在病中的文国公,就是太子殿下,文国公长子,文小侯爷文昊,还有陆铮,和文韬自己了。

都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

既然父亲催促,文韬便也不犹豫了,将他听到的事情,跟几人说了一遍。

“昨日,我从萧良口中听说,他父亲,似乎在大肆购买陈粮,他喝醉了,有些语焉不详,所以我听得也不甚清楚,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德郡王为何要大肆购买陈粮呢?就算是想要私下做些买卖,但也不至于现在大肆购买粮食啊?即便是陈粮,这个时节,也不如粮食收割的时候便宜啊,这样不赚钱的买卖,德郡王怎么会忽然想要做了?”

昨日,他跟萧良一同饮宴,萧良这个人,醉酒之后,便喜欢拉着人说话,又爱吹嘘。

他也是无意间,听萧良提起他父亲在大肆购买陈粮,打算豪赚一笔的。

当时,他还觉得萧良脑子有毛病。

这个时候高价收购陈粮,如何能大赚一笔?

现在看来,德郡王打的,保不齐是别的主意。

“你说他们要买陈粮?”陆铮眉心微微皱起,心中有一个念头,忽然划过。

“若我没听错,若萧良没有胡说八道,是的。”文韬肯定地点了点头。

“陆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太子殿下见陆铮面色有变,立即问道。

“还只是猜测,我也不敢确定,我怀疑,他们真正买的,并非是陈粮。”陆铮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如实跟几人说了。

“不买陈粮?”文国公不解,“若买的不是陈粮,那萧良为何会跟韬儿那样说,难道德郡王连自己儿子也瞒着?还有,他不买陈粮能买什么?难不成还买些稻糠麸皮不成。”

这本是文国公一句戏言,没想到,刚说完,众人却都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文国公也忽然反应过来了。

“难道他真是买的稻糠麸皮!”

德郡王是大皇子一派,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所以,方才文韬说起,是德郡王要买陈粮的时候,大家才都多想了一些。

他们这几日一直都盯着粮草方面,但一直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难道说,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他们根本还没有动手!

可是,粮草马上就要运走了,这时候不动手,他们如何还有机会?

运送粮草的官员,可是他们的人。

不对,若粮草官临阵倒戈呢?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此次运送粮草的官员,是哪一位?”文韬问道。

显然,他也想到这一点了。

众人都去看陆铮。

陆铮脸色有些沉。

片刻后,他才道:“是我爹从前带的一位副将,尚算得我爹信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有问题。

但是,他始终不愿相信,有问题的,会是他们家的老部下。

这些曾经跟着他的祖父,大伯和父亲,在西北挥洒热血的将士们,他总以为,是可以信任的。

毕竟,他们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若是这些人都不能信任,那么,到底还有谁可以信任呢?

众人都理解陆铮的心情,但是,这件事非比寻常,理解归理解,却不能轻忽。

一旦粮草出了问题,陆铮此战,成败可就说不好了。

若陆铮败了,不光他自己要受责备,就连力荐他出征的太子殿下,定然也要被皇上怪罪。

这应该才是,汪德蒲他们最终的目的。

“不论怎样,还是先仔细查一查,若真查到此人有问题......”

文国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应该怎样说这个话,才叫陆铮容易接受一点儿。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陆铮却直接接着他的话,道:“若此人真有问题,我必不会轻纵了他!”

西北的将士们,大都是跟着陆家征战多年的,若有人真能狠心算计这些,曾跟他们一同浴血奋战的人,他必不会心软!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陆家的家训,向来如此!

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太子知道陆铮的心思,所以便道:“既如此,那孤想,这件事就交给陆铮去查吧,军中还是他最为熟悉,此事交由他来办,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此人真有问题,他想,陆铮定然是,想要亲手收拾他的。

“也好。”文国公也明白太子的用意,遂点头附和了。

陆铮的为人,他们都信得过,所以此事交由他来办,确实最为合适。

又商量了一会儿,陆铮先行告辞。

文昊与文韬兄弟二人,代父亲出门相送。

刚出门,文韬便低声对陆铮道:“我会私下再想办法套套萧良的话,一旦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谢了。”陆铮冲文韬颔了下首,没有多说,只简短地道了声谢。

“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个。”文韬也笑着点了下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煮茶

将陆铮送出府门,文韬和文昊才转身回府。

回去的路上,文昊问弟弟,“你最近怎么忽然跟萧良接触起来了?他可不是个值得深交的,你可想清楚了。”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文韬听了哥哥的话,便笑着点头应了。

“你有分寸就好。”文昊知道弟弟不是莽撞的人,见他应了自己的话,也就不再多说了。

兄弟二人又返回父亲房中。

太子待了一会儿,也告辞了。

陆铮离开文国公府以后,便直接去京郊大营,见了陆文。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查了。

但是,有些事,陆铮是不便出面的。

盯着他的人,毕竟太多。

所以,陆铮便将事情交给了陆文。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不会因为身边有了怀疑的对向,就将大家都看做不忠不义之人。

不过话虽如此,但要说陆铮心里一点儿疙瘩也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别说陆铮心里有疙瘩,就是陆文,听了陆文的话以后,也非常气愤。

不过,他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他们人在京郊大营,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稍有不慎,便要坏了事。

陆文知晓轻重,所以,虽心中愤恨,但面上却没有表现。

只跟陆铮应承说,一定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说陆文是陆铮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二人虽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其实跟亲兄弟一样。

陆文自小在护国公府,跟陆铮一同长大,虽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陆铮知道他办正事,向来谨慎,所以,将事情交给他,自然放心。

陆铮没有在京郊大营久留,交代完了陆文,便离开了。

离开京郊大营后,他也没有回护国公府,而是就近去了弘济寺。

他心里不静,总有些冲动,想要见一见那个人。

想到那个笑起来温婉动人的姑娘,陆铮心里,奇迹般的,静了不少。

他没有从前山的石阶上弘济寺,而是直接从后山的小路策马而上。

到了弘济寺山门前,陆铮下马,将马匹拴好后,便直接进了山门。

有知客僧人前来引路,陆铮说明情况后,便跟随知客僧人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到了小院门前,知客僧人让陆铮稍候片刻,自己先进去了。

陆铮等在院门口,不多时,便见知客僧人跟普云大师一同出来了。

“陆铮唐突,打扰大师了。”见普云大师走近,陆铮赶紧向大师行了个佛礼。

“陆将军不必客气,请随贫僧来吧。”普云大师还了个佛礼,请陆铮进去。

陆铮颔首,随大师一起进了禅院。

知客僧人则先离开了。

陆铮跟随普云大师,直接去了禅房。

一进去,他便不由自主地,四下里搜寻着什么。

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想见的人,陆铮不由失望。

“看来陆将军并非是来见贫僧的。”普云大师倒也直接,当真半句虚言都没有,直接就将陆铮的心事给说了出来。

陆铮闻言,脸色不由一红。

“大师慧眼,陆铮唐突了。”陆铮被普云大师说中了心事,所幸也不遮掩,直接承认了。

在大师面前诳语,这种事,他实在做不出来。

况且,大丈夫行事当坦坦荡荡,他心中既然想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拒不承认。

这种事,可不能作假。

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哪能巧言遮掩呢?

普云大师见陆铮态度坦荡,反倒笑了,“将军乃真丈夫也,贫僧佩服。”

陆铮听了普云大师的赞扬,忙道:“陆铮何德何能,当不得大师此言。”

普云大师见陆铮这样,也不再说些夸赞之言,转而道:“贫僧这里还算有些好茶,正巧小徒泡得一手好茶,不知将军可有兴趣,与贫僧对饮一番。”

“这是陆铮的荣幸。”陆铮闻言,面上不由一喜,随即颔首应下大师的话。

普云大师见陆铮应得这般痛快,也不说什么,照旧笑得宝相庄严。

“那将军在这里稍坐片刻,贫僧去叫小徒过来坐坐,喝杯茶。”

“有劳大师了。”

陆铮本想说,“大师请便”,可话到了嘴边,总觉得这话不够尊重人,于是又改了口。

普云大师倒是没说什么,安排陆铮坐下后,便先出去了。

片刻后,普云大师又再回来。

陆铮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首望去,就见安笙跟在普云大师身后,一同进来了。

他赶紧站起来,神情动作间,竟然有几分拘谨。

“顾二小姐。”陆铮用堪称郑重的口气,跟安笙打了声招呼。

“陆将军。”安笙微微福身,还了个礼。

普云大师笑着招呼二人坐下。

“大师先请,顾二小姐也坐。”陆铮却让二人先坐。

普云大师跟安笙见他这样,也没推辞,一前一后走到地炕上坐了。

坐下后,安笙便将手中的小托盘,放到三人面前的方几上。

那托盘里面,放的正是煮茶的一些工具。

红泥小火炉,紫砂茶具,再配上安笙的莹白皓腕,纤纤玉指,翻转似舞,当真赏心又悦目。

陆铮什么时候这样喝过茶。

他虽出身世家,身份贵重,但家中大多是武将,少有这般讲究的。

也许老太君她们也是讲究的,但是老太君她们常在内院,陆铮也不大进去,所以,还真不知道喝个茶,也能这般讲究。

不过,安笙的动作还真好看。

这煮茶前,有一个很重要的过程,叫做转碗摇香。

只见安笙用左手托住茶杯底,右手轻握杯身,翻转相应间,缕缕清香,便随着她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飘了出来。

陆铮并不知这动作叫什么,只是觉得分外好看,而且,茶香味也更好闻了。

摇香完毕,便可以开始煮茶。

陆羽在《茶经》中,论及泡茶烧水有三沸:“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以上水老不可食也。”

安笙煮茶的方法,便是照着这古法学来的。

其实她的动作并不花哨,比起真正擅长此道的人,绝对算不上精妙。

但是在陆铮眼中,安笙煮茶的样子,就是他见过最好的了,且没有之一。

第二百二十章:静心而对

人生如茶,当静心而对。

很多时候,若你心中烦躁不安,饮一杯清茶,往往都能静下心来。

安笙将煮好的茶汤,分别斟给普云大师跟陆铮,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普云大师手执青瓷茶杯,对陆铮让道:“将军尝尝,小徒煮茶的手艺,可还过得去?”

陆铮闻言,赶紧双手举杯,回让了普云大师一下,然后,自尝了一口。

“好茶,味香清远,余韵悠长。”陆铮尝罢,缓缓地点了下头。

他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但也是读过书的。

如果此刻他对面坐的,是军营里那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碗饮茶的糙汉子,他可能直接就说一句好喝,便完了。

但他对面坐的,是普云大师跟安笙,他就觉得,光一句好喝,也太粗糙了些。

再说了,也对不起安笙费这么半天的劲。

而且,这茶确实余味悠长,他也没说错啊。

普云大师听了陆铮的话,便笑了。

“看来将军也是懂茶之人。”

“大师谬赞,陆铮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是大师跟顾二小姐,不嫌弃我粗鄙。”

陆铮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地看向安笙。

普云大师见了,却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只是笑了笑,说:“将军大才,如何能说粗鄙呢。”

安笙一直没怎么出声,可陆铮总盯着她,她又不是没有知觉。

未免陆铮再盯着她不放,安笙只好抬首,直视陆铮,微微含笑,道:“将军客气了,一杯茶而已,将军喜欢喝就好,何谈嫌弃不嫌弃,将军也太妄自菲薄了。”

“顾二小姐所言极是,是陆铮着相了。”陆铮听见安笙的话,立即颔首应道。

他应的这般痛快,倒教安笙没了脾气,反而隐隐有些好笑。

其实她这会儿也有些糊涂。

方才师傅忽然说,陆铮来了,让她过去帮忙煮杯茶喝,她当时也没多想,放下手中的活,便跟师傅过来了。

谁知从她跟随师傅进到这间禅房开始,到煮茶完毕,陆铮就一直盯着她。

安笙暗暗回想,难道她今日脸上生了花?

可一早起床梳洗的时候,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啊?

要不就是有话要说?

但好像也不对。

陆铮上山来,自然是来见师傅的,因而有话,也该是对师傅说啊?

普云大师喝了一杯茶后,忽然站起身,对陆铮道:“贫僧有样东西,要交给护国公夫人,本要派人送下山去,不过既然将军来了,便请将军代劳吧,将军且坐坐,再喝杯茶,贫僧去去就来。”

说罢,又交代安笙,“你替为师先招待招待陆将军。”

“是,师傅。”安笙听见师傅这话,便颔首应了。

陆铮正要随着普云大师起身,却被普云大师一把按住,“将军无须客气,贫僧去去就来。”

说着,普云大师便下了地炕,穿上僧鞋,转身出了禅房。

大师一走,房内便只剩陆铮和安笙二人。

气氛陡然静了一瞬。

安笙自觉气氛有些奇怪,赶紧又替陆铮添了杯茶,含笑让道:“将军请用茶。”

“多谢。”陆铮忙双手接过,道了谢。

陆铮的态度似乎有些拘谨。

安笙不解,总觉得陆铮今日有些奇怪。

但是,陆铮没有说什么,她自然也不好多问。

二人又饮了一杯茶。

期间,陆铮一直看着安笙,且颇有些欲言又止。

安笙这才确定,陆铮怕是真有话要跟她说。

不过,看陆铮这样犹豫,兴许是觉得,这话不大好说。

想了想,再替陆铮添茶的时候,安笙便道:“不知将军可曾听过一句话,说的是,茶如人生,当静心而对?”

陆铮闻言,便微微愣了一下。

以他对安笙的了解,安笙绝不是个随意多话的人。

能这样说,必然是有原因的。

想到自己上山来的真正原因,陆铮忽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他想,安笙定然是察觉到什么了,否则的话,不会突然跟他说那样的话。

略作思索后,陆铮道:“方才,我因一些私事,有些想不开,那时候只觉得,到了大师这里,便能静心了,于是便唐突而来,却忘了,大师跟小姐,如今正在忙着,是陆铮疏忽了,还望小姐莫怪。”

陆铮说到后来,语气不由地有些紧张。

他是真怕,安笙以为他是个没有算计的人,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丝毫不考虑其他。

他此刻真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凭着一时冲动,便突然来了这里。

若安笙因此而厌恶了他,他可如何是好呢?

安笙没想到,自己本是想要开解陆铮,才说了那句话,却反而让陆铮多想了。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

因怕陆铮误会,安笙忙道:“将军实在太客气了,佛祖慈悲,自愿为天下众生解惑,师傅亦是如是,再说我跟师傅现在虽然忙着,但也不至于,连说句话、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若我煮的茶,真能让将军静心,倒是我的福气了,也是那茶的福气,我煮茶的功夫,其实并不到家,难为将军不嫌弃,所以,将军便莫再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话了。”

“我当然不嫌弃!小姐煮的茶,非常好喝,我喝了,也确实静了心。”陆铮听了安笙话,立即答道。

他的语气堪称急迫,似乎生怕安笙会不相信,他真的非常喜欢安笙煮的茶汤。

“将军喜欢就好。”安笙莞尔笑了。

陆铮看着安笙这柔柔的笑,忽然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

那感觉十分奇怪,让他整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我自然喜欢。”陆铮如是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定定地盯着安笙。

安笙被陆铮这样盯着,说实话,是有些不自在的。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借着倒茶的机会,低下了头,不再跟陆铮对视。

她总觉得,陆铮的眼睛里,似有能灼人的光,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这感觉来的太过突然,安笙不敢细想,只能将心思尽量放到手中的茶汤上去。

房内一时间,又静了下来,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百二十一章:暗夜“偶遇”

普云大师回来了。

他将一道平安符交给陆铮,并对陆铮道:“这是夫人请贫僧帮忙开光的平安符,将军替贫僧,给夫人带回去吧。”

陆铮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平安符是给谁的。

“多谢大师,家母多有打扰,陆铮在此,先替家母,谢过大师了。”说着,陆铮便站起身,郑重地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

普云大师这次没有阻止陆铮,而是受了这一礼。

“夫人一片慈母情怀,贫僧能成全夫人的心思,也是贫僧之幸事,我佛慈悲,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大师所言,陆铮谨记了。”陆铮颔首应道。

普云大师微微点头,笑着问:“贫僧多嘴问一句,将军心中的疑惑,可解了?”

“多谢大师开解,已经解了。”

“那就好。”普云大师继续宝相庄严地笑着,似乎一点儿没有怀疑陆铮这话的真实性。

疑惑既解,陆铮也不好久留。

尽管心中有不舍,却依然得挥别普云大师跟安笙了。

普云大师跟安笙,将陆铮送到禅院门口,看着陆铮远走后,才转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普云大师忽然跟安笙道:“茶能静心,看来陆将军也是个爱喝茶的。”

这话虽看似平常,但细品下去,又好像暗含深意。

安笙不明白师傅为何忽然这样说,便道:“师傅不是也爱喝茶么,否则徒儿何必费心学这个。”

普云大师闻言,便笑了,但是却不再说这个了,只让安笙接着去忙。

安笙总觉得,师傅今日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

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所幸不再想了。

她的药藤软甲才完成不到一半,还有的忙呢,哪有心思想其他的呢。

......

未时末,安笙下山,回永宁侯府。

照例先去了松鹤堂,陪徐氏说了会儿话,才回自己的小院。

一回去,安笙便如昨日一样,让紫竹跟雪蝉守着房门,自己带着青葙,在内室编织软甲。

忙碌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

日夜赶工了整整五日,安笙才在陆铮出征的前一晚,将软甲织好了。

药藤加软筋织成的两片薄甲,前后穿着两块玄铁打造的护心镜,缝制成了一件,轻薄贴身的护身软甲。

说到这软甲上用的护心镜,还是安笙托苏远帮她找来的。

苏远跟外邦做了这些年生意,还算积攒了些人脉,弄两块上好玄铁做的护心镜,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笙是想,既然要做,就尽量做到最好。

若师傅算的不错,这东西兴许真的要用来,救陆铮的命的。

她哪里敢不用心呢。

软甲做好以后,安笙便急着给陆铮送过去。

如今时辰已经晚了,永宁侯府内院都已经下钥了,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找陆铮,思来想去,只有连夜将东西送上山,交给师傅,明日一早,让师傅交给陆铮了。

说做边做。

安笙交代了郑妈妈守门,自己带着青葙,换了她们从前偷偷出门的衣裳,穿上披风,出了玉笙居。

想要出永宁侯府,倒也不算太难。

安笙跟青葙从前也不是没走过,勉强也能算上有经验了,所以二人并不慌忙。

只是时间有些紧,她们走得也不自觉地快了些。

很快,便到了那处荒废的院子。

安笙跟青葙没有犹豫,轻轻地拉开院门,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二人脚下未停,步履匆匆地去了,她们俩从前偷溜出府的那处矮洞。

今夜无朗月,但却有繁星,是以路上并不算黑。

借着星子光辉,安笙跟青葙,很快便找到了那处洞口。

走了几次,连青葙也习惯了,早没了心里压力。

只待安笙出去后,她便也跟着出去。

安笙矮身下去,青葙伸手挡在她头顶,防备安笙撞了头。

这前几回出去,安笙动作都迅速极了,没想到,这一回,钻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

青葙不知是什么情况,不由着急,遂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莫不是卡住了?可是有东西勾着小姐了?”

这洞口实在是小,虽说她跟安笙矮身蹲着,也能挪出去,但是,总也不算轻松。

青葙自己也走过,知道是什么情况,因而才怀疑,安笙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衣裳,所以卡住了。

哪知道,安笙停了一会儿,又慢慢挪出去了。

“小姐......”青葙赶紧蹲下去。

刚要问怎么回事,便听安笙道:“没事,你慢慢出来。”

安笙方才之所以会愣住,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她并非像青葙猜测的那样,是因为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衣裳,所以卡住了。

而是因为,太过吃惊,所以一时间愣住了。

她如何能想到,刚蹲下没一会儿,才探出去半颗头,竟然会跟站在外面的人,对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没被这一幕,吓得忽然叫出来,已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只是愣了一会儿,还算反应比较小的吧......

她也着实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家的偏院后门处,站着不动呢?

当真不怕吓着几个胆小的。

即便吓不到人,可若是叫永宁侯府巡查的府卫看见了,将他当成刺客,届时倒要如何自处?

真是越想越想不通。

思及此,安笙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跟外头站着的人,大眼对小眼。

不错,就是大眼对小眼,相对无言!

她看着,对面的人,似乎也挺震惊的,大概是没想到,会碰见她吧。

如果不是此刻气氛实在太诡异,安笙真的很想,朝天翻个大大的白眼。

青葙紧跟着安笙,从洞口里挪了出来。

刚拍着裙摆站起来,就见到了,站在安笙对面的人。

她可没有安笙那么镇定,登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那人,准备惊叫。

安笙感觉到青葙出来了,就怕她忍不住叫出来,因而忙回过头去,一把将青葙的嘴巴,给捂住了。

青葙的惊叫声,被安笙捂了回去。

大大的眼睛却瞪着,满眼的不敢置信和惊奇,手指来回指了几遍,最后,才指到了安笙,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第二百二十二章:情意无价

安笙知道,青葙是想告诉她,她不会叫出来了,于是便放了手。

她的手一放下,青葙就急急地喘了口气,然后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安笙的袖口,压低声音道:“小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打死她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时候,在这个地方,碰见陆铮啊!

都这个时辰了,陆世子就算不在护国公府,也不该在永宁侯府的偏院门外吧?

青葙真是既不解,又震惊。

安笙也同样不解。

她也没想到,她大晚上的爬洞出门,会碰见陆铮啊。

四周静悄悄的,长街两头,再无其他人迹,只有夜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三人相对无言了良久。

终于,陆铮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你,要出门?”这话一说完,陆铮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这不是废话么?

要是不出门,安笙会这时候,从这个地方出来?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见过,安笙从这个地方,偷溜出府。

既然知道,却还这样问,是打算让安笙如何回答!

此时此刻,他真是恨极了自己的笨嘴拙舌。

要是他像文韬和杜奕衡那样,能说会道,此时,便不会将气氛弄得这般尴尬了。

至少,至少也不会让安笙觉得为难吧?

陆铮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话说错了。

但其实,安笙倒也没他想的那般为难。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一味尴尬,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倒不如大方承认算了。

与其苦思费心寻找借口托词,还不如坦然点儿。

主要是,一切都太明显了,她就算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了。

她这个时候,从这样一个矮洞里爬出来,任是谁见了,也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既如此,何不大方点儿,反倒还能挽回点儿印象,起码,陆铮不会觉得她是个巧言令色的人。

“对,我要出门。”安笙大大方方地点头应了。

她这样坦诚,陆铮反倒愣了。

大概是没想到,安笙会这么痛快地应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对...”陆铮有些语无伦次,“你这时候出门,是要做什么去?”

这话说完,陆铮更加想要抽自己一嘴巴。

他今晚是怎么了?

莫不是没带脑子出门不成?

怎么净说些讨嫌的话呢!

陆铮暗悔不已。

安笙其实也挺尴尬的,可尴尬怎么办呢?

事情已经这样了,又不能让时间倒流回去,所以,就只能认了啊。

况且,她手里的东西,本也是着急给陆铮的,如今既然碰上了,倒还省事了呢。

这般一想,碰见陆铮,倒也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至于夜半爬洞被抓个正着什么的,那也只能说,她这是情急所迫,没有办法呀。

心中念头翻覆了几个来回,安笙决定,还是厚着脸皮,将爬洞的事情,暂且带过去吧。

现在还是送东西,最重要么。

思及此,安笙将手中的小包袱向前一推,道:“本想将东西先送到师傅那,让师傅帮忙,明日一早再给将军,不过既然这会儿碰巧遇见了,索性就直接给了将军吧,正好,我也不用趁夜上山了。”

陆铮看着安笙递过来的小包袱,满眼不敢置信。

片刻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给我的?”

“自是给你的,难道我还能诓你不成?将军明日就要率军出征了,战场凶险,万望将军多保重,这药藤软甲,是师傅让我做给将军的,穿上它,可挡有毒箭矢和暗器的攻击,将军为国民争战,安笙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祝将军此去,旗开得胜,圆满荣归。”

陆铮闻言,便愣住了。

半晌后,他才抖着手,接过安笙手中的小包袱。

“我......”一开口,陆铮才发现,自己的喉头,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他赶紧以拳掩口,轻轻咳了一声,将哽咽的感觉压了下去。

“这是你亲手做的?”尽管哽咽的感觉压了下去,但是,陆铮的声音还是有些抖。

夜里天暗,安笙看不清陆铮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话的口气,似有些抖。

不过,她倒也没多想,只自顾解释道:“药藤是师傅泡好的,抽丝有青葙和紫竹,还有慧通帮我,并非我一人之力编完的。”

陆铮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将面前的人,拥进怀中。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所以,只能拼命压制这种冲动。

他今晚之所以来到这里,一是因为明日要出征了,想要再看看安笙,二是因为,他让陆文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他心中烦闷,所以想要见安笙一面。

这二者原因虽然略微不同,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都只是为了,想要见安笙一面。

可是,真到了永宁侯府外面,他却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他也实在没想到,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安笙竟然出来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陆铮也懵了,所以说话才有些失了方寸。

本以为,安笙会气他不会说话。

却没想到,安笙不仅没怪他,还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当真是又惊又喜。

安笙说,她给自己做了一件软甲。

心跳渐渐加快,陆铮双手捏着手里的小包袱,只觉这轻飘飘的东西,简直重如千斤。

这是无价的情意!

药藤软甲,他从前连听都没有听过。

在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多不胜数,可他从来没怕过。

陆家男儿,从不惧怕这些。

可这一刻,陆铮忽然有些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会受伤,会让安笙担心。

要是他真受伤了,安笙是会担心的吧?

一定会的。

所以,他不能受伤,不能对不起安笙这片心意。

陆铮小心地将手里的东西捧在手中,态度珍重无比,仿佛他托着的,不是一件软甲,而是一件精美无匹,但却脆弱易碎的玉器。

“谢谢,我一定会小心的。”陆铮对安笙郑重地点点头,承诺道。

安笙虽觉陆铮这口气有些奇怪,但还是含笑应道:“将军不必客气,我也是受师傅之命,做的这件软甲,手艺不佳,将军不要嫌弃就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拘小节”

“我怎么会嫌弃,绝对不会嫌弃!”陆铮急道。

他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

这可是安笙亲手给他做的软甲,天下间,只此一件,他哪里会嫌弃,欢喜都来不及呢!

“将军不嫌弃就好。”安笙笑呵呵地道。

陆铮忙又摇头,直说不嫌弃。

这话说完,二人忽然又都没了话。

气氛陡然间沉静下来,周围又是只有风声,和叶片的沙沙声。

陆铮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口,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急得不行,但却没有办法。

安笙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东西已经送出去了,按说,她要做的事情,也算完了,她该回府去才是。

虽说这会儿内院已经下钥,玉笙居的仆从们也都睡了,但事无绝对,她也不能说,一定没人会去玉笙居。

万一,就赶上她运气不好,真有人这时候去了玉笙居,郑妈妈可要为难了。

对,她得回府了。

不能让郑妈妈为难。

安笙像是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赶忙道:“那,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将军手上了,安笙就先回去了。”

陆铮愣了一下,然后也赶紧点头,道:“是得回去,天色晚了,小姐还是少出门为好,那,那小姐便先回去吧。”

虽说是让安笙回去,但陆铮的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安笙,怎么瞧,都不像是真心让安笙回去一样。

虽然夜里天暗,安笙不大能看清陆铮表情。

但是,陆铮双眼放光,在漫天星辉地照映下,似乎格外显眼。

安笙被陆铮盯得略有些不自在。

为了掩饰这种感觉,她只好伸手拢了拢颊边的碎发,拽了拽披风的帷兜,然后低声道:“那,那安笙就先回去了。”

说着,她便匆匆地向陆铮福了下身,打算回去。

可一转身,又发现问题了。

她方才,好像是从面前这个矮洞,爬出来的,对吧?

那现在,她难道要在陆铮的注视下,再这么爬回去么?

是不是有些不大雅观?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又不至于。

她方才已经爬了一次了,既然脸都丢了,又何必再拘泥那些呢?

都说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虽说她不是大丈夫,但她可以效仿啊。

不拘小节什么的,好像也不错......

这般一想,安笙便卸下了心里负担,打算带着青葙,再爬回去。

刚弯了腰,却听陆铮在身后道:“等等......”

安笙动作顿时一僵。

停了片刻,她转过身来,含笑问道:“将军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我...”陆铮似乎有些犹豫,刚说了一个字,便又停住了。

安笙不解地看着陆铮。

陆铮轻咳一声,然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小心翼翼地问道:“若小姐不嫌弃的话,那,那陆铮送小姐回去可好?永宁侯府的院墙,似乎并没有护国公府的高。”

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告诉安笙,护国公府的院墙,他都爬得,永宁侯府的院墙还没有护国公府的高,他一定也能爬过去。

安笙是这么理解的。

她抬头看了看身后的高墙,又看了看脚边的矮洞。

然后,转头看了看青葙。

青葙见安笙看她,立即摇摇头,表示她不能做主。

她当然做不得主。

虽然她十分不想,让安笙在陆铮的面前,爬洞回府,可安笙不开口应声,她又怎能替安笙答应下来。

于是,就只好摇头。

安笙见青葙摇头,就知道,想指望着丫头帮她拿主意,是不行了。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

爬个墙而已,她光明正大,呃,不对,半夜偷爬,谁看得见?

再怎么着,也比在陆铮面前,撅着玉臀,从洞里拱回去,要强吧......

安笙自我催眠了一会儿,觉得下定了决心,遂冲陆铮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将军了。”

陆铮见安笙点头答应了,高悬着的心,才算是终于放下了。

方才,他问完那句话,就一直悬心等着安笙回答。

他是真怕安笙不答应。

不答应还是小事,就怕安笙会觉得他唐突,想要占便宜。

那误会可就大了!

现在见安笙点了头,陆铮才终于放了心。

幸好幸好,安笙答应了。

“那,青葙姑娘先稍后片刻,待我将你家小姐送进去,再来送姑娘回去。”陆铮说着,便紧张地搓了下手。

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竟然手心里都出了汗!

“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吧。”

青葙没想到,陆铮还会送她回去,一时间,也有些无措,遂求助般的,看向安笙。

“没事,你就让陆将军送你回去吧,我们早些回去,郑妈妈也好少些担心。”安笙是想,既然自己都应了让陆铮帮忙,那自然不能落下青葙。

总不能,她翻墙回去,却还叫青葙爬洞吧。

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相信陆铮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会跟青葙那样说。

不过,青葙不自在,安笙也明白,遂想了想,跟陆铮商量道:“要不将军先将青葙送回去,我在这儿等等,可好?”

“小姐,奴婢怎能先走呢?”青葙听到安笙这样说,登时就急了。

哪有她先走,叫小姐等着的道理啊?

“无妨,你我之间,哪里用拘着这些,听我的吧。”安笙拍了拍青葙,安抚道。

“可......”

青葙还要再说,却被安笙阻止了,“你这是不听我的话了不成?”

“奴婢不敢。”青葙赶紧摇头。

安笙这才笑了,“那就听我的,你先走,不过一道墙,用不了一时半刻的。”

青葙见安笙坚持,也不敢再说了,只好纠结着小脸,点了点头。

“这才对么。”安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然后,又对陆铮道:“那就劳烦将军,先将青葙送回去了。”

“好。”陆铮忙颔首应了。

“青葙姑娘,得罪了。”说罢,陆铮便双手扶着青葙的肩膀,一下将人带上了高墙。

夜风吹动衣袂,翻飞作响。

不过瞬时工夫,安笙便看不见陆铮和青葙了。

再仔细看去,却见陆铮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她的面前。

第二百二十四章:巧合?

“我回来了。”陆铮站在安笙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道。

安笙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

她怎么总觉得,陆铮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邀功的感觉?

可这也太诡异的吧?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的错觉。

思及此,安笙赶紧摇摇头,将脑子里奇怪的念头驱赶出去。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陆铮见到安笙摇头,立即紧张地问道。

“没有没有,”安笙赶紧猛地又摇了摇头,“我很好,劳将军挂怀了,多谢将军。”

“没有就好。”陆铮虽觉得安笙否定的有些急,但也没多想。

只要安笙不是不舒服就好。

二人又相对无言了一会儿。

然后,几乎同时开了口。

“我......”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那个,将军明日即将出征,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安笙笑了笑,道。

“好,我先送你进去,这便回去。”陆铮听了安笙的话,颔首应道。

“那就有劳将军了。”

“没什么,你别在意,这跟你送我的软甲比起来,实在不足称道,那,我这就送你进去了。”

说着,陆铮便紧张地盯着安笙。

安笙赶紧点点头。

然后,只听陆铮道一声,“得罪了”,便双手扶住安笙的肩膀,带人翻过了面前的高墙。

乘风而上,稳稳落地,安笙这才确定,原来那些话本里写的,也并非是假的。

当真有人能够,轻轻松松地飞檐走壁啊。

想到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安笙不由“心酸”。

唉,真是不能比啊,这一比,她那点子功夫,简直就不够看了。

青葙早就等急了,见到安笙平安落下了,赶紧迎上去,拉着人,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见安笙一切无恙,青葙才放了心。

然后,转身对陆铮福身谢道:“多谢陆世子。”

“姑娘客气了,是陆铮该谢你们才是。”

青葙见陆铮这样说,倒也没再说什么。

她是亲眼看着,安笙如何费力地,编织这个软甲的。

所以,她也认为,陆铮的这声谢,安笙是当得起的。

至于自己,她也明白,陆铮不过是顺带客气一声而已,她也不当真,陆铮既说了,倒也没什么不能受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将军也小心些,早些回去吧。”安笙冲陆铮笑了笑。

陆铮闻言,便定定地看了安笙一眼。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一瞬间,安笙似乎看见,陆铮的眼中,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但仔细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略有些不解地看了看陆铮。

只见陆铮冲她颔了下首,然后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安笙闻言,赶紧点点头,“将军保重。”

“我会的。”陆铮点点头,郑重地承诺了一声后,终于转身离开。

淡淡的星辉下,他一身黑衣翻飞,仿佛跟夜色融于一处。

安笙看着陆铮消失在高墙后,忽然间,心头似乎划过了一种,名为怅然的感觉。

她静静地站了片刻,才转过身,对青葙道:“走吧,咱们也回去。”

说罢,安笙便提步走了。

“是,小姐。”青葙应了一声,赶紧跟上安笙的脚步。

她怎么总觉得,小姐的口气好像有些不对?

似乎是,不若方才有精气神了。

是她的错觉吗?

安笙跟青葙沿着来路,又返回了玉笙居。

玉笙居里静悄悄的。

青葙小心地拨开院门,请安笙先进去。

待安笙进去后,她才又跟着进去,然后,主仆二人合力将院门又关上。

虽然,玉笙居里其他的奴仆们,都被他们用药熏晕了,但是,安笙跟青葙仍然不敢大意。

凡事无绝对。

到什么时候,这句话都适用。

关好了院门,主仆俩轻手轻脚地回了安笙住的正房。

轻轻叩响了房门后,青葙立即小声道:“郑妈妈,是我跟小姐。”

话音刚落,门立刻被打开了了。

郑妈妈惊奇地看着安笙跟青葙,也来不及问,二人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赶紧先将她们迎进屋里。

待安笙跟青葙进了屋,郑妈妈小心地向外看了看,见无人跟踪,这才又将房门关上了。

“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郑妈妈跟上安笙和青葙,急道。

她一直算着时辰呢,这会儿工夫,怕是都还没到山上呢吧?可小姐跟青葙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安笙喝了口茶,才对郑妈妈道:“我们俩根本就没离开,所以才早回来了。”

青葙也附言道:“是啊,我跟小姐刚一出去,正好碰见了陆世子,所以,小姐就将东西直接交给陆世子了,这样一来,我们也就不用上山去了,因而便回来了。”

“你说,你跟小姐正好碰见了陆世子?在哪碰见的?”郑妈妈觉得有些奇怪。

永宁侯府都已经下钥了,小姐跟青葙这时候出门,怎么会正好碰见陆世子?

竟有这么巧的事?

就算护国公府,全都睡得晚,可这个时辰,陆世子也不该在外头了吧?

莫不是,陆世子喜欢夜里出来溜达,还就这么正好,溜达到了永宁侯府附近?

“陆铮似乎要查什么事,兴许正好路过这里吧,也是赶巧了,正好我跟青葙出去,就碰着了,这不是正好么,倒省得我跟青葙趁夜上山了,这样既安全,妈妈也不担心不是。”安笙挽住郑妈妈地手,冲她笑道。

郑妈妈闻言,目光微微动了动,也笑了,“小姐说得极是,奴婢确实担心您跟青葙,如此一来,倒也安心了。”

“就是说嘛,时辰也晚了,妈妈也回去歇着吧,我跟青葙收拾一下,也歇下了,明日可没机会上山了,老夫人那头得了信儿,脸色还不知道得如何难看呢,咱们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应付啊。”

说到这个,郑妈妈心里又不由惴惴。

即便小姐说,她跟大师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她仍旧担心。

老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但愿,小姐明日不会受责难啊。

“那小姐歇着吧,奴婢先下去了。”郑妈妈带着担忧,离开了安笙的房间。

第二百二十五章:誓师出征

次日一早,辰时正,征北大军在北城门,誓师出征。

这一日,天公作美,青空朗朗,风和日丽。

陆铮穿着一身亮银甲胄,在众将士们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健步登上了誓师台。

高高的誓师台上,摆着牛羊等牲畜祭品,陆铮走过去,从陆文手中,接过自己的长枪,然后端起祭台上的鲜血,淋在枪头上。

一旁手持鼓槌的兵士,见状立即擂响了战鼓。

鼓点越来越密集,鼓面咚咚作响,陆铮将手中沾血的长枪高高举起。

然后,运足一口气,冲下面高声呼喊道:“我,陆铮,今谨以至诚,眧吿山川神灵,匈奴侵我南诏国土,屠我南诏百姓,你们都是南诏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人践踏,自己的亲人被人屠戮吗!”

陆铮的声音,通过高高的誓师台,传入下面列队而站的每一位兵士耳中。

他们其中,有超过半数的,都曾跟着陆铮上过战场,只不过,现在被分派到了京郊大营。

这些人,一直都还记得,曾经跟着陆铮,在战场上挥洒热血,英勇杀敌的感觉。

因而一听到陆铮这般发问,立即高声呼和道:“不能!我等誓死追随将军,杀匈奴,保疆土,护黎民!”

这句话,是当初陆铮初上战场时,跟他们说的。

他们至今仍然还记得。

很多时候,一人应和,可能起不到多少作用,但一多半的人都来应和,那么,作用可就大了。

只听霎时间,誓师台前,一片喊声震天。

陆铮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掼(注1)在地上,力气之大,直接将脚下的石板砸出了一道裂缝。

底下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陆铮。

陆铮从陆文手中接过令旗,向北一挥,高声道:“出发!”

两万兵士闻言,齐声应和一声,然后,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发。

陆铮跟陆文也下了高台,登上了自己的战马。

跨上战马后,陆铮没有立即策马而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邺京城,心中默默道了一句,“等我回来”,然后才策马向前。

陆文明白陆铮在看什么,偷偷笑了一下,然后也轻夹马肚,策马追着陆铮去了。

此次出征,陆铮只带了两万人马,人数并不算多,所以,行军速度相对来说,也能快一点儿。

粮草的事情,经过陆文查实,果真就如陆铮他们怀疑的那样,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出了问题。

昨夜,陆铮才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一时烦闷,所以就跑到了永宁侯府外面。

本想去看看安笙,却不想,会那样跟她见了面。

想到昨夜安笙刚看见自己时候的表情,陆铮忽然有些想笑。

大概也只有那时候,安笙才更像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吧,带着几分憨态,着实可爱。

就是这样可爱的姑娘,送了他一件,护身的软甲。

昨夜,他回去以后,捧着那件软甲,在灯下看了良久。

虽然安笙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看着那软甲的做工,陆铮也知道,定然费了不少工夫。

还有那软甲上的两块护心镜,都是上好的玄铁打造的,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为了给他做这件软甲,安笙定然费了不少心思吧。

今早起身时,他将那软甲穿上后,就觉得,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那么贴身,那么舒服,那么熨帖。

这可是安笙为他做的!

两万大军,从北城门出了城,向西北进发。

与此同时,陆家的府门前,也抬出了两顶红顶软轿,瞧着,似乎是往北郊方向去了。

......

顾家。

辰时正时,安笙跟随方氏,去松鹤堂,给徐氏请早安。

可是到了地方,却被盼夏告知,老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就不见她们了。

盼夏是这样说的:“老夫人说,各位夫人和小姐,还有少爷们的孝心,老夫人都知道了,只是今日早起后,老夫人身上不爽利,头疼又犯了,起不来身,所以,就不见人了,还请夫人小姐,和少爷们先回去吧。”

这时候过来的,可不光是安笙他们,还有二房和三房的人呢。

大家一听这话,哪敢就这么回去,纷纷询问半夏,老夫人如何了,可否让他们进去看看。

就在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盼夏的时候,盼夏忽然说:“老夫人说,要是诸位坚持,那就让二小姐进去给她看看,上回老夫人头疼犯了,就是二小姐给治好的,这一回,应该也能治好的,几位夫人看,这样可好?”

方氏,沈氏和宋氏闻言,面上都闪过一丝不喜。

但是,盼夏都说了,这是老夫人的吩咐,她们除了听从,还能怎么着?

可老夫人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这么说,她们不会看病,以后老夫人病了,还都进不去屋了?

就只有安笙一人能进去?

这叫什么道理!

思及此,众人看着安笙的目光,均有些不善。

安笙不是没察觉到,大家都在看她。

可眼下这个情况,她除了装作不知道,又能怎样呢?

老夫人是长辈,她说的话,自己如何能反驳?

更何况,老夫人病了,叫她去给看病,她还能推辞不成?

既不能,就只能听话受着了!

而且,徐氏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可还不好说呢。

昨晚上还都好好地,晚饭吃的都比平时多,怎么今儿一早,就忽然病了?

这真不是她不孝,才非要这么想。

而是,徐氏病的这个时间,实在让人怀疑。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等大军出征以后,病了。

病了以后,又不许别人看,只单叫她一个进去,这不是在大家面前,给她刷仇恨值呢,是什么?

如此看来,只怕病了是假,因为她让自己办的事情,没有照着她的心思办成了,生气是真吧!

这不是叫她看病去呢,这是叫她进去,教训她还差不多!

方氏冷冷地瞥了,垂首而站的安笙一眼,不怎么冲心地道:“既然老夫人抬举你,叫你自己进去瞧病,你就赶紧去吧,可别耽误老夫人的病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实心眼(加更一)

方氏话音刚落,盼夏便附言道:“正是,二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老夫人可还等着您瞧病呢。”

盼夏这话说完,众人看着安笙的目光,就更加不善了。

安笙眼神微微动了瞬,然后,向方氏等人福身道:“那,安笙就先替老夫人瞧瞧,还请母亲与二位婶母恕安笙先行离开之罪。”

方氏等闻言,皆说安笙何罪之有,让她赶紧去给老夫人瞧病要紧。

该说的话也说了,至于方氏等人如何想,安笙其实并不在意,所以便跟着盼夏进去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因为“家人”句话,便难过许久的小姑娘了。

早就对这些人不抱希望了,所以,也无所谓失望不失望。

安笙跟着盼夏,路进了内室。

进去,就见徐氏双眼紧闭,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条深棕的寿纹抹额。

老太太的眉头紧紧锁着,瞧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盼夏快步走到徐氏床边,弯下腰,轻声道:“老夫人,二小姐来了,您快叫二小姐看看吧,二小姐那么厉害,看了您就不难受了。”

盼夏的话完说了,徐氏却仍旧没有反应,双眼还是紧紧地闭着。

盼夏直起腰身,转过头,满面忧色地对安笙道:“二小姐您瞧瞧,老夫人这是难受得紧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安笙闻言,赶紧快走几步,也到了床边,然后弯下腰去,轻声道:“祖母,孙女来看您了,让孙女先替您诊脉,可好?”

这话说完,徐氏仍旧动不动。

安笙见状,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直接直起了腰身。

盼夏见安笙直起身子了,正要问她如何是好,便听安笙道:“祖母这种情况,还是先诊脉吧,诊了脉,才能知道病症所在,也好对症下药。”

“这......”盼夏面上闪过丝犹豫,“可老夫人没发话,奴婢......”

盼夏正要说,她不敢私自做主,床上躺着直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的徐氏,却忽然动了。

徐氏咳嗽了声,缓缓地张开了双眼,目光动了动,然后转过头来,有气无力地对安笙道:“安笙来了。”

安笙心道,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如今她来了,却做出这副样子。

这是忘了刚才是如何吩咐盼夏的,还是盼夏私传命令了?

心虽这样想,但安笙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是立即做出副很是忧心的样子。

“盼夏姐姐说祖母头疼病犯了,叫孙女来看看,孙女不敢耽搁,即刻就跟进来了,祖母现在觉得如何?要不,还是让孙女先替您把把脉吧。”

徐氏闻言,便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才道:“都是老毛病了,看了也还是那样,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就是昨夜没睡好,才会这样。”

说着,又重重地叹息了声。

安笙听了徐氏这话,更加确定,方才的猜测没错。

她在想,要是她这时候,不顺着徐氏的话说下去,徐氏会如何?

成要真被她“气病”了吧!

这么不孝的事情,她还是别做了。

到时候真将徐氏气病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因而,安笙便顺着徐氏的话头,故作担忧地问道:“祖母昨夜怎会没睡好呢?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了?”

徐氏闻言,嘴角便微微下压了下,然后,才又叹息道:“这人老了,夜里睡得总是不好,可是,自你上次替我治过这头疼之后,我夜里睡得可好多了,谁知,昨夜就睡不好了,大概,是心有事吧,唉,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安笙看徐氏说完话之后,明显意有所指地看了自己眼,赶紧接道:“祖母心里有烦心事,正该跟我们说说,就算孙女等愚钝,不能替您分忧,兴许还能开解开解您呢。”

“你这孩子,嘴巴就是甜。”

“孙女说的都是真心话,可不是甜言蜜语,哄您呢。”

“你这丫头。”徐氏说着,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面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祖母昨夜忽然想起,咱们送上山的那些药材和药品,也不知道派没派给前线的将士们,听说,今日大军就要出征了,这古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旦打仗了,粮草和药品可都是重之重啊。”

“祖母是担心这事?”安笙故作惊讶地问道。

“可不就是这事,”徐氏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祖母老了,就是爱瞎想,可祖母就怕啊,咱们这药材和药品,没用在当用的地方呢。”

“怎么会呢?这些东西,不是都交给师傅了吗?每逢战时,弘济寺都会捐赠药品和药材的。”

徐氏听见安笙这话,不由地轻哼了声,然后,淡淡地瞥了安笙眼,“可我怎么听说,普云大师捐赠的药品,并没有跟弘济寺的起呢?听说大师单独配了药品,只给护国公世子了?”

安笙闻言,便愣了下,随后才点点头,道:“师傅做的药,好像是交给陆将军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祖母并不是说这样不对!你这孩子,怎么......”徐氏说着,口气便有些变了。

看着竟像是生气了。

安笙见徐氏这样,立即脸无措,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徐氏见安笙这般反应,不由更加气闷。

她原以为,安笙也算是个通透的,今日看,也是个愚不可及的!

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她的话说的还不够白么,这丫头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祖母让你带药材上山的时候,是怎么安排你的!”徐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安笙。

安笙愣愣地看着徐氏,还是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祖母说,将东西都交给师傅,凭师傅安排。”

这可是徐氏的原话,她可没胡说道。

徐氏这时候拿这话压她,怕是不好用了。

徐氏听完安笙的回答,整个人便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安笙的心眼,能实到这种地步,她那不过是句客气话,这丫头怎么就当了真了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气闷(加更二)

安笙这话,堵得徐氏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不是她不想发,而是不能发。

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安笙回的并没有错。

既没错,无故责怪孩子,传出去必要被人说她这个祖母不慈。

这种自打嘴巴,自下脸面的事,她徐氏绝对不能做。

没的叫人笑话!

可若是不冲安笙撒气,她心里又不舒服。

早知道这死丫头心眼这么实诚,她还不如自己舍了脸,将东西送到弘济寺去了呢。

让这丫头送,不就是指望她,能帮着家里抱上普云大师这课大树么!

可现在,这丫头什么也没做成!

“祖母,是不是安笙做错什么了......”安笙脸色发白,双手不由地绞紧了袖子。

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落到徐氏眼,不由更加气闷。

这会儿,徐氏是觉得自己真的头疼了......

“祖母,您是不是又头疼了,孙女先替您把脉吧?”安笙见徐氏捂着额头,赶紧凑上去道。

徐氏见安笙靠了过来,下意识地挥了下手,正好打在了安笙的肩上。

安笙被打,吓得忙后退了几步,脸惶恐地看着徐氏。

徐氏见安笙吓成这样,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但她毕竟浸淫内宅多年,最是善于隐藏情绪,见状,便硬是将心的不快收了回去。

“祖母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受了,你且先回去吧,我睡上会儿,应该就好了。”徐氏面色平静地冲安笙摆了摆手。

话毕,也不待安笙回答,便又对盼夏道:“你送二小姐出去吧。”

盼夏闻言,赶紧走上来,对安笙福身道:“二小姐,奴婢送您出去吧。”

“祖母不用孙女看看了吗?”安笙不安道。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睡会儿,就该好了。”徐氏语气缓和了不少,面色也不若方才那般难看,瞧着好像真的好了不少似的。

安笙见状,也“不敢”再坚持,赶紧冲徐氏福了福身,然后跟着盼夏起出去了。

方氏等直没有离开,见安笙跟盼夏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连声问徐氏情况如何。

安笙乍然被这么多人围着,脸上紧张之色不由更重,似乎连话也回不利索了。

盼夏冷眼看了会儿,才冲方氏等福身道:“老夫人说,劳几位夫人记挂了,她就是夜里没睡好,才会害了头疼,并无大事,几位夫人且放心吧。”

“不是说,叫二小姐帮着瞧病了么,瞧得怎么样啊?”宋氏说这话的时候,虽做出副担忧不已的样子,但眼神却似有所指地瞥向了方氏。

方氏见状,面色不由僵。

宋氏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这话,若她猜得没错,成是想借机给她挖坑呢,她可得小心以对才行。

“老夫人觉得还行,就没劳烦二小姐帮着瞧病了,老夫人好容易有了睡意,奴婢也不敢打扰啊,要不,几位夫人就先回去吧?”盼夏跟方氏等商量道。

她是徐氏身边的大丫头,十分得脸,是除了徐嬷嬷之外,徐氏最信任的人了,因而,在府说话,向很有分量。

况且,方氏等都明白,盼夏所说的话,般都是老夫人的意思。

既是老夫人的意思,她们自不好违拗。

方氏正要应声,却被宋氏抢了先,“本以为,二小姐进去了,能将娘的头疼病给治好了,没想到......”

说到这里,宋氏又停了下,微微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既然娘想要歇着了,我等自不敢打搅,不过,娘病了,我等心实在不安,还劳烦盼夏姑娘,若娘醒了,给我们送个信儿,也好叫我们知道,娘的身子如何了,姑娘看这样可使得?”

宋氏这话说的客气又好听,盼夏再得脸,也还是丫头,怎么好不应。

因而,便笑着颔首道:“三夫人所言甚是,奴婢省得了,若老夫人醒了,奴婢定会给几位夫人送信儿去的,几位夫人看,这样可好?”

“好好好,姑娘这样安排,甚是妥当,那,我等就不打搅娘休息了,先回去了。”宋氏忙笑着应道。

沈氏见状,也附和了宋氏之言,说就这样办了。

方氏接连被宋氏抢了话,十分不快。

但是,这会儿众人都在看她,她又不好表现出来,因而只能竭力忍着,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这样安排,确实妥当,那就这样吧,我们就先回去了,就劳烦姑娘好生照顾娘了。”

“夫人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盼夏闻言,忙躬身道。

方氏笑着摆摆手,让盼夏别多礼。

她们这边来往说的热闹,倒是没人理会安笙了,好像,都忽略了她这个人似的。

这样倒是正合安笙心意,她也不出声,就安安静静地垂首站着,等着这些人虚情假意地互相试探。

商量妥当了,几位夫人便带着自己房里的人,离开了松鹤堂。

盼夏将人送到院门口,才回去。

刚出松鹤堂院门,宋氏就拿帕子掩着樱唇,故作不解地冲方氏道:“本以为,这老夫人单叫了二小姐进去,会好好瞧了病的,哪成想,竟然没看,就出来了,这倒叫人看不明白了,大嫂,你说娘是怎么想的啊?”

徐氏怎么想的,她怎么知道,宋氏这个女人,逮着点儿事,还揪着不放了!

徐氏为什么将安笙叫进去,又不叫看病,宋氏当真点儿不明白么!

顾家送上山的药材和药品,并没有归在普云大师名下,送到军,宋氏会不知道?

既知道,还故意这样问来问去的,不就是变着法儿的,想寒碜她么!

做梦!

她是那么好寒碜的么?

宋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般跟她争,还能讨到好处是怎么?别忘了,她才是永宁侯府,正正经经的女主人。

宋氏个庶出的媳妇,留在这府里,已经是老夫人仁慈了,还敢处处与她为难!

真将她惹急了,也别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三弟妹要是真这么想知道,娘怎么想的,最好还是亲自去问娘,我是不敢随意揣测娘的心思。”方氏不软不硬地回了句。

第二百二十八章:请帖(加更三)

宋氏一听沈氏这话,顿时被激起了火气,但又有些不敢发作,只能眯着眼睛看着方氏。

方氏低头理了理发鬓,并不跟宋氏的视线对上。

她这样,宋氏纵有天大的火气,也得压着,因而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大嫂口齿还是这般伶俐呢,我不过问一问,哪里又敢揣测娘的心思呢,菱儿身子不好,既然娘现在不叫进去,那我就先走了,大嫂二嫂,恕我先行一步。”

宋氏说着,便冲方氏和沈氏微微福了下身,然后带着自己身边的人,转身走了。

沈氏见宋氏走了,也跟方氏说了一声,回自己院子去了。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走了,松鹤堂院门外,就只剩下大房的人了。

顾安雅带着丫头,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多出。

安笙带着青葙,也垂着头,站在一旁,双手紧紧地绞着帕子。

方氏斜楞了一眼这两个庶女,眼底有些微微发冷。

片刻后,才淡淡地道:“既然老夫人不见人,那就都回去吧,人家都走了,只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

“是,母亲。”安笙跟顾安雅闻言,皆垂首恭声应是。

方氏心气儿不顺,又不好朝她们俩发伙,见状,便甩着帕子带着人先走了。

安笙跟顾安雅互相对视一眼,都快步跟在了后头。

她们刚走不久后,出去打听具体消息的徐嬷嬷,便回来了。

徐嬷嬷回来后,直接去了徐氏的房间。

徐氏靠在床上,盼夏正在伺候她吃茶。

这会儿,徐氏的脸色,已经不若方才,安笙见到她时那般难看了。

说是病了,原来果真是装的。

徐氏看了徐嬷嬷一眼,问:“现在外头情形如何了?”

徐嬷嬷知道徐氏将这事看得重,自然不敢耽搁,闻言,赶紧走过去,冲徐氏福了福身,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打听清楚了,咱们送上山的东西,是走着弘济寺捐赠的路子,送到军中的,普云大师将东西交给善堂的僧人后,特地提了一嘴,是咱们家送的东西,善堂的僧人,记功德簿的时候,便将顾家记在前头了,现在外面已经有了风声了,都说咱们侯爷忠君仁善,老夫人治家有方呢。”

“当真!”徐氏听了徐嬷嬷这话,眼神便不由地亮了起来。

徐氏接过帖子,打开一看,眼底笑意不由更浓。

“当真,”徐嬷嬷笑着点点头,“奴婢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这光顾着说话了,奴婢还忘了呢,方才奴婢回来时,顾管家接了份帖子,正要派人送来给您,正巧碰上了奴婢,就交给奴婢了,老夫人请看,是左相夫人的帖子。”

“周氏的帖子?”徐氏眼底有些喜色,一面说着,一面朝徐嬷嬷伸出了手。

徐嬷嬷见状,忙将帖子递到了徐氏手中。

徐嬷嬷见徐氏眼中带上了笑意,便问:“老夫人快说说,左相夫人请您去做什么呢?瞧您高兴的,快跟奴婢们说说,也叫奴婢们跟着沾沾喜气吧。”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便笑着嗔了徐嬷嬷一眼,“你这人,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有点儿高兴事,就这般不深沉。”

“老夫人教训的极是,奴婢就是学不会老夫人那样,宠辱不惊么,所以还要跟着老夫人好好学呢。”徐嬷嬷知道,徐氏并非真的训斥她,所以,自然明白,该挑着徐氏爱听的话去说。

果然,徐氏闻言,面上笑意不由更深。

这会儿,她是头也不疼了,气也不生了,心里头都敞亮了。

这心里一敞亮,面上自然就透了出来。

盼夏从昨晚开始,就没见过徐氏的笑脸,如今见徐氏笑了,也是偷偷松了口气。

虽说徐氏没有朝她撒气,但是,见天儿地看着徐氏的冷脸,她也是颇觉压力啊。

这会儿见徐氏终于露了笑模样,盼夏心里总算也松快了。

“徐妈妈说得对,老夫人您就行行好,快跟奴婢等说说吧,也叫奴婢等跟着高兴高兴,沾沾喜气呀。”盼夏人美嘴甜,音色娇俏,又是刻意恭维,徐氏自然受用。

“你们两个啊,”徐氏笑着指了指徐嬷嬷和盼夏,“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每年这个时候,左相夫人,不是都会请各大世家的夫人们,去听戏么,她这是邀请我去听戏呢。”

左相夫人周氏,十分好听戏,府中常年养着两个戏班,在邺京城中,颇为有名。

每年四月中旬和冬月里,左相夫人都会请人去听戏,不过请的都是这京都里头,最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

徐氏已经几年没去左相府听过戏了,如今终于收到这帖子,自然高兴。

“奴婢听说,左相府上的戏班子,唱戏最好听了,老夫人可要有耳福了。”徐嬷嬷听了徐氏的话,也十分高兴。

她是徐氏的陪嫁丫鬟,跟着徐氏,一路在永宁侯府中浮沉到如今,她所有的指望,都在徐氏身上。

徐氏过得好了,她自然就好,徐氏体面了,她自然也体面,所以,她是真替徐氏高兴。

盼夏也跟徐嬷嬷差不多的想法。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体面,是徐氏给的,所以,她对徐氏一向忠心。

她伺候徐氏这么多年,早也已经摸清了徐氏的心思。

徐氏最在乎的,莫过于永宁侯府的脸面,可是,最近几年,永宁侯府的声势越来越差,在邺京城一圈贵裔之家中,早已排不上名号了。

说白了,永宁侯府如今,不过是空有个侯爵的名头罢了。

徐氏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想要恢复永宁侯府的声望。

可惜,子孙后代出息的没有几个,顾家在朝中没有实权,也就意味着,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徐氏一直是有心无力。

即便徐氏能舍下脸面,自己出去走动,可是,也得能打进那个圈子才行。

进不去最顶级的那个圈子,就算是走动了,也没什么大用处。

左相在朝中也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人家的位置摆在那里,总不是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的。

所以,左相夫人请人听戏,才能请得动。

第二百二十九章:两极

徐氏盼着走进那个圈子,已经很久了。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然高兴。

这一高兴,心里头的气,也就散了不少。

虽说,若是安笙能将这些药材,托在普云大师的名下,送到军中,那么顾家得到的好处,远不止现在这样。

但是,徐氏自己也明白,这事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普云大师一旦破例,这往后,求到他门下的人,便要多了。

所以,徐氏自己也明白,普云大师很难会为了顾家,破这个例。

安笙不过是普云大师一个俗家弟子而已,就算普云大师还算待见她,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面子。

徐氏方才跟安笙那般,也不过是没得到确切消息,怕最后做了无用功,所以撒邪火而已。

如今见到了成效,得到了确切的好处,她自然也就不生气了。

贪多嚼不烂。

恢复家声这件事,也得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徐氏自己也明白。

“盼夏,待会儿你派人去给各房传个话,就说我没什么大事了。”徐氏视线落到面带甜笑,一脸喜色的盼夏面上,不由更加满意。

这丫头是个好的,有眼色,又听话,办事还牢靠,这个年纪能有这番作为,已是难得了。

不过,这也都是自己调教得好。

思及此,徐氏心中不由划过一丝得意。

“老夫人放心,奴婢待会儿就差人去送信儿。”盼夏福身应道。

徐氏想了想,又吩咐道:“待会儿你再亲自去一趟玉笙居,将那个赤金石榴镯子,给二小姐送去吧,今早我没睡好,脾气有些急,别叫二小姐多想。”

“奴婢省得了,老夫人放心,奴婢过会儿就亲自过去。”

盼夏应完了徐氏的吩咐,漆黑的眸子一转,提醒道:“老夫人光惦记别人,也该惦记惦记自己不是,您要出门去听戏,是不是要新做一套衣裳呢?奴婢看着,前几日收进来的那几块料子,都不错,颜色花样都极衬老夫人。”

徐嬷嬷听见盼夏这样说,也点头附和道:“盼夏说得对,老夫人是该做几套新衣裳了,您见天儿地惦记别人,也该惦记惦记自己呀,前几日诸位小姐们做新衣裳,奴婢就说,您也该做几套,您嫌麻烦,偏不依,可您看看,如今还是要做吧。”

“好,就听你们的,做两套新衣裳,给你们俩也都做两套,挑些好料子,从老身的私库里出。”徐氏笑呵呵地道。

徐嬷嬷和盼夏闻言,都笑着福身应了。

松鹤堂里气氛一派欢乐,方氏的听雪堂里,却人人自危。

方氏攒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脸色极为难看,听雪堂里的丫鬟仆妇们,都不敢在方氏面前晃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了。

方氏这气,大部分都是宋氏挑起来的。

自从顾菱那件事出了之后,宋氏就一直明里暗里,拿些细小的事情恶心她。

但是,一等她攒足力气,准备回击,宋氏却又缩回去了。

可就是这样,才更加叫她气闷。

若宋氏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她反而好回击,可宋氏这样,状似不疼不痒的,她也不好下死力气去弄。

今儿就是这样。

宋氏也知道,在徐氏跟前闹起来,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就一直拿些不轻不重地话刺激她。

真是够让人厌烦的。

方氏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不自觉地拨动腕间的玉镯,一副极为烦躁的样子。

方妈妈见方氏这样,想了想,走上前去,劝道:“夫人还是莫要为这些小事生气了,没的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岂不更叫亲者痛,仇者快?那些人,就是想要见您这样,才那般说话,您心思最是通透,怎么会想不明白这点子事呢?”

别人能躲,她却不能躲。

她跟方氏是荣辱与共的,她在这府里的地位,都是依着方氏带来的,所以,方氏犯了糊涂,别人能躲,她却不能。

她得时时刻刻提醒着方氏,帮着方氏,就是帮她自己。

好在,方氏还算能听得进去她的话,所以,方妈妈才敢在方氏怒时,上前去劝。

果然,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脸色便稍稍缓和了一些。

“妈妈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就是气不过,你说宋氏一个商户女,怎敢与我这般说话!她一个没头没脸的低贱商女,凭的什么!”

方氏说到生气的地方,口气也不由地拔高了。

“夫人慎言,”方妈妈听见方氏这话,吓得忙用帕子遮住了方氏的嘴巴,“奴婢知道夫人生气,也知道夫人说得没错,可您也该知道,在这府里头,很多心里明白的事,却不能说出来,您也说了,她身份不配,您又何必跟她生气呢,没的自降身份不是?”

方氏听见方妈妈这话,心头气稍渐歇。

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方氏勉强将心里的怒气压了下去,“妈妈说的,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也不过在你面前,念叨几句罢了,还不是被那个没脸的,气得狠了。”

“奴婢知道,夫人一向有分寸,不是那些个眼皮子浅的,气着您了。”方妈妈见方氏脸色缓和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也是有你在我身边,才能在我失了方寸时,用心规劝,否则的话,我也可能做出后悔的事情来。”方氏叹息一声,打从心眼里往外,觉得方妈妈顶用。

“奴婢是夫人的人,心自然是向着夫人的,这种外道的话,夫人可千万不必说了,没的折煞奴婢啊。”

“你是好的,我都知道。”方氏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方妈妈一下。

方妈妈见方氏笑了,这才也露出了笑模样。

有了方妈妈这一苦心规劝,方氏的气,终于算是渐渐消了下来。听雪堂的气氛,也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院里的仆妇丫鬟们,知道方氏不生气了,这才敢各自忙各自的去。

待到一个时辰后,松鹤堂里送出消息来,说徐氏没事了,各房各院,才终于都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阵风总算是刮过去了。

第二百三十章:安抚

盼夏应徐氏的吩咐,带着那只赤金石榴镯子,去了玉笙居。

听说盼夏来了,青葙赶紧放下手里的事,亲自迎了出去。

“盼夏姐姐来了。”

青葙笑得一双杏眼微微眯着,显得很是可亲。

盼夏也笑得分外亲热,拍了拍手中的锦帕,道:“老夫人差我送点儿东西给二小姐,二小姐这会儿忙吗?”

“小姐不忙,刚听说老夫人身子好了,小姐喜得说,要去向佛祖还愿呢,方才小姐一回来,就跟佛祖许了愿,说若是老夫人能好,愿茹素三日。”青葙音色清亮,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儿微微邀功的意味,不明显,但是也不至于叫人轻易忽略。

盼夏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带在身边调教了那么久,最会听话听音。

自然不会忽略青葙语气中,那点点邀功的感觉。

她心想,到底是从庄子上来的,规矩就是短了些,做了一点子事,就惦记着叫人知道,实在是有些浅薄。

不过,心里这样想,盼夏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十分配合地做出感动的样子,“二小姐有心了。”

“小姐说,只要老夫人好了,就行了。”青葙说着,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姐姐快里面请,小姐正在里头等着你呢。”

盼夏含笑点点头,跟青葙一起进了小堂厅。

一进去,就见安笙坐在桌边。

盼夏忙快步走过去,赶在安笙站起来之前,福身问安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快别客气,坐下喝杯茶吧,青葙,快看茶。”

青葙闻言,忙脆声应了一声,然后给盼夏倒了杯茶,又给安笙添了茶。

“盼夏姐姐坐下喝杯茶吧。”青葙让道。

盼夏接过茶杯,谢了一声,浅浅饮了一口后,又放回了桌上。

她并没有坐下,而是将手中的锦帕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赤金石榴镯子,给安笙看。

“这是老夫人命奴婢给二小姐送来的,老夫人说,今早她起了,身子不爽,脾气有些急,倘或哪里说话说得重了,叫二小姐别在意。”

安笙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满面惶恐地摆摆手,“这可如何使得?别说祖母没怎么着,就是怎么着了,也是应该的啊,我一个小辈,如何能在意呢?虽说长者赐,不敢辞,可这东西,我却不能收,只要祖母好了,那就行了,我真的没什么的。”

“二小姐就别客气了,您孝顺老夫人,老夫人也爱惜您啊,这东西是老夫人叫奴婢送来的,若再这么拿回去,老夫人定要责怪奴婢办事不利,二小姐行行好,就当心疼奴婢,快收下吧。”

“这......”安笙一脸为难。

盼夏见状,忙将镯子一把塞进安笙手中,笑说:“二小姐最是心善,奴婢知道,这就当您心疼奴婢了。”

“既然姐姐这样说,我也不敢再推辞了,还请姐姐替我传个话给祖母,待晚些时候,我再去谢恩。”

“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将话给您带到的。”

“姐姐办事,我自然放心。”安笙笑着点点头。

“那,东西既然送到了,奴婢就先回去了,老夫人那里还要人伺候。”盼夏说着,便冲安笙福了福身。

“既如此,我就不留姐姐了,青葙,快替我送送。”

“是,小姐,”青葙福身应道,然后,转身面向盼夏,“盼夏姐姐,奴婢送你出去吧。”

盼夏笑着点点头,跟青葙一起出去了。

将盼夏送到了院门口,看着人走远了,青葙才转身回去。

一回去,就见安笙手中把玩着那个赤金石榴镯,面上带着淡淡地笑。

见青葙回来,安笙才将手里的镯子放下,吩咐道:“去厨房里头传个话,就说我要茹素三日,叫她们做菜的时候注意些。”

“是,小姐。”青葙颔首应下,然后转身去了玉笙居的小厨房。

......

盼夏回了松鹤堂,将玉笙居里的情况说给徐氏听。

虽然她心中瞧不起青葙邀功的小家子气举动,但是,却不会隐瞒。

她之所以能做到徐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凭的可不光是一张巧嘴。

最重要的是,她拎得清。

她从不自作主张,隐瞒下面的事,不叫徐氏知道。

但凡她知道的,她都会说给徐氏听,到时候,该怎么办,自有徐氏自己拿主意。

怎么说,安笙也是主子,按规矩来说,安笙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她做主。

徐氏听完了盼夏的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满意,“还算她是个有孝心的,总归不是一无是处。”

盼夏也不多话,静静地垂首站着,等候徐氏吩咐。

片刻后,便听徐氏道:“我记得,今儿的晚膳,应该有道素鸡,你记着,待会儿厨房里做好了之后,差人给玉笙居送过去一份。”

“奴婢省得了。”盼夏颔首应是。

“外头起风了,老夫人可要再睡会儿?奴婢将窗子放下来吧?”

今日天气本来极好,可午后,却忽然起了风,徐氏昨夜没睡好,倒是真的,并非只是做戏,因而盼夏才有此一问。

徐氏闻言,转头看了眼外头,淡淡地道:“那就歇会儿吧,你将人都带出去,我不叫,都别进来了。”

说罢,徐氏便自己往下挪了挪,要躺下。

盼夏见了,忙快步走过去,将徐氏扶着躺好,又给徐氏仔细掖了被角,然后,才对门口伺候的两个丫鬟摆了摆手,叫人先退出去。

人都走后,盼夏自己关了窗子,也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

室内点着安息香,清淡的香味,很能舒缓人心,安抚睡眠,没一会儿,徐氏便睡着了。

盼夏守在门外做针线。

徐嬷嬷回来,见徐氏屋里的丫头们都站在外头,便知徐氏可能在休息。

她也没问这些丫头,自顾进了正堂,然后,快走几步绕进了后堂。

一进去,就见盼夏守在徐氏的卧房门口,在绣花样。

“老夫人睡了?”徐嬷嬷轻声问道。

盼夏闻言,忙放下手里的绣品,站了起来,冲徐嬷嬷福身道:“妈妈回来了,老夫人刚睡下,妈妈可是着急跟老夫人回话?”

第二百三十一章:情势逼人(加更一)

“不急,”徐嬷嬷摆摆手,“老夫人好容易睡着了,还是先别打搅她了,我待会儿再回话也不迟。”

徐氏让徐嬷嬷出去打听,这次左相夫人请人听戏,都请了哪几家。

徐嬷嬷听命出去,打听了好半天,终于打听出来了一些。

正想回来跟徐氏说呢,哪想徐氏却睡着了。

不过,既然徐氏睡了,徐嬷嬷自不会打搅她。

昨夜徐氏睡不着,她跟盼夏是一直伺候着的,所以知道的很清楚。

现在徐氏好不容易睡了,不管什么事,还是等徐氏醒了再说吧。

盼夏也是这个意思。

本来徐嬷嬷不回来,她也不敢离开,徐氏交代的事情,她也还没来得及去办。

这会儿徐嬷嬷回来了,她也放心将这里暂时交给徐嬷嬷,先离开一会儿。

“老夫人吩咐奴婢去交代小厨房,晚膳的素鸡,给二小姐那里也送去一份,劳烦妈妈帮奴婢先看一会儿,奴婢去去就来。”

“你去吧,我先看着这里,老夫人若醒了,自有我呢。”徐嬷嬷颔首答应道。

盼夏福身道了谢,然后转身出了徐氏的房间,往松鹤堂的小厨房方向去了。

徐氏收到左相夫人请帖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各房各院。

只不过,有知道的早些的,有知道的晚一些的。

帖子是顾新海接的,方氏自然知道的最早。

不过,她这次,倒也不太有心思。

主要是,顾凝薇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她就怕自己现在出门去走动,会有人提起这件事,闹了不愉快。

若只是闹点儿不愉快,那还是小事。

她最怕的,还是被人提起这件事,于女儿名声有碍。

按理来说,徐氏要出门去听戏,自然要带着她这个嫡长媳妇的。

但是,方氏估摸着,徐氏这一回,恐怕是不会带她了。

她能想到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徐氏自然也会想到。

好容易收到了左相夫人的帖子,徐氏必然看重,定不会允许出差错。

所以说,徐氏应该宁愿不带人,也不会带自己了。

但是,如果真的不带一个人出门,恐怕更不好听,方氏猜测,徐氏多半应该带沈氏出门。

宋氏一个商户女,这种场面,是带不出手的。

而自己又不能去,那么,能带得出手的,也就是沈氏了。

只要不是宋氏就好。

宋氏再牙尖嘴利,见不得她好,也还是摆脱不了商户女的低贱身份。

怎么说,宋氏在这个家里头,都是排不上号的。

有钱又怎么了?

不过满身的铜臭味罢了!

思及此,方氏顿觉心里痛快极了。

方氏这边自觉痛快,宋氏那里,就是不痛快了。

跟方氏想的一样,宋氏从知道徐氏接到了左相夫人的帖子后,脸色就不怎么好。

她知道自己出身不高贵,就算家缠万贯,也依然摆脱不了她低贱的出身。

但凡府里有什么露脸的事情,总是轮不到她。

徐氏只有让她拿嫁妆来填补中空的时候,才会对她特别好。

她一直都明白。

但是明白归明白,很多时候,她却不能拒绝。

她的身份,嫁到永宁侯府,怎么说都是高攀。

哪怕她们老爷不过是个庶子,可也还是侯爵之家的庶子,身上也是有功名的。

甭管这功名是怎么来的,至少配她一个商户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世道,人人都喜欢钱,事事都离不开在商言商,可是商人的地位,在真正的贵人眼中,总是上不了台面的。

宋氏再恨,也没有办法。

她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女儿,一定不能像她一样。

她一定要为女儿,谋个好人家才行。

要为女儿谋好人家,指望方氏,那是不可能的,方氏不害她们母女,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只能指望徐氏。

思及此,宋氏杏眼微眯,食指下意识地轻轻叩响了手边的描漆案几,瞧着似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宋氏招过贴身大丫头兰英,吩咐道:“你去,将我收着的那两匹蜀锦缎子拿出来,送到老夫人那去,就说我新得了这两匹好缎子,孝敬老夫人的。”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兰英恭声应是。

她没劝宋氏,就是明白宋氏的心意。

宋氏讨好徐氏,她从来不拦着。

老夫人是这个家里真正说一不二的人,大夫人再张狂,在老夫人面前,不还是老老实实,不敢越矩?

三房地位本就尴尬,想要在府中立足,除了用钱周旋,最重要的,就是要讨老夫人高兴。

老夫人收到了左相夫人的帖子,要去听戏,必然要做新衣裳,她们夫人这时候将好料子送过去,就好比是瞌睡时给送了枕头,正合心意。

蜀锦的缎子,大部分,那可都是贡品,一般人家,没有特殊渠道的,怎么可能会有。

她们夫人这两匹,还是舅爷花了大力气,托在蜀地做布匹生意的朋友,帮着淘来的呢。

夫人一直没舍得动,如今到底是没收住。

罢了,总归是给了老夫人,至少能换来好处,不像二小姐,好好的贡缎,自己一点儿没捞着不说,还没叫人记着好。

打住,贡缎那件事,可万不能提。

大夫人一直怀疑,大小姐的裙子,是被谁动了手脚,她们可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叫人怀疑。

兰英将心里的念头都压下,准备赶紧先去将缎子找出来,送到松鹤堂去。

才一转身,又被宋氏叫住。

“等等,将我收着的那套翡翠首饰,也一并送过去吧。”宋氏狠了狠心,吩咐道。

兰英闻言,不禁微惊,“夫人,这礼,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那套翡翠首饰,夫人可是攒了许久,准备将来给她们小姐做陪嫁的。

为的就是让小姐嫁到夫家后,能有趁手的东西,讨好婆母,可这会儿怎么突然要给老夫人了?

宋氏也心疼。

她能不心疼么,那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动,就打算给女儿留着呢。

可是,女儿想要嫁个好人家,就少不了徐氏帮忙。

若徐氏不肯用力气,她准备再多的东西给女儿,也用不上。

所以,只能先将徐氏哄高兴了,将来,女儿的亲事,徐氏才能上心!

情势逼人,她也是没办法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心知肚明(加更二)

“送过去吧,菱儿出嫁还得几年,她的嫁妆,我还能再攒,可讨好老夫人,却是刻不容缓的,没点儿付出,你当那个老太婆,会真心替菱儿考虑吗?”宋氏说着,面上便露出了几分无奈。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兰英听到宋氏这样说,也不敢再劝。

宋氏说的,也都是真的。

徐氏那个人,要没点儿实打实的好处,根本不可能惦记他们一房。

夫人的无奈,她自是清楚的。

兰英将东西都找出来了,给宋氏过目之后,便亲自送去了松鹤堂。

她到松鹤堂的时候,徐氏刚刚小睡醒了。

听说她带着东西过来了,想了想,便叫盼夏将人带到了屋里。

兰英忙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跟着盼夏进了徐氏的屋子。

“奴婢见过老夫人。”兰英抱着一堆东西,但行礼的规矩,却很是周全。

徐氏见状,不由满意,温言摆手叫了起。

兰英谢过之后,才抱着东西又站了起来。

徐氏自己讲排场,却不喜欢底下人有养样学样。

因而,兰英来送东西,也不敢叫人帮忙,只自己抱着一堆,就过来了。

徐氏像是才看见兰英拿着那么多东西似的,冲盼夏嗔道:“快帮着拿一拿,仔细将兰英累坏了,你们三夫人心疼。”

盼夏闻言,忙福身应是,然后走到兰英身边,帮着将那两匹蜀锦先拿了下来。

“老夫人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哪里会累着,”兰英拘谨地福身谢恩,然后忙着又道,“我们夫人前几日,接到了舅爷派人捎来的礼,其中就有这两匹蜀锦,夫人一直愁着,该怎么安排分配才好,本想着,来求老夫人帮着安排,不想老夫人又犯了头疾,夫人就没敢吱声。”

“谁知也是巧了,正听说老夫人要出门听戏,夫人想着老夫人已经许久没做新衣裳了,便命奴婢将这两匹缎子,直接给老夫人送过来了,正好这两匹缎子颜色花样都极衬老夫人,能给老夫人用,也是它们的福气。”

“还有这套翡翠首饰,夫人攒了许久,一直想要凑成一套给老夫人,也是赶巧了,就在前几日,舅爷送礼过来,就带了一个配套的簪子,夫人就让奴婢一道送过来了。”

兰英虽然拘谨,但声音清脆,吐字清晰,徐氏听得倒是甚为满意。

当然,这个时候,兰英就是个貌丑无盐,声音含糊,说话不清不楚的,徐氏也会满意。

主要是,宋氏让她送来的这两样东西,可是送进徐氏心坎里去了。

她收的那些料子,也是好的,可总好不过这蜀锦。

还有这套翡翠首饰,一看就知成色极佳,是上好的东西,带出去必然有面子。

她已经几年没打新的贵重首饰了。

宋氏这会儿送了这套首饰来,可不是正合适么。

“好好好,”宋氏笑眯眯地,迭声叫了三声好,“你们夫人是有孝心的,我都知道。”

“这都是应该的。”兰英笑着回说。

徐氏也笑了笑,然后问:“你们小姐病了有几日了,现在怎么样了?我这老了,事情一多,就容易忽略一些,这几日也忘记差人再去看看了。”

兰英闻言,忙福身答说:“回老夫人的话,小姐已经好多了,劳老夫人惦记了,小姐这些日子不能来给老夫人请安,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呢。”

“她病了,急着请什么安呢,就该好好养病才是,其他的,万别多想,你回去,将我的话带给你们小姐,嘱咐她好生养病就是,要用到什么药,也别不舍得,只管用就是。”徐氏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是,老夫人。”兰英垂着头,恭声应是。

她知道,徐氏这话只是客气,要真是从公中库里拿了什么名贵药材,给她们小姐治病,徐氏定然心疼。

夫人也知道这点儿,所以从不指望这些。

别说小姐这次是假病,便是真病了,也不会真信徐氏的,用什么药材,都从库房里出就是。

她们还不差这几个药钱。

小姐若真要补身子,跟舅爷说一声,大有上好的药材,送到她们手里。

不过,即便心里清楚,但徐氏这话,也不能不应。

不仅得应,还得恭恭敬敬地,感恩戴德地应下。

哪怕徐氏不过是因为,收了她们的大礼,不好意思,才假模假式地关心一下小姐的身子,她们也得欣然应着。

这就是庶出子女的悲哀。

她们老爷都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子,小姐就更加差着一层了。

兰英又听徐氏交代了几句话,见徐氏面色有些疲惫,便极有眼色地退下去了。

兰英走后,徐氏看了看桌上放着的两匹蜀锦跟那套翡翠首饰,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满意。

因而,便同徐嬷嬷和盼夏道:“这老三媳妇,也是个有心的。”

“三夫人是您的儿媳妇,自然惦记您。”徐嬷嬷笑着应了一声。

“老夫人仁善,几位夫人,还有众位少爷和小姐们,自然也都孝顺。”盼夏也拣着徐氏爱听的话附和道。

徐氏听了她二人的话,果真笑了起来,“你们都是嘴甜的,惯会哄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么,这老三媳妇,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必然也有她的小心眼在,她想要的,我都明白,无非是想要我上心些,替顾菱谋个好夫家。”

徐氏人老,可心却不糊涂,反而清楚着呢。

宋氏打的什么主意,她都明白。

但其实,就算宋氏不这么讨好她,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将顾菱嫁出去。

身为顾家的女儿,哪能一点儿用处都派不上呢?

家里的女孩子挑夫家,那都不能随随便便就挑了。

眼下她们自己争来争去,她之所以一直没吱声,一是因为,顾家现在地位不上不下,不好谋划,二则是因为,家里的女孩子年纪还都不算太大,并没有到了,要急着找婆家的地步。

这女子嫁人,可是大事,她不得不慎重考虑衡量了才行。

每一个女孩该嫁到什么人家,能给家里带来多大好处,这些都是要仔细斟酌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荣辱与共”(加更三)

宋氏派兰英到松鹤堂送东西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永宁侯府。

沈氏听了,倒是没什么动静,只笑笑,没有说话。

方氏自是生气的。

宋氏此举,很明显是在讨好徐氏,谁都看得出来。

方氏虽生气又被宋氏抢了先,但是,一听说宋氏送去的东西,也只好含恨将气压下去了。

这些东西,她确实送不去。

首饰倒还好说。

她再怎么着,几套拿得出手的首饰,还是有的。

只不过,全都是她自己的陪嫁,她自然不想给徐氏。

主要是那蜀锦,她确实弄不来。

徐氏最要脸面,宋氏这两样东西送的,算是送到徐氏心坎里去了。

方氏再生气,也自知不敌,于是便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找补出来。

方氏眼底冷了冷,轻哼一声,对袭香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去趟老夫人院里。”

“是,夫人。”袭香闻言,忙颔首应是。

方氏想了,徐氏这趟出门,按理,应当带着她去,但是,因为右相夫人寿宴那事,徐氏现在必然不愿意带她出门,可这话又不好说。

所以,她得替徐氏将借口想好了,送过去,叫徐氏满意才行。

拼财力,拼不过宋氏,眼力见儿若再不如人家,可要遭徐氏不待见了!

方氏带着袭香去了松鹤堂。

徐氏听说她来了,眼珠微微一转,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叫她进来吧。”徐氏对盼夏道。

“是,老夫人。”盼夏颔首应是,然后转身出去,请方氏进来。

方氏进到徐氏房里,先给徐氏行了礼,“媳妇听说娘好了,便想来亲自看看,不亲眼见到娘没事了,媳妇这心里,总是不安啊。”

方氏并没有直言来意,而是先关心起了徐氏的身子。

徐氏面上淡淡地,“已经没事了,你何必还特地跑一趟来。”

“娘的事,当然是最大的事,媳妇这也不算特地跑过来,”方氏看出徐氏不想听她说这些,便话锋一转,直明来意,道,“正好媳妇有件事,想跟娘商量,所以便跑过来了,还请娘别嫌我。”

徐氏哼笑了一声,“我没事嫌你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娘,”方氏闻言,赶忙应道,“在娘面前,媳妇也不敢诳语,更不敢隐瞒,是这么回事,媳妇方才听说,娘接了左相夫人的帖子,过几日要去听戏,这按理来说,娘要出门,媳妇该跟着去伺候才对,可是,薇儿才闹了那件事,媳妇就怕跟着娘出门了,那些个眼皮子浅的,见了媳妇又要胡说,若媳妇自己,听了那些话,自是没什么的,可就怕娘听了觉得糟心,因而,媳妇便想,这次,还是劳烦二弟妹代劳,陪着娘出门吧,二弟妹也是周全得体的人,想来必然能伺候好娘的,至于媳妇,因在病中,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们,这次就先不去了,娘您说呢?”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因为多向着沈氏。

只是因为没有办法,不得不推举沈氏而已。

虽说,按规矩来说,徐氏只能带着她跟沈氏出门。

但是,宋氏卖乖,送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徐氏,难保徐氏不会脑子一热,就想将宋氏也带着了。

宋氏送那么贵的东西,多半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呢,她偏不叫她如意!

她就得好好提醒提醒徐氏,按理,只能带她跟沈氏出去,才不能打她徐氏的脸。

就算宋氏送再多的东西过来,也还是个商户女,就是不能带去赴这样高端的约!

你以为,这京都里头,出门赴约都是随随便便,怎么高兴,就怎么来的?

想得倒美!

那可都是有规矩的。

就算没有人明着说出来,可各家各户之间,都明白这些规矩。

这些规矩,都是多少年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岂是谁想改,就能改的?

你若非要破坏规矩,那也成,只不过,你再也别想进到那个圈子里去,就是了。

徐氏自然不会做这种自断后路的事。

她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带宋氏出门。

她也不想带方氏。

方氏说的没错,她是害怕带着方氏出去了,有人说三道四,徒惹闲气。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带着方氏。

方氏不在,就算有些人想说什么,总也不会太过。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说几句酸话,暗暗挖苦几句,就顶了天了。

她确实不想带着方氏,但是,按理又要带着。

本来,她刚才也在跟徐嬷嬷和盼夏商量这事呢,没想到商量了一半,方氏自己就来了。

还算她识趣,知道自己不便跟着出去!

“你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咱们婆媳之间,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既然你能考虑到这些,我也就不瞒你了,你说的这事,我也确实考虑了,不得不说,你想得还算周到,既如此,这事就这么办了吧,你记着约束好下面的人,都别乱说话就是。”

徐氏也不想跟方氏打机锋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也没必要再拐着弯儿说了。

事情是方氏自己提出来的,她觉得有理,应了也是应该的。

“娘所言极是,媳妇知道该怎么做了,娘您就放心吧,媳妇一定会约束好手底下的人,不叫她们乱说话的,不过,二弟妹和三弟妹那里......”方氏说着,便停住不说了,只拿眼去瞧徐氏。

徐氏见她这样看自己,便轻轻哼了一声,道:“她们那里,我自会派人去说,你只约束好大房的人就是了。”

“是,娘,媳妇省得了。”方氏垂首恭敬应是。

“行了,若是再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那,媳妇便先行告退了。”方氏听到徐氏的话,忙起身告辞。

徐氏点了点头,道:“去吧。”

方氏带着袭香,离开了松鹤堂。

方氏离开不久后,徐氏就派盼夏和徐嬷嬷,分别走了一趟二房和三房,将她的意思传达给沈氏和宋氏,叫她们都约束好自己房里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氏相信,沈氏和宋氏也都是拎得清的,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四章:优柔寡断

大军出征次日,一道粮草馆勾结“奸商”,以次充好,倒卖军粮的折子,便呈上了惠帝御案。

折子先呈到了太子手中,太子看过之后,顿时惊怒交加,立即带着折子进了宫,将折子亲手呈给了惠帝。

惠帝看完太子送来的折子,当即大怒,失手将折子摔了出去。

彼时御书房中,只有太子跟惠帝身边的总领太监常公公。

常公公见惠帝怒极摔了折子,正要蹲下去捡,却被太子伸手阻止了。

太子阻了常公公,自己亲自弯下腰去,将折子捡了起来,又重新放回了惠帝的御案上。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太子言辞恳切地劝道。

惠帝听到太子的劝说,气稍渐歇,但还是气恨难平。

他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让陆铮带兵出征了,却没想到,有人敢在粮草上动手脚。

临出征前,兵部不是报说,粮草皆已齐备,并无问题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想打仗,可是既然决定打了,自然也想打胜仗的!

行军打仗,粮草乃重中之重,这些人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

当真活的不耐烦了!

“这邹胜,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勾结商人,企图倒卖军粮,这等乱臣贼子,其罪当诛!”惠帝恨声道。

太子是知道内情的,闻言目光微微一动,垂首道:“儿臣有一愚见,还请父皇容禀。”

“你说。”惠帝听到太子这话,也没有犹豫,皱着眉头叫太子快说。

“是,父皇,”太子颔首应道,“儿臣以为,此事应该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邹胜是此次的粮草押运官不假,但他再怎么胆大包天,应该也不至于敢勾结商人,做倒卖军粮的买卖,父皇英明神武,这种事,即便陆将军不发现,也瞒不过父皇的法眼,邹胜一个从六品的官员,哪里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事呢?”

“太子的意思是,有人替邹胜撑腰,他才敢做这种事?”惠帝听出了太子的言外之意。

太子闻言忙拱手恭声道:“儿臣只是斗胆揣测,父皇圣明,相信自有决断。”

惠帝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朕想了想,太子此言,确实有道理,邹胜不过是个小小的粮草官,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这么多稻糠麸皮混进军粮里,然后再倒卖军粮出来,看来,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手脚不老实啊。”

他是不爱打仗,但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有些事能容忍,有些事,却不能忍。

为君者,都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控一切的能力,就算惠帝奉行中庸,骨子里依然有为君者的霸道。

所以,他能自己放权给底下人,却不会愿意见到,底下人瞒着他胡来。

陆铮带兵出征,那是他钦点的,邹胜倒卖军粮,那就是在打他的脸!

皇上的脸,是那么好打的么?

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邹胜必须死!”惠帝恨恨地道。

邹胜不死,难消他心头之恨。

一个六品的小官,都敢干这种掉脑袋的大事了!

将他这一国之君,置于何地!

“父皇圣明,邹胜确实该死,可是,儿臣是想,他死了倒是死不足惜,可他背后的人......”太子虽知道邹胜背后都牵扯了些什么人,却不能说出来。

这话说出来,必要引来皇上猜忌。

但是,太子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德郡王背后的人是谁,他们都知道,就算德郡王和邹胜这次做的事情,跟汪德蒲没有关系,可是,必然跟汪昌平脱不开关系。

汪昌平此人,贪心有余,计谋不足,可不能跟他父亲相比。

汪德蒲老奸巨猾,他若是出手,必然不能做这么明显的事情。

让他不明白的是,德郡王这次,为何要参与进来?

德郡王不像是这般冲动,贪图小利的人啊?

惠帝听了太子的话,也有些犹豫。

按太子所言,邹胜背后,必然还有其他朝臣牵连其中,而且,估摸着身份应该还不低。

这朝中身份不低的朝臣,可不老少呢,哪一个动起来,似乎都不那么容易。

惠帝一想到这些,就有些犯愁。

他这人寻常无事时,倒还好,可一旦有事,就经常有些犹豫不决。

可为君者,最忌讳优柔寡断。

惠帝偏偏就改不了这个毛病。

因而,这些年对太子总是忽远忽近,时而信任,时而又忍不住怀疑。

就因为这样,太子才不敢有太大动作。

就连跟朝臣走动,也不敢过于亲密。

就怕惠帝怀疑他有所居心。

所以这一次,尽管太子知道详情,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小心地引着惠帝,往深了去想。

但是,若惠帝打定主意不想深查,他们也只能就此作罢。

毕竟,他们手中也没有掌握要紧的证据,能直接指正德郡王一行,跟倒卖军粮的事情有关系。

他们所知道的,也只是文韬从萧良口中套出来的几句话。

惠帝犹豫了半晌,才道:“这行军打仗,粮草乃是重中之重,若此时再浪费时间深查下去,反倒要耽误陆铮他们行军,依朕之见,还是先将粮草的问题解决了,再来说其他的,至于邹胜...必须得死!太子觉得,朕这样安排,可好?”

“父皇决断英明,儿臣叹服。”太子颔首应道。

皇上都这样说了,他除了附和,还能说什么呢?

他现在还没到了,能跟皇上分庭抗礼的地步。

既不能,便只能韬光养晦了。

惠帝见太子应和了自己的决断,也甚为满意,含笑点了点头。

之后,惠帝命人拟好圣旨,邹胜押解回京,择日处斩,再命陆铮清点随军粮草,视情况进行补给。

这个差事,惠帝便直接交给太子安排人去办了。

这是变相的安抚,太子明白。

因为惠帝没有同意他的谏言,所以,用一点儿好处,安抚安抚他。

这是为君者驭下惯常用的手段,太子很清楚。

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恭声颔首应下,然后领了命令,出去办事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人靠衣装

太子离开了御书房,便直接给陆铮写了一封手书,派心腹暗卫,亲自送到陆铮手上去。

皇上不打算深查粮草的事情,他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动作,但还是有些事,得交代陆铮。

他绝对不相信,汪德蒲会什么都没做。

若粮草的事情,不是汪德蒲的手笔,那么,这老狐狸一定还有后手,在等着陆铮。

陆铮远在皇城之外,又要打仗,还要分心提防那些人,实在辛苦。

幸而,这次普云大师私下替陆铮配制了不少好药,总算是又多了一重保证。

而且,陆铮的能耐,他是知道的,那也不是谁想要害,就能害得了的。

等到了西北就好了,那里驻守的,大都是陆家带起来的镇北军,自会全力拥护陆铮。

到了军营里,陆铮就能应对自如了,汪德蒲再厉害,应该也不至于能将手伸到镇北军里去。

太子的手书,很快便送到了陆铮手中。

陆铮看完了太子的密信后,便直接放在烛火上,烧干净了。

陆文见陆铮看完信后,面色冷冷的,便问:“太子殿下怎么说?”

陆铮并未隐瞒陆文,直接道:“皇上不打算查下去了,说是怕耽搁行军速度。”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陆文无奈地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

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叫将军更烦心而已。

不查就不查吧,只要粮草能补齐了就行。

陆铮也没说什么,看着手中的信烧成灰烬后,便拿出战报,跟陆文讨论战情了。

有些事,多说无益,既不能扭转局面,倒不如掌控当下。

太子说得对,最起码,这一回事情过后,大军粮草供应不至于会出问题了,这就行了。

他是去保家卫国打仗的,其他的事,都可以先放到后面再说。

至于太子担心汪德蒲安插人手在西北害他,他也不怕,他此次出征,除了带着普云大师送的秘药,还带着一件天下间独一二而的护身软甲呢,他什么都不怕!

思及此,陆铮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只觉胸口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着,满心火热。

西北一战,只能胜不能败,这不过是匈奴一小部分兵力来滋扰边境,他若是吃了败仗,简直对不起安笙费心为他做的软甲!

......

邺京,永宁侯府顾家。

徐氏作势歇了一日,次日一早,便叫徐嬷嬷叫了京里有名的裁缝,替她裁制新衣裳。

左相夫人每次请人听戏,都足有三日,徐氏打算做两套衣裳,就这三天换着穿,正好。

既不张扬,又不打脸。

主要蜀锦的料子好,哪怕只是简单的样式,也遮不住这好料子的光彩。

徐氏越看,越觉得这两匹料子称心。

尤其是,裁缝来量尺寸的时候,也着意夸了她这料子少见的好,徐氏就更加乐得合不拢嘴了。

许久没这么高兴了。

徐氏当下就让盼夏赏了那裁缝。

裁缝喜笑颜开地道谢,又说了许多好听的恭维话。

因徐氏的衣裳要得急,裁缝量好了尺寸,就赶紧离开了。

蜀锦的缎子确实好,并不需要再绣什么花样,只要照着京里最近流行的样式,做两套新衣裳,就行了。

裁缝常年给这些贵裔之家的夫人小姐们做衣裙,经验十分丰富,手艺也够老道,想要赶工的话,并不是难事。

三日后,徐氏定做的两套衣裙,便取回来了。

上身一试,顿觉满意得不得了。

这老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当真一点儿不假。

盼夏一面伸手替徐氏抹平衣袖上的细小褶皱,一面夸道:“老夫人穿上这套衣裳,可真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胡说,”徐氏闻言,笑着嗔道,“老身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头发也白了,一脸的褶子,哪里还能光彩照人。”

话虽这样说,可徐氏的口气,分明是高兴的。

盼夏伺候徐氏这么久,哪能听不出徐氏的真正心思。

因而便作势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笑着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老夫人怎么不信呢,老夫人就听不得奴婢说真话,您叫徐嬷嬷看看,奴婢说的,可错了?”

徐氏闻言,便笑着从铜镜里,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见徐氏看她,立即走上前去,站到了徐氏身后,似模似样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奴婢看着,盼夏这话也没说错,都是真的,老夫人确实光彩照人,一点儿不输年轻时候,瞧着倒是更有沉稳气度呢。”

徐氏被徐嬷嬷这话说的,更加高兴。

“你们两个啊,惯会打趣我这个老婆子,不行啦,都老了,哪里能比得了年轻时候了。”

徐氏说着,便含笑摸了自己的面颊一把,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

美人迟暮,这是没法子的事,徐氏当年,那也是京都里有名的美人胚子,可如今,到底是老了,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也花白了,整日闷在这后宅里,操心家族兴旺,人就老得更快了。

不过,这世道哪有真不操心的人,徐氏能在永宁侯府里说一不二,已经知足了。

次日,徐氏带着沈氏,出门去左相府听戏。

临走之前,徐氏特地交代了宋氏,跟她说,方氏病了,她跟沈氏又不在家,让她照顾些家里,为了怕出乱子,还特地将徐嬷嬷留下了,让徐嬷嬷帮着宋氏看家。

宋氏知道,徐氏这是还她送布料和首饰的情呢,并非真心想让她管家,因而也不将徐氏这话当真,只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然后带着一群小辈,将徐氏跟沈氏,送出了门。

送走了徐氏跟沈氏,宋氏就带着人回去了。

徐氏也不过能出去小半天,方氏也不是真病了,所以,宋氏并没有真的想帮着管家。

府里的奴婢每日该做什么,自己都知道,哪里又真需要她操心了?

不过,气一气方氏,倒也是行的。

思及此,宋氏便捏着帕子,脚步一转,对安笙跟顾安雅道:“大嫂病了,我听说你们俩都要去侍疾,正好,我也要去看看大嫂,不如我们就一道过去吧。”

她倒要去看看,方氏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第二百三十六章:拖下水(加更一)

安笙跟顾安雅听到宋氏说要跟她们俩一起去看方氏,自然不好拒绝,因而只能颔首应下。

宋氏见她们俩都点了头,便说:“那咱们这就走吧。”

“三婶先请。”安笙跟顾安雅不敢越矩,纷纷请宋氏先行。

宋氏倒也没再客气,转头带着人先走了。

方氏一听说宋氏要来看她,立即眉心倒竖。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宋氏真这么好心,会特地来看她。

“这女人必然没安什么好心,”方氏眉心紧紧皱起,“袭香,你快去看着点儿,等那女人来了,先看她如何说,你再进来告诉我。”

“是,夫人。”袭香福身应道,然后转身出了内室,到院里迎人去了。

袭香走后,方妈妈便低声道:“夫人也不必这样小心,奴婢料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三夫人必然不敢做什么。”

“这女人一肚子鬼主意,可说不准。”方氏仍然不敢放松。

“那奴婢也注意些。”方妈妈颔首道。

宋氏带着人来了听雪堂,一进院门,便见袭香迎了上来。

宋氏见状,一双杏眼微微眯起,心思瞬间一转,快走了几步,跟袭香正面碰上。

袭香福身见礼,“奴婢见过三夫人,见过二小姐,三小姐。”

“快起来了,”宋氏亲自扶了袭香一把,故作担忧道,“我听说大嫂病了,着急过来看看,怎么样,大嫂现在如何了啊?”

袭香垂首答说:“劳三夫人惦记了,夫人刚吃了药,已经好些了,并没什么大事。”

方氏因怕自己病了的消息被放出去,管家权被分走,所以,只让袭香她们对外说,自己的病,并不算很严重,只要吃几副药,就好了。

这样一来,等徐氏听完了戏,她就对外放出消息,说自己好了,什么都不耽误。

宋氏妄想分走她的管家权,做梦!

“大嫂怎么好好地,就染了风寒了?”宋氏一脸担忧,说着,又往方氏房间的方向看了看,然后,问袭香,“我们进去瞧瞧,可使得?”

袭香闻言微微一愣。

方氏刚才倒是真没交代她这个,只说让她盯着宋氏来做什么。

现在宋氏要进去,她是该应下呢,还是找借口回绝了?

袭香正犹豫呢,方妈妈从房间里出来了。

“奴婢见过三夫人,见过二小姐,三小姐,夫人听说几位来了,叫奴婢请几位进去呢,三夫人可是稀客,可得好好喝杯茶,再走。”方妈妈笑得很是亲热。

“哦?大嫂请我们进去?那可真得进去看看才行,正好,我还想亲眼见大嫂一面,确定她确实病的不重,才能放心呢?二小姐跟三小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宋氏说着,回头看了看安笙跟顾安雅,状似在征求二人意见。

“三婶所言极是。”安笙跟顾安雅纷纷附言。

方妈妈跟袭香一左一右地站着,请三人进去。

她二人直接将宋氏等迎进了方氏的卧房。

一进去,就见方氏靠在床头,见她们来了,便扯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三弟妹来了,袭香,快请三弟妹坐下,将我收着的雨前龙井拿出来,三弟妹最爱喝这个茶,快去泡了拿过来。”

宋氏闻言,立即快步迎到了床头,一把拉住了方氏搁在床边的手,“大嫂怎么好端端的,就染了风寒呢?莫不是夜里吹了风,吹伤了?大夫怎么说的,确定只吃几副药,就能好了?”

宋氏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了好多个问题。

方氏被宋氏拉着手,强忍着没有抽回来。

刚要跟宋氏说,她没什么事,不用宋氏记挂了。

便见宋氏又转过头,急巴巴地对安笙招了招手,道:“二小姐医术那般高明,想必治个风寒,自不在话下,你母亲如今病了,二小姐可要好好给你母亲看看啊,最好是,能有什么特效药,一副药下去,便叫你母亲药到病除,才好呀。”

安笙闻言,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

她就知道,宋氏不会无缘无故拉着她来看方氏,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过,宋氏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她便不能拒绝。

再看方氏。

宋氏刚说完那句话,她的脸色便微微变了一下。

虽然很快又恢复如常了,但是安笙还是注意到了。

看来方氏是不愿意叫她看病的。

其实不用把脉,她也看得出来,方氏并没有病。

这房中药味虽然非常浓重,但也就能骗骗外行。

骗她,是不行的。

这药味是硬生生熏出来的,可不是吃药染上的药气。

方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做的太过了。

她以为将药味弄得重些,便能唬人,殊不知,倒起了反作用。

真正吃药的话,是不会留下这么浓重的药味的。

不过,这样唬一唬宋氏她们这样的外行,倒也唬住了。

要是她猜的没错,宋氏之所以叫她去给方氏看病,一是因为怀疑方氏没病,要吓唬方氏;二么,也是知道方氏不待见自己,故意来给方氏找不自在呢。

总归都是为了给方氏添堵。

最烦她们这些没完没了,层出不穷的小算计了。

关键你算计也行,别将她牵扯进来啊!

宋氏手伸的实在有些长了,几次三番借着她来给方氏添堵,却没问过她愿不愿意给她当这个枪使!

看来宋氏最近也是太得意了,才有这闲心,屡次拖她下水。

“二小姐想什么呢?难道给你母亲看病,还用多想么?”宋氏故作疑惑地看着安笙。

“三婶这话,实在叫安笙惶恐,”安笙闻言,便恭敬垂首道,“母亲病了,我着急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多想?就算是想,也是在想三婶方才的话。”

说着,安笙便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宋氏的眼中。

她的眼神清澈透明,眼珠黑亮,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宋氏跟她一对视上,立即有些狼狈地错开了眼。

安笙见了,心中轻哼一声,道:“安笙是在想,三婶说的那个特效药,到底有没有,不过,想了一圈,还是没有想到,师傅教我医术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世间任何事情,都讲究熟能生巧,万没有一蹴而就之说,这延医问药也是一个道理,所谓的特效药,几乎都是虎狼之药,虽一时看着有效,但对人的身体,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这样的药,安笙实在不敢给母亲用啊,三婶您说,安笙说的,对不对?”

宋氏一听安笙这话,眉心便轻轻皱了起来。

安笙说得确是有道理,她无从反驳。

人家给自己嫡母用药,自然不能用虎狼之药,所以说,她问自己对不对,自己也只能回答她对了。

可这样一肯定,又有种自打嘴巴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七章:出头的椽子先烂(加更二)

方才叫安笙给方氏用特效药的,正是宋氏。

但是她当时说那话,也并非是真有此意。

不过是想要借着安笙,来吓唬吓唬方氏。

从刚才袭香的反应来看,宋氏几乎已经确定了,方氏这病,多半是假的。

她知道方氏一直不待见安笙,就算表面装得慈爱,却也依然挡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厌恶。

方氏要是真待见安笙,当初就不会生出那样的毒计,将安笙召回来,代替她自己的女儿,嫁给梁家那个小畜生了。

可惜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安笙会有那样的奇遇。

结果,人嫁不成了,还召回来一个眼中钉。

方氏心里一直窝着火呢,宋氏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屡次三番拿安笙来刺激方氏,给方氏添堵。

她也确实做到了。

可让她意外的是,一直以来,闷声不吭气,逆来顺受的安笙,今日竟然会还嘴了?

虽然她这嘴还的,可能未必是故意的,但是,也够噎人的!

宋氏脸色变了一瞬。

方氏看在眼里,不由大呼活该。

被自己说的话给堵住了嘴,看宋氏还张狂。

到她这里来惺惺作态,也不打量打量,她愿不愿意见她这副德行!

没想到,顾安笙这个死丫头,也有说话冲心的时候。

思及此,方氏暗暗瞄了安笙一眼,忽然觉得,安笙今日真是格外顺眼。

“你有这份孝心,就很好了,母亲这里没什么,哪里用你特地过来瞧病?你三婶这也是关心则乱,是吧,三弟妹?”方氏眼中含笑看着宋氏。

宋氏闻言,颊边便不由地轻轻抽了一下,随即也颔首笑道:“大嫂所言极是,我这也是太关心大嫂了,才说错了话,大嫂千万别生我的气。”

“怎么会,”方氏双眼微微张大,一副很是惊奇的样子,“三弟妹可是关心我的身子,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生气。”

“那就好,”宋氏笑着点点头,然后,又转向安笙,“二小姐也别怪婶母乱说话,婶母也是不懂这些,才胡乱说的。”

宋氏说这话时,面上虽带着笑意,但眼底却微微闪着冷芒。

安笙闻言,立即做出惊恐状,连连摆手道:“三婶此言,可折煞安笙了,安笙是小辈,哪里敢怪罪三婶呢?三婶都是担心母亲的身子,才会那样说的,安笙都知道。”

宋氏见安笙这般紧张,忙笑着摆摆手,做出一副可亲慈和的模样,“二小姐别拘束,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是,三婶。”安笙忙垂首应是。

顾安雅站在安笙身边,见状不由将头垂得更低,想要将自己的存在感,再降得更低一些。

就算她再迟钝,此时也明显感觉到了,房内的气氛,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谐。

她知道宋氏跟方氏不和,而安笙,似乎成了她们二人斗法的牺牲品。

早先的时候,她还羡慕安笙能拜在普云大师门下,学习医术呢。

如今看来,有本事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她娘总跟她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如今看来,这话当真一点儿没有说错。

思及此,顾安雅不由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宋氏本来是想要来气方氏的,如今没有气成人,自己反被气着了,如何肯依?

既然一计不成,那就再生一计,总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回去吧。

宋氏眼珠微微一转,然后又对方氏道:“大嫂没事,真是太好了,原我还担心,大嫂病的太重,不能管家,所以,娘才将家里的事情,暂时交托于我,如今看来,大嫂没什么大事,想来用不了十天半月的,也就能重新掌管家中大事了。”

说到这里,宋氏忽然顿了一下,然后脸色微红笑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不过这十天半月的,大嫂尚在病中,可能就不宜操劳了,估摸娘也是这个意思,因而,才将管家权暂时交给了我,不过大嫂也知道,我是没管过家的,所以有哪里做的不好,还望大嫂不吝赐教啊。”

方氏闻言,眼尾便微微眯了一下。

宋氏可真能恶心她。

看病的事情动不上手脚了,就拿管家权的事情来刺激她。

徐氏这个老糊涂,现在也真是老了,眼皮子都变浅了。

难道就因为宋氏送了她点儿好东西,就将管家权送到宋氏手上还人情了!

就算她病了,不宜操劳,可她手底下的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平常她管着府里中馈,也没见事必躬亲,难道底下人还都不做事了?

如今她不过小病几日,徐氏又何必多此一举,将管家权暂放到宋氏手里!

不对,徐氏并非是这么糊涂的人。

难道说,是有别心思?

思及此,方氏心头不由大骇。

如果徐氏是借机想要削减她的管家权呢?

女儿的事情,到现在也没个准话呢,徐氏可还没说如何处罚女儿呢......

莫不是,徐氏想要惩罚的,不光是女儿,还有她?

可她做什么了,徐氏要这样对她?

她才掌家几年啊,徐氏就这么着急,想要将权利收回去么?

她就知道,徐氏是个不肯放权的!

宋氏见自己说完那话,方氏的脸色越来越沉,不由又痛快了起来。

不过,她痛快了一阵,又有些疑惑。

她知道自己的话会叫方氏不高兴,但也不至于当面变了脸才对啊?

那么几句话,还不至于叫方氏觉得扎心得受不了吧。

可方氏脸色怎么就变了呢?

宋氏不解,便暗暗打量方氏。

方妈妈见到方氏变脸后,便不由地着急,想要提醒方氏几句吧,又怕宋氏借机生事。

但不提醒呢,就看着方氏这样,显然不行。

思来想去,方妈妈便故意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颇为响亮,方氏登时就回神了。

方妈妈还在顾自咳着,见方氏脸色转为正常了,才直起腰身,向宋氏等福身告罪道:“奴婢失礼了,请三夫人,二小姐,三小姐莫怪。”

方氏闻言,也不等宋氏应话,自接过方妈妈的话头道:“方妈妈是被我过了病气,才会这样,三弟妹千万别见怪。”

第二百三十八章:变脸(加更三)

宋氏闻言,目光微微晃了晃,笑说:“大嫂客气了,这没什么,要我说,方妈妈忠心护主,堪当府里奴才们的楷模啊!”

“三弟妹抬举了,”方氏也含笑道,然后又吩咐方妈妈,“三夫人夸你呢,还不快跟三夫人道谢。”

“是,夫人,”方妈妈颔首应是。

然后转过身,面向宋氏,福身谢道:“奴婢愚钝,都是三夫人不嫌弃,多谢三夫人抬举奴婢。”

宋氏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叫了起。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宋氏便就势站了起来。

“大嫂还在病中,我就不多打扰了,见到大嫂没什么大事,我也放心了,前头事情还忙着,我就先走了。”

“三弟妹慢走。”方氏含笑点点头,“袭香,快替我送送三夫人。”

“是,夫人。”袭香福身应道。

宋氏说走便走了,可安笙跟顾安雅,却不能就这么离开。

方氏病了,她们身为庶女,留下来侍疾,也是应该的。

不过,安笙猜,方氏应该不会留下自己的。

甭管真病假病,方氏不乐意见她,都是真的,既然不乐意见她,又怎么会留她侍疾。

而且,不光自己不会留。

就连顾安雅,这次也不会留下。

毕竟,方氏又不是真病了,留下顾安雅,岂不是自找不自在。

果然,安笙才这般想完,便听方氏淡淡地道:“你们有孝心我都知道,不过,我身边也不必留太多人照顾,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我也清清静静地歇会儿。”

安笙跟顾安雅向来听话,闻言皆垂首恭声应道:“是,母亲。”

方氏挥挥手,安笙跟顾安雅,便都退下去了。

人都走后,方氏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

方妈妈端着一杯热茶,放到了方氏手中,劝道:“夫人别生气,为了这么点儿事,不值当。”

方妈妈此时还以为,方氏只是因为宋氏说的那几句挑衅的话,而生气,殊不知,方氏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才变了脸。

“妈妈,你说,老夫人此举,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了?”

“嗯?”方妈妈不解地看着方氏。

方氏皱了皱眉,将自己的怀疑,跟方妈妈说了一遍。

方妈妈听后,沉吟了片刻,斟酌答道:“奴婢觉着,这怕是不大可能吧?要奴婢说,夫人与其提防三夫人,还是不如提防二夫人呢,且不说三夫人身份不配管家,就说她自己,也从未表露过想要管家的心思,可二夫人却不一样,二夫人这些年不声不响的,但其实眼睛一直盯着这管家权呢,这一点,夫人您也知道,老夫人对二夫人,虽说既没多满意,但却也没有不满意,所以,奴婢以为,更有可能分走您的恶管家权的,应该是二夫人才对。”

“妈妈说得对!是我想岔了,竟忘了这茬儿,这可如何是好,我就不该推举老二媳妇跟着老夫人出门去!”方氏不禁暗暗后悔。

“夫人您糊涂了,就算您不推举二夫人,老夫人还不是要带二夫人出去,总不能带着三夫人吧?”方妈妈提醒道,“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您得想办法,挽回您在老夫人心目中的印象,您得让老夫人觉得,您才是这个家里,当之无愧的管家一把手,这才是最要紧的,只有让老夫人知道这一点了,才不会动摇您掌家的位置啊。”

“妈妈说的在理。”方氏闻言,便赞同地点点头,“老夫人因为薇儿的事情,总想借机敲打我,是我心急了。”

“夫人最是明理,您不过一时着急,才想岔了而已,现在想明白,也不晚。”方妈妈见方氏想通了,便欣慰地笑了。

自从大小姐出事之后,夫人就有些急躁,几次在老夫人面前失了方寸,这可不是件好事。

倘或夫人不得老夫人欢心了,那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方妈妈最近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好好劝一劝方氏。

不过方氏近来要么急着照顾女儿,要么急着跟宋氏斗法,根本听不进去劝。

没先到,今日自己倒是想明白了。

如此甚好。

宋氏离开了听雪堂,并没有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去前头忙着处理事情。

她明白徐氏不是真心让她管家,所以并不愿意费那个力气。

暂代管家而已。

前头的管事们,大都是方氏培养起来的,她何必自讨苦吃去?

若徐氏真要放权给她,那她必然大刀阔斧的改革一下,将管事们都换成自己的人,到时候,做起事来,才顺手。

可如今徐氏又不是真心放权给她,前头又没有多少她的人,她就是去了,也必然讨不了好,说不定,还要惹一肚子气。

但是,不去又不行。

所以,宋氏便带着人,去前头走了个过场。

管事们也看出来了,她并非真心想要插手管家事宜,因而也乐得配合。

所以,直到宋氏离开前,气氛一直都很好。

宋氏象征性地问了一些事情后,便借口离开了。

管事们纷纷起身相送,宋氏挥手叫大家别客气,然后也不留恋,痛痛快快地带着人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未时三刻,出门去听戏的徐氏跟沈氏,坐着轿子回来了。

宋氏接到信儿,忙带着人去垂花门前迎接。

徐氏跟沈氏的轿子直接抬到了垂花门前,方才停下。

二人的贴身丫鬟打起轿帘,请二人下轿。

宋氏亲自迎到徐氏轿子前面,打算等徐氏一出来,便伸手去扶,以示孝心。

谁知轿帘打开了,徐氏却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宋氏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笑容满面,容光焕发的徐氏的。

所以,她满脸都带着甜笑,连好听的话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看见徐氏,就说呢。

谁知,轿帘一打开,徐氏却黑沉着一张脸,出来了。

宋氏道喜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差点儿噎住。

这是怎么回事?

出门的时候,徐氏明明还高高兴兴的呢,这怎么一上午的工夫,脸色就这般难看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生气缘由

短暂的愣神过后,宋氏赶紧伸出手去,作势要扶徐氏。

徐氏看到宋氏伸手过来,淡淡地瞥了宋氏一眼,然后,将手放了上去。

宋氏微微垂着头,透过眼尾的余光,偷偷看了跟在徐氏后头的沈氏一眼。

观沈氏的脸色,好像倒是没看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了?

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怎么丧着张脸,就回来了?

宋氏满腹疑惑,但却不敢问徐氏。

院里伺候的下人们,见徐氏脸色这样难看,都纷纷垂首不言,生怕多说了一句话,就触了徐氏的眉头。

徐氏不高兴,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徐氏因为什么不高兴呢?

大家却都不知道。

而知情的,也就是跟着徐氏出门的几个人了。

不过,大家伙瞧了瞧,都老实地歇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谁不知道,这府里,老夫人身边的人,嘴巴最紧。

想从她们嘴里套出话来,可不容易。

至于二夫人那里,就更不可能了。

因为,没有老夫人授意,二夫人一定不敢乱说话。

宋氏也明白这些,所以,她也没指望能从沈氏那里知道些什么。

徐氏要回松鹤堂,还不叫人送,在院中的时候,就将沈氏和宋氏都打发回去了。

宋氏一见这情形,心中疑惑不禁更重。

反观沈氏,宋氏叫她回去,她就颔首答应回去了,面上表情滴水不露的,什么也瞧不出来。

宋氏气的暗暗磨牙,心道沈氏也太能装脸了,面上竟然一点儿风声也不透。

这种情况,想来就是问了,也没什么用。

沈氏必然不会说。

要么,是她自己想要明哲保身,要么,就是回来的路上,已经被徐氏警告过了,不许乱说话。

所以,想从沈氏这里得到消息,显然是不可能了。

宋氏想了想,见徐氏一脸不虞,也不敢去惹徐氏,只得老实听话,目送徐氏离开了。

徐氏带着盼夏等几个丫鬟仆妇,回了松鹤堂。

徐嬷嬷听说徐氏回来了,正带着松鹤堂众人,在院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徐氏回来,好好说几句吉祥话,讨徐氏开心呢。

哪成想,徐氏回来是回来了,人却不怎么高兴,一张脸拉的那叫一个难看,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

徐嬷嬷见状,立即对身后的人挥挥手。

松鹤堂里的丫鬟仆妇,都是精心调教过的,见到徐嬷嬷的手势,二话没说,立即轻手轻脚地离开,各司其职地忙去了。

徐嬷嬷自己快步迎到徐氏身边。

“奴婢见过老夫人。”

“起来吧。”徐氏脸色虽难看,倒也没为难徐嬷嬷,低声叫了起。

徐嬷嬷闻言,便直起腰身,继而站到了徐氏的另一边,跟盼夏一起,一左一右地将徐氏扶住了。

徐嬷嬷什么都没问,直接将徐氏扶了回去。

主仆几人直接进了徐氏的卧房,一进去,盼夏就将倚翠跟倚慧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徐嬷嬷跟盼夏。

徐嬷嬷亲自倒了杯热茶,递到徐氏手上,“老夫人喝杯茶吧。”

徐氏接过茶杯,袅袅的热茶香气氤氲而上,徐氏闻着这香味,发堵的心,终于顺了一点点。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走前儿,不是都还好端端的么?”别人不敢问这话,徐嬷嬷却是敢的。

她了解徐氏。

若是让徐氏自己将这气憋在心里,必要憋出病来。

所以,哪怕拼着她自己被责骂,也要引着徐氏将这气散出来。

当然,首先她得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倒也没冲她发火,但脸色也绝对算不上好。

闭了闭双眼,徐氏捂着额头,对盼夏道:“盼夏,你说吧。”

“是,老夫人。”盼夏忙恭声应下,然后,将徐氏为何生气的原因,跟徐嬷嬷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一早出了门,到了左相府后,徐氏都挺高兴的。

好久没参加这种聚会了,难得的好机会,徐氏本来打算,要好好发挥一下,将昔日的“姐妹情”,都捡起来。

能出门参加这种聚会的,都不是一般人家。

大家同在邺京,对彼此的身家,都算了解。

永宁侯府虽说不如从前,但到底还有个侯爵的名头在,至少大部分人,表面上不至于叫徐氏难看。

这也就够了。

徐氏也没指望着,这一回就能将多年丢失的情谊捡回来。

大家相敬如宾,也没什么不好。

这交情么,总是从一步步交往中,交出来的。

她不急。

她有的是耐心,跟这群老狐狸耗。

本来,徐氏是这样想的,也这么打算好了的,所以心态很是平和,与人寒暄,进退有度,不急不躁,反而赢得了不少好感。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徐氏自己也非常满意。

哪成想,这满意还没维持一会儿,就叫个不长眼的给破坏了。

徐氏想过,会在这里碰上礼部尚书徐子谦的老娘,蒋氏。

徐子谦是左相的门生,蒋氏跟左相夫人周氏一向较好,周氏请人听戏,蒋氏会来,并不奇怪。

让徐氏没想到的是,蒋氏会来招惹她。

徐颖跟顾凝薇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天了,外头的风言风语都淡了,徐氏没想到,蒋氏还会不依不饶。

那徐子谦,好歹还得叫她一声姑母呢,虽说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可辈分到底放在那里。

按理来说,蒋氏也得叫她一声表姐。

可这人,不说尊重她这个表姐就算了,还故意找茬儿。

顾凝薇那事,要真掰扯起来,怎么算,都是徐颖错的更多,蒋氏怎么敢,拿这事来挤兑她!

徐氏气不过。

又觉得蒋氏不要脸,这种事,也敢拿出来说,不怕坏了自己孙女的名声。

可蒋氏哪里是真不要脸。

若是真不要脸的话,她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挤兑徐氏了。

她也是要脸的,所以,故意找了个机会,在徐氏落单的时候,跟了过去。

蒋氏也是个厉害的,在徐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着徐氏,劈头盖脸的一通挖苦挤兑,话里话外,都说徐氏上梁不正下梁歪,才教出顾凝薇那样不知礼义廉耻的丫头。

第二百四十章:“闲气”

徐氏这人,平生最恨的,莫过于别人说她不好了。

在永宁侯府里,她听不得别人说她一个不字,因她威信在,所以阖府上下,没有一人敢违拗她。

但如今是在外面,又是面对死对头,人家哪里能管她爱不爱听,恨不恨的。

你不爱听才好呢!

若爱听,人家又何必追着出来,指着你骂呢。

这蒋氏本来出身并不高,因而说起话来,便有些不讲究。

若对着的是诸如左相夫人,右相夫人,还有护国公府老太君这样身份的人,她自会讲究,但对着的是徐氏,她自然不会顾及这些。

她虽不顾及,却知道,徐氏爱面子,所以断不会闹起来。

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蒋氏才敢有恃无恐地跟上来,刺激徐氏。

就看不得这老虔婆那副得意的嘴脸。

蒋氏亲口骂的这句话。

险些将徐氏气个倒仰。

徐氏是真没见过,蒋氏这种人,到底也是个二品大元家里的老夫人,怎么就这般不要脸呢,说话连注意一些,都不知道!

偏徐氏正如蒋氏所想的那样,因为顾忌面子,即便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也不敢闹开来。

不仅不敢闹出来,她见周围并无其他人在,还暗暗庆幸。

面子一事,在徐氏面前,当真是大过天。

所以,面对蒋氏的挑衅,她忍了。

她没有理会蒋氏,在左相府上,保住了自己的面子。

可回了自己家,徐氏心里的气,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也想忍,可是一踏进府门,心里头的那口气,就再也压不住了。

盼夏将事情说完后,徐嬷嬷便一脸心疼地看向徐氏,“老夫人受苦了。”

徐嬷嬷这话说的难受。

她是真心心疼徐氏的。

这气,本不该徐氏来受,可徐氏却偏偏受了。

本以为,不带着方氏出去,,最严重不过就听一两句酸话罢了。

谁能想到,会碰上蒋氏这种奇葩?

还追着骂人的!

那可是在左相府,她怎么敢呢?

徐氏虽生气,但更为不解的是,她想不通这一点。

难道蒋氏真的不顾尚书府的脸面么?

徐氏想不通,徐嬷嬷却是明白的。

她知道,不是蒋氏不顾脸面,而是摸清了,徐氏太顾脸面了,所以才敢在徐氏面前,那样肆无忌惮。

蒋氏身为礼部尚书的老娘,难道还真能置儿子的官声、家族的名声于不顾么?

只不过是吃准了,徐氏更加在乎这些罢了。

更何况,蒋氏常在左相府中走动,对左相府的情况,自然比徐氏了解。

她之所以敢追着徐氏去骂,就也是摸清楚了周围的情况,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就是了。

否则的话,她断断不敢那样做。

可这些话,徐嬷嬷此刻并不敢说给徐氏听。

说了,无异于火上浇油。

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让徐氏更生气。

所以,徐嬷嬷什么都没敢说,只能小心地劝说安抚了几句,让徐氏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可徐氏怎么能不生气?

她一想到蒋氏那些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想想是谁害她平白受了这顿闲气,徐氏脸色不由更黑。

她原本,对顾凝薇可是寄予厚望的。

她一直觉得,顾凝薇是家里的女孩子中,长得最好的,出身也最好的,所以,是最有可能嫁进最体面的人家去的。

现在看来,一切还得重新估量呢!

就冲顾凝薇这不知深浅的性子,一切就不好说!

孩子不听话,不懂事,还是欠缺调教,她从前就是太信任方氏了,才将一切都交给她。

结果,方氏就是这般回报她的信任的!

“芳兰,大小姐的病,是不是养的差不多了!”徐氏冷声问。

徐嬷嬷闻言,不禁一愣。

老夫人这是,打算提前发落大小姐了?

思及此,徐嬷嬷忙垂首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大夫人说,大小姐的病,还得好好养伤些日子呢。”

徐嬷嬷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将方氏的原话回给徐氏。

徐氏听罢,阴着脸沉吟了片刻,道:“你亲自去一趟觅月阁,看看那丫头,到底怎么样了,跟祠堂的教习嬷嬷打了那么久的招呼,人却还没送过去,大家该怀疑,是我故意放空话呢!”

“是,老夫人。”徐嬷嬷心里微惊,嘴上却答得痛快。

“这就去。”徐氏又吩咐道。

徐嬷嬷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忙出了门,去往觅月阁了。

方氏在房里,刚接到消息,说徐氏回来不高兴,正在猜测,徐氏为何不高兴呢,就听丫头来报,说徐嬷嬷去了觅月阁。

方氏顿时一惊,骇得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徐嬷嬷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觅月阁,定是受了徐氏的吩咐。

徐氏生气回来的,大家都在猜测原因,方氏也在猜。

她不是没想过,徐氏可能是因为听了别人的闲话,所以生气了,但一直都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女儿那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应该不至于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议论。

何况徐家也是要脸的,自然不会做自打嘴巴的事情。

所以,只要她不去,女儿也不在,其他人即便想说,也不过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酸话罢了。

方氏想的挺好。

但她到底失策了。

大概也是没想到,徐家老夫人,会做那种事情。

总觉得,正常人都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她没想到,徐氏也没想到。

结果,徐氏就被打了脸。

徐氏被打了脸,哪能善罢甘休?

折腾不了别人,那就折腾折腾自家孩子,出出气吧。

谁叫顾凝薇自己不争气呢。

她但凡争气一点儿,徐氏也就不至于受那种闲气了!

方氏听说徐嬷嬷去了觅月阁,一颗心瞬间翻江倒海,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下床披了衣裳,就要去觅月阁。

方妈妈冒死拦下。

“夫人三思,此时不可出门啊!”方妈妈抱着方氏的腰,死命劝道。

“放开!”方氏柳眉倒竖,喝命方妈妈松开,“徐嬷嬷去薇儿那里,定是老夫人授意的,老夫人生气回来,谁也不见,怎么单单叫徐嬷嬷去薇儿那里呢?这里头一定有问题,我不能看着薇儿出事!”

方妈妈苦着脸,不敢松手。

她知道自己一松手,出事的就不是顾凝薇,首先是方氏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态度强硬

“夫人,”方妈妈死命拉着方氏,不敢松手,苦着脸道,“您忘了,您可是病着呢,如何好出去?再说了,老夫人一派人去大小姐那,您就跟着去了,不是告诉老夫人,您不放心她,要看着她呢么!”

“可她这时候派人去薇儿那,必然没有好事,你也知道,她是生了气回来的,她生气回来,怎么偏偏就叫徐嬷嬷去薇儿那,定然是找薇儿撒气呢!”

“奴婢也知道,可是,夫人您想想,老夫人即便要撒气,也要有由头,这唯一能想到的由头,便是前些日子那件事了,那件事之后,大小姐因为养伤的缘故,一直没有被老夫人责罚,但是老夫人一早也跟您通气了,说是定然要罚的,您不是也答应了么?老夫人此时派人去大小姐那,多半就是为了这事,您这时候过去了,又如何能阻止得了?阻止不了还是小事,就怕老夫人气头上,再惹了她不痛快,到时候,连您也一起怪上了啊!”

方妈妈急的不行。

方氏平时还好,只一扯上顾凝薇的事情,就有些冲动。

眼下这种情况,很明显,就是徐氏要处置顾凝薇了。

方氏这时候冲过去,帮不了自己闺女不说,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连个回护的人都没有。

方妈妈一番话,发自肺腑,也总算将方氏给劝住了。

方氏满脸凄苦地退后两步,跌靠在方妈妈怀里,“我就怕叫她不痛快,宁肯装病,将机会让给老二家的,也不出去,她还想怎么着呢?”

方氏口中的她说的是谁,方妈妈自然明白。

“夫人宽心些,”方妈妈摩挲着方氏的肩膀,劝道,“大小姐那件事,老夫人早就定了心思要罚,您总归是拦不住的,不过,奴婢想着,老夫人一向心疼大小姐,总不至于太过分的,您这会儿忍了,大小姐那头有什么情况,才好帮着大小姐啊。”

方氏也知道,方妈妈说的对。

何况眼下除了装不知道,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本是装病,这会儿听说徐嬷嬷去了觅月阁,倒觉得自己像是真病了,浑身都不舒坦。

......

觅月阁。

其实,顾凝薇养了这些日子,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安笙给的那个方子,确实有效,而且不是一般的有效。

方氏又舍得给她用好药,因而,顾凝薇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是,为了躲避徐氏的责罚,她一直对外声称还没有养好,镇日闭门不出。

原先没事的时候,徐氏倒也忍着她,什么都没说。

顾凝薇也侥幸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成想,徐嬷嬷来的这般突然。

顾凝薇接到信儿,听说徐嬷嬷来了以后,立即就跳上床去,叫宝珠将床帐也放了下来,躺在里头装睡。

总之,她是打定主意,不叫徐嬷嬷见到她的面。

顾凝薇想的好好地,以为说自己睡了,徐嬷嬷也不会怎么着。

哪成想,徐嬷嬷竟然会这般坚持!

顾凝薇躺在床上,听徐嬷嬷说,要亲眼看她一眼,才能回去的时候,险些将手中的锦被面儿给抓破了。

徐嬷嬷态度这般强硬,想也知道是谁的授意。

虽说徐嬷嬷地位跟府里其他奴才不一样,但到底还是个奴才,在主子面前,怎么也要收敛一些。

可今儿她态度这般强硬,连宝珠说她睡着了,不便见人都不行,肯定是受了徐氏的吩咐了。

顾凝薇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徐嬷嬷非要看她,肯定是为了看她的脸好没好。

怎么办?

若是祖母知道她的脸好了,一定要罚她的!

“徐嬷嬷,小姐这会儿才吃了药,刚睡下,您看,小姐近来睡得一直不大好,要不,等小姐醒了,奴婢亲自去请您过来,再看看,可好?”宝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嬷嬷脸上神情淡淡地,只瞥了宝珠一眼,道:“也不必叫醒大小姐,你掀开帐子,我瞧一眼就走,老夫人吩咐我来看看大小姐,还特地强调了,一定要亲眼见过,你这样,叫我回去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宝珠闻言,脸色顿时一僵。

再多的话,也是不敢说了。

老夫人的命令,谁敢不从?

徐嬷嬷这般态度,毫无转圜余地,怕是不看到大小姐,是不会走了。

可是,没有大小姐吩咐,她又怎敢自作主张呢?

思及此,宝珠不由地苦了脸。

徐嬷嬷也是做奴婢的,倒也能理解宝珠的苦处,她也没想为难谁,只是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办事罢了。

因而,便对宝珠道:“你若担心大小姐醒了责怪你,那我就自己去掀开帐子瞧一眼,到时候大小姐怪起来,也只怪我就是了。”

“奴婢不敢。”宝珠闻言,立即摆手道,“不敢劳烦嬷嬷,还是奴婢来吧。”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宝珠知道躲不过,因而只能慢慢地向床边走了过去。

快走到床边的时候,里头的顾凝薇,却忽然动了。

宝珠吓得忙停住了脚步。

只听里面一声嘤咛。

紧接着,便听顾凝薇细声细气地问:“宝珠,怎么了?”

这声音无力得很,听着倒真像是病中才会有的。

宝珠愣了一瞬,随即轻声答道:“回大小姐的话,是徐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让来看看您怎么样了?”

“嬷嬷来啦,”顾凝薇软声道,“还不快给嬷嬷看座上茶,怎么越发没眼力见儿了。”

“是,大小姐。”宝珠闻言,赶紧福身应道,然后,便要去拿凳子,上茶。

其实这些事,她方才也要做的,但是徐嬷嬷都拒绝了。

她知道,顾凝薇也不是没听见这些,但还是这样吩咐,多半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已经派人去给夫人送信了,相信夫人来了,就好了。

思及此,宝珠的心也定了些。

正要转身去拿凳子,却听徐嬷嬷道:“不必忙了,既然大小姐醒了,那便更好,奴婢亲眼看过了,也好回去回老夫人的话,否则的话,老夫人一直惦记着大小姐。”

徐嬷嬷说罢,便直勾勾地盯着宝珠。

第二百四十二章:处事不惊

宝珠被徐嬷嬷的目光,盯得浑身一僵,再没敢动作,只得小心地去看床上。

顾凝薇显然也没想到,徐嬷嬷会这么坚持。

她本以为,徐嬷嬷跟宝珠那样,是因为宝珠身份不如她。

可是,她竟然跟自己也这样。

顾凝薇愣住了。

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就装着不醒,等娘过来打发了徐嬷嬷呢。

对啊,娘怎么还不来,她不是早就打发宝珠派人去送消息了么?

这么要紧的时候呢,娘到底在磨蹭什么啊?

“大小姐,可否跟奴婢一见?”徐嬷嬷刻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顾凝薇被这声音烦的不行,险些一怒之下叫出来。

不过,她倒是死命忍住了。

徐嬷嬷是奉徐氏之命来的,她可不敢给徐嬷嬷脸子看。

要不,先拖着?

拖到娘过来?

顾凝薇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叫嬷嬷见笑了,我这一早起了,也没有梳妆打扮,此时见人,怕是有失体面,要不,嬷嬷容我一会儿,让我梳妆一番,再来见嬷嬷?”

女儿家爱美,这是人之常情,徐嬷嬷总不能不答应吧!

她再得脸,也是个奴婢,自己跟她好言好语地商量,难道她还敢不应?

顾凝薇想的很好。

徐嬷嬷也确实点头应了。

“既然大小姐这样说了,奴婢自不敢不应,那就请大小姐快些了,奴婢等一等,自不要紧,就怕老夫人那头等急了,再派人过来,到时候,奴婢受了责骂不要紧,就怕连累大小姐。”

徐嬷嬷这话说的好听,却隐隐含着威胁。

顾凝薇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脸色不由一僵。

这死老太婆,还真当自己多大脸呢,竟敢威胁她!

顾凝薇脸色铁青地气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办法,只得硬声应了。

“嬷嬷放心,我知道分寸。”

“那就好,那奴婢先出去等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快些出来。”徐嬷嬷说罢,便福身退出去了。

徐嬷嬷前脚刚走,顾凝薇便压低声音叫宝珠,“快,叫人出去看着那老太婆,别叫她进来!”

“小姐慎言,徐嬷嬷耳朵尖着呢。”宝珠忙低声劝道。

“一个老奴婢,也敢这样跟我说话,不过是仗着祖母的势罢了,”顾凝薇恨恨地哼了一声,“狗仗人势!”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快别说了,奴婢求您了。”宝珠吓得直冲顾凝薇摆手。

顾凝薇重重地呼了口气,总算不揪着徐嬷嬷不放了。

“我娘呢?怎么还不来!”

“奴婢已经派人送消息过去了,想来夫人很快就会过来,大小姐您先别急,等夫人来了就好了。”

“不行,你再派人去催催,徐嬷嬷怕是等不了多一会儿,她说的没错,若是再叫祖母派人过来,我就惨了。”

“好,奴婢这就叫人再去一趟。”宝珠连连点头应道。

谁知这话才说了没一会儿,顾凝薇房里的二等丫鬟素云,便急慌慌地跑了进来。

宝珠见素云这样,怕她说错话,惹顾凝薇生气,再招来徐嬷嬷,于是忙在内室门口,将素云拦下了。

“怎么了?不是叫你去给夫人送信么?”宝珠跟素云耳语道。

素云点点头,然后伸手扒住宝珠的耳朵,小声道:“奴婢就是要跟小姐说这事呢,宝珠姐姐,夫人差人回话来说,她过不来,叫小姐别跟徐嬷嬷顶着来,徐嬷嬷说什么,就叫她尽量听着。”

“什么?”宝珠闻言,不禁有些傻眼。

夫人竟然这样说?

夫人拿大小姐有多为重,她是知道的。

她不信,夫人会猜不到,老夫人派徐嬷嬷来觅月阁,到底为了什么。

既然知道,夫人怎么会这样说呢?

这是不管大小姐了?

“宝珠姐姐?”素云见宝珠愣愣的,也没个反应,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宝珠回过神来,略一思索,对素云道:“你先出去,什么都别说,我跟大小姐商量一下。”

“是,那奴婢先出去了。”素云听见宝珠这样吩咐,也不敢多话,颔首应下后,便出去了。

宝珠回了内室。

顾凝薇问她,“怎么了?”

宝珠想了想,快走几步,到了顾凝薇床前,将方氏的意思,跟顾凝薇说了。

“你说我娘不来了!”顾凝薇一听这话,当即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宝珠吓得也顾不上规矩了,忙一把将顾凝薇的嘴巴捂住了。

素云和素月在外头陪着徐嬷嬷,听见顾凝薇那一声喊,都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去看徐嬷嬷。

只见,徐嬷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像是没听见里头的喊声一样。

素云跟素月见此,都暗暗敬佩。

她们心道,徐嬷嬷真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当真是处事不惊。

徐嬷嬷静静地喝着茶,任由素云素月她们打量,毫无异样。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宝珠出来了。

“叫嬷嬷久等了,”宝珠先跟徐嬷嬷道了个歉,然后,才请徐嬷嬷进去,“大小姐收拾妥了,叫奴婢请嬷嬷进去呢,嬷嬷这边请。”

徐嬷嬷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跟着宝珠去往顾凝薇的闺房。

一进去,就见顾凝薇靠在床上坐着,面上覆了一块薄纱。

徐嬷嬷脸色如常,只有目光动了动,福身见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

“嬷嬷快请起,”顾凝薇弱声笑道,“宝珠,快给嬷嬷看座。”

“是,大小姐。”宝珠闻言,立即颔首应道。

“不必了,”徐嬷嬷却对宝珠摆了下手,然后,又面向顾凝薇,道,“奴婢只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看看大小姐的,如今见到了大小姐,奴婢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也该回去跟老夫人复命了,还请大小姐准许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徐嬷嬷便又屈身行了一礼。

“嬷嬷客气了,既然嬷嬷说赶着回去复命,那我也就不多留嬷嬷了,宝珠,快代我送送嬷嬷。”

“是,大小姐,”宝珠颔首,“徐嬷嬷,您这边请。”

“大小姐好生歇息,奴婢先告退了。”徐嬷嬷福身过后,跟宝珠一起,离开了顾凝薇的房间。

徐嬷嬷一走,顾凝薇就长长地出了口气。

第二百四十三章:头痛

徐嬷嬷就这么痛快地走了,实在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顾凝薇坐在床上,皱眉沉思着。

过会儿,宝珠送人回来了,见顾凝薇坐在床上发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大小姐,您......”

宝珠才说了一声,便被顾凝薇打断了,“你再派人去一趟我娘那,就说我要见她。”

顾凝薇口气不怎么好,娇俏的小脸上也带着薄怒,显然是埋怨方氏呢。

宝珠见状,也不敢多劝,忙恭声应下,出去叫人传话去了。

......

松鹤堂。

徐嬷嬷回了徐氏房里,便将顾凝薇的一系列表现跟徐氏说了。

“大小姐态度遮掩,一开始找了诸多借口,就是不想见奴婢,大概是派了人去大夫人那传话了,想叫大夫人过去,但是,大夫人却没有动,后来,大小姐才答应见了奴婢,只不过,面上还是遮了薄纱。”

徐嬷嬷实事求是,并不偏颇,只是将顾凝薇的反应,如实汇报给徐氏而已。

徐氏听罢,轻轻哼了一声,“算她还有些眼力。”

徐氏口中的这个她,自然说的不是顾凝薇,而是方氏。

这一点也很好判断,从徐氏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并不算难听,就能猜的出来。

至少,徐氏没有更生气就是。

若方氏今日真去了觅月阁,徐氏怕就不会这样轻轻哼了一声,就算完了。

只怕当时就得暴怒。

徐嬷嬷了解徐氏,所以便跟着应道:“大夫人总归是您调教过的,心里也还是有您的,知道不该惹您生气。”

“你当她真那么有孝心呢?”徐氏哼了一声,微微翻了个白眼,“她不过是害怕而已!”

“孝心还是害怕,老夫人的目的达到了就好。”徐嬷嬷垂首说道。

“你这话倒是对,”徐氏眼底微冷,“既然大小姐好了,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明一早,你就传我命令,直接将她送去家祠学规矩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是,老夫人。”徐嬷嬷和盼夏闻言,皆垂首应道。

然后,二人伺候着徐氏躺下后,便一同退出了徐氏的卧房。

......

方氏听说徐嬷嬷走了,才敢派方妈妈去了觅月阁。

顾凝薇没见到方氏的人,自然是发了好一通小姐脾气。

但总归,在方妈妈的苦心劝解之下,也算是明白了方氏的难处跟苦心。

待消了气,才叫方妈妈回去。

方妈妈离开了觅月阁,心里不由一阵无力。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大小姐,真是够不懂事的。

夫人有多难,她怎么就看不到呢?

光看不到就算了,还成日里给夫人惹麻烦。

说到底,若不是她先跟徐家二小姐闹成那样,夫人又何必在老夫人面前一退再退?

谁家嫡长宗妇不掌家?

就夫人掌家,还得看各方脸色!

大小姐不体谅夫人苦心就算了,还见天儿地给夫人惹麻烦。

这是生怕夫人的日子好过了啊。

还有,惹了麻烦呢,还不知收敛,照样我行我素,这是以为夫人在这府里一手遮天呢?

也太天真了些!

这下好了,方妈妈猜着,不出明日,老夫人必要下令处罚大小姐。

也就大小姐自己拎不清,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想到方才自己跪地哭求,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顾凝薇才消气得到架势,方妈妈就不由头疼。

等明日老夫人的命令一下,还不知大小姐要怎么闹呢?

夫人明儿出不出面,这事都不好办啊。

思及此,方妈妈不由满面愁苦。

算了,还是先回去跟夫人回话吧,夫人可还等着她呢。

方妈妈加快了脚步,往听雪堂方向走了。

申时一刻,徐氏醒了。

刚一睁开眼,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她这一觉睡得,甚不安稳。

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具体要说梦见了什么,好像又记不得了,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房里还未掌灯,已经有些暗了,感觉十分不舒服。

盼夏跟徐嬷嬷都不在,徐氏视线转了一圈,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盼夏......”徐氏张口唤道。

守在外面的盼夏,听见了徐氏的声音,忙快步走进来。

“老夫人醒了?”说话间,盼夏已经将烛火点上了。

暖黄的灯火光亮一起,徐氏的脸色,似乎也好看了一些。

盼夏走到床边,要将徐氏扶起。

结果刚一动,徐氏就捂着额角叫痛。

那架势,唬得盼夏忙缩回了手。

“老夫人,您怎么了,可是头疼?”盼夏急忙问道。

徐氏哼哼着嗯了一声。

“可要奴婢去叫大夫?”盼夏见徐氏似乎十分难受,忙问。

徐氏捂着额角,在枕头上动了几下,对盼夏道:“你去,叫安笙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头上像是有针在扎一样,这疼来的突然,细细密密的,很是难受,怕是寻常的大夫,看了也没什么用。

上次安笙替她施针,倒是挺有效。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叫人去给二小姐送信儿。”盼夏福身应了一声,然后赶紧跑了出去。

抓住在门廊下候着的倚翠,盼夏急道:“快去一趟玉笙居,跟二小姐说,老夫人头疼得厉害,请她过来给瞧一瞧。”

倚翠见盼夏这般着急,也被唬了一跳,闻言赶紧点头应下,然后转身便快步走了。

盼夏见倚翠走了,这才又返回徐氏房中。

一回去,就见徐氏捂着额头,哎呦哎呦地叫唤。

盼夏忙走到床边。

“老夫人,要不奴婢先替您按一按吧?”

因为徐氏常常头疼,所以,她特地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就为给徐氏按摩。

如今见徐氏这样难过,盼夏自然想着,先替徐氏按按,好减轻她的疼痛。

往常,也都是这样做的。

在大夫来之前,徐氏总会让她帮着按一按。

徐氏原来可依赖她了。

每次一头疼,总得她来按摩才行。

盼夏以为,这回跟往常,也应该都一样才是,所以,在说话的同时,她的手都已经伸出去了,也做好了架势。

哪成想,徐氏却一挥手,将她的手给打开了。

“等叫安笙来扎针吧。”徐氏因头疼,有些烦躁,所以口气也不怎么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突发头疾

盼夏被徐氏打开了手,愣了一瞬之后,眼中有些不敢置信。

若在平日,徐氏这样对她,她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可是,这会儿徐氏这样对她,她就忍不住有意见了。

不对,也不是有意见,她主要是,心里难受。

徐氏从前每逢头疼得时候,可是很依赖她的,大夫来之前,都得叫她帮着按一按,才行。

可今日,竟然直接将她的手挥开了!

这......

徐氏刚才挥开她的手时,说了什么?

要等安笙来扎针。

从前可没这种事。

二小姐就那么厉害么?她扎个针,自己的按摩手艺,都用不上了?

盼夏心里止不住的泛酸。

正想着呢,徐嬷嬷进来了。

“老夫人怎么突然害了头疼了?下午不是还好好的么?”徐嬷嬷快步走到床前,难掩焦急地问道。

盼夏正发着愣,听见徐嬷嬷的话,也没有立即回答。

徐嬷嬷转头,便见盼夏不知在想些什么,人愣愣的,眼底也似有水光。

“盼夏,你怎么了?”徐嬷嬷皱眉看着盼夏。

这丫头怎么跟中邪了似的?

难不成,老夫人屋里有邪祟,将老夫人作头疼了,将盼夏也作魔怔了?

若真是那样,可得叫道士来作法驱邪了!

盼夏听到徐嬷嬷问话,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摇头答道:“我没事,是老夫人有事。”

徐嬷嬷似乎有些不信,又仔细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盼夏被徐嬷嬷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只好道:“老夫人命我给二小姐送信,我已经叫倚翠去了,想来,二小姐就快过来了,二小姐扎针的手艺,非一般人能比,相信定能将老夫人治好的。”

徐嬷嬷听完盼夏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

可再看盼夏,又好像并没什么不同。

兴许是她多想了,徐嬷嬷心道。

此刻,还是老夫人的事情要紧,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放放。

盼夏也没说错,二小姐那一手扎针的能耐,可是普云大师亲手教的,自然非同一般。

上回,她扎了几针,不就将老夫人扎好了么。

正想着呢,安就见笙带着青葙,背着个小药箱子,匆匆来了松鹤堂。

倚翠说徐氏头疼,叫她过去,她哪敢耽搁?

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过来了。

“祖母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害了头疼?”安笙快步走进来,一脸焦急地到了徐氏的床边。

徐嬷嬷见安笙来了,忙错身让开了一些,对安笙福身道:“二小姐,可来了,您快替老夫人瞧瞧吧,老夫人下午说身子倦了,要睡会儿,谁知睡醒了,就头疼得不行了。”

“嬷嬷别急,我先替祖母把把脉。”安笙闻言,忙颔首道。

说罢,便弯下腰去,要给徐氏诊脉。

“盼夏,还不给二小姐搬个凳子来?”徐嬷嬷见盼夏低着头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拿个凳子过来,不由皱眉。

这丫头今日实在不对劲。

一会儿再看看,若是老夫人不好,那一定是有邪祟在这屋里作怪。

要真是那样,还是得找个靠谱的道士,过来看看才行。

盼夏被徐嬷嬷说了,这才冲安笙福身告了声罪,然后赶紧去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了安笙身后。

安笙道了声谢,便坐下开始诊脉。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徐氏不时地哼哼声。

安笙诊了一会儿脉,便收回了手。

然后,转头问徐嬷嬷跟盼夏,“祖母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脉象混乱得很呢。”

徐嬷嬷跟盼夏闻言,目光都微微动了动。

然后,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正面回答安笙的话,只问她,“老夫人这般难受,二小姐看看,可有法子先解了老夫人这头疼之症啊?”

安笙闻言,也不纠缠问下去,但也没给二人准话,只道:“我尽力一试。”

她问那话,不过顺势而为而已,也不是真不知道徐氏心里想什么。

徐氏生气回来的事情,阖府就没有不知道的,安笙自然也知道。

而且,徐氏一回来,就派徐嬷嬷去了觅月阁,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将两件事穿起来看,都能明白,徐氏为何这样。

说实话,徐氏这么久没动作,连她都以为,徐氏要将这茬儿忘了。

现在看来,并没有。

安笙暗暗哼了一声,然后也不再多话,只叫青葙将药箱给她放下,然后准备扎针用的东西。

房里再没人说话,只有安笙动手准备东西的声音。

盼夏冷眼看着安笙动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接连被徐嬷嬷提醒了两次,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

她心里有想法,这没什么,但是这想法若表现出来,叫别人猜着了,那就不行了。

徐氏的头疼之症,其实并不难治。

她不过是睡觉的时候,心里攒着事,所以导致头痛罢了,只不过,这头疼来的凶猛又迅疾,徐氏一时吓着了,以为自己怎么着了。

这种突发性的头痛,针灸效果最好,也最快。

安笙找出了病因,也不犹豫,迅速地下了针。

扎上了针之后,没一会儿,徐氏便觉得自己的头疼似乎有所缓解,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祖母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安笙见徐氏睁开了眼睛,急忙问道。

徐氏见她满脸满眼忧急,便虚弱地笑了笑,“祖母好多了,还是你这孩子厉害,几针下去,祖母的头疼,就缓解多了。”

这头疼一病,虽说有时候并不严重,但是,却也很折腾人。

其实不管什么病痛,生病的人,总归比正常人容易烦躁一些,这一点,安笙也理解。

所以,方才她问话的时候,徐氏没搭理她,她也没往心里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她本来也没把徐氏的话放在心上的缘故。

徐氏理不理会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要紧,自然也就不会难过,不会生气。

她的气,早在上辈子,就都生完了。

这辈子,能叫她生气在意的人,不多。

徐氏还没到让她生气在意的份上。

思及此,安笙便浅浅一笑,温言答道:“只要祖母无事就好,您没事,安笙也就放心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异常

徐氏闻言,便浅浅地叹了口气神容有些疲色。

“祖母这也是老毛病了,只是这次来的突然,所以才将你折腾来了。”

“祖母这说的哪里话?”安笙说着,双眼微微张大,秀美的小脸上一派急于表白之色,“祖母的身子可是大事,哪有什么折腾不折腾的,能给祖母瞧病,是安笙的福气啊,只不过,若是可以的话,安笙还是想,这样的福气,不要也罢,只愿祖母能彻底摆脱这缠人的病痛。”

说罢,安笙还微微叹了口气,配合她的表情,将懂事的晚辈担忧长辈的模样,演绎得入木三分。

演着演着,安笙便觉得,自己都快要当真了,何况徐氏?

思及此,她不由觉得有些讽刺。

至亲之间,竟也要靠演戏来相处,难道不可笑吗?

可她能怎么办呢?

不演的话,她又要吃前世那样的亏。

那么大的亏,她吃一次就已经铭记终身了,可不敢再吃了呀。

“你孝顺,祖母都知道。”徐氏听了安笙的话,不由一脸安慰。

“孝顺祖母,不是应该的么。”安笙理所当然地道。

徐氏闻言,便笑了,点头的时候一脸欣慰。

安笙见徐氏说话间,面上还是疲惫,便道:“祖母且闭上双眼,歇一歇,孙女会在这人看着的,等扎完了针,祖母喝了药,再叫盼夏姐姐跟徐嬷嬷帮着按摩一下,肯定会好多了的。”

徐氏这症状来的太急,安笙也不敢说,一定能针到病除,所以并不敢将话说的太满。

再说徐氏一向厌恶小辈自得意满,所以安笙在她面前,向来是不说满话的。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而给自己留有余地。

徐氏听了安笙的话,果真比较满意,含笑点点头,应了安笙之言。

安笙跟徐氏正说着话,也没注意旁边,倒是徐嬷嬷,在安笙那话说完之后,留意看了盼夏一眼。

这一眼,正见到盼夏的嘴角微微下压了一下,似有不悦。

联系方才发觉的那些情况,徐嬷嬷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此时情形不对,因而,她什么也没说。

青葙也一直留意着周围呢,盼夏那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见到盼夏异于平常的动作,青葙不由地更加留意她。

这一留意,还真就发现了点儿不对。

但是青葙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留心观察盼夏,打算待会儿回去再跟安笙细说。

徐氏的病症,来的急,但是却不见得多重,只是比较折腾人。

安笙一套针扎下去,不过多久,便见了效。

待到行针的时间彻底到了之后,徐氏已经好了大半。

头不那么疼了,徐氏心情也好了许多。

听说安笙还没用晚膳,立即叫盼夏去安排,要留安笙在松鹤堂用晚膳。

安笙却没应。

“祖母赐饭,本不该推辞,但是,今儿情况特殊,孙女就只能斗胆回绝了,这一来,祖母还未彻底好,孙女在这儿用膳,必要打扰您休息,这二来,玉笙居那边已经做好晚膳了,即便是这会儿饭菜凉了些,那也回去热热就好,祖母秉承皇后娘娘谏议,克行勤俭持家,孙女真心叹服,又怎敢坏了规矩?因而,还请祖母允许孙女回玉笙居用膳吧。”

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至情至性,徐氏又怎能不依?

不仅依了,还依得分外高兴。

“好好好,难为你这孩子这般懂事,那祖母就不强留你了,盼夏,快替我好好送送二小姐。”

“是,老夫人。”盼夏福身应下,然后转身面向安笙,请安笙先行。

安笙跟徐氏福身行礼之后,便跟盼夏一起出了徐氏的房间。

到了廊下,安笙便将盼夏拦住了,“祖母离不开盼夏姐姐,安笙知道,就请盼夏姐姐留步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听了这样的话,盼夏欣然顺势应下,也就结了。

谁知,盼夏今儿偏就没应。

不仅没应,还不软不硬地拿话怼了安笙一句。

只见盼夏微微福身,道:“二小姐可别叫奴婢为难了,老夫人命奴婢好生送您出去,若奴婢不听,就这么回去了,老夫人必要生气的。”

这话说的。

有点儿意思......

安笙眼角微微眯了一下,定睛看了盼夏一眼,随即道:“既如此,那就劳烦盼夏姐姐了。”

“二小姐客气了。”盼夏淡淡地回道。

安笙见此,也不再多说,带着青葙便下了台阶。

盼夏跟在一旁,不远不近,一言不发。

规矩倒是规矩,不过就是跟平常,有些不大一样。

直将安笙主仆送到了松鹤堂门口,盼夏才福身回去。

安笙带着青葙,慢悠悠地回玉笙居去。

路上的时候,主仆俩并没有说话。

就算着急,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工夫。

府里人多嘴杂,在外头,能少说话,还是好说话为妙。

隔墙有耳,说不得你说的哪句话,就被有心人给听了去了。

回到玉笙居以后,郑妈妈等正候在院门口。

见安笙回来了,众人忙行礼问安。

安笙摆了摆手,面色似有些疲惫。

郑妈妈见状,忙迎上去,扶住了安笙另一边,然后关切问道:“老夫人怎么样了?可好了?”

“好多了,总算不那么难受了。”安笙说话的声音有些低。

看上去,既像是累得慌,又像是担心徐氏这个长辈的身子,叫人看不出破绽。

东南边墙角那里,一闪而过一道身影,安笙见了,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微光,但随即又隐于昏沉的夜色里,再看不见。

玉笙居准备好的晚膳,确实都凉了,不过郑妈妈有算计,一早就让厨房的丫头将饭菜搁在灶上热着了,这会儿安笙回来,正好可以用膳。

折腾了这一通,安笙也确实饿了,便叫郑妈妈带人摆饭用膳了。

用过了晚膳,郑妈妈带着人收拾桌子,青葙伺候着安笙漱口净手之后,便跟安笙进了内室。

一刻钟过后,郑妈妈也进来了,安笙知道外头必然已经叫郑妈妈安排好了,遂问青葙。

“说吧,发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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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家祠

青葙闻言,便将自己发现盼夏不对的事情,跟安笙说了。

安笙听罢,缓缓勾唇笑了。

看来,老夫人身边,就连一个丫头,都比别人身边的傲气呢。

若她猜的没错,这是记恨她在徐氏面前得脸了,抢了她的风头?

“小姐,可要奴婢出手教训她一下?”

要教训盼夏,不一定非得明着来,暗中行事,也并不难,青葙自认,自己还是有这个能耐的。

盼夏再厉害,也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并不会功夫,青葙身上那点功夫底子,对付一个盼夏,自是够了。

不过安笙却不想。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暗里收拾了她,总归要引她猜忌,没有必要,注意些看着她就是了,没什么由头,她到底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这一点,安笙还是有把握的。

既是对她自己的,也是对盼夏的。

她对盼夏,虽说不算多了解,但总归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这丫头年纪轻轻,能做到徐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又深得徐氏信任,自然不是白给的。

那城府也深着呢。

平白无故的,她不敢,也不会胡来。

自己再怎么着,也是这府里的二小姐,哪怕只是挂个名,只要这府里最高的掌权者承认,她们这些奴才,就不敢胡来。

当然,她要真是敢胡来,那自己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的懦弱丫头了。

现在的她,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敢惹她,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次日一早,天色刚刚微亮,徐嬷嬷便应徐氏的命令,带着人去了觅月阁。

彼时,顾凝薇正在床上睡得香甜,忽闻徐嬷嬷带了几个身形粗壮的婆子来了,登时就吓醒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又来了?”顾凝薇即便醒了,但到底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脑子转不动,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徐嬷嬷的来意。

宝珠却比她主子清醒。

“小姐,徐嬷嬷带着人来,说要送您去家祠学规矩。”宝珠急道。

“家祠?送我去?”顾凝薇愣愣地指了指自己。

宝珠狠命点点头,“对,就是小姐您。”

“这不可能,你这丫头,一大早的,竟敢诓我。”顾凝薇扯着唇笑着摆摆手。

“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奴婢哪敢骗您啊!”宝珠急的不行,拉着顾凝薇的手,一脸忧急。

顾凝薇见宝珠这样,脸上的笑终于绷不住了,渐渐有僵住的趋势。

半晌后,她才艰难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宝珠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徐嬷嬷带着人都等在外头了,奴婢如何敢作假?”

顾凝薇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我不去家祠,祖母是疯了么,竟然要将我送到那种地方去?我不去,你叫她们回去,快,快去找我娘!”

“小姐,您冷静点儿,”宝珠赶紧拉住顾凝薇,“徐嬷嬷这时候过来,怕就是不想让夫人知道消息,您忘了夫人昨日说的了,叫您千万别跟徐嬷嬷顶着来,徐嬷嬷是奉老夫人的命令来带您走的,您听奴婢的,先跟她们走,等夫人知道了,必然会帮您的,可您若这时候跟徐嬷嬷闹开了,到时候,老夫人盛怒之下,夫人也不好再求情了啊。”

顾凝薇听了宝珠一番话,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下来。

显然,是听进去宝珠的话了。

“可是,我不想去家祠,宝珠,听说家祠里头阴森森的,晚上还有鬼叫呢。”顾凝薇说着,眼泪不由爬了满脸。

宝珠见她这样,也觉心疼。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徐嬷嬷只叫她来给大小姐收拾东西,然后就要带大小姐走。

她瞧着,竟是连她都不许跟过去了。

若没有老夫人的命令,徐嬷嬷自然是不敢这样对大小姐的。

本来,她还以为,老夫人即便要罚,也不会罚这么重,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老夫人昨儿气成那样,听说晚膳时还叫了二小姐过去扎针,想来,也不会轻纵了大小姐。

现在就只盼着,夫人那头能说上话,好叫大小姐少受些罪吧。

宝珠哄了顾凝薇一会儿,又怕徐嬷嬷等急了,再来催促,只好先去将顾凝薇的东西收拾了一些。

徐嬷嬷说了,家祠那边许多东西都有,别的就不用带了,只带几套贴身换洗的衣物,就成了。

宝珠不敢不听,只得将顾凝薇的贴身衣物收拾了几套,又装了许多碎银子和小金银馃子,还有一些不算贵重的珠宝首饰,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这里面都是些银子和珠宝首饰什么的,您到了那边,若是里头的人苛待您,您也别舍不得花银子,只管赏了她们,总归您自己舒服了要紧。”宝珠捏着一个金线绣的钱袋子,嘱咐道。

顾凝薇一听宝珠这话,不由更慌。

宝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陪自己去了?

“你不跟我去!”顾凝薇抓着宝珠的手,惊叫道。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宝珠的手都抓疼了,但是宝珠也没敢抽回了,仍旧忍着,温言安抚道:“这是奴婢猜的,以备不时不之需,万一老夫人不许奴婢跟去,小姐您也别慌,只要您手中有银子,那就什么都不用怕,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人呢,当然,若是奴婢可以跟去,也不会叫您操心这些的。”

“我”顾凝薇脑子里乱的很,听完了宝珠的话,就更乱了。

“大小姐,您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小姐,即便是去家祠学规矩,您也要记得,不能失了您的体面,万别叫外头人笑话您。”宝珠口气忽然郑重了起来。

方氏不在,她这也是没办法。

以她对顾凝薇的了解,如果待会儿自己真不能跟着过去,顾凝薇必然要闹。

这一闹起来,可不就是叫大家都看了笑话么。

顾凝薇被宝珠突然变化的态度,弄得愣住了。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仔细回味了一番宝珠这句话,小脸愈发白了。

“我知道了。”片刻后,顾凝薇白着张脸,说了这句话。js3v3

第二百四十七章:惊怒

顾凝薇一大早,被徐嬷嬷带人送去了家祠的消息,很快便传遍的了各房各院。

方氏早起梳妆的时候,听到袭香说这事,登时失手摔了一只碧玉钗。

那玉钗是永宁侯顾麟从前送她的,方氏爱惜得很,如今摔碎了,却根本顾不上去心疼。

“你说真的?”方氏扯着袭香的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骇人。

袭香缩着脖子答说:“是真的。”

“老夫人也太狠心了些,这是要将薇儿扒层皮啊!”方氏怒道。

“哎呦,我的夫人哎,您可慎言些。”方妈妈闻言,忙低声劝道。

“慎言?”方氏急急地喘息一声,再次拔高音调,“她都要折腾死我的薇儿了,我还慎言?我这些年,委曲求全,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

“奴婢知道,夫人都是为了世子爷跟大小姐,”方妈妈一边轻手抚着方氏的胸口,一边劝道,“可正因这样,您才更不能冲动啊!老夫人将大小姐送去家祠,总归是有原因的,说出去也不输理,别人更不敢说老夫人做的不对?教自家孩子规矩,哪里错了呢?可您若闹起来了,就是您不对了,届时别说外头人要讲究您,就是咱们侯爷,也一定要怪您啊,夫人三思!”

“三思三思,我这些年,做每一件事之前,光顾着三思了,可实际怎么着了?还不是我不痛快。”方氏满脸凄苦。

“奴婢知道您辛苦,可为了世子爷跟大小姐,您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啊,您这时候闹了,便宜的可就是别人了啊,大小姐被老夫人送去了家祠,还要靠着您求情呢。”方妈妈苦心劝道。

方氏被方妈妈一番苦劝下来,终于暂时稳住了心神。

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怨的。

“妈妈,你说老夫人何故如此?薇儿不是她的亲孙女吗?她怎么忍心这样对薇儿呢?”方氏咬牙道。

“兴许,老夫人考虑得更多一些吧,夫人您别急,奴婢想,老夫人应该也只是一时气急了,说不定过几天,这气就消了。到时候您再求个情,这事也就过去了,奴婢问过宝珠了,她给大小姐带了不少银子和首饰什么的,嘱咐大小姐有什么事,就使银子去办,这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小姐只要带足了银子,就不怕受委屈。”

“宝珠还算得力。”方氏听到这里,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不再一脸狰狞了。

方妈妈说得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带足了银子,就不怕办不成事。

家祠里的教习嬷嬷,难道就不爱财了?

她不信。

这世上就没有不爱财的人!

“袭香,给我梳妆,我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不是病了么,我可得去看看!”方氏冷眼吩咐道。

“是,夫人。”袭香颔首应罢,便走到方氏身边,继续伺候方氏梳妆。

本来,方氏并没有想这么早就出门,但是,昨儿受了宋氏一通刺激,她就想,所幸也不装了,反正徐氏已经带了沈氏出门,她这病装不装的,也没什么了。

最主要的,是知道徐氏昨儿在外头,因为顾凝薇的事情,受了气,所以方氏就想,今儿一早殷勤些,去徐氏那刷刷好感。

哪成想,这好感还没来得及刷,徐氏就动手了!

徐氏动作太快,实在叫她措手不及。

早知道,她就应该昨晚上听说徐氏病了之后,就直接去松鹤堂求见徐氏了。

说不定徐氏还能看在她孝顺的份上,从轻发落女儿。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她现在只能,赶紧去徐氏面前找找好感,以待来日替女儿求情。

不将徐氏哄高兴了,这话她断断不敢说的。

说到底,还是她们侯爷不疼女儿,要是侯爷疼女儿的话,私下跟老夫人求个情,哪至于她这么费心费力,还不一定能说得通?

侯爷眼里,除了他的前程官位,怕是没有别的了。

思及此,方氏不由满心凄苦。

......

方氏收拾妥当后,便带着袭香去了松鹤堂。

路上遇上安笙跟顾安雅母女,一行人见了方氏,都难掩惊奇,愣了片刻后,纷纷福身见礼。

方氏没心思理会她们,胡乱摆摆手,都叫了起,然后急匆匆地往松鹤堂方向走了。

安笙等见方氏这般着急,都明白她为了什么,也没人上去找不自在,均在后头默默跟着。

到了松鹤堂院门前,沈氏跟宋氏等也从南边过来了。

众人在院门口互相寒暄了一会儿,一同进了松鹤堂院门。

徐氏今早起了,头疼已经好了,便在内堂见了众人。

众人齐齐行礼问安后,按次坐了下去。

盼夏带着人上了热茶。

众人喝了口茶,纷纷关心起了徐氏的身子。

其实昨晚上,沈氏跟宋氏已经来过了,不过那时候,徐氏因为还难受着,便没有见她们。

方氏虽没来,但也有原因。

毕竟也在“病中”,自然不能过来,徐氏也不能说什么。

徐氏歪靠在寿字纹样的引枕上,头上戴着抹额,脸色有些发黄,看样子虽然头不疼了,但昨晚也确实折腾了够呛。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安笙昨夜替我扎了针,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没事就好,昨儿媳妇听说的时候,简直吓坏了,幸亏二小姐医术高明,否则的话,老夫人可要受罪了。”宋氏说着,脸上适时地显现出担忧的模样。

“三弟妹说的是,娘昨晚上这病来的突然,可将媳妇等吓坏了。”沈氏也忧心忡忡地附和道。

“可说是呢,这本来,媳妇昨晚上就想要过来,可是,又怕再过了病气给娘,这一晚上的,因为这事,着实担心的不行呢。”方氏也似真似假地说道。

三个媳妇,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尽是担忧徐氏身子的话,今儿一早的事情,倒是没人提起。

徐氏见状,不由暗暗点头。

还算这些人有些眼色,也有些分寸。

她原还想,她们几个凑在一起,必要拿顾凝薇的事情说嘴呢,现在都没说,倒是叫她宽慰不少。

第二百四十八章:突发急症

这一早的晨省,气氛似乎格外的和谐。

没人夹枪带棒的说话,也没人暗暗意有所指,最终,徐氏满意地叫了退。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退出了松鹤堂。

可是,等出了松鹤堂的院门,方才的和谐气氛,就似乎不在了。

宋氏拿帕子掩着唇,要笑不笑地冲方氏道:“大嫂真是好福气,老夫人到底还是最看重大小姐,府里的姑娘们,独大小姐一人,能到家祠去学规矩呢。”

说着,宋氏的杏眼微微一挑,眼中波光流转,闪着兴味的光芒。

方氏被宋氏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刺得眼疼头疼心也疼。

袭香见方氏有发怒的征兆,扶着方氏的手,赶紧微微用力,暗暗提醒方氏注意。

方氏得了袭香的提醒,努力说服自己,将气压下,然后,阴着脸瞥了宋氏一眼,目光不善道:“三弟妹若真这么羡慕,自可将四小姐送过去,相信你若有这想法,老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大嫂抬举了,我们菱儿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宋氏闻言,便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有些不屑。

“那你就好好攒着四小姐的福气,可万别叫她折了!”方氏冷眼说了这么一句,便甩袖先离开了。

她没心思跟宋氏在这里拌嘴,有这工夫,不如回去仔细想想,该怎么跟老夫人求情,才能将女儿救出来!

宋氏见方氏走了,对着方氏的背影,微微眯了下双眼,也跟着走了。

沈氏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二人的针锋相对,见她二人都走了,便也带着自己房里的人走了。

互不得罪,一向是沈氏为人处世的方针。

说白了,这些事,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自然不需要掺和。

......

展眼到了入夜。

今儿晌午后,有些变天,阴沉沉的天色,一直持续到了入夜,都没有变好,因而,到了夜里,天色就更暗了。

永宁侯府里四处都掌了灯,暖黄的光亮一起,整座府邸终于不显得那么阴森了。

安笙房里也掌着灯,用过了晚膳,她并不喜欢留太多人在屋里伺候,所以,屋里就只有青葙在。

青葙坐在桌边绣花样,安笙坐在窗前看书,主仆二人并未说话,屋内甚是安静。

忽然,安笙觉得自己心口好似疼了一下。

她眉头动了动,手上的书册,也啪嗒一下掉到了桌案上。

青葙听到动静,便抬头去看,见安笙眉心微微皱着,手掩着心口,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了安笙身边。

“小姐,您怎么了?”

安笙闻言,微微抬头,看了青葙一眼,摇头道:“没什么。”

她觉得,方才的感觉,更像是自己的一时错觉,现在仔细感受下来,心口好像并没有疼过。

“您哪里不舒服,可要赶紧跟奴婢说,万别耽搁了。”青葙不放心道。

“我知道,”安笙缓缓点点头,冲青葙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我若真不舒服,一定不会瞒着你的。”

说罢,安笙便放下了手。

心口好像真的不疼了。

也许,方才真的只是她一时错觉而已。

青葙见安笙面色又恢复如常,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了,这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时辰渐渐晚了,快到了落钥时候,青葙放下手中的花样,起身伺候安笙上床歇息。

伺候安笙睡下后,青葙便去了外间的软塌,也躺下歇着了。

没过一会儿,内院便下了钥,巡查的婆子们走了之后,玉笙居外头便彻底静了下来。

青葙侧耳听了听内室里面的动静,并没有听到安笙辗转反侧的声音,这才放心睡了。

安笙侧躺在床上,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帐子上的花纹,慢慢地,也睡着了。

......

夜深人静时分,有一个地方,却灯火通明。

今夜,护国公府的见山楼,注定是要无眠的。

晚膳过后,护国公府大夫人郑氏,忽然接到儿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宛筠来报,说儿子似有些不好。

郑氏当时正在用晚膳,闻言便失手摔了手中的饭碗。

自从安笙那次替儿子扎针过后,儿子配合着普云大师给开的药吃着,已经好多了。

虽说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跑跑跳跳,可总归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被大夫说病危了啊。

可今儿怎么突然就又不行了?

郑氏骇得不行,当下饭也顾不得吃了,忙提着裙摆就跑到了儿子的院子去。

因为陆铭身子不好,所以,尽管他已经十六岁了,却依然没有搬出内院,而是在郑氏的栖霞苑旁,单独辟出了一座小楼,专给陆铭居住。

这样,好方便郑氏照顾儿子。

虽说这样实在不合规矩,可陆铭就是郑氏的命根子,只要是为了陆铭的身子,郑氏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因而,也没人敢拿这事说嘴。

主要是,连老太君都应允了,谁又敢说什么?

郑氏匆匆去了见山楼,到了儿子的房间,一进去,就见儿子白着张脸,靠在奶娘刘妈妈的怀中,艰难地喘息着。

“铭儿!”郑氏飞扑到儿子床边,压着声音哭喊了一声。

还不敢大声喊。

怕吓着陆铭。

陆铭在郑氏心里,比那最珍贵的,最易碎的瓷器,还要脆弱。

所以,但凡对陆铭有一点儿伤害的事情,郑氏都不敢做。

尽管急的不行,却依然连大声喊都不敢。

“娘......”陆铭看着郑氏,用气声回了一句。

“你别说话,铭儿,你别说,”郑氏忙伸出手,松松捂住儿子的唇,然后转头咬牙道,“大夫呢,怎么还没叫大夫来!”

“已经叫了,刚才就叫了。”宛筠赶紧答说。

其实早在去通知郑氏之前,她就已经叫了大夫了。

因为陆铭身子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病,所以府里养着好几个大夫,几乎专为了陆铭。

大夫自不好跟着女眷们住在内院,因而,即便接到了消息,要赶过来,也不如郑氏快,所以,这会儿郑氏来了,大夫却还没有来。

郑氏却不管这些。

听宛筠说已经叫了大夫了,大夫却还没到,不由怒道:“这些吃白饭的废物,养着他们做什么的,大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能饶了他们!”

话音刚落,外头便报说,大夫到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糊涂

郑氏眉眼一竖,喝命道:“还不叫他们赶紧滚进来,耽误了给大少爷瞧病,我叫你们好看!”

宛筠等皆垂首应是,然后赶紧将大夫叫了进来。

几位老大夫年岁都大了,夜半时分,忽然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已然精神不好,如今还被人一路催促到了见山楼,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气还没喘匀,便被郑氏威胁着,让他们赶紧给陆铭看病。

还说看不好的话,叫他们好看。

这叫什么事!

他们是陆家养着的,主要也是为了给陆铭治病,可却不是陆家的奴才,郑氏这样对他们,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

虽心中不满,但几位老大夫还算医者仁心,见陆铭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都决定先不与郑氏计较,给陆铭看病要紧。

几位老大夫轮流把了脉。

然后,脸上都齐齐划过了一丝难色。

郑氏见大夫们把完了脉,却迟迟不说话,不由着急。

“怎么样,大少爷到底是怎么了?白天还好好地呢,怎么这会儿突然就这样了?”

陆铭就是她的命根子,所以郑氏是真着急,就怕陆铭有个三长两短。

虽说这些年来,陆铭每隔几日,总要这样一次,但是,郑氏依旧不能用平常心对待。

生死大事面前,又哪里真的会有人,有平常心呢?

只是,郑氏行事的方式,却叫人同情不起来。

虽说陆铭的情况,确实值得人同情,可这些同情,在郑氏动不动喊打喊杀,要别人为陆铭陪葬的情形下,也慢慢地被磨掉了。

谁都是爹生娘养的,你郑氏心疼自己的儿子,可曾问过别人的父母,是否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这些年,见山楼杀过的奴才,着实不少,哪一个,都是因为伺候陆铭不得力,被郑氏一怒之下杀了的。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郑氏就是迁怒。

每次陆铭病中,大夫说要准备后事的时候,郑氏就要杀两个奴婢来泄愤。

她心里苦,大家都明白,可这样发泄自己心里的苦,却着实太过残忍。

陆铭每次发病,别说郑氏担心,就是见山楼伺候的奴才们,都担心得不行。

大家都怕郑氏一怒之下,就叫人将自己拖下去杀了。

不过,你要说郑氏泄愤的时候,没有理智,却又好像不是。

起码,陆铭贴身伺候的这几个丫头,一直都是没事的。

陆铭身边的人,都是郑氏精心挑选出来的,郑氏舍不得杀。

怕杀了以后,还要费心培养新的人,怕新来的丫头,照顾不好儿子,所以,她有气也很少对这几个丫头撒。

三位老大夫凑在一起低声商量着,郑氏一边盯着几个大夫,一边又要注意儿子,忙的不行。

商量了一会儿,几个大夫均面带难色地摇摇头,对郑氏说:“大少爷这症状来的凶急,我等也不敢说,有把握能治好大少爷,只能尽力而为了。”

郑氏一听这话,脸色便白了。

尽管眼中再凶恶,也挡不住担心的目光。

这些年,她最怕听到的,莫过于这句话了。

兴许能治,但却没把握。

就是有希望,但希望又十分渺茫。

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你们定要全力救治大少爷,否则的话......”郑氏白着脸,语带威胁。

虽然她的话没说完,但老大夫们也明白,她要说什么。

“夫人放心,我等定会全力救治大少爷的。”

医者仁心,但凡有一点儿希望,有一点儿可能,他们也会全力以赴的,这一点,不必郑氏威胁他们。

何况,他们每年拿着护国公府那么多银钱,说实话,也是不敢不用心的。

按规矩来说,郑氏虽没有决定他们生死的权利,但若郑氏成心要与他们为难,他们还真就斗不过郑氏。

护国公府的郑郡君,他们一介平民,哪里斗得过呢?

所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几位大夫都不敢不尽心。

三位大夫又凑在一起讨论如何救治,怎样开药。

这一商量,又商量了许久。

郑氏感觉,陆铭的气息更加轻了。

这样下去不行。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芳翠,”郑氏招过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低声吩咐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永宁侯府,就说大少爷急病,请顾家二小姐发发善心,来帮着看一看。”

芳翠闻言,便愣住了。

片刻后,她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现在就去吗?”

“不是现在去,难道等大少爷不行了再去!”郑氏心里着急,口气自然不怎么好,就算芳翠再得宠,此时在郑氏面前,也没这个脸面了。

芳翠自然不敢生气。

她知道郑氏已经蒙了,早失了方寸。

“夫人,这已经是子时三刻了,这时候去永宁侯府请顾二小姐,是不是,不太妥当啊?”芳翠小心劝道。

真不是她愿意多嘴,而是郑氏这个吩咐,着实太不合规矩了。

就算永宁侯府地位身家不如护国公府,可是,人家府上的二小姐,也不是能供他们家驱策的啊?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若是去请顾家少爷,怕还好说一些,可那是千金小姐。

如今已经这时候了,哪家内院不下钥,到内院请人,哪是那般容易的呢?

夫人可真是急糊涂了!

“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只管去请人,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芳翠心道,这哪是您承担不承担的事,万一人家顾家二小姐不愿意来呢?难道还能强押着人家过来?

正在芳翠犹豫之际,三位老大夫忽然商量出了诊治的办法。

郑氏闻言,当下也顾不得叫芳翠请人去了,赶紧看着大夫们给陆铭诊治。

芳翠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她现在只盼望,这几位大夫能将陆铭赶紧治好,否则以郑氏的脾气,定然会让她去顾家请人来的。

三位大夫商量出来的法子,也是针灸。

陆铭的症状来的迅猛且凶急,针灸应该是最有效的法子了。

不过,三位大夫可不会飞云针法,他们会的,就是普通的针灸之术,所以并无十分把握,可以治好陆铭。

第二百五十章:奇怪

有没有把握,且得一试才知。

郑氏听说三位大夫要给儿子扎针,忙叫宛筠等过来伺候。

这针灸,自然不能三人同时下手。

因着三人平日里就各有擅长,故而,便推举了一位于针灸之术上还算擅长的,替陆铭施针。

老大夫将银针放于火上略略炙烤之后,便陆续扎进了陆铭身上的几大要穴。

也不知是正好碰正了,还是老大夫真有过人本事,这几针下去,陆铭的脸色,竟然奇迹般地,转好了。

这可乐坏了一屋子的人。

甭管是为陆铭高兴,还是为了自己而高兴,总归,大家脸上都是发自内心地欣慰笑容。

郑氏见老大夫扎针有效,也不催着芳翠去永宁侯府请人了。

老大夫又扎了几针,陆铭的脸色竟然越来越好,呼吸也越来越平稳了。

郑氏喜得当场厚赏了扎针的老大夫。

那老大夫脸色却有些奇怪。

他总觉得,这陆家大少爷好像有些古怪?

他自己的针灸水平,他自是知道的,要真有那么神,岂不早就将这位陆大少爷治好了?

从前他也不是没替陆铭扎过针,可是并没有这么显著的效果啊?

难道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碰正了?

其他两位大夫见扎针的大夫脸上有些犹疑,稍一细想,便知他在想些什么,遂小声劝他,“叶老别多想,您忘了,听说那顾家二小姐,曾替大少爷施过飞云针法,想来,应是因为那个,大少爷如今身上的经脉不再阻塞,所以,您施针过后,才会效果显著的。”

话虽这样说,但他二人心中其实也有些怀疑。

郑氏她们不是大夫,可能并不会多想,但是,他们却不同。

叶善青的怀疑,他们心里也有,也明白,事情绝对不会是他们安慰叶善青那样简单。

其实,方才在替陆铭诊脉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陆铭的脉象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从前,陆铭也这样发过病,每次也都这样凶险非常,但是脉象却跟今日不同。

总觉得,陆铭今日,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似的?

但这话,几位大夫都不敢说。

首先,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并无拿得出手的佐证;其次,郑氏拿陆铭,那乃是眼珠子一样重视的,他们要是敢这么说,郑氏非活撕了他们不可。

所以,几位大夫虽然有些怀疑,但都没说什么。

甭管怎么说,陆铭的症状有所缓解了,都是事实。

这就行了。

见山楼这边折腾了这么大动静,府里其他地方,不可能不知道。

陆铭这边才确定情况好转了,陆敏便带着丫头过来了。

她跟陆铭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俩,感情一向好,每次陆铭病了,别说郑氏急的不行,她也是忧心如焚。

不过,她跟陆铭如今都大了,很多时候,见面也不方便,所以虽然住的不远,但常见面的时候,却不多。

郑氏虽娇惯儿子,对女儿的规矩,却很是重视,从不让女儿逾矩半分。

陆敏也很是守规矩,跟世家千金的礼教相悖的事情,她几乎从来不会做。

但今夜听说陆铭病危,她实在是担心,所以便起身穿好了衣服,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了。

郑氏听说女儿来了,忙迎了出去。

“你怎么过来了?”郑氏将女儿挡在外堂,不叫进去。

陆敏向郑氏身后看了看,焦急问道:“娘,弟弟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叶大夫替铭儿扎了针,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郑氏知道女儿担心,也没忍心过多苛责,赶紧将陆铭好转的消息,告诉了女儿。

“那就好。”陆敏闻言,重重地松了口气。

“铭儿这边没事了,这么多人伺候着呢,娘也在,你快回去吧,你一个千金小姐,这时候出来,给人看见了,多不好。”郑氏催促女儿回去。

陆敏张了张口,想说要进去看看陆铭,但话到了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正犹豫着呢,外面有丫鬟进来报说,老太君跟护国公夫人林氏,和三夫人蒋氏来了。

郑氏跟女儿闻言,只好先放下话头,赶紧迎了出去。

这么晚了,将大家伙折腾起来,要是一般人,肯定觉得过意不去。

但郑氏却没有。

这一切在郑氏的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

陆铭之所以会这样先天不足,还不是因为当年她怀胎的时候,丈夫在战场上差点儿死了,她受了惊吓所致。

若非动了胎气,怎么会将陆铭生成这样?

所以说,这都是护国公府欠他们娘们的!

若是她们老爷不死......

一想到这个,郑氏心里便如烈火烹油一般,难受得紧。

她赶紧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老太君也来了,她可以叫林氏没脸,但却不能叫老太君也没脸。

她知道,现如今他们娘仨所享受的尊荣,除去他们战死功臣眷属的原因,就是老太君的劲头在了。

老太君心疼他们孤儿寡母,所以事事迁就,她明白。

郑氏母女在院中迎到了老太君魏氏等人。

老太君一脸忧急,脸色十分难看,见到郑氏忙问她,陆铭怎么样了。

“幸好叶大夫医术高超,铭儿这会儿已经勉强稳定下来了。”郑氏说着,眼泪刷地一下,便落了满脸。

她也是真难受。

陆铭每次这样发病,她都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若是可以的话,她恨不能代替儿子受了这些罪。

可她做不到。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病痛折磨。

魏氏听说陆铭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也是松了口气,“多亏了叶大夫。”

“可说不是呢,这幸亏叶大夫医术高超,否则的话,铭儿......”

郑氏说着,便哽咽了,否则什么,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魏氏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温言劝了几句。

林氏跟蒋氏也纷纷劝解郑氏,叫她放宽心。

郑氏哭了一会儿,又听了三人的劝,似乎好多了,这才想起将魏氏等人迎进去。

魏氏等只以为她担心儿子,所以一时忘了规矩,也都没有多想。

况且这种情况下,便是多想了,谁也没法苛责她。

第二百五十一章:病因

因为魏氏等来了,郑氏也就没再拘着陆敏,不让她进陆铭的房间。

正好陆敏扶着魏氏,就跟着魏氏她们一起进去了。

她们进去的时候,叶善青已经在替陆铭起针了,宛筠站在脚踏上,正在替陆铭擦汗。

陆铭脸色很白,嘴唇发青,一看就知道,是受病痛折磨得很严重。

魏氏眼睛有些红,强忍着眼泪走到陆铭的床边。

陆铭转头,冲魏氏虚弱一笑,“祖母来了...都是孙儿不孝......叫祖母受累了。”

“这话怎么说的,”魏氏拿帕子压了下眼角,“祖母知道你孝顺,你也不想这样的,祖母都明白。”

“都是孙儿不中用......”陆铭的声音有些低,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祖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魏氏不依道,“祖母瞧你也累了,要不你喝了药,快些歇歇吧,叶大夫,您看铭儿得吃什么药好呢?”

陆铭的药方总是在变。

像是最近吃的,就是普云大师给开的药方,本来一直吃的好好的,陆铭的身子也有了起色,谁知,今夜又会突发急症了呢?

叶善青听到魏氏问话,忙答道:“大少爷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继续照着普云大师给开的药方吃就行了,大师的方子,十分玄妙,我等自认开不出比那个还好的方子了。”

叶善青这话刚说完,其他两位大夫也纷纷附言。

普云大师盛名在外,他们自知不如大师的能耐,所以都很是服气。

魏氏也更加相信普云大师的医术,如今又听见三位大夫这样说,自然就更加放心了。

“那就照着大师的方子,赶紧给大少爷煎药吧。”魏氏冲宛筠吩咐道。

“是,老夫人。”宛筠恭声应下。

“大少爷出了许多的汗,叫她们赶紧将热水备好,伺候大少爷擦身。”郑氏对陆铭的奶娘刘妈妈吩咐道。

“是,郡君。”刘妈妈颔首应罢,然后跟魏氏等行礼过后,带着人先下去准备热水去了。

魏氏等在陆铭房间待了一会儿,便都回去了。

陆铭虽说情况稳定了,但精神头毕竟不好,魏氏怕他说话多了又费精力,便叫大家都回去了。

郑氏自是不能走的,她不看着陆铭好好睡下后,不可能安心。

陆铭刚刚折腾了一通,所以郑氏也没叫人扶着他去沐浴,只命宛筠她们给陆铭擦了身子,又换了干净清爽的床单被褥,才又将陆铭扶上了床。

“母亲回去歇着吧,儿子已经没事了。”陆铭躺在床上,白着一张脸,冲郑氏笑了笑。

郑氏爱怜地抚了下陆铭的脸颊,温言道:“娘不累,娘看着你睡下了再走。”

“可母亲这样,儿子心里不安。”陆铭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郑氏一见儿子这样,忙改了口,说:“好好好,那娘先回去,你也好好睡,明儿一早,娘再来看你。”

“好,娘您慢慢走,宛筠,快替我送送娘。”陆铭见郑氏答应回去歇着了,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明媚了起来。

郑氏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回去,宛筠起身相送。

转身的时候,陆铭定睛看了宛筠一眼。

只见,宛筠几不可见地冲陆铭点了下头,然后便送郑氏出去了。

一行人到了外堂,郑氏脸色便严肃下来了。

“大少爷今夜定然睡不好,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精心一些,倘或大少爷有什么不对,即刻去给我送消息。”郑氏吩咐道。

“是,夫人。”宛筠垂首恭声应下。

郑氏点点头,然后往里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宛筠,“我问你,你给我说句实话,大少爷今儿白天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对?”

儿子这段时间明明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今夜就又病重了?

郑氏总是怀疑,有什么问题。

宛筠温言,面色便僵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有些惧怕的样子,总之神色犹豫得很。

“夫人,大少爷......”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在我面前还敢吞吞吐吐的隐瞒不成!”郑氏一见宛筠这样,便知自己猜测的没错。

方才老夫人她们在这儿,她没法问,但是这会儿人都走了,她必须将什么都问明白了。

这些年,儿子身边的事情,就没有能瞒着她的。

从前不行,现在自然也不行。

宛筠吞吞吐吐的,明显有话要说。

“夫人,奴婢......”宛筠一张口,脸上要哭不哭的,“可是,大少爷不让奴婢说。”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死心眼,大少爷不让你说,难道是叫你连我我也不说吗!”宛筠这副忠仆模样,郑氏反而不好跟她发火了。

但是,这话必须是得问清楚的。

所以,郑氏便换了一种说法。

她这话也没错啊,她自己的儿子,怎会刻意隐瞒她呢?

宛筠听了郑氏的话,面上闪过挣扎之色,又犹豫了一会儿,宛筠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凑近了郑氏几分,附在郑氏耳边,跟郑氏说了几句话。

只见,郑氏听罢,脸色勃然变了。

仔细看去,竟连两片樱唇都颤抖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宛筠说了什么话,叫郑氏这样生气?

“我就知道,铭儿这段时间,身子明明一日好过一日,怎么偏偏今夜,就突然发病了呢,原来都是叫那个小畜生给方的!”郑氏咬牙启齿地低吼道。

宛筠闻言,忙紧张地向后看了看,似乎是怕内室里的陆铭听见郑氏的骂声。

郑氏见宛筠向后看,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想到儿子的身体状况,郑氏只好暂时将心里的火气硬压下去。

“这事你就当没跟我说过,记住,回去不许跟大少爷胡说一个字,好了,你赶紧回去照顾大少爷吧。”

“是,夫人。”宛筠讯速地看了一眼郑氏,缩着脖子应了郑氏的话。

郑氏带着人走了,宛筠站在门边,看着郑氏等人渐渐走远,才转身回了陆铭的卧房。

陆铭房里伺候的人,大部分已经被陆铭赶出去了,只有两个二等丫鬟,思情跟思雨留在里头伺候。

宛筠回去的时候,思情正跪在脚踏上,给陆铭按腿,思雨候在一边,垂首不言。

房间里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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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有失道义

陆铭双眸微微阖着,状似睡着了。

但是宛筠知道,他并没有睡。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陆铭床边,果然,就见陆铭慢慢地张开了双眼,看向她。

陆铭那一眼,看似波澜不惊,但宛筠却觉得,后脑登时一阵发麻。

“大少爷。”宛筠垂首诺诺福身。

“话说完了?”陆铭问道。

“说完了,”宛筠颔首答说,“都是照着大少爷吩咐的,跟夫人说的。”

陆铭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对思情跟思雨道:“你们俩也下去吧。”

“是,大少爷。”思情思雨闻言,皆颔首应是。

思情思雨走后,陆铭才又对宛筠道:“明儿一早,你记着盯着点儿我娘她们,看她是不是去张天师那。”

“奴婢知道了,大少爷放心。”宛筠说着,头不由垂得更低。

陆铭定定地看了宛筠一眼,忽然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此举有失道义?”

“奴婢不敢!”宛筠一听这话,吓得忙跪了下去。

大少爷怎么会忽然这样问她?

她就是个奴婢,大少爷是主,主子吩咐什么,她照做就是了,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至于大少爷说的,她就不敢想了啊!

“你不必这样紧张,你就是真这样想了,也没什么,因为我自己都觉得,我这做法,实在太没道义了。”陆铭说着,便嘲讽般地哼了一声。

“大少爷您别这么说,您......”宛筠本想说,您不是这样的人,可话到了嘴边,却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说?

陆铭此举,难道真不是没有道义吗?

坑害自己的兄弟,怎么瞧,这事做的都不光彩啊。

可她一个奴婢,这种话,断断轮不到她来说。

陆铭这么做,自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她身为陆铭身边最亲近的人,跟陆铭才是荣辱与共的,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

“你也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了。”陆铭说着,便往下挪了挪,然后将被子向上拽到下颌底下,闭上了双眸。

宛筠见陆铭这样,也不敢再留下来,躬身行了一礼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次日一早,天上飘起了小雨,安笙早起梳洗时候,不小心失手摔了漱口用的茶盏。

幸亏屋里铺着织锦地毯,所以茶杯并没有摔碎,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了桌脚处。

“小姐,您昨夜是不是没睡好?”青葙一边收拾茶杯,一边看向安笙。

她总觉得,安笙精神头好像不大足,仔细瞧瞧,眼下似乎也有些乌青。

这明显是没有睡好的样子嘛。

可小姐昨夜不是早早地就歇下了吗?她也没有听见小姐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声音啊?

安笙听见青葙的话,目光微微动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许是我一时没注意吧。”

青葙闻言,正要发问,但见安笙眉心轻轻蹙起,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下去。

小姐今儿肯定不对,瞧这模样,多半是心里有什么事呢。

不过,小姐似乎不想说,她也不能再问了。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去给老夫人请安吧,再耽搁下去,可要去晚了。”

这是大事。

青葙闻言,赶紧麻利地伺候安笙梳洗,收拾好以后,主仆二人就赶紧出了门,往松鹤堂方向去了。

因外面下了小雨,青葙怕安笙冷着,便给她加了一件披风。

回廊下虽雨淋不到,但却有风从四面吹过来。

安笙一边走着,一边打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如今正是多雨的季节,也不知,陆铮他们走到哪里了?

若是遇上大雨,会不会耽搁行程呢?

还有她昨夜做的那个梦,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不过,老话说梦是反的,所以陆铮一定没有受伤。

想想也是,现在还没开始打仗呢,陆铮怎么可能就受了伤呢?

青葙扶着安笙,见安笙瞧着外头的天空,不知在看些什么,出于好奇,便也微微伸出头去,向天上看了一眼。

可是,除了灰蒙蒙的天,和细细密密的雨丝,她什么也没看到啊?

那小姐是在瞧什么?

青葙不解,回头又看了看安笙,就见安笙已经收回了视线,专心往前走了。

于是,她也赶紧小心跟上。

护国公府。

郑氏一早起了,没去赶着给老太君魏氏请安,倒是先去了儿子的见山楼。

每次陆铭生病,她都这样,魏氏也没说过什么,所以府里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话。

郑氏去见山楼的时候,陆铭还未起身,郑氏听说儿子还在睡着,忙拦住宛筠,不许她进去传话,生怕打扰儿子休息。

“我就到门口看一眼,确定大少爷睡得好好的,就行了,你别去里头打扰大少爷休息。”郑氏说着,便放轻了脚步,往儿子的卧房方向走去。

宛筠等轻手轻脚地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多出。

郑氏站在陆铭的卧房门口,让宛筠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从缝隙中见儿子安稳地睡在床上,这才彻底放了心,然后命宛筠赶紧将房门关上。

一行人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陆铭的卧房。

直走到外面,郑氏才吩咐宛筠,“你赶紧叫厨房里头多准备些早膳,待会儿大少爷醒了,想吃什么,你赶紧伺候大少爷吃,若是厨房没准备的,就赶紧叫他们做,一定要让大少爷吃好了,等大少爷吃好了,你再伺候大少爷吃药。”

“夫人放心,奴婢省得了。”宛筠赶紧恭声应下。

郑氏这才带着人又走了。

宛筠将郑氏送到院门口,看着郑氏她们走远后,便从另一面,快步走了。

瞧郑氏走的方向,应该也不是正门,若她猜的没错,郑氏定然是想从栖霞苑的偏门,绕到护国公府的后门出府去。

所以,她得从另一条小路,赶紧先赶到后门,好跟着郑氏出门去。

两刻钟后,宛筠到了后门,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并无旁人,赶紧先出了后门。

守门的小厮认得她,知道她是陆铭身边的大丫鬟,也没敢拦路多问,赶紧打开门叫她出去了。

宛筠出了后门以后,便快走了几步,到了北面巷口,寻了个背人的地方,先藏住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虚病”

宛筠藏了没一会儿,偏门便又被打开了。

她稍稍探出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

便见一顶青帷红顶小轿,从里面抬了出来。

轿子旁边跟着两个人,正是郑氏身边的江妈妈跟芳翠。

那轿子里头的坐着的人,一定就是郑氏了。

宛筠忙缩回了头。

轿子很快出了偏门,急匆匆地往北边儿走了。

郑氏的轿子走后,护国公府的偏门小厮站在门边,向外看了看,小声嘟囔了一句话之后,便关上了门。

宛筠也没工夫理会小厮嘟囔些什么,见他关了门,赶紧偷偷追着郑氏的轿子走了。

护国公府偏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顺着巷子往北走,便能直接到北华街。

郑氏她们走的,正是这个方向。

许是没想过会有人在后面跟着,所以江妈妈她们都没有发现宛筠。

宛筠起初还担心,怕被发现,但是后来见江妈妈她们只顾闷头赶路,也放心了不少。

一行人走了约有两刻钟的功夫,才出了巷子,到了北华街的街口。

宛筠见郑氏她们要拐弯了,赶紧躲到了巷口的那棵老树后面。

这老树已经在此屹立多年了,树干很是粗壮,宛筠身形瘦小,往那树干后头一站,前头一点儿都看不见。

当然,郑氏她们根本也没想过要往后去看。

郑氏此行,虽说是注意了一些,但也没想过,要多么注意。

照她的想法,若没人知道她们主仆去做什么了,自然最好,可若是不小心被谁知道了,她也不怕!

她儿子此病来的蹊跷凶险,她去张天师那里,给儿子定定魂,怎么了?

即便老太君知道了,也不会说个不字,那又有哪个敢胡说八道。

至于她的真正目的,她料定张天师也不会跟别人说。

张天师多有威望的一个人啊,最是重信誉了,怎会将信徒的私隐说给别人听?

若真是这样,张天师又怎会有如此好的口碑呢?

大家提到张天师,谁不赞一句,最有德行。

这自古以来,有德行的人,都最害怕别人说他德行有亏,要知道,好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做张天师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名声被人搞臭。

所以,无论如何,张天师也不会胡说八道。

既然张天师不敢胡说,江妈妈跟芳翠又能够完全信任,郑氏自然没什么好害怕的。

一行人又走了约摸两刻钟,便到了张天师家所在的那条窄巷。

宛筠见郑氏一行进了窄巷里面,忙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去,然后在窄巷口的石墙前藏住了身形。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探出头去,向里面看了一眼。

正见到,郑氏一行停在了窄巷尽头的那户人家院门口。

江妈妈打开轿帘,芳翠将里面的郑氏扶了下来。

然后,江妈妈才去敲门。

敲的自是张天师家的院门。

门响了没一会儿,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从宛筠的方向看过去,并看不到门里的情形,只能看到郑氏主仆三人进了那处院门,而轿夫们则被留在了外面。

很快,院门又被一个小童关上了。

这一回,没了郑氏她们的阻挡,宛筠倒是看清楚了,那关门的小童,正是张天师的小徒弟。

宛筠这才放了心,确定了郑氏的去向,她便打算回去了。

陆铭还等着她的消息,她不能耽搁太久。

宛筠匆匆离开了。

......

张天师家中。

郑氏与张天师正分坐正堂主位两侧,喝茶说话。

“敢问夫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啊?”张天师啜了口茶水,然后慢慢地放下了茶杯,伸手捋了捋胡子,缓缓问道。

这模样,倒是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郑氏对此很是受用,觉得张天师这样,瞧着就很靠谱。

郑氏是个“爽快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道:“有件大事,想请天师帮忙。”

张天师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喜,但又怕影响他在郑氏心中的威望,故而还装作淡定地捋着胡子道:“夫人但说无妨。”

每次郑氏说有大事,那报酬都丰厚得很,张天师最喜欢郑氏这样的“大客户”,接这一回的活,够他潇洒小半年。

怎么能不高兴?

“天师就是爽快,那我就直说了。”郑氏也喜欢张天师这样的性子。

她花钱来办事,张天师痛快地给她办了,这比什么都强。

“是这样,”郑氏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有些难看,“昨夜,我儿忽然急病,我觉得有些蹊跷,便着意查了一下,想要确定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谁知,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了不对来,原来,我儿并非是真的病了,乃是‘虚病’。”

这病的虚实一说,郑氏还是从张天师这里学来的。

所以她这么一说,张天师立即就明白了。

张天师也装出紧张的表情,问道:“夫人可确定?”

“自然!”郑氏郑重地点点头。

张天师捋捋胡子,表情凝重,“怪道夫人来找贫道,那夫人可能确定,大少爷这病,虚从何来啊?”

“能!”郑氏闻言,便重重地点了下头。

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微微探出上半身,越过方桌,神秘兮兮地道:“天师知道,我们世子带兵出征去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不大容易察觉的恨意。

但张天师是谁啊,那可是最会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了,所以,即便郑氏这恨意不明显,也还是被张天师给听出来了。

看来情况有些棘手。

张天师有些犹豫。

他做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阴私没见过,郑氏这般表现,都不用再说下去,他也知道郑氏要做什么。

可那可是护国公世子!

他若真帮郑氏做了什么,将来出了问题,郑氏有没有事,他不知道,可他自己,怕是难逃其责吧?

“天师,天师,你可听见我的话了?”郑氏见自己小声说完那几句话,张天师毫无反应,反而直勾勾地愣在那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有些不快。

不过,她想着自己还要请张天师帮忙,就劝自己不要计较这些。

兴许,张天师正是在思索如何帮她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咒术

“夫人这事,难办啊......”张天师作为难状。

其实他根本没听见郑氏后来说了什么,但是即便没听见,也不能说。

做他们这行,最忌讳叫信徒看出你的底细。

得时刻叫她们觉得,自己深不可测,说的每一句话,都叫她们明白一些,但却不能全明白。

其实说白了,就是忽悠人。

张天师自己都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在蒙骗人。

但是他明白,却不能叫别人也明白。

若是天下人都明白了他在骗人,那他还混什么?还怎么挣银子?

很多事情,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一念之间罢了。

张天师抓的,就是这些人的一念之间。

果然,郑氏听见张天师这模棱两可的话,之前的不快立即都消失了,而且,还很是紧张。

“我也知道这事难办,若不难办,我也不会来找天师了,这事除了天师,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做成了,天师,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我儿身子最近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若是他有什么不妥,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郑氏说着,似乎是真说到了伤心处,一脸凄苦。

“夫人莫急。”张天师见郑氏这样,赶紧劝道。

“天师有办法了?”郑氏听张天师这样说,立即问道。

“这...夫人容贫道想想。”张天师满脸为难。

郑氏也知道这事为难,怕张天师真的办不了,或是不帮忙,也不敢再问,纵然焦急,也只敢紧张地看着张天师,却不敢再催促了。

张天师坐在一旁,一脸高深莫测。

郑氏见他这样,不由更加没底。

她以为张天师正在苦思如何帮她的忙,却不知,张天师是在衡量利弊。

张天师也确实为难。

这事要是一个小富之家的夫人来求,他根本不会犹豫。

可问题就在于,这事的两位正主,都不好得罪。

郑氏这人,着实不好惹,张天师跟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郑氏的为人,不说十足了解,但也还算知道。

别看郑氏现在跟他好说好商量的,但是一旦自己回绝了这事,郑氏铁定要翻脸。

若为了别的事,可能还好商量些,可一旦涉及到她的宝贝儿子,郑氏就根本说不通。

张天师深知这一点,所以十分犹豫。

郑氏叫他下符咒诅咒护国公世子陆铮,这事是那么好办的么?

虽说他多数时候,都是在骗人,但这鬼神之说,向来神乎其神,他虽常常胡说八道忽悠别人,可是太损阴德的事情,他也害怕呀!

郑氏今儿要他做的这事,可不就是极损阴德。

不过,内宅里的阴私事,向来是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张天师见识的多了。

他现在犹豫,无非是因为陆铮的身份,令他畏惧。

张天师想了半晌,十分郑重地对郑氏道:“这事若是旁人来求,贫道根本不会答应,可这事是夫人来求,为的又是那样的原因,贫道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但是,贫道丑话也必须说在前头,夫人这事,着实难办,贫道必要损耗极大的修为,才能帮您办这事,而且,还未必能办得成,夫人与贫道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贫道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所以,贫道想请夫人承诺,无论这事办不办的成,还请夫人不要怪贫道啊。”

郑氏闻言,沉吟了片刻,咬牙应道:“天师放心,无论最后这件事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天师。”

她也想过了,这下符咒诅咒人,自然也是需要时间的,哪有放下去,这人就咒死了的。

更何况,她本也没想将陆铮咒死了。

只要将他抢去的好运道,再给儿子抢回来,就行了。

陆铮如今的地位荣耀,哪一样不是抢了她儿子的,叫他白白占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莫大的恩荣了!

现在她做的,不过是将本来属于他儿子的东西,再给儿子拿回来罢了,有什么不对?

“好,有夫人这话,贫道便应下夫人这事了!”张天师抚掌应承道。

“多谢天师,天师若真能帮我办成此事,届时必少不了报酬!”郑氏也乖觉,见张天师应了,立即承诺要重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古来有之,郑氏相信,就没有钱办不来的事。

她有钱,自然不差这几个,若是张天师真能帮她将陆铮的运道改变了,那以后护国公府的一切,还不是她的铭儿的。

到时候,要什么没有?

钱财,权势,名利,地位,还不是应有尽有。

“夫人且等等,待贫道施法过后,再教夫人如何去做。”张天师说着,便站起身,同郑氏颔首示意后,便要去内堂施法。

郑氏见状,忙也站起身来,对张天师颔首微微一拜,“天师请。”

张天师进内堂去了,留下小徒招呼郑氏主仆。

郑氏见张天师走了,心中也是有几分不安。

这毕竟是害人的大事,要说她心里一点儿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就算害怕,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只沉着脸坐在那里。

张天师的小徒弟本就有些胆小,见郑氏这样,更是不敢乱说话,添了茶水之后,便诺诺地站在一旁,不敢随意动作。

众人等了许久,才见张天师出来。

郑氏见到张天师的身影,赶忙起身迎了过去。

“天师辛苦了,如何?”张天师一脸惨白,好像真的如他所说,耗损了不少修为,郑氏见他这样,心中反而安心不少。

这样起码说明,张天师是用心帮她办事了。

“夫人所求之事,贫道已经帮你办了,这是咒术用的草人,夫人回去,将这草人压在房内阴气最重的地方,对着他焚香七日,每日焚香之时,配合着咒语,七日后,再将草人烧掉,便行了。”张天师有气无力地说着,便将手中的那个草人,递给郑氏。

郑氏低头一看,赶紧接了过来。

“还得念咒?可我不会啊?”她又不是道士,哪里会念咒呢?

“夫人放心,待会儿贫道会教给你,如何去念这咒术的。”

“有劳天师了。”

“夫人客气了。”张天师虚弱地回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阴克阳

张天师将咒语写下来,教郑氏念了几遍,见郑氏记牢了,便拿给小徒弟,叫他将纸张烧干净。

郑氏对张天师小心谨慎的态度很是满意,当即就让江妈妈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张天师。

“这算是定金,若这事真成了,我必定还有重谢。”

张天师垂眼,看见银票上的数额,眼睛立即亮了一下,然后,才故作沉着道:“夫人客气了,夫人诚心诚意来求,贫道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

“天师大义。”郑氏赞道。

“哎,夫人谬赞。”张天师装模作样地摆摆手。

“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天师耗损了修为,也好生歇歇。”郑氏说着,便站了起来。

“夫人慢走,恕贫道不远送了。”张天师弱声道。

“天师别客气,快请留步。”郑氏这会儿哪会跟张天师计较这些。

她求张天师的事情,还没办成呢,她可怕张天师忽然不行了,那事情办了一半,她到时候找谁去?

所以说,她叫张天师别客气,还真不是在跟张天师客气,乃是“真心实意”的!

张天师见郑氏态度如此,也是倍感受用,吩咐小徒弟出去送郑氏主仆,他则返回内堂去了。

美名其曰,耗损了修为,需得好生歇息。

其实,他跑到内堂去,是去看银票去了!

刚才只是粗粗扫了一眼,这会儿仔细看看,确定了银票上的数额不是作假,张天师喜得捧着银票,晃起了脑袋。

这才只是定金,等到七日后,郑氏再将重酬拿来,他这半年,就是什么也不干,也够潇洒的了。

不行,今儿晚上得去春风阁,找水杏好好乐呵乐呵去。

去去晦气。

虽说他给郑氏的东西,多半是在骗人,但也不全都是骗人啊。

这些世家夫人的银子,你以为真那么好骗呢?

要真没点儿“真才实学”,那些个一肚子阴私算计的夫人们,能相信他?

不过,郑氏这回求的事情,可不怎么好办。

他是既要应付郑氏,骗她相信,又不敢真的做危害护国公世子的事情,所以,说耗损修为,真不只是在欺骗郑氏而已。

所以说,他现在急需到春风楼去喝点儿小酒,听水杏唱唱曲,放松放松。

......

郑氏的轿子回了护国公府,照旧从偏门进了府。

其实早在郑氏出门的时候,老太君魏氏跟护国公夫人林氏就已经知道了。

二人也都派人去跟着郑氏了。

知道郑氏去找了张天师,果真都以为,郑氏是去给儿子收魂去了。

郑氏信这个,她们知道她就是求个心里依仗,所以一直也没有阻止过。

她们如何能想到,郑氏到底去干什么去了。

林氏知道郑氏对她们二房有意见,总以为是二房抢了她们大方的尊荣,但是也没想到,郑氏会丧心病狂到,去找道士下咒诅咒自己的亲侄子的地步。

这些年,她们处处忍让,什么都不跟郑氏争,就是想着,她们孤儿寡母,确实可怜,有时候,明知是受委屈,也从未说过什么。

哪知道,她们的处处忍让,郑氏全都看不见。

在她心里,陆铮的世子之位,就是抢了陆铭的。

若不是陆铮,这偌大的护国公府,合该陆铭来继承。

可她也不想想,护国公府的爵位,那可是靠军功攒出来的,多少人的血,才换来这一块御赐的匾额?

这些,她怎么就看不到呢?

若是没有陆铮,陆家现在有谁能再上战场,为国征战?

若是没人能护国为民,陆家又凭什么还担着御赐护国公府的名号?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好事,都叫你一个人担着。

陆铭先天不足,难道也是陆铮的错吗?

若不是郑氏自己,在怀胎的时候,因为陆鸿武上了战场,不能陪在自己身边,就成日闹脾气,耍性子,不顾及身子,陆铭又怎会先天不足。

这话可是当年帮郑氏接生的老太医,亲口跟魏氏说的。

陆铭之所以会先天不足,概因郑氏在怀胎的时候,心情不畅,又经常不肯好好用膳,才造成的。

这些年,因为怜惜郑氏过得苦,老太君一直不叫知情的人跟郑氏说这件事,就怕郑氏知道以后,会怪自己。

没想到,老太君一番苦心,郑氏竟一点儿都体会不到!

所以说,老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郑氏回了护国公府,没顾上去看儿子,便带着江妈妈跟芳翠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屋,郑氏就叫芳翠将屋里的丫头们都赶了出去,然后又叫芳翠关上了门。

“江妈妈,你说,这屋子里头,阴气最重的地方,在哪里?”郑氏急道。

“这......”江妈妈突然被郑氏这么一问,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皱眉想了想,忽然一拍手,道:“奴婢想到了!”

“在哪!”郑氏忙问。

江妈妈靠近郑氏耳边,对郑氏小声耳语了几句。

郑氏听得连连点头,面上喜色一闪而过,“妈妈说的对,快,就将那草人放到那里去。”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江妈妈颔首应道,然后赶紧拿着草人,去了郑氏的浴房。

所谓山属阳,水属阴,江妈妈便认为,郑氏这里,阴气最重的地方,莫过于浴房了。

郑氏爱干净,每日必得沐浴熏香,因而,这浴房里无论怎样收拾护养,湿气都比较重。

这么重的湿气,阴气当然也最重了。

且女子本就属阴,郑氏沐浴的地方,合该属于克制陆铮这个男子的极阴之地。

江妈妈觉得自己的猜测甚有道理,并对此深信不疑。

郑氏也觉得江妈妈说的很对,所以便立即命令江妈妈将草人放过去,等待晚上焚香施咒。

江妈妈去放草人去了,芳翠将郑氏先扶到内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江妈妈回来了。

“夫人,都已经放好了。”

“很好,”郑氏满意地点点头,“江妈妈留下看着浴房那里,别叫哪个没眼的进去了,芳翠,你随我去看看大少爷如何了,这个时辰,大少爷一定醒了。”

“是夫人。”芳翠颔首应罢,然后扶着郑氏出门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帮忙

永宁侯府。

安笙早起给徐氏请安过后,便回了自己的玉笙居。

闲来无事,她本想坐着看会儿书,可书拿起来半晌,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无奈,她只好又将书册放下,转而去喝茶。

谁知端起茶杯正要喝呢,却忽然失手将茶水洒在了裙子上。

安笙赶紧起身拎着裙子抖了两下。

青葙也忙跑过来,蹲下去,拿出帕子替安笙擦拭裙子。

“小姐,您先换一条裙子吧?”将裙子擦了个半干,青葙建议道。

这裙子虽说擦得半干,但是那块茶水渍却擦不掉了。

安笙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然后点点头,随青葙换裙子去了。

主仆俩进了卧房里头,青葙从柜子里找出另一条裙子来,陪安笙去了湘竹屏风后面,将裙子换了下来。

换好了裙子,安笙跟青葙便又出来了。

出来后,安笙回去坐着,青葙则去将脏裙子送洗。

走之前,青葙看了看坐在窗边发呆的安笙,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转头先出了门。

她总觉得,安笙自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安笙很少会这样的,好像做什么都不大有兴致,精神头也不集中。

就这一早到现在,她已经失手打翻了两杯茶了。

还有,刚才拿着那本书,看了半天都没翻过页。

可她问了几次,安笙都说没什么事。

她想,安笙要么是不想说,要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才没有再问。

可是,安笙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青葙将裙子送到浣洗房后,便赶着回来了。

她惦记安笙,不放心。

虽说安笙并没有说什么,但是青葙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安笙心中一定有什么事。

她想,就算自己不能替小姐解惑,但最起码,她可以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啊。

青葙回去以后,果然就见安笙静静地坐在窗前,人似乎有些呆。

青葙眉心皱了皱,正要说话,就见安笙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小姐......”

青葙刚张口,便听安笙道:“你随我出趟门吧,我心里不安,我要上山去见一见师傅。”

“是,小姐。”青葙闻言,赶紧应下。

小姐出去见一见大师也好,大师那么厉害,一定能解了小姐心中的困惑的。

怎么着都得比现在强。

主仆俩收拾了一番,跟徐氏和方氏分别说了一声,然后出门去了弘济寺。

赶车的仍旧是吕婆子,到了紫霞山脚下,安笙便放她回小儿子家去了。

吕婆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安笙带着青葙上山去。

因心中有事,安笙也无心留意周围风景,带着青葙疾步往山上而去。

到了半山腰的石阶拐角处,安笙跟青葙才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一来是因为连续疾走气息有些不稳,想要缓缓气,二来,则是因为这处拐角视线受阻,地方又有些窄,她们怕山上忽然下来人,导致两方对面相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谁知,即便这般小心,却还是撞上了人。

青葙感觉到自己头顶刮过一阵风的时候,下意识地将安笙推向了另一边。

而安笙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但还是晚了些。

幸而从上面迎面冲下来的那个人见到了她们俩,也及时收势,所以双方堪堪擦过肩胛,然后齐齐向两旁一转,小心稳住了身形。

站稳之后,青葙便回过头去,想看看差点儿撞上的人是谁。

结果这一看,发现还是个熟人。

青葙赶紧拽了拽安笙,小声道:“小姐,是胡大!”

安笙闻言,立即回首看去,视线正好跟回望过来的胡大对了个正着。

胡大见到安笙主仆,也惊了一瞬,但随即,他便敛了神色,恢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安笙见他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对她道了一句,“有事在身,恕在下先行离开,改日有机会,再同姑娘赔罪。”

安笙见胡大这般,便知他有事情要忙,也没留他,点了点头,让他别客气。

却不想,她这话刚说完,便听上头传来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那声音虽然急促,但似乎还有些距离,若非安笙有些功夫底子,还真听不见。

胡大自然也听见了,脸色立即就变了。

安笙一见他这样,便知这些人一定是找胡大的。

观胡大面色,兴许还有可能是正在被人追。

“找你的。”安笙口气几乎已经肯定了。

“是,”胡大也没隐瞒,利索地点了点头,然后抱拳道,“在下被人追击,就不跟姑娘多聊了,先走一步。”

说罢,便转身欲走。

谁知安笙去叫住了他。

胡大听到安笙喊他,虽然着急,但还是回了头,看向安笙。

他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这群人追了他一刻钟多了,若是真被他们追上,就糟了。

幸亏今日出门前,刻意乔装了一下,否则被人认出真实身份,岂非要给家里带去麻烦!

“你现在跑,怕是也来不及了,这周围并无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安笙看着胡大,沉声道。

这里虽然也在山上,但毕竟只是半山腰,不像山上林子密实,容易藏人,若胡大顺着这一条石阶路跑下去,被追到是迟早的事情。

“我知道,可总得试一试吧,姑娘既知我有麻烦,就该装作不认识我。”胡大低声道。

“可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有难,却袖手旁观。”安笙说完这话,便立即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又将纱帽也拿了下来,然后都抛给了胡大。

“披上,然后将纱帽也带上,我带你上山去。”

胡大愣愣地看着手里那件葱绿色的披风,和绞纱帽。

“别再犹豫了,你再犹豫下去,他们可就下来了,你我都有麻烦。”安笙催促道。

胡大看了看安笙,又听了听上面的动静,咬牙将纱帽罩在了头上,又将披风披了上去。

安笙的披风和纱帽,胡大用着自然是不够大的。

而且,他穿的也不规整。

青葙见胡大帽子戴的歪歪的,赶紧过去帮他整了一下。

胡大低声道了声谢,青葙叫他别客气。

青葙帮胡大整理了纱帽,又帮他将披风的带子系好,然后将披风往前拢了拢,尽量盖住了胡大的衣服。

“你蹲着在我和青葙中间走,我们俩会扶着你,你切记,千万别露出鞋子和衣服,手也尽量缩到袖子里去,待会儿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出声,我自会应付,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别冲动。”安笙郑重交代道。

“姑娘大恩,我胡大无以为报,今日在此立誓,若姑娘将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胡大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说这些了,咱们赶紧走吧。”

说罢,安笙便跟青葙一左一右,将胡大扶住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传染病”

胡大被安笙和青葙扶在中间,屈膝迈上台阶,只觉分外憋屈。

想将他高大的身形藏在安笙的披风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尽量不露出破绽,胡大可谓费尽了心思。

他若是会那江湖上盛传的缩骨神功还好些,可他并不会,所以,就很是着难。

这平时都大步走路,乍然之间,别说迈大步了,连鞋子都不能露出披风。

胡大艰难地走了几步,好容易找到了些感觉,尽量将步子缩小了。

若是就他一人,还好些,他主要不想连累安笙主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连累朋友的事情,他胡大不愿做。

安笙跟青葙为了照顾胡大,迈的步子都极小,走得也很是缓慢。

很快,头上的脚步声便近了。

青葙不由紧张,心跳得飞快,紧紧地抓着了胡大的手臂。

胡大感觉到青葙抓紧了自己的小臂,却不敢说话,只能暗暗忍着。

他此时不禁有些后悔答应安笙,跟她们主仆一起走了。

万一待会儿被那些人发现了不对,连累安笙和青葙出事,他如何过意得去呢!

正值乱想之际,便听安笙低声道:“别慌。”

她的声音低低的,甚至带着一点儿小姑娘说话时的软糯感,但却奇迹般的,叫胡大跟青葙都心安了下来。

他们三人慢慢地向上挪着走。

刚一转过拐角处的石壁,就见从上面石阶上跑下来七八个人。

这些人清一色着褚色衣衫,系同款软革腰带,手中持统一佩刀。

他们下行的速度很快,一阵风似的,便从安笙他们身边跑过去了。

这些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安笙留意看了一眼,就见他们袖口处,都用丝线纹着一个汪字。

若她猜的没错,这些人,应该是汪姓人家的府卫。

青葙见那些人直接跑过去了,也没拦下他们,正要松口气呢,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等等。”

青葙一听见这声音,顿时吓得僵住了,然后紧张地扫了安笙一眼。

只见安笙递给她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过身去,垂首小声问:“几位大哥,可是在叫我们?”

“正是,”那为首的男子点点头,向安笙她们走了过来,“我问你,可曾见到一身着青灰短打的庄稼汉,从这里下去了?”

“庄稼汉?”安笙疑惑地想了想,然后道,“我们一路从山下走上来,并没有看到什么庄稼汉啊?”

那男子似乎也不怎么相信安笙,闻言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定睛看着安笙。

安笙似乎被他瞧得有些害怕,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那男子见状,眼角微微眯了眯,又去打量青葙跟胡大。

片刻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带着纱帽的胡大身上,问:“她怎么带着帽子,摘下来,叫我们瞧瞧。”

青葙闻言,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惊慌。

便听安笙大叫道:“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那男子听到安笙反驳,口气更加强硬,“实话与你们说,我方才说的那人,乃是我们追击的一名逃犯,若是你们耽搁了我们抓捕他,或是有心帮忙掩藏......”

说着,那男子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胡大,又接着道,“若是你们有心帮他,那么,就以同罪论处!”

这么嚣张?

安笙暗暗挑眉。

这些人明显不是正规官府的卫兵,何以敢言辞如此嚣张?

这可是帝京的地界,竟是说要抓人,就要抓人?

“这位大哥可别吓唬我们了,我们哪里敢帮助贼人呢,”安笙做出一副非常害怕地样子,摆了摆手,道,“我不让这位大哥看我家小姐,实在是为了您好啊。”

“什么意思?”那男子见安笙不像是在作假,神情不由有几分松动。

主要是,他并没有想到,安笙一个小姑娘,会敢当着他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骗他。

“大哥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其实是得了怪病,”安生一脸愁苦道,“我们此行,乃是为了上山去求普云大师,替我家小姐瞧病的,可普云大师,一般不见外客,我家夫人无法,只得想了这个法子,叫我们两个贴身侍女,陪着小姐徒步上山去,以示诚心,想要以此打动大师,答应帮小姐治病,实不相瞒,我家小姐得的,乃是传染的病症,所以,我才叫大哥万不能掀开小姐的纱帽啊,这病可凶险了,我伺候小姐已是诸多小心,但还是不幸被传染上了,您瞧,我这手上的红斑,就是小姐传染的啊!”

说罢,安笙便将手伸到那男子眼前去,叫他看。

那男子闻言,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就见安笙白生生的手背和腕间,果然都是大大小小的红斑,瞧着甚是骇人。

那男子吓得登时后退了几步。

他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后退。

“大哥放心,我这病轻一些,只要没有身体接触,是不会传染的,而我家小姐这,只要隔着纱帽,不跟她气息交流,也是无妨的,可是,若这纱帽一摘,各位要是与小姐气息交融了,可就说不准了啊,若今日碰上的是旁人,非要掀小姐的纱帽,我必不会多说,可是各位官爷要看,我必得提醒各位啊,我家夫人常说,各位差爷每日抓捕贼人,甚是辛苦,若是再不小心染上了怪病,我家夫人回去一定会打死我的。”

安笙两手绞着袖子,脸上神情不安忧急,就像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既担心对面的这些人,又担心她自己似的。

那男子脸色变了又变,又后退了两步,瞪着安笙她们三人看了良久,最后还是一咬牙,道:“既是得了病,就别出来晃悠,若是我等真因为你们主仆染了病,必不会放过你们!”

“是,官爷教训得极是!”安笙赶紧点头。

“你们家住何处!”那男子本来已经打算要走,但是想来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这......”安笙闻言,不由犹豫。

“快说!胆敢隐瞒,立即将你们送去法办。”那男子威胁道。

“是是是,我说,我说!”安笙忙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处地址和府名。

第二百五十八章:打哑谜

接着,安笙跟交代自己祖宗八代似的,又说了府上老爷姓名,和自己的姓名,才怯生生地去看那男子。

那样子似乎在问:这样回答,官爷觉得可还满意?

安笙说自己叫良宵,青葙叫美景,是何府大小姐的贴身奴婢。

至于大小姐的名讳,那自然是不好告诉外男的,这一点,对面的男子大概也明白,并没有追问。

看来,是相信她了。

安笙暗暗哼了一声。

便听见男子威胁道:“我且记下你说的了,若是我们有什么不对,看我不带人去你府上算账!”

安笙闻言,赶紧诺诺点头答应下来,满脸的惧怕。

那男子见安笙吓成这样,自觉威胁够了,这才带着人快步往山下跑去了。

安笙听到,他们一边跑,一边还在说,“明明就见他往这里来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安笙看着那些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睛,转身扶上胡大,低声道:“小姐,咱们走吧。”

胡大闻言,浑身顿时一僵,但随即便放松下来,跟着安笙和青葙一起走了。

青葙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抿着唇偷偷笑了一下。

三人转过石壁,又向上走了走,观周围应该再没有追击的人了,这才加快了脚步,往弘济寺方向走了。

一直到了弘济寺山门前,安笙她们都不敢放松,胡大也没有换装,而是直接跟着安笙一起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亏得普云大师最近并没有出门云游,一直在寺里清修,否则安笙这么突然上山来,能不能见到师傅,还两说呢。

慧通听说安笙来了,亲自过来接的人。

一见安笙身边还有个身形有些诡异的女子,慧通不由疑惑。

不过,他也没问安笙这人是谁,只是用眼神询问了安笙。

安笙回给他一个“待会儿再说”的目光,慧通便不再看了,专心引着他们去普云大师的禅院。

一直到进了大师禅院,安笙才敢放松下来,然后赶紧叫慧通关上门。

普云大师坐在蒲团上,静静看着徒弟,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安笙见慧通关好了房门,才叫青葙帮胡大将披风跟纱帽解下来。

“委屈你了。”安笙对卸下伪装的胡大道。

“是姑娘委屈了,都是胡大的错。”胡大抱拳道。

方才安笙隐忍做戏,与那些人周旋,还不都是为了他,这个人情,他必须得铭记于心。

“既是朋友,便不必说这些。”安笙淡淡地一笑,然后才转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唤道,“师傅。”

普云大师淡淡地嗯了一声,缓缓点了头。

胡大不是第一次见到普云大师了,但这般近距离的见到真人,还是头一回,没想到,竟是沾了安笙的光。

“见过大师。”胡大赶紧也冲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

“施主不必客气,相逢既是有缘,请坐下喝杯茶吧。”

“多谢大师,”胡大赶紧回礼,然后看了看安笙,道,“大师留胡大喝茶,本不该推辞,只是,胡大沾惹了些麻烦,为了不打扰大师清静,胡大还是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要走。

“你急什么,”安笙却叫住了他,“师傅普度众生,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若是真怕麻烦,刚才师傅就不会让慧通带你进来,师傅既然留你喝茶,你就坐下喝一杯吧,师傅这里的茶,可不是谁想喝,都能喝得到的。”

“小徒所言甚是,施主不必客气,走了许久的山路,也该渴了,坐下喝杯茶,不妨事的。”普云大师也道。

胡大听到这里,想了想,也不再坚持,矮身坐到了普云大师对面。

“多谢大师,”胡大坐下后,便冲普云大师弯腰行了个佛礼,然后,又冲安笙跟青葙道,“今日多谢安笙姑娘和青葙姑娘帮忙。”

安笙跟青葙闻言,皆摆手叫他不要客气。

然后,二人也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去。

慧通将热茶摆上来,然后便端着托盘,站在一旁,小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好奇。

一杯热茶下了肚,安笙她们的心,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这静心了,才有心思说别的事情。

安笙将方才的事情,简单地跟普云大师说了一下。

她将人带到师傅这里来,总不能让师傅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更何况,她也有些怀疑,想要问胡大。

“我明明见到,那些人衣服袖口上都绣着一个汪字,明显是汪姓人家的府卫,缘何口气会那般嚣张,充当官府的人呢?”安笙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她并不想打探胡大到底为什么被追,那是胡大的阴私,愿不愿意说,全看胡大。

她只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何态度那般嚣张,所以才问一问。

胡大听到安笙的话,脸色沉了沉,看了看安笙,道:“这些人,确实不是官府的人,但是,却未必没有官府那么大的能耐。”

安笙闻言,眉心顿时一皱。

听胡大这意思,是说这些人,不是官府的人,但权力竟然比官府还大?

汪姓人家的府卫,态度嚣张强硬,不知收敛......

安笙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就是你猜的那样。”胡大见安笙面上闪过一丝恍然,便道。

安笙听了他这话,便了然了。

怪道那些人会如此无畏,原来是那家人的府卫,怪不得态度那般嚣张,张口闭口,就要将她们送去法办,言辞间尽是威胁之意。

“小姐,您跟胡大打什么哑谜呢?您想的是哪样啊?”青葙一脸的不解,“还有还有,您刚才吓唬那个小头目,手上的红斑,是怎么回事啊?您手上怎么会忽然有红斑呢,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说着,青葙不由紧张地抓过安笙的手,想要查看。

安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什么,那不过是我急中生智,想的一个障眼法罢了,也是那些人忽然听我那样说,有些害怕,才没有仔细看,否则的话,定要发现不对,你瞧,这到底是什么?”

说着,安笙便将手伸到青葙面前,叫她自己去看。

第二百五十九章:石榴娇

青葙闻言,便捧起安笙的手腕,低头仔细去看。

“小姐,这不是......”青葙看了一会儿,瞪大眼睛看向安笙。

安笙缓缓一笑,“看出来了吧。”

“嗯,看出来了,”青葙用力点点头,“这不是铺子里新摆上的石榴娇么!”

“对,就是那个。”安笙笑着点点头。

“小姐您可真厉害,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到那种办法呢?”青葙赞叹道。

“这石榴娇,是什么?”胡大显然没听明白安笙主仆的话。

让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了解邺京城里流行的胭脂种类,显然不大现实。

安笙便解释说:“这石榴娇,是个胭脂名,我今日袖袋里正装着这个,也是赶巧了,就怕那些人会不信我的话,所以才偷偷抹在了手背和手腕上,但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擦得不匀称,反倒叫他们信了。”

“姑娘真是大才。”胡大听了,愣了愣,随即想到方才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

他说这话,还真不是因为安笙救了他,他便虚言恭维,而是出自真心赞叹。

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安笙还能急中生智,想出这种法子替自己脱困,可不是大才。

若非才思敏捷,如何能想得到这些,只怕光顾着害怕了。

“胡先生谬赞了。”安笙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下说的俱是实话,姑娘万别妄自菲薄。”

安笙听了这话,无奈一笑,道:“好,那我便不同先生客气了,否则我们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反倒外道。”

胡大闻言,微微愣了一瞬,随即道:“姑娘所言甚是,是在下着相了。”

“不如喝茶吧,师傅这里的茶,可都是上好的,先生别听师傅客气,说他这里都是粗茶。”安笙笑着招呼胡大喝茶。

胡大见安笙这样说,普云大师非但不生气,还笑眯眯的,不由暗暗惊奇。

人人都道普云大师乃得道高僧,善名远扬,但真正能跟大师面对面坐着喝茶的人,怕是不多吧。

可看安笙这样,明显是跟普云大师极为熟悉。

正因普云大师是高僧,所以,在万千信众心目中,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是在安笙面前的普云大师,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慈眉善目的长辈而已。

哪里有高僧高高在上的模样呢?

正想着呢,普云大师竟然亲自倒了杯茶给自己。

这可叫胡大吓了一跳。

赶紧双手接过,郑重谢道:“多谢大师。”

“施主不必客气。”普云大师看胡大拘谨,倒了杯茶后,便不再理他了。

胡大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安笙见他似乎不自在,便道:“你再待一会儿,待会儿换身衣裳,将脸上的伪装去除了,再下山去,想来以你的能耐,不会再叫他们发现了。”

胡大愣了一下,随即颔首道:“还是姑娘想的周道,只是叨扰大师清静了。”

“无妨。”普云大师摇摇头,轻轻捻动了手里的佛珠,目光无波。

“馨儿最近如何了?”安笙似不经意地问道。

胡大闻言,赶紧答说:“托姑娘的福,有了姑娘帮忙诊治,馨儿已经好多了,现在,每日都能跟她娘去院子里玩一阵呢,如今天气越发好了,她越来越喜欢待在外面了,只是娜宁还担心,怕她吹风久了不好,所以每日也不许她在外待太久。”

一说起胡馨,胡大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人也自在多了。

“那就好,”安笙欣慰地笑了,“馨儿的病症,吹风多了确实不是很好,不过你们也别急,她久病初愈,还需好生调养,今日也是你赶得机会好,我便将方子写给师傅瞧瞧,让师傅着意帮着改一改,你再带回去,给馨儿用,假以时日,馨儿一定会彻底好起来的。”

“这......”胡大一听安笙这话,便难掩激动。

若是能得普云大师开方,那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安笙这样不跟大师商量,就说让大师帮着改方子,大师会不会生气啊?

思及此,胡大又有些紧张地看向普云大师。

只见普云大师轻轻掀开眼皮,淡淡地瞥了安笙一眼,没说话。

安笙却笑嘻嘻的,仿佛没看见大师的目光,自顾自地招呼慧通去取纸笔过来。

那唤慧通的小和尚也非常听安笙的话,没有得到普云大师的吩咐,就直接去取纸笔去了。

“姑娘,这会不会......”胡大欲言又止。

想要问安笙大师会不会生气,但当着大师的面,这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还在纠结呢,慧通便将笔墨等拿过来了。

慧通将放着笔墨纸张等的托盘放到他们面前的矮几上,胡大便见,安笙一脸贼兮兮的摸了慧通的小光头一把,然后一脸舒爽的笑了。

这......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安笙吗?

胡大暗暗惊奇。

慧通被安笙“偷袭”,满脸通红地躲到了一旁,一副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的模样。

安笙摸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光头,心满意足地拿过一张纸,刷刷几下,就将当初开给胡馨的方子写了下来。

“师傅,这便是我当初开给胡馨的方子,您给掌眼瞧瞧。”说着,安笙便将手中的纸张递给普云大师。

胡大忍不住一脸紧张地盯着普云大师。

他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也想不到,若是普云大师不接这纸,他们该怎么办了。

只是愣愣地,盯着大师看而已。

然后,就见大师接过了安笙递去的纸张,然后用手中的佛珠,轻轻敲了下安笙的额心。

安笙被打,也不叫痛,揉着额头眯眼笑着,分外讨喜。

普云大师却没再理会她,低下头去专心看方子了。

片刻后,大师伸手,安笙意会,赶紧拿起笔,蘸好了墨汁,放到了大师手上。

大师头也未抬,接过毫笔,揽住僧袍的袖子,刷刷写了几笔。

然后,停笔,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纸张,待墨迹半干,便交给了胡大。

“按着这个方子,给那孩子用药吧。”

胡大如获至宝一般地将纸张接过来,然后,郑重地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

“多谢大师。”

第二百六十章:夹子谷

“施主不必客气。”普云大师淡淡颔首,神色平常。

胡大见普云大师如此,也不再道谢了,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方子收起来,揣进了怀里。

安笙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并没说话。

胡大收好了方子,抬头看了看普云大师,又看了看安笙,面上似有些欲言又止。

安笙跟普云大师都看见他一脸犹豫了,但是谁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喝茶。

片刻后,胡大微微吸了口气,似下定决心了一般,对二人道:“今日追击我的,乃是汪尚书府上的人。”

这话虽说的有些突然,但安笙跟普云大师都听明白了。

这邺京城中,汪尚书的大名,还是少有人不知的。

汪家出了个贵妃娘娘,又出了个大皇子妃,一家深受皇恩,在邺京的权贵圈子里,地位非比寻常。

结合胡大所说,再联系方才那些人嚣张跋扈的态度,安笙几乎不用多想,也可以确定,胡大口中的汪尚书是谁。

不过,胡大怎会被尚书府的府卫追击?

难道,是有人托他打听尚书府什么事了?

安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胡大的隐秘“职业”。

正想着呢,便听胡大接着又问:“我听说,大师给陆将军做了保命的药,安笙姑娘也帮忙了,可有这事?”

安笙跟普云大师听罢,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都点头应了。

这事在邺京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了,当然知道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制药给陆铮的,还是少数,但是大部分家里有些门道的,都知道普云大师确实在陆铮出征之前,给了他一些秘药。

普云大师的医术,大家即便没亲眼见识过,也听说过,既是普云大师给的秘药,那就一定是保命的好药了。

大家伙几乎都这么以为的,所以胡大这么问,其实也没错。

而且这也算是事实,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

只是,胡大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安笙跟普云大师便不由地多想了。

胡大说他被汪家人追击,然后,便问了师傅给陆铮制药的事情,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安笙不信。

“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想先生既然开了口,想来也是信任我与师傅的。”安笙直言道。

胡大点点头,然后,才又接着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打探一件事,这事,还得从之前说起......”

胡大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安笙和普云大师说了一遍。

原来,前些日子,有人曾找到胡大,托他打探京中异动。

这种活,胡大常常会接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怎么犹豫,接了定金,便去打探消息去了。

他也确实打探到了一些异动。

德郡王的一个姬妾的哥哥,大批收购麸皮稻糠等物,最后却送到了德郡王名下的庄子上去了,然后,这些麸皮跟稻糠,在某个深夜,被运到了京郊驻军地,驻地里的粮草官接收了这批东西,连夜带人将东西混入了粮草中去,结果第二日,这个粮草官便被皇上下令处死了。

之后,德郡王就将姬妾的哥哥送到了乡下,但是,却暗中派人将他截杀了。

这样,陆铮他们查下去之后,最终还是死无对证。

这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胡大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邺京城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他当年在军中的时候,就亲眼见过,对这些事情,他心冷了,管不了,也不想管。

当年有官职在身尚且力不从心,何况如今一介贫民布衣呢?

所以胡大将消息送给跟自己买消息的人,拿了剩下的钱,就打算放开这事了。

可说来也是巧了,偏偏他打算放开这事的时候,他就不偏不倚地碰见德郡王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这东西,真不是你说想要放下,就能放下的。

德郡王再不受宠,大小也是个皇亲,出个门,何至于躲躲闪闪的?

胡大很快便想到了自己探到的那些消息。

于是,他便跟上了德郡王。

结果,就见德郡王行踪这般鬼祟,均是因为,要去见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汪尚书的长子,大皇子的岳丈,汪昌平。

原来是这两个人勾结到一起了,那就不怪乎,有人敢在大军粮草上动手脚了。

要是跟德郡王勾结的,是旁人,胡大兴许也就转身走了。

反正朝廷的事,轮不到他关心!

可是,这人偏偏是汪昌平。

胡大跟汪昌平,那可是有仇的。

这事又是一桩陈年旧闻,说起来又要费一番口舌,这里先暂且不提。

只说胡大跟汪昌平,那可是刻骨的深仇大恨,所以一见到德郡王来见汪昌平,胡大立即就决定不走了。

不仅不走了,他还想要将粮草的事情彻底弄清楚。

谁知道,粮草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就先听见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你是说,他们打算在夹子谷这个地方埋伏,让陆将军行军不利?”安笙听了胡大的话,眉心不由紧紧地皱起。

“这夹子谷,在哪里?怎么这般厉害么?”听胡大之言,这夹子谷好像很有地势优势,那陆铮现在岂非危险?

安笙没出过门,自然不知道夹子谷是何地。

胡大见安笙面上有担忧之意,便微微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回过神来,给安笙解释说:“这夹子谷,又名夹道沟,是邺京通往明州的必经之地,这个地方,光听名字,也能听出些门道来,它是典型的两山夹一谷地貌,若是有人在此埋伏,陆将军没有准备,必要麻烦。”

安笙一听胡大的解释,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若按胡大所说,这个地方有此优势,那即便陆铮有了准备,怕也不好办啊?

还真是麻烦了......

胡大看着安笙,微微有些不解。

安笙倒是没注意胡大在看她,她现在正在担心陆铮那头呢。

“师傅,您说陆将军他们这会儿,会不会已经过了夹子谷了?”安笙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普云大师。

虽是问话,但她一脸希冀,明显是希望普云大师回答她,已经过了,且是安然无恙地过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梦由心生

师不过,很显然,普云大师要让安笙失望了。

“为师也不知陆将军他们此时是否已经过了夹子谷,又或者是否安全。”

出家人不打诳语,普云大师也只是就事论事。

可安笙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跟焦躁。

“师傅,我这两日连续做了个梦。”安笙顾不上胡大还在,便道。

普云大师闻言,眉心微微动了动,问:“是何梦?”

“我梦见,陆将军中箭了。”安笙低声道。

胡大听到安笙的话,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他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他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总觉得,安笙对陆将军的事情,好像格外在意?

会不会是他的错觉。

安笙怎么会跟陆将军有关系?

正想着,便听普云大师道:“梦由心生,夫奇异之梦,多有收而少无为者矣,你白日思虑过重了,陆将军吉人天相,又有你做的软甲护持,一定不会有事的。”

安笙听了普云大师的话,愣了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

胡大听得不甚明白,但是他没有多问。

安笙跟普云大师没有避讳他,但他却不好多嘴。

须知有时候,你一句无心之言,却会叫别人为难。

安笙是他的大恩人,他不想让安笙为难。

至于今日在普云大师这里听到的话,出了门,他自会当做从没有听到过。

普云大师说安笙替陆将军做了件护身的软甲,这话里头,意思可多了,但是这件事却没有别人知道,说明,并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

所以,他绝对不会多嘴。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这件事,就是娜宁跟胡馨,他也不能说。

梦的事情,普云大师明显不想安笙再多问下去,聪慧如安笙,怎能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正因明白,她才更不解。

这还是师傅第一次,对她问的事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语焉不详。

师傅有所保留,不想她再问,安笙自然也不好再多问了。

不过,梦的事情不能说,那胡大说的事情,可得商量商量吧。

“我冒昧地问先生一句,若是照先生之见,陆将军他们现在,可能到了夹子谷?”胡大曾在军中任职,对行军打仗的事情,想来应该不陌生,所以安笙便问了他。

她自己所知的一切,不过都是纸上谈兵,兵书看的再多,她也从未亲眼见过大战,从没有上过战场。

而师傅虽也博学仁善,但也没有亲上过战场,所以应该跟她差不多,并不了解这些。

所以,还不如问胡大来的实际。

胡大许是没想到安笙会直接问他,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又恢复如常,想了想之后,郑重答道:“既然姑娘问我,我就托大猜上一猜了,若是我估算得不错,陆将军他们现在,必然还未到夹子谷,那些人说要在夹子谷埋伏,还说什么三日后动手,我估摸着,应该是知道大军行进的动向的。”

胡大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根据。

一来他曾经也在西北打过仗,对行军去西北的路途,比较熟悉,二来,他对汪昌平的身家背景,可谓知之甚深。

汪昌平此人可能不值一提,可他老子,可是兵部尚书。

前线的战报,汪德蒲自然是知道的。

他知道了,他儿子自然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若非因为这样,汪昌平怎敢用那般笃定的口气,吩咐自己的儿子安排人去给陆铮设伏。

所以,胡大才敢如此分析。

“胡施主此言有理。”普云大师也表示赞同。

安笙也觉得胡大说的很有道理。

她虽然对汪昌平这个人不了解,但是对于汪昌平的家世,还是知道的。

毕竟,他父亲汪德蒲,可是永宁侯顾麟的顶头上司。

她就算不了解政事,但是也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陆铮是太子的人,太子跟大皇子不合,少有人不知,陆铮此次出征,又是太子举荐,那么汪家此次给陆铮设伏,原因就很值得深究了。

他们是否是受大皇子的授意?

这些都说不好。

不过,眼下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陆铮现在有危险。

也不知怎么回事,陆铮出征前夕,安笙还没有这种感觉。

可是自从他走了以后,她心里想起他,总是有些发慌,没成想,这会儿还真要出事。

这可怎办才好?

要不现在请师傅帮忙联系太子,将这事告诉太子?

“师傅,您说若是将这事告诉太子殿下,殿下会不会来得及派人帮陆将军呢?”或者送个信儿,让陆铮有个准备也行啊。

普云大师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安笙,却问胡大:“胡施主以为,这样可来得及去通知陆将军?”

胡大想了想,皱眉摇摇头:“恕我直言,从邺京赶到夹子谷附近,最快也要后日凌晨,等到了夹子谷,再到大军驻地,还不知是否会浪费时间,这样一来,陆将军他们再准备应对伏击,怕是不好说。”

行军打仗,局势瞬息万变,他其实也说不好。

“那怎么办?”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们明知道有人要害陆铮,却送不去消息,这叫什么事?

胡大见安笙着急,赶紧又道:“姑娘稍安勿躁,我倒是有个想法,我听说,有些武将世家,私下都会驯养苍鹰之类的,用于传递消息,若是有苍鹰传信,那么时间上一定会节省许多,依我之见,姑娘不如做两手准备,一面让大师将消息告知太子殿下,看太子殿下如何安排,另一面,再与陆将军家人联系一下,兴许陆将军家里,还真有传消息的苍鹰呢?”

这法子倒是不错。

安笙看看普云大师,就见普云大师点点头,道:“胡施主的想法甚好,不如就这么办吧。”

“那......”

安笙刚张口,便听普云大师道:“太子那里,自有为师联系,不过陆家那,就要你走一趟了,你有信心,能说服护国公夫人吗?”

安笙一愣,心道师傅怎么叫她去陆家?

还叫她说服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会不会见她,怕是还不好说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送福袋

听安笙正疑惑不解呢,便听普云大师又道:“你亲自去护国公府,护国公夫人,定会见你,至于能不能说服夫人相信,就要看你自己了。”

安笙闻言,不禁不解。

为何要这样麻烦?

若是师傅给国公夫人送信,国公夫人必会欣然前往的,且若是由师傅来说,国公夫人也必不会怀疑。

既如此,师傅为何又叫她去说。

这样一来,若是国公夫人不信任她,岂非浪费时间?

似乎是看出了安笙的疑惑,普云大师解释道:“若为师现在送信给护国公夫人,她们收拾了再上山来,动静太大惹人怀疑不说,一来一往的,更加浪费时间,倒不如你与为师分开行动,为师联系太子殿下,你则去给国公夫人送信,你与为师的关系,国公夫人知晓,想来也会容易相信你的。”

听师傅这么说来,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那行,那徒儿这就下山去,直接去拜会国公夫人,希望国公夫人看在师傅您的面子上,不会拒不见我。”

“不会的,你只说是我叫你去给国公夫人送东西的,国公夫人必然见你。”普云大师说的笃定。

这话说罢,普云大师又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让安笙带着,嘱咐到万不得已之时,再将手信拿出来。

安笙见普云大师安排这般周全,也不再纠结了。

“那徒儿就先下山去了,胡先生这里,就请师傅帮忙,助他安全下山了。”安笙说着,便站起身,朝普云大师和胡大分别福身,道了声辞。

普云大师跟胡大皆让她不必管这里,只管下山去就是。

安笙带着青葙匆匆走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着实不错。

本来方才上山的时候,安笙跟青葙走的就有些快,但也不至于觉得费力,可这会儿再接连运气疾步下山,她们俩,就都有些吃不消了。

走到一多半的时候,二人实在受不住了,只好渐渐放慢了些脚步。

好在缓了一会儿,也就缓过来了。

再坚持走一会儿,就要到山脚下了。

胜利在望,安笙跟青葙微微提了口气,快步向山下走去。

到了山脚下,就见吕婆子已经回来了。

安笙微微松了口气,幸亏吕婆子回来了,否则她还愁着怎么去护国公府呢。

为怕吕婆子怀疑,安笙故意将,从普云大师房中拿来的福袋拿了出来。

“这是护国公夫人请师傅帮忙祈福的福袋,师傅弄好了,正打算给护国公夫人送去,正巧我要下山,师傅便叫我替他跑一趟,将东西给护国公夫人送去了,这东西据说是按吉时摆上的,耽搁了时辰,福气也要打折,所以咱们得快着点儿走,就劳烦吕妈妈将车子赶得快些了。”

吕婆子一听安笙这话,当即觉得与有荣焉,因而立即颔首应道:“二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保证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这可是给护国公夫人送东西,一般人,能讨上这差事么?

那可是护国公府,南诏外姓权贵第一家。

能给他们府上送东西,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这差事,就算是没有赏,她都得蹦着高接下。

求都求不来呢,这也就跟着二小姐,才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了她头上,她可得把握住机会!

吕婆子兴冲冲地将马车赶了出去。

果真如她所说,她赶车的技术,那是又快又好。

可即便是这样,安笙还是觉得马车走的慢了。

若是能骑马就好了,一定比这样快得多。

更何况,马车再稳当,也还是颠簸的,安笙一个庶女出门,府里自然不会给安排多么华贵的马车,因而,行车速度一快,这车里就颠簸得厉害。

尽管吕婆子已经尽量挑着路面平整的地方走了,却还是免不得有坑坑洼洼之处。

安笙跟青葙都有功夫底子在身,还好一些,但是到了护国公府门前时,仍然被颠得七荤八素。

吕婆子将马车停在护国公府门前不远处,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安笙说:“二小姐,咱们到护国公府了。”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有些弱气的回答,“我知道了。”

吕婆子听到这声音,才反应过来。

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二小姐方才是叫她将车赶得快一些,可是,她却忘了,二小姐娇贵,可能会受不住车子颠簸。

太大意了。

吕婆子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为了一点事,就得意忘形呢!

赏赐荣光固然重要,可也得有命受啊,要是二小姐因此出了什么事,她还能落着好?

吕婆子越想越担心,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往马车里头瞧。

正瞧着呢,马车帘子被挑开了。

吕婆子见到脸色发白的青葙,吓得赶紧往里面去瞧。

“小姐要下车了,妈妈是不是帮我将脚凳放下来。”青葙见吕婆子只顾往马车里头瞧,故小声提醒道。

这里是在护国公府门前,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可不能丢了小姐的脸面。

吕婆子听到青葙的话,赶紧将脚凳放下,然后先将青葙扶了下来。

“二小姐没事吧?都是奴婢糊涂,将车赶得太快了。”吕婆子一边搓着手,一边不安地问青葙。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安笙下来了。

安笙冲吕婆子笑了笑,安抚道:“吕妈妈多虑了,是我吩咐你快些赶车的,你别多想。”

吕婆子闻言,赶紧躬身道:“二小姐宽和,都是奴婢疏忽了。”

“妈妈别这么说,没有误了吉时,都是妈妈的功劳,待会儿回府去,我一定要跟祖母给妈妈请功。”安笙笑了笑。

“这,二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当。”吕婆子一听安笙的话,双眼明显亮了一瞬,不过还是客气地推拒了。

“妈妈不必客气,”安笙摆摆手,笑道,“还劳烦妈妈在这里略等一等,我先将福袋给护国公夫人送进去。”

“二小姐请便,奴婢就在这里等您,二小姐别着急,别着急。”吕婆子赶紧说。

安笙闻言,也不再跟吕婆子客气,笑着颔首过后,便带着青葙去了护国公府门前。

第二百六十三章:态度亲热

气护国公府的大门,十分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悬着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黑底金字,御笔亲题,“敕造护国公府”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在日光底下,泛着金光,耀目非常。

安笙跟青葙却无心欣赏这气派,赶紧敲响了门上的兽头环。

三声响后,一旁的角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青衣的门房探出头来。

看见安笙跟青葙,门房小厮愣了一下,眼珠微微一转,打开角门走了出来。

“不知二位是......”因摸不准安笙和青葙的身份,门房也没乱说话。

安笙跟青葙也无心寒暄。

只见青葙福身道:“小哥见谅,我家小姐乃永宁侯府二小姐,因受弘济寺普云大师之托,前来给护国公夫人送祈福的福袋,还劳烦小哥帮忙通禀一声。”

那门房虽未见过安笙跟青葙,但见她们主仆行止有度,也不像是骗人的,又听说是受了普云大师之托,想了想,便颔首应了。

“那,请二位先稍后片刻,待小人回去通禀一声。”

“应该的,劳烦小哥了。”青葙立即福身道。

那门房转身又回去了,还谨慎地关了角门。

他这样做,倒也没什么不对。

安笙跟青葙突然前来,又无名帖,哪个规矩森严周全的人家,都不会轻易请她们进去。

这护国公府的门房态度还算好的呢,没多为难,就答应替她们传话去了。

若是碰上那跋扈势力的人,不给传话还是小,说不得,还要给安笙主仆脸子看呢。

安笙等了一会儿,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她跟护国公夫人又不熟悉,尽管说是替师傅来送东西的,但也没有个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还不知护国公夫人会不会相信,愿不愿意见她呢?

这般想着,安笙便忍不住,在大门两旁的石狮子边上,来回走了几步。

青葙心里也惴惴的,见安笙这样,不由更加没底。

她还头回见小姐这般呢。

主仆俩又等了一会儿,那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打头的那个,正是方才见过的门房小厮,他身后还有一个着湖蓝色对襟褙子,举止端庄大方的丫鬟。

青葙打眼一看,倒是见过,正是护国公夫人林氏身边的扶冬。

扶冬提着裙摆迈出了门槛,见到安笙主仆,立即笑脸迎了下来。

“奴婢见过顾二小姐,”扶冬笑盈盈地福了福身,“夫人听说顾二小姐来了,特遣奴婢来接您进去,顾二小姐可是稀客,您快这边请。”

说着,便要请安笙从正门进去。

这扶冬态度亲热是亲热,但却不会叫人觉得不自在,或是不喜欢,反而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可是,安笙却觉得奇怪。

扶冬对她的态度,是不是过于亲热客气了?

她是帮陆家大公子治过病,可是,陆家大公子,好像不是现在的护国公夫人生的吧?

她一个庶出的小姐,即便出身侯门,可这门第也不算高,扶冬竟然从正门接她进去。

这礼,是不是重了些?

这可是敕造护国公府,一般人,能从正门进去吗?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扶冬能接她进去,说明林氏是愿意见她的,这就好。

安笙带着青葙,跟扶冬进府去了。

她们走后,门房小心地关了正门。

安笙是坐着软轿进的内院。

到了内院垂花门前,扶冬命抬轿的婆子小心将软轿放下,然后亲自挑帘,请安笙下来。

抬轿的婆子见扶冬态度如此客气,都不免惊奇,暗暗揣测这轿子里的人是谁,能让扶冬这般小心对待?

不过,扶冬没有说,她们自然是不敢乱问的。

安笙主仆跟着扶冬,上了抄手游廊,一路上,扶冬话不多,只专心带路,但却不会叫安笙觉得受到怠慢。

护国公府的家教,确实不是永宁侯府可比的。

林氏的留樨院,并不在内院正中位置,那正经的主院,郑氏占着呢。

林氏不愿为此跟郑氏争讲,老夫人魏氏又一直没发话,所以,林氏就在偏一些的留樨院住着。

留樨院在国公府内院东南方向,因为郑氏喜静,所以林氏特命人多辟了一条小路,可直接通往留樨院,如今倒是方便的安笙她们。

走这条小路,速度可快多了。

走了约摸一刻钟左右,扶冬笑着说地方到了。

安笙也没乱看,莞尔颔首跟着扶冬进了面前的院门。

扶冬直接将安笙主仆引到了小花厅,请安笙坐下。

“还请顾二小姐略坐坐,奴婢这就去请夫人过来。”扶冬含笑福身道。

说罢,又吩咐花厅里伺候的丫鬟们,赶紧摆上香茗果品给安笙用。

吩咐好了这些,扶冬便先离开了。

扶冬走后不久,便另有粉衣美婢端着香茗果品上来,放到安笙手边后,又立即退了下去。

安笙无心喝茶,但是又怕林氏会觉得她不通规矩,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刚喝了几口茶,便听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安笙放下茶盏,抬首望去,便见是林氏来了。

林氏面上带笑,天生一副慈和温柔面相,观之可亲。

安笙赶紧站起来,福身见礼。

林氏笑着快走几步,将安笙扶了起来,“顾二小姐不必客气,快坐着说话吧。”

说话间,便带着安笙又坐了回去。

“我听扶冬说,顾二小姐是替普云大师给我送福袋来了?”林氏端着茶杯,笑眯眯地问道。

“师傅确实让我给夫人送福袋来,不过,师傅还有另外一件事,交代我跟夫人说,夫人看......”安笙说着,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

林氏见状,立即意会,冲扶冬摆了摆手,示意扶冬将花厅里伺候的丫鬟都带出去。

扶冬将人都叫出去了,安笙才道:“请夫人恕我冒昧,只是,我要说的这件事,实在非比寻常,因而我多嘴问一句,夫人这里说话,可绝对安全?”

不怪安笙要这样小心。

概因陆铮那里情况不明,她为了怕走漏消息,反而害了陆铮,所以,不敢不小心。

林氏一听安笙这样说,目光便闪了一瞬,面色也变得凝重了一些。

第二百六十四章:幼鹰

。林氏暗暗看了安笙一眼。

她在估量,安笙这话的真实性和用意。

不过看了一眼,林氏便放心大半。

安笙口气虽略有些急,但眼神清澈,眼中有水光微微闪动,那目光很真诚,隐含着焦急。

林氏思量片刻,对安笙道:“顾二小姐放心,我这里,说话是不妨事的。”

她若是连自己院里的事情都弄不明白,这国公夫人,也就做到头了。

郑氏日日虎视眈眈,她自然得防备着。

安笙听了林氏的话,略略放心了一些,然后,又道:“请夫人容我近前说话。”

林氏闻言,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但随即,还是点头应了安笙。

安笙见林氏点了头,便直接站起来,去了林氏身边。

“请夫人莫怪我唐突。”说罢,安笙便俯下身去,将夹子谷的事情,跟林氏说了一遍。

不过,她并没有说这消息是从胡大那得来的。

只说是普云大师听到的消息,为怕通知林氏上山去,会耽搁通知陆铮的最佳时间,所以,才叫她过来走一趟。

她思来想去,师傅的话,总比自己要值得信任许多。

这件事非比寻常,护国公夫人即便怀疑,也是应该的,所以,为了避免她怀疑起来浪费时间,不如一开始就说是师傅得到的消息。

这样一来,护国公夫人必然要信了多半。

但是,就算这样,安笙也不敢说护国公夫人会完全信任她。

所以,她直接就将师傅的手信,交给了护国公夫人。

“这是师傅写的手信,夫人请过目。”

林氏接过安笙递来的信笺,打开一看,目光顿时变了。

安笙并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但是她估摸着,应该就是告诉护国公夫人,自己说的话,是可以信任之类的。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师傅还会说什么了。

不过,她总觉得,护国公夫人看完了信,看她的目光,好像有些奇怪?

还不待安笙细想,便见林氏将普云大师的手信折好收进了怀中,然后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瞒姑娘说,陆家手中,还真有用来传私信的苍鹰。”

“那太好了!”安笙闻言,面上顿时闪过喜色,“那还请夫人即刻修书一封,给陆将军送去吧。”

没先到还真叫胡大给说着了,陆家竟然真有传信用的苍鹰,这可实在是太好了!

可安笙刚高兴了没一会儿,就见林氏脸色微苦。

“可不巧的是,这苍鹰前些日子正去给犬子送信了,这会儿还未回来呢。”

什么?

苍鹰还没回来?

安笙有些傻眼。

从云端跌落谷底,怕也就是她此刻的感觉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殿下了......

“不过,犬子院中,倒是还有一只幼鹰,只是,这幼鹰除了犬子,谁的指令也不听,我也没把握能叫它去给犬子送信。”林氏说着,也不由着急。

这可是关乎陆铮行军打仗的大事,她这个做娘的,哪能不着急。

可是,她说的也都是实话。

这苍鹰是陆铮自己驯化的,除了他,几乎谁的命令也不听。

那只成年的苍鹰,还是陆铮带着自己训练了许久,才听自己命令的,如今留下一只幼鹰,她是真没把握能指派得动啊?

而且,幼鹰虽经过了陆铮的训化,但却并没有单独出去送过消息,能不能将信儿送到,还不好说呢。

安笙听了林氏的话,一时间也有些着难。

听林氏的意思,是说那苍鹰只听陆铮一个人的指令,其他人的命令,它几乎不会听。

那这样,有它也没用啊。

“姑娘费心将消息送来,我却没用上,实在愧对姑娘一番奔波。”林氏说着,面色不由有几分凄苦。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赶紧让苍鹰将消息给儿子送过去,可是,她实在没把握啊。

安笙本来还想说,只能看师傅和太子殿下那里如何安排了,可是一见林氏的表情,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从前倒是在书上看到过驯养鹰隼的办法,可毕竟只是见过,却从未自己试过。

苍鹰这种动物,向来凶猛难训,而且极其认主,一般认了主的苍鹰,别人确实很难再去命令了。

所以林氏的顾虑,确实不只是顾虑而已。

可是,陆铮既然驯养苍鹰用以传信,那么,也不至于连林氏也不认吧?

要不,死马当成活马医?

思及此,安笙向林氏投去了希冀的目光。

巧的是,她这样看林氏的时候,林氏正巧也在看她。

林氏愣了愣,问安笙:“要不…我先试试?”

安笙点点头,“夫人试试也好。”

总比这么干坐着着急要好吧,万一那苍鹰今日就高兴了,也听林氏命令了呢......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们总得先试试吧?

林氏招过扶冬,吩咐她道:“你去一趟大少爷院里,让司契将大少爷养的那只苍鹰带过来,记得,要悄悄的,别叫别人看见。”

“是,夫人。”扶冬颔首听命而去。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能让夫人这般郑重的,必然不是小事,而且她听着,应该还是与大少爷有关,所以,就更加不敢耽搁了。

扶冬走了约摸有两刻钟多的时候,才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机灵的小厮,手中提着一个罩着黑布的笼子。

二人身上都有些狼狈,仔细瞧,扶冬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也有些散乱,衣服也皱了一些。

司契的情况就更严重了,不光头发和衣服乱,脸上还带着三道抓痕,正沁着血珠。

安笙看了一眼,便知这二人身上的狼狈情况,应该是在抓那只苍鹰的时候造成的。

看来这只苍鹰颇为凶悍啊。

思及此,安笙的心不由有些沉。

“夫人,逐月带来了。”司契提着笼子,对林氏行礼道。

他不认得安笙,所以并未贸然行礼问安。

林氏点点头,让司契将笼子放下,却没让他走,而是指着安笙对他道:“这是永宁侯府顾二小姐,你见一下。”

司契闻言,心内微微一惊,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转身,恭敬地向安笙行礼问安。

“奴才见过顾二小姐。”

第二百六十五章:野性难驯

安笙轻轻颔首,受了司契的礼。

司契行礼过后,便退到一旁,垂首站着了。

林氏没发话,他自然不好说什么,所以,即便对林氏让他将陆铮养的鹰隼带过来的行为不解,他也没有多话。

当然,他心中还有比这个更大的疑惑,只不过更加没办法问出来而已。

陆铮养鹰隼这件事,在陆家虽算不上什么大秘密,但是,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至少除了他们几个绝对亲近的人,再没有人知道这鹰隼的真正用处,只当陆铮是养来玩的。

外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可是,今日林氏竟在安笙在场的时候,让他将逐月带了过来。

逐月是追风的幼崽,按照鹰隼的年纪算,如今还只能算作幼年期,陆铮走之前,可是特地嘱咐过,让司契小心照看逐月。

逐月因在幼年期,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所以野性反倒更重,陆铮吩咐司契小心照看逐月,就是怕它出来伤人,也怕别人伤害它。

自从陆铮带兵出征以后,司契一直不敢将逐月放出来,只敢让它在涵青堂里,为它跟追风专门打造的小园子里活动。

为了怕逐月贪玩自己跑出去,那小园子上面都用网子圈了起来,所以平日里,它只能在园中活动,却出不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苍鹰凶猛,陆铮养的这两只,更是漠北一带最凶悍的品种,陆铮在家时还好,平日里带它们“母子”二人出门狩猎放风,它们都十分听话。

可是一离开陆铮,这一大一小两只猛禽就不受控制了。

逐月现在尚且年幼,而追风又正值盛年,所以陆铮并没有急着训练逐月用来传递消息。

本来他是想着,这次从西北回来,再带着追风训练逐月,谁承想,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其实陆铮会想到训练苍鹰用来传信,还真不是一时兴起。

胡大有句话说的在理,但又不全对。

他说很多武将世家,都会训练苍鹰用来传递消息,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不只是武将世家,是几乎过半的大家族里,都会训练不同的人,或是动物,用来传递暗信。

陆家以前也有用来传递暗信的人。

没错,是人,非是苍鹰。

但自从有一次暗探被人收买,险些将陆铮的父亲陆鸿文害死在战场上后,陆铮便开始着意寻找合适驯养的苍鹰。

说实话,人有些时候,当真不如某些动物忠诚。

很多动物,若是被驯养后,一生,当真只认一主的。

它不会因为一些外力的诱惑和干扰,又或者威胁,就背叛你。

陆铮花了三年时间,不惜屡次深入漠北,终于亲手捕到了一只刚刚成年的苍鹰。

那一年,陆铮刚刚十四岁。

别的十四岁的少年这时候在做什么,陆铮不知道,但是他清楚自己肩上所要背负的责任,所以,他义无反顾地,不顾母亲与祖母的阻拦,只带着陆文,便去了漠北。

虽然这不是他们俩第一次去漠北了,但是林氏跟魏氏还是不免担心。

不过,虽说埋怨,但是当追风被陆铮训练好之后,林氏跟魏氏第一次见识到它的能耐后,都暗暗称叹。

不愧是漠北深处最凶猛的鹰隼,追风不但性情凶悍,轻易不叫人近身之外,飞行速度也非一般鹰隼可比。

有了追风以后,陆铮再上战场,林氏跟魏氏再不用担心,一两个月都收不到消息了。

而且,京里有什么动静,也能直接通知陆铮,省去不少麻烦。

追风年前离开了一段时间,林氏跟魏氏问陆铮追风哪去了,陆铮没有说。

直到追风再回来,身边带着个缩小版的苍鹰逐月后,林氏跟魏氏才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追风是去生小苍鹰了。

这逐月生下来,几乎就是在护国公府长大的,可是,远离丛林山间的它,非但没有被磨平野性,反倒更加难驯。

追风因被陆铮训练久了,所以他身边这几个亲近的人,还是能够近身的。

像林氏,还可以在陆铮不在的时候,让追风帮忙给陆铮送消息。

可逐月就不行了。

它还未经过系统的训练,就只认陆铮和其母追风的命令,其他人一概不理。

遇上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其他人连近身都不行。

最近几日,由于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小园子里活动,且追风和陆铮又都不在,它的脾气就很不好。

除了隔两日往园中投放活食跟换水的司契,再没人能接近它分毫。

就连进入它专属的小园子都不行。

可司契即便能接近它,但也只比其他人强了一点儿,所以刚才扶冬说林氏让它将逐月带过去的时候,司契才犯难。

可犯难也没办法,林氏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因而,就有了方才安笙见到他时,他脸上带伤,行容狼狈那一幕。

好在逐月脾气是凶了点儿,但也不会无故伤人,对于经常给它送食物的司契,它还算是友好了。

否则的话,司契就不只是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就将它带进笼子里那么简单了。

怕是不死也要致残。

这逐月平时可是陆铮的宝贝,陆铮不上战场打仗,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带着追风跟逐月出去放风了。

毕竟它们原本都是野生的苍鹰,陆铮并不想将它们的野性都磨掉,所以一向采取散养的方式。

像追风如今,经常不在府中,常常一出去,就是几天几夜都不回家,可陆铮也不着急,也不找它。

因为他知道,追风总会自己找回来的。

事实证明,他的认知并没有错。

追风确实会自己回家,也会自己在野外觅食,从不需要担心。

可是逐月现在毕竟还小,所以司契可不敢在陆铮不在家的时候,放它出去。

刚才扶冬说林氏命他将逐月带到留樨院的时候,他便十分不解。

如今见到留樨院中还有一个外人的时候,这不解的情绪,便更重了。

除了不解,他还有些担心。

追风和逐月的作用,可是秘中之秘,非绝对可以信任的人,都不知道,司契生怕,林氏会在安笙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鹰隼利目

这话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司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儿多余。

林氏总不可能会害陆铮的吧?

林氏有多关心,多在乎陆铮,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奴才,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说林氏会害陆铮,那司契真不知道,这个家里,还有谁可以信任了。

这般想着,他心里的担忧情绪,终于散了一些。

谁知才放松不过片刻,便听林氏对扶冬道:“你去将门关上,再在门口安排两个得力的人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再靠近这里。”

扶冬听命而去。

司契更加不解。

观林氏的模样,显然是有极其重要,极其私隐的事情要说。

可是,顾家二小姐还在这里呢?

还有,逐月也在呢。

到了这里,他要是再看不出,林氏要说的事情,可能跟逐月有关系,他就是傻子了。

但司契可不傻。

他能做到陆铮最得力,最信任的贴身小厮,自然是很机灵的。

这顾二小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夫人如此信任?

思及此,司契忍不住偷偷瞧了安笙一眼。

这一眼,倒是没瞧出什么不对来。

安笙垂首坐着,侧颜虽美,但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只是整个人看着很是娴雅,气质温和动人。

难道,夫人是又动了,想给世子爷找媳妇的念头了?

可是,自从世子爷死了三个未婚妻后,这事不是都不再提了吗?

但若不是想给世子爷找媳妇,司契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林氏如此信任礼遇安笙了。

等等,他好像听说过,这位顾二小姐,曾经给大少爷治过病。

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夫人对这位顾二小姐格才外客气信任?

不对,这理由好像牵强了一些。

夫人跟大夫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亲近的奴才,难道还不清楚吗?

所以他想,夫人是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对顾二小姐格外信任的。

那就是这顾二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正在司契怀疑之际,便听林氏又对他道:“将布罩拿下去吧。”

司契闻言,心里微微一惊,双眼不自觉地瞪大了些许。

他没有立即动作,像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听从林氏这个吩咐。

林氏见他犹疑,非但没恼,还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这里没有旁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这句话,无疑是在对司契解释,安笙存在的理由。

值得信任,这几个字,信息量可大了去了。

司契闻言,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惑,又纷纷冒了头。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再没犹豫,立即动手除去了笼子上头的布罩。

既然林氏已经亲口解释了,他自然不会再去怀疑林氏的话,即便他心中再多不解,但是只要林氏有吩咐,他便会听从。

这是陆铮离开前,特地交代他的。

府里的事情,拿不定主意,那就听林氏的安排。

如今林氏安排了,他自要听从。

反正他相信,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夫人的道理。

那布罩一被拿下,安笙和青葙便看见了一只神气活现的半大苍鹰,站在那笼子里的木架子上。

那铁笼着实挺大的,大概有成年男子手臂那么高,有双臂环绕那么粗。

那只林氏口中的幼年苍鹰,体型也着实不算小了。

安笙跟青葙只有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在天上看过远远飞过的鹰隼,要么就是在书上见到的图样,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着,不免都有些好奇。

安笙定睛看着逐月,就见逐月也瞪着两只鹰目看着它。

那双眼睛真是又亮又精神,隐隐能感觉到里面所透出来的锐利光芒。

以前常听夸人说,好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可如今真见到了鹰隼的眸子,安笙才觉得,哪里有人的双眼,能真利得过眼前这只苍鹰呢?

如今只是在笼子里,就可见其威武模样,若翱翔天际,还不知是何等的威风呢。

想到这苍鹰翱翔中天的模样,安笙不由地双眼微微发亮。

林氏看见安笙见到逐月,没有如一般小姑娘一样,发出惧怕的惊叫声,反而是很欣赏很喜欢的模样,不由暗暗满意。

她心道,不愧是普云大师批命的姑娘,就是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怕也只有这样的姑娘,会不怕儿子那......

“小姐当心!”

林氏正出神呢,忽然听到司契一声低喊,忙回过神来。

就见,原本安安静静站在木架子上的逐月,不知为何,忽然一下冲向了笼子边缘,那方向,正冲着安笙所在的那一面。

逐月的爪子十分有力,抓在铁笼上面,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林氏回过神来,见了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忙问安笙:“怎么样,没事吧?”

逐月野性难训,除了陆铮以外,几乎谁的面子都不甩,别说对安笙一个陌生人了。

虽说安笙好像并不害怕逐月,但现在,怕是另当别论了吧。

逐月凶起来,可是十分吓人的。

思及此,林氏不无担忧地看着安笙。

就见安笙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夫人不必担心。”

林氏仔细打量了安笙一眼,见她面上笑容自然不似作伪,又放心了一些,解释说:“逐月野性太大,平日里除了犬子,几乎不许别人近身,就连我,在它不高兴的时候,都不敢凑上前去呢。”

“苍鹰是猛禽,野性难训,也是正常的,不过正因如此,用它们来传递消息,才更加安全可靠。”安笙认真地道。

林氏见安笙非但不害怕,反而还一脸认真的跟她解释,心内不由大慰。

安笙如此关心陆铮,会不会......

想到那个可能,林氏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

不过,高兴了一会儿,林氏又犯了愁。

逐月今日看起来脾气不小,这样,自己能命令得了它,去给陆铮送信吗?

安笙似乎看出了林氏的顾虑,皱眉想了想,还是问道:“陆将军平日驯服这些猛禽的时候,夫人可曾见过,他都是如何跟它们下命令的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怀疑

栖霞苑。

郑氏正在房里,给儿子抄经祈福,芳翠在一旁伺候着。

黄花梨木双头案子上放着三足镂空黄铜香炉,里面燃着龟甲香,丝丝缕缕的香气袅袅腾空,最后散在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芳翠似乎被这香味熏得有些困顿,愣愣地站在郑氏身后,强忍着不敢打盹。

就在芳翠挣扎着不敢走神的时候,门口守门的谷冬忽然悄悄走了进来,然后站在了内外相隔的帘子后头,冲芳翠轻轻招了招手。

芳翠低头看了郑氏一眼,见她写的正认真,便轻手轻脚地向谷冬走了过去。

二人避身帘后,芳翠才小声问:“怎么了?”

只见谷冬附到她耳边,小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芳翠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眼珠转了一下,对谷冬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这就跟夫人说。”

谷冬闻言,听命退了出去。

芳翠又转身回去了。

刚转过帘子,便听郑氏悠悠道:“出什么事了?”

芳翠见郑氏声音轻缓,头也未抬起,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便快步走了过去,然后站到了案前,福身道:“启禀夫人,谷冬说,顾家二小姐来拜会二夫人了。”

在郑氏面前,芳翠她们向来不敢称呼林氏为国公夫人。

以前有个丫头就是因为叫错了称呼,被郑氏一怒之下叫人给打死了,自那以后,芳翠她们就再不会在郑氏面前叫错了。

郑氏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称呼林氏为国公夫人,总觉得那是抢了她的名头。

但是,在外面,她也是不能任意妄为的,可是在家里,她总还是能做主的。

尤其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自然是她说什么,这些奴才就得听什么。

郑氏听说安笙来了,还是来拜会林氏的,便有些不高兴。

她搁下笔,挑眉看了芳翠一眼,“她们俩什么时候有了来往?”

顾家丫头救的可是她的儿子,她就不信,林氏会这么好心,因为这个,对顾家丫头高看一眼!

从前可没听说过她们二人有什么来往,那今儿怎么突然上门来拜会了?

再说这顾家丫头也够不懂规矩的,到别人家里拜会,也不说提前差人送个帖子来,就这么直不愣登地来了,难道不怕人家不方便,或是借口不见么?

可见确实是个心大没有眼色的。

得亏当初先叫张天师帮着批命合八字,没有冲动之下直接去永宁侯府求亲,不然的话,这么没规矩的儿媳妇娶进门,她还不操心死!

“你去安排人打听一下,看那丫头到底为什么来的。”郑氏吩咐芳翠。

她是想,就算安笙是个不懂规矩的,但是顾家总不至于全都不懂规矩,哪能让她就这么突然来护国公府拜会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安笙这么突然来的,林氏却见了,她着实好奇,是什么理由,打动了林氏。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芳翠福身应罢,然后转身出去,安排人打听消息去了。

与此同时,见山楼里,陆铭也同样接到了丫头送来的消息,知道安笙来了。

跟其母郑氏一样,陆铭也十分怀疑安笙来的动机,所以也吩咐宛筠,安排人去打听消息。

......

留樨院。

林氏听完安笙的问话,便愣了一下。

但随即,她便回过神来,留心想了想,说:“犬子训练这苍鹰的时候,我所见不多,所以他到底是怎么驯养的,我知道的还真不算清楚,不过,犬子倒是教过我,该怎么命令它们送信去。”

“那夫人是否可以照着那个方法,试一试呢?”安笙闻言,心内不由一喜,还好还好,林氏总算不是一无所知。

可高兴不过一瞬,便听林氏又道:“可是那是对追风,哦,就是如今在犬子身边的那只苍鹰,却不是眼前的这只啊,眼前这只苍鹰幼崽,并未接受过训练,所以,我怕它不听我的命令啊,姑娘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逐月没有及时将消息送到犬子手中,又或是出了意外,被别人截住了消息,那可就糟了。”

林氏的顾虑确实有道理。

“夫人所言极是,是我躁进了。”

“不是姑娘躁进,姑娘也是急着给犬子送消息么。”

司契从林氏和安笙一来一往的交谈中,大概听出了一些信息。

看来果真如他所想,夫人是要用逐月给世子爷送信儿。

逐月虽然还未开始用于传信,但是,世子爷总要训练它用来传信的,夫人不会不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秘密,可如今,竟然对顾家二小姐毫无保留,这......

司契心里念头一转,心道,夫人这真不是在给世子爷找媳妇么?

如果不是未来媳妇,夫人怎么会这般信任顾二小姐?

思及此,司契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安笙几眼。

越看,就越觉得,这姑娘跟他们家世子爷,般配得很。

男才女貌,男俊女靓,关键是,这顾二小姐瞧着还极讨夫人欢心,可不是世子爷未来媳妇的大好人选么!

就是,关于他们世子爷那个谣传,不知这顾二小姐介不介意?

想想也是,哪能不介意啊。

那可是克妻!

而且还实打实地克死了三个未婚妻,抵赖都抵赖不了。

这样的情况,人家顾二小姐能愿意嫁过来么?

想到这,司契不由地又苦了脸,看着安笙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遗憾。

青葙看着司契很久了,从他时不时地偷看她们家小姐开始,她就注意到了。

没想到,这堂堂护国公府的小厮,竟然这么没有规矩!

一个小厮,竟敢偷偷打量小姐,还有没有规矩了!

在司契再一次偷望向安笙的时候,青葙愤然站到了安笙身边,挡住了司契的视线。

司契见眼前的人换了,便抬头去看。

这一瞧不要紧,就见青葙狠狠地瞪着他,美目几欲喷火。

司契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偷看被抓了包,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心道,完了,世子爷媳妇还没娶进来,他好像就先得罪了未来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可如何是好?

司契正愁眉苦脸的想这事呢,也就没听见林氏唤他。

第二百六十八章:循味

林氏叫了司契两声,见人都没有反应,不由奇怪。

怕安笙误会国公府奴才不通规矩,林氏忙解释说:“他平日最是机灵,是犬子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今儿可能有什么事,所以人有些迟钝。”

安笙虽不明白林氏为何特地这样跟她解释,但还是笑着还礼道:“无妨,夫人不必顾忌我。”

她想,林氏兴许是怕她认为司契不懂规矩,进而以为,国公府上的奴才,多是如此。

其实,林氏多想了。

说白了,国公府规矩如何,她一个外人,又有什么置喙的权利?

再说了,这事跟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啊......

“司契,世子在府上的时候,你跟着世子的时间最多,且这追风和逐月,平日也多是你在照顾,你可记得,世子可有什么特殊的训练方式,教它们传递消息的?”

林氏不是随意发怒的人,尽管司契忽视了她的问话,按说就是即刻拉出去重罚,也是应该的,但林氏并未这样做,她只是郑重地又问了一遍。

她没有惩罚司契,有几点原因。

一是因为本性就不是易怒之人,对手下仆从并不随意苛待。

二么,则是不想让安笙以为,她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从而影响自己在安笙心目中的形象。

这三来,是不想安笙以为司契没有规矩,进而以为儿子驭下不严。

故此三点原因,林氏并未处罚司契,胆敢忽视自己之过。

但是,她口气却比方才严厉了些许,也算是对司契暗暗警告了。

司契这回可是听清林氏的话了,闻言忙垂首答说:“夫人恕罪,奴才虽平日里给追风和逐月投食换水,但是,世子爷如何训练它们,奴才当真不知道啊!世子爷带着它们出门打猎,多是带文少爷出去,奴才也不跟着,不过,奴才倒是见过世子爷带着追风,玩过一种游戏?不知道算不算是训练的一种,反正奴才觉得,每次世子爷带追风玩过那个游戏之后,追风抓东西的速度,就又快了些许。”

“哦,是什么?”林氏听罢忙问。

司契想了想,答说:“具体是什么,奴才也不好说,不过奴才看着,倒像是投壶一类的游戏。”

“投壶?”林氏忍不住皱眉,难道苍鹰还有这种雅兴?

“只是像,跟夫人们玩得投壶,却不一样的。”司契见林氏皱眉,便知她想歪了,因而忙解释。

“是这样啊。”林氏听了司契的解释,恍然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你觉得,用这法子来命令逐月去给世子送消息,能行么?”

“这......奴才,奴才不知。”司契看了林氏一眼,为难答道。

林氏也知道司契不敢撒谎,他这样说,就是真不知道了,因而不免有些丧气。

要是逐月不能去送信,那安笙费心送来的消息,又有何用呢?

“小女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安笙见林氏面上失落,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林氏听到安笙开口,于是忙道。

安笙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那只苍鹰逐月,道:“小女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苍鹰驯养的最佳时候,便是幼年期,据说要在未曾食肉的时候驯养,才最好,听夫人的意思,是说这只苍鹰已经认了陆将军为主,那小女斗胆猜测,这只苍鹰即便没有学过送信的本事,是不是也能够找得到陆将军呢?只要他能找到陆将军,那消息不就也送过去了吗?”

林氏一听安笙这话,目光不由地又亮了起来。

“姑娘言之有理啊,是我着相了,想的太多,反而将事情想复杂了,姑娘说得没错,逐月确实已经认定犬子是主人了,它自小就在犬子身边长大,跟犬子感情颇深,想来即便没有经过训练,也一定能找到犬子的,对,就这么办,那我即刻亲自修书,让逐月给犬子带过去。”

安笙闻言,正要说,确可一试。

却听司契惊道:“万万不可啊,夫人!”

林氏被司契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捂着胸口退后了一步。

司契见自己将林氏吓着了,吓得忙跪了下去,“夫人恕罪,逐月年岁尚小,还未经过世子爷训练,虽认了世子为主,但是世子爷现在离它太远,它即便出去了,也很难找到世子爷的,说不定,还会找不回来。”

安笙一听司契这话,顿时愣住了。

她太着急了,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对啊,若是真这般容易,陆铮何必又要花大心思去训练这两只苍鹰呢?

是她太肤浅了。

就算苍鹰认了陆铮为主,但是,也不代表它就会传信啊。

“姑娘......”

“夫人恕罪,是小女躁进了!”安笙自责道。

“唉,这怎能怪你,你也是关心犬子才会这样着急么。”林氏忙安抚道。

司契本来还怕自己说了那番话,安笙会生气呢,没想到,安生非但没生气,反而十分谦逊地认了错,不由对她好感大增。

看来这未来世子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如此一来,可是他们世子爷的福气呢。

不过就算是世子爷的福气,他说的那番话,也不会改变。

他虽不知该如何训练苍鹰传信,但是,还是听世子爷说过的,要想让苍鹰自己飞行千里传信,必须要经过一番训练。

虽说动物都有灵性,许多动物也能通过气味等分辨寻找自己的主人,但是,那都是有一定限制的。

虽然他不知道世子爷现在走到哪里了,但是必定已经出了邺京地界。

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有世子爷的随身物品做引,逐月也很难找得到世子爷的正确方位。

除非,世子爷身上有什么东西,能一直指引着逐月跟过去。

可是,这可能吗?

什么东西能有那么大的味道啊?

要是真有这种东西,世子爷会不告诉夫人吗?

可看夫人这样,明显是不知道的啊。

思及此,司契也不由发愁。

他虽不知林氏要送什么消息去给陆铮,但是见林氏着急的样子,也明白必是要紧的消息。

可是,逐月去不了,这消息岂非就送不成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再送信

一“送福袋?”陆铭靠在床上,听了宛筠的话,眉心轻轻一蹙。

“对,送福袋,”宛筠颔首答道,“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说,顾家二小姐是应普云大师的嘱托,来帮二夫人送福袋的,那福袋……”

宛筠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见陆铭眼角微眯,忙道:“那福袋,据说是二夫人请普云大师帮忙,给世子做的。”

“给他的……”陆铭闻言,喃喃道,“二婶是怕他出事么。”

陆铭这话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并非刻意问的,所以宛筠也没敢随意搭话,兀自垂首站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陆铭吩咐道:“扶我下床。”

“是,大少爷。”宛筠忙垂首应了一声,然后快步上了脚踏,小心地将陆铭扶下了床。

陆铭身上穿着亵衣,因而一离开温暖的床铺,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宛筠正蹲在他脚边替他穿鞋,闻声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将厚披风拿了出来,将陆铭裹严实了。

做好了这一切,她才敢继续蹲下去替陆铭穿鞋。

因为蹲下了身子,所以宛筠也没看到,她替陆铭披上披风那一瞬,陆铭骤然间阴沉的脸色。

这个不中用的身子……

陆铭恨极了。

不过是下个床,没穿厚衣裳,就忍不住咳嗽,

可现在明明已经四月天了,就连爱美的姑娘家,都穿上单裙了,他却连下个床,都得穿夹棉的披风。

真是不中用!

宛筠替陆铭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想要将陆铭扶起来。

“大少爷,要不奴婢还是将炭盆点上吧?这几日有些变天,阴晴不定的,这样的天气,您最容易不舒服,奴婢……”

宛筠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的看见陆铭脸色不对,吓得忙停了口。

该死,她怎么老改不了这个毛病,又多嘴了。

自从三年前,大少爷大病一场醒来之后,人就变得很奇怪,是愈发不好相处了。

以前大少爷对她的话,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可自从三年前大病以后,就很不喜欢她多嘴多舌。

而且,还总是吩咐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扶我去案前。”陆铭冷声道。

听见他的吩咐,宛筠忙收起满腹心思,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了书案前头。

宛筠伺候陆铭已久,对陆铭的一些心思,还是很了解的,她明白陆铭这是打算写什么,于是赶紧动手伺候好。

陆铭对于宛筠的有眼色还是很满意的,接过宛筠递过来的笔,提笔运袖写了一封信。

陆铭的字,跟他弱质的外表可不大一样,他的字很锋利,但是因为手腕没多少力气的缘故,所以少了几分气势。

都说字如其人,看过陆铭之字的人,一般都会觉得,这是个有野心抱负的人。

也正因如此,当初他联系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才会选择跟他合作。

当两个人有相同的目标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达成合作意向。

哪怕,这合作的一方,在你看来,可能并不值得你去支配。

陆铭写好了信,装进信封中,用蜜蜡封好,交给了宛筠。

“送到老地方。”

“是,大少爷。”

……

栖霞苑。

郑氏听完了芳翠的话,便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她搞什么鬼呢,原来不过是个福袋!”

这话莫名有些酸气,芳翠乖觉的没有说话。

郑氏说完了那句莫名有些酸气的话,就再没说别的了。

看来是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现在惦记的,是浴房里头的那个符咒,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芳翠,咱们还得拜几日来着?”郑氏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记性不大好,很多事情,一转眼的工夫,就忘了。

就好比这个问题,今早起了,焚香拜过那符咒之后,她已经问了芳翠一遍了,没想到这会儿又问了。

芳翠也暗暗心惊,但还是又回答了一遍。

若说旁的事,郑氏不上心,容易忘记,也是有的,可这可是陆铭的事情,郑氏怎么这么容易就忘了?

这实在是不像郑氏的性子。

但是,这话芳翠是不敢乱说的。

她总不能提醒郑氏,说她刚才问的问题,早上已经问过一遍了吧?

郑氏是主,她是奴,主子问话,做奴婢的,不就该好好回答么。

思及此,芳翠不再多想,专心的伺候郑氏了。

……

留樨院。

安笙跟林氏正在对着逐月发愁。

房间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逐月维持着抓在笼子上盯着安笙的动作,已经差不多有一刻钟了,一直都没有变化过,也没有动过。

安笙一直在想事情,也就没注意。

不过,司契倒是注意到逐月不寻常的动作了。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训练逐月,但是,也是除了陆铮和陆文以外,跟追风和逐月接触最多的人,所以自然不可能一点儿都不了解它们。

这逐月平日里可很少会对哪个人这么感兴趣,这都盯着安笙有一刻钟了。

莫不是,因为觉得安笙身上的香粉味道好闻?

思及此,司契不由地又往安笙那边偷偷看了过去。

谁知,才看了一眼,又被青葙给抓了个正着。

司契看见青葙的冷眼,赶紧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青葙是真有些生气了。

她心道,这个司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这样没规矩的盯着小姐?

而这时候,他们俩私下的眉眼官司,安笙总算是注意到了。

林氏也注意到了。

看青葙一脸不悦,林氏不由皱眉。

她也觉得奇怪。

司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可今儿是怎么了?

没事盯着人家安笙做什么,怎的如此没有规矩!

思及此,林氏不由有几分气闷,指着司契厉声呵斥道:“你这小子,怎的如此没有规矩,顾二小姐是你能随意打量的吗?世子平日就是这般教你的么,我就是这般教你的么?”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司契既然坏了规矩,林氏也不会遮掩。

若是安笙真为此怪罪司契,她也绝对不会替司契求情的。

安笙没想到林氏会忽然发怒。

说实话,司契打量她的时候,她也不是毫无所觉,但是,因为感觉到了司契并无恶意,所以她倒是没放在心上。

第二百七十章:气味

一虽然跟林氏接触不多,但观其言谈举止,安笙以为,林氏并不是个动辄发怒的人。

既如此,还为了她厉声呵斥下人,想来,应是怕她误会吧。

眼下这种情况,若闹出误会确实不大好。

思及此,安笙忙上前一步,笑着对林氏道:“夫人莫急,贵府向来规矩周全,这小女是知道的,小女想,司契之所以打量小女,应该也是心中有何疑虑不解,而非是有意冒犯的,还请夫人不要介怀。”

林氏听见安笙这话,心下稍安。

还好安笙是个好性儿不爱计较的,这要是碰上个跋扈的,司契这样做,怕是少不得一通教训。

如今安笙非但没生气,还反过来劝她,可见确实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好姑娘啊。

司契听到安笙帮他说话,也不由感动。

他是陆铮的贴身小厮,出了门,其实身份还算高的,所以并没有受过太多委屈。

可做人奴才的,哪能一点儿委屈都没受过呢?

就算陆铮有意护着他们,可有些时候,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司契有一次,可是实打实地受过一位千金小姐的为难。

那千金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陆铮的第二任未婚妻,不过现在,她怕是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司契从那个时候对这些世家千金就有些没好感,觉得她们人前人后两张脸,而且不拿奴才当回事。

虽说他们为奴为婢的,确实没什么地位可言,但是,他们世子,还有他们夫人,可是从来不会随意苛待奴才们的!

不过,像他们家世子爷跟夫人这样的主子,毕竟不多见。

可没想到,现在新的未来世子夫人,也是个温柔又和善的人,看起来,对奴才也不错。

这可是大好事啊!

果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要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其实很简单啊。

做他们这行的,没点儿眼色可不行。

这位顾二小姐从进门开始,对她的侍女,吩咐不超过两次。

一些小事,自己就做了,并未要那侍女去做。

这本是极其细微的小细节,但越是这样,才越显真实。

还有那侍女对顾二小姐维护的样子,看着就不是作假。

若非顾二小姐待她真心,她又怎会如此维护顾二小姐。

真心还是假意,同位奴才,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因为有了这些考量,司契回话的时候,也就大胆了一些。

他知道夫人为何生气,也觉得夫人这气没有错。

要是这么好的未来世子夫人,因为自己的缘故,给作没了,他可实在对不起世子爷。

“夫人恕罪,顾二小姐恕罪,”司契躬身请罪道,“奴才并非故意冒犯顾二小姐,实在是因为,逐月今日有些反常,所以奴才才多看了顾二小姐一眼,实在不是有意冒犯,还请顾二小姐恕罪。”

“逐月怎么了?”林氏听到这个,不免在意。

司契闻言,赶紧答说:“是这样的,奴才虽不知如何训练逐月,但是,对逐月的一些习性,还是比较了解的,逐月平日对除了世子爷,还有出门打猎以外的事情,兴趣向来不大,不过,从刚刚开始,它目不转睛的盯着顾二小姐,已有一刻钟那么久了,逐月对气味比较敏感,所以,奴才便斗胆猜测,是不是顾二小姐身上的香粉味道,吸引了逐月的注意,故才多看了一眼。”

气味?

安笙听到司契的解释,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对呀,她怎么忘了呢!

苍鹰对气味的感知,可是很敏锐的。

“夫人,我想我有办法了!”安笙高兴地对林氏道。

“当真!”林氏听了安笙的话,也不由高兴。

若是安笙真有办法,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当真,”安笙面带喜色地点点头,“说来还要感谢司契提醒了我,他说逐月对气味比较敏感,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找到陆将军。”

司契听到安笙的话,也很高兴。

不过刚高兴了一瞬,他就回过神来了。

“可是,逐月现在年岁尚小,它并不大会利用自己这项能力,世子爷他们出发已有几日了,现在大军必然已经出了邺京地界,就算逐月对气味敏感,怕是也追不上世子爷了啊?”

这话确实有道理。

听到这,林氏高兴的情绪,又淡了些许。

“我有办法,让它找得到陆将军!”安笙却胸有成竹地笑了。

林氏跟司契见安笙这样有把握,不由地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请夫人帮我准备一样,陆将军平日常用的东西,最好是,他的气息留存比较浓的。”这话着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为了救人,安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氏倒是真没多想。

别说安笙这话还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她只怕也会照做。

安笙可是要救她儿子呢,不配合怎么行。

所以当即,林氏就命司契赶紧去取一样陆铮常用的东西过来。

有林氏的命令,司契自然痛快,匆匆行了一礼之后,便立即跑了。

司契走后,安笙便跟林氏说,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又安静的地方,准备点东西。

林氏一听,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自己房里了,所以当下便带着安笙主仆去了自己房里。

到了林氏房里,安笙又要了几样药材,林氏一听,都不是什么奇怪难寻的,她自己房里就有,于是赶紧让扶冬给安笙拿过来。

此前因为担心陆铮,安笙有些乱了方寸,一时间竟忘了陆铮身上穿着一件特制的药藤软甲这回事了。

方才听司契之言,忽然想到了这个,她才想到了该如何让逐月找到陆铮的方法。

做软甲的药藤,是用特别的药水浸泡过的,那药水的味道,若是人闻起来,可能觉得不显眼,但是若是对气味十分敏感的动物,却会被无限放大。

安笙正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来让逐月去送信。

当然,这么远的距离,即便药水的味道再大,没有别的外力辅助,逐月也不可能闻得到。

不过幸好,安笙是知道,如何辅助逐月,循着气味寻人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奇怪的命令

一扶冬很快便将安笙要的那几样药材拿过来了。

然后,将药材交给青葙后,她便退到了林氏身边。

但却难掩好奇地看着安笙主仆的动作。

因为时常研制药物和各种香粉脂膏的缘故,安笙的身上,总带着一些小瓶子。

这些小瓶子里装的,都是她精心研究的那些“宝贝”。

多数是用来配制各种香粉脂膏的美容药粉,少数的,则是一些特殊的伤药。

还有几样,是解毒制毒,还有一些特殊作用的药粉。

因为这种药粉很难制作,数量不多,所以安笙一直随身带着,就怕落入别人手中引起麻烦。

而正巧,这里面正有她今日要用的,那一种。

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多东西,你可能觉得听起来就很奇怪,但它就是有你意想不到的作用。

林氏听安笙说,有药能加深特有东西的气味时,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她没有怀疑安笙。

既然安笙说的这般笃定,那就一定是有的。

自己不知道,没听过的东西多了,不能因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否定别人。

而林氏信任的态度,也让安笙放心不少。

说实话,若是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在林氏面前弄这东西。

这可是她看家的本事,说是秘密中的秘密,也不为过,如今却要在林氏面前毫不保留的展示出来,若非无奈,她也是不想的。

她可就这么点儿能耐忽悠人,哦不,傍身了。

司契去而复返,带着东西进到林氏房中的时候,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将话说利索了。

他额上带着汗珠,说话的时候喘息不止,可见是来回跑着的。

不过东西倒是拿回来了。

“夫人,顾二小姐,奴才斗胆,带了三样东西过来,世子爷的东西,平日不大喜欢我们碰,很多都是自己收拾的,不过奴才身为世子爷贴身伺候的小厮,还是替世子爷收着不少东西的,顾二小姐请看看,奴才带来的这几样,可行?这都是世子出正前还用过的。”

安笙闻言,便去看司契放在桌上那三样东西。

只见分别是,短匕一把、手帕一块,还有剑套一个。

安笙暗暗点头,心道这司契还算能干。

她指着这三样东西,道:“若是不需要远距离飞行,那这三样东西应该都可以,不过,考虑到逐月可能需要飞很远,所以还是手帕更适合一些?我多嘴问一句,这帕子,你们世子用过之后,可曾清洗了?”

要是洗过了,那作用可就小了,她的把握也要小上许多。

司契听了安笙的话,赶紧摇了摇头,“这帕子并没有清洗,世子走之前跟奴才说过,这帕子只在身上带着了,没用过,所以不许洗,只叫奴才收起来了,奴才也是刚从世子爷房里取出来的,顾二小姐您看,这样可行么?”

司契说完,便不怎么好意思地看着安笙,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说实话,他当初接到世子爷这个吩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

虽说世子爷说这帕子没用过,可毕竟已经带在身上了,这不用了,自是要清洗干净收起来的,可世子爷却特意嘱咐他,不许别人碰这帕子。

而且,为了怕别人不知情况乱动,还叫他收起来了。

不过,眼下看来,世子爷这略显奇怪的吩咐,倒好像派上用场了。

莫不是,他们世子爷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的帕子别有用处,所以才不叫他们清洗的?

司契有些囧地想着。

安笙却没注意这些。

对现在的她来说,陆铮的帕子没洗过才好呢。

别说是没用过没洗的,就是用过的没洗,也不要紧啊。

现在可是就怕陆铮留下的气息不够浓呢!

为了怕自己身上的气味会干扰逐月,所以安笙便道:“夫人,我需要净手。”

林氏一听,忙命扶冬亲自打水来伺候安笙净手。

扶冬刚要应声,便听安笙又道:“还请扶冬姐姐一定帮我准备清水。”

扶冬闻言,顿时愣了一下,然后随即颔首应是,准备清水去了。

她一面向外走,一面还奇怪,是不是安笙知道她要准备香花水,所以才特地又那样吩咐的?

扶冬取了清水过来,安笙仔细地用清水洗了手,擦干净后,拿起了陆铮的那块帕子。

帕子拿到手上,安笙忽觉好像有些眼熟?

手上是一方新制的湖绸帕子,轻软柔滑,触手生温,是难得的好料子。

可是,总觉得,这种软塌塌的帕子,并不像是陆铮会用的啊?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想的。

安笙暗暗收回心神,然后拿着帕子去了笼子旁。

“姑娘,逐月性情颇为凶悍,你……”林氏见安笙直接走到了笼子旁,不由担心。

若是逐月伤了安笙,可怎么好?

“夫人放心,”安笙笑着安抚林氏,“我有分寸的。”

“这……”林氏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安笙笃定坚持,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担忧就淡了许多。

安笙既敢这样说,怕就是真有把握的吧?

再说逐月还在笼子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安笙拿着帕子又靠近了铁笼几许。

其他人都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生怕有什么不对。

只见,安笙半蹲下身体,将自己的视线调整到跟逐月齐平,然后,将那块白绸帕子举到了逐月的眼前,轻轻晃了几下。

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幕。

忽然间,逐月动了一下。

众人忍不住暗暗吸了一口气,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只见,逐月动了动浅褐色的头,然后,眨了眨锐利的双眸,好似打量一般,歪着头,看了看安笙。

竟然没发火!

司契奇道。

这几日因为世子出征的原因,只能将逐月关在园子里,它脾气可是大得很,对自己这个投食的人,都不怎么友好。

刚才自己拿网兜抓它过来的时候,可是被狠狠地挠了一把呢。

虽然,他知道逐月已经算是爪下留情了,可是,那一下也着实不轻啊。

可现在怎么着?

他怎么看着,逐月对顾二小姐,好像格外友好似的?

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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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亲和力

一不过很快,司契就知道,眼前的一幕,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见,平日里对着自己“不假辞色”,除了吃东西喝水的时候,不愿意让自己多碰一下的逐月,竟然自己低下头去,蹭了蹭安笙的手背。

司契惊了。

这难道就是差别待遇么……

他果然跟未来世子夫人不是一个等级的……

突然好心酸怎么回事?

再看林氏,就更惊奇了。

老实说,她虽然可以在儿子不在的时候,命令追风去给儿子送信,但其实从心底里来说,她还是很惧怕追风这种猛禽的。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在面对那样凶猛的天空之主的时候,还能淡定如常。

但是,为了儿子,她可以将这种惧怕藏在心底。

只要能保护儿子,她可以不顾自己的惧怕。

但也仅限于此了。

要说让她像儿子一样,打从心眼里喜欢追风和逐月,那是不可能的。

她能保持不害怕,冷静地下达命令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现在她看见了什么?

她竟然好像在安笙的身上,看到了儿子的影子?

这是在太奇怪了?

可是看逐月的样子,分明就是只有在面对儿子的时候,才会有的亲密表现啊!

难道说,这就是命定有缘人的魅力?

一定是了!

否则还有什么能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思及此,林氏不由暗暗高兴。

要说眼下比较淡定的人,除了安笙自己,就要属青葙了。

她在看到逐月对安笙表现出亲密之意的时候,除了放了心之外,还觉得理应如此。

看来小姐对动物的亲和力,还是没有减退。

以前在庄子上,她就亲眼见过小姐亲手驯服过草原上来的烈马。

那本来狂躁不安,野性难驯的烈马到了小姐面前,不知怎么的,就忽然乖了起来,像是跟小姐很亲密似的。

后来小姐替那贩马的老爷子治好了多年顽疾,老爷子为了感谢小姐,就将那匹烈马送给小姐了,还告诉小姐说,她大概就是传说中受真神庇佑的那种人,天生就对动物们有种亲和力,能吸引它们亲近自己。

那老爷子还说让小姐小心守着这项技能,说不定哪一日,这项技能,还能派上大用场呢。

看来还真叫那老爷子说着了。

今儿不就算派上用场了么!

其实,安笙在靠近逐月的时候,一开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试一试才能知道,到底行不行了。

青葙记着那位老爷子的话,安笙自然也记得。

她在赌,赌那老爷子说的到底对不对。

不过如今看来,她赌对了。

逐月还在用自己的小脑袋蹭着安笙的手背。

它的羽毛才算刚刚长成,所以头顶还有些毛茸茸的感觉,那柔软的触感,简直要将安笙的心给柔化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逐月头顶的羽毛。

就见,逐月立即仰起头,做出一副分外享受的样子。

司契看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平日里它给逐月洗澡,那头可是禁地,碰都不给碰一下的,可今儿它竟然让安笙摸了。

摸了就摸了吧,竟然还发出了十分舒适的呼噜声。

他没听错吧?

那是那只一叫起来,恨不得吓得涵青堂里的丫头们,腿都软了的苍鹰逐月吧?

他一直以为,能发出呼噜声的,只有岳老夫人养的那只卷毛小犬呢……

感情不是啊!

不说其他人等如何惊奇,安笙抚了逐月两下之后,便站了起来。

她一站起来,逐月就将头伸出了笼子,紧紧地盯着安笙。

众人瞧着,那双圆圆的眼睛里,似乎还有几分不舍。

这怎么可能!

安笙也发现了。

铁笼的栏杆间隙毕竟不大,逐月这样用力探着头,必定不舒服。

安笙看的心疼,想了想,问林氏:“夫人,我能将它先放出来吗?”

反正一会儿也是要放逐月出来的,所以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其实都一样。

就是怕林氏会不高兴,不愿意。

想到这里,安笙不由有些惴惴。

林氏确实有些犹豫。

但倒不是因为安笙说的话不高兴,而是怕逐月放出来以后会伤了人。

不过,就如安笙所想,林氏也明白,即便现在不放,待会儿依然要放逐月出来的。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林氏终究还是在安笙希冀的目光下点了头。

她想,逐月对安笙这般亲近友好,想来应该不会伤害安笙才是。

也许,这也是安笙跟儿子之间缘分的一种体现,也说不定呢?

见林氏点头同意了,安笙便高兴了打开了笼子,将逐月放了出来。

让林氏等更加吃惊的事,逐月出来以后,便一改常态,十分温顺的站到了安笙的胳膊上,还收起了自己尖利的爪子。

安笙摸了摸它的头,冲它赞许的笑了笑。

逐月就发出一声享受的呼噜声。

安笙直接带着它去配制药水泡手帕了。

青葙过来打下手。

让林氏他们意外的是,逐月虽然对青葙不像对安笙那般友好,但是也没有做出伤人举动。

要知道,动物大多领地意识都很强的。

而青葙此时站的位置,其实已经算是进入到逐月的领地范围了,不过大概因为她常跟安笙在一起,所以身上不免有安笙的气息,因而逐月并未攻击她。

安笙跟青葙捣鼓了一会儿,成功的调配好了要用的药水,然后,便将陆铮的帕子放进去了。

等到帕子完全浸湿以后,又过了一刻钟,安笙才将那帕子捞出来,轻轻拧去多余水份,然后,将那被药水浸泡过的帕子,再次放到了逐月眼前。

逐月看着忽然放到眼前的帕子,歪着头,看了看。

然后,过了一会儿,它忽然探出头去,嗅了嗅那帕子。

安笙静静地举着帕子,任逐月自己辨认。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均是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就怕自己忽然出声,会干扰逐月辨认气味。

逐月嗅闻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安笙,目光似有些疑惑。

“你要记得这个味道,跟着这个味道,去找你的主人,你会做到的,对吧?”安笙笑着问它。

第二百七十三章:特制药水

一众人见到安笙对逐月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都觉得那画面既温馨,又有些好笑。

想想也是。

这逐月再通灵性,却也只是只动物,哪有动物能听得懂人话的呢?

若动物真的听得懂人说话,那何必被人类所驯养,大可以反过来驯养人类,指使人类替他们劳作了。

看来安笙还是年纪小,尚有童心,因而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喜欢跟动物说话。

哪知林氏等才这般想过一瞬,就被眼前的一幕,齐齐惊呆了。

若他们没看错的话,方才逐月,是冲安笙点了下头吧?

“我没眼花吧?”林氏拽着扶冬,喃喃问道。

扶冬听到林氏的话,眼睛仍然不错珠地盯着安笙。

她先是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才不大确定地对林氏道:“夫人想来,应是没有眼花。”

司契在一旁听得忍不住低叫一声:“夫人当然没有眼花,奴才也看见了,逐月点头了!”

扶冬闻言,才大梦初醒一般,不住地点头道:“对,奴婢也瞧见了。”

那就是没错了!

若只林氏一人看见,还能说是眼花,可若是大家伙都看见了,那可就是真的了。

“没想到,逐月竟然通晓人语?”林氏惊叹般地摇了摇头。

“不是它通晓人语,”安笙回过头来,对众人解释道,“它只是对陆将军留下的气息比较敏感,因为我将陆将军身上的气息做了加重和调整,让它重新辨认,它只是恰巧在我问话的时候,做了那个动作而已。而那个动作,跟我们点头应声的意义也并不完全相同,而是它在表达,对熟悉的气味辨认后的一种承认动作,这些都是我在师傅那里的藏书中看到的,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应用到实际中来,也不知到底对不对,还请夫人别怪我自作主张。”

众人听了安笙一番解释,这才恍然。

原来是这样。

“姑娘多虑了,今日多亏了姑娘,又是帮忙送消息,又是帮忙让逐月辨认气味,若没有姑娘在,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不管怎么说,姑娘都是我们家铮儿的救命恩人,待铮儿得胜归来,我定会让他亲自好好谢谢姑娘的。”林氏笑得格外亲切慈祥。

安笙却觉得,林氏这话听着有些怪异。

但具体哪里怪异,她又说不上来。

又因为急着让逐月去送信,所以也就没再多想,先将这疑惑抛之脑后了。

等到后来再次想起今日之疑惑,才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护国公夫人,就已经将她划拉到自家人的圈子里去了。

可惜她那个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还尽心尽力的帮陆铮扫清障碍,破除危机。

而她的尽心尽力落入林氏眼中,那自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作为当娘的,还有什么比知道,未来儿媳妇对自己儿子全心全意,更叫她欣慰的呢?

逐月成功地辨认了气味,接下来,就可以放他出去循味寻人了。

不过,还有一点比较重要。

“逐月现在自己能够觅食吗?”安笙看向司契。

若是逐月不能自己觅食,那出去可不行。

她不能确定逐月需要飞多久才能找到陆铮,万一它饿了,却吃不上东西,出了什么事,陆铮回来还不埋怨死她?

即便陆铮不埋怨她,她自己也过意不去啊。

这小东西还挺合她脾气的,她可舍不得它出事。

“小姐请放心,逐月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猎食了,世子在京时,常带它们出门打猎的,它都是自己猎食吃的。”

陆铮为了尽量保有追风和逐月的野性,都让它们吃活食,即便是在府中,也不会给它们吃处理好的肉食,而多是往它们生活的园子里,投放鸡鸭兔子之类的小动物。

这样,能最大限度的保留它们捕猎的习性。

陆铮养它们,是出于无奈,因而并不想将它们的野性都驯化了,作为宠物。

不过也正因如此,追风和逐月与陆铮的感情格外的好,简直可以说亲密非常。

安笙听到司契说逐月可以自己捕食,就放心了。

“还请夫人修书一封,让逐月将信给陆将军送去吧,多耽搁一刻,大军就多一分危险。”

“好,我这就写。”林氏闻言,也郑重地点点头。

不必林氏吩咐,扶冬立刻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伺候林氏写信。

林氏出身书香世家,其父乃当今太傅林归远,其兄现任内阁大学士,虽没有太多实权,但林老爷子学生众多,有出息者也不少,因而也不容小觑。

林氏自小家学渊源,因而写的一手好字。

那蝇头小楷娟娟秀美,一看便知出自大家,自小便勤学苦练的。

不过,安笙此时是没心情欣赏林氏的字了,她现在正在想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假设说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逐月半路被截,消息泄露,该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即便消息落入别人手中,仍然毫无用处呢?

青葙见安笙眉头紧皱地盯着逐月,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遂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担心跟她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未避讳其他人,所以林氏等自然也听到了。

而林氏听到她的话,心里不由对她更加满意。

她就知道,这孩子心里眼里都是铮儿,所以才会事无巨细,力求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好待万无一失。

“姑娘不必担心,这个我自有办法,扶冬。”林氏说着,便对扶冬招了招手。

扶冬意会,福了下身子之后,立即去了林氏的卧房里面。

片刻后,扶冬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

只见她将那小瓶子打开后,将里面的药粉倒出些许,溶于杯中。

那药粉遇水则溶,很快便混入杯中清水里了,无色无味。

扶冬将装着药水的杯子交给林氏,然后又取过一支干净的毛笔,也递给林氏。

只见,林氏将笔放进了水杯中,待笔吸满水份,便取出来,轻轻地刷在了方才她写好的信件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鹰击长空

一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方才还布满娟秀字迹的信纸上,顷刻间,竟然又空无一字了。

安笙跟青葙也知道隐藏字迹的方法,但是,却跟林氏用的这种不大一样。

她们是直接用特制的药水写字,而林氏则是用药水掩盖字迹。

二者虽方法略有不同,但纵观本义,其实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青葙倒是觉得挺惊奇的。

毕竟是亲眼看见了这样神奇的一幕,任是谁,都会觉得惊奇。

不过安笙这会儿却顾不得惊奇了。

她总觉得,隐隐有些发愁。

她怎么总感觉,今日一不小心,知道了护国公府太多秘密。

话说,这护国公夫人,怎么好像非常信任她似的?信任到都能将这种家族秘辛,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看了。

知道别人太多秘密,可不见得是好事啊……

她会有心里负担的。

“姑娘且看,这是铮儿找人研制出来的特制药水,只有他跟我手里才有,这样传信,即便不小心落入旁人手中,一般也不会有事的。”林氏说着,像是怕安笙看的不够清楚似的,还亲自举着那封信,放到了安笙眼前。

安笙心想,她要是现在闭上眼睛,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国公夫人会不会相信她……

当然,这想法显然是不怎么现实的。

即便她现在闭眼不看,好像也晚了点儿。

“夫人思虑周全,这样定然不会有事了。”安笙扯着嘴角笑了笑。

“那我现在将信放好,是不是就可以让逐月去送信了?”林氏很是信服地盯着安笙。

安笙在林氏这样的目光下,颇感压力,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可以。

林氏闻言,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然后赶紧将自己的手信卷成一个小卷,放进了扶冬拿过来的铜制小信筒中。

然后,将信筒交给了安笙。

那全然信任,又一脸期待的模样,看的安笙顿觉压力更大。

她僵着胳膊从林氏手中接过信筒,小心的打开活扣机关,轻轻地扣在了逐月的左腿上。

然后紧接着,又将陆铮的那条帕子,也系了上去。

逐月似乎对安笙绑在自己腿上的东西很是好奇,不停地伸着头去看。

如果按照人类的年龄算,它现在,顶多算是几岁的幼儿,所以自然也是贪玩,又正是对外界事物抱有无限好奇心的时候。

所以有此行为,也不奇怪。

此时的它,倒不像是翱翔天际的天空之主,更像是只温顺而又憨态可掬的小雀鸟。

当然不是指它的外形,而是指给人的感觉。

不过安笙知道,这只是一时假象罢了。

苍鹰就是苍鹰,再如何温顺,也变不成雀鸟。

待它展翅高飞时,就会让人见识到,它的霸气无匹。

“就在府里放它出去,会不会叫人怀疑?”安笙摸了摸逐月毛茸茸的头,问林氏。

“无妨,我的院子本就偏一些,这院里的人也多可信任,姑娘直接放逐月出去就行,即便府里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司契放逐月去放风的。”

安笙听了林氏的话,这才放心。

然后,她低下头,轻声对逐月道:“逐月,你要记住这个味道,一定要跟着这个味道,尽快找到你的主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到的。”

说着,安笙便将右手臂放到了逐月面前。

逐月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她的右臂,停了一会儿,一下跳了上去。

林氏跟司契还是头回见到逐月这般听话。

尽管安笙说了,逐月并不是能听得懂她说话,只是因为通过自己辨认来做出相应的动作,但是看到这一幕的他们,仍然觉得,也许逐月真能听得懂安笙说话,也不一定呢?

若非如此,它怎会对一个才见过面的小姑娘,这般友好温顺,又能自己辨认她的指令呢?

想当初林氏为了能命令追风去给陆铮送信,可是跟追风一起训练了许久,才让追风认同了她的命令呢。

可今日,不过才刚见面,逐月就对安笙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友好跟认同。

苍鹰这种动物,凶猛难驯,它们有多傲气,林氏可是知道的。

看来这回儿子真是碰见宝了,这命定的有缘人就是不一样!

不说林氏这里如何暗自欣喜,且说安笙带着逐月小心出了林氏房间。

林氏院里伺候的人不多,但大都是心腹。

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她也不敢让近身伺候。

本来,她是没有这么小心的。

不过,在吃过数次暗亏之后,她也学会防备人心了。

这就是豪门府第里的悲哀,大家各有心思,很多时候,你不去害人,却要防备别人来害你。

门口留着林氏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雪兰和南琴,其余人等,皆被扶冬叫出去了,就是怕走漏风声。

她二人见到林氏等出来,忙要行礼问安,却见林氏抬手阻止,又见扶冬朝她们做噤声的动作,便只福身下去,却并未出声。

她们自然也见到了,在安笙手臂上站着的逐月了,虽觉心惊,但是也都没有发出声音,并且都低下头去,并不乱看。

安笙见了,心道护国公府当真好家教,连下人们规矩都十分周全,且并不会大惊小怪,可见是有见识的。

再想想永宁侯府,安笙就知道,这就是真正的豪门,和装出来的豪门之间的区别。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再能装,也有露怯的时候。

就好比这教养。

同为一府女主人,林氏跟方氏,不说容貌家世等外在因素,单从气度上比,就不是一个层面的。

而气度这种东西,可不是贵重的金银珠宝,就能堆砌出来的。

方氏这辈子,就算站到多高的位置上,怕是也比不上林氏的。

“去吧,去找你的主人,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安笙轻轻摸了摸逐月背上的羽毛,然后抬高了手臂,让它离开。

逐月似乎真的听懂了安笙的话,只见它低下头,亲昵的蹭了蹭安笙的手背,然后,双爪微微用力,如利箭离弦般,冲向了天空。

紧接着,只见它双翼平展,如一把大扇直直冲入了云霄,然后,在众人头顶正上方盘旋了片刻后,展翅飞向了远方。

第二百七十五章:许诺与底线

一雄鹰展翅,无疑是激荡人心的。

那一刻,众人心中都莫名地被激起了几分豪情。

不过,随着逐月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众人也都渐渐恢复如常。

“希望逐月能尽快将消息给铮儿送过去。”林氏仰头望天,希冀道。

“会的,夫人放心,陆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安笙收回望天的目光,转而看向林氏,宽慰道。

她的口气十分笃定,既宽慰了林氏,也宽了自己的心。

她想,陆铮一定不会有事的,既然师傅曾在他临行前替他卜卦,说他上了战场才会有一劫难,那么,陆铮这次就一定不会有事。

况且,不光她们这边给陆铮送信儿了,太子殿下那头,一定也会安排下去的。

她们做不了什么,太子殿下,总能护陆铮周全吧?

再退一步说,陆铮也不像是需要别人护佑,才能保护自己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定然对行军布阵之类的事情,非常熟悉,所以,即便不收到他们的消息,想来也会猜到夹子谷那里,可能有问题才对。

只不过,若是能事先接到消息,知道敌人是如何设伏的,陆铮他们的胜算自然更大一些,伤亡也会小一些。

幸运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没有将士折损呢!

“我佛慈悲,借姑娘吉言,铮儿一定会没事的,”林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姑娘的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的,我今日在此承诺,若他日姑娘有任何需要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定会全力以赴,帮姑娘达成所愿。”

“夫人太客气了,您这样说,可叫我汗颜,我不过是替师傅来给夫人送个信,实在当不起夫人如此重诺。”安笙似有些拘谨,并不接受林氏的许诺。

林氏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安笙面露拘谨,想了想,还是临时改了口。

“也好,这话先不说了,待姑娘有需要的时候,咱们再说就是。”

安笙忙颔首称是。

又说了两句话,安笙便委婉地提出告辞。

林氏虽有心留她说会儿话,但又念及她快马加鞭来给自己送信,怕是累得很了,便颔首应了。

“扶冬,你送姑娘出去。”

“是,夫人。”扶冬福身应是。

“那小女便先告辞了,夫人请留步。”

安笙福身拜别林氏,然后带着青葙,跟随扶冬离开了留樨院,往护国公府正门方向去了。

林氏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她们的影子了,才转身回房。

司契知道林氏定然还有话要交代,因而便也跟着进去了。

林氏确实有话要交代司契。

“世子接到逐月送去的消息后,定会尽快叫它回来,说不定,还要带着追风,这几日,你小心一点,尽量别叫别人知道逐月不在府中,以免走漏了消息,白忙一场。”

“是,夫人,奴才明白了。”司契闻言,忙垂首应是。

林氏这才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

扶冬将安笙主仆送出了门,亲眼看着她们的马车安全驶出去,才敢转身回府。

门房见扶冬这郑重的模样,不由更加好奇。

他趁着扶冬转身回府的工夫,大着胆子笑问:“扶冬姐姐,看来这顾二小姐,深得咱们国公夫人喜欢啊?”

扶冬听到门房的话,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装作不经意地迈过门槛。

“这话怎么说的?”扶冬侧首笑问那小厮。

她人长得漂亮,性子又和气温柔,又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因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自是得脸,所以打扮得也比一般丫鬟更好,这般笑着侧头看人的时候,恁的是叫人忍不住受她吸引。

那小厮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怎能受得了美人这莞尔一笑?

因而也顾不上藏什么心思了,一股脑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非是国公夫人在意,怎会叫姐姐亲自出来相迎相送?观姐姐态度,似乎格外恭敬,所以奴才才斗胆猜测,国公夫人是否特别喜欢这位顾二小姐。”

这话刚一说完,门房就惊觉不对。

“姐姐恕罪,奴才并非……”

门房脸色一变,正要解释,却听扶冬柔声道:“我知道你不过随口一说,不过这话只叫我听见也就罢了,可万不能再叫别人听去了,你说是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姐姐所言甚有道理。”门房不住地点头应道。

扶冬这才含笑走了。

她转身走后,那门房小厮在后头,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小声嘟囔道:“得亏今日遇上的是扶冬,如若是大夫人身边的芳翠,还不扒了我的皮,这张嘴啊,真是的,怎么就这么欠呢!”

门房说着,又抽了自己嘴巴一下,转身关门去了。

他自以为碰上了温柔如水的扶冬就躲过了一劫,却不想,扶冬回了留樨院,就将他的事情说了。

扶冬跟林氏回话的时候,可没那么温柔和气。

“夫人,今日当值的门房小厮,怕是已经被大夫人的人收买了去了,方才奴婢送顾二小姐出门的时候,那奴才明里暗里向奴婢打听顾二小姐跟夫人的关系,想来,是受了大夫人的示意。”

“她难道还想打安笙的主意不成?”林氏素手一拍桌面,冷声道,“有我在,绝对不会再让她打安笙的主意的,若是真有意求娶,自当拿出诚意才是,只会背地里搞那些阴私算计的手段,如何会真心待人!何况,如今安笙可是铮儿命定的有缘人,若她再敢背地里打安笙的主意,我必不会退让的!”

诚如陆铭是郑氏的命根子,而陆铮,自然也是林氏的底线。

郑氏争啊斗啊什么的,林氏都能忍,但若是危害到陆铮了,她可绝对不能忍!

扶冬听完林氏的话,不由一愣。

“夫人是说,顾二小姐乃咱们世子爷的命定有缘人?”扶冬讶然。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就说呢,这逐月平日那般不好接触,怎么看见顾二小姐第一眼,就乖的像只豢养的金丝雀似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态度陡转

一“普云大师亲自批的命格,如何有假。”说起这事,林氏终忍不住,又重现了笑颜。

“既是大师批命,那必定是真的了,奴婢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奴婢早就说过,咱们世子爷,那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如今可不就应验了奴婢的话了。”扶冬也十分高兴。

这些年来,要说林氏心心念念放不下的愁闷事,陆铮的婚事,绝对要占第一样。

而身为林氏身边的得力大丫鬟,她自是急林氏所急,忧林氏所忧的。

再说,她也是真心忧心陆铮的婚事,因而听到林氏说陆铮的有缘人终于找到了,自然也是高兴万分。

总算老天有眼,没有叫她们世子爷孤独终生啊!

扶冬默默想到。

“这件事暂且先不要说出去,大师说了,时机还未成熟,不可张扬。”

“是,夫人,您放心吧,奴婢省得了,”扶冬颔首称是,然后想了想,又问林氏,“那老太君那里,也不说吗?”

林氏闻言,略作思索,道:“暂且先不说了,等铮儿打了胜仗,安全回来,我再亲自同老太君说吧。”

“夫人思虑周全,合该这样。”扶冬明白林氏为何这般小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铮现在就要上战场了,若是此时传出他找到命定之人的消息,对他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就府里的形势来看,不光陆铮会有危险,说不定连安笙,都会受牵连。

也许正因如此,普云大师才会跟林氏说,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不宜宣扬。

“今日当值那个门房,你叫林妈妈寻个由头,将他打发了吧,这样的人留下,终究是个祸患。”说完了高兴事,自然也得安排不高兴的。

林氏本来极为厌烦这些内宅阴私,可是,自从知道儿子的“克妻”名声到底怎么来的后,她就不断地逼迫自己,去学习这些,掌握这些。

有时候,你不去害人,却无法让别人也不害你。

这高门大院里头,想要活得下去,心软天真是最要不得的。

林氏刚嫁进护国公府那几年,也曾天真烂漫过,一心只想过小夫妻的恩爱日子。

可是转眼间,陆家男人接连战死,国公头衔几番易主,一切就都变了。

林氏不愿回想曾经那些日子,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扶冬知道林氏一向不喜这些内宅手段,所以便道:“奴婢瞧夫人脸色不怎么好,想来定是方才忧思过重,累着了,要不奴婢扶您回房歇歇吧。”

“也好。”林氏点点头,应了扶冬的话。

虽然她此时并无心休息,更想即刻动身去弘济寺,问问大师,太子殿下那里是如何安排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

若此时上山,被有心人知道,引起怀疑可就糟了。

她不能让安笙的努力白费,也不能拿儿子的性命,和数万将士们的性命做儿戏。

她得忍住才行。

她要相信安笙,相信儿子,相信逐月,相信大师,相信太子殿下,也相信她自己。

安笙也说了,儿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

永宁侯府,顾家。

安笙回府后,没有先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徐氏的松鹤堂。

临近午时,松鹤堂已经在摆午膳了,徐氏听说安笙过来了,便叫盼夏带安笙先去膳厅。

这是要留饭?

安笙估摸着,徐氏今儿心情应该不错,否则怎么又要留饭了?

明明前几日看见自己,还满心不待见呢。

安笙跟着盼夏去了膳厅。

松鹤堂的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正在摆午膳。

林氏晚年为了养生,吃的颇清淡,不过倒是很精致。

大概是厨子怕日日清淡,徐氏会觉得寡淡无味,所以就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毕竟是小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又都是按照徐氏的口味做的,所以自然讨徐氏欢心。

安笙粗粗扫了一眼菜色,便知道,徐氏这一桌子清淡的午膳,可比外头大厨房做的那些大鱼大肉精贵多了。

不是说,徐氏秉承太后娘娘慈谕,克己奉俭么,这午膳吃的可够精细的啊。

看来有些话说说就是,旁人却不必当真。

菜刚摆好,徐氏便也过来了。

安笙见了她,忙福身行礼问安。

“孙女见过祖母。”

徐氏慈爱一笑,然后快走几步,亲手扶起了她。

“好孩子,别多礼了,祖母就猜着你这会儿要回来,所以特地叫她们将午膳做的精细些,怎么样,你就在祖母这里用午膳吧?”

这话够客气的。

留个饭竟然还跟自己商量。

这是又要让自己帮着做什么?

“祖母爱惜赐饭,那孙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祖母。”安笙福身谢道。

“好孩子。”徐氏笑着又扶了安笙一把。

安笙顺势站起来,然后扶着徐氏落座。

本想意思一下,先伺候徐氏用膳,谁知才不过表现了那么点意思,徐氏就笑着否了。

“快别忙活了,你在山上待了一上午了,早该累了,这里只你我祖孙二人,又无旁人,你只管安心用膳就是,祖母这里,自有盼夏她们伺候呢。”

既然徐氏自己都这么说了,安笙自然也不坚持,便顺势应了,自用起了午膳。

“孙女其实并非在山上待到现在才回来,其实,孙女早就下山来了,乃是应师傅所托,到护国公府,给护国公夫人送福袋去了,不过连着坐了许久的马车,所以倒是真有些累,还是祖母心疼孙女,知孙女早就饿了,那孙女就不跟祖母客气了。”安笙说着,便冲徐氏笑了笑。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半大女孩子特有的天真,又因人有些瘦弱,所以看起来倒像是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瞧着,特别的,无害。

徐氏态度忽然转变,不得不防,她现在不知道徐氏到底要做什么,最好的应对之法,便是装糊涂了。

徐氏认定她无害,才会在她面前少做修饰,行事更加不做遮掩。

果然,听了她那番话之后,徐氏目光陡然变了变。

不过到底是老江湖了,所以很快,徐氏便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第二百七十七章:深意

不过,只那一点变化,也足够让安笙确定,徐氏打的什么主意了。

怕是要套话。

若只是为这个,她倒不怕。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观徐氏反应,明显是之前就知道,自己去过护国公府了。

可是,徐氏是何时知道的,又是通过何种途径,或是何人之口知道的呢?

她离开永宁侯府的时候,可以确定并无人跟踪。

同样的,上山去弘济寺的时候,也可以确定没有人跟踪。

难道,是有人跟踪了,但她却没察觉到?

可想想也不对啊,若是徐氏真派人跟踪她了,那她在半途救了胡大的事情,徐氏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知道自己救了个陌生男子,徐氏会这般淡定如常吗?

可若不是跟踪,那么,就是她身边的人的问题了。

她出门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青葙一个。

青葙自然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那么,就是吕婆子了……

安笙心定了定,若吕婆子是徐氏的人,她倒没那么担心。

因为毕竟,吕婆子什么都不知道。

可若是徐氏真派出“高手”跟踪她,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但想想也有些不至于。

徐氏再想掌握她的行踪,也不至于找个“武林高手”跟踪她吧?

不过,至不至于的,且得试徐氏一试。

思及此,安笙便道:“祖母您不知道,今日可真是好险,原来师傅给护国公夫人的福袋,是有特定时辰的,若耽搁了吉时,那福袋就没用了,所以孙女为了快些到达护国公府,特命吕妈妈将马车赶得快一些,要说这吕妈妈赶车还真是一把好手,当真是又快又好,最后孙女赶在吉时前将福袋送到了护国公夫人手中,吕妈妈可谓功不可没呢!”

安笙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徐氏的反应。

只见徐氏听了她的话,眼角微微眯了一下,嘴角也几不可见地向上挑了一下。

“依你所言,那吕妈妈可当真是功不可没,你这丫头,莫不是来替她讨赏的?”徐氏说话的时候,虽然面上带笑,但眼中却并无惊奇之色。

看来,徐氏的消息,确是从吕婆子口中得知无疑了。

到底是永宁侯府一手遮天的人。

安笙不禁感叹。

想她下了马车,一刻都没多耽搁,就来了这里,徐氏却还是在她“坦白”之前,就清楚地“掌握”了她的动向。

不得不说,真是好手段啊。

还有吕婆子,看来还是更忠于徐氏的。

“祖母怎么知道孙女要做什么?”安笙歪着头,难掩惊奇地看着徐氏。

她这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做派,倒是将徐氏逗开心了。

徐氏哈哈笑了两声,玩笑般道:“祖母猜的么。”

“祖母真厉害,猜的都这般准?”安笙继续惊奇不已。

徐氏笑着端起羹碗,却不再说了。

安笙想了想,双手攀在桌边,希冀地问徐氏,“那祖母,您会赏赐吕妈妈吗?孙女,孙女方才都跟她夸了海口了……”

安笙越说越小声,神情里带着几分惊惶,几分小心,几分羞赧。

徐氏见她这样,定睛看了她几眼,才嗔道:“既然你都应了她,祖母怎能不帮你全了这个面子。”

说着,便对盼夏吩咐道:“我记得今儿炖了上品的燕窝,去给吕妈妈端一碗吧,就说我赏她办事得力。”

“是,老夫人。”盼夏福身应是,然后转身出了膳厅,似乎是照徐氏吩咐行事去了。

“祖母这样做,你可满意?”盼夏走后,徐氏笑眯眯地问安笙。

安笙闻言,忙连连点头,“祖母的安排孙女自然满意,还是祖母处事周全得当。”

安笙放松一般地偷偷吁了口气。

她这个“小动作”,自是没逃过徐氏的法眼。

徐氏见状,暗暗点了点头。

待用罢午膳,安笙亲手伺候着徐氏盥手漱口,期间徐氏仿若闲谈一般,三言两语便将安笙在护国公府的一言一行,套了个清楚明白。

都问清楚了,才放安笙走了。

安笙走后不久,徐氏才问盼夏:“东西送去了?”

盼夏垂首道:“送去了,送了一碗甜汤,吕妈妈让奴婢代她谢过老夫人赏赐。”

“嗯,做得好。”徐氏闻言,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赞了盼夏一句。

盼夏并不居功,只道:“都是老夫人教的好。”

徐氏闻言,不由更加满意盼夏的知进退,懂她心意。

“是你自己机灵,你若是个愚的,我纵费再多心思,也教不会你伶俐。”

盼夏柔声应是,“奴婢伺候老夫人回去小憩一会儿吧,您身子尚未好利索,不可太过操劳的。”

徐氏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由着盼夏扶自己回去了。

盼夏扶着徐氏,微微垂下的白玉芙蓉面上,是淡淡的得意。

她就知道,老夫人还是看重她的。

而她,也确实是最懂老夫人心意的。

今儿松鹤堂小厨房是做了血燕窝不假,可是只有那么一点儿,老夫人自己用,也只是勉强够用,如何会真赏给个奴才?

而且这奴才还不足为重。

所以,她在听到老夫人那个吩咐时,就明白,老夫人不过是在哄二小姐呢,否则的话,老夫人也不会特意指派她去送赏了。

这赏东西给底下人,那可是大有讲究的。

就好比今日这个吕婆子吧,按说,老夫人是不会叫她去给吕婆子送赏的,因为吕婆子的身份不配。

可是,若叫别人去,那些丫头拙笨,必不能领会老夫人深意,故而,老夫人才叫她去的。

而果然,她将老夫人的心思猜对了。

所以说,她才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最信任的人,至于二小姐,不过是看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老夫人才哄着她而已。

不过这二小姐也真是走运,出门上个香,都能代替普云大师给护国公夫人送福袋。

这样的善事,护国公夫人必然记二小姐的好了吧?

那可是护国公府,多少人一辈子也不见得有几乎走进去,二小姐就这么被护国公夫人请进去了,听说,还受到了不小的礼遇。

这二小姐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么多好事,都叫她摊上了,真是气死人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贪睡

安笙带着青葙回了玉笙居。

因先前徐氏派人传话过来,告诉郑妈妈,安笙留在松鹤堂用午膳了,因而郑妈妈并未叫人准备安笙的午膳。

不过,安笙在松鹤堂吃了饭,青葙却没吃,因而安笙便问郑妈妈,厨房里可还留着吃的。

因此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所以小厨房里也没什么正经的,现成吃食了。

不过,叫青葙饿着肚子,显然不是安笙等人能允许的。

好在现成的吃食虽没有,各种食材却是不缺的。

因而郑妈妈便道:“奴婢叫她们煮碗面吧,这个最快,食材都是现成的,过不多会儿就能好。”

“要不别麻烦了吧,奴婢吃点儿点心垫一下,很快就晚上了,晚膳再吃,也一样的。”青葙怕这时候动火,别人说安笙闲话,因而就不想让郑妈妈叫人下面。

安笙哪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因而便道:“就算你不吃,我也是要吃的,我刚才光顾着防备老夫人了,根本就没吃饱,你若不吃,我倒没借口叫她们做了,你就当为了我,吃一点儿吧。”

说罢,便吩咐郑妈妈去叫人煮面。

郑妈妈明白安笙这话半真半假,于是福身应了一声,便去小厨房了。

青葙也知道安笙之所以那样说,多是心疼她的缘故,心内自是感动。

不过,她也明白,安笙说没吃饱,也不全是哄她的。

想到方才松鹤堂的情形,青葙小声问安笙:“小姐,这吕婆子,是老夫人的人吧?”

观老夫人方才的模样,分明是在小姐“坦白”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姐去过护国公府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引着小姐,将在护国公府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们出门的时候,再三确认过,并无人跟踪。

既如此,老夫人还是提前一步知道了小姐的行踪,这消息是谁透露给老夫人的,不言而喻。

枉费小姐每次上山的时候,都顾念吕婆子在山下等的辛苦,叫她去小儿子家歇脚,可吕婆子就是这么回报小姐的!

转头就将她们卖了个干净!

“其实,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安笙见青葙面露愤慨,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想想,没了吕婆子,还可能有王婆子,李婆子,总归,她们是不可能放心叫我独自出门的,至少现在不行,而这吕婆子虽将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了老夫人,却也说的不多,你也听到老夫人的话了,吕婆子并没有事无巨细的,什么都说出来,她这样做,要么是做事不够谨慎,要么,就是还算记着我的情,不管哪一样,与我们来说,都还算有好处,你气吕婆子出卖我,可同样的,我也并没有拿出真心待她啊,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青葙听了安笙一番话,歪头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道:“小姐言之有理,奴婢明白了。”

正说着呢,郑妈妈亲自端着一大海碗面过来了。

因说是做给青葙吃的,所以并没有太费心,但是厨娘手艺到底不错,简单的打卤面,也做的有滋有味。

安笙方才确实只吃了半饱,所以便跟青葙一起,又用了一小碗面。

待吃完了面,青葙将碗筷送回厨房去,郑妈妈则叫紫竹她们打水端茶,伺候安笙盥手漱口。

待一切收拾完毕,郑妈妈跟青葙随着安笙进了内室,伺候安笙午睡。

“时辰有些晚了,小姐还是稍稍睡会儿吧,奴婢瞧着,您眼下都有乌青了。”郑妈妈看着安笙眼下淡淡的青影,心疼道。

虽然她很想问问安笙此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去了护国公府,但见安笙明显精神不佳,便想让她先好好歇歇。

应大师之托,帮忙送福袋这种借口,骗的了老夫人她们,却骗不过她。

若没有其他原因,大师怎会突然让小姐去护国公府,帮忙送什么福袋?

若是不了解大师为人的人,倒也不会怀疑什么,只是郑妈妈因是安笙心腹的原因,常有机会见到普云大师不同于在世人面前的模样,所以,才不相信这话。

安笙其实睡不着,但又确实觉得有些精神不济,因而,便应了郑妈妈的话,回床上歇着去了。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现在,就只能等消息了。

她想,若是陆铮接到护国公夫人手信,为怕家中母亲担忧他的安危,定然会即刻安排人,或是追风和逐月传信回来的。

而她估摸着,陆铮多半应该会让追风和逐月一起回来送信。

因为他肯定明白京中形势不明,所以,不会让追风和逐月的真正作用,暴露出来。

而这就需要,让追风带着逐月尽快返回邺京才行。

相信有追风带路,逐月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它头回出门送信,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但愿,它此行一切顺利。

若逐月出了什么事,她想,不必别人埋怨,她自己首先就没法原谅自己……

安笙侧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情,本以为会睡不着的,谁知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快到申时了。

这么晚了,安笙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暗恼自己贪睡。

许是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猛了,她顿觉眼前一黑,脑子晕了一下。

她忙扶住头。

可是已经晚了,头部两侧太阳穴上,顿时传来钝痛感。

她用手压了两下,觉得指下跳动的幅度有些大,知道是没睡好,方才又起猛了的缘故,因而便静静坐在床上,不再动作。

这时候,青葙撩开帘子进来了。

见安笙捂着头坐在床上,骇了一跳,忙快步走了过去。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头疼了?”青葙忧心忡忡地弯下腰去,看着安笙。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放下手来,对她道:“无妨,许是没睡好,方才起身的时候又有些猛了,没什么大事,应该缓一缓就好了。”

“这头疼可大可小,小姐别轻忽啊,要不奴婢叫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失笑摇了摇头。

第二百七十九章:夜风

青葙听完安笙的话,顿时一愣。

对呀,她怎么忘了,小姐自己就是大夫,自然能替自己瞧病了。

从前在庄子上,小姐也是自己给自己开药,调养身子的。

结果调养了三年,果真大好。

这都是小姐医术精湛高明,用药精准的缘故。

“那小姐,您真没事吗?”

“不妨,就是有些没睡好,你替我将清心丸拿来,我吃一颗,就没事了。”

青葙闻言,便点点头,应安笙的吩咐,拿清心丸去了。

片刻后,青葙去而复返,服侍安笙用了清心丸。

吃下丸药后,安笙觉得自己头部胀痛的感觉好了不少,便要下床。

青葙见她起气色好转,也就没有劝说。

快要传晚膳了,小姐起身也好,省得待会儿晚膳吃不下了。

......

是夜,喧闹了一日的邺京城渐渐归于沉寂。

多数街道上的商铺,都关了店门,灭了烛火。

北华街亦然。

北华街不兴夜市,因而到了晚间,便很是幽静。

长街的尽头,便是北城门,当日,陆铮的大军,便是从此地出征离开邺京城的。

南诏虽一月中有数日不行宵禁,但是,到了晚上,各大城门,还是都要封上的。

任你是要进还是要出,今儿没赶上,那对不起了,明儿您赶早。

若夜闯城门,没有绝对拿得出手的理由者,可是要被守城士兵当成贼人看待的。

到时候,或死或伤,可就一概不论了。

是以,每逢到了城门封禁的时辰,南诏的百姓,都没有人会胡乱靠近城门口的。

今夜,亦然......

四月底的天,夜里的风,似乎还是有些寒气的,而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凉。

两名守城的士兵站在城门口,不时地小声交谈着。

“哎,你觉不觉得,今儿这天儿,好像比昨日冷了些?”一名卫兵小声对身旁的同伴道。

那同伴闻言,亦低声回他,“可说呢,要说咱俩也倒霉,怎么一赶上咱俩执勤,天儿就好像变了呢?这都四月底了,还刮这小阴风,吹死老子了!”

“嗨,”另一名卫兵听了这话,不由暗啐了一声,“这天儿,要是能窝在家里喝口热酒,那才叫爽呢,可现在别说酒了,只有寒风,你说,这不会是要下雨吧?”

“你个乌鸦嘴,快别说话了,老子可不想在这里吹着冷风淋雨!”

“你以为我想啊,我就那么一说么!”

“说也不行!”

“哎,你......”

两名卫兵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相让地斗嘴,忽觉一阵疾风扫过,不觉齐齐打了个寒噤。

然后,都住了口。

......

良久后,站在城门左侧的那个卫兵,才问站在右侧的卫兵。

“方才...是刮风吧?”

右侧的卫兵本来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一见同伴那畏缩样子,就不由地充起了胆大。

“我说你这胆子也忒小了,这深更半夜的,不是刮风,难不成还见鬼啊!”

“你放屁!”左侧站着的卫兵素来胆小,最忌鬼神之说,因而立即呵斥,“看你的门吧,少胡说八道!”

“你......”

右侧那卫兵被骂,刚要回嘴,忽闻头上传来长官的呵斥声:“好好看着城门,不许交头接耳。”

二人闻言,立即站直了身子,目视前方,做出一副精神样子。

而此时,北城门外,正有几名蒙面黑衣人,快速疾行着。

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身轻如燕,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似乎就已经离城门口很远了。

......

太子寝宫。

太子的贴身护卫蒋琰快步进了太子寝宫,行至太子面前,单膝跪下,道:“太子,他们已经出发了。”

“嗯,很好,”太子萧景熠满意地点点头,“汪家那边,什么动静。”

“回禀太子殿下,汪德蒲他们很是小心,他们的人,只比我们早出发一刻,这一路,我已经叫暗一留一部分人跟着他们,另外一部分人,快马加鞭去找陆将军了。”

“你做的很好,那个胡大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都在这上面。”说罢,蒋琰便起身,将手中的小册子呈给萧景熠。

萧景熠接过看了一遍,面露微惊,“他是军人。”

“不错,”蒋琰颔首道,“他以前曾在军中效力,但因上司不喜他太过能干,锋芒太盛,于是,便勾结朝中重臣,设计陷害了他,他自觉对朝廷失望,便离开军营,隐姓埋名的生活了,属下去看过了,他如今在西市开了一家胡饼店,妻儿双全,倒也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

“是,太子殿下,不过,属下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他的女儿,据说久病缠身,那胡大为了他女儿,这些年没少遍寻名医,可属下去他们家里看过了,他女儿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瞧着身子是比一般小姑娘弱些,但也不像重病的样子,还有胡大的那个外族妻子,属下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瞧着倒有些面善。”

萧景熠听了蒋琰的话,忽然笑了一声,语带调侃道:“本宫叫你去查人家老底,你倒好,看起人家妻子来了,怎么着,是不是见到人家异族女子,觉得漂亮,便动了杂念了,你若有这想法,只管跟本宫说,本宫别的不敢应承你,替你寻个异族的漂亮媳妇,还是能做到的。”

蒋琰无奈地看着萧景熠。

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殿下还有心情开玩笑。

“殿下,汪德蒲这次派出他的得意长孙汪文正,可见对这件事的重视,您难道就不担心陆将军那里吗?”

“担心,本宫怎么不担心,不过,不是早有顾家那个丫头,将消息送去国公府了么,你当陆铮养的那只苍鹰,真是用来玩的啊!有它出马,最迟两日,陆铮必然接到消息,再说了,暗一他们是吃干饭的?要是这点儿事都办不好,本宫养着他们做什么,你就别瞎操心了,有这功夫,不如再去打听打听,胡大那名异族妻子的事情。”萧景熠理神态自若,口气理所当然地笃定。

“是,太子殿下。”蒋琰闻言,立即颔首应是。

第二百八十章:暗查

萧景熠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蒋琰是看上了娜宁的美貌。

其实蒋琰不说这件事,他心里也有些怀疑。

普云大师请他上山的时候,并未隐瞒事情的真相,而是直接告诉他,这个消息是胡大听来的,至于要不要相信胡大,决定权在他。

大师是什么样的为人,他自是清楚的。

所以,他选择了相信胡大。

而且,这胡大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奸邪小人,反倒有一种正气凛然之感。

萧景熠长这么大,阿谀奉承的人,见得多了,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想要找阿谀奉承的人,不难,但是不卑不亢,不惧于他身份,但又不过分自傲的人,可不多。

可以说,胡大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所以,一离开弘济寺,他便让蒋琰派人去查胡大。

这一查,倒是真查出点儿有用的来。

不过,还不够。

萧景熠知道,这并非是胡大全部的故事。

其他的,他并不在意,但是,胡大跟汪家的关系,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汪家跟他是死对头,这在朝中,是不必公开的秘密,举凡在朝为官,能接近政治权利中心的,都知道。

虽说胡大不是朝廷中人,但是,观他通身气度,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平头百姓。

所以,他必须得将胡大跟汪家的关系,弄明白了。

更何况,事情还涉及了陆铮,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陆铮此行前,普云大师曾替他卜卦,说他此行有劫。

陆铮是他推举出征的,若真出了事,他可如何能安心,他又拿何颜面去面对护国公夫人,面对几位好兄弟呢!

汪德蒲,汪文正,既然你们不仁,便也别怪他心狠了。

这一次,别叫他抓住什么要紧的把柄还好,可若是叫他抓住了,必要他们好看!

最恨这些背后算计战场上将士的人了。

国朝将士,哪怕是死,也该背朝国门,因护国护民,死在疆场之上,焉能丧于这些卑鄙小人的阴私算计当中!

......

次日早,晨光微露,安笙自睡梦中醒来。

梳洗过罢,便带着青葙去松鹤堂给徐氏请安。

一早上的松鹤堂,总是最热闹的。

各房各院的都赶过来给老夫人请安,难得全都凑在一起,能不热闹么?

不过,让安笙意外的是,永宁侯顾麟,还有世子顾琮,竟然也在松鹤堂。

难得见到老爹跟哥哥,安笙赶紧福身见礼问安。

顾琮还是老样子,人闷闷的,见了诸位姐妹,也是一样的客气,并没有因为谁的身份不为自己母亲所喜,便刻意针对。

但是,也不会多亲近就是了。

说白了,更像是漠不关心。

倒是永宁侯顾麟,今日难得跟安笙多说了一句话。

“听说你昨日去了护国公府?”

这话一出,满堂皆静,大家都暗暗看着安笙,听她怎么回答。

安笙昨日回来以后,就直接来了松鹤堂,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说是累的睡着了,直睡到晚膳时分,才醒过来。

都那把时辰了,就算谁好奇想要找她问话,也不好叫人,所以,就都没问。

不过,自然都是好奇的。

当然也有生气的,好比方氏。

安笙得脸了,她心里总归是不痛快的。

安笙想到众人对她昨日的行程都会好奇,但是,也只以为是内宅里这些女人们会好奇想打听这个,倒是没想到,永宁侯会问。

因而便愣了一下。

“你父亲问话,你不好生回答,发生么愣,还有没有规矩!”方氏冷声斥责道。

安笙听到方氏的声音,立即回过神来。

她抬眼扫了方氏一眼,福身柔声道:“母亲教训的极是,是我短规矩了。”

她这般恭敬守礼,倒叫方氏不好在说什么了,因而冷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理会安笙了。

安笙这才面向永宁侯顾麟,又福身行礼,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昨日是去了护国公府。”

“你......”

顾麟刚要再说什么,便听徐氏笑呵呵地插了话:“是有这么回事,这丫头昨儿一回来,就跟我说了,这陆家世子不是带兵出征了么,护国公夫人托普云大师给做了福袋,正巧安笙昨日上山,大师就将叫她帮着,将那福袋给护国公夫人带下去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没跟你们说,这按说啊,咱们安笙,对他们护国公府,那还是有些恩情的,这些年,咱们跟护国公府走动得也不大多了,但是到底旧日里还有些情分在的,安笙跟护国公夫人有了走动,也没什么不好。”

“母亲说的极是。”徐氏都这样说了,顾麟自然不会再问什么。

况且他也不是真要问出个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今日正好来了这里,见到安笙,所以才随口一问罢了。

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安笙来的。

虽说今日不是大朝会,他不必上早朝去,但是,一般也不会挑在这时候,跟一群女人孩子挤过来给徐氏请安的。

他来,自有他来的道理。

顾凝薇已经被徐氏关在祠堂有些日子了,想来,徐氏的气,也该消了。

顾琮大婚的日子眼见近了,嫡亲的妹妹却被关在祠堂里,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方氏昨儿哭了一晚上,求他跟老太太开个口,将顾凝薇放出来。

他实在耐不住方氏的眼泪攻势,只得应了。

他知道老太太爱面子,当着大家伙的面提起这事,老太太必然不好拒绝。

思及此,顾麟也不再搭理安笙,转而对徐氏笑道:“母亲所言极是,孩儿今日来,除了跟母亲请早安,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跟母亲商量。”

难得今天人全和,徐氏心里高兴,听了儿子的话,便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咱们母子之间,哪需客气。”

“母亲所言甚是,”顾麟也笑,“按说这件事呢,儿子不该操心,但是,为了不影响顾家的家声,儿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来请示母亲一下,母亲您看,琮儿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这薇儿作为他的嫡亲妹妹,是不是,也该出来帮着忙上一忙?”

第二百八十一章:疑惑

这话说的讨巧。

倒像是,放顾凝薇出来,不是为了他顾麟的面子,是为了整个家族的面子,徐氏这人最看重这些,哪能不答应。

不过,答应归答应,徐氏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

废话,她儿子都跑到她跟前儿来“算计”她了,她能舒服么!

徐氏轻轻笑了一声,视线却转向了方氏。

方氏察觉到徐氏的目光,暗暗将头又垂下去一些。

她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徐氏的法眼。

徐氏暗哼一声。

她就知道,她儿子不会无故跑来“算计”她,想来都是受了方氏的挑唆。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算计人,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顾琮大婚,那还有三个月呢,哪里是明日就急着成婚,急的不行了,府里缺人手,非得顾凝薇回来帮忙。

再说顾凝薇一个千金小姐,能帮什么大忙?

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徐氏现在算是将顾凝薇看透了,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外面瞧着精明光鲜,腹内其实全是草莽!

不过,到底是顾麟亲自开口了,徐氏自然不能不卖儿子这个面子。

即便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儿子难堪。

因而,徐氏便笑了笑,顺着顾麟的话,应了。

“多谢母亲。”顾麟见徐氏应了,赶紧行礼谢道。

徐氏勾唇笑了一声,让顾麟不必多礼。

母子之间,一派祥和。

又闲言了几句,徐氏似乎乏了,冲大家摆摆手,道:“行了,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芳兰,你待会儿亲自走一趟,跟家祠里的长辈们说一声,将薇儿接回来吧。”

众人齐声应是,然后一一离开了松鹤堂。

因今日有顾麟和顾琮在,方氏和宋氏倒是难得的没斗嘴,相安无事地各自回了各自院子。

顾麟和顾琮自不能跟这些女人在一起,招呼一声之后,便回前院去了。

方氏急着准备去接女儿,所以也没空管别人,头回连声冷嘲热讽都没留下,就带着人呼呼啦啦地走了。

安笙缀在后头,一直都是那么不起眼的样子。

直到人都走了,才带着青葙,慢慢地回了自己的玉笙居。

回去以后,安笙也没待着,略收拾一下,便带着青葙出门了。

仍旧是叫吕婆子赶车。

吕婆子因昨日向徐氏“告密”,所以今日见了安笙,还略略有些不自在。

不过,安笙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仍旧那样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

吕婆子见安笙这样,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羞愧来。

不过,这羞愧之意,也不过转瞬即逝罢了。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既收了老夫人的好处,自是要听命老夫人的。

不过,二小姐待她倒也真是不错。

这自古情理难两全,她也只能以后在报告二小姐行踪的时候,偶尔在不甚重要的事情上,稍稍替二小姐遮掩一下,也算是还二小姐,许她职中回家看望儿子的情了。

安笙跟青葙上了马车,吕婆子将车驾了出去。

到了弘济寺山脚下,安笙照旧让吕婆子先去小儿子家里歇歇脚。

吕婆子开始还客气推拒了一番。

但是听到安笙说要上山给徐氏求福袋,需要的时间可能比较长,因而便应了。

吕婆子赶车走了,安笙和青葙上了山。

今日倒是没碰见什么事,一路顺利得很。

见到大师以后,安笙也不客气,直接就问大师,昨日的事情,太子殿下可有安排。

她这样,倒也不是有意打探,只因这件事牵扯了许多人之故。

普云大师自然明白徒弟心事,也没瞒她,将太子殿下如何安排的,皆同她说了。

安笙听完师傅的话,总算放心不少。

“太子殿下虑事周全,想来,陆将军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普云大师缓缓点头,尔后又道:“你那位朋友,应是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怀疑,太子殿下派人查他的身份呢。”

安笙闻言,看了师傅一眼,倒是并不惊奇。

这一点,她昨日已经猜到了。

太子身为储君,对这些谋策之事,最是擅长,为人又谨慎,见了胡大,不可能不怀疑,只是......

“你不必太过担心,太子不是暴戾小气之人,不会随便为难别人的。”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

安笙话音刚落,便听慧通道:“师傅,护国公夫人求见。”

普云大师闻言,略一思索,然后对慧通道:“请夫人进来。”

“是,师傅。”慧通转身请人去了。

普云大师看了看安笙,道:“为师准备配制一种药,但还差些东西没准备好,你去药房,帮为师将东西先准备准备吧,如何做,方法就在药柜旁边,你自行去看便知。”

安笙愣了一下,随即颔首答说:“是,师傅。”

“去吧。”普云大师挥挥手,安笙便带着青葙去了药房。

主仆俩到了大师禅院中的小药房里,果然见药柜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普云大师要配制的药的做法,和所需药材。

安笙看了看,见只剩下几味药材没有处理好了,便不多说,兀自动起手来。

不过,她心里倒是别有一番计较。

她总觉得,师傅好像故意将她支开似的?

可是为什么呢?

护国公夫人来了,她又有什么不能相见的,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至于吧。

又或者,师傅其实并不想让她跟护国公夫人有太多的接触,昨日只是事出无奈,才会叫她去给国公夫人送信儿?

这个说法倒是靠谱一些。

“小姐,这个应该怎么弄啊?”青葙却不知道安笙心里想的这些,正拿着一味药材,问安笙该如何处理呢。

她毕竟不是专门学这些的,虽跟着安笙,见识过不少药材和诊病手法,但毕竟少有实践机会,多数并不会用。

而安笙被青葙这么一打岔,也就将心里的那点儿疑惑,抛之脑后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必多费脑筋,反正师傅又不会害她。

将青葙手中的药材处理方法教给她之后,安笙便专心收拾自己手中的药材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懂心意

再说这边厢,护国公夫人由慧通引着,到了普云大师的禅房。

一进门,便先对大师行了个大大的佛礼。

“请大师受我一拜。”

“阿弥陀佛,”普云大师还了个佛礼,“夫人何必如此客气,贫僧实在愧不敢当,慧通,快将夫人扶起来。”

慧通闻言,忙走上前去,跟扶冬一起,将林氏扶了起来。

“夫人请这边坐。”普云大师将林氏让到了地炕上去。

二人分坐在方几两头,慧通下去沏茶。

“大师,”林氏满脸都是止不住的感激,“昨日若非大师请安笙小姐来帮忙送信,我还不知道,有人要害铮儿,大师是铮儿的大恩人,我们实在无以为报啊。”

“夫人太客气了,先喝杯茶吧。”普云大师让道。

慧通将沏好的茶水放到方几上,然后拿着托盘站到一旁,也不说话。

林氏喝了口茶,激动的情绪稍有缓解。

普云大师这才道:“夫人其实不必这样挂心此事,陆将军吉人天相,这都是他自己命里的造化,非是贫僧之故。”

“承大师吉言,铮儿能有今日,多亏了大师诸多照拂,我们心里都明白,大师您是方外之人,我们也不敢用些世俗之物来玷污大师之德行,但是,心里到底是承大师的情的。”

普云大师知道,这是林氏心里最后的坚持,再说下去,也辩不明白什么,所幸就不劝了。

林氏今日来,除了感谢普云大师之外,自然还想问问,太子殿下那里的安排,也好安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普云大师受太子之托,自然不会隐瞒,遂就将太子的安排,一一同林氏说了。

林氏听罢,同安笙一样,总算是放了心。

有逐月先去送消息,又有太子殿下殿后护航,陆铮那里,确实不必担心了。

这件事既说完了,那么,就该说说林氏同样关心的,另一件“大事”了。

“大师,您说安笙小姐乃是铮儿命里注定的有缘人,这事,可是真的吗?”

不是林氏怀疑普云大师的话,实在是,这些年,被陆铮的亲事折腾的够呛,才不敢轻易相信。

原以为,陆铮这辈子,都要跟着个“克妻”的恶名,娶不到好媳妇了,哪成想,如今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就到了眼前,林氏如何能不激动?

这一激动,就更加害怕,到了最后,一切又是空欢喜一场。

“出家人不打诳语,夫人放心就是,缘分到了,便是想挡,也挡不住。”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林氏闻言,喜得当场对着老天拜了几拜。

然后,又对普云大师拜了拜,“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普云大师这次没有劝说林氏,默默受了这礼。

林氏这些年,为了陆铮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

如今得知陆铮的亲事终于有望,自是心内诸多感慨。

没有因为狂喜失了分寸,已是不易了。

佛家虽讲究七情六欲断绝,但普云大师明白,生而为人,哪有什么真正的灭欲,不过都是看自己的心罢了。

爱恨贪嗔痴,往往不过一念间,管得住自己的心,又何必非得绝情灭欲?

同样的,满口仁义道德,佛法高深,可心若蛇蝎,佛口蛇心,纵使再做出绝情灭欲,与世无争的样子来,终归不过骗自己罢了。

一切的一切,唯心而已......

林氏没有在普云大师这里留太久,怕在这个关键时刻,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坏了大事,因而略坐了坐,问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去前殿上香去了。

林氏走后不久,普云大师去了药房。

安笙和青葙已经将药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见普云大师来了,二人皆停手与大师打招呼。

普云大师摆摆手,走过去,跟她们一起处理药材。

等将药材都处理好了,安笙帮着大师一起配药,青葙跟慧通在一旁帮着递递东西,倒也有条理。

等帮着大师配完了药,安笙便辞别大师,带着青葙下山去了。

吕婆子等在山下的茶棚旁边,见安笙和青葙下来了,赶紧笑着行礼。

安笙在青葙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青葙却对吕婆子道:“劳烦吕妈妈,咱们回去换一条路走吧,小姐想吃西市的胡饼了。”

“是是是,姑娘放心就是。”吕婆子忙笑着应下,然后将青葙也搀上了马车,收起脚凳,将马车赶走了。

既然安笙想吃西市里卖的胡饼,那回去确实得换一条路走。

不过也不当什么事。

吕婆子明白,她出来,怎么说,也是给安笙赶车的,安笙若有想去的地方,只要不太违规的,她自然得送着去。

何况,去西市买些胡饼而已,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徐氏又没交代,叫她们必须得什么时辰回去,吕婆子自然不好忤逆安笙的意思。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停下来。

只听吕婆子在外头道:“二小姐,胡家饼店到了。”

这胡家饼店,在西市还算小有名气,不少人都知道,若要来西市吃胡饼,那定然是胡家饼店最为正宗。

所以,虽说青葙并未刻意提说要去哪家买胡饼,但吕婆子还是乖觉地将车停到了胡家饼店门前。

她的话音刚落不久,车帘便被挑开了。

吕婆子见青葙探出头来,立即将脚凳放了下来。

青葙就着吕婆子的搀扶,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笑说:“还是吕妈妈有心,才刚我自己都忘了跟您老说,小姐要吃哪一家的胡饼,没想到吕妈妈这般明白小姐心意,车停得竟刚刚好。”

“哎呦,姑娘谬赞,”吕婆子被青葙夸奖,明明高兴,嘴里却客气道,“老奴不过瞎猜的,赶巧就碰上了,不过啊,这胡家饼店老奴可是也知道的,那胡饼做的最为地道,老奴想着,二小姐既然想吃,那必得吃最正宗的才是,所以才自作主张,将车停了过来,二小姐不怪奴婢多事就好。”

“自然是不怪的,妈妈这般明白小姐心意,小姐高兴还来不及呢。”青葙又笑了笑,“妈妈且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吧,青葙便转身进了胡家饼店。

第二百八十三章:定亲

此时已近巳时,所以胡家饼店里头,已经没多少客人了。

青葙进去的时候,只有一桌客人还未吃完。

娜宁在一旁收拾桌椅等物,胡大却不见踪影。

青葙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娜宁注意。

娜宁听到咳嗽声,抬起头来,见是青葙,眼中微微一闪,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笑着迎了过来。

娜宁仍是操着一口异域风情的南诏官话,不过她人长得漂亮,面上又带着笑,因而十分可亲。

“姑娘,请问您要些什么?不过,现在只有胡饼还有剩了,您要是想吃别的,怕是得明天赶早了。”

青葙闻言,立即便道:“有胡饼就好,我家主子就想要吃胡饼,才打发我来的。”

“这样,那姑娘稍后片刻,我去后头催一下我们当家的,这是最后一炉胡饼了,应该马上要出炉了,”说罢,娜宁便转身去了后头。

青葙找了一处空桌,自己坐了,看似在等娜宁替她装胡饼。

旁边桌的客人一面吃饼一面闲聊,说的都是些市井小事,不过一个热闹,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青葙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在听到那句,“文国公府二少爷,就要定亲了”的时候,整个人却愣住了。

要说从前,她自是不知,这文国公府二少爷乃何许人也,不过如今,她却知道,这位文二少爷,正是她认识的那位云公子。

云公子要定亲了?

青葙愣了。

那小姐怎么办?

她一直以为,云公子对小姐有意,将来会托人,去侯府求娶小姐的?

正发着愣呢,娜宁出来了。

“姑娘,这是你要的胡饼。”娜宁说着,将包好的胡饼递给青葙。

青葙却犹自愣着,似乎根本没听见娜宁说话一样,也不知道去接。

娜宁见青葙这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由忧心,又提高些声调,唤道:“姑娘……”

青葙这才回过神来。

见到娜宁眼中暗含担忧,青葙忙站起身,将胡饼接过来,道:“多谢老板娘,这是胡饼钱,您收好,我家主子还在等着我呢,我就先走了。”

说罢,青葙便转身匆匆出了店门。

娜宁虽然担心,但也没敢追着出去,且又怕别人看出她情绪不对,只得赶紧又去了后面。

胡大见娜宁这么快又回来了,不由奇怪,遂问她:“怎么了吗?”

“当家的……”娜宁赶紧走到胡大身边,将自己的忧虑,跟胡大说了。

胡大听罢,沉吟了片刻,安抚道:“你先别急,晚间安笙姑娘要过来,到时候,咱们再好好问问她就是。”

娜宁听了胡大的话,也道只能如此了。

......

青葙拿着胡饼,出了胡大家的饼店,少不得面色有变。

不过,在看到站在马车边上的吕婆子后,青葙立即收敛了神色,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姑娘回来啦,胡饼买着了?”吕婆子说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青葙手中的油纸包上。

“买着了,”青葙勾唇笑了一声,“得亏咱们来的及时,若再晚一会儿,怕就买不上了呢,老板娘说,这是今日最后一炉胡饼了,说来,还是亏得妈妈车赶得好,咱们才正好赶过来了。”

“姑娘客气了,呵呵,买着了就好,也算没白来一趟呢。”吕婆子叫青葙夸了,心中自是得意,嘿嘿笑了一声,神情愈发自得。

“谁说不是呢,那妈妈,咱们这就回去吧,倘或出来太久,老夫人和夫人也要惦记的。”

“姑娘说得是,那姑娘快些上车吧。”说着,吕婆子便拿下脚凳,请青葙上去。

青葙道了声谢,便上了马车,吕婆子这才又将马车架走了。

马车辘辘而去,青葙坐在车中,几番欲言又止,安笙看在眼中,也没多问,只示意她稍安勿躁,有什么事,待回府再说。

青葙当然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否则方才一上车,她就将什么都跟安笙说了。

安笙此时倒是真不知道,青葙要跟她说的,是什么事,她还只当,是胡大那里有什么事,想让青葙转达给她呢。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

她之所以绕路来买胡饼,不就是想让青葙告诉胡大,她晚间会来么,胡大应该不至于不明白青葙的暗示啊,既明白,那怎会急于这一时,跟她说什么呢?

莫不是,这事急得很?

思及此,安笙眉心微微蹙起。

可再着急,该办的事,却不得不办利索了。

回了永宁侯府,安笙照旧先去了徐氏的松鹤堂,将自己祈福求来的福袋,送给了徐氏,得了徐氏一通夸,这才回自己院子去。

一回去,郑妈妈就说,顾凝薇已经被方氏从家祠接回来了。

安笙听罢微惊,方氏这动作可够快的啊!

“大夫人说了,大小姐此番受了不小的劳累,近日就不见客了,让小姐不必过去探望,等大小姐休养几日,再叙姐妹情就是。”郑妈妈又将方氏的吩咐转达给安笙。

“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安笙不解。

郑妈妈回说:“听说是三夫人带人上门去看大小姐,当着丫鬟婆子们的面,说了句大小姐都瘦脱相了,将大小姐气哭了,大夫人这才下令,让大小姐闭门静养,概不见客,已经回过老夫人了,老夫人那也允了。”

“这样啊,行,我知道了。”安笙点点头,表示明白。

怪道她刚才去松鹤堂的时候,徐氏也没叫她去看看顾凝薇。

原来是这样。

这宋氏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怪能折腾人的,方氏近来被宋氏闹得,早已无暇他顾了。

这倒是件好事。

她正好不想去看顾凝薇呢。

叙姐妹情,也得真有情才能叙,只怕她去了,姐妹情没叙上,倒要看方氏母女一通好脸色。

给些脸子也就罢了,她自可以当做没看见,怕只怕,方氏会将她闺女受苦的气,撒在她头上,那就不美了。

如今这样正好,她们两个自去闹去,她也不掺和。

如今回了自己的地方,她得先问问青葙方才要跟她说什么才行。

别是胡大出了什么事,叫她给自己送消息才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误会

“说吧,胡大叫你跟我说什么。”安笙问道。

“啊?”青葙听到安笙的话,却愣了。

“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你方才不是还有话跟我说么,难道不是胡大叫你给我带话么?”

青葙这才听出不对来。

“哎呦,不是的,小姐,”青葙明白安笙这是误会了,于是忙道,“胡大并没有叫奴婢给您带话,您不是今晚要去他那里么,娜宁都告诉胡大了,胡大哪会这时候叫奴婢带什么话啊,那店里还有别人在呢,奴婢要跟您说的,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事,叫你脸色也变了。”

“这......”

本来方才自胡家饼店出来后,青葙是想着马上就要将这事跟安笙说的,但是这会儿临到要说了,却犹豫了。

“多大的事,值得你在我面前犹犹豫豫。”安笙只说了一句话,青葙立即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其实,是奴婢在胡大家的店里,听到别的客人在谈论,说云公子,要定亲了。”

她口中的云公子指的是谁,安笙自然明白。

虽然她们如今知道了云亭的真实身份,但是这个称呼,已经叫了许久,早已习惯了,因而便也没有改。

且云亭也喜欢她们这样称呼他,说显得格外亲近,故而更不叫改了。

这称呼便也一直沿用了下来。

不过,青葙说什么?

云亭要定亲了?

“可知道定的是哪家小姐?”安笙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那些客人也只作听说,好像并不知太过具体的事情。”青葙忧心地看着安笙。

看吧,她就说,小姐知道了这事,定然着急,如今看来吗,果真是吧。

这可怎么好?早知道,她就不说了,都怪她多嘴,害小姐着急伤心!

青葙暗恼自己多嘴,却不知道,安笙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笙听到这个消息,是着急不假,但却不是像青葙想的那样,在伤心。

而是实打实地着急。

她总算想到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了。

前世,文韬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凝薇。

她重生回来,与文韬相交了那么久,竟然一直都忘了这件事了,实在不该!

她一直觉得奇怪。

以文家的家世,若要给文韬娶个身份贵重的媳妇,完全不费力气,护国公夫人也是这样做的,可最后,怎么倒选了家世并不显赫的顾凝薇呢?

顾凝薇的性子,她不说了解的十成十,也要了解七八分。

别看她外表娇柔无害,但其实内里,跟她母亲方氏一样,十分小气,不能容人。

若她嫁的,是别的王侯公孙,自己倒也不会说什么,只会祝她嫁得好。

可是,她若嫁的是文韬......

想到那个一身白衣,笑容明朗,气质温和的年轻男子,安笙便忍不住担忧。

文韬的性子,当娶一名蕙质兰心,温文尔雅的女子,方能匹配,也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可若是顾凝薇,怕是不大合适呀。

“小姐,您别担心,也许这还只是坊间谣传呢,奴婢听说,云公子的亲事,每年都要被人提起几次,但是一直都没有定下来过,兴许这一回,还只是大家杜撰谣传的呢。”青葙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安笙听了青葙的话,也觉有些道理,“这样吧,正好咱们今晚不是要去见胡大么,到时候问问他,就清楚了,若是云大哥真的定亲了,这么大的事情,胡大一定知道。”

“小姐所言甚是。”青葙听到安笙的话,不禁眼前一亮。

对呀,她怎么把这点忘了呢。

不过,从这一点上来看,小姐也确实对云公子的亲事甚是看重啊。

看来她的担忧果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只盼,这件事当真只是坊间流传,而非是真的吧。

否则的话,小姐该伤心了。

青葙自觉猜中了安笙的心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安笙正想事情呢,也就没注意到青葙的小动作。

主仆两个虽说在想着同一件事,但想法却大相径庭,且因为都没有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也就导致误会更加深了。

过后青葙知道安笙心里惦记的另有其人,安笙知道青葙一早竟想着将她同文韬凑成对,不由都觉失笑。

看来,这世间所有的误会,都源自于少了沟通,和理所当然的臆测。

至晚间,待丫鬟婆子们都去睡了,郑妈妈和青葙在倒座房外头熏了香后,安笙和青葙便换装出了门。

仍旧是走那条老路。

安笙从矮洞中挪出去的时候,忽然想起,那日在这碰见了陆铮的情形。

想到当时那个情景,她不知怎么的,就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姐,您怎么了?”青葙在后头听见动静,忙小声问道。

“没什么。”安笙摇摇头,加快动作出了矮洞,然后就着蹲身的动作,将青葙也扶了出来。

主仆二人出来后,便顺着长街快步向前走着。

今夜天无朗月,但却缀满繁星,因而长街两旁虽无灯火,却也不算暗不见路。

安笙跟青葙快步走着,出了长街,便径自挑着从前走过的小路而去。

因走过几次,所以这条路算是很熟悉了。

自那次碰见意外后,她们俩出门,身上都带着防身的匕首,一直在手中握着,以备不时不之需。

好在今夜不是宵禁的日子,街上人虽不多,但是也有些人。

待快到西市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西市里的灯火辉煌,热闹纷呈了。

夜里的西市,总是那么热闹的。

一路顺利,到了胡家饼店,还不待青葙叩门,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开门的自是胡大。

见了她们主仆,立即将她们迎了进去。

然后,又谨慎的关好了房门。

“二位姑娘里面请。”胡大让道。

今日青葙进来买胡饼,对娜宁打了个他们曾经约定过的手势,告诉他们今夜会来,所以,他们夫妻两个,早就准备着呢。

“馨儿可睡了?”安笙边走便问。

她今日过来,除了要问胡大些事情,还想替胡馨看看身子的。

“知道姑娘要来,闹着不肯睡呢。”提起女儿,胡大总是满心宠溺。

第二百八十五章:真心相交

胡大话音刚落,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就从里面冲出来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娜宁小声的惊呼。

“馨儿,馨儿你慢点儿。”

安笙反应极快,一下子接住了向她飞奔而来的粉团子。

“安笙姐姐!”馨儿特有的软糯童音,听得安笙心里一阵软过一阵。

“馨儿近来乖不乖呀。”安笙爱怜地摸了摸胡馨的头,笑问道。

“馨儿很乖的。”胡馨闻言,立即从安笙怀中抬起头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信誓旦旦地看着安笙。

娜宁追上来,听见女儿这话,无奈地笑了,“你是真乖呢,还是在你安笙姐姐面前装乖啊,安笙姐姐说过,不让你跑太快,你听了吗?”

胡馨闻言,小脸立即红了半边,偷偷地低下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看安笙了。

“她呀,如今是愈发淘气了,只有姑娘治得了她了,平常我说她的时候,她十次里,有九次要不听。”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娜宁的语气,分明是满满的宠溺跟开怀。

她又哪里是真的埋怨胡馨调皮?

胡馨现在这样,能跑能跳,最高兴的,莫过于她跟胡大夫妻俩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天下间的父母,总归多半都是盼着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好的。

至于那极少数的异类,不提也罢......

一行人进了客堂,安笙让胡馨坐到椅子上,替她诊脉。

片刻后,安笙收回手,含笑道:“养的不错,可见你们是用心照顾她的,再照着师傅给的方子吃上一段时日,馨儿应该就不必再日日吃药了。”

“真的吗?”娜宁一听这话,当即就激动地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倒像是不相信安笙和普云大师似的,忙红着脸解释说:“不,我不是不相信姑娘和大师,我只是......”

“夫人只是太高兴了,我懂的,夫人不必在意。”安笙笑着宽慰道。

娜宁闻言,拼命地点点头,“姑娘人可真好,又漂亮,性子也好,心又善,将来也不知哪个男子,能有幸娶到姑娘呢。”

异族女子,于婚嫁之事上,要比南诏女子更加放得开。

且又因此处没有旁人,所以娜宁说这话的时候,也就没顾忌。

不过说出来以后,才觉得自己唐突,因而忙又急着解释,“姑娘别生气,我不会说话,还望姑娘万别介意。”

真是的,她总是一高兴就乱说话,就算安笙性子好,却也不代表自己能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啊,更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就算她出身异族,可也明白,这嫁娶之事,对姑娘家,是多么重要。

而且,她在南诏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南诏这里,毕竟不比她的家乡,这里对女子的名节一事,看得还是比较重要的。

“无妨,我知道夫人没有别的意思。”安笙笑了笑,并未介意娜宁的话。

她知道娜宁并非故意,倒也不至于因此就生气恼了。

她今天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夫妻俩说,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也不会在意。

“胡先生,”安笙再开口,语气郑重了不少,“今日我上山去,师傅跟我说,太子殿下似乎怀疑你了,若我猜的不错,太子殿下很有可能,已经在派人查你了,是我连累先生了。”

这话若硬说起来,倒有些言过其实。

胡大虽是被安笙救了,带上山去的,但说出汪家那件事,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所以,其实并不存在谁连累谁一说。

但是,安笙心中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说到底,胡大会说这事,多少也是看了她的面子,若是胡大不说这事,也就不会被太子怀疑,不被太子怀疑,自然也就不会被查。

这就好比是因果循环,到底是说不清的。

“姑娘万别说这样的话。”胡大却不认同安笙所言。

“若依姑娘所言,倒是我先连累的姑娘,追究下去,竟是你我都有过错了?姑娘本是好心救我,我说了那件事,也是自己愿意的,何况,在说出那件事之前,我就已经想到这些了,我做的那些事,若真有贵人有心去查,总能查到些什么的,何况是太子殿下?姑娘于我一家是有大恩德的,我此生报恩都报不完,又哪里说得上叫姑娘连累?姑娘可再别说这样的话了,岂不叫我惭愧?”

胡大并不是个善谈言辞之人,如今说出这一番话来,可是句句肺腑。

他既出自真心,安笙又怎能感受不到。

也罢,倒是她着相了。

“先生以友待我,我亦愿同心回报先生之情,既如此,客气见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原当如此。”胡大闻言,这才嘴角轻轻上扬,笑了。

安笙亦回以一笑。

这世上,因利相交的人不在少数,但真心相待的朋友却不多,若有幸遇上了,自然也要真心待之。

虽然,安笙与胡大夫妻相识于一场交易,但是,他们最终皆以真心相待,这就足够了。

“安笙姐姐,前几日,我娘教我打花毡了,我刚打了一块儿小的,想要送你,你等我拿来给你看看。”说着,胡馨便跳下椅子,跑到后面去了。

胡大和娜宁看着活泼好动的女儿,都爱怜地笑了。

瞧了女儿一会儿,娜宁转过头来,对安笙玩笑道:“从前她身子不好,吃药都吃不过来,我也不敢教她这些,现如今她好了,那日见我打花毡,便嚷着要学,我拗不过她,便教了,本来我还以为,她这花毡打完,是要送给我跟她爹的,后来才知道,原是送给姑娘的,不过她刚学会这个,手艺可不怎么好,姑娘待会儿见了,可别嫌弃她。”

“怎么会呢,能收到馨儿的礼物,可是我的荣幸,连夫人跟先生也没有的,我可要珍藏起来才行。”虽然娜宁的口气带着醋意,但是安笙知道,她确实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对娜宁跟胡大来说,怕是没有什么,比女儿身体康健更重要的吧。

正说着,便见胡馨捧着一小块儿色彩鲜艳的,似毯非毯的东西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故事

“娘,您又趁我不在的时候,说我的坏话。”胡馨红着脸,俏声道。

“娘才没有呢,娘说的都是实话。”娜宁似乎很喜欢逗女儿。

大概,是从前见多了女儿了无生气的模样,如今就喜欢多看女儿表情丰富的样子吧。

“安笙姐姐,这是,这是我做的花毡,送给你”胡馨说着,便红着脸,将手中那块色彩艳丽的花毡递给安笙。

花毡这种东西,安笙原来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倒是在娜宁房里见到过。

但是娜宁房中的那个,明显要比眼前胡馨做的这一块儿,大多了,也精美多了。

可是,却不及眼前这个让安笙喜欢。

这可是胡馨的一片心意。

她哪能不喜欢呢?

“谢谢馨儿,做的真漂亮,咱们馨儿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这花毡,姐姐一定会好好收起来。”安笙接过花毡,轻轻抚了抚胡馨的额。

“姐姐喜欢就好。”胡馨低下头,小声咕哝了一句,竟是连耳尖都红透了。

这丫头是害羞了。

“馨儿送的,姐姐自然喜欢。”

“我头回做,手艺不好,万望姐姐别嫌弃,”胡馨抬起头,双颊仍旧红红的,但眼睛却亮得很,“待日后我手艺好了,再给姐姐做个更大更好的。”

“好,那我就等着馨儿来日做个更大更好的给我了。”

胡馨一听,立即拼命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好了馨儿,太晚了,你该去睡了。”娜宁看了看桌边的沙钟,提醒道。

已经戌时半了,再不睡,馨儿明日该受不住了。

“你娘说得对,快去睡吧,不好好睡觉,会耽搁长身体的。”安笙也能劝道。

胡馨虽然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去睡了。

娜宁送女儿回去睡觉。

胡大则留下陪安笙说话。

“太子殿下那里,姑娘不必担心,有些事情,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也未必就是不好,兴许我的仇,有朝一日,能借着太子殿下之手,报了也不一定呢”

“先生这话”安笙虽早知胡大背后必然有故事,但是乍然间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不免心惊。

“姑娘有兴趣听故事吗?”胡大的声音忽然有些沧桑。

“先生若信得过我,便请讲吧。”安笙点点头。

然后,便听胡大幽幽叹了一声,开始讲述他与娜宁的故事。

原来,娜宁是跟着她的养父,从西域的一个小部落,来南诏的都城邺京,讨生活的游方舞者。

他们父女是异族,娜宁人又漂亮,又擅长异族舞蹈,所以很快,便在邺京城里打下了些名气。

这富贵温柔乡里,最不缺少的,便是纨绔子弟了。

那一日,娜宁仍旧跟着养父在街边卖艺,却忽然,来了几个华服的公子哥,二话不说,直接就让家奴将娜宁掳走了。

只扔下了二十两银子,给娜宁的养父。

娜宁被掳走后,担惊受怕的过了一夜,才有人来告诉她,这些人掳走她,只是为了让她在一场宴会上献舞。

若只是跳舞,娜宁自然不怕。

但是,她自小跟着养父游走大江南北,见多了恶霸抢占民女的肮脏事,所以一直担心自己的清白跟安全。

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些人将她掳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让她跳舞而已。

她在那间华丽的屋子里待了三日,只有侍女出现过,那些掳人的公子哥,却从来没有出现。

娜宁这才稍稍放心些。

不过,她还是担心自己的养父,于是便恳求那每日来送饭的侍女,让她帮忙跟主人家传话,容她见一面自己的养父。

那侍女当时是怎么回答娜宁的?

她说,只要娜宁听话,好好练舞,待宴席之日,讨得一位重要客人的欢心,她自然就能见她养父了。

娜宁那时候别无他法,只得信了侍女所言,苦练舞蹈,希望宴席过后,这些人能放她出去,与养父团聚。

她又哪里知道,她的养父因为她被掳走,一气之下,想要到官府去告状,早被掳走她的那几名男子,纵容家仆给打死了。

那几名男子家里似乎有些背景,打死了人,为了遮掩过去,便叫家仆连夜将娜宁养父的尸体,卷到乱葬岗去了。

可怜娜宁,从此与养父天人永隔,却还被蒙在鼓里。

娜宁在那处院子中,除了行动受限,倒是并无人苛待她。

她一心想要出去跟养父团聚,在逃跑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后,只得歇了心思,苦练舞技,想要在宴席上,让客人满意。

半月光景匆匆而逝,宴会的日子也到了。

娜宁在宴会上,果然一舞惊艳全场,取悦了那位重要的客人。

而这位重要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汪昌平。

这汪昌平,可不像他父亲那样能干,乃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见了娜宁的异族美貌,哪里有不心动的道理?

不过,他这人自诩风流却不下流,不到万不得已,不喜欢做些强迫之事。

因而,便跟娜宁讲起了“花前月下”。

这当然只是他自己以为的。

娜宁早就看透了这汪昌平并非良人,所以根本无心与他牵扯。

她一心只想去找她养父而已。

可就在这时,却忽然被人告知,她养父早已经死了。

娜宁乍然听闻这个噩耗,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恨不能立即随养父去了,却不想,在她寻死的时候,听到一直伺候她的那个丫鬟说,她养父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可想而知,听到这个事实的娜宁,该多么悲愤。

她想要报仇,所以她留了下来。

她被汪昌平接走了,养在了外宅。

她跟汪昌平周旋,却始终不肯让汪昌平近身。

起先,汪昌平还觉得新鲜,但时日一久,耐性也渐渐被耗尽了。

娜宁便是在这时候,遇上的胡大。

也许有些人,在冥冥之中,就有割舍不断的缘分。

胡大与娜宁相识的时候,一个颓废不堪,对世事失望透顶,一个满心仇恨,觉得前途未卜。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了一起,竟然渐渐有了些交集,又慢慢产生了感情。

所以说,感情一事,当真是这世上最无法勘破的谜题,谁都不能想到,会遇上什么人,又会与谁厮守终生。

(战场文学)

第二百八十七章:为难

当然,娜宁跟胡大,自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就在一起的。

若真是那样的话,胡馨的寒症,也就不会有了。

娜宁那时候,是汪昌平养的舞姬,汪昌平养着娜宁,存的是什么龌龊心思,也不难猜。

在尚未有钟情之人时,娜宁尚且不愿委身于汪昌平,更别说,如今有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了。

娜宁愈发艰难的跟汪昌平周旋着。

可汪昌平看得到吃不到久了,早已耐性全无,所以,便流露出了想要强迫娜宁的意思。

娜宁明白汪昌平的意思以后,很是慌张,但是,她却没有将这件事跟胡大说。

她的月信,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她不是无知的小姑娘,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错,她已有了身孕。

孩子当然是胡大的,除了胡大,她也绝不会让别人近身。

她知道胡大武功很厉害,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汪昌平家大业大,身份又不一般,娜宁害怕,他知道了胡大的存在,会对胡大不利。

每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是富有牺牲精神的。

娜宁也是如此。

她一直在想,如何能自己解决了这件事。

原本,她一心只想要给养父报仇,可是现在有了孩子,有了胡大,她却更加渴望自由身了。

若有可能的话,谁不愿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也是巧了,娜宁正发愁呢,这机会便来了。

她跟在汪昌平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自然不会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的为人。

汪昌平此人,好大喜功,又重面子,常喜欢开办宴席,招待他那些狐朋狗友,在这些狐朋狗友面前,炫耀他养着的各式各样的美人。

娜宁也不过是,汪昌平养着的美人中的一个罢了。

要说她跟别的美人有什么不同,也就是身为异族,和汪昌平还未得手这两点了。

汪昌平一直还未算得上腻歪她,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两点。

可娜宁早已与胡大身心交融,又怎会再容许汪昌平近身?

她现在满心都在计划,如何脱离汪昌平的控制。

这一日,汪昌平又大摆筵席,宴请朋友。

既是摆宴,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汪昌平派人通知让娜宁准备一舞,娱乐宾客的时候,娜宁心中便已生了一计。

汪昌平此人重面子,又怕别人传他不好的名声,大抵是因为其父汪德蒲的威势,所以,他纵然贪图享乐,却不敢太过张扬。

相比之下,很多时候,他倒不如当初掳走娜宁的那几位公子哥,更加无所顾忌。

娜宁便是抓住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敢在宴席上提了那样的要求。

她说自己已有了倾心之人,恳求汪昌平放她离开。

可想而知,汪昌平听到这话的时候,该是多么生气。

若不是大庭广众的,若不是今日有一位特别的客人,汪昌平只怕就直接叫人打死娜宁了。

今日宴上,德郡王也在。

虽说着德郡王不过是个不受皇上重视的皇亲,可到底还是个皇亲。

那时候,汪家的势力,也没到现在那般大,汪昌平与德郡王的关系,也不像现在那般好,所以,他还是有几分顾忌德郡王的。

这一顾忌,行事自然就有些畏手畏脚。

他不敢打死娜宁泄愤,可心中又实在怒气难平。

这时候,身边一个朋友忽然凑到他耳边,唧唧咕咕地耳语了几句。

汪昌平听了友人的话,捋着胡子笑了,再看向娜宁时,眼中尽是阴寒算计之色。

娜宁早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也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

那时候她只想,只要能离得这苦海,便是再大的屈辱,她也受得了。

可是,她到底没想到,那些人会那样作践她。

汪昌平今日摆宴的这个园子,是他的私园,因园中有一寒池,而得名“寒清园”。

这处寒池,终年温度不变,夏日不暖,冬日却也不结厚冰,但温度却低得很。

每逢夏日,在寒池边上宴饮,那当真是一处极佳的去处。

汪昌平因这处园子,得了大家伙不少的好话恭维,很是自得。

也因此,他格外喜欢这园子。

如今邺京虽已近隆冬,但是在屋内烧上地龙,自然也是不冷的。

可外头的天气,就没屋里这般暖和了。

汪昌平给娜宁开出的离开条件有二。

其一么,就是让娜宁当众脱衣,跳一曲异域舞蹈,以娱宾客;其二,就是出去,跳进那寒池之中。

只要这两个条件,娜宁做到一个,汪昌平便放她离开。

这不是成心羞辱人么!

第一个条件,娜宁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汪昌平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娜宁了解他的为人,相对的,他自然也不可能一点儿不了解娜宁的品性。

若娜宁是那样不知羞耻,魅惑求全的性子,早就已经委身于他了,又何必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死心塌地跟着他。

而第二个条件,就更是为难人了。

那可是寒池,夏日里池水都冰凉彻骨,更别说这寒冬腊月了。

寻常时候,伸手掬一下池水,都觉得整个指尖跟着凉了,更别说跳进去了。

那不是找死么?

汪昌平笃定,这两个条件,娜宁都不可能会答应。

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也就是想要为难娜宁,而非真心放她离开。

可她没想到,娜宁会是那样烈性的女子。

娜宁几乎没有多想,便选了第二个。

汪昌平听到娜宁的选择时,脸上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那样吃惊。

其他的宾客,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娜宁却不管那些,只追问汪昌平,若她跳了寒池,他是不是真会依言放自己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汪昌平自然不好反悔,于是只得咬牙认了。

他当时也是想,若娜宁真为此出了什么事,也是她自己的原因,倒与他无关了,不管怎么样,他自出了气,就行了。

于是,在汪昌平的带领下,一群宾客也不饮酒作乐了,均一脸兴味的看着娜宁去跳寒池。

这些人,一心想要看热闹。

好像娜宁不是去送死,倒像是故意做戏表演给他们看的!

当真的冷血无情地厉害。

第二百八十八章:惊骇

隆冬时节,夜里的风,格外的刺骨。

汪昌平等人锦帽貂裘,互相说笑着,簇拥着出了温暖的房间。

他们看着走在前面,穿着轻薄衣裳的娜宁,活脱脱的,像在看个傻子。

是啊,怎么会有人,在这样的时节里,去跳什么寒池呢?

那不是找死么?

夜风裹挟着轻雪扑面而来,原来,不知何时开始,竟然下雪了。

娜宁缓缓走向寒池,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灰蒙蒙的,偏偏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没一会儿,就化了,带来更加森然的寒意。

娜宁低下头,看向脚边积着薄冰的寒池,眼中闪过了一丝惧怕。

怎么能不怕呢?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啊......

身后传来阵阵不怀好意的调笑声,和汪昌平手下的叫嚣声。

娜宁转过头,满脸波澜不惊,她定睛看着汪昌平,问他:“我的卖身契在何处?”

别看她出自外族,可是因为早就来了南诏,她已经跟随养父,入了南诏国籍。

所以,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南诏国民。

当初,那些人逼迫她养父签下卖身契,她从此,就再也不是自由身了。

南诏国法有规定,奴籍的后代,生生世世,也都是奴籍。

为了自己的孩子,娜宁就算死,也想要获得自由之身。

汪昌平大概被娜宁此刻突然的镇定给惊着了,脸色变过一瞬后,恼羞成怒一般地叫人取来了娜宁的卖身契,并当众承诺,只要娜宁敢跳下去,他就将这卖身契还给娜宁。

在他看来,娜宁一旦跳下寒池,那将是必死无疑。

既然人都死了,卖身契什么的要不要,又有什么要紧。

所以说,与其勉强说汪昌平是“良心发现”,倒不如说他有恃无恐。

娜宁当然也明白汪昌平打的什么主意。

或者说,今日在场的这些人,就没有不知道汪昌平心里打什么主意的。

一个舞姬罢了,便是真死了,他们也不会心疼。

就算异族舞姬难得,但只要有钱有势,难道还怕寻不到个异族舞姬不成?

娜宁再漂亮,毕竟没到世间罕见的地步,汪昌平又能多心疼?

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为,他们没把娜宁的命,当一回事。

脚下便是冰凉彻骨的寒池,娜宁知道,只要自己再进一步,她就自由了。

“君哥,若我此番逃不过此劫,你一定不要为我报仇,要好好地活下去......”娜宁在心中默默念到。

君卓,是胡大的字,很难想象,他那样一脸凶恶相的人,却有着这样飘逸洒脱的字。

娜宁默默念完了那句话,毅然地迈出了脚步。

四周的风雪,仿佛更疾了......

周围想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群看热闹的人,似乎都没想到,娜宁真有勇气跳下去。

这该是怎样无畏的勇气,和对自由的渴望,才能让娜宁不顾一切地跳下去?

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理解。

与此同时,城郊三里坡,正有一人单骑,飞快地策马奔跑着。

这个人,正是胡大。

他刚完成了最后一桩生意,终于攒够了为娜宁赎身的钱,本想来带娜宁走的,却不想,从伺候娜宁的婢女口中得知,娜宁又被汪昌平带走了。

汪昌平带走娜宁,自然没什么好事,胡大不可能不明白。

他此刻简直恨透了自己,若是当初他不顾一切将娜宁带走,娜宁就不必在那个地方再受苦了。

天大地大,就算娜宁是奴籍,他们便去那不见人烟的深山,也不是不能生活啊。

为何,偏偏要换得什么自由身呢?

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

胡大狠狠地挥动马鞭,将坐下的马匹,赶得更快。

他总觉得,心慌得厉害,这种感觉,以前可从未有过,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快一些,再快一些......

仿佛再不快一些,就要有什么让他终生悔恨的事情,发生了。

......

京郊,别院。

娜宁跳进寒池以后,顿时便觉得,周身被彻骨的寒意包裹住了。

她浑身上下,仿佛都僵住了一样,难以动弹。

这时候,下腹忽然传来阵阵坠痛。

娜宁心中一紧。

不,不可以......

她的孩子,对,她还有孩子,她不能这样,她得爬上去才行。

娜宁僵着手脚,慢慢地转过身,朝着寒池边缘的石台伸出了手。

众人见状,不禁又是齐齐一惊。

怎么可能!

这个女人,竟然还能动?

汪昌平不敢置信地看着池边的娜宁。

他就保持着惊愣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娜宁一点一点,从寒池中爬了上来。

爬上石台的娜宁,浑身不停地打着摆子,整张脸面无人色,透着一股凄惨的青白。

她看着汪昌平,朝汪昌平伸出了手。

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人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可是,大家都明白,她说的,是她的卖身契。

“这女人这般执着,倒也难得,观她的模样,若是拿不到那卖身契,怕是死也要不瞑目吧?”德郡王忽然开了口。

这话叫汪昌平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他手上倒也不是没有沾染过人命,可是,却没有哪一个,比得了眼前的娜宁,叫他震撼。

震撼之余,竟然也觉得有些害怕。

他这辈子,还真就没有为了什么事,敢于豁出命去。

所以,他理解不了有些人,能为别的事,不要命。

若命都没有了,那要别的,又有什么用呢?

汪昌平不解,震惊,又害怕,许是真怕娜宁死不瞑目,汪昌平叫人将卖身契给了娜宁。

仆从将卖身契放到娜宁手中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娜宁的手背。

那当真不是活人会有的温度,怕是死人,身上也就这么凉了吧?

仆从骇了一跳,忙躲出老远,像是生怕娜宁下一刻就死了似的。

所有人都以为,娜宁必死无疑了。

汪昌平也是那样认为的。

可是,让他们吃惊的是,拿到了卖身契的娜宁,竟然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向院门口挪去了。

没有人拦她。

应该说,没有人敢拦下她。

那一刻的娜宁,仿佛从地狱而来,欲找人索命的冤魂,虽摇摇欲坠,却叫人望而生畏。

第二百八十九章:夜来马蹄惊

娜宁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艰难。

众人见她几次险些跌倒,但都摇晃着身子挺住了。

她走得那么慢,却没想过要停下来。

众人不解,又震撼。

他们不明白,是怎样一种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弱女子。

汪昌平的脸色,难看极了。

从方才开始,娜宁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多了,可这震撼多起来,往往就变成了打击。

当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女人,还是自己养着的女人打击到了的时候,汪昌平顿时恼羞成怒。

“老爷,您看这......”家奴靠近汪昌平,小声请示。

汪昌平抬手,咬牙低声吩咐道:“给我盯着她,若她待会儿死了,就给我拖去乱葬岗,由着野狗吃了她!”

家奴闻言,心中顿时一寒,但还是小声应了下来。

周围有人听见了汪昌平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忍。

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替娜宁说句话。

娜宁不过是一个地位卑微的舞姬,还轮不到他们替她说话。

虽说她现在得到了自由身,可是有没有命走出这院子,活不活的下去,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是了,就是一切凭造化......

娜宁一步一步,离院门越来越近了,大家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她,再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

或许有少数的几个人,此刻是真的希望她能走出这道门的。

不为别的,单说她那份勇气,总是让人称叹的。

不过,这样的勇气,他们是宁可不要的。

有勇气跟不要命,可是两回事。

娜宁现在这副模样,也就是拖着最后一口气了,别看汪昌平那几句话阴狠无情了些,可说到底,也不算说错。

本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也都在等着,看娜宁何时彻底的倒下去。

可是,让他们惊奇的是,娜宁竟然真的走出了院门。

“这女人,倒是很有些坚持啊......”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众人闻言,不禁齐齐点头附和。

是啊,他们本以为坚持不了几步就会倒下的娜宁,竟然真的走出了院门口,尽管艰难万分,她却没有停下。

这样的坚持,倒是不由地让人有些佩服了啊。

“義之兄,你府上这名舞姬,了不得啊!”汪昌平的一位好友,忍不住赞道。

義之,乃汪昌平的表字,他当初为自己取这个表字,便是自诩堪为道德之表率。

可如今看来,表率的作用没有起到,糟蹋这个義字,倒是做到了。

汪昌平听见友人这话,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可他又不好当众发作。

已经够丢脸的了,若是再发了火,别人更要看他笑话了。

一个舞姬都调教不明白,他知道,这些人都在心里这样笑话他呢!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再失了体面,无端叫这些人看热闹。

思及此,汪昌平硬是压下心中的怒火,扯唇笑道:“一个下贱的姬妾而已,我早厌了她了,诸位,今日宴饮不过才到一半,不想被个不懂事的奴才坏了兴致,咱们还是别在这庭中吹冷风了吧,里面好酒好菜还没上完呢,诸位还是同我一起,进去喝酒吧。”

他这样说,别人自不好不给他面子。

今日来的宾客中,除了德郡王,其他人的身份,都在汪昌平之下。

这些人平日里多依附汪昌平过活,因而,自不会这般没眼色,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难堪,故而,便都笑着应了他的话,三五簇拥着又返回了宴客厅。

汪昌平亲自请了德郡王,德郡王也没说什么,转身跟他一道进去了。

汪昌平见德郡王进去了,便冲手下摆了摆手,低声吩咐了一句“给我看着她”之后,便也快步回宴客厅去了。

他一回来,便叫人奏乐起舞,各色佳肴美酒,也陆续又送了上来。

厅内靡靡之音又起,夜风裹挟着甜软的暖香,吹面而过,众人饮酒调笑,似乎都忘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与屋内的欢声笑语不同,此时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加浓烈了。

北风卷起片片雪花,打在娜宁的身上,顷刻间,便将她整个身子打得僵住了。

她已经看不清前路,却还是撑着一口气,艰难地向前走着。

跟着她的汪家家奴见状,眼中都忍不住划过一丝怜悯。

这女子,怕是就要支撑不住了吧?

一旦她倒下,就要被拖去乱葬岗,喂那野狗吃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可是,谁让她得罪了主子呢。

没人能救的了她,这就是她的命,谁叫她是个下贱的姬妾,命不自主呢?

咦,怎么好像有马蹄声?

难道是风声太大,他们幻听了?

汪家的家奴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怀疑和不解。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不是他们幻听,而是前方真的有人,骑着快马来了。

这个时候骑快马来这边,莫不是谁家的奴才,有要紧事来找自家主子的?

这周围都是有钱人家的别庄,想来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吧。

这人马骑得那样快,不会将那女人踩死吧?

思及此,汪家家奴们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想要提醒娜宁一句,谁知才张了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前方来的那位骑士,在坐下骏马的马蹄即将踏上娜宁的身体时,竟然一下子拽住了缰绳,在骏马前蹄高扬的一瞬间,生生将其转了方向。

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那骑士稳住坐骑之后,立即探出上半身,猿臂一伸,将跌倒在地的娜宁捞了起来,包进自己的大氅中,迅速掉头策马离去。

整个过程,快得叫人来不及眨眼。

汪家的家奴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骑士将娜宁带走了。

两人一骑,渐渐消失在浓墨一般的黑夜里。

半晌后,汪家家奴才反应过来。

这,这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那他们该如何跟主子交代?

最后,几名家奴一商量,都决定,还是不提此事为好。

既然汪昌平吩咐他们将娜宁拖去乱葬岗,那么,就当他们已经将人拖去算了。

不过,也正是这几个家奴的胆小怕事,倒是替胡大跟娜宁往后的生活,省却了不少麻烦。

第二百九十章:感怀

那带走娜宁的骑士,自然是胡大。

虽然夜黑风疾,他策马扬鞭疾驰而来,连睁大双眼都甚为困难,可是,他还是只凭着一个轮廓,就认出了娜宁。

看到娜宁倒在雪地里那一刻,胡大以为,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生平第一次,这个昂藏九尺,流血不流泪的男人,落下了一滴男儿泪。

那滴泪滚烫而灼热,烧灼着他的心。

他看到娜宁手中紧紧攥着的卖身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是娜宁拼死挣来的自由,他怎会不知?

安笙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痛。

她没经历过胡大跟娜宁那样生死相依的感情,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何种滋味。

可是,她觉得,自己多少也是能够理解的。

这世上,千金不换的有情人,最难得,若是有幸遇上,该当一辈子珍惜。

胡大跟娜宁,便是这样的有情人。

他们经历了重重磨难,幸而,如今过上了幸福相守的生活。

“那姓汪的,真不是个东西!”青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吐出了自己的心声。

确实,若汪昌平有些人性,当年也不会那样逼迫娜宁。

他甚至还叫人骗娜宁,许她拿钱替自己赎身?

可这怎么可能呢。

娜宁养父当初被迫签下的,可是死契,若是主人家不开口放她自由,她便有再多银钱,也是赎不出自由身的。

这世上,因果循环或许有,但很多时候,却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等得到。

娜宁当年若不跳寒池,即便能跟胡大远走,躲过汪昌平的追查,可是,终究不是自由之身。

若是那样的话,馨儿如今便也就是奴籍了。

可是,娜宁跳寒池,换来自由,却也因此给馨儿带上了寒症。

所以说,很多事,其实都是说不清的。

不过归结来说,安笙总算是明白了,胡大跟汪昌平之间的纠葛。

他说自己与汪昌平有仇,如今看来,确实可以这么说。

毕竟这一切的一切,还是都源于汪昌平当年的私欲。

若不是他好女色,就不会有人为了讨好他而掳走娜宁,他若不存心为难欺骗娜宁,娜宁也不至于为了获得自由拼出命去。

所以,胡大说汪昌平是他的仇人,倒也在理。

不过,就汪家目前的权势来看,胡大想要找汪昌平报仇,确实没那么容易。

至于胡大说想要借太子殿下之手来报仇,安笙却觉得可能性太小。

“先生说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太子殿下,可不是常人能算计得了的。”安笙有些忧心。

她就怕胡大报仇心切,会不顾一切攀上太子,借以来报仇雪恨。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胡大对此倒是挺看得开。

“姑娘不必担心,我不会胡来的,我如今是有家的人了,这么多年,我跟娜宁,其实也想开了许多,如今馨儿也大好了,我们更想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至于那些仇恨,若能有机会报了,便算老天有眼,若是不能,我也不会强求。”

“先生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先生放心,天理昭昭,报应循环,有些人总不能一世嚣张的。”就像她,前世也总觉得命运不公,却不想,会有今生之奇遇。

命运一事,充满了变数,谁也说不好,谁就是什么样的命呢。

“姑娘放心,我们都知道的,便是为了馨儿,我们也不会乱来。”娜宁撩开帘子走出来,含笑说了这话。

胡大闻声望去,二人四目交接,眼中仍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安笙见此,便安心了。

是啊,如今他们有比报仇更加重要的事情了,得来不易的安乐日子,他们自然不会胡来。

如此就好。

夜深了,安笙也不好待的太久,胡大跟娜宁便送她跟青葙出去了。

挥别了胡大夫妻,安笙跟青葙转身,沿着西市热闹的街头,快步往回走。

听了胡大的故事,安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眼前的热闹,也丝毫融不进她心里去,反而无端觉得有些烦躁。

她此刻,只想赶快回去。

青葙许是察觉到了安笙情绪有变,也不说话,半垂着头,匆匆跟在安笙身边,小心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什么不不对,会威胁到安笙。

胡大家的饼店,在西市中间的位置,从他们家店里出来,约走了一刻钟功夫,也就出了西市了。

出了西市以后,周围陡然间安静了不少。

好像突然置身于另外一个地方。

安笙轻轻呼了口气,抬首看了看天。

也不知,逐月现在到哪了......

“小姐,咱们快些走吧。”青葙见安笙忽然停下看天,赶紧小声催促。

她们是偷溜出府的,早些回去,总归没有坏处。

谁知府里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呢。

安笙听到青葙的催促,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将脑海中的念头驱散,然后继续快步走了。

她想,定是因为今夜听了故事,所以她才容易胡思乱想。

待她们二人赶回永宁侯府,已是深夜。

二人没有再耽搁,赶紧照着原路返回了玉笙居。

郑妈妈听见叩门声,忙从里面将门打开了,连灯也没敢点。

“小姐,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怎么回的这样晚?”将安笙跟青葙迎到了内室,郑妈妈才敢点了一盏微弱的灯烛。

“没有出事,让妈妈担心了,往后我会多加注意的,不会这样晚了。”安笙一边换衣裳,一边安抚郑妈妈。

可是,郑妈妈听了她的话,却并不觉安慰。

若是可能的话,她更想安笙别这样偷溜出去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安笙在这个家里,行动艰难,她哪能不明白。

只盼将来,小姐能寻个好婆家,离了这牢笼一样束缚人的地方吧。

郑妈妈想着想着,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

“明儿还要早起给老夫人请安,小姐早些歇下吧,省得明早没有精神。”

“我知道了,妈妈也回去歇着吧,累你担心了。”安笙说着,握了下郑妈妈的手。

郑妈妈顺势拍了拍安笙,然后将她扶上床上,这才转身走了。

安笙跟青葙也自行歇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软刀子

次日一早,对镜梳妆的时候,安笙总觉得,昨夜似乎忘了什么事没有做似的,于是便问青葙,还记着她们俩昨晚上出门,原本都打算做什么没有。

青葙闻言,替安笙戴簪的手略顿了顿,面上闪过思索之色。

片刻后,只听她轻呼一声,道:“小姐,奴婢想起来了!”

“哦,是何事?”

“哎呀,小姐,您忘了,就是云......”说到这里,青葙忽然住了口。

然后,她先是探出头去,往外面看了看,见无人偷听,这才附到安笙耳边,小声道:“小姐,您说要问问胡大,云公子定亲那件事的,但是昨晚上忘了问了。”

是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安笙缓缓点了下头。

怪道她一早起了,总觉得有什么事给忘了,原来还真是。

“小姐,那咱们今晚上还出门吗?”青葙好像格外着急,想知道这事到底真假。

安笙这时候,也察觉出来,青葙态度有些过于急切了。

她稍稍抬起眉眼,从菱花镜中,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女孩子。

粉面桃腮,柳眉杏眸,正是芳华好时候。

青葙也十三岁了,少女怀春,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小姐,您怎么又走神儿啦?”青葙伸出手,轻轻地在安笙眼前晃了两下。

“我方才想些事,所以一时走神了,”安笙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今晚就不出去了,胡先生那里如今也不安生,咱们能少去,还是少去些微妙,你先别急,这事又不是非得去胡先生那里,你忘了,苏远如今可算是在云大哥手下做事,若是云大哥真的定亲了,苏远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算了,待会儿我同你一起出趟门,咱们去铺子里,问问苏远,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对啊,奴婢怎么将苏远给忘了,那好,那咱们待会儿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出去吧。”

“好,待会儿回来,我就跟夫人说出去的事。”

“嗯,那奴婢赶紧伺候小姐梳妆。”青葙含笑点点头。

安笙看着青葙欢喜的模样,樱唇微微张了张,但是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是先等等。

姑娘家脸皮薄,这丫头还没跟自己说什么,自己若是这般直白的问她,岂不叫她难做。

还是等今日打听清楚消息之后,再做决断吧。

不过说实话,安笙并不看好青葙与文韬。

若青葙真对文韬有意,且不说文韬是什么心思,单说二人的身份,就是一大阻碍。

文韬虽不是嫡长子,没有袭爵,可是,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高攀得起的吧?

若是可以,她也想不顾一切支持青葙,随她去追求自己心中所爱,可是,现实情况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考虑。

前世自己不过嫁给一个“假皇亲”,都受了那么多折辱,何况文国公府这样的,真正的皇亲之家呢?

那可是真正的高门府第,宅门深着呢,青葙不过是自己的丫头,怕是很难能嫁得进去吧?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文韬那里如何想的,是否也对青葙有意,这些现在都不知道。

所以,还是等问过苏远之后,再做决断吧。

若是文韬定亲的事情,是真的,那她是决计不会同意青葙跟他有何牵扯的。

她吃过的亏,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葙,再吃一遍?

梳妆罢,安笙带着青葙去了松鹤堂。

给徐氏请完了安,安笙便随众一起退了出来。

本来,她是想跟方氏去一趟听雪堂,跟她请示下,自己要出门的事情的。

不过,观方氏今日脸色不怎么好,所以,安笙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无论她怎样做,方氏都不可能会满意,既如此,那在哪里说,都是一样的。

而且在外头说,方氏当着大家伙的面,即便不高兴,也不好太过分。

打定了主意,安笙便挑着众人还未散时,将自己要出门去买些胭脂水粉的事,跟方氏说了。

果然,方氏听罢,脸色比方才更加难看了些。

但应该是碍于众人在场,所以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刻薄。

因而,便只不怎么高兴地说道:“怎么成日里出门?你一个姑娘家,又是如今这般年纪,有空还是多在房里练习练习女红吧,再不济,也学一学如何操持家计,镇日里像个男子一样,见天儿地往外面跑,是什么道理,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嫡母,不教你规矩呢!”

这话说的,便是软刀子戳人了。

二房和三房的人本来都要走了,一见这个情况,纷纷都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看起了热闹。

大家都等着看安笙的反应。

如今她应与不应,似乎都讨不到好。

若不应,往重了说,那就是违逆嫡母。

一个孝字大过天,要真说道起来,违逆嫡母,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可若是应了,那不就不能出门了?

姑娘家爱美,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出门买个胭脂水粉,方氏何必如此为难呢。

说来说去,这就是庶出女的悲哀,谁叫安笙不是方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瞧人家顾凝薇,被老夫人罚到家祠去学规矩,谁都知道是丢脸的事,可人家回府的时候,仍然是方氏带人风风光光给接回来的。

这待遇明显不在一个等级上。

一想到顾凝薇,宋氏就有些忍不住,想要讽刺方氏几句。

不过才张了口,便被贴身丫鬟兰英暗暗拽了下袖子。

宋氏知道兰英这是想劝她,这是大房自己的事,没必要跟着掺和,免得引火烧身,再跟方氏闹起来,她们也讨不到好处。

宋氏也明白这些,所以尽管心里痒痒着,但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没有出声。

兰英见宋氏没说话,也暗暗松了口气。

沈氏倒是镇定的很,话也不说,小动作也没有,看上去,就像是个单纯的看客而已。

方氏其实就真想在沈氏和宋氏面前,为难安笙吗?

其实也不尽然。

她就是一时没忍住罢了。

一看见安笙她们都好端端的,她就想到自己女儿,一想到自己女儿,怎么能不生气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指桑骂槐

其实,早在考虑跟方氏请示出门前,安笙就已经想到了,方氏会为难她。

而事实也果真不出她所料。

不过,方氏那些话,对她影响倒是并不大。

若是从前,她可能会因方氏那些话难过自省,可现如今么......

自然是,听过便算了。

若不是因为知道,方氏这几日因为顾凝薇的事情,心里不痛快,不想她借机找自己麻烦,安笙也不至于出个门,也要特地请示方氏。

不过方氏有句话说的,她也确实得承认。

这几日,她确实常常出门,也不怪方氏拿话刺她了。

不过,这门她是一定要出去的,哪能因为方氏几句阴阳怪气的敲打,就老实回去的?

但是,这话却不能直接回。

嫡母“训话”,自己这个庶女,自是要听的。

“母亲教训得是,”安笙垂首做恭敬受气包状,“既然母亲不喜安笙出门,那安笙便不出去了,母亲切莫为此生气,万别气坏了身子,那便是安笙的大不孝了。”

说罢,安笙还抬起头,怯生生地,眼含担忧地看向方氏。

真个将个孝女架势,做得十足。

可她越是这样,方氏心里就越不痛快。

每日看见这张脸,就够让她恼火的了,还要看着这丫头惺惺作态,以为自己稀罕她关心?

凭她也配!

方氏越想越生气,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暴戾情绪,忍不住,便想骂人。

谁知,呵斥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宋氏那边似真似假地对顾菱道:“菱儿,昨儿你不是说,胭脂膏子用完了,想要再去挑些么,娘今日正好有空,便陪你一道去吧,这女儿家穿衣打扮,样样皆非小事,娘看了,也别光买胭脂膏子,听说最近市面上新出了几样香粉,极受各家小姐喜欢,你也买几样回来吧,女孩子么,如花一般的年纪,不好好打扮,怎么行呢。”

这话刚一说完,宋氏便意有所指地往方氏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个略有些嘲讽的笑容,也不待方氏反应,便带着顾菱走了。

宋氏这话,明显不只是表面上听起来那么简单,在场的又都不是傻的,哪能听不明白。

尤其是,她临走之前,还朝方氏嘲弄地笑了一笑,不必再说,众人也明白她的意思。

宋氏这样做,倒也不是想要替安笙出气,而是单纯为了恶心方氏。

方氏不是不许安笙出门买胭脂水粉么,那她宋氏就让女儿出去大买特买。

她就是要让大家伙都知道,方氏话说的再义正言辞,也掩盖不了,她拿着嫡母的架子,为难庶女的刻薄本性。

都说永宁侯夫人为人慈善,可依她所见,是伪善还差不多!

梁家那件事,她记方氏一辈子!

总有一日,她要让方氏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娘......”顾菱怯怯的声音,将宋氏唤回了神。

“怎么了,菱儿?”宋氏敛去眼中的恨意,含笑看向女儿。

顾菱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她总觉得,娘方才的样子,好像有些吓人。

不,她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娘对她最好了,不管怎么说,娘是一定不会害她的。

想到这,顾菱不再纠结宋氏方才的反常,而又欢声问道:“娘,您待会儿真的陪我出去买胭脂香粉么?”

“娘既说了,自然要陪你去的,咱们回去收拾一下,过会儿就出门吧。”

“太好了,娘,您对我真好,那咱们快些回去吧。”顾菱喜得两只杏眼都笑弯了。

宋氏看着女儿的笑颜,也忍不住真心笑了出来。

她们母女这边和乐融融,可另一头,却不大和谐。

宋氏带着顾菱走后,沈氏便也带着自己房里的人离开了。

热闹虽好看,但是,也得谨防惹火烧身。

沈氏最会明哲保身,宋氏走了,她自不会在这里碍方氏的眼。

万一方氏待会儿压不住火,恼起来不认人,波及了她怎么办?

所以说,还是早走为妙。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走了,便只剩下大房的人了。

方氏看着低眉顺眼站在原地,一副任打任骂模样的安笙,便觉气不打一处来。

可有心发火吧,又怕落人口舌。

方才还不过只是说了两句话,就叫宋氏钻了空子,一番指桑骂槐,说的她心火上涌。

更何况,此处离徐氏的松鹤堂还不算远,若是有什么动静传到徐氏耳朵里,她又要被徐氏数落。

思来想去,竟然发现,也不知什么时候,眼前这个丫头,竟然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了。

真真叫人恼恨!

既然打不得,骂不得,那她眼不见为净,总行了吧!

思及此,方氏硬压着火气,冷哼了一声,对安笙道:“你也别做出这副委屈样子来,我不过好心规劝你几句,至于听不听的,我倒是也不敢强求了,省得明儿有人再说我,拦着不许你打扮,届时人人都以为我这个嫡母,竟苛待你了呢!你依我看,你明儿出门不出门的,也不必特意来与我说,只回了老夫人,她老人家若不拦着,我又岂会拦着!袭香,扶我回去!”

说着,方氏便冲袭香伸出了手。

那模样,瞧着好像是极不舒服似的。

顾安雅一直站在安笙身边,见方氏转身走了,才略有些不赞同地对安笙道:“二姐姐,这回不是我说你,可你看,你又将母亲气着,你这,唉......”

后面的话,欲言又止,说了一半,却不肯再说了,只留下一声叹息,便追着方氏去了。

安笙一直没说话,只垂首站着,好似在反省。

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抬脚走了。

身后有奴才小声议论着,安笙也懒得留心去听。

反正,左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断测之言而已,不听也罢。

“小姐,咱们还出去吗?”青葙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但并不明显,若不仔细看得话,倒是看不出来。

“去啊,为何不去?”安笙淡淡地道。

她可是挨了一通数落呢,若再不出去,岂不更亏了?

反正方氏不待见她,她就是再听话,也不可能博方氏喜欢。

既如此,又为何要委屈自己。

第二百九十三章:议亲

方氏回去听说安笙还是出门去了,脸色顿时一变,失手便将手边的珐琅彩福寿紫砂壶扔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壶,便摔得四分五裂。

热热的茶汤溅到正进门来的方妈妈的裙摆上,泅湿了一大块儿,方妈妈眉心微微动了动,没管自己的裙子,先对丫鬟们摆摆手,叫她们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然后,才伸手抖了下自己的裙子,快步走向方氏。

还未走到方氏跟前,便见方氏眉眼俱厉地骂道:“孽障!我就知道,这个孽障眼里没有我!”

方妈妈已经从跟着方式去松鹤堂的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所以自然明白方氏骂的是谁。

“夫人既知是二小姐不好,又何必为了她生气?没的气坏自己的身子,到时候,别人却是吃不着亏的。”

房里这会儿没有旁人,方妈妈说话自然没有顾忌。

或者说,即便有旁人,她也不见得会多顾忌。

原因无他,方妈妈瞧不上安笙,她打从心眼里,就没觉得她们需要顾忌安笙什么。

一个没娘,爹又不爱的庶出女,难道还能在方氏这个嫡母面前翻出天不成?

“夫人,”方妈妈拿着香帕的手一甩,抚上了方氏的心口,轻轻按摩着,“孩子们不听话,您身为嫡母,叫过来教训就是了,又何必生气,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大小姐那里还需要您照顾,府上内外事情又需您费心打理,您每日忙都忙不过来,何必又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呢。”

方妈妈这话,还算说到方氏心里去了。

也对,安笙于她来说,可不就是个不相干的,她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个不相干的野种生气。

“我倒也不是气这个,只是,宋惜文那个女人......”提起宋氏,方氏一口银牙又狠狠地咬紧了。

方妈妈闻言,眼珠略微一转,弯腰靠近方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便见方氏脸色渐渐由怒转喜,片刻后,一把揪住方妈妈的衣襟,问道:“此事当真!”

“哎呦我的夫人,这么大的事,奴婢哪敢撒谎啊,这可关乎到咱们大小姐的终身,奴婢自然不敢有半分虚言,您放心吧,奴婢托好些个人打听的,都是一样的信儿,错不了,文家二公子,确实要择亲了,听说是文国公夫人亲自吐的口。”

“这可是正经的大事,”方氏说着,站了起来,在堂中踱步走了两圈,然后,眉头又有些皱起,“不行,妈妈,快陪我去一趟薇儿那,这丫头自从家祠回来之后,一直闹着不肯见人,说是没养好之前,就不出门了,这怎么行,若错过了文家二公子议亲,往后还哪里寻这样的好夫婿。”

“夫人这就对了,要奴婢说啊,这事也得您来做主,大小姐这些日子,是有些折腾的憔悴了,可到底好底子摆在那呢,稍加一梳妆打扮,那还不是妥妥的美人胚子么,咱们大小姐跟文家二公子,那可是天赐良缘,再没有比这更相配的了。”

这话方氏爱听。

文韬是她一早就选定的女婿人选,这些年来,她就等着文国公府议亲这一天呢,如今这一天来了,怎能不叫她激动。

顾凝薇生的一副好相貌,家世么,到底也不算太差,方氏算盘打得响,觉得自己女儿这样的,配文韬正正好。

即便文韬不曾袭爵,但是身在那样的家庭里,难道日后前程还能差了不成?

何况文韬如今才不过十七,还未进官场呢,待来日进去,即便谋个散职,也不会比一般人差。

如今适龄婚配的青年才俊中,文韬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最优秀的。

当然,如果护国公府那位世子,没有那样骇人的恶名,方氏自然是更为属意的。

可谁叫,他偏偏就克妻呢。

她方氏是想要让女儿嫁得好一些,可是,也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再荣华鼎盛,没命享受,一切都是空谈。

......

安笙跟青葙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叫车。

门口的小厮见她们主仆自己出来的,偷偷看了一眼后头,没见人跟着,到底也没拦。

他们又没接到命令,说要拦着不许安笙出门,自然是不敢这样做的。

安笙也没管他们怎么想,带着青葙,大摇大摆的出了门,直接往苏远的铺子去了。

到了铺子里,这会儿并不算忙,店内并无别的客人,招呼客人的小丫头正在擦柜子上头的积灰,苏远在柜台后头记账。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苏远抬起头来,端起笑容正要招呼,却见是安笙跟青葙来了。

顿了一瞬,苏远重新端起笑脸,然后搁下笔,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二位里面请,敢问要选些什么?”

安笙听到苏远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想要些胭脂水粉,有什么新进好的,老板帮忙介绍介绍?”

“这是自然,小姐这边请,这些都是最近的新货,卖的都不错,您看可有喜欢的?”说着,苏远便将安笙和青葙迎到一处,指着那架子上摆的各式胭脂香粉介绍了起来。

趁着苏远介绍的功夫,安笙小声道:“我今儿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我听说,云大哥要定亲了,你可听说了这件事?”

苏远听罢,神情微微一怔,随即敛去,笑容依旧,然后转了个身,巧妙地将后背面向门口,低声道:“我本来还想着,今晚上想办法给你去个信儿呢,没想到你倒先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定亲,而是议亲。”

“议亲?”安笙疑惑道。

“对,就是议亲,”苏远轻轻点了下头,“这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云公子这几日出不得门,否则的话,我想他应该早想办法去见你了,他呀,如今听说被他母亲给留在家里了。”

苏远这话,明显还有所保留,若只是留下,文韬何至于出不来门。

安笙想了想其中关窍,便明白了,文韬多半是被文国公夫人,用什么手段给制住了,这才出不来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疾风骤起

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否则苏远也不会含糊其词,没有将话说清楚了。

他说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那就说明,还挺复杂。

不过想想也是,自古婚姻皆是大事,寻常人家商量嫁娶之事,尚要费心思量,诸方考虑呢,何况文国公府那样的人家?

不过,听苏远的意思,文韬那边倒像是有什么问题。

莫不是,家里选的媳妇不喜欢?

还是说,原已经有了心上人?

思及此,安笙侧头,暗暗打量了青葙一眼。

“小姐,怎么了?”青葙察觉到安笙的视线,不由疑惑。

小姐怎么这么看她,难道她哪里有不对的吗?

“没什么,”安笙摇摇头,转过头去,继续对苏远道,“我看这几样都不错,劳烦老板帮我包起来吧。”

苏远笑着应了一声,让安笙稍侯片刻,然后亲自去将安笙看好的东西包了起来。

买好了东西,安笙也没多待,转头就带青葙出去了。

她们主仆走后没多久,宋氏便带着顾菱,也来了铺子里。

苏远的小铺如今在邺京颇有名气,门店虽不大,又是新开的,但东西是实打实的好,且又花样繁多,所以很受京都里头的太太小姐们喜欢。

女人么,哪有不爱美的。

苏远知道宋氏跟顾菱的身份,故而亲自出来招待的。

宋氏手里有余钱,在养女儿这件事上,又历来舍得,只要顾菱看上的东西,不越制的,她都会给顾菱买。

宋氏跟顾菱在店里逛了没一会儿,又有两名身着绮罗的妇人相偕进了店。

苏远请宋氏跟顾菱先看着,走过去招呼了下两位新来的客人。

宋氏跟顾菱看了一会儿,挑中了喜欢的,便叫苏远给包起来,然后离开。

谁知才走到店门口,便听里面那两位夫人小声讨论说,文国公府二公子要议亲的事。

宋氏脚步微微一顿,驻足听了片刻,才带着女儿走了。

顾菱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些,她现在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至于文韬,她虽见过,但也只远远的见过一次,倒是并没什么特殊的想法。

宋氏从来也没想过女儿能嫁进那样的人家里去,所以并未动过方氏那种心思。

可是,她没动心思,却知道方氏打的什么主意。

若她猜的没错,方氏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她想着将闺女嫁进文国公府,都快要想疯了,如今文国公府议亲,哪有放过的道理。

宋氏勾起唇角,冷冷哼了一声。

方氏啊方氏,你当初怎么害我女儿的,如今我必然要加倍奉还给你,才不枉你算计我们母女一场!

她若是让方氏美梦成真,她就不姓宋。

管他是新仇还是旧恨呢,这一回,总该清算了吧。

宋氏带着顾菱回了永宁侯府,叫来人一问,果真听说,方氏那头,张罗着给女儿置装呢。

才从家祠里接回来,不老老实实地休养生息,却大张旗鼓的置装,打的什么主意,谁看不出来。

宋氏翻了个不甚雅观的白眼,讥讽道:“她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存着攀高枝的心呢!”

兰英跟李妈妈闻言,都没有说话,垂首在一旁等着宋氏吩咐。

宋氏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然后,才对李妈妈招了招手。

李妈妈见状,心知宋氏这是有事吩咐她了,忙走上前去,倾身附耳。

宋氏低声吩咐了李妈妈几句,兰英听得断断续续,不甚清楚,只听得什么,“将那件事,传出去”之类的。

那件事...兰英稍稍一想,便明白,宋氏说的是哪一件事。

必然还是顾凝薇跟徐颖在右相府上打起来那事,世家千金,为了点儿口角便大打出手,这样的姑娘,怕是哪家也不敢娶回去吧。

夫人这是要断了大夫人的后路啊,兰英心想。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大小姐别说嫁进文国公府了,怕是一般些的世家大族,也难嫁了。

可是,夫人这么做,虽坏了大小姐的名声,只怕也要牵扯到她们小姐啊,夫人难道没想到这点?

宋氏吩咐完李妈妈,转头见兰英皱眉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兰英有些欲言又止。

宋氏皱眉道:“有什么话就说。”

兰英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宋氏听罢,眉眼舒展了些,道:“难为你惦记菱儿,不过,你只想到这个,却忘了别的,我只问你,我是什么出身?”

兰英张了张口,似乎有些明白了。

宋氏接着道:“我这样的出身,菱儿将来想要嫁进高门府第,做那正正经经的当家嫡妻,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说实话,我也不想她嫁进那样的人家去,菱儿性子单纯,斗不过那些满腹心思的女人,与其让她过那样的生活,我宁愿她嫁到家世普通些的人家去,做个正经的嫡长宗妇,将来她又有娘家撑腰,到底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的。”

“夫人思虑周全,是我想左了。”兰英跟着宋氏这么多年,深知宋氏心里的苦。

宋氏当初嫁进永宁侯府,哪怕嫁的是个庶出的少爷,到底也算是高攀了的。

这些年,若不是永宁侯府吃穿用度上多赖宋氏帮衬,宋氏如今,怕是连句话也说不上的。

也正因如此,宋氏才不想让女儿步自己的后尘吧。

正想着,便听宋氏声音略低了些,道:“你也是为了菱儿好,我晓得的,这几日,你叫人留意一些大房那头的动静,有什么不对,即刻来回我。”

兰英听到宋氏似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但又好似是自己的错觉,所幸不去瞎猜,颔首应下宋氏的话,“是,夫人,奴婢省得了。”

......

时至傍晚,疾风乍起,阵阵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骤然间,天色便黑沉了下来。

安笙起身出了门,站在廊下看了看天,眉心不由地皱起。

“小姐,风这样大,定是要下雨了,您还是快些回屋去吧,仔细吹伤了身子。”青葙拿着一件披风给安笙披上,口里劝道。

“要下雨了...”安笙喃喃道,“也不知,他们走到哪了......”

“小姐,您说什么?”青葙见安笙口中呢喃,便问。

“没什么。”安笙又看了看天,冲青葙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

第二百九十五章:试探

这一日,陆铮带领的大军行至近明州一带,时至傍晚,陆铮下令安营扎寨。

军士们行动有素,很快便停下整队,扎好了营帐。

时辰晚了,今日天色又不大好,陆铮下令安营,并无什么奇怪,底下并无人起疑。

倒是亏了这“好天气”。

说来也奇了,本来,今日一整个白天,天儿都响晴的,大日头明晃晃的,高高挂在中空,晃得人眼晕。

可自下午未时过后,这天色陡然间,就变了。

大朵大朵浓黑的乌云滚滚而来,很快便遮住了天幕,天色也就暗了下来。

不过,刮风下雨,这都是老天爷的事,常人谁又能说得准。

碰上这种天气,陆铮自然要下令安营扎寨了。

他们又不是时时刻刻急行军,要不得那么着急。

营帐扎好了,众将士随陆铮进帅帐探讨军情。

虽然他们现在还未到西北,但自西北过来的战报,却是常有的。

陆铮这一路上以来,时而会带着身边将士们探讨军情,今日亦然。

但其实,说来说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他们如今是跟匈奴打仗,又不是内乱,如今还是南诏地界,至少不必担心有人半路设伏。

当然,原本是该这样的。

不过如今么......

陆铮想到刚刚被自己送走的追风和逐月,目光略暗了暗。

有些人按捺不住要动手了,只不知,如今这军中,是否还有他们的内应。

若是有,必得将这个人揪出来才行。

陆铮笃定,如果有人在军中为应,那么此人身份应该不算太低,至少,也得是能接触到重要军务的人,否则不能传递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说实话,若不是接到逐月送来的消息,他此刻即便心有防备,但到底不会想到,会有朝中人在夹子谷一带设伏,打算对付他。

说来也真是讽刺。

外敌尚未清扫干净,自己的同胞倒是先出暗箭伤人。

想到这,陆铮的目光不由更加幽暗了些。

下面众人正在商讨军情,可如今毕竟还未到战场,所知有限,说的也不过那两样,没什么要紧。

陆铮并没太在意,他正在想夹子谷的事情。

正在这时,一个人说的一句话,引起了陆铮的注意。

说话的,是随军主簿杨业,是个白面带须的书生。

他并不是出身世家大族,而是凭借自己的能耐,靠科举考试入朝为的官。

但许是不善官场经营之道,所以做了几年京官,却一直是闲职,实在没什么说话权利。

他勉强算得上是清流一派的人,所以这次上面派下他来做随军主簿,陆铮并未多想。

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瞧这人了。

大概是因为地位一直不高的缘故,杨业同人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微微躬身。

此刻便是。

“将军,咱们如今马上就要到明州了,过了明州,路途就好走了,属下敢问,明日可要加快行军速度?”杨业说完这话,便不自觉地躬身等着陆铮回答。

他是随军主簿,问这种事,本没有什么奇怪。

若是寻常时候,陆铮也不会疑心。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自己收到暗信,知道前方夹子谷有埋伏的时候。

杨业提醒他加快行军速度,实在容不得他不怀疑。

陆铮眼角微微眯起,他还未说话,倒是陆文先开了口。

陆文眼中带笑地看着杨业,口气有些微微的调侃,却不让人生厌,仿佛他真的只是随意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

他问杨业:“杨主簿从前,未曾随军出征过吧?”

杨业闻言顿时一愣,随即颔首,恭声答说:“陆副将所言甚是,杨某确实不曾...随军出征过。”

杨业心中思绪翻转,想着陆文突然有此一问,是否自己有什么地方露了馅?

他借着躬身的动作,悄悄抬眼看了陆文一眼,就见陆文嘴角轻扬,眼中含笑,跟平常并没什么不一样。

“我说呢,怪道杨主簿会这样问将军。”

“这话,怎么说的?”杨业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文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不知杨主簿可注意外面的天色了。”

杨业一怔。

陆文见杨业似乎明白什么了似的,便道:“这会儿天色变了,晚间必有大雨,若我估计的不错,这雨少不得要下上一整晚,若雨势小些,自然不妨事,可若是大雨倾盆,那明日行军速度,必然是快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陆副将思虑周全,是我鲁莽了,还请将军勿怪。”说着,杨业便冲陆铮深深一揖。

陆铮摆了下手,沉声道了一句,“无妨。”

陆文紧接着笑嘻嘻地跟了一句,“杨主簿也是关心战局么,确实不妨事。”

陆文这样一说,气氛陡然轻松起来,众人都纷纷附和,叫杨业不必在意。

陆铮从不随意苛责下属,这些人跟着陆铮久了,自然都了解他的脾气。

说了一会儿,人都退出去了,帅帐中便只剩下陆铮和陆文。

这时候,陆文面上的笑容陡然收了起来,一张俊脸严肃非常。

“将军。”

陆铮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片刻后,才对陆文道:“今夜你盯着他,我怀疑,他会出去送消息。”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属下明白。”在军中,陆文一向不以兄弟称呼陆铮,他有他的坚持。

想到今早接到的那个消息,陆文的脸色不由更加冷峻。

他跟将军都还没有费心试探呢,这人自己就耐不住性子了,是他太蠢了,还是当他们是傻子呢!

要不是为了不想打草惊蛇,他今夜必然将那叛徒抓个现行才好!

可是,他不那样做。

夫人跟顾家小姐费尽心思才将消息给他们送过来,他怎能冲动为之,坏了大事。

不过,说到送消息,这顾家二小姐,可真叫他刮目相看。

逐月并未受过正统的训练,她竟然能让逐月寻到他们,安全将消息送到,实在不简单。

“想什么呢,还不去忙你的。”陆铮看陆文一直站在自己身旁发呆,也不出去做事,不由奇怪。

“没什么,那属下先出去了。”说罢,陆文冲陆铮拱拱手,出了帅帐。

第二百九十六章:惊雷

陆文走后,陆铮静静坐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将怀中的一张小笺又拿了出来。

这东西看过之后,本该烧了的,可是,他那会儿实在没舍得。

虽然,这信并非那人手书,但是,母亲在交代埋伏一事后面写的那几句话,实在叫他心内波动难平。

命定的有缘人么?

陆铮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了下信笺一角。

母亲说,这是普云大师亲笔写信告知她的,说安笙就是他的命定之人,还说,缘分就快近了......

陆铮心跳陡然快了些。

此时此刻,他应该想着如何应对夹子谷一带的埋伏才是,可他就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那个姑娘。

那个笑起来总是眉眼弯弯,但却透着几分疏离的姑娘。

那姑娘有一双灵动的眼,仿佛能堪透世事,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他指点了迷津......

命定有缘人,跟心上人,原来竟也会是同一个么?

陆铮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原来老天爷待他也不薄。

他心心念念,觉得此生求而无望的人,竟然转眼间,就成了他的有缘人。

还是命定的......

惊喜来的太快,陆将军表示有点儿云里雾里,接受不能。

不过,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豁亮,高兴。

好像一直以来,缠绕在心间,郁结不能解的烦心事,突然间,就全都解开了。

怎能不叫人满心豁亮?

陆铮顶着一张面瘫脸,对着手中的信纸,心里乐开了花......

高兴够了,陆铮才满心不舍的,将信放到烛火上,烧干净。

一边烧,还一边想,待归京以后,定要让母亲将后面那几句话再写一遍,他要收起来,以后说不定,还能给安笙看呢。

信纸不过方寸大小,片刻就烧的干干净净,只有一点残灰。

处理掉了私信,陆铮开始筹谋如何应对夹子谷的埋伏一事。

入夜,果然下起了大雨。

狂风呼啸,伴着雷声,很多人都睡不安稳。

如此天气,便苦了在外巡夜值守的士兵,陆铮命人煮了姜汤,让士兵们都喝上一碗驱寒。

待到后半夜,雷声小了下来,雨势却并未缓和多少,仍旧急而迅猛。

这个时辰,大家大都已经睡了。

可却有一个人,悄悄出了营帐,披着蓑衣,往旁边的林子里走去。

路上遇到巡守的士兵,那人还停下来,与士兵说了句话。

原来是要到旁边林子里去如厕。

这倒实属正常。

行军在外,军营里又都是爷们,哪个会那样穷讲究,若是想要如厕,外面野地里自然就解决了。

杨业是随军主簿,虽是文人,但也是个男人,自然不会拘束这等小节。

巡守的士兵也并没有觉得奇怪,转身又去另外一头巡逻了。

杨业自己弓着腰,往林子里走。

因下着雨,他也没有提灯,就借着营地里的火光,走进了林子。

进了林中,杨业小心地回头看了看,见并无人跟着,这才放心又往前走去。

因着大雨,林中路途难行,杨业几次脚下一滑,险险要跌倒,但都稳住了。

四野一片黑沉,雨声沥沥,时而伴有惊雷,杨业缩着身子抖了抖,继续前行。

直走到一处山坡后面,杨业才停下来,四处看了看,然后双手掩口,发出了几声“咕咕”声。

片刻后,对面灌木丛中,也传出了两声“咕咕”鸟叫,杨业赶紧又回了一声。

然后,便见对面的灌木丛窸窸窣窣动了几下,有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人也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因着天黑,看不清楚面容,只隐约可见身形还算高大。

“如何?”那人一到杨业面前,便急道。

杨业赶忙回答:“情况有变,他们明日兴许不会急行军了。”

“怎么会这样!”对面之人声音有些凶恶,似乎不大满意杨业这个回答。

杨业无奈道:“谁知道会突然碰上大雨,路途难行,他们自然不会急行军了。”

“你为何不劝劝,我们已经都安排好了,若他们不在约定时间到达夹子谷,上头怪罪下来,岂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杨业刚要叫屈,又被那人截住话头,“我跟你说,总之你想办法,一定要让他们在约定时间到达夹子谷,否则的话,你就等着上头怪罪你吧。”

杨业张了张口,却知辩驳无用,只得咬牙点头应了,“我知道了。”

“你放心,咱们安排的万无一失,陆铮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会是咱们的人,埋伏在夹子谷,夹子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就尽管做你该做的,将他们引到指定地点,自有我们的人动手,将他们都射成筛子,事成之后,也必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那人还伸手拍了拍杨业的肩膀,以示安慰。

杨业当然不会将他这话放在心上,他所求所谋的,也不是眼前人能给的。

“我得赶紧回去了,出来太久,会有人起疑心的。”说罢,杨业便转身要走。

那人也没拦,看着杨业走远了,才冷冷哼了一声。

此时,天边惊雷乍起,正照亮了这人的眉眼,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

藏匿在林中的陆文见到这人面容,双眸陡然一眯,冷芒乍现。

原来是他!

他就说么,汪家凭什么那般自信,要在夹子谷伏击他们。

就算夹子谷占据地形优势,但想要对大军设伏,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

原来,汪家的底气,在这里!

真叫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

还有这些人,竟然敢勾结汪家,私设埋伏,伏击大军,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文嘴角轻勾,带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远处那人转身走了之后,才也转过身,悄无声息地回大营去了。

杨业已经回自己的营帐去了,回去之后,他再没有外出,而是躺下睡了。

大雨如幕,周围尽是氤氲的雾气,陆文回去之后,也没有急着去跟陆铮汇报,而是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这个时辰,没有十分要紧之事,他去帅帐,确实不大合适。

好在,他们也不急。

如今,正是比谁的耐力更好一些的时候,急什么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瓮中捉鳖

次日清晨,大雨初歇,待用过朝食后,陆铮便下令拔营行军。

杨业听到陆铮这个命令,心内稍安。

照他们这样的行军速度,想来,应该是能在约定时间,到达约定地点的。

只要到了约定地点...陆铮遇伏受伤,必然没工夫管军中事物。

何况,那边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打的是匈奴的旗号,装的也是匈奴人,两军交战,匈奴人在大军行进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也很是合理。

就是,明州守备这一次,怕是要受不少牵连。

不过,这也没什么,谁叫这守备不肯听命那位大人呢,出了事,倒正好是个顶锅的好幌子。

大雨过后,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湿腥气,不过,在如今这个时节,倒也不算难耐。

这样的天气里行军,也不算受罪。

只不过,因为大雨,道路泥泞,所以走起来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得必有失么。

陆铮骑在马上,陆文跟在身旁,周围亲卫队呈拱卫之势,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保护陆铮安全。

大军走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天色擦黑时,终于到了明州一带的边界上。

再往前走,便是夹子谷了。

陆铮下令大军暂停行进,并招来先锋部队人员,命他们前去打探消息,侦查周围情况。

夹子谷有地势之优,任是谁走到这里,也必然会派人去实地侦查。

更何况,如今就快要入夜了。

没有埋伏自然是好,可若是有,那必然被打个措手不及。

陆铮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少年将军,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陆文在陆铮下这个命令的时候,迅速扫了杨业一眼。

就见这人满面镇定,似乎对陆铮这命令毫无感觉。

果真是准备好了,所以有恃无恐么,陆文心想。

可惜,再有恃无恐,也没用了。

杨业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这边早就接到消息了吧。

所以,一直等着瓮中捉鳖呢。

陆文暗暗冷笑,瓮中捉鳖倒是真的,只不过这鳖到底是谁,且得往后看呢!

先锋部队按照陆铮的命令前去勘察环境,回来之后,自然是没察觉什么异常情况,只不过将夹子谷的地势查的更清楚了一些。

至于埋伏、敌人什么的,统统都没有。

“将军,既然这里并无什么不妥,咱们还是快快行军吧。”一个副将如是道。

他们如今的速度已经有些慢了,若是看到一个稍稍有些危险的地方,就停下不走,那得何时才能到西北?

西北战况是没那么着急,可再没那么着急,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急的啊。

若到的太晚,上面那些人,又要借此弹劾将军,说不定,还要扣下一顶贻误军情的帽子。

陆铮瞥了说话的副将一眼。

这是他的亲兵提拔上来的,名唤肖勇,很是忠心,并无问题,就是人过于忠耿,说白了,就是脑子不会转弯。

如今天色已经擦黑,这样过夹子谷,总不那么安全,正确的做法,是应该留下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走的。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下。

不正常的情况下么......

陆铮又扫过杨业,就见杨业隐含期望地看着自己。

陆铮转过头,抬手道:“行军。”

众将士齐声应是,整齐嘹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传来不小的回声。

就在陆铮下令行军的一瞬间,陆文突然策马去了杨业身边,二话不说,一个手刀,便将杨业劈晕了。

肖勇见状,眼珠子瞪得老大,指着陆文,都有些结巴了,“陆...陆副将,你这是......”

话还未说完,便见陆铮周围的亲卫们迅速改变队形,队长周应带着几个好手扬鞭策马,转瞬便冲到了队伍前头。

肖勇再愣,此时也看出问题来了。

他拿眼去瞧陆铮,想从陆铮那里瞧出些什么。

其他几名将军也多是不解,但好像都看出了什么问题,没有立即说话。

肖勇刚要再说什么,周应又策马回来了。

“启禀将军,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周应下马回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跟上两名亲卫队队员,架着一个稻草人过来了。

这是做什么?肖勇不解。

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了。

只见陆铮二话不说,下马脱下身上的重甲,交给亲卫队员,让他们给稻草人穿上。

天色渐渐黑了,还真别说,这稻草人穿上陆铮的铠甲后,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尤其是,这稻草人被安放在马上后,真跟陆铮本人似的。

这是,要让稻草人假扮他们将军,过这夹子谷?

肖勇愣愣地想。

可是,将军从前,可不是这样谨慎胆小之人啊?

还有,将军此举,明显是在做什么机密之事,却没有事先告知他,莫不是,不信任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肖勇心里顿时不安又有些委屈。

半大的小伙子,用堪称哀怨的不解目光,看向陆铮,期望从陆铮的面目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可惜,陆铮还是一模一样的冷脸,什么表情都没有。

待那稻草人装扮完毕后,陆铮便对周应道:“去吧,照计划行事。”

“是,将军。”周应颔首应了一声,带着人又去了前头。

周应等人走后,陆铮才对身边的众将道:“诸位将军不必惊慌,本帅得到消息,说前面夹子谷一带,有人设伏,因而,便想将计就计,将敌人一概除之,之所以没有跟诸位提前打招呼,也是实属无奈,概因消息得来不易,且又突然,怕提前说了会走漏风声,还望诸位勿怪。”

说着,陆铮便冲众将抱了抱拳。

他语气很诚挚,这样说话,很容易取得下属的好感,觉得他们是被尊重的。

所以,众人虽对陆铮此举有些小情绪,但也在陆铮的话语中,平复下来了。

主帅都这样客气的同他们解释了,哪个还能不识好歹?

不过,尽管理解,却也还有人心中委屈不明。

这个人,自然是肖勇。

他跟其他的将军不一样,他是陆铮亲卫队提拔上来的,所以总觉得,自己跟别的将军,跟陆铮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生擒

肖勇心里委屈不明,无非是因为,自己也跟众人一样,是被隐瞒的那一个。

可他明明跟那些人不一样啊。

陆副将,他自知是比不得的,可亲卫队的人呢?难道他也比不得了?

他脱离了亲卫队,看似升官了,可怎么倒不受将军信任了呢?

肖勇很是苦恼。

正抓着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呢,忽然被人一把拍住了肩膀。

肖勇一惊,紧接着身上一绷,回头看是陆文,身上的力道才卸了大半。

“想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将军唤你呢。”陆文又拍了肖勇一下。

肖勇闻言,赶紧朝陆铮看了过去。

只见陆铮黑沉沉的双眼直直盯着他,唤道:“肖勇。”

“末将在!”肖勇浑身一僵,条件反射一般的高声应道。

“本帅命你,与陆文一人带一小队,从山边两侧绕上去,务必将藏匿在其中的敌人尽数捉回,顽抗者,杀!”陆铮的声音带着些许戾气,激得肖勇头皮顿时一紧。

不过紧接着,他就高兴起来,朗声应道:“末将遵命,定不负将军信任!”

不错,将军还是信任他的。

能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就足以说明将军对他的信任了。

至于之前没有告知自己实情,一定也有将军的考量,将军是谁啊,那可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

将军做的事,总是错不了的!

肖勇按捺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同陆文一起,带人上了山。

两小队人马分开之前,陆文悄声对肖勇道:“将军没有事先同你说这事,非是不信任你,而是有将军的打算,你莫多想。”

陆文也是知道肖勇这人,忠勇有余,但心计不足,怕他想不明白,心里有什么疙瘩,所以,才特地解释了一下。

谁知,他这话说完以后,就见肖勇双眼闪亮亮的用力点头道:“末将知道将军苦心,陆副将您就放心吧,末将一定能完成好将军交代的任务。”

陆文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肖勇。

他怎么总觉得,肖勇身上,此时正弥漫着一股迷之亢奋?

对,就是亢奋。

难道说,是因为被将军委以重任的缘故。

很有可能。

这小子是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对将军很是忠心,又带着一股盲目的崇拜,所以因被将军委以重任亢奋了些,倒也实属正常。

思及此,陆文不再多想,小心带人隐匿身形,悄悄地上了山。

他们带的这些人,都是护卫队的成员,所以个个身手了得。

虽然,陆文对于陆铮将护卫队的人都派出去了,很不放心,但是,他也明白陆铮不是纸扎的,并不脆弱,也没弱到需要靠别人保护,才能安全上战场。

大局为重,眼前危机不除,才是真正的危险。

夜色深深,夹子谷正上方的两边树丛中,正分别隐匿着两队人马。

这些人手持弯弓,上搭利箭,幽幽夜色下,那箭矢的头部泛着冷冷的银芒。

那是肃杀的冷芒。

躲过了陆铮派来的先锋部队的侦查,这些人此刻正自信爆棚,丝毫没有想到,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

陆文带人小心地穿梭在树林里,如同一只只大猫,脚尖轻点落在地上,不曾发出多余的声响,周围只有夜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

下方,夹子谷入口。

大军接到命令,放慢行军速度,先让先锋部队行进。

先锋部队之后,是穿着陆铮铠甲的稻草人,还有护卫队和部分先锋队人员。

这些人,手中拿着重盾,皆以黑布包覆,又兼之夜色浓黑,所以远处的人并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天黑月暗,埋伏在夹子谷上方的人只凭借下方的一点微弱火光,来寻找那身穿银甲的年轻将军。

很快,他们便见下方一点银亮反射而来。

人到了!

“头,怎么样,动手吗?”手下也发现了那一抹银亮,遂问。

带头人轻轻摆手,低声道:“动手。”

说罢,便冲对面学了声夜猫子的叫声。

对面听到动静,也回了一声,然后,顷刻间,便见漫天箭矢飞射而下,俱朝着那发出银亮光芒的地方而去。

很快,下面便传来哀嚎声,兼之有“保护将军”,“不许乱”,“将军”等等,混乱焦急的喊叫声。

“成了!”上面埋伏的人见状,不由大喜。

他们可没错过下面那一声堪称凄厉的“将军”,听这声调,陆铮便是不死,也受伤了。

“头,咱们撤吧,待会儿大军追上来,可就走不了了。”

“好,赶紧走。”

这些人倒是不恋战,也不确定到底死伤了多少人,还有伤的到底是不是陆铮,放完了冷箭,便要跑。

哪成想,刚转过身,便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一队人马。

这些人上来之后,二话不说,迅速抽刀而来。

在此埋伏的众人见状,忙也抽刀抵抗。

“头,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上来这么快!”拼杀的间隙,手下靠近头目,惊愕问道。

那头目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娘的,老子怎么知道,这群人莫不是属兔子的,跑得这么快,他娘的,这是飞上来的不成!”

到了这会儿,他们竟然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行动早已暴露,还兀自奇怪呢。

陆文和肖勇带着人,却不管他们怎么奇怪,他们只听陆铮的命令,缴械不杀,顽抗者,立除之!

很快,埋伏的人就渐渐不敌,死伤大半。

那小头目见状,心头暗恨的同时,也在想着如何能脱身。

他是必然不能被抓的,一旦被抓,他绝无生还之路!

看来,只能拼了!

思及此,小头目立即力掼双腕,提着一口气,挥刀拼刺而上,打算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哪成想,他比较倒霉,偏遇上了陆文。

陆文的功夫,虽不敌陆铮,但一般人,也着实不是对手。

数十招过后,小头目不敌,被陆文生擒。

看出这人想要自尽,陆文双手狠狠一扭,立即卸了小头目的下颌,再利落的两个手刀下去,小头目的两条胳膊,也不自然的垂下,顿时如丧家之犬一样,只剩下吭吭哧哧呼痛的份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审讯

这一波埋伏的人中,除了暗插进去的几名汪家死士,其余的,就是普通的守城兵,如何是陆文等人的对手。

是以,在汪家几名死士被杀之后,这些人很快便都被制住了。

有死有伤,余者不多。

清扫战场,陆文这边也有人受了伤,但所幸不重。

大家仔细的盘查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漏网之鱼,这才押着活捉的人下山了。

他们走后不久,密林中才有一人影掠过树梢,往远处急急奔走了。

刚刚走到半山腰的陆文脚下一顿,耳朵微微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林间,转身继续下山。

陆文这队人马刚从山谷上面下来,便见肖勇带着另一队人马,也从另一头下来了。

肖勇见到陆文,很是高兴,虽颊边带着些微血痕,但青年眼睛还是黑的发亮。

“陆副将,人都抓到了!”

音色清亮,却并不是邀功,只是单纯因为完成了陆铮交代的任务,而高兴。

陆文了解他的性子,也没吝啬夸奖之言,真心赞了一句,“做的不错。”

肖勇闻言,便嘿嘿地笑了几声。

想来,若不是手上押着人,定要伸手挠一脑后脑才行的。

他们归队的时候,大军还未过夹子谷,直到见到他们回来了,陆铮才挥手,命众人继续行军。

军士们训练有素,很快便小跑着过了夹子谷一带,到了前方平原处,方才停下。

陆铮命人安营扎寨。

才经过了一场“暗杀”,总要缓缓精神,而且,这些人还需及时审理,折成证据,送回京中。

如此一来,才好配合太子的筹谋。

大军安营后,陆铮让陆文将抓到的几名埋伏贼人,先押进了帅帐。

此时,军中诸将都在。

肖勇挺着胸脯,腰板拔得直直的,特别的与有荣焉。

很快,贼人便被押进了帅帐。

众人一见打头那人,不少都齐齐一惊。

这...这不是明州守备崔浩手下的参将,王延么。

这是什么情况?

明州守备军,对他们设伏?

“王延,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对朝廷大军设伏,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有脾气火爆的将士忍不住脱口骂道。

骂完之后,才觉僭越,忙向陆铮拱手道:“末将逾矩,实乃太过生气,还请元帅莫怪。”

陆铮摆摆手,示意属下无妨。

然后,才将视线转向王延。

他的目光冷而淡,没有多少温度,几乎,就像是在看个死人。

这样的目光,是极有压迫感的,尤其,还是在陆铮故意释放威压的情况下。

在场的将士们,不少都曾是随着陆家几代住主帅上战场杀敌的,他们对陆铮,都可以说是极为熟悉,可此刻,却忽然觉得,眼前的陆铮,有些陌生。

却让人惧服。

王延在陆铮这样望过来的时候,心底就已经绝望了。

可惜,他说不了话,又动不了,只能像个将死之人一样,苟延残喘着。

良久,陆铮才道:“王延,你犯下滔天大罪,私调兵士,设伏谋害大军,哪一样拎出来,都是死罪,你也不必挣扎不应,你不应,自有人将所有罪行都交代了,你昨夜,与杨业见过面吧,亥时三刻见的,密林大雨,谈得倒是不错,可惜,回来之后,杨业就将什么都交代了,否则,我们怎会提前做了准备,这般顺利将你们一网打尽。”

王延听到陆铮的话,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呜呜咽咽地,想要说话。

可惜,陆铮并不给他机会,冷声接着说道:“本帅昨夜便已修书明州守备崔浩,崔大人的加急信,今早便送过来了,就是本帅手上这些,这字迹,你可熟悉,需要本帅给你念一念吗?”

王延见到陆铮手中那些信件,彻底傻眼。

他是瞒着崔浩出来的。

当初谋大事时,崔浩无论如何都不同意,那位大人无法,便命他私下行动,且承诺他,事后必然将崔浩推出去挡枪,将他提拔到明州守备的位置上去。

有信件为证。

而作证的信件,如今正在陆铮手中,又有杨业证词。

这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此举大逆不道,怕是要累及家小......

思及此,王延费力从地上爬起,对着陆铮重重地磕了下去。

陆铮这才对陆文抬了抬眼睛,示意陆文将王延被卸下的下颌接上去。

陆文领会,走上前去扯起王延,手腕一翻,王延被卸下的下颌角就接了回去。

动了动嘴巴,王延啊了一声,终于能发声了。

他忙道:“陆将军饶命,小人,小人也是被逼的啊......”

陆铮并不买账,冷哼一声,“被逼的?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还是你自己受不了重利,王延,你说话最好老实点儿,本帅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打哑谜!”

“是是是,小人不敢,”王延心知是躲不过去了,心一横,咬牙问道,“小人自知死罪难逃,可是,小人想斗胆求一求将军,可否别祸及家小?都说将军仁义,小人冒死相求,若将军答应小人,小人必将所知全都交代清楚。”

陆铮听了王延所言,眉心不由地紧紧蹙起。

这王延莫不是算计人算计傻了,当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小人?

别说他求了,纵使他不求,自己也不可能因此祸及他的家小。

再说了,他犯的又不是造反大罪,何至于如此担心,定是算计太多,便以为世人都跟他一样心思龌龊。

“你且说吧,只要你老实交代,本帅必不会动你的家人。”陆铮点点头,应了王延的话。

而他应话之前那一会儿的停顿,落在王延眼中,正好成了犹豫。

反倒叫他更加相信了。

若陆铮应的痛快,他反而要觉得其中有诈,今见陆铮犹豫过后,方才答应他的,他才觉得,陆铮是认真考量过他的话,认为有价值,才答应他的要求的。

如此他才放心。

还真叫陆铮说着了,这正是自己心思龌龊,所以,才将世人想的都跟他一样龌龊。

若是陆铮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只怕必要在心中嗤之以鼻。

犹豫?

他只是觉得王延想法太龌龊无脑了,好不好!

第三百章:认罪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这是不可避免的,陆铮也明白。

但明白,却不代表喜欢。

他深厌这些朝廷的党争之事,但却不得不跟着争。

他若不争的话,陆家百年基业,终将葬送他手,而他珍视的那些人,也要因此而受到伤害。

所以,尽管厌恶,陆铮却也不敢放松自己,不去争斗。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身处政治利益中心的地方,你不争,自有别人推着你,逼着你,不得不去争。

在少时吃过亏后,陆铮渐渐化被动为主动,学会了去争。

幸而,太子堪称贤明,帮着太子殿下,还不算叫陆铮难受。

而且,他也算是在帮自己,帮整个陆家,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王延得了陆铮的应承,交代的很痛快,不过,让陆铮失望的是,他还是没交代到点子上。

陆铮知道,王延所知道的,已经都交代的差不多了。

汪德蒲行事老辣,断不会将自家人推到人前去做这种事,所以,他必要借他人之手前来行事。

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虽失望,但也确实没办法。

汪家经营甚深,这些年来,太子殿下与其斗争甚为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陆铮叫人将王延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写了下来,让王延签字画押后,叫人将他压下去,严加看管。

审完了王延,陆铮才又命人将杨业带了进来。

杨业是个文人,陆铮其实对文人颇为礼遇,所以并未叫人押杨业跪下。

文人多有气节,若杨业坚持这个,陆铮也无所谓非要折了他的气节。

可叫他意外的是,杨业虽是文人,却无文人风骨,那膝盖,软得很,还未等陆铮问话,他自己就跪下求饶了。

陆铮看着下方跪着的,那个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人,眉头不禁紧紧地皱了起来。

本来,他还想,只要杨业老实交代了,他也不会太过为难,可这会儿再见这人,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厌恶。

他平生最恨软骨头了。

若杨业硬气些,他倒是还敬他自有风骨气节。

可杨业这样,实在叫人敬佩不起来吧......

“杨业,你可知罪!”再开口,陆铮的语气便也不怎么温和,自带一股戾气。

杨业本来,就被刚刚在外面碰上的王延的惨状,吓得够呛,这会儿听到陆铮厉声喝问,哪还有心思表现什么文人风骨,赶紧都从实招了。

他是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刚才被陆文敲晕,明显不是突然而为,更不是陆文手滑,一看就知道,是事先就得了命令,才那么做的。

这军中,能命令动陆文的,可不多,再加上王延他们尽数被伏,所以杨业便断定,陆铮一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还叫他来问话,必定是想要看他的态度。

此时不投诚,更待何时!

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管什么风骨气节呢!

他从前就是讲究风骨气节,可实际上怎么着?

他端着自己那可怜的风骨,郁郁不得志,总也出不了头。

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是流行在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中的一句话,杨业从前不明白,后来自己入了官场,跌了跟头,才明白这话的奥义。

这话说的,不就是他们这些人么?

他们寒窗苦读,一朝鱼跃龙门,以为从此等待自己的就是光明前途,荣华富贵,结果一脚踏进去了才知道,这官场,是多么黑暗。

你想要留着气节风骨,那你就做好终身贫寒,出不了头的准备吧。

可杨业不想这样。

他苦读多年,好容易打败“千军万马”,从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了,怎么还肯过回从前的日子去?

他渴望成功,想要往上爬,站到权利的顶端去,傲视他人。

可是,这些如今都成了空想,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杨业抬头,透过朦胧泪眼看了看陆铮。

他此刻忽然有些后悔,若是他当初禁受住诱惑,不答应那位大人,帮着谋害陆铮,是不是,此刻等待他的,就不一样了?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有些事做了,就不能回头了。

杨业现在只盼,自己能留下一条命来。

可是,这可能吗?

两国交战之际,泄露军情,他还能活吗?

陆铮同样命人将杨业交代的事情,记录了下来,然后,让他签字画押。

杨业看着纸上那鲜红的指印,眼中尽是颓败。

他想不通,怎么就失败了呢?

他自问自己行事有够小心,根本没有引起过陆铮的怀疑,那么,陆铮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难道,是因为那日他提醒陆铮急行军,到底是引起陆铮怀疑了?

是了,也只有那一次,自己没忍住,冲动了。

怪不得陆铮早有准备,原来是早就怀疑了他。

可恨,可恨啊,他技不如人,还能说什么呢?

杨业被人拉下去了,众将在帅帐中商讨了一会儿军情,也都纷纷退下去了。

陆铮将两份证词仔细装好,用蜡封上,然后,对外面唤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只见两名身着黑色劲装,带着半边面具的男子飘然进了帅帐。

“世子。”两名男子抱拳行礼道。

“不必多礼,”陆铮冲他们摆摆手,然后,将手中的信交给了他们,叮嘱道,“务必尽快将信交到太子殿下手中,陆文已经按照计划放了一名死士回去,你们要赶在他之前,将证据送到太子殿下手上。”

“请世子放心,我等必然不辱使命。”暗卫颔首应道。

陆铮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们快些动身吧。”

两名暗卫闻言,冲陆铮抱拳行了一礼,然后,闪身飘出了帅帐。

他们离开后,陆铮又唤周应,吩咐道:“你也带一队人马,即刻动身,押解王延、杨业等人回京,听候皇上圣裁。”

“是,将军。”周应颔首,听命而去。

人都走了,帐中只剩下了陆铮、陆文和肖勇。

陆铮也没什么心思跟他们谈天,嘱咐了他们俩方才之事要对外保密后,便摆手让他们俩出去了。

陆文和肖勇闻言,齐声应是,然后退出了帅帐。

第三百零一章:夜鹰传信

陆文和肖勇一同出了陆铮的帅帐。

肖勇在陆文身边磨磨蹭蹭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而看看陆文,明显有话要说,陆文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到。

转过头,就见肖勇双眼锃亮地盯着自己。

陆文被这亮晶晶的目光闪了眼,顿了顿,拍了下肖勇的肩膀,道:“别多想,你们在将军心里,都是一样优秀的。”

肖勇听到这话,双眼明显比方才又亮了一些,唇角也有些止不住上扬。

片刻后,他用力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末将知道了”,才跟陆文招呼一声,离开了。

陆文看了看肖勇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陆铮的帅帐,心道,将军不喜欢说这些事,我倒成了那个传话的了。

不过,本来就没影儿的事,若叫肖勇多想了,也确实不好。

护卫队的人,都是陆铮最亲近的人,不能有异心。

真心信服,可比威吓要好多了。

陆文抬头看看天,片刻后,收回视线,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

华京,永宁侯府。

连着两日的阴雨天过后,今日天终于放了晴。

雨后的夜空总是格外好看,漫天都是闪烁的星子,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空,莹莹皎皎,煞是明亮,兼之清风徐送,很是怡人。

因着阴雨精神有些萎靡的安笙,今夜终于有些兴致,叫青葙支起窗棱,坐在窗前赏月。

清茶袅袅,玉笙居的小院中传来阵阵虫鸣,声音不大,并不扰人,倒平添一股惬意。

安笙歪在软榻上,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捻着手边的金丝小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院里的奴仆们都被打发下去了,左右这会儿没什么事,她们也乐得躲在房里偷着吃酒耍斗。

安笙这里不用人伺候,才正合了她们心意呢。

正好,安笙也不愿留她们伺候。

没她们在,她才自在。

否则还要提防哪个给谁送什么消息去,当真累得慌。

难得有这般偷闲的时候,安笙整个人都显得懒懒的。

青葙见安笙这样,也放了心,低头做针线活去了。

追风突然落在窗前的时候,安笙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落在自己面前那梨花方几上的苍鹰,呼吸都停了片刻。

安笙瞪着追风,追风也瞪着安笙,两只圆圆的眼睛,格外锐利。

就在安笙还未反应之际,它忽然探过头来,朝安笙肩膀和脖子中间的位置,拱了下黑褐色的头。

安笙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甚至忘了要反应。

她其实大概能猜到,这可能就是陆铮养的另外一只苍鹰,名唤追风的那一只,所以,才没有叫出声来。

房中只有青葙绣花的时候,拉动丝线的声音。

“小姐,咱们明儿可得出趟门了,云......”青葙话说到一半,立即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将手边的针线笸箩都碰倒了地上。

各色的丝线滚了一地,有些甚至滚到了安笙脚下。

安笙赶忙伸手制止青葙喊叫:“别出声。”

这会儿她也镇定下来了,回头迅速地扫了一眼这只苍鹰,就见它右爪上面,拴着一个小小的信筒。

看来,自己猜的果真没错。

这定然是陆铮养的另外一只苍鹰,也就是逐月的母亲追风了。

还未等安笙动作,就见又一只苍鹰,一头扎了进来,正好停在了屋里这只的身边。

是逐月。

安笙看到后头进来的这只苍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逐月显然是还记得安笙,见到安笙,也不怯生,亲亲热热地靠了过去,还用头蹭了蹭安笙的手。

安笙被它的动作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都道苍鹰凶猛无匹,可眼前的这一只,怎么好像只猫儿一样,还会撒娇呢。

“你回来啦,太好了。”安笙伸手,轻轻的抚了抚逐月的头。

青葙小心地靠过来,小声问:“是逐月吗?小姐?”

安笙点点头。

“那这只,就知那只叫追风的吧?”青葙偷偷地用手指了指追风。

“想来应该是的。”安笙缓缓点点头。

逐月撒了会儿娇,似乎才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跳到追风身边,用头拱了拱追风,然后抬了抬下颌。

安笙竟然觉得自己看懂了它的意思!

它定是跟自己的母亲介绍自己呢。

果然,下一刻,就见追风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看安笙,然后,一下跳到安笙面前,将绑着信筒的右爪面向了安笙。

安笙意会,慢慢地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它一下。

追风没有动,只是又看了安笙一眼。

安笙这才放心,伸手将它右爪上的信筒中放着的短笺,拿了出来。

看她取出信件,追风便转过身去,看样子似乎要走。

逐月却还眼巴巴地看着安笙。

安笙正要跟它说句话呢,就见追风展开羽翅,一把,拍向了逐月的小脑袋。

逐月不防,被追风拍了个趔趄,歪了下身子,好歹是站稳了。

可见追风那一下绝对没有留情。

追风也没搭理逐月,做出欲振翅高飞的动作,逐月见状,又朝安笙蹭了下头,这才跟着追风一起站到了窗台上头。

然后,安笙便只见,两只苍鹰后爪微微用力,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向中空。

安笙跟青葙从窗口探出头去,就见它们在上空盘旋了一下,迅速飞向了远方,很快,便看不见踪迹了。

青葙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喃喃称奇,“这两只鹰可真厉害,倒像是通人性似的。”

安笙虽未说话,不过,倒也赞同青葙所言。

她也觉得,这两只鹰,好像格外的通晓人性。

想来是陆铮训练的好。

“小姐,您快看看,看它们带什么消息来了?”青葙看着安笙手中的那一小卷信纸,好奇道。

安笙听到青葙的话,才想起,这信还没看呢,于是赶紧低头展信。

信是谁写的,她已经猜到了,不过,亲眼看见跟猜测,到底还是不同的。

苍鹰传信,能写的毕竟不多,只有寥寥数语,安笙几乎一眼就看完了。

青葙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看到,安笙看完了信,便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堪称轻松的笑容。

第三百零二章:“有了媳妇忘了娘”

安笙这样,青葙就更好奇信上的内容了。

不过,她并没有再追问。

信上写的什么虽叫她好奇,但是也不及安笙这个笑容让她放心宽慰。

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小姐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呢,就是总觉得小姐有心事,总也高兴不起来似的。

可是,每每问起,小姐总说并无什么事,她虽疑惑,但小姐不说,她到底也不能追着去问。

只能在伺候的时候,格外留心罢了。

不过,如今见小姐终于开怀笑了,她也就放心了。

什么都没有小姐重要,小姐高兴了,她自然也就宽心了。

“陆铮他们及时收到我们送去的消息,破解了贼人的埋伏,如今已经安全过了夹子谷了。”安笙收起短信,对青葙笑道。

“真的吗?太好了!”青葙也很高兴。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想陆铮他们为奸人所害,如今得知大军破解敌人奸计,她自然也是替陆铮他们高兴的。

“小姐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了吧,陆将军安全脱险了。”

安笙听到青葙这话,收信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咳了一声,似不经意地道:“怎么这样说,我何时担心了?”

青葙闻言,笑得有几分揶揄,“小姐还说没有担心,您这些日子,也就差要茶饭不思了,想的还不是这事。”

青葙这话,其实多是打趣,并非真的意有所指。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安笙听了这话,总觉得,好像无从反驳似的......

她这几日,当真有担心么?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青葙说的那么夸张吧......

青葙见安笙真的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由笑得更加促狭。

安笙见她这样,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羞恼,直接转身去了烛火旁,不再理会青葙了。

“小姐,您做什么去啊?”偏青葙今晚好像不肯放过安笙似的,竟不依不饶地追着过去了。

安笙回头嗔了她一眼,转头拿下灯罩,将手中的信放于烛火上。

“做什么,你说我做什么,这样的东西,难道能留在我房里不成?”

未出阁的小姐房中,留着陌生男子的手书,说的还是那样的事情,这若叫别人看去了,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青葙看到安笙的动作,方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小姐是要烧这手信啊,确实该烧了,这东西可万万不能留下。”

说着,便转身去拿了笔洗过来。

安笙将燃了一半的信,放到笔洗中,看着信全都烧干净了,才叫青葙去将浮灰拿去处理了。

......

护国公府。

追风跟逐月到安笙那送完了信,便返回了护国公府。

林氏听司契来报,说追风跟逐月回来了,赶忙带着扶冬去了涵青堂。

看到两只鹰都好端端的在园子里,林氏提了几日的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世子可传信回来了?”林氏问司契。

“传了传了,在逐月腿上呢,”司契用力点点头,随即又苦着脸道,“不过,它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不叫奴才近身,奴才斗胆,猜测它是否受了世子什么特殊指示,所以特去请夫人过来瞧瞧。”

“有这回事?”林氏也有些惊讶,吩咐司契说,“将鹰园打开,我进去瞧瞧。”

“是,夫人。”

司契应罢,便将鹰园的门打开,小心请林氏进去。

林氏其实也有些害怕。

若不是因为担心儿子,这大晚上的,她断不会跑到这里来。

虽说追风和逐月从不随意伤人,也没有对她有过不友好的举动,可是,这也不能降低林氏对这两只猛禽的惧怕。

大抵是因为,女子天生胆小些,对这些凶猛之物,总没法全心去喜欢的缘故。

追风跟逐月正在饮水,见到他们几人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喝水去了。

见状,林氏又大着胆子走近了些许。

待走到了追风跟逐月身边,借着灯笼的光芒,林氏看到逐月右爪上确实缠着信筒。

对儿子的担心,显然战胜了心中的惧怕,林氏稍稍伸出手,做出要去拿信筒的举动。

逐月并没有动,也没有像方才对待司契那样,瞪着眼睛不许林氏靠近。

逐月安安静静地喝着水,任由林氏将信筒取了下来。

信筒拿到手中,林氏这才松了口气。

刚要起身,便听扶冬轻声道:“夫人,追风的脚腕上,好像也有信筒?”

林氏闻言,低头一瞧,还真是。

“这孩子,怎么还分开写了两封信不成,这是有多少话要说啊?”林氏一边摇头失笑,一边伸手解下了追风脚上的信筒。

两个信筒都解下后,林氏也没有多待,带着扶冬和司契出了鹰园。

出去后,林氏交代司契:“好生照看追风和逐月,若有人问起,仍说它们出去玩了,别的只作不知就是,若无人问起,也不要多话。”

“是,夫人,奴才省得的。”司契恭声应下。

林氏这才带着扶冬回去了。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林氏才叫扶冬关紧房门,将两个信筒打开来看。

这一打开,就发现,从追风脚上拿下的那个,是空的。

林氏有些纳闷,以为自己没倒出来呢,遂又凑近了烛火,仔细瞧了瞧里头。

这一看,就发现,果然是空的。

林氏心下不由一惊,难道消息半途被人拦截了?

“夫人,怎么了?”扶冬关门回来,见林氏脸色骤变,赶紧问道。

林氏看了扶冬一眼,沉声道:“追风脚上解下的信筒,里面是空的。”

扶冬闻言,忍不住轻呼了一声,随即又急道:“那另外一个呢?”

对,还有另外一个,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逐月身上带的那个,是否也是空的。

林氏不再说话,拿过另外一个信筒,打开一看,竟不是空的。

她赶紧将小纸卷抽出来。

信上只写了几句话,一眼扫过,便看完了。

林氏看完了信,狠狠地松了口气,继而又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扶冬一见林氏这个反应,就知道没什么大事,遂也放了心,笑问道:“世子爷说了什么啊,瞧夫人您高兴的。”

第三百零三章:确有那个心思(加更一)

林氏没有直接回答扶冬,而是将信递给扶冬,叫她自己看。

“你看看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氏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在灯火的照映下,整个人都闪着一股柔和的光,格外恬淡。

扶冬看着林氏,恍然觉得,林氏已经多年不曾笑得这样轻松了。

她心底微微一动,接过林氏递来的信纸,展开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扶冬便明白,林氏为何要那样笑了。

信其实很短,是他们世子一贯的风格。

上面寥寥数语,写着:母亲,儿安好,勿念。

要光是这一句话,还不至于叫林氏笑成那样,那是因为,在这句话的下边,还有一句,写的是:追风带信,送有缘人。

这有缘人指的是谁,别人不明白,她们自然是明白的。

扶冬也笑了,“世子这是惦记未来媳妇呢。”

林氏一听这话,面上笑意更深,“这小子,也不知几时学了这样的厚脸皮,还未问过人家顾二小姐愿不愿意呢,他就将人划拉到自己人的行列里去了。”

自己的儿子,没人比她自己更了解了。

如果不是真心在意,如果不是将安笙当做自己人,陆铮不可能让追风去送信。

想到这里,林氏又不觉失笑。

还说儿子呢,她自己不也是一样?

追风跟逐月对儿子意味着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她就因为普云大师一封手书,竟然就让安笙去接触逐月了,也许从那时候起,她心里就将安笙当做家里人了。

只有对家人,才能这般不设防。

“夫人您这下总算不必担心了,奴婢早说,世子爷就是缘分没到,您看如今这缘分到了,一切不就都水到渠成了么。”

“是啊,他们两个,合该是命里有缘。”林氏含笑点了点头。

不过,刚点了一半,林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件事,算是挺早之前的了,当时,她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是心疼儿子又为大房的事情受连累。

可如今想想,莫不是上天早有安排,这缘分,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扶冬见林氏说着说着,人又愣住了,还以为怎么着了,吓得忙小心问道:“夫人,您......”

扶冬的“怎么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听林氏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铮儿跟文儿两个,有天夜里出去,没回来的事。”

扶冬迅速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奴婢记得。”

虽然记得,扶冬却有些不解,林氏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事来了。

正疑惑着呢,就见林氏抚掌笑道:“要我说啊,他们两个的缘分,许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呢,你还记得铮儿他们那次一夜未归,是做什么去了吧?”

扶冬想了想,目光微微一动,瞬间明白了林氏的意思。

可说呢,那次世子跟文少爷一夜未归,夫人早上去涵青堂堵人,还遇到世子扯谎来着,不过,世子这慌扯的不高明,转瞬就叫夫人给识破了,当然,这其中也有赶巧的成分在,谁叫司契偏偏就那个时候,来送帖子呢。

那回世子跟文少爷出去,是因为大夫人找道士,给大少爷跟顾二小姐合八字吧。

不过,大少爷跟顾二小姐的八字,可不怎么合,可那老道贪财,故意没有跟大夫人说实话,要不是世子跟文少爷去了,现如今,这顾二小姐还指不定是谁的有缘人呢。

不,不对,顾二小姐就是她们世子的有缘人。

若非这样,世子那次怎会赶去破解老道跟大夫人诡计,解救顾二小姐于水火之中呢。

大少爷跟顾二小姐可是天生相克的命格,这样的两个人放到一起,哪能相守到老呢。

当然,这其实也只是林氏跟扶冬主仆两个,关起门来自己想的而已,到底是否真是这样,也无从可考。

缘分之说,本就玄妙至极,哪里又是几句话,几件事就说得清的。

不过,有普云大师批言,林氏还是很信这个的。

大师说儿子跟安笙缘分不远了,林氏一直没太明白这话是何意,不过,大师说的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她也没过多追问。

有些事情,问得太多,知道的太清楚,反而要折了福气。

儿子好容易有了命定之人,林氏心里也珍惜着呢。

“我记得,过几日庄子上要来送时令鲜果,你记着留些个好的,下帖子请顾家二小姐过府坐坐,就说,我要谢她上次帮忙送福袋的事情。”林氏吩咐扶冬道。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扶冬颔首应是。

只是请人过来坐坐,吃些果子,品品茶,想来也不妨事的。

既然顾二小姐是世子的命定之人,那么往后自然少不得要多来往,如今借着机会走动走动,来日夫人也好说,与顾二小姐合眼缘,自然可以常常将人叫来说话。

扶冬伺候林氏多年,最是了解林氏心意,几乎在听到林氏这般吩咐的时候,便明白了林氏更深层的用意。

说完了话,林氏便命扶冬将陆铮写的信烧掉。

这信看过了,自然不能留着。

扶冬将信烧干净了,灰烬也拿出去处理好了,才又回来伺候林氏梳洗睡下。

次日一早,安笙去给徐氏请安的时候,就觉得今儿的气氛格外和乐。

最难得的是,顾凝薇也来给徐氏请安了。

多日未见,顾凝薇清减了不少,但到底底子不错,精心打扮过后,还是妥妥的美人一个。

稍稍联想了一下近日听到的消息,安笙便明白,顾凝薇为何突然就肯出门了。

再看方氏,看着女儿一脸慈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的样子,很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来,这对母女,果真是有那个心思啊。

思及此,安笙的心,略沉了沉。

听说,文国公夫人设宴,请了不少世家夫人跟小姐过去,说是赏花,但实际上,怕是要给儿子挑媳妇吧。

安笙想,她到底要不要跟文韬见一面,要不要提醒他,顾凝薇可能不那么适合他?

正想着呢,忽然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袖子。

安笙侧头一看,见青葙的手搁在自己手肘处,正轻轻地拽自己的袖子呢。

第三百零四章:登高跌重(加更二)

安笙还未问怎么了,便听青葙小声提醒道:“小姐,大小姐跟您说话呢。”

说罢,青葙又附耳跟安笙低声说了一句,顾凝薇方才说过的话。

安笙闻言,略有些诧异地看向顾凝薇。

青葙说,顾凝薇要带她去文国公府赴宴?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妹妹,怎么,难道你不想去?”顾凝薇笑盈盈的看着安笙。

不过,若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她的笑,并未到达眼底。

安笙眼明心亮,哪能错过这样重要的信息。

稍加一思索,便明白,顾凝薇应是顾虑着什么,跟她客气呢,并非是真心想要带她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提文家的宴会了。

文国公夫人这次的目的挺明显,连请人,都只请了各家正房嫡出的夫人跟小姐们,其他的,一概都没有请。

当然了,以文家的身份来说,文国公夫人这样做,倒也无所谓得不得罪人。

文家宴请,一般家世的夫人小姐去不上,也实属正常。

总不能真将邺京城里,所有适龄的小姐都叫到家里去吧。

文国公夫人着急给儿子定亲,但也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文韬也远远没有到了,需要将就着娶媳妇的地步。

所以,这一回,文国公夫人并未请太多人,所有能去的,都是在她心里挂过号的,有些计较,觉得可以考虑成为儿媳妇候选人的。

不过,到底是世家夫人做事,总不愿意留人话柄,所以文国公夫人帖子上措辞也挺客气,说是家里若有喜欢赏花的姐妹,也可一同叫了,共赴华宴。

但是哪个世家夫人跟小姐,会天真到相信这种话?

况且,谁愿意带着人去跟自己抢机会,要跟别人争那个机会,就已经很呕了,难道还得防备着自己的姐妹不成?

顾凝薇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跟自己的关系,也远远没有好到这种程度,既然这样,又为何忽然提出要带自己去赴宴?

转头,看到顾安雅白惨惨的脸,安笙大概明白了。

顾凝薇打的好算盘。

这是既要给自己拉仇恨,又要借着自己,来提醒顾安雅,以她的身份,想要去文府赴宴,那是痴人说梦。

没有她顾大小姐的提携,她们这些庶出女,可进不了文国公府的高门大院。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顾安雅,竟然也有这个心思?

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文韬那样的品貌,足够让这些千金小姐钟情,更别说,他还有那样了不得的家世。

这也就不怪乎,他们家里传出要给他择亲的风声,这些平日里下巴高扬,不可一世的夫人小姐们,个个都趋之若鹜。

竟是送上门去叫人挑选,还乐不可支?

安笙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觉得有几分讽刺。

顾凝薇莫不是,觉得自己也跟她们存的一样的心思?

实在好笑。

且不说她与文韬之间并无那种想法,就只说文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院,也不是她心之所往!

她今生,是断不会再走从前的老路的。

别的不说,光就文国公夫人这样大张旗鼓的替儿子择亲的举动,就叫她不赞同。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与她并不想干。

她也只管管好自己,就行了。

“劳大姐姐惦念,”安笙转头,浅浅一笑,语气甚是温和,“能得大姐姐惦念,是安笙的福气,这样见世面的机会,安笙也自觉有幸,不想错过......”

安笙说到这里,故意拖长了些许音调。

果然,就见顾凝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脸上立即现出一副“这个丫头怎么敢”的神色来。

在顾凝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之前,安笙话峰陡然又是一转,语带些许歉然,道:“可惜,妹妹早前跟佛祖许了愿,正好那日要到山上去还愿,若是旁的事,妹妹也就跟佛祖打了商量,叫佛祖容我这一回了,可是,妹妹祈愿是为了祖母安康喜乐,自是不敢有半点不虔诚,故而,只得憾然婉拒大姐姐好意了。”

说瞎话么,谁不会?

顾凝薇会故作客气,实则不安好心要带自己出门,自己就不能睁着眼睛,说漂亮瞎话了?

关键还要看,这瞎话说没说到点子上,中不中听,高堂上坐着的那位,又爱不爱听!

顾凝薇听完安笙话,脸色先是一僵,紧接着眼睛不由瞪了瞪,檀口微微张开,后又在方氏的目光示意下,转回了笑容端方,仪态有度的世家嫡长小姐的模样。

“二妹妹,有心了。”顾凝薇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

“不敌大姐姐宽和。”安笙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

徐氏这时候,才呵呵笑了出来,“都是我顾家的好孩子,你们母亲教的好,都有心了。”

众人闻言,皆垂首应说:“老夫人谬赞。”

这个时候,管徐氏赞的到底是谁呢,底下人都得这样回。

这是规矩,也是约定俗成的规定,没有必要,大家都不想在徐氏面前闹出难看来。

这个家里,到底还是徐氏最大,说话最有分量。

只要讨得徐氏欢心,怎么着,都是有好处的。

这不,前几日还被关在祠堂学规矩,提起来还叫徐氏大叹家门不幸的顾凝薇,今日因为文国公府的宴请,又重新坐到了徐氏的身边。

徐氏身边那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也不是谁想坐,就做得了的。

没有徐氏的首肯示意,谁敢?

顾凝薇被送到家祠那些日子,方氏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连听雪堂的院门都不怎么愿意出,可今日文国公府的帖子一到,方氏立即就红光满面的出了门,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耀武扬威的劲儿。

客气的说上一声风水轮流转,嘴巴毒一些的,心里定偷偷骂她小人得志呢。

宋氏假借拨弄发间金钗的动作,暗暗瞥了方氏一眼,见方氏满脸得意,不由暗啐。

她心想,且叫方氏再得意两天吧,待那消息传入文国公夫人耳朵里去,看方氏还如何得意!

她倒要叫方氏知道知道,这世上还有登高跌重四个字呢!

第三百零五章:攻心(加更三)

文国公府,水砚堂。

文韬的贴身小厮听风,提着一个食盒,站在文韬房门前,冲里面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您多少吃一点儿吧,夫人这回是铁了心的,您又何苦来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听风说完,便伸出头去,将耳朵贴在紧闭的房门上,想要听听里头的动静。

可惜,四周除了风声以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少爷,您......”

“他不吃,就饿着,反正那么大的个子,一顿两顿的不吃,也饿不坏他!”听风话还未说完,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微怒的女声。

回头一看,见是文国公夫人来了,听风赶忙伏身见礼,“奴才见过夫人。”

文国公夫人摆摆手,走上前来,保养得意的面容上带着一点儿薄怒。

“他不肯吃?”

听风苦了苦脸,摇摇头,“少爷不理我。”

少爷这回定是将他一道厌上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夫人要他看着少爷,不许给少爷开门,少爷又叫他开门放他出去。

他倒是也想,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夫人在少爷门口安排了两名身手了得的府卫,他就是想偷偷放少爷出去,也得能做得到啊。

他这几日,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哪敢有多余的小动作,夫人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文国公夫人看了看听风的苦瓜脸,转头对门口守着的府卫摆了下手,吩咐道:“开门。”

“是,夫人。”

府卫听命,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请文国公夫人进去。

房门打开,文国公夫人带着丫鬟提裙而入。

因着连续几日门窗紧闭,所以屋内的空气不大流通,虽不至有何异味,但到底不如日日开窗通风的屋子豁亮。

谢氏见此情景,心底微微一疼,但随即,就强迫自己将这股心疼硬压下去了。

她心疼儿子,儿子却不知道体谅她,年岁转眼渐大,却老是不定性,一提到定亲的事,准得犯了熊脾气。

一想到前几日儿子说要么终身不娶,要么就得娶他自己中意的,不许看什么家世出身之类的浑话,谢氏就觉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她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哪里能那么随性?

普通人家娶个媳妇,还要考虑考虑门当户对呢,更何况她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

她也不想委屈儿子。

打住,什么委屈,她也是叫这孩子给气糊涂了!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

这样的浑话,也就这个被宠坏了的臭小子,才说得出来了!

世家要权衡之事何其之多,哪是样样都能随心随性而为的......

“将窗子打开,放放风,”谢氏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开窗,然后,又叫来听风,“你跟我一道进去。”

听分闻言,赶紧躬身跟上。

二人一道进了文韬的卧房。

一进去,就见文韬歪在床上,背朝外,面朝里,躺在大床上,不动也不出声。

谢氏轻叹一声,走到床边,听风十分有眼色的搬来凳子,请谢氏坐下。

谢氏扫了他一眼,在床边坐了。

文韬仍旧面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

谢氏看了看儿子的背脊,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娘心里,未必就比你痛快多少......”

说着,谢氏隐隐有些哭音。

这几日,谢氏态度一改往日,十分强硬,任是儿子说什么,都不听不应,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今日,这是忽然放软了?

有些人呢,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硬气,他比你更硬气,可你若姿态放低,态度放软,他反倒不好同你硬着来了。

文韬恰好就是这种。

谢氏若还是一样态度强硬,只管叫他听命,文韬也还是能不管不顾地闹着别扭,死活不依,也不管谢氏如何想,生不生气。

可谢氏忽然软了,垂泪了,文韬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也是孝顺的,哪能受得了自己母亲床前垂泪呢?

文韬肩膀动了动。

这一动,正好落在了谢氏眼中。

谢氏心内微微挣扎了一瞬,暗暗咬牙,再开口,哭音又更重了一些。

“娘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这婚姻大事,自古没听说过谁家,是叫孩子自己个儿定下来的,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你光想着自己心里不痛快,可也替娘想一想啊,这偌大的国公府,看着光鲜,可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挑咱们的错处呢?你是个通透的孩子,又懂事明理,与太子殿下常在一处,殿下的处境,皇后娘娘的处境,你竟是都一点儿不顾了么?”

这话也就是关起门来,谢氏才敢说,在外头,是断断不敢透露一个字的。

听风候在一旁,自觉又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脑子瞬间一紧,赶紧缩了缩脖子,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谢氏说着说着,似乎真的勾起了什么伤心事,嘤嘤哭了起来。

文韬终于还是耐不住谢氏这苦情的攻势,转过来,支起上半身,无奈地看着谢氏,“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谢氏见儿子终于转过来看着自己了,眼泪不由落得更凶。

她此举虽是为了攻儿子的心,可到底,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文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太子殿下的外家,看着光鲜无两,实则行事处处受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不敢随心大意,就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落在有心人眼里,用以攻讦皇后跟太子。

这是享受权势富贵的同时,必须要做的牺牲。

哪个世家大族都明白这样的道理。

百年世家,行事就没有不小心的。

只有那忽然得势的新贵,才不晓得收敛锋芒,小心蛰伏呢!

就好比之前蹦跶得挺欢的那个梁家,自以为沾了皇权,成了皇亲国戚,就嚣张无度起来。

结果怎么着?

出了事,就被人碾得干干净净,如今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再过些时日,怕是京中众人提起梁家,都要四顾茫然,不知是哪一个梁家了。

所以啊,这世家行事,少有随意的,每一步,那都是经过仔细周全的考虑,方敢迈出去的。

文韬虽不袭承文国公的爵位,但是,也自有他要承担的担子。

第三百零七章:颓然

文韬听了谢氏的话,心底不由微微发苦。

想要说些绝情之言,又怕说的太过,叫谢氏伤心,可若不说,他又实在意难平。

只先定亲?

谢氏说的轻松,可又问过他的意思没有?

试问他若定了亲,还有何颜面再去面对安笙呢?

又有何颜面谈求娶大事?

“韬儿,你听娘的,这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了,你再闹,除了叫娘跟你爹丢面子,叫文家丢面子之外,别无好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又最是孝顺,如何舍得叫娘如此为难呢?再说,娘又如何会害你?若婉容不好,娘岂会给你择这门亲呢?”谢氏仍是苦口婆心的劝着。

文韬半垂着头,头顶上的天青纱帐耷成一个四分圆,在文韬半边脸上留下些许暗影,衬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谢氏劝的口都快干了,却仍不见儿子表态,不由更加着急。

谢婉容眼见就要到了,虽说按常理来说,她来,未必需要文韬出面,可如今不比平常,谢婉容过来,是来跟文韬商量定亲事宜的,若文韬不出去见一见,如何说得过去?

她倒不怕别人说什么,毕竟沾着姻亲呢,别人就是有些闲言,也不敢乱说。

现在倒不是怕别人说什么了,倒是怕文韬这边犯了倔,临到头了,叫大家都难堪。

她是真不明白了,这孩子缘何对此事有这般大的抵触情绪?

这年岁到了,议亲不是正经应当的事么?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这般为难了?

不对,这小子从前,虽也为这事闹过,但毕竟没有这么坚决,多也是玩笑两句,打打马虎眼,将这事揭过去,也就罢了。

可这次,竟然隐隐有些决绝之态?

难不成,是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

思及此,谢氏心内咯噔一声。

再转头看看儿子的样子,谢氏心略沉了沉。

“韬儿,你跟娘说说,莫不是,你自己心中有中意的人了?”谢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问的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遮遮掩掩的,端的浪费时间!

文韬听了谢氏的话,面上顿时一僵,但随即,脸色又恢复了如常。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要不管不顾地,将什么都说出来。

可这念头刚闪过一瞬,便被他用力掐灭了。

这话不能说。

说出来,这事更加麻烦不说,还要毁了安笙的名声。

他还没问过安笙的意思,也不确定安笙有没有那份心,所以,他不能说。

可是,若安笙有那份心,他当如何?

文家能同意他们的婚事吗?

若不同意,他又该如何?

还有一个可能...若安笙对他无意呢......

想到这个可能,文韬心头骤然一缩,眼瞳微微放大,放在床里的那只手,暗暗地握紧了。

若安笙对他无意,他...他又该如何?

一连问了自己几个如何,文韬脸色愈加难看。

谢氏不是闺阁少女了,一双眼睛老辣着呢,虽然儿子表情变化甚是细微,但是,仍没逃过谢氏法眼。

从儿子的表现上来看,谢氏知道,自己猜对了。

按说,儿子若有了心上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青春慕艾,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这话要搁在从前闺阁里头说,是不大妥当,但谢氏已为人妇多年,自己也年轻过,自觉并不难懂儿子心意。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儿子正妻的人选,基本上就算是定了谢婉容了,若是再提别家,怕是不大好。

谢氏略想了想,又问儿子,“要不,你跟娘说说,你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身家清白的,你娶了你表妹做正妻后,娘可以做主帮你将人纳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但凡再有别的办法,谢氏也不会跟儿子说这些。

这话对于两个姑娘家,都不公平。

可人心都是偏的,事情涉及到自己儿子,谢氏自然想在最大程度上,让儿子舒坦。

至于其他人,她就只能狠心不想了。

文韬许是没想到谢氏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没忍住,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氏。

那眼中有明晃晃的失望,刺得谢氏心底一痛。

谢氏也觉得委屈了。

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她这个做娘的苦心呢?

她这么做,难道是只为了她自己?

她为的,还不是整个文家!

谢氏忽然有些心灰,她看了看儿子,音色沉沉道:“该说的,娘都跟你说了,你是个明理的孩子,要不你自己想想吧,这已经是娘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我也不问你们是私定了终身还是如何,可但凡那姑娘对你真的有意,就也该理解你的难处!何况,你们也该替婉容考虑考虑,人家一心奔着你来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罢,谢氏便站起来,微微叹了一声,转头走了。

“我......”文韬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头堵得厉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呢,他想不通。

他原以为,家里不会真的拿亲事来逼迫他,他有时间等安笙长大,有时间将安笙慢慢圈在自己的羽翼下,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文韬浑身脱力地,向后靠了过去。

听风站在一旁,小心地觑了文韬一眼,就见文韬面上是一片掩不住的颓然。

他心里顿时一惊。

他们少爷,何曾这样过?

少爷可是顾盼神飞,风流潇洒的文二少,他一直以为,少爷是不可能被什么事情给难倒的。

可如今少爷这样......

听风是知道文韬心思的,他心里惦记着谁,为谁不肯定亲,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就如夫人所说,现在情况已然这样,少爷的亲事,到底是不能自己做主了,既如此,少爷何不退一步,像夫人说得那样做呢?

“少爷...”听风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要不,依小的看,您不如就考虑考虑夫人的意见吧?您也知道,安笙小姐的身份,与您...到底是有些差距的,虽说安笙小姐人品样貌才情都没得说,可是,世家挑媳妇,可不光要看这些啊......”

第三百零七章:颓然

文韬听了谢氏的话,心底不由微微发苦。

想要说些绝情之言,又怕说的太过,叫谢氏伤心,可若不说,他又实在意难平。

只先定亲?

谢氏说的轻松,可又问过他的意思没有?

试问他若定了亲,还有何颜面再去面对安笙呢?

又有何颜面谈求娶大事?

“韬儿,你听娘的,这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了,你再闹,除了叫娘跟你爹丢面子,叫文家丢面子之外,别无好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又最是孝顺,如何舍得叫娘如此为难呢?再说,娘又如何会害你?若婉容不好,娘岂会给你择这门亲呢?”谢氏仍是苦口婆心的劝着。

文韬半垂着头,头顶上的天青纱帐耷成一个四分圆,在文韬半边脸上留下些许暗影,衬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谢氏劝的口都快干了,却仍不见儿子表态,不由更加着急。

谢婉容眼见就要到了,虽说按常理来说,她来,未必需要文韬出面,可如今不比平常,谢婉容过来,是来跟文韬商量定亲事宜的,若文韬不出去见一见,如何说得过去?

她倒不怕别人说什么,毕竟沾着姻亲呢,别人就是有些闲言,也不敢乱说。

现在倒不是怕别人说什么了,倒是怕文韬这边犯了倔,临到头了,叫大家都难堪。

她是真不明白了,这孩子缘何对此事有这般大的抵触情绪?

这年岁到了,议亲不是正经应当的事么?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这般为难了?

不对,这小子从前,虽也为这事闹过,但毕竟没有这么坚决,多也是玩笑两句,打打马虎眼,将这事揭过去,也就罢了。

可这次,竟然隐隐有些决绝之态?

难不成,是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

思及此,谢氏心内咯噔一声。

再转头看看儿子的样子,谢氏心略沉了沉。

“韬儿,你跟娘说说,莫不是,你自己心中有中意的人了?”谢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问的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遮遮掩掩的,端的浪费时间!

文韬听了谢氏的话,面上顿时一僵,但随即,脸色又恢复了如常。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要不管不顾地,将什么都说出来。

可这念头刚闪过一瞬,便被他用力掐灭了。

这话不能说。

说出来,这事更加麻烦不说,还要毁了安笙的名声。

他还没问过安笙的意思,也不确定安笙有没有那份心,所以,他不能说。

可是,若安笙有那份心,他当如何?

文家能同意他们的婚事吗?

若不同意,他又该如何?

还有一个可能...若安笙对他无意呢......

想到这个可能,文韬心头骤然一缩,眼瞳微微放大,放在床里的那只手,暗暗地握紧了。

若安笙对他无意,他...他又该如何?

一连问了自己几个如何,文韬脸色愈加难看。

谢氏不是闺阁少女了,一双眼睛老辣着呢,虽然儿子表情变化甚是细微,但是,仍没逃过谢氏法眼。

从儿子的表现上来看,谢氏知道,自己猜对了。

按说,儿子若有了心上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青春慕艾,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这话要搁在从前闺阁里头说,是不大妥当,但谢氏已为人妇多年,自己也年轻过,自觉并不难懂儿子心意。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儿子正妻的人选,基本上就算是定了谢婉容了,若是再提别家,怕是不大好。

谢氏略想了想,又问儿子,“要不,你跟娘说说,你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身家清白的,你娶了你表妹做正妻后,娘可以做主帮你将人纳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但凡再有别的办法,谢氏也不会跟儿子说这些。

这话对于两个姑娘家,都不公平。

可人心都是偏的,事情涉及到自己儿子,谢氏自然想在最大程度上,让儿子舒坦。

至于其他人,她就只能狠心不想了。

文韬许是没想到谢氏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没忍住,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氏。

那眼中有明晃晃的失望,刺得谢氏心底一痛。

谢氏也觉得委屈了。

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她这个做娘的苦心呢?

她这么做,难道是只为了她自己?

她为的,还不是整个文家!

谢氏忽然有些心灰,她看了看儿子,音色沉沉道:“该说的,娘都跟你说了,你是个明理的孩子,要不你自己想想吧,这已经是娘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我也不问你们是私定了终身还是如何,可但凡那姑娘对你真的有意,就也该理解你的难处!何况,你们也该替婉容考虑考虑,人家一心奔着你来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罢,谢氏便站起来,微微叹了一声,转头走了。

“我......”文韬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头堵得厉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呢,他想不通。

他原以为,家里不会真的拿亲事来逼迫他,他有时间等安笙长大,有时间将安笙慢慢圈在自己的羽翼下,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文韬浑身脱力地,向后靠了过去。

听风站在一旁,小心地觑了文韬一眼,就见文韬面上是一片掩不住的颓然。

他心里顿时一惊。

他们少爷,何曾这样过?

少爷可是顾盼神飞,风流潇洒的文二少,他一直以为,少爷是不可能被什么事情给难倒的。

可如今少爷这样......

听风是知道文韬心思的,他心里惦记着谁,为谁不肯定亲,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就如夫人所说,现在情况已然这样,少爷的亲事,到底是不能自己做主了,既如此,少爷何不退一步,像夫人说得那样做呢?

“少爷...”听风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要不,依小的看,您不如就考虑考虑夫人的意见吧?您也知道,安笙小姐的身份,与您...到底是有些差距的,虽说安笙小姐人品样貌才情都没得说,可是,世家挑媳妇,可不光要看这些啊......”

第三百零八章:想通了?

文韬听了听风的话,面色陡然一怔,随即一股恼怒从心底直冲向头顶。

他微微抬起下颌,一双墨眸泛起点点寒光,射向听风,“你叫我听我娘的,纳安笙为妾?”

“奴才不敢,奴才胡说的,少爷恕罪。”听风几时见过文韬这样的眼神,当即吓得跪下磕头求饶。

他这会儿真想抽自己两巴掌,明知道少爷这几日心里不痛快,还瞎说八道什么啊!

少爷的事,轮得到他插嘴置喙么!

卧房地上铺着团花织锦毯,但却仍能听到听风磕头的闷响声,可见他是用了力气的。

他跟着文韬已久,文韬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方才心中戾气忽起,才那般对待的听风,如今见他这样,自是再没了动气的心思。

“你起来吧。”文韬冲听风摆了下手,叫了起。

听风听到文韬发话,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站着,不敢再乱说话。

内室里陡然又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良久之后,才听文韬低低地叹了一声,状似自言自语一般地呢喃道:“你们叫我去同她说那样的话,我怎么说的说口?我要如何去说?”

听风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似乎又记着方才的过错,因而,这张开的嘴,便又收了回去。

其实,他也知道少爷心里的苦。

安笙小姐那样的品貌,也就是差着出身不够高,否则的话,哪一样都配得起他们少爷,可是,光这出身一样,就足以盖过其他一切外在条件了。

世家择亲,哪有不论出身的?

少爷心里纵是再苦,在这件事上,也是没法子的。

难不成,要怪少爷出身太好,还是怪安笙小姐出身太差?

这生身大事,又哪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再说了,能出生在富贵人家,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难不成,少爷还不要了?

少爷每日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这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吗?

若没有文国公府,少爷又哪里有这样的富足日子呢。

可这话,听风是断断不敢说的。

说出来,文韬定要恼的,所以,听风不敢,也不能说。

正当听风心内思绪翻转时,忽听文韬问他:“人几时到。”

这话着实有些没头没尾,但听风却听懂了。

他想了想,垂首答说:“夫人说,接表小姐的人送回信儿来说,表小姐约摸未时三刻左后能到。”

少爷这莫不是想通了,要见表小姐了,否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未时三刻......

文韬想了想,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似乎突然决定了什么,吩咐听风说:“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少爷!奴才这就去叫人准备。”听风一听文韬这话,立即欢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跑了。

听风这边刚叫人去准备热水,谢氏那头便接到了信儿。

“太好了,这孩子终于想通了。”谢氏大感安慰地笑了。

“媳妇就说,小叔是最明理的人,哪里会真舍得叫娘跟爹为难呢。”见谢氏笑了,李氏也终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放松笑了。

“他不气我,我就要烧高香了,哪还敢叫他惦记着,他若能老老实实听我安排,这就行了。”话虽这么说,但谢氏面上的笑容分明也是赞同李氏的话的。

李氏做谢氏的儿媳也有些年头了,又哪能不明白谢氏的真实心意,因而并未顺着谢氏的话说,反而仍“坚持”自己的观点。

“娘您这话可有失公允了,媳妇得替小叔分辨分辨,小叔的孝顺,那可是咱们大家有目共睹的,娘您这样说,可是屈小叔了。”说着,李氏亲自倒了一杯新茶,笑盈盈地走到谢氏身边,奉给了谢氏。

“你呀。”谢氏听了李氏这话,果然没恼,反而大乐。

她指着李氏晃了晃手指,又含笑摇了摇头,才接过茶杯。

啜了口茶,谢氏的眉目终于彻底舒展开来,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落梅,“二少爷昨晚上到今早,一直没好好用膳,你亲自去一趟小厨房,叫他们准备些精细饭食,送与二少爷,等二少爷沐浴更衣后,便叫他们伺候二少爷用膳,嘱咐听风,叫他仔细些。”

“是,夫人。”落梅闻言,忙颔首应下,然后转身出去办谢氏交代的事情了。

李氏在旁听了,心里微微一动,知道谢氏其实还没有完全信任文韬,是怕文韬又临时起什么兴,闹开来,不好收场,所以,才叫落梅嘱咐听风仔细些。

李氏虽发觉了这些,但却没有乱说话。

谢氏待她是亲近,可再亲近,总亲近不过亲儿子吧,这话有谢氏说的,却不好她来说。

她是个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多这个话。

谢氏最满意的,也是李氏这一点,有分寸,知进退,聪明却不自作聪明。

这才是世家嫡长宗妇该有的模样。

到底是老牌世家出来的姑娘,样样都是极好的。

给老二选的这个媳妇,她也不求能有李氏这般才貌,能到了一半,她也就知足了。

毕竟,老二媳妇不是嫡长宗妇,也不必那般能干,只要能将丈夫照顾好,再协助着李氏,将家门撑起来,她也就放心了。

这样,往后即便去了地下,见了文家祖宗,她也不至于心中有愧。

安排好了儿子的事情,谢氏又跟李氏商量起了明日宴会的事情。

“虽说明日名义上说的是赏花宴,但事先风声早已透露出去,客人们心中多半都有数,明儿警醒着些,万别叫人生事。”

顾、徐两家皆在受邀之列,谢氏这个生事的人指的是谁,并不难懂。

李氏心思向来通透,话听到这,也就明白谢氏的意思了。

“母亲放心,媳妇会多加留意的。”

谢氏点点头,拍了拍李氏的手,赞道:“你是个周全仔细的人,我自然放心,明儿这场戏,全赖你帮我演好了。”

“母亲谬赞,都是母亲不嫌弃,才大事小情都带着媳妇的。”

“你是好的,我都知道。”谢氏听了李氏的话,心中愈发满意熨帖。

婆媳两个又商量了些宴前准备事宜,方才各自去忙了。

第三百零九章:初见

文韬沐浴过后,便换上了谢氏叫人特地准备的,一套月白软绸的长袍。

那袍子袖口跟前襟皆用金丝勾勒出雅致纹绣,袖口略显宽大,陡升飘逸之感,下摆也是银丝暗绣,再配上那雕饰精美的白玉腰带,将文韬衬得气质风华无两。

他本就生的一副好相貌,如今这般打扮起来,真可谓俊逸非常。

“少爷,您穿这套衣裳,可真好看。”就连听风看了,都忍不住赞了一句。

文韬却显得兴致缺缺,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正这时,落梅带人送来午膳,文韬倒也给落梅面子,吃了大半下去,才漱口盥手,不再用了。

落梅回去将水砚堂的情况跟谢氏一汇报,谢氏不由更为放心安慰。

她越来越觉得,儿子这是想通了,只要想通了就好,想通了那就好办了。

未时三刻,谢家表妹谢婉容准时到了文国公府。

谢氏一听人到了,忙叫人去通知儿子到她院里来。

不多时候,文韬老老实实地过来了。

谢氏看到一身华服美衣,格外潇洒俊逸的儿子,十分满意自得。

不是她吹嘘,她这两个儿子,人品样貌,才情家世,那真是没得挑,这邺京城里,皇城根下的优秀青年再多,她的两个儿子,那也是拔尖的。

谢氏指了指屏风后面,对儿子道:“韬儿,你先到那屏风后头去坐坐,等娘跟你大嫂先见过你表妹,再叫你出来。”

“是,母亲。”文韬应了谢氏的话,转头又跟李氏打了招呼,便去屏风后面的软榻上坐了。

这里是谢氏院里的小花厅,平时只待些熟识的女眷,因而布置不若外面的待客厅那般正经死板,但也并无逾制的地方。

谢氏喜欢纱屏,所以她院中多半都是摆的这种质地的屏风,只有造型花样不同而已。

今儿小花厅里摆的这个,乃是紫竹架折叠纱屏,那屏风的纱绢面上绣着梅兰竹菊,很是清雅,又隐隐透光,里外都能瞧出个模糊的影子来。

文韬坐在纱屏后头,其实若仔细些看,还是能看到一些外面的情况的。

他刚坐下没多一会儿,便听到花厅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知道,这定是那叫谢婉容的女孩子到了。

可他却没心思去看,兀自垂头坐着。

“一路辛苦了,婉容,累着了吧。”谢氏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

她的话音刚落,文韬便听到另一道温柔女声应答道:“婉容见过表姨母,见过表嫂,劳表姨母挂心了,您安排的人一路上照顾得甚是周全,婉容并未累着。”

这声音倒是娇娇柔柔的,只不知性情到底是否真如表面上那样,温婉可人。

文韬忽然有些恨恨地想,最好这女子也是个表里不一的,才好呢,日后叫他娘后悔才好!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文韬心中顿时一惊!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想呢?

那可是他娘,生他养他的亲娘,他娘若后悔不安,他心中难道就能好过了不成!

“婉容啊,你快坐,今儿你表哥也在家,姨母叫他出来跟你见个面,往后时常要见的,今儿先熟悉熟悉,都是一家人,万别拘谨。”谢氏音调微微上扬,显然这第一面见的,是极为满意的。

她说完这话,便冲落梅摆摆手。

落梅意会,转去屏风后面叫文韬出来。

片刻后,文韬跟落梅一道出来了。

谢婉容闻声抬头望去,就见一身着月白圆领长袍的俊秀青年,向着她们这头,缓缓走来。

到底是世家公子,骨子里带出来的气度,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但若决定了,文韬亦不会胡来,叫彼此难堪。

他正正经经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冲谢氏跟李氏分别揖手问了好,“母亲,大嫂。”

他的音色十分好听,清亮中带着几分温润,音量不高不低,一听,便知是有良好教养的。

谢氏笑着摆摆手,指着谢婉容说:“快见过你表妹。”

文韬闻言,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面向谢婉容,拱手道:“表妹。”

“表哥。”谢婉容忙也起身回礼。

少女脸上泛起点点红霞,谢氏跟李氏见了,暗暗相视一笑。

见过礼后,文韬便站直了身子,刚要转头,视线却正巧跟恰也抬首的谢婉容撞了个正着。

文韬这才算是看清了人。

眼前这少女,身量纤纤,玉面飞霞,唇若点脂,眉若青翠,一双翦水秋瞳脉脉含光,一张瓜子脸庞精致秀美,确实一副美人样貌。

可美人文韬见得还少吗?又焉能只凭这一张脸,就动了心思?

文韬不再说话,木头橛子一样杵在那里,谢婉容是姑娘家,见文韬不说话,自己更是不好多说,且又隐隐有些尴尬之感,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只微微垂首站着。

谢氏见此情景,不由暗暗叹气,但也不能眼见气氛僵着,忙笑着招呼谢婉容到自己身边来坐。

谢婉容听到谢氏召唤,自是赶忙过去。

谢氏将人招到身边来,同李氏两个,亲亲热热的拉着谢婉容说话。

不过却不好说深了。

于是,便只问了些家里的粗浅情况,诸如长辈们身体如何,家里姐妹弟兄又如何之类的。

她们娘们三个说的亲热,倒是没人理会文韬了。

可文韬却也不觉尴尬,反倒乐得这样,自顾自地站在那里,仪态大方,身段潇洒,半分不见不自在。

谢氏眼尾余光扫了扫儿子,知道再留着人反要不好,于是,便寻了个借口,将文韬打发出去了。

谢氏本意,自是想让文韬回房去的,不过当着谢婉容的面,却不好这样说,因而只好说文国公有事找文韬,叫他快些去办。

说完这话,她又对落梅使了个眼色,意在叫落梅出去嘱咐一声,不许文韬真的出门。

落梅倒也明白主子的意思了,可是,这明白归明白,她也得真能拦得住文韬才行。

文韬想出门都快要想魔怔了,听了谢氏这话,哪管真假,又知道因有谢婉容在,落梅必不敢拦他,所以,跟谢氏等说了一声,即刻就转身快步走了。

那模样,倒真像是急着去办事的。

第三百一十章:各有计较

文韬走得急,两条长腿在袍子底下迈得飞快,活像后头有饿狼在追。

他这般情态,落入花厅内的几人眼中,反应不一。

谢氏脸上僵了僵,忍了骂人的冲动,转脸对谢婉容笑得亲切,“婉容啊,你这一路舟车劳顿,也累坏了,姨母叫她们伺候你去歇歇吧,往后在姨母这里住着,权当自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只管同姨母和你表嫂说,下面婆子丫头有什么不周到不恭敬的地步,也千万同我们说,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李氏忙也附言说:“娘说得对,表妹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都只管跟表嫂说。”

谢婉容此时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了,观文韬的反应...不过,谢氏跟李氏都这样客气,她自是不好说什么的,况她也不是那矫揉跋扈的性子,不至于为了一点儿怠慢,就在谢氏跟李氏面前闹出来。

没的失了大家小姐的气度,于两家面上,又都不好看。

于是,谢婉容福身谢礼,应了谢氏跟李氏的话,随丫鬟婆子下去休整去了。

谢婉容刚走,落梅便回来了。

这会儿没了旁人,谢氏也不再硬装笑脸了,冷着面容问落梅,“二少爷呢?”

落梅抬眼觑了谢氏一眼,小心答说:“二少爷说,他听夫人命令,出去办事去了。”

谢氏一听这话,便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往案几上一掷,上好的青花瓷茶盏敦在梨花木案几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谢氏脸色冷凝,眼底带着几分薄怒,“办事?这臭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我不过说个托词,他难道还真能信了不成,老爷几时叫他出去办事了!”

落梅垂首站着,不敢随意回话。

她没办好谢氏交代的事情,这会儿哪敢乱说话。

李氏见谢氏恼怒,忙走上前去,轻抚谢氏后心,劝道:“娘您消消气,小叔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既然应了您的话,出来见了表妹,当是不会乱来的,依媳妇之见,小叔就是这几日在府里拘束得太紧,这会儿才耐不住跑出去的,应该也就是出去透透风,就回来了,不妨事的,表妹这般品貌,待往后相处时日长久了,小叔定会觉出表妹的好来的。”

李氏这话,倒也对,谢氏听了,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重重叹了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她今儿亲眼见了谢婉容,倒是极为喜欢满意的。

可她满意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她娶媳妇,那还不得文韬自己满意,这往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可看文韬今日这个架势,谢氏还真不敢将话说死了,也只能说一句,但愿如此了。

除此之外,又能说什么呢?

......

文国公府,听雨轩,谢婉容暂居之所。

她要在文国公府住上一段日子,谢氏自然要给她单独准备个院子出来。

这听雨轩本就是待客所用,院子虽说不算太大,但胜在精巧雅致,这些日子谢氏跟李氏又费心着意添减了许多东西,更显周全。

这小院粉垣黛瓦,绿树红花,亭台小榭,处处透着股精致劲儿。

尤其是院中那处挑高的二层小楼,四角飞檐,琉璃彩瓦,别有一番精致雅趣。

文家高门大院,待客规矩极好,下人们规规矩矩,知道谢婉容身份不一般,恭敬都来不及,又哪会不长眼地去得罪。

谢婉容这回来,只带了身边亲近的几个奴仆,并未带太多人,方才谢氏又安排了几个人在她院里,随时听她安排吩咐。

谢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将谢婉容送到了地方,便行礼告退了。

谢婉容叫贴身婢女惠珠打赏,管事妈妈也没推拒,好生收了,说了几句吉祥话,退出去了。

待收拾了一番,屋内只剩谢婉容与惠珠,惠珠这才说话。

“小姐,”惠珠站在谢婉容后头,拿手轻轻地替谢婉容敲肩,语气有几分不快,“这表少爷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意见啊,要不方才怎么走的那般急?”

“别胡说。”谢婉容眉心轻蹙,低低斥了惠珠一句。

惠珠被谢婉容说了,张了张口,又觉得似有不妥,想了想,还是将即将要出口的埋怨,给吞了回去。

她们小姐就是好性儿,在小姐眼里,就没有不对的人。

可如今不比在家里,小姐要一味这样,真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惠珠想着想着,不禁摇摇头,一脸忧心忡忡。

谢婉容虽说没见到惠珠脸上的担忧,但也猜得到自己的婢女在想什么。

她略一思索,叮嘱道:“如今比不得家里,我们是客,姨母表嫂待我亲热,处处怜我爱我,我却不能真的恃宠而骄,至于表哥那里,我们今日才刚见了面,你想让表哥待我多亲近不成?这样的话以后万别说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是,小姐。”惠珠听到谢婉容这样说,纵然心中替她委屈,却也不敢再说了。

谢婉容这才站起身,冲惠珠摆了下手,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出去,我自己歇一会儿,待会儿再进来叫我,晚上姨母定然叫我同去用膳,万别失了礼数。”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您放心歇着吧,奴婢会看着时辰,不会误了正事的。”惠珠颔首应罢,伺候着谢婉容去了贵妃榻上歇好,才退出了内室,到外头候着去了。

......

再说文韬。

他得了谢氏的“首肯”,一溜烟地抛出文国公府大门之后,便直奔苏远的铺子而去。

听风在后头小跑跟着,也不敢叫前头那位爷放慢速度,就只能自己抬着两条小细腿,紧紧跟着。

文韬去苏远的铺子做什么,别人猜不到,听风却是门清。

少爷急慌慌的跑出来,定是要想办法去见安笙小姐。

事情果真不出听风所料,文韬一路疾奔到了苏远的铺子,气也顾不得喘匀,便将苏远一把拽到了铺子的后院去了。

苏远不明就里,还没反应过来,人便被文韬拽走了。

彼时铺子里头尚有买东西的客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原本还在她们面前站着的苏老板,就没影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失态

苏远被文韬一路拽到了后院中那株大杏树下,才停了下来。

站稳之后,还没来得及问文韬这是怎么了,便听文韬自己急吼吼地先道:“你帮我约安笙初出,我知道,你有办法跟她联系。”

文韬脸上带着薄汗,神行全然不见了寻常的镇定模样,苏远看得暗暗心惊。

“你这是......”

“若你还认我这个朋友,算我求你,什么都别问,你只说,帮不帮我这个忙!”文韬双手紧握成拳,面上难掩急色。

苏远心思多灵啊,看到这,又结合这几日听到的那些消息,转瞬便明白了个大概。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文韬连“认不认他这个朋友”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又怎能不帮?

况且,他冷眼瞧着,这二人之间,倒确实应该说个明白。

否则文韬这样憋着不说,哪日憋不住了,还不知要爆发出怎样的乱子呢。

“你先到屋里坐着等一等,我叫人去送个信儿,若没什么特殊情况,安笙应该能够出来,你...且先坐下喝杯茶吧。”

苏远本想说,叫文韬先稍安勿躁,但见文韬现在这个样子,这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到底还是没说。

罢了,他想,还是别刺激文韬了。

听风这时候也赶着追了过来,苏远叫他先跟文韬进里面坐着,自己去前面安排人送信儿去了。

安排好了人去永宁侯府给安笙送信儿,苏远即刻又回了后院,亲自沏茶进了堂厅,陪着文韬。

苏远也没问文韬怎么回事,只陪着他静坐喝茶。

一杯清茶下了肚,文韬瞧着似乎渐渐冷静下来了,仪容也简单打理过了,再不复方才那般慌乱的模样。

苏远这才看着文韬,问了一句,“我听说,云亭兄的表妹,已经到了。”

邺京城再大,也大不出天去,大大小小的消息,若有心想要知道,总能知道一些,区别不过多少罢了。

况且,谢婉容这次来的动静不小,便不是特地打听,也总能听到些风声。

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苏远也不会多问,他向来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

可这事牵扯到了安笙,他就少不得要问上一问了。

安笙于他有救命的恩情,又诚以待他,当做挚友,苏远少不得要为她打算。

文韬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一些,只是,文韬一直什么都没说,他也就没多嘴。

当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文韬的真实身份,所以对文韬跟安笙之间,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可后来知道了文韬的真实身份,他心里便不免有些计较。

他虽来邺京时间不长,可是,打开门做生意,又兼之帮安笙归拢各家消息,焉能对文国公府一点儿都没了解过?

邺京乃南诏都城,天子脚下,富贵云集,世家多如牛毛,可这世家,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

如今邺京城里风头最盛的世家有三,分别是,护国公府陆家,文国公府文家,以及,兵部尚书府汪家。

稍差一些的,又有右相府杜家,得郡王府,以及太傅府林家。

余下世家大大小小多不胜数,至于到底是真富贵还是装富贵,那外人就甚少知道了。

这些也不关苏远的事,他这个人生来凉薄,只关心自己在意的人,而安笙恰巧就是一个。

按说这事本也轮不到他来管,朋友归朋友,可插手朋友的私事,那就过界了。

但不插手吧,苏远又实在不放心。

文韬的家世背景放在那里,纵使他对安笙一片真心,可是,他家里会同意他明媒正娶安笙,做正经的嫡妻吗?

苏远冷眼看着文韬现在这般模样,就知道,怕是很难。

否则的话,文韬也不至于失态至此了。

从他认识文韬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失态呢?

这个人,在外面,或者说在外人眼前,永远是一副气质绝伦,温润无双的模样,几时像今日这般,梳的整齐的鬓发微微散开,一身华服亦带着微尘,清俊无双的面庞上带着薄汗,难言惶急?

文韬怕是动了真情,只是......

苏远暗暗摇了摇头,造化弄人,这二人的家世,实在有些不够匹配,而且,就他对安笙的了解,观安笙平日与文韬相处的样子,她对文韬,只怕并没有那个意思。

这实在是......

文韬听苏远问完那话,久久不曾回答。

良久后,才听他低沉着嗓音,微微点了点头,应说:“是,表妹确实到了。”

家里要给他择亲的事情,他从一开始就没瞒着苏远,早跟苏远通过气了。

想起几日之前,他还将这事当个笑话一样说给苏远听,不由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他跟苏远说这事的时候,只是因为怕苏远联系不上他着急,他心里压根就没将这事当成真的。

这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可哪回,也没见他娘动真格的。

却不想,这本来浑不在意的一次,却偏偏成了真!

苏远没有再问,文韬也没多解释。

确实,这事文韬跟苏远也解释不着,他想解释的人,只有安笙而已。

可现在,他连人家能不能出来见他,都不敢确定。

......

永宁侯府,玉笙居。

郑妈妈正在院里忙着,忽听小丫头来报,说外头采买的婆子来寻她,说有事要说。

郑妈妈心念一动,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放下手边的活,出去见了人。

院里几个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见她出去了,探头探脑的不住打量着。

郑妈妈也不避忌,大大方方的在院门口见了采买的婆子。

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这婆子也是替人传话的。

传完了话,采买婆子便走了,郑妈妈回去找安笙回话。

院中的婆子丫鬟们见她回来了,忙扫地的扫地,擦灰的擦灰,浇花的浇花,各有时做,好不忙络。

郑妈妈没有理会她们,径自进了正房。

方才她与那采买婆子说话声音小,料想这些人未曾听仔细,也不敢贸然去回话。

可是,小姐待会儿要出门,这信儿,怎么着也还是得传出去。

不过,大夫人此刻正忙着明日赴宴的事情,怕是也没工夫理会她们这头。

如此倒是正好。

第三百一十二章:安神香

郑妈妈进了内室,将采买的婆子跟她说的话,又跟安笙说了一遍。

安笙听完郑妈妈的话,却没有立即应声。

采买婆子传的话并没有问题,她也相信,来送口信的人,必然是苏远的人,可让她不解的是,苏远怎的提前了一天来传信?

这口信,按说应该明日来传,她正好借口出门。

现在苏远却叫人今日来捎话,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苏远是不是有急事要跟您说?否则怎么提前叫人来送口信了呢?”青葙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可能,轻声问安笙。

不过,没见到苏远本人,那头到底怎么回事,安笙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她思忖片刻,对郑妈妈跟青葙道:“我得出去一趟,妈妈,家里头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留意些其他院里的动静,青葙,你跟我去一趟老夫人那。”

“是,小姐。”郑妈妈跟青葙闻言,皆颔首称是。

安笙带着青葙去了松鹤堂。

不过,她去的时候不巧,盼夏来回话说,徐氏小憩呢,叫她等等再来。

安笙正急着出去,哪里能等,正要再说话,却听里面传来徐氏的声音。

仔细一听,是叫她们进去呢。

既有了徐氏传唤,盼夏又怎敢再拦着安笙,遂打起湘帘,请安笙进去。

徐氏确实在内堂小憩,安笙她们进去的时候,徐氏人还歪靠在贵妃榻上,不曾起身呢。

徐嬷嬷候在一旁,双手交握身前,神容端肃。

“孙女见过祖母。”安笙向徐氏行礼问安。

徐氏叫了起,许是刚醒来的缘故,声音里带着些许惫懒,她看了看安笙,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安笙福身答说:“回祖母的话,因着事出突然,孙女一时着急,便赶着过来了,不想祖母正在小憩,扰了祖母歇息,是孙女的不是,还望祖母宽宥。”

徐氏一听这话,便扯唇笑了,“这话怎么说的,祖母又不是质问你,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我昨儿夜里没怎么睡好,今日便有些贪睡,是以这才又睡了一会儿,往常并不会这样,你也别多心了,我并未怪你。”

安笙闻言,也不急着说为何而来,先去问徐氏身子现在如何,哪里可还难受云云。

徐氏听罢笑意更甚,“不过一些老毛病罢了,当不得什么事,你且说说吧,这会儿过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安笙听到徐氏发问,赶忙解释说:“孙女唐突而来,确实有点急事,想求祖母帮个忙,是这样的,前几日,孙女在一家铺子里看了几样香料,发现那铺子里的香料甚是精妙,忽然想起,曾在师傅那里看过一个安神香的方子,故而便问那店家可有孙女要的那些香料,店家说,还真有,不过不巧的是,其中有一种香,却断货了,不知何时才能补齐,孙女闻言不由大为失落。”

“孙女是想,祖母常日里睡不好,若有那安神香,能助益睡眠,也是极好的啊,可谁知,找了方子,香料却配不齐,后来那店家看孙女失望,便应承说,这香料若是补齐,便来给孙女传信儿,方才,就是那店家差人给孙女送信来了,孙女一听,便急着想要出门,可是,可是母亲这几日正忙着明日赴宴的事情,诸事繁多,孙女怕母亲太忙,所以,所以便厚颜来求祖母开恩,准孙女出去一趟了。”

方氏忙确实是真的,不过,也不至于忙到连听安笙说个话的工夫,都没有。

可明知如此,安笙却还是直接来了徐氏这里,为的什么,徐氏也明白。

这是怕去找了方氏,出不去不说,还要惹一顿好骂吧。

这点小心思,徐氏可明知眼见。

不过,安笙这安神香既是要给她配的,那为了出门的事情来找她,倒也没什么。

这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徐嬷嬷,忽然弯下腰,在徐氏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声音太小,安笙也没听见说的是什么。

不过,她不必听,却也知道,徐嬷嬷说的一定是,“老夫人,二小姐前几日确实跟奴婢说过,要给你配制安神香”。

这话是安笙亲口跟徐嬷嬷说的,为的,正是应付今日。

跟徐氏耍点儿“小心眼”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心眼,是为谁而耍?

徐氏会不明白自己为何越过方氏,直接来求她么?

既然明白,心里必定有计较,那么,徐嬷嬷这句话,可就帮了大忙了。

果然,徐氏听完了徐嬷嬷的话,脸上笑容比方才又多了几份真心,“难为你惦记我这老婆子,既是这样,我若不叫你出门,岂不毁了你一番孝心,盼夏,去将我的牌子拿出来,给二小姐吧。”

“是,老夫人。”

盼夏听命而去,不多时,便拿着个玉牌出来了。

将东西交给安笙,盼夏又退回了徐氏身边。

徐氏这时对安笙道:“早去早回,天色不早了,你个千金小姐,不要在外逗留太久,若不然,祖母叫几个人陪着你去?”

徐氏的叮嘱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时辰确实不算早了,已经过了申时,再过一个时辰,都要传晚膳了。

若非如此,安笙也不会特地过来求徐氏,许她出门了。

也是怕这事被方氏知道以后,又寻衅来拿捏她。

不过,叮嘱可以,找人跟着,就不必了。

安笙目光微微一闪,垂首答说:“孙女会尽快回来的,有吕妈妈帮着赶车,不会有事的,多谢祖母惦记。”

“吕婆子做事,倒也周全,罢了,那你就去吧。”徐氏挥挥手,叫了退。

安笙福身行礼后,才转身离去。

安笙走后,徐氏便对徐嬷嬷道:“待会儿她们回来,记得问吕婆子她们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是,老夫人,您放心吧,奴婢省得。”徐嬷嬷颔首应是。

安笙拿着徐氏的手牌,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叫吕婆子赶车送她,也是没办法,若不叫吕婆子,还有王婆子马婆子,徐氏既然张了口,必然是没想让她自己出门去的。

不过,即便有吕婆子跟着,她也不怕,她自有办法躲过吕婆子的眼睛。

第三百一十三章:巧妙

吕婆子问了安笙要去的地方,也没多话,挥鞭赶着马车,便走了。

安笙前脚刚走,方氏后脚就接到消息,知道安笙出门去了。

不过彼时方氏正忙着,也没多大心思理会安笙,听说安笙出门的理由是为了给徐氏配制安神香之后,只冷声交代了方妈妈一句,叫她晚上寻个机会,去找吕婆子再问问话,也就完了。

安笙她们走了约有两刻钟的工夫,便到了苏远的铺子前头。

吕婆子寻了个方便的地方将马车停好,请安笙下来。

安笙一下车,就发现吕婆子停车的位置,选的甚是巧妙。

正好在苏远铺子的斜对面的那棵大榆树下头,既方便拴马,又能一眼看到铺子里的情况。

吕婆子原本是打算,自己在马车前头坐着,一边看车,一边算作“监视”安笙,两不耽误。

不过,不想安笙却有了其他安排。

安笙正准备走,见吕婆子站在马车前边不动弹,不由奇怪,遂问:“吕妈妈不同我一道进去吗?跑了一路了,进去喝杯茶歇歇吧,我这挑起东西来,还不知得多长时间呢。”

吕婆子听到安笙说让她进去跟着喝茶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立即应下安笙的话。

“这...奴婢还是在这等二小姐吧,都这会儿了,奴婢也不怕晒,二小姐就放心去吧。”

安笙听了吕婆子的话,却不赞同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妈妈陪我出来,一路辛苦,难道我还一杯茶,都叫妈妈喝不上了?反正这马拴在这,也没人敢偷,妈妈进去铺子里喝茶,也能看见马车,不妨事的。”

“这......”吕婆子仍然犹豫不决。

安笙又再添一把火,“还是说,妈妈嫌弃我,不想同我一道喝茶?”

“哎呦,二小姐可折煞死奴婢了,奴婢一介贱命,哪里敢跟二小姐相提并论呢,二小姐赏奴婢喝茶,那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哪能嫌弃啊,那,那奴婢就进去喝一杯茶,再出来?”

“原应如此。”安笙笑着点点头,转身带着青葙先走了。

吕婆子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虽说现在太阳确实不晒了,不过,能进去铺子里喝杯热茶,她哪有不愿意的?

再说,还可以近距离瞧瞧,二小姐到底是去做什么的,这不正好么!

吕婆子喜不自胜地跟着安笙进了铺子。

安笙一进去,铺子里头待客的小丫双喜,便迎了上来,“顾二小姐,您来啦,您且坐坐,我这就去通知我们掌柜的。”

说着,双喜便将她们一行让到了大堂东北角的待客区,自己到后头去叫苏远了。

苏远这边一听说安笙来了,忙要出去,却又听双喜说,来的不止有安笙跟青葙,还有个赶车的婆子,几人在对街的大榆树下头,耽搁了一会儿,才进来的。

苏远是什么人,一听这话,顿时便反应过来有问题了。

他对双喜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前头招呼,我即刻就来。”

“是,公子。”双喜颔首应罢,转身又去了前头。

片刻后,苏远亲自端着几盏茶,从后头走了出来。

“贵客临门,苏某有失远迎,顾二小姐恕罪。”苏远笑着走到安笙她们身边,将茶盏一一放在几人面前,拱手道。

坐着的,自然只有安笙自己。

在外面,青葙是她的贴身婢女,自然没有跟她同坐的道理。

而吕婆子不过一个赶车的粗使婆子,就更加不能跟安笙同坐了。

因而,这二人都站在安笙身后。

不过,苏远却端来了四盏茶,很明显,是人人都照顾到了。

这倒也并不奇怪,他是商人,打开门做生意,自然得对上门的客人殷勤一点儿,客气一点儿。

他这么做,可以说是出自商人本性,也可以说,是在给安笙面子。

再怎么说,安笙也是永宁侯府的小姐,苏远一介小商人,见了安笙,自然要客气些。

吕婆子是这样想的,并且深以为然。

她见苏远这般客气,不禁油然生出一股自豪之情来。

看吧,这就是出身富贵的好处了,到了哪里,都有人礼待。

连同她们这些出身大家的奴仆,身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感觉,倒是还真不错。

“这位妈妈请喝茶,小店小本买卖,没什么上好的茶叶,这位妈妈可别嫌弃。”苏远亲自将茶盏端到了吕婆子面前。

虽然,他刚才也这么端给了安笙和青葙。

但是,眼看着跟自己感觉到了,那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吕婆子强压下心底的兴奋,故作深沉的接过了苏远端来的茶水,“老板客气了,我们小姐都喝得这茶,可见是极好的,我自然也喝得。”

说罢,又偷偷看了安笙一眼。

见安笙并未有什么不快,这才端起茶杯喝茶。

苏远话说的有所保留,这茶是不算顶好的,但也绝对不差,反正吕婆子是甚少能喝到这样好的茶叶,因而忙又多喝了两口。

越喝,越觉得这茶水好,等反应过来,一盅茶已经见了底。

吕婆子脸色不由一红,暗啐自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见着口好喝的,就一气儿喝光了,没的叫人笑话。

不过,转头看苏远并没有注意她,正在跟安笙说什么香料的事情呢,吕婆子就小心地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她本来是想,喝完茶,就先出去的,可是,这会儿苏远跟安笙正说着话,她也不好打扰,因而只能在一旁候着,不时地往外面看两眼,见马车还好端端的在大榆树下,这才放心。

云里雾里听了一会儿,吕婆子却忽然觉得腹中有些绞痛。

起初,她也没在意,以为自己是岔了气之类的,并未多想,也没出声。

可随着腹中疼痛越来越重,吕婆子实在是忍耐不住,哼哼出了声。

安笙听到吕婆子哼声,转头关切问道:“吕妈妈怎么了?呀,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这可如何是好。”

安笙说着,急慌慌地站了起来,一脸关切担忧地看着吕婆子,似乎很是无措。

第三百一十四章:难言

吕婆子见安笙这样着急,心中也颇为感动。

不过,她这会儿下腹疼痛难耐,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管感动不感动的事了。

“二小姐,奴婢...奴婢......”吕婆子单手捂着下腹,一脸扭曲地看着安笙,似有难言之隐。

可不是么,当着苏远的面,她如何好说出,自己想要去解手的话呢?

这话说出来,可叫她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可若是不说,腹中绞痛难忍,若,若待会儿一个忍不住......

哎呦妈呀,吕婆子赶紧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过,苏远是多会看人脸色办事的人啊。

见吕婆子一脸狰狞,语带纠结,忙借口说:“顾二小姐要的那几种香还在后头,苏某先去给二小姐拿过来,二小姐且坐着喝杯茶,苏某去去就来。”

“苏老板不必客气,您且先去忙。”安笙也赶忙应下。

苏远拱手离开,临走之前,还十分贴心地叫了双喜过来伺候。

苏远走了,此时待客区又没有其他客人,安笙这才转头问吕婆子:“妈妈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吕婆子早就是强自忍耐,这会儿几乎已经到了忍不得的临界点,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激动之下,竟一把抓住了安笙的手。

“二小姐,奴婢,奴婢......”

“你怎么了,倒是快说啊!”安笙急着催促。

“奴婢,奴婢想要解手去!”吕婆子咬牙说出了这话。

安笙闻言,面上立即红了。

愣过片刻,她做出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对吕婆子道:“是,是这样啊,那妈妈怎么不早说呢。”

说着,安笙面上又透出了几分不自然。

可不是不自然么,叫她一个千金小姐,在外头跟个婆子说这种事,可不得不好意思么。

吕婆子求救般地拉了拉安笙的手,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二小姐救我”几个字。

安笙收到吕婆子的求救信号,轻咳了一声,转头对青葙低声吩咐了几句。

青葙听了,点了点头,迎上正走过来的双喜,小声跟双喜说了几句话。

双喜听罢,立即点点头,跟青葙一道走了过来。

“这位妈妈,请跟我来吧。”双喜走过来,对吕婆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吕婆子看了看安笙,安笙忙道:“妈妈跟双喜去吧,你放心,双喜会安排妥当的。”

吕婆子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赶紧抿了把额上的汗珠,捂着肚子,夹着腿跟双喜走了。

她们走后不久,苏远便从后头又回来了。

彼时店内已无其他客人,苏远直接带着安笙跟青葙去了后院。

一边走的时候,苏远一边将情况简单地跟安笙说了一下。

安笙听苏远说,是文韬拜托他约自己出来的,不由有些奇怪。

不过,她倒是也没多想,只以为文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跟她说。

苏远一看安笙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多想过,不由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替文韬捏了把汗。

文韬一直在堂厅里等着,心中虽急,但是也没有再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是僵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出声。

这可苦了听风,见文韬脸色不好,他更是大气也不敢多出,心里是既盼着安笙快点儿来,却又怕安笙来得太快。

他总觉得,今日这事,难有什么好结果。

这事在他看来,更像是个死结,安笙那样的人,能给人做小?

怕是不能吧。

可若是安笙不做小,难不成要让谢家小姐做小?

只怕更不可能。

既然都不能做小,总不可能并称嫡妻吧?

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想想就荒谬,简直是无稽之谈。

所以说,这事几乎就是个死结,大抵除了彻底撕碎,闹得两败俱伤,没别的办法了。

夫人想让少爷娶表小姐,少爷心中中意安笙小姐,安笙小姐怎么想的,现在尚且不明,当然了,在他看来,安笙小姐那头跟不跟少爷一个心思,这事都不好办。

难不成,两个人心意相通,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还能私奔不成?

听风越想越觉得愁得慌。

安笙就在这时候,进了堂厅。

文韬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多日不见的人,站在了自己眼前。

文韬缓缓地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安笙。

那一刻,他仿佛觉得,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与安笙两个,周遭的一切,都失了真。

他看着安笙,眼中泛起一层雾气,几度想要说话,都被喉间的涩意给堵住了。

说什么?怎么说?

来之前,他心中是有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的。

可真见到了眼前人,他却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剖表心迹?还是将他娘退步的条件说出来?

他实在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安笙却是不知文韬心中那些纠结的念头的,她与往常一样,走进来,跟文韬打了招呼。

她的样子,跟平日里见面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不同。

文韬见安笙这般反应,心却陡然一沉。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但他选择了不去听,将那声音用力按了回去。

“你来了。”文韬涩然招呼道。

“是啊,”安笙笑着点点头,问说,“苏远说云大哥有事找我,我来了,云大哥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文韬听着这话,脸色不禁又白了几分。

苏远跟听风这两个知情的,在一旁看了,大概都明白了,但也只能暗暗摇头,却不好说破。

安笙这样,分明是,并没有文韬那样的心思啊。

文韬家中要给他择亲的消息,不说闹得人尽皆知,可知道的总归不少,安笙又怎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既听到了,却毫无反常表现,要么,是惯会隐忍,即便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想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要么,就是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在苏远跟听风看来,安笙更像是后一种。

也就是说,她对文韬,有情义,却没有情。

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在他们看来,这二人若真要在一起,阻碍实在太多。

既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牵扯到一处。

这样对他们双方,都好。

第三百一十五章:选择

苏远跟听风将一切看透了,文韬又岂会毫无所觉?

想到那个可能,他心里不由一阵阵发苦,眼中波光忽闪,似藏了千言万语。23u.

这会儿了,就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文韬不对劲了,何况安笙又不迟钝,又哪里会发现不了文韬的异常。

不过,她并没有问。

她是想,文韬许是碰上什么为难事了,他若是能跟自己说,自会说的,若是不能说,自己问了,岂不叫他为难?

因而,安笙便不动声色,并不开口。

大家都没开口,堂厅里的气氛,一时颇为诡异。

片刻后,还是文韬率先开了口。

却是对听风说的:“你先到外头守着。”

听风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还不及他反应,便听文韬又对苏远和青葙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安笙说,还请两位,行个方便,青葙姑娘放心,我必不会逾矩。”

青葙本来下意识地想拒绝来着,但是一听文韬又这样跟着说了一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拿眼去瞧安笙。

安笙这会儿倒是也察觉出文韬有些不对了,但到底还是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文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跟她说,故而不想其他人在场,于是略一思忖,让青葙先出去了。

她信得过文韬的为人,又料想此处乃是开阔的厅堂之地,所以并不担心文韬会有什么逾矩之行。

可她将一切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到,文韬到底想要跟她说什么。

若是早知道,那日他要说的,是那样的话,也许,她不会答应让青葙离开,也许青葙她们不离开,文韬也就不会说那些话,他们二人之间,也就不会到了日后那一步。

可世上哪有那般多的也许?

这世上,最不可期的,便是也许二字。

因为,它总会让你失望。

青葙他们离开后,堂厅里便只剩下安笙跟文韬二人。

安笙道:“云大哥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文韬闻言,抬眼看了看安笙,面上尽是挣扎之色。

“我......”张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厉害,文韬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云大哥,你没事吧?喝口茶吧。”安笙见文韬这般,终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她端起茶杯,递给文韬,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她想,到底是什么事,叫文韬这样的人,也这般为难?

“云大哥,你若有什么事,想叫我帮你,只管说就是,安笙虽人小力微,但若是能帮得上你,必不会推辞。”

文韬听了这话,心口更是苦涩难捱。

他想,你若是能帮我就好了,可这件事,没人能帮得了我!

就如听风所想的一样,文韬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无论安笙应与不应他,都难办。

安笙若应他,他不知如何开口请她跟自己一起去面对全族压力,那担子太重了,他不舍,也没那个脸。

可安笙若是不应他,文韬觉得,自己更会如剜心刮骨一般,痛不欲生。

所以,听风说这事是个死结,唯有撕碎了,才能了结,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文家和谢家让步,不再逼着文韬娶亲,文韬将来娶自己喜欢的人,一切皆大欢喜。

不过,这种可能,根本是不存在的,也只是文韬气极了,自己在心中奢望罢了。

他现在,就犹如困兽一样,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束手就擒,从此做被人控制豢养的金丝雀,要么,转身跳下去,孤注一掷。

这样一来,要么死的决绝,要么,尚有一线生机。

很显然,文韬自己,是想要选择后一种的。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求苏远帮他约安笙出来了。

可真见到安笙到了自己眼前,他心里却又生了怯......

“云大哥?”文韬一直愣着不说话,安笙没办法,只得又轻声提醒了一句。

吕婆子吃了泻药,能挡一时,却不能总有效果,若吕婆子回来,见她不再前面,定要起疑。

时机地点都不对,她实在没法子陪文韬在这里发呆干耗着啊。

文韬听见安笙的声音,顿时回神。

看到安笙难言焦急担忧的小脸,文韬的心,不由更加疼。

可他也知道,这样耗着什么也不说,实非大丈夫所为,且又让安笙为难。

故,文韬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一般,直盯着安笙,问道:“我家里要给我定亲了,你知道了么?”

安笙心中微微一愣,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答说:“我听苏远说了。”

就是不听苏远说,只看她们家里那对母女,现在恨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这事的架势,她能不知道么?

她不解的是,文韬这样为难,就是要跟她说这事?

这定亲,不是好事吗?怎么文韬竟是这般反应?

莫不是,家里给他定的妻子人选,他不喜欢?

文韬上辈子,娶的是顾凝薇,安笙不敢确定,他这辈子的妻子人选,是否有变化。

但说实话,她私心里,是不想让文韬娶顾凝薇的。

依她之见,文韬这般品貌,该娶像右相家里那位杜小姐那样的女子,才更合适。

顾凝薇那样的性子,跟文韬怕是实在合不来。

两个人若性情不合,那往后在一起,如何能相处得好呢?

时日一久,不过多成就一对怨偶罢了。

她前世吃过这个亏,所以很是看不得身边亲近的人,再吃同样的亏。

文韬是她的好朋友,她自然是想看到文韬以后生活美满,幸福安乐的。

想到这,安笙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她试探地问道:“云大哥,容我多嘴打听一句,你家中,是否已经给你择定了未婚妻的人选了?”

文韬今年才十七,这个时候,一般是不能成婚的,所以,安笙料定,他家中必然只是想要先给他定亲,而非是即刻就娶了。

既是定亲,那往后有什么变故,可就说不准了。

安笙打定主意,若一切跟前世一般发展,她定要让文韬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未婚妻,到底适不适合他。

第三百一十六章:急人所急,救人之难

文韬却不知安笙心中所想。

他一听安笙那样问他,便以为,安笙是已经知道什么了,所以,才会那般问。

“你知道,我家中已经给我定了未婚妻的人选了?”文韬问这话时,声音几不可闻的抖了抖。

而安笙却在想,果真如此,因而,也就没注意到文韬的这点儿失常。

她急着又问:“云大哥莫要嫌我多嘴,你看若是方便的话,可否与我说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

许是怕文韬多想,安笙忙又笑了一声,用哥俩好一般的口气接着道:“你也知道得嘛,大家对你这个未婚妻的人选,可谓是好奇非常,我自然也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这般好命,能成为云大哥的妻子啊?云大哥既认我这个妹子,不会这点儿事,都不愿告诉我吧?”

安笙最后一句,本是玩笑成分居多。

她也是察觉出这会儿气氛不对,所以,想要活络活络气氛。

哪知道,这话无异于在文韬心上,插了一刀。

文韬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两颗黑亮的瞳仁,也渐渐失了往日光彩。

他呆愣了片刻,才哽着嗓音,问:“我有了未婚妻,你...也替我高兴吗?”

本来想说的话,这一刻全然没有勇气再说出来了。

本就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如今一来,更是没法再说了。

“云大哥,你不高兴吗?”安笙问得有些小心。

她本不是迟钝之人,又哪里能察觉不出,文韬情绪的变化。

她想,文韬这样,多半是不满意家里挑的媳妇人选。

这样可不行。

若现在就这般不愿,将来成了婚,又如何会过得好呢?

“云大哥,你......”

“我家里,给我定了我母亲族中的表妹,那姑娘我今日见到了,甚是...甚是不错。”

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安笙听到文韬这样说,总还算是放心一些。

看来事情果真有了变化,这一世,文韬的妻子人选,并非是顾凝薇。

文国公夫人母族的姑娘,想来必然是不差的,若是不好,文国公夫人定然也不会做主给文韬定下。

如此还好一些。

不过,这姑娘再好,还是得看文韬自己。

若是文韬不中意,那将来必成一对怨偶,无论对文韬还是那姑娘,都实非好事。

安笙自己前世吃过这个亏,所以,便不想文韬走她的老路。

可是,这毕竟是文国公府的家事,文韬上有父母长辈,下有兄弟姐妹,又哪里轮得到她做主评判呢?

就算她有这个心,文家长辈也得能听才行啊。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可不是谁都像她这样,有过亲身教训,知道“趋吉避凶”。

正当安笙苦思之际,又听文韬说:“我今日约你出来,就是,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我,现下话已说完,我,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待安笙反应,文韬侧身便走。

安笙张口欲拦,却见文韬已经出了堂厅,拉上听风快步走了。

隔了片刻,苏远跟青葙走了进来,二人齐齐看安笙。

“怎么了?”安笙被他们的目光弄得莫名其妙。

苏远跟青葙见她这样,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说:“没什么。”

方才他们都在外面,屋内二人说了什么,虽未听清,但是见文韬方才离去的模样,也知道,这二人怕是没达成共识。

不管怎么说,这是安笙跟文韬自己的事情。

该怎么着,自有他们自己解决。

况且这种事,总不好外人来插嘴。

看安笙这个反应,文韬怕是并没有将话挑明了。

既然他自己没说,苏远跟青葙又怎好多嘴。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默契地决定什么都不说。

安笙虽觉得他们俩有些奇怪,但是也来不及去想。

吕婆子还在外头呢,再不出去,怕是要露馅了。

苏远显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对安笙道:“你还是先出去吧,跟着你的那个婆子,虽吃了我准备的泻药,但毕竟不能一直不出来,她出来若见你来了后面,必要疑心,回去你又是诸多麻烦。”

“我知道。”安笙点点头,跟着苏远去了前头。

刚坐下没一会儿,吕婆子便被双喜搀扶着,有气无力地回来了。

安笙见她这样,虽有几分过意不去,但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她若是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了。

吕婆子背着她,将她的行踪透露给徐氏跟方氏,以此来换取好处,她若还是心软下不去手,才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呢。

心中这般想着,安笙还是关切地站了起来,询问道:“吕妈妈,你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二小姐,奴婢,奴婢没事了,就是有些没力气,”吕婆子说着说着,一张老脸不由一红,“二小姐的东西,挑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地看了看安笙,眼中似有担心纠结之意。

安笙明白她担心什么。

她现在的模样,怕是赶不动车了,可是她赶不动车,安笙却得回府去。

这......

“我都挑完了,不过,妈妈这样,能回得去吗?”安笙也不无担忧地道。

她这话,可算是说到吕婆子心坎里去了。

吕婆子特别想回答说,她赶不动车,回不去了,可是,她怎么好这样说呢?

她是永宁侯府的粗使婆子,就是赶车的,现在主人要回家,她却说自己赶不动车了,难道,要叫主子赶车拉你不成?

她得多大的脸,又得多大的胆子,才敢这样说啊!

因而,吕婆子一脸的为难,几次欲言又止,心里急得不行,但是仍然没想出什么法子,解决自己眼前的困境。

这时候,苏远突然开口了。

“苏某斗胆,见这位妈妈身子似乎有恙,怕是不适合赶车,若是顾二小姐不嫌弃的话,苏某叫店里的伙计,赶车送顾二小姐回府,可好?”

这办法好啊!

吕婆子在心里一拍手,如见救星一般,双眼放光地看向苏远。

她心道,这苏老板人可真好,这般有眼力见儿,合该人家生意好!

这可正是,急人所急,救人之难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一本正经忽悠人

“这......会不会太麻烦苏老板了?”安笙却似乎有些犹豫,没有立即答应。

吕婆子一见安笙犹豫,登时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即开口,替安笙应了苏远的提议才好。

可是她不能,因而,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了。

“顾二小姐不必有顾虑,往常苏某店里,也遇上过这样的事,苏某都是这样办的,顾二小姐的人在苏某店里身子出了问题,苏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请顾二小姐,给在下个机会,就当让苏某求个心安吧?”说着,苏远又冲安笙拱了拱手。

吕婆子在一旁急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青葙见了,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显,也作为难状想了想之后,对安笙道:“小姐,奴婢看苏老板一片诚心,吕妈妈如今又这般模样,怕是实在赶不动车了,要不,小姐就答应苏老板的提议了吧?也当是心疼吕妈妈了。”

吕婆子闻言,在心里大大赞了青葙一句,不住点头。

“这倒是,吕妈妈的身子,确实不适合赶车了。”安笙这才点了头。

然后,又冲苏远揖礼道:“那就劳烦苏老板了。”

“顾二小姐实在客气,上门是客,我们自然是要招呼好的,那几位稍后片刻,容苏某去安排一下。”苏远颔首欠身,转身先离开了。

苏远走后,安笙才又关切地问吕婆子,“吕妈妈,你当真不要紧吗,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夫?”

吕婆子闻言,赶紧回绝,“哎呦,二小姐,奴婢这样的贱命,哪里敢劳烦二小姐带着我去看大夫,奴婢昨夜贪嘴,多吃了两个梨子,怕是,怕是没吃好吧。”

她也只想到这个理由了,要不是吃东西吃坏了,哪能突然跑肚子了?

不过,看大夫就不用了,这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大夫么?

思及此,吕婆子眼珠微微一转,吞吞吐吐地看着安笙,道:“这,奴婢一直听说,二小姐医术了得,不知,不知奴婢是否有幸,能......”

这话已然逾矩了,吕婆子明白。

不过,为了自己的身子,她也只得厚着脸皮,大着胆子试上一试了。

二小姐脾气那么好,听说又不大重这些规矩,说不定,还真能纡尊,替她诊个脉呢?

安笙似乎没有料到吕婆子会这样说,一时愣了。

吕婆子见安笙这个反应,不禁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多这个嘴了,二小姐再如何,那也是主子,哪能给她个奴才看病诊脉啊!

她真是老糊涂了,真当自己多大脸不成!

这点儿小病,回去找个小医馆,抓服药就成了,还敢劳动二小姐给她看!

该死,二小姐不会生气了吧?

正在吕婆子提心吊胆之际,安笙却忽然笑了,“哎呀,真是的,我竟这个也忘了,难为吕妈妈信得过我,你若不说,我倒是自己还没想起来呢,不过,我并不擅长治疗泄症,若看得不好,吕妈妈也万别怪我啊。”

“二小姐这说的哪里话,您肯纡尊替奴婢瞧病,已是奴婢的福气了,哪敢再有别的想法,二小姐不怪奴婢僭越,奴婢已是感恩非常了。”吕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弯腰行了个礼。

“妈妈别客气,那妈妈就请坐吧,事出突然,我便借着苏老板的地方,先替妈妈看看。”安笙说着,自己先坐了回去。

双喜见状,忙也搀扶着吕婆子去桌边坐下。

吕婆子一坐下,就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看来是坐的挺舒服。

安笙权当没听见,叫吕婆子伸出手来,替她诊脉。

吕婆子闻言,赶紧将手伸了出来,像是生怕伸的晚了,安笙就要后悔似的。

安笙撩起衣袖,三指搭上吕婆子脉门。

其实,那用得着诊什么脉,吕婆子这症状缘何而来,安笙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苏远给吕婆子用的药,还是安笙配制的呢,她能不清楚么。

不过,到底是要做做样子的。

她们这边正诊着脉呢,苏远便回来了。

不过见了这边的架势,也没有出声,静静地带人在一旁等着。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吕婆子急问:“怎么样,二小姐?”

安笙略作思索,道:“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病多因感外邪,诸如湿热、暑湿、寒湿之邪;情志所伤,忧思郁怒肝失疏泄,横逆犯脾而成泄泻;饮食不节,过食肥甘厚味,或食不洁腐败之物等因造成的。”

安笙长篇大论说了一堆,吕婆子听得一头雾水,双眼发晕地看着安笙。

安笙这才转而又道:“妈妈这症状,应是食用了不洁之物造成的,我多嘴问一句,妈妈昨夜吃的梨子,是否未曾洗干净?”

吕婆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狠狠地点点头,“可不是么,昨儿夜里贪食,我那媳妇拿来梨子与我,我着急吃,就擦了擦,也没洗,没想到,竟然跑了肚子了,该是我自己不争气!”

吕婆子一脸懊恼,怪自己不争气。

这原先也时常这样吃东西的,她出身不好,自小就没怎么讲究过,她小时候,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又能像府里的太太小姐们那样,吃的精细。

谁知,自以为是铁壁不穿的肠胃,今日竟然闹起来了!

“二小姐,那您说,奴婢用吃药么?”

“妈妈若信得过我,回去喝上两碗热热的糖水,就没事了。”

“信得过信得过,”吕婆子连连点头,“二小姐给的法子,奴婢哪能信不过啊。”

这话倒是真的。

二小姐,那可是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瞧过病的,连贵妃娘娘都治得好,还能治不好她一个小小的闹肚之症?

吕婆子对安笙的话深信不疑。

苏远等在一旁看得好笑,但又都不敢笑,只得看着安笙一本正经地忽悠人。

可不是两碗糖水下去就行了么,实际上,这药也就是一次的量,跑过一次之后,也就没什么了,便是不喝糖水,也照样不会再闹肚子。

不过,若安笙真这样说,那婆子反倒不信。

反正两碗糖水喝下去,对人也没甚坏处,这样,那婆子自觉得了安笙的好法子,回去试过有效,又要对安笙倍为信崇,怕是跟上头回话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有所保留。

实可谓一石三鸟的妙计。

第三百一十八章:回话与敲打

苏远派了店里会赶车的伙计,送安笙一行回去。

安笙坐的这辆马车,并不大,吕婆子也不好意思真坐进马车里去,就跟苏远店里的伙计一样,坐在了车辕边上。

不过,赶车却是不用她的,所以,她也可以靠着车厢外壁歇一会儿。

苏远店里的伙计赶车手法不错,车速不快不慢,坐的很是舒服。

这会儿街上行人也不算多,所以他们的马车走得还算挺顺畅的。

吕婆子刚跑了一趟茅厕,这会儿也没劲儿跟人闲聊。

小伙计大概得了苏远的吩咐,也不乱说话,只顾小心赶车。

吕婆子对苏远的印象不由更好,心道这苏老板到底是生意人,就是会办事。

马车到了临近永宁侯府的街口时,吕婆子忽然说,让那小伙计先回去,她自己赶车回去就好。

小伙计将马车停下来,正要说话,就见马车帘子被掀开来了。

出来的是青葙。

“今日劳烦这位小哥了,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儿谢意,小哥莫要推辞,还劳你回去同你家掌柜说一声,我们安全到了,前头便是侯府,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说着,青葙便将几角碎银,塞给了那小伙计。

小伙计得了赏,自是欣喜,况又听这是安笙的吩咐,于是就痛快地跳下了车,将缰绳交给了吕婆子,转身走了。

小伙计走后,吕婆子才不好意思地冲青葙笑道:“姑娘您看,这不是叫二小姐破费了么,都是老奴不争气。”

“妈妈快别这样说了,”青葙也笑了,安抚说,“小姐说了,妈妈车赶得好,常日里也不让小姐受罪,今日妈妈既是跟小姐出门才不舒服的,小姐心里,反倒是真过意不去呢,如今不过打赏个伙计,也是应该的,妈妈就别在意了,也别客气了。”

吕婆子一听青葙这话,立即就嗳了一声,口里连连道着,“二小姐慈心”之类的话。

青葙笑了笑,放下了马车帘子。

吕婆子这才自己扯着缰绳,赶车走了。

很快,便到了永宁侯府门前。

门口的小厮放了角门上的门槛,叫吕婆子将马车赶进去。

进了院,吕婆子将马车停稳了,才招呼安笙下来。

“妈妈今日辛苦了,回去可别忘了喝糖水,若是妈妈哪里缺这个,也可以找青葙说,叫她找给你。”临分开之前,安笙又客气了一句。

吕婆子闻言忙道:“劳二小姐惦记,奴婢那里一碗糖水还是有的,可不敢再去麻烦二小姐了。”

安笙见她这样说,倒也没坚持,带着青葙转身走了。

吕婆子自去将马车放回去。

才放好马车出来,就见徐氏院里的安梅走过来了。

吕婆子知道安梅来是做什么的,于是赶紧会心跟上。

两个人前后错着距离,一同去了一处偏院。

到了那院墙外头,就见徐嬷嬷正等在那里。

安梅快步走过去,跟徐嬷嬷行了个礼,错身先走了。

吕婆子见状,这才迎着徐嬷嬷走了过去。

徐嬷嬷自然是来问安笙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的。

吕婆子也不是头回做这事了,也知道该怎么回,行了个礼之后,便将安笙去了苏远的铺子,买了几种香料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徐嬷嬷听完,略点了下头,然后,忽然又问吕婆子,“就这些。”

吕婆子心头一跳,心说可不就这些么?

她除了自己跑肚子的事没说之外,该说的,可都说了啊?

“就这些了,老奴不敢隐瞒。”

“谅你也不敢瞒着不说,”徐嬷嬷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袋小碎银子,给了吕婆子,“这是老夫人赏你的,往后好好办差,老夫人自不会亏待你。”

吕婆子接过银子,喜得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了。

正得意着呢,忽又听徐嬷嬷冷声道:“拿了老夫人的东西,就该知道要忠于谁,吕婆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人问你话,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可不好乱说,你说是吧?”

吕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冷汗差点儿流了下来。

她赶紧捏紧了钱袋子,点头哈腰地应说:“老奴知道老奴明白,老奴对老夫人绝对忠心。”

徐嬷嬷再没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徐嬷嬷走后,吕婆子才扶着旁边的院墙,狠狠地出了口气。

片刻后,她才喃喃自语一般地道:“这徐嬷嬷,可真是比大夫人还吓人呢!”

不过,徐嬷嬷突然提醒她这个,是不是,老夫人知道她收了大夫人的东西,也帮大夫人盯着二小姐的事了?

看来,这往后回话的时候,可真得掂量掂量了。

对老夫人,那不能耍心眼,可大夫人那里,必然是得有所保留了。

不过,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叫她盯着二小姐?

在她看来,二小姐从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二小姐每次出门,不是去寺里,就是去逛逛胭脂水粉铺子,或是绣线布庄,再有,也就是去云华楼吃过两回饭。

可这些地方,别人家的小姐也去得,二小姐难道就去不得啦?

还是说,二小姐去了,就有什么奇怪的了?

吕婆子越想越想不通,摇摇头,将钱袋子揣进怀里,晃着脑袋走了。

她心道,这主子的心思啊,当真不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能猜得了的。

她就是个赶车的婆子,听主子的吩咐办事就行了,别的那些,不是她能想的,也不用她来操心。

吕婆子从这偏院离开后,便想先回自己屋里,去喝两碗热糖水。

谁知还没走到地方呢,就又被方氏的人叫了去。

方氏叫她去,跟徐嬷嬷叫她,为的都是同一件事。

吕婆子挑挑拣拣之后,跟方氏回了话,然后,得了一角碎银,就被打发回去了。

离开听雪堂之后,吕婆子才捏着手里那角碎银,面露不屑地嘀咕道:“这大夫人也忒抠门了,二小姐赏个伙计,还拿了几角碎银出来呢,我帮大夫人办事,大夫人竟然就给了这么一角碎银,也太不将人当回事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分歧

吕婆子自己嘀咕出声,旁人自然听不到。

方氏也不会特地派人,在府里跟着个粗使婆子,因而,自然是不知道吕婆子如何嘀咕她的。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抠门。

在她眼里,吕婆子那完全就是个下等人,她肯用吕婆子办事,都已经是纡尊降贵了,吕婆子还指望自己多瞧得起她?

简直是笑话!

而且,就吕婆子送来这点儿消息,也不值得她花大价钱去买。

不用吕婆子说,她也知道,安笙是去铺子里买香料了,这消息早在安笙出门之前,她就已经从徐氏院里知道了。

所以,能给一角碎银子,都已经是她大方了,吕婆子难道还能不知足?

不知足又怎么着?

她堂堂的永宁侯夫人,还能怕她个粗使婆子不成!

她的钱,还得留着给闺女置办东西呢,哪能都花给这些个腌臜东西!

至于安笙,不提也罢!

不就是会点儿扎针诊脉的本事么,就由着她去讨好那个老虔婆好了,等到她闺女嫁进文国公府,她倒要看看,徐氏那个老虔婆,还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大小姐的衣裳改好没有?”方氏劝过了自己,转头问方妈妈。

方妈妈知道方氏这是不想再理会安笙那头了,于是忙躬身答说:“已经改好了,下午就送过来了,大小姐也亲自试了,没什么问题,那会儿夫人忙着对礼单,奴婢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方氏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亲自过去瞧瞧吧。”

明日的赏花宴,那可真真是正正经经的群芳争艳,方氏可不想自己闺女在行头上,就输给其他家的小姐们。

要是开始就矮人一头,这往后还怎么出头,怎么争了。

“是,夫人。”方妈妈颔首应是,扶着方氏去往顾凝薇的觅月阁了。

袭香被方氏留下了,要传晚膳了,她得留下来安排晚膳事宜。

方氏带着方妈妈跟荷香,去了觅月阁。

亲眼见过顾凝薇的衣裳处处都拾掇好了,又看了一遍女儿明日要戴的首饰等物,这方氏才放心回去。

很快,便到了晚膳时分。

今日不是大厨房传膳的日子,安笙用过小厨房做的晚膳后,便开始准备配香。

话已说出去了,总得做全了样子。

这安神香,还是得尽早给徐氏送去。

安神香倒是不难配,虽然安笙不擅长配制香料,但架不住苏远擅长。

苏远教她配的这种,简单易操作,只是末香,调配好各种香的用量和种类,混合均匀就行了。

安笙照着苏远给的方子,仔细称好用量,然后,将几种香都混合在一起,仔细摇匀后,放进了青葙取来的铜盒中,然后,将铜盒的盖子盖好。

“先拿去收起来,明日一早再送吧。”安笙将铜盒又交给了青葙。

青葙接过来,将铜盒放到了妆台上。

这样,即便明日一早起了,忘记了这件事,等安笙梳妆的时候,看到铜盒,也一定会想起。

配好安神香,时辰尚早,安笙便拣了一本书,靠在榻上看。

不过,看着看着,却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看不进去。

既看不进去,捧着本书,也是发呆,安笙索性将书放下了。

她略略坐了一会儿,开始回想白日里见到文韬的情形。

当时就觉得文韬有些不对劲,后来...后来文韬的表现,果真也与寻常有异。

不过,当时因为着急,安笙也没来得及仔细想想,文韬到底怎么了。

这会儿空下来了,她就忍不住开始多想了。

青葙见安笙拿着本书,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放下没一会儿又用手指搓书角,眉心也皱着,一脸深思的样子,不由奇怪。

遂问:“小姐,您怎么了?”

安笙听到青葙问她怎么了,愣愣地转过头,嗯了一声,一脸疑惑。

那表情似乎在问,我怎么了?

青葙无奈道:“您不是说要看书吗?可奴婢瞧您并没有看进去,只顾着发呆了,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其实,青葙还想问:云公子离开那会儿,到底跟她们家小姐说了什么?

云公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可再看她们家小姐,一头雾水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不过,安笙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青葙也有些不敢问,就怕自己问错了什么话,惹安笙不高兴。

谁知,还没等她问呢,安笙自己倒反过来问她,“青葙,你说云大哥,是不是不喜欢家里给他定的未婚妻人选啊?我瞧着,他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

“云公子家里已经给他定下未婚妻了!”

安笙本来是心怀不解,才问青葙的,谁知,青葙听了她的话,比她的反应还要大。

安笙转头看着一脸激动的青葙,点点头,道:“是,云大哥亲口跟我说的。”

说到这,安笙忽然捂着唇,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该死,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道,她怎么忘了,青葙似乎对云大哥有意,怎么还这么大喇喇地,在青葙面前提起云大哥的未婚妻呢!

真是该死。

不过,转念一想,安笙又觉得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文韬家里,已经给他定了未婚妻了,那青葙怕是没机会了。

除非,青葙肯去文国公府做小。

可是,她还不愿意呢。

青葙是好姑娘,凭什么去给人做小啊。

想来想去,安笙还是觉得,既然明知没有机会,还不如现在慧剑斩情丝,趁着青葙还没有深陷您泥淖无法自拔之时,赶紧拉她一把,莫叫她来日陷入两难。

“青葙啊......”安笙轻咳一声,拿出打算跟青葙促膝长谈的架势。

可是,她才刚开了口,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便听青葙先一步喊道:“云公子定亲了,那小姐怎么办!”

安笙:“......”

她没听错吧?这里边怎么还有她的事?

等等,青葙喊的什么?

青葙说,云大哥定亲了,她该怎么办?

云大哥定亲了,她要怎么办,她除了能隐晦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建议,还能怎么办啊?

怎么总感觉,她跟青葙在这件事情上的关注点,有很严重的分歧呢?

第三百二十章:风过无痕

文国公府,水砚堂,院中角亭。

文韬趴伏在圆桌上,不时地打着酒嗝,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

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几碟下酒的小菜,几个空酒壶,脚边还有个小坛子,歪着倒在桌子腿边上,也不知是喝光的,还是洒尽的,总之,现如今瓶子亦是空的。

院中的丫鬟奴仆都被赶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听风一人,候在角亭外面。

因为文韬的吩咐,也不敢进到里面伺候,只站着干着急。

听风知道,文韬定是喝醉了。

可他却不敢进去询问,甚至连走近一点儿,都不敢。

看他脚边那个碎酒壶就知道了,文韬现在脾气正大着,根本不许人接近。

听风现在反倒暗自祈祷,他们家少爷赶紧喝醉过去,他也好进去照顾少爷,总比现在这样,只能干看着少爷在里头喝闷酒,要好吧。

虽说现如今天气回暖了,但是夜里起风以后,天还是很凉,少爷喝了酒,在外头这么吹风,可别吹坏了啊。

夫人要是知道,自己由着少爷在亭子里喝闷酒,不劝说也不上报,还不打死他。

不死也得扒他一层皮!

他倒不是怕挨打,他就是心疼少爷。

这夜里风寒,少爷这么在外头喝闷酒,多伤身啊!

要说少爷也是,今儿这人都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要他说,还不如豁出去什么都说了呢,搞不好,心里还痛快点儿。

可是,理智上来说,少爷即便什么都说了,也未必能落下什么好,心里也未必就痛快了。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今日观安笙小姐的反应,对少爷,分明是没有那种意思的......

思及此,听风忍不住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说不来,还不是自讨没趣?

少爷的心气儿有多高,他还不知道么,这一回,怕是要断了念想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若少爷真能断了念想,好好跟表小姐相处,将来也未必就过得不好。

依他之见,表小姐的品貌,也是配得上少爷的。

而且,表小姐还得夫人喜欢,这一点很重要。

他虽然只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但其实大道理他也明白。

这家里,在内宅中,大事小情,夫人说话才是最有用的,其次才是大少夫人。

可大少夫人不会管少爷娶妻的事,夫人却得管,而且,还有绝对的决定权。

表小姐入府这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夫人再宠少爷,在有些事情上面,也自有坚持,是少爷也违逆不了的。

这表小姐既得夫人喜欢,人又确实不错,跟少爷也相配,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家和万事兴么,要是内宅里都不清净,男人还怎么在外头成大事呢?

他虽只是个下人,可这些道理,他也是懂的。

少爷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呢?

听风困惑地看着亭中的文韬,眼中尽是不解。

其实,文韬是真不懂吗?

若是真不懂,他今日会那么轻易回来?

他会在知晓安笙对他无意之后,立即抽身离开吗?

他懂的。

正因为懂,才生了怯。

若是安笙对他有意,他可能真的会为了安笙,不顾一切去反抗家里,但是,安笙对他无意,他再想到家里的情况,就忍不住怯了。

何况,安笙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他就是闹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道理他都懂,可是,心头的苦闷,却无论如何也消不去。

人都说,借酒浇愁,可真喝下去才知道,根本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听风,”文韬撑起上半身,打了个酒嗝,喝命听风,“去给我取酒来!”

明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麻痹自己。

或许只有喝醉了,彻底的喝醉了,他心里的痛和闷,才能少一些吧......

“少爷,您真的不能再喝了,夫人要是知道,我去给您偷了这么多酒,回头非打死我不可。”听风苦着脸劝道。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担忧少爷身子受不住的话,少爷更听不进去,就只能,求着少爷怜惜他,别再喝了。

文韬听了听风的话,果真顿了一下,没有再嚷着要酒喝。

听风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少爷果真还是心疼他,不愿看他挨打的。

可听风这气还没松多长时间呢,就见文韬仰面对月,声透凄苦道:“竟是想醉一回,都不行了,我在这家中,还有什么趣儿......”

这话听着,着实叫人心里一酸,难受得紧。

听风咬了咬牙,心道,罢了,就陪少爷放纵这一回吧,少爷心里苦,他不陪着,不纵着,难道由着少爷就这么苦下去?

夫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去前院偷酒了吗?

怕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吧。

夫人定然也是明白,少爷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暗中纵着少爷的。

既如此,他还犹豫什么呢。

顶多,明日他挨顿打,反正夫人又不会真的打死他,能当什么事呢,只要少爷心里能痛快了......

“少爷,您别急,听风这就给您取酒来。”听风说着,便小跑着出去,拿酒去了。

彼时,院中便只剩下文韬一人。

他仍然维持着仰面对月的姿势,并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大概,是不能动。

月华如水,四射进亭中,一缕华练照在文韬荧白的颊侧,忽然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紧闭的眼角滑落,转瞬没入乌黑的鬓发,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夜风吹过,转瞬间,就连那水痕也干了,再无踪迹。

文韬伸手盖住眉眼,鼻翼微微掀动,唇角轻抖,眼睫是湿漉漉的,但是,却再没落下泪来。

听风回来的时候,文韬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听风将酒放在桌上,又被赶了下去,文韬仍旧一人坐在亭中独饮。

听风不知道该怎么劝,也没法劝,只能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将文韬驼回去。

不过,他这个想法,倒是没能实现,因为,文昊过来了。

听风见了文昊,顿时一惊,刚要解释什么,便见文昊冲他摆摆手,自己进了亭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醉酒

听风见文昊进了亭中,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脸紧张地盯着文昊。

准备在文昊待会儿下手揍人的时候,赶紧冲上去护住自己少爷。

不过,他这护主的准备,也没派上用场。

因为,文昊不仅没有下手揍弟弟,反而坐下陪着弟弟喝起酒来了。

听风眼睛一瞪,吃惊极了。

但吃惊过后,转瞬便也明白,文昊的苦心。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做哥哥的,哪有不担心的呢。

文昊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为了来陪弟弟,来开解弟弟的吧。

听风放了心,不再战战兢兢的,而是转身又退出去一段。

这个距离,若是文昊和文韬有什么吩咐,高声唤他一句,他就能听见,但是文昊和文韬若是想要说什么兄弟俩的悄悄话,他却听不着。

文昊显然是明白听风的心意,转头冲他微微点头下头,面露赞赏。

听风自小跟着文韬,到底情谊不一般。

有这样的奴才在身边,其实也是主子的福气。

文韬这时候已经喝的半醉,看人有些晃,但是却不至于认不出人。

见到大哥来了,他自然是不能像赶听风那样,将他大哥也赶走。

主要是,他也赶不走。

文昊手上功夫比他厉害,他打架都打不过人家,怎么赶?

何况,他也明白他大哥的心意。

只是,这种事情,若是旁人劝说,就能劝得了的,他也就不必如此苦闷了。

文韬本以为,文昊是来劝他的,哪成想,文昊来了,一句话没说,竟是来陪他喝酒的!

一壶酒,兄弟两个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便喝光了。

文昊冲听风摆摆手,指了指酒壶,听风意会,行了个礼之后,转身跑了。

不多时,听风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两个酒坛子。

将酒坛子放好之后,听风便又退出去了。

文昊敲开酒坛上的泥封,给弟弟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仍旧什么都不说,只陪着弟弟喝酒。

喝了几杯,兄弟两个都觉得不过瘾,又将另一坛酒也敲开,竟是捧着坛子对饮起来!

男人么,有时候喝起酒来,喝痛快了,似乎比说什么劝解的话,都更为有效。

半坛子酒喝下去,洒了文家兄弟前襟上都是酒液,冽冽酒香沁入鼻端,熏得人已然迷醉。

“痛快了?”文昊这时候,才开口跟文韬说第一句话。

文韬闻言,怔怔地看向哥哥,眼中磷光闪闪。

他大哥问他痛快么?

他该怎么回答?

说酒是喝痛快了,可我心里,还是痛快不起来吗?

那大哥陪他喝的这场酒,又有何意义?

文昊似看出了文韬的犹豫,也不逼迫他,照旧端起酒坛子,跟他相碰。

碰完之后,也不管文韬什么反应,反自己举起坛子就喝。

文韬一见哥哥这样,索性也丢开心中的纠结,举坛畅饮了起来。

......

一坛酒下了肚,文韬终于醉得迷蒙了起来。

他开始拉着文昊,口齿不清的呢喃,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跟文昊倾诉。

其实,他说的不甚清楚,文昊也没听出来到底说的是谁。

但是,总结来说,就是弟弟心中有了中意的人,但是人家姑娘却不中意他,所以,他心里苦闷,既不想娶自己不中意的女子,又为中意的姑娘不喜欢他而伤心。

文昊听完弟弟这些醉话,真的特想用手边的酒坛子,将这小子敲醒了。

大丈夫,成日里挂记这些儿女情长,如何能行?

既然人家姑娘都不中意你,你说你还苦闷个什么劲儿?

再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私定终身,传出去对人家姑娘的名节,如何能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小子会不明白?

也许是明白的吧,文昊想,否则也不会自己在这喝闷酒了。

以文家的家世来说,文韬若真喜欢什么姑娘,喜欢的不得了,上门去提亲,很少会有姑娘家不同意的。

就他所知,能一口回绝文家提亲的,这邺京城中,不超过三家。

可这三家的姑娘,也没见弟弟跟谁走得近了。

弟弟的几个挚友家中,倒也有有适龄姑娘的,不过,人选都对不上。

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太子殿下内里定下的未来太子妃人选,一个,是根本与他们家没什么往来的高岭之花。

可若不是这两家的姑娘,他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优秀到这般地步,让弟弟这样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没看上他弟弟!

想他弟弟在京中,也是颇负盛名,这邺京城里喜欢他弟弟的女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竟还真有姑娘瞧不上他?

文昊眯了眯眼睛,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

文韬已经醉了,这会儿除了偶尔嘟囔出声之外,连醉话也不说了。

文昊起身,将弟弟驼进了屋里,叫听风打水来给弟弟擦洗。

听风看文昊轻轻松松地,就将文韬弄屋里去了,不由在心里大呼大少爷英勇!

听风跑出去打热水了,文昊在床边守着弟弟。

文韬口里还呢喃着什么,文昊听了听,没听清,也没有再费心去听。

很快,听风就端着热水回来了。

文昊让开地方,让听风给文韬擦洗手脸。

“待会儿记着叫厨下做一碗醒酒汤,给你少爷喝下去。”文昊吩咐道。

“是,大少爷。”听风一边给文韬擦脸,一边应道。

文昊看了看听风,眼角微微眯了一下,突然问说:“文韬有喜欢的女孩子?”

听风乍然听见这话,手顿时一抖,险些没将帕子直接捂在文韬脸上。

“大少爷,怎么这么问。”听风强自镇定道。

文昊一看听风这个反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想了想,也没逼迫听风一定说这人是谁,却道:“今日是我问你,你不肯说,最好来日若我娘知道什么了,叫你去问话,你也能扛得住,什么都不说。”

听风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磕头应道:“奴才知道了,大少爷放心,奴才定不会多嘴的。”

“嗯,很好,你好生照顾你家少爷,我先回去了。”说完,文昊也不等听风反应,转身就走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看似无情却有情

永宁侯府,玉笙居。

安笙在青葙失口喊出那句,“云公子定亲了,那小姐怎么办”之后,便觉得事情跟自己想的好像有些出入。

遂问青葙,缘何这样说。

青葙见自己的话都喊出来了,索性也就将自己的顾虑都说了。

“虽然,奴婢一直觉得云公子跟小姐很般配,云公子对小姐也是真心好,不过,如今看这架势,云公子与小姐,怕还是不大合适,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既然云公子家里已经给云公子订了亲,那么,小姐是断断不能配与云公子了,小姐您这么优秀,怎可与人做小,您将来,可得做正经的嫡妻的。”

青葙想的相对简单。

她的心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安笙过得好才行。

文韬是好,可是再好,若是不能叫小姐过得好,那也没用。

既然文韬家里已经做主定了亲,那必然是不会再考虑其他人了,那么,安笙要是再跟文韬在一起,可不就得自降身份做小。

这可不行!

在青葙眼中,别说是文国公府二少爷的正妻,便是那王妃,她家小姐也是做得的。

所以,她家小姐绝对不能给人做小。

这么委屈的事,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不过,她答不答应的,却不能做小姐的主。

她现在就怕,小姐自己想不开,一心想要做文家的儿媳妇。

不过,看小姐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像?

青葙越想越想不明白,想要问问吧,又怕闻到安笙的伤心处,不问吧,心里又着急,是以非常纠结。

安笙听了青葙这一番话,总算是明白了,这丫头到底在担心什么。

合着,她是以为自己对文韬有意呢。

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误会啊......

不过,转念一想到自己也以为青葙对文韬有意,安笙又觉得有些好笑。

遂摇头失笑出来。

“小姐,您笑什么啊?”青葙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怎么突然又笑了呢,这莫不是,太伤心了,所以都不知道哭,反笑出来了?

“没什么,”安笙摇摇头,没有说自己心里那个想法,只道,“云大哥家里,做主给他定了母族的表妹,想来人品样貌必定不俗,云大哥也是这般跟我说的,不过,我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勉强。”

青葙心道,可不勉强么,云公子心里另有中意之人,如何会喜欢家里定的未婚妻。

不过,青葙自己留了个私心,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看她家小姐的样子,对云公子分明没有那个心思,云公子如今又要定亲了,那说了,倒还不如不说。

小姐看似冷情,其实心比谁都软,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无论是她们这些奴婢,还是朋友,都恨不得全力护着才好。

若是让小姐知道了云公子因为对她有意,所以不愿娶别人,小姐心中定然过意不去。

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小姐跟云公子有缘无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两个人好。

云公子终究是要按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的,小姐将来也一定会遇到自己真正中意的人的。

所以,什么都不说,对他们二人,定是最好的。

其实,这次倒是青葙想错了。

安笙对亲近的人心软不假,但是,她却有着自己的原则。

她对感情事迟钝不假,但是到底有意无意,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对文韬无意,断断不会因为过意不去,而与文韬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

她前世虽说与梁无道并无感情,但却也是嫁予梁无道为妻的。

后来,被梁无道跟他寡嫂那般对待,安笙心中对着男女之事,确实有些心结。

若是无意,她断断不会因为心软就跟谁牵扯不清,这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所以,青葙担心她知道文韬的心意后,会心软难过,牵扯不清,其实是想错了。

她是会为文韬的苦闷过意不去,但是,却绝对不会因此犹豫不决。

在她看来,这跟害人性命,没什么两样。

就好比那梁无道,他明明对他寡嫂放不下,却又娶了她。

娶了她却不善待她,最后还害死了她。

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梁无道对她无甚情意。

当然,那梁无道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事,与人品也是分不开的!

那样寡廉鲜耻的事,也就是他那样寡廉鲜耻的人,才做得出来。

梁无道虽寡廉鲜耻,但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跟她与文韬之间的事,有着殊途同归的意味。

其实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犹豫不决,摇摆不定,都是最伤人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痛痛快快地做决定。

安笙这想法虽看似无情,但其实,却最是有情。

不过,因为青葙打定主意,要瞒着不说文韬对安笙有意的事情,因而,安笙这般心思,青葙也就完全不知道了。

时辰渐晚,青葙服侍安笙睡下。

明日她们还要出门去弘济寺上香还愿。

这本是前儿个为了出门,跟老夫人找的托词,可如今文韬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安笙明日也不能去见文韬,也不能再找苏远问话,所以,就只能真的去弘济寺上香还愿了。

给老夫人祈福呢,可不能光说不做。

次日早,安笙起身梳洗过后,带着昨夜调配好的安神香,去往松鹤堂给徐氏请安。

路遇方氏母女,远远的,安笙便觉一股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走近了些才知道,原来那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金光,是从顾凝薇身上发出来的。

仔细一瞧,安笙就知道为何会这样了。

顾凝薇今日打扮的,可真真是光,彩,照,人。

她浑身发出来的金光,比徐氏供在佛堂里那尊金佛,也是不遑多让,当真贵气逼人。

瞧那条金丝纹绣百蝶度花长裙,略一走动,便有金光闪烁不停,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出身富贵呢?

还有头上那套嵌金红宝石头面,这是方氏压箱底的那套首饰吧?

她从前隐约听方氏说过,这套头面,是要给顾凝薇做嫁妆的,如今这会儿便戴了出来,看来,方氏对今日的赏花宴,当真非常重视。

第三百二十三章:炫耀与嘲讽

方氏见到安笙,那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该说自从梁家那件事了结之后,方氏就再也没给过安笙好脸色。

既然都不需要安笙挡灾了,那方氏自然不会再强迫自己给安笙好脸色看了。

她一个嫡母,难不成还要在个庶女面前装腔作势不成。

真真可笑。

方氏没好脸色,安笙也不理会她,权当没看见,不欲与她们母女多作纠缠。

不过,她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不愿放开她。

方氏不搭理她,却有人,愿意搭理她。

“二妹妹,你今日当真要去佛寺里呀?唉,真可惜,本来,我是想要带你和三妹妹一道去赴宴的,可是,谁知三妹妹今儿偏病的起不来床,你又要到寺里去还愿,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只能自己去了。”顾凝薇嘴里说着可惜的话,面上笑容可不见丝毫可惜,反而高兴得很。

顾安雅这病来得及时,甚合她心意。

当然,就算她不病,自己也必是要让她“病了”的。

现如今她自己病了,倒也省了麻烦。

而安笙么,既然她自己愿意跟那些和尚打交道,就叫她去寺里敲木鱼去吧!

谁也别想跟她抢文韬的正妻之位!

安笙看了看顾凝薇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好笑。

顾凝薇现在还有心思拿话挤兑自己,不知等她知道,文国公府早就已经定下了文韬的未婚妻人选时,还有没有兴致再挤兑别人?

安笙隐隐带着几分同情,没有理会顾凝薇的挑衅,四两拨千斤地答道:“给祖母祈福是大事,再说安笙也没有大姐姐那样好的福气,这赏花宴,自是去不得了。”

顾凝薇闻言,淡淡地哼了一声,神情睥睨。

那样子分明在说:算你识相,知道自己没那个福气。

正说着呢,宋氏跟沈氏也分别从另外两个方向过来了。

待人走近了,安笙便福身问好。

沈氏淡淡地点点头,不见亲近,也不疏远,还是寻常的样子。

宋氏却明显没工夫理会安笙,随意摆摆手,就当受了安笙的礼,转头面向方氏跟顾凝薇时,却笑成了一朵迎春花。

“呦,咱们大小姐今日可真是明**人啊,这身衣裳,得花不少钱吧?瞧着金线密实的,绣娘手艺不一般啊,啧啧啧,这红宝石头面,瞧着可真是晃煞人眼,这一身行头,怕是待会儿得将所有人都比下去啊,大小姐今日,可是人比花娇,莫不是,要将文国公府一院子的娇花,都比下去不成?”

宋氏虽嘴里说着夸赞的话,可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嘲讽。

方氏母女多在乎这次赏花宴,府里谁不知道。

她们娘俩这么在乎这次宴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赏花。

为了什么,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宋氏借花喻人,暗讽方氏母女野心太大。

这有野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关键是,得能看得清形势。

宋氏虽出身商户,可也懂得门当对户的重要性。

照她看来,若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就顾凝薇这个出身和性子,断入不了文国公府的门!

可是方氏母女却看不清这些,只一心做她们嫁入豪门的美梦呢!

这做人啊,最怕看不清楚自己,因为看不清,所以才总会去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冷芒。

方氏今日急着出门去赴宴,无意与宋氏多做纠缠,因而,就算听出了宋氏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也没有接下这挑衅,只敷衍了两句,就带着顾凝薇走了。

这可跌掉了一群看客的下巴。

平日里斗得乌眼鸡似的两个人,今儿怎么这么消停?

这就完啦?

三夫人说了那样的话,大夫人哼了两声,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了?

方氏不接招,宋氏也不能真追上去不依不饶地挑衅,因而也甩着袖子,带着自己院里的人走了。

安笙跟沈氏落于这两拨人后面,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相让跟了上去。

到了徐氏屋里,宋氏倒是全然不复方才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样子,一副笑呵呵特别好说话的模样。

顾凝薇也一改方才炫耀的姿态,礼数周全,行事得体得叫徐氏大为满意。

“你们娘们先回去收拾收拾吧,别耽搁了去赴宴的时辰。”徐氏一高兴,大手一挥,叫方氏跟顾凝薇先回去了。

其实,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那里需要现在去准备什么?

不过,既然徐氏发了话,方氏跟顾凝薇自然是立即应承下来。

这是徐氏给她们娘俩装脸呢,她们明白,自要承徐氏这个情!

没点儿特殊情况,哪个是刚晨省之后,就离开松鹤堂的。

看见没,这就是殊荣,别人都没有的,独一份儿。

方氏领着顾凝薇,仰着脖子先走了。

宋氏笑嘻嘻地看着,眼底冷芒微闪。

沈氏跟安笙似毫无反应,专心陪着徐氏说话。

说了一会儿,徐氏叫了退。

众人起身行礼退下。

安笙却没急着走,而是留在了后头。

待人都走了,她才将安神香交给徐氏,并说了要去弘济寺还愿的事情。

徐氏乐呵呵地应了,连连嘱咐叫她别累着,才放她离开。

出了松鹤堂,安笙跟青葙就先回玉笙居去了。

这会儿时辰还早,她也不急着出门。

主要还是,想要避开方氏母女,不想跟她们同时出门。

这么做倒不是害怕什么,而是现在一见到顾凝薇那张耀武扬威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要“同情”顾凝薇。

也不知道,顾凝薇今日知道文韬的未婚妻人选已定,会是何种反应?

回来之后,又要如何面对家人?

这几日方氏母女笃定的样子,就像是与文国公府已经定了亲似的,这要是知道定亲无望,可怎么在一家子面前收场呢?

辰时一刻,方氏母女出门赴宴。

辰时二刻,安笙也出门去了弘济寺。

徐氏起身到佛堂里上了一炷香,跟佛祖许愿,愿佛祖保佑顾凝薇今日能艳冠群芳,雀屏中选,拿下文国公府那位声名在外的二少爷,踏进文国公府高贵的门邸,为顾家再创荣光,再添一笔助力。

第三百二十四章:龙颜大怒

这一头,京都之内,有适龄女子的各大世家的夫人们,带着自己的女儿,盛装打扮共赴文国公府赏花宴。

另一头,朝堂上,却因为一封奏折,翻了天。

这封奏折,正是陆铮写的。

奏折今早到了太子殿下手中,太子殿下打开一看,忙起身整衣戴冠,顾不得朝堂未开,便先去求见了皇上。

皇上早起醒了之后,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呢,就听说太子有急报,于是忙叫人宣太子进殿。

皇上昨夜歇在自己的临华殿,倒是不怕有心人打探什么消息,因而直接叫内侍常亭去宣了太子。

既然太子说是急报,那肯定是大事。

否则的话,太子也不会这个时辰就急慌慌的跑过来了。

皇上也挺着急的,于是还穿着中衣,就将太子叫进了自己的寝宫。

太子进到寝殿内,先行礼问安。

惠帝一挥手,叫太子别多礼,又问他到底出了何事。

太子不敢隐瞒,忙将手中的奏章呈给了惠帝。

惠帝从常亭手中接过奏章,展开一看,当即大怒,失手将奏章摔了出去。

“这些人,实在是胆大妄为!”

惠帝这一发火,寝殿内的宫人们忙都跪了下去,口里迭声叫着,“皇上息怒”。

太子忙也躬身劝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切莫动怒。”

惠帝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指着散开在太子脚边的奏章,怒道:“你叫朕如何能不动怒,这些该死的东西,国之蛀虫,他们竟敢,竟敢在两国交战之际,对大军设伏,这是想要将朕的江山捣毁不成!”

惠帝或许奉行中庸,又或许能力不够出众,但是,他到底也是皇帝。

是皇帝,就不会容许有人危害他的江山。

这万里山河,大好江山,那可都是他的,他能败坏,却容不得别人也去败坏。

“这些乱臣贼子,胆大包天,这是全然当朕不存在,陆铮是朕钦点的将帅,他们这么对陆铮,就是与朕过不去了!”惠帝气得在龙床前重重踱步,衣袖甩得噼啪作响。

太子殿下等惠帝走了一会儿,方又劝道:“儿臣知道父皇生气,儿臣亦是怒不可遏,但是,父皇乃一国之君,身系国祚,倘或您因此气伤了龙体,那国祚必将不稳,还请父皇为了南诏国本江山,暂且息怒,眼下,依儿臣之见,还是应当早日查明这些乱臣贼子的阴谋,以防威胁国运啊,父皇圣明,还请您三思。”

常亭这时候也跟着劝道:“陛下,太子殿下说得对啊,您是一国之君,这天下大事,还要您来做主,您当保重龙体才是啊。”

他虽不参与朝堂之事,但是,他是惠帝身边的内侍长,几乎可以算是惠帝在宫内最信任的人了,他的话,很多时候,还真的非常有用。

有太子跟常亭的劝说,惠帝终于气稍渐歇,摆手让常亭等伺候他更衣。

太子候在一旁,惠帝没叫他离开,他也就没有动,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

“这折子,是何时到的。”惠帝一边抬起头,让常亭帮他戴冠,一边问太子。

太子垂首恭敬答说:“回父皇的话,是寅时半。”

惠帝点点头,寅时半接到的奏章,那也就是说,太子接到奏章,即刻就赶过来了,还算知道轻重,不错。

惠帝收拾妥当之后,便带着太子一同去上朝。

早朝一开始,仍旧是群臣跪拜,三呼万岁。

然后,常亭叫起,众臣分列两班站定,常亭照常说着,“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话。

不过,今日还不等底下臣子找事说呢,皇上自己倒是先开了口。

“今日一早,朕接到一封百里加急的奏章,诸位大人,还没接到信儿吧!”惠帝口气不阴不阳的,听得底下的大臣们心内惴惴。

这奏章是走得特殊加急通道,直接送到的太子手中,而太子接到之后,又直接送到了他手中,所以,惠帝笃定,这些大臣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可他又哪里知道,这其中有些人,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还比他这个皇帝,更加清楚。

这知情的,自然是汪德蒲等人了。

汪家死士的消息,可比陆铮的奏章早一步到达邺京。

所以,汪德蒲不仅知道,还做好了应对之策呢。

所以这会儿,听到惠帝这般问,汪德蒲虽面上做的惴惴不安,心底却是沉着得很。

他自认为比皇上先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将自家摘除干净了,料想皇上也不可能找到什么证据,开罪他们家。

至于替罪羊什么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谋大事,总要有人牺牲么。

汪德蒲老神在地垂首站着,甚至还有心情,偷偷抬头觑一眼皇上的表情。

惠帝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

外敌当前,自己手下的地方驻兵却勾结朝臣设伏谋害出征的大军,这事若是传到敌国去,惠帝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越想越生气,惠帝伸手一甩,又将陆铮的那份奏章甩下了御阶,好巧不巧的,那折子正好就落在了汪德蒲的脚下。

汪德蒲这下有些不淡定了。

他略有些惊恐地抬头看了惠帝一眼,心里琢磨,这,难不成是皇上知道什么了,这才将折子故意扔到他脚下?

可是不对呀,他已经早一步,将什么都安排好了,也将自己撇干净了,那皇上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是太子!

汪德蒲转头一看,就见太子似若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了。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觉得不好。

太子为何那样笑?

难道是找到什么致命的证据了不成?

仔细想想,也很有可能啊,陆铮是太子的人,陆铮带兵出征,遇上埋伏,太子这头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们家派出的死士有六个,回来的,却只有一个。

还有,听死士说,那日观陆铮的样子,分明是事先就知道有埋伏,早就做好了防备,却故意引他们上钩呢。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汪德蒲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儿子跟长孙之外,也就自己的几个心腹知道了。

小心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会走漏风声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悬心

汪德蒲百思不得其解,心跳顿时就乱了,再不复方才从容镇定的样子。

他现在甚至怀疑,那死士归京,说不定,都是陆铮跟太子两个人定的计策,就等着汪家往里头钻呢?

汪德蒲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开始不断地回想,从开始谋划这件事,到收到死士送回来失败的消息,前前后后,所有的安排,企图从中找到漏洞之处。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问题,下手也足够小心。

这件事,他是交给长孙去办的,他的嫡长孙汪文正,自小得他教导,跟他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可不一样,他......

等等!

汪德蒲觉得自己忽然找到了,可能导致失败的关键所在。

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汪昌平!

是了,若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走漏了风声,简直太有可能了。

思及此,汪德蒲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站在斜后方的儿子一眼。

不过,汪昌平那会儿正耷拉着脑袋站着呢,自然是没有接到老爹愤怒的目光。

汪德蒲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有可能,不由大为紧张。

太子那般镇定,定是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

汪家,汪家......

正当汪德蒲惊疑不定时,又听惠帝语气不善地问道:“众位爱卿,谁来给朕说说,这外敌当前,残害自己同胞的人,该当如何论处啊?”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片刻后,有风骨清正、脾气又急的言官立马站出来,说这种人该当诛九族,以昭天下!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附和。

主要是,现在这个时机比较敏感。

虽说这次西北战情不算很危急,但是,打仗了,那是摆在大家眼前的事。

但凡有点儿血性的,这个时候,自然都是一致对外了。

像这种自毁长城,坑害自己同胞的事情,那必然是要同仇敌忾的!

当然,有情绪比较激愤的,自然也就有比较理智的。

这一部分人,纷纷谏言惠帝现在应该彻查此事,彻底将这些国之蛀虫连根拔起。

当然还有少部分人,现如今是大气也不敢多出。

这些人,正是其他人口中的那些国之蛀虫的一部分。

试问在此情此景之下,他们又如何敢多说半个字?

明哲保身尚且来不及,哪还敢刺激那些,头发都快竖起来的言官呢?

朝堂底下乱成了一锅粥,事情还没说清楚呢,这些臣子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开了,惠帝不由大为头痛。

这时候,右相站了出来。

老相爷一站出来,下面顿时歇了声,惠帝的头疼总算得以暂缓,与右相说话的时候,口气堪称温和。

“右相有何意见啊?”

“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现在是应该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查明之后,皇上圣明,自然能定夺。”右相拱手答道。

这话堪称老辣,是既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又拍了皇上的龙屁。

关键这个时候,在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右相心平气和的这几句话,就显得尤为理智了。

理智的意见,当然比吵吵嚷嚷的靠谱多了。

果然,众人再看惠帝,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汪德蒲一见惠帝这个表情,心中更为不安。

他总觉得,这回的事,有些不对劲。

右相是太子一派,看这老头的样子,难保不是提前跟太子商量好了什么,专等着今日给他设套呢?

不行,他不能乱,这个时候,自乱阵脚,无异于找死。

汪德蒲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右相此言,倒是颇有道理。”惠帝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右相的话。

金口一开,群臣也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同意了右相的谏言。

既如此,再吵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群臣都不再吵了,皆垂首静默站定。

众臣不吵了,惠帝这才有心情说话了,“太子,你将事情与诸位大人们说一说。”

“是,父皇。”太子拱手应是,然后,将今早收到奏章的事情,以及奏章所报内容,都跟众臣说了一遍。

太子说完之后,不少言官又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那模样,看着简直要将王延、杨业之流生吞活剥,方能解恨。

可不是恨人么。

这头大军出征,是要保家卫国的,可是还没跟敌军交上战呢,倒是先受了自家人的算计。

陆铮是大军主帅,他若是出事,军心必然不稳。

这等存心动摇国本,置国家大义于不顾的自私自利的混蛋,人人得而诛之!

右相说得对,查,得彻查,倒是查一查,这朝中何人敢跟地方驻军勾结,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最后群臣几乎一面倒的,都谏言要彻查此事。

人心所向,惠帝也有心查一查是谁这般大胆,敢动摇国本,因而,也就同意了。

而且,惠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主理。

这话一出,汪德蒲等人更是心惊不已。

皇上将这事交给太子殿下办,是不是真怀疑他们了?

说完了这事,群臣也没心思再奏报其他事情了,惠帝也没什么心思听,便叫退朝了。

散朝之后,参与此次事件的几个汪德蒲的心腹,都小心地拿眼去瞧汪德蒲。

汪德蒲只好给自己心腹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稍后找他议事。

太子殿下身边围了一群人,许多朝臣给太子殿下出谋划策,甚至还有自荐想要帮太子清查此事的。

太子被一群人围着,也不着恼,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对每一位大人的意见,仿佛都在仔细倾听。

而太子的这种反应,正给了说话的人一种,被尊重、被重视的感觉。

能被太子殿下尊重和重视,这也是殊荣啊!

所以,一时之间,围着太子的朝臣们皆觉脸上有光,又暗自赞叹,心道太子不愧是国之储君,气度就是不凡。

南诏有这样的储君,国之大幸,国之大幸啊!

大皇子见到太子被一群臣子拥在当中,如鱼得水,心中甚是不忿,脸色阴沉得厉害,看得他身边的几个拥泵者是心惊肉跳,生怕这位爷突然做出什么有违身份的事情来。

眼下可是还没出宫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钓大鱼”

太子殿下那头,瞧着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下来了。

大皇子不想再留在这里,看太子春风得意的样子,于是,甩着袖子满脸不忿地走了。

汪德蒲为了避嫌,既没跟大皇子一道,也没跟自己的心腹一道,而是,揪着儿子走的。

当然,众目睽睽之下,要说真揪着汪昌平这个大活人,那也是不可能的,汪德蒲也丢不起这个脸,他只是用目光狠狠地瞪向儿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汪昌平常日里行事虽然放纵,但却极为惧怕自己老子,因而收到汪德蒲的目光示意后,当即便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太子抬眸,看着汪家父子渐渐远走,目光微微闪了闪,但随即又敛去无踪。

皇上的差事交代下来了,太子自然得着手准备去办。

不过,这件事显然也不太好查,至少,在大部分眼中,是这样的。

就算现在有陆铮的奏章,但是所谓的人证,还没有到达邺京,所以,一切都还不太好说。

按律,陆铮无权审问王延,需得将王延押送回京,交由有关部门审讯之后,再让皇上定罪,所以,陆铮交给太子的那份证词,现在还没有办法拿出来。

太子在等王延跟杨业进京。

他知道,汪德蒲也在等这二人进京。

以汪德蒲的老辣,在接到死士报信之后,必然将身后一切都安排妥当,将自己摘除干净,又找好了替罪羊。

当初出面联系王延跟杨业的那位“大人”,必然是死罪难逃了。

可是,他背后的人呢?

那王延跟杨业口中的“大人”,放在朝堂之上,品级根本就没法看。

当初这个人“策反”王延跟杨业的时候,曾说过,他背后之人,权势滔天。

可惜,王延跟杨业只知道这些,再多的,却是问不出来了。

陆铮不确定是自己的审问手段不够,还是这二人当真再没有知道的了,所以,在密信中,将这情况与太子说过。

如今王延跟杨业就快抵达京师,今日这事一出,汪德蒲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太子为何安排这一出的原因。

他要等周应安全将王延跟杨业,押送进京,才能演接下来的戏。

这次动静闹得这样大,若只抓了兵部一个小官员,又有何意义?

太子是想,等着“钓大鱼”。

且让汪德蒲惴惴不安地折腾去吧,只要他敢动手阻拦周应,他必要让汪德蒲扒层皮下来。

不过,这个念头,怕是实现不了了。

以汪德蒲的精明,今日闹这一出之后,他心中定然起疑,肯定不会再轻易动作。

看汪德蒲方才那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儿子的模样,倒也有趣。

思及此,太子唇角轻轻勾起,与不远处的右相和文国公,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们已然决定,这一次,即使不能将汪德蒲拉下马,也要让他断一条手臂,才行!

......

汪德蒲下朝之后,还要去兵部办公,所以,不能立即商议事情,便叫儿子老老实实回家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汪昌平只是个虚职,平日里也不需要点卯办差,除了大朝会,也不必上朝,自是多的是时间饮酒作乐,恣意放纵。

不过,今日见汪德蒲脸色实在难看,他也是不敢不从。

尽管,他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但面上,还是不敢直接违逆汪德蒲的意思的。

汪德蒲看着儿子上了轿,仍觉不放心,又嘱咐了轿夫几句,才放他们离开。

汪昌平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地想着,他爹真是岁数越大,胆子越小。

这次的事情,虽说是他们失利,没有办成,但是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出过面,底下办事的,也都不是他们家人,再说早就安排好了,替罪羊也找好了,真不知道他爹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他还约了德郡王出去喝酒呢,这下是去不成了,德郡王必然又要取笑他!

......

兵部。

汪德蒲送走了儿子,便直接去了兵部。

他知道,有个人,一定忍不住要问他些事情。

果不其然,刚回了兵部,兵部右侍郎何鑫,便跟了过来。

不过,二人都没说话,直到进了汪德蒲办公的地方,关紧了房门,何鑫才忍不住开了口。

“恩师,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慌什么,”汪德蒲坐下,沉声道,“王延跟杨业不是还没审过么,什么也没交代,仅凭陆铮一封模棱两可的奏章,能说明什么?若是他二人真交代了,皇上早就下令拿你了,还能像今日这样,只是发发脾气。”

何鑫听了汪德蒲的话,略镇定了些。

恩师说的也对,他们手中,握着王延和杨业家人的性命,这二人必然不敢胡说八道。

要是他们真交代了什么,如今陆铮的折子上,怎么能什么也没说。

不过,现在不说,却不代表,他们以后也一定不说。

思及此,何鑫又是忍不住担心,“恩师,可他们现在没有交代,不代表往后,也一直不交代啊?若是回京之后,他们为求自保,不顾家人死活,什么都交代了,可如何是好呢?”

“那就让他们回不来!”汪德蒲冷冷地道。

何鑫闻言,顿时一愣。

回不来?回......

“恩师的意思是......”何鑫说着,停下话来,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汪德蒲点点头,阴狠地说:“你也知道,这世上,唯有死人,嘴巴才是最牢靠的,如今陆铮派人押送王延跟杨业进京受审,不日便要到了,你自己也说了,若这二人为求自保,不顾家人死活,临时反水,那么,你可危矣啊。”

“恩师,恩师,望求恩师指条明路与学生,学生当初之所以收买他二人,为的也是大皇子的大业啊!”何鑫一激动,什么都喊出来了。

“胡说!”汪德蒲压低声音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如此胡说八道,这话传出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恩师恕罪,恩师恕罪,学生失言了,失言了。”何鑫被汪德蒲怒斥,也察觉自己失言,忙躬身请罪。

第三百二十七章:替罪羊

汪德蒲淡淡地看了何鑫一眼,口气忽然又缓和下来。

“起来吧,在为师面前,何以这般,”汪德蒲轻轻地摆了下手,叫何鑫起身,“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否则的话,我也不会什么大事,都交给你做了,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你办的实在不怎么样,叫为师甚为失望啊。”

说着,汪德蒲还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何鑫也知道自己差事办砸了,听到汪德蒲这样说,更觉羞愧难当。

“学生愧对恩师信任栽培,请恩师责罚!”何鑫说着,深深地躬下了身子,满面愧悔。

汪德蒲看着何鑫深深躬下去的身子,眼角微微眯了眯,眼底有一道冷光闪过,转瞬即逝。

“为师这样说,也不是怪你。”汪德蒲说着,竟亲自走过去,将何鑫扶了起来。

何鑫看到汪德蒲这般举动,不由大为感动。

正待说话,便听汪德蒲又道:“事已至此,现在追讨谁的过错,并没有什么意义,你说,为师说的对吧?”

“恩师所言甚是。”何鑫对汪德蒲甚为推崇。

何况,汪德蒲言语中似有替他脱罪之意,他又如何能不应呢?

果然,紧接着,便听汪德蒲又言:“依为师之见,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彻底清除后顾之忧,方能洗脱嫌疑,躲避灾厄啊。”

何鑫是汪德蒲一手教出来的,自然熟知汪德蒲行事习的惯和方式,一听他这话,便已经领会了其中精髓。

他略一思索,也觉汪德蒲所言不错。

为今之计,确实只有杀了王延跟杨业,一了百了。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安全的,不能威胁人的。

何鑫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恩师,学生知道如何做了!”何鑫冲汪德蒲一拱手,道。

“甚好,甚好,不愧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当真是一点就通,堪当大任啊。”汪德蒲满意地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恩师谬赞。”何鑫笑着又拱了拱手。

“切记,这件事必要小心,万不能再留下把柄,叫人抓住,届时,你我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汪德蒲故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一些,又故意模糊焦点,将二人的关系拉的更近。

何鑫听了这话,果真拿出了同仇敌忾的劲头,狠命点头应下,说一定会小心行事,绝对不会再失手。

何鑫只顾着表决心,又哪里注意到,自己的恩师,那从未到达眼底的笑意,和眼中微微闪烁的冷芒呢?

这件事,需要一个替罪羊,但是,这个替罪羊要安排的妥当,又把自己摘干净,可不那么容易。

汪德蒲从接到死士的消息后,就开始着手筹谋。

何鑫是必然要舍掉了。

当初,是他跟王延和杨业接触的,现在出了事,无论王延跟杨业交代与否,何鑫这个人,都不能留了。

汪德蒲喜欢万事在自己掌控之下,像这样的不安定因素,还是尽早清除为好。

否则,放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自己时刻都要提心吊胆。

他跟何鑫说,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牢靠,可不光说的是王延、杨业之流,还有他何鑫。

既然死人的嘴巴最牢靠,他又正缺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那何鑫自然是要做点儿牺牲了。

虽然,何鑫一死,自己确实折手,但是,总比放一个,随时能危及自己性命的不定因素在身边,要强得多。

何况何鑫办事这般不牢靠,也不适合留在他身边了。

他们谋的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是不警醒,办事不经心,还留着做什么!

调配了那么多人手,叫他安排这次的事情,竟然还事先走漏了风声,这样的人,是断断不能再用了!

还有家里头那个败家子......

想到汪昌平,汪德蒲就是一阵气血上涌。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真正可能泄露这件事的,多半应该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不过,学生手下能杀能舍,亲生儿子,总不能说杀就杀了。

再不争气,也是汪家的种,只这一次之后,万万得记着,往后举凡大事,是定然不能让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参与进来了。

何鑫得了自己的暗示,必然会出手去暗杀王延和杨业,到时候,在何鑫的人手里面,安插个死士进去,等一出了事,就叫死士一口咬定,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何鑫一力安排。

至于缘由么,也简单,与陆铮政见不合,私下有仇,所以伺机报复。

这由头虽牵强了些,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谁也不敢乱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眼下,先将这一劫躲过去再说。

至于太子那里......

汪德蒲想到太子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惴惴。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应该没什么要紧。

因为这件事从最初收买杨业开始,就是何鑫出面做的,也没有跟杨业和王延透露背后的人是他,所以,即便杨业跟王延都交代了,他也不怕。

他已经将何鑫推出去顶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最后被谁攀咬上了,他不承认,谁又敢乱来?

也要掂量掂量他背后的大皇子,跟贵妃娘娘才是。

想到这,汪德蒲心下稍安,踱步回了桌案后,开始处理公务。

......

不出汪德蒲所料,何鑫离开他那里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兵部,身边连个人也没带,下属见他行色匆匆,也不敢问什么,只得看着他就那么走了。

何鑫自然是去安排人手,打算在邺京城外,将王延跟杨业杀掉灭口的。

他知道,陆铮一定会派好手押送这二人,所以,这派去暗杀的人选,就得好好找一找了。

何鑫离开兵部以后,先回了趟家中,换了一套常服之后,才叫人准备马匹,骑着去了西市。

他身边照旧没带人,所以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去。

他只说,要执行秘密公务,不许人多问,底下人自然不敢问什么。

到了西市之后,何鑫径自去了一家赌坊。

那赌坊从外面看,跟寻常赌坊没什么两样,进到里面,地方也不算大,里头一群赌徒扯着嗓子吆喝来,吆喝去的,闹腾得很。

何鑫没管这些人,直接找了赌坊的管事,低声说了两句话。

第三百二十八章:赏花宴

辰时过半,前去文国公府参加赏花宴的客人,已尽数到达文国公府。

文国公夫人谢氏,带着长媳李氏,将客人都引到内院的小花园里去。

文国公府内院的花园,虽说没有外院的大,但胜奇花异草更多,亭台楼阁更为精巧雅致,又有水榭在池中而起,上下两层,四绕回廊,甚是有趣。

谢氏常年办这赏花宴,可谓是经验十足。

待人都到了,便与长媳李氏一道,带着众家夫人小姐们,在院内赏花看景,谈笑风声。

不过,今日虽说是赏花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正的目的,还是为文韬择亲。

这本来,各家夫人小姐们,都是卯足了劲头,准备争个高低的。

是以,这些千金小姐们,多是打扮的贵气逼人,艳光四射。

真可谓是人比花娇。

在这些盛装打扮的小姐们之中,又有三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分别是,护国公府大小姐陆敏,右相家嫡长小姐杜婉菁,还有,谢氏的母族侄女谢婉容。

这三人中,杜敏是贵而不艳,一身月白暗纹银丝长裙,贵气十足,但却不明艳,与她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美人模样,倒也相符。

杜婉菁就更加平常了,不过穿着一身烟水蓝的暗花云锦襦裙,不显山不露水,在一群艳光四射的千金小姐中,倒是显得格外清雅。

这二位本不在竞争之列,众人隐隐都明白,所以,即便美貌敌不过,家世比不上,却也没有真的将她们二人,作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真正让她们在意的,是跟在谢氏身边,那穿着月华挑丝双窠对襟襦裙的姑娘。

谢氏方才介绍说,这是她娘家侄女,来邺京探亲,到她这里来小住些日子。

这话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娘家侄女上京探亲,到表姑家中住上些日子,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过来,要说没有别的想法,谁信啊!

瞧这姑娘十四五岁年纪,生的容貌姣好,气质娴静,一看就知出自大家,受过良好的教养。

也对,谢氏一族的姑娘,又如何能差得了。

本来忙着争奇斗艳的各家千金们,此时齐齐停下比试,都暗暗拿眼打量谢婉容。

越看,诸家千金便越是心惊。

虽说这女子是文国公夫人的侄女,可也只是个表侄女。

文国公夫人嫁进邺京多年,甚少回母族那边,难道还能跟个表侄女,感情多深厚不成?

可现在看这二人样子,分明亲热得很,文国公夫人待这个谢婉容,亲近之意,比之长媳李氏,看样子也不遑多让。

这实在是,由不得大家不暗生疑心啊......

谢氏见大家神情有异,均暗暗打量自己身边的谢婉容,也不点破,权当没有看见一样,一切如常。

“今日大家赏脸,来府上宴饮,定要吃好玩好,万别同我客气,待会儿若是哪位小姐相中我这院子里的花,只管说,我即刻叫人采了,给姑娘们带回去,权当还姑娘们今日前来赴宴的情了。”

谢氏这话一出,众人神情更是变幻莫名。

谢氏这园子里的花,那都是精心侍弄的,平日里爱惜得紧,不是熟人,都别想从她这园子里讨走一株花。

可今日,谢氏竟这般大方,叫众人自选,相中了还给带走。

缘何这样?

莫不是,为了补偿?

可补偿什么呢?

众人齐齐苦思,揣测谢氏用意。

很快,有脑子清楚,心思又快的人就想明白了。

脸色登时一变,心里的那些小念头,顿时偃旗息鼓了。

杜婉菁的母亲许氏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应道:“谢姐姐这般大方,可是难得,往日里我向你讨一盆花,都得磨上半晌,既然你今儿这么大方,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挑一挑了,若挑中了你的心肝肉,你可别心疼啊!”

许氏这么一打趣,气氛陡然间又轻松了下来。

谢氏甩着帕子啐了一口,也笑道:“我说的可是叫姑娘们挑,你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不平白占我便宜么,算了算了,我今儿高兴,就由你一回,你挑吧,任你能挑出大天去,我也叫你带走。”

许氏一听这话,忙跟着道:“那可说好了,这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是见证,文国公夫人一言既出,可不准后悔。”

谢氏叫许氏这话给说的,简直哭笑不得,指着许氏狠狠地点了一下,似乎在说,叫她不许再闹。

这二人一来一往的说了几句,方才有些尴尬沉凝的气氛,陡然消散,众人似乎又恢复了那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表面上看,大抵如此。

其实到了这会儿,有那想得开的,已经明白谢氏的意思了,也知道自己无望,倒也不再纠结了。

很多时候,其实有些事,知道结果,跟不知道结果的时候,完全是两种心态。

有的人,在知道结果与自己毫无关系之后,也就彻底放开了,可是,偏偏有些人,看得清,却未必愿意放开手。

文家今日这次赏花宴,为的是什么,众人私下都有听说,就是要为次子文韬择亲。

若非如此,她们何必如此盛装打扮,前来赴宴?

可是,这会儿宴席还未摆上,文国公夫人却带着一个突如其来的谢婉容,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而且,频频做出让人误会的暧昧举动。

大家都是内宅里厮混惯了的主,哪一个心眼是一条道通到底的?

到了这会儿,再看不明白的,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装傻。

这要是真傻,尚且还好一点儿,这样的人,至少不会总是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若是装傻,就不好说了。

这装傻,也要分出不同。

一类人装傻,是看透却不说破,本身也不觊觎,愿意帮着谢氏将戏唱下去,好比许氏跟杜婉菁母女。

还有一类,是诸如方氏跟顾凝薇、秦氏跟徐颖母女这样,看明白了,却不想认命。

这不认命,就得争。

可怎么争呢?

文韬的正妻人选,注定只能有一个,而现在,谢氏明显是中意自己的表侄女,她们还有机会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互别苗头

顾凝薇在谢氏向众人介绍谢婉容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会儿再听谢氏跟许氏一来一往说的几句话,一张娇俏的小脸,更是垮了下来。

她暗暗拽了拽方氏的袖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那一声如泣如诉,幽怨异常,将方氏唤的,也是火气丛生。

文家真是太过分了,她暗道。

谢氏若真相中了娘家表侄女,又何必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赏花宴?

这不是擎等着耍人玩么!

想她们母女为了这次赏花宴,花下重金置装,准备了那么多天,等来的,竟是这么个结果。

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可不接受,又能如何?

文家家大业大,豪门贵胄,如何会怕他们?

再说了,谁又是听谢氏亲口说,这办赏花宴,是给儿子择亲的?

这话,所有人都是从文家仆役口中得知的。

既是仆役说的,那到底做不做得准,谁敢说?

也许,是主子有意授意,又也许,只是仆役自己揣测了主子心意,私下里胡乱传的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啊。

可是,一向治家严明的文国公府,真的会容许下人,往外传这种话吗?

若是没有主子示意,哪个奴才敢将这种话,传到外头去,顶多也就私下里偷偷说一说,就完了。

可现在,几乎整个邺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谢氏办这次赏花宴,那是要给儿子择亲的。

结果,闹这么大动静,原来心中早有中意人选,亏她闺女昨儿夜里还苦练琴技,想要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呢,原来都是做了无用功!

方氏这个恨呀,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顾凝薇还咬着唇揪着方氏的衣袖呢,方氏狠狠地一把按住女儿的手,力气大的,差点儿将顾凝薇捏的叫出了声。

好在最后死命忍住了。

顾凝薇奇怪地看着方氏,不知方氏怎么这个反应?

可是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询问方氏,于是就只能轻轻挣了一下,示意方氏放开她。

谁知方氏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也不松开。

顾凝薇被方氏抓得疼了,只得又用力地挣了一下。

她这一下,动作有点儿大,故而,惊动了站在她斜对面的徐颖。

徐颖跟顾凝薇的仇,那是解不开,报不完,是以一看见顾凝薇跟方氏的小动作,当即就朝顾凝薇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本来,她这会儿心里也正不痛快着呢,但是,看见顾凝薇那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她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痛快了!

怎么说呢?

她现在的感觉,应该是比自己挤掉顾凝薇,成功上位,拿下文韬正妻之选的位置,还要痛快。

因为,她心中其实明白,以她们家的家世,想要做文韬的正妻,很难。

她自己心中,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本身的期望值,并没有那么高。

她之所以这么斗志昂扬的来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凝薇。

她自己做不成文韬的正妻,更加不想让顾凝薇得逞。

这女人如今就已经隐隐压她一头,若是再叫她做了文家的儿媳妇,不更是将自己踩在脚底下了?

这可不行!

所以,早在接到文府的请帖,弄明白了谢氏举办赏花宴的真正目的后,徐颖便同她娘商量了,她们娘俩此次前来,比美斗艳为辅,破坏方氏母女的美梦才是主要目的。

结果现在看来,还不用她们母女出手,方氏母女的豪门梦,自己就碎了。

这么一想,徐颖可不觉得痛快么!

徐颖面露讽刺的时候,顾凝薇正好抬头,好巧不巧的,这视线就正撞在了一处。

那一瞬间,可真是火花四射,眼刀齐飞。

顾凝薇被徐颖那嘲讽的表情刺激得不行,一双美眸瞬间便瞪得圆圆的,一副恨不能冲过去跟徐颖打上一架的样子。

要说她跟徐颖,那也真是跟天生的冤家似的。

这二人一见面,就难有和和气气的时候。

可是,你生气归生气,有仇归有仇,那也是要分场合的。

上一回在右相府闹那一出,余温尚且还未消退,各家夫人如今提起这二人,都忍不住摇头,表示敬谢不敏。

听说不少有适龄公子的人家,都已经将这二人排除在儿媳妇的人选之外了。

这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哪个做婆母的,想给自己儿子娶个不懂礼数的恶媳妇回家呢?

这京中贵女多得是,文家给自己儿子定了母族的表妹也好,这样一来,京都里的贵女们,将来可就有机会成为她们的儿媳妇了。

这样一想,确实也不错。

这文家老二的亲事一日不定下,京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就不死心,总还惦记着。

如今这文韬定了自己的表妹,将来她们儿子择亲的时候,还多一重选择了呢。

这般想着,不少自己也有儿子,等着择亲的夫人们,没有跟文国公府结成亲的懊恼不快之感,便又淡了许多。

在场的都是心思灵通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利害关系都想了个清楚明白。

所以,大部分人心里,虽然也觉得谢氏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心中不怎么满意,但是,到底是想开了的,也不打算再争了。

只有顾凝薇跟徐颖,还是目光对视,燃着灼灼烈火,恨不能将对方焚烧殆尽。

顾凝薇心想,徐颖凭什么嘲讽她,她没机会,就好像徐颖有机会了似的!

既然大家都没机会,你凭什么嘲讽我?

而徐颖想的却是,瞧顾凝薇打扮的,跟个镶了金的花蝴蝶似的,结果,还不是叫人瞧不上,有什么可傲气的!

这二人你来我往,我瞪你,你瞪我,旁人很快便有了察觉。

转头一看,好么,两个千金贵女,那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眼中尽是怨毒愤恨的火光。

这也太有失体面了,这还是在文国公府上呢,怎能如此失礼,真是没有大家小姐该有的教养。

也不知道,这两家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怎么教出这样骄纵任性的姑娘呢?

思及此,众人齐齐摇头,嘴角下压,心内不屑。

第三百三十章:请柬

安笙在山上待了半个时辰,便下山了。

下山之后,她并未去其他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吕婆子昨日回去喝了热糖水,腹痛果真完全好了,再无不适之感,因而今日对安笙的态度,可谓是殷勤非常。

安笙对此也没什么过多的表示,唇边挂着淡笑,并未因为吕婆子的刻意恭敬,而有什么不同。

吕婆子见安笙这样,也适时地收了口,不再说了。

回去的路上,途径北华街时,街上传来阵阵议论声。

青葙撩起车帘略听了听,就听外头都在谈论今日文国公府的赏花宴。

看来,文国公府这次的动静,闹得着实挺大,连街上的普通百姓们,都知道文国公府要办赏花宴了。

青葙放下车帘,转头看了看安笙,想要说什么,又顾忌赶车的吕婆子,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而安笙靠在车厢壁上,双眸微微阖着,青葙也不敢打扰。

很快,她们便回了永宁侯府。

刚进了垂花门,就见徐氏院里的倚翠站在那,正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见到了安笙的身影,倚翠面上一喜,忙迎了过来。

“奴婢见过二小姐。”倚翠笑着福了福身。

安笙也客气地笑了笑,“倚翠姐姐不必客气。”

她也没有问倚翠等在这里做什么,反正她知道,即便自己不问,倚翠也要说。

果然,倚翠刚一直起身,便说:“二小姐,老夫人叫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安笙含笑点点头,痛快地跟着倚翠走了,也没问徐氏叫她过去干什么。

倒是倚翠一路上,不停地拿眼瞧着安笙,一副好奇莫名的样子。

余光瞥到倚翠奇怪的反应,安笙的心略沉了沉。

徐氏特地叫倚翠过来等她,是有什么事?

难道,是想问问自己在寺里如何为她祈福的?

从前倒也没见徐氏问过这事,怎么这次会突然将她叫过去问了?

安笙越想越觉得奇怪,面上却愈发沉静。

倚翠偷偷打量了安笙一会儿,见安笙面色沉静,一时间倒是不敢再看了,收起心里头的那点儿小心思,专心带路。

很快,几人便到了松鹤堂。

倚翠打帘请安笙进去,自己却没有进屋。

安笙跟青葙一进去,就见盼夏笑盈盈地等在里头。

“二小姐来了,您快里头请,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安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盼夏一眼,想要从盼夏的面目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不过,盼夏不愧是徐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面上神情滴水不露,笑容可掬,看不出半分奇怪。

既看不出,安笙索性也就不看不猜了。

反正,到底什么事,待会儿见了徐氏,自然就知道了。

她自问也没有做什么叫徐氏怀疑的事情,徐氏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找她麻烦,为难她。

安笙跟盼夏进了内堂,一进去,就见徐氏靠在美人靠上,似在闭目养神,旁边两个小丫鬟正替徐氏捶腿,徐嬷嬷站在徐氏身后,垂首不语,像一尊石雕像。

盼夏走过去,俯身轻轻道了一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徐氏闻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伸手让盼夏扶自己起身,然后,转头冲安笙笑得分外慈和。

“安笙来啦,盼夏,快看坐。”

盼夏闻言,忙搬来圆凳,请安笙坐下。

安笙福身行礼过后,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便听徐氏语带笑意地问:“安笙啊,你跟护国公夫人,私交似乎不错啊?”

安笙闻言,心念一动,迅速地思索了一下形势,做出惊讶疑惑的样子,答说:“嗯?祖母缘何这样说,孙女怎会与护国公夫人有何私交?护国公夫人身份尊贵,那样的贵人,哪里是孙女能结交的啊?”

徐氏一见安笙这样,笑意不由更深,“哦,是这样吗?可是,护国公夫人今日派人送来请帖,请你过府做客去呢,若没私交,护国公夫人怎会有这样的举动呢,祖母也觉得奇怪,你说是不是啊?”

“什么?”安笙听了徐氏这话,面上惊异更甚,“祖母是说,护国公夫人给孙女下了帖子?”

安笙一脸完全没有想到的神情,让徐氏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了。

她也觉得安笙不可能与护国公夫人有何私交,二人身份确实不对等,护国公夫人实在没有必要,折节交往一个家门不显的庶女。

就算安笙会几手扎针的功夫,又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但在她看来,这也不至于让护国公夫人,对安笙多么另眼相看。

她在邺京这么多年,最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有多么讲究门第脸面,护国公夫人那样的身份,怎会与安笙有什么私交?

她本来还疑心,是不是安笙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护国公夫人有什么来往,但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护国公夫人应该真的只是如请帖中写的一样,是为了还安笙那日帮忙送福袋的人情。

毕竟,那是替陆铮祈福用的福袋,陆家门丁凋零,嫡系如今只有陆铮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男丁,护国公夫人宝贝些,也是正常的。

而因为宝贝儿子,对安笙更客气了一些,也实属正常。

想到这些,徐氏不再怀疑,对徐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将请帖拿去给安笙看,然后又道:“这是护国公夫人今早派人送来的帖子,你那会儿出门去了,门房就将帖子先送到我这里来了,祖母便做主先看了一眼,你不介意祖母先行看过这帖子吧?”

安笙从徐嬷嬷手中接过请帖,并未急着去看,反而一本正经地徐氏摇摇头,说:“孙女自不会介意,孙女承蒙祖母关怀教诲,这帖子送过来,理应先让祖母过目。”

徐氏对这个回答甚为满意,含笑点点头,道:“难为你这孩子如此明理懂事,既然护国公夫人一片盛情,你又是小辈,不好叫长辈多等,如今回来了,便赶紧收拾一下,去护国公府吧,只记着,护国公府不比一般人家,你去了,莫要失了规矩。”

安笙捏着请帖的手紧了紧,垂首答说:“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第二百三十一章:担忧

徐氏又嘱咐了安笙几句,便叫她回去收拾一下,赶紧去护国公府赴约。

安笙福身行礼后,退出了内堂,带着青葙回玉笙居。

手中捏着一张请柬,微硬的质地,手下有淡淡地油润感,不必打开细看,也知道这纸张的质地是如何的好。

这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东西,请柬必不会有错。

可是,护国公夫人请她过府做客?

安笙在心里暗暗皱眉。

她与护国公夫人的确并无私交,她回答徐氏的话,也不全然是在扯谎。

若说她瞒着徐氏没说的地方,也就是陆铮了。

也正因为陆铮,她才跟护国公夫人有了一次往来。

可如今,护国公夫人突然下帖,邀她前去做客,难道说,是陆铮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安笙心中陡然一惊,捏着请柬的手,不由地又紧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更加快了些。

青葙见安笙突然加快步伐,不知为何,心跳也忽然快了许多。

这一次,她倒是跟安笙想的差不多。

因为在她看来,安笙跟护国公夫人,确实没什么私交。

若不是那一次事出从急,她们也不可能受普云大师之托,前去护国公府送信。

那也是小姐跟护国公夫人,唯一的一次私下交往了。

那次的事情,是大秘密,是绝对不能向外说的,青葙知道,所以,无论是面对谁,她都对那日的事情三缄其口,不敢多说。

本以为,那次之后,小姐跟护国公府也就没什么往来了,可现在,护国公夫人竟突然下帖请小姐过去做客。

这怕是,做客是假,有事相商,为真吧?

能让护国公夫人这么“着急”的,怕也只有陆世子了。

难道,是陆世子在战场上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青葙也不由暗暗着急。

虽说她与陆铮并无深交,可是,陆铮此去,是为了保卫国家疆土,与公与私,她都不能看着陆铮出事,而无动于衷。

况且,她总觉得,若是陆世子真的出事了,小姐肯定要着急上火。

看小姐此刻的反应就知道了。

虽然小姐面上没什么反常表情,可是她却明显能感觉到,小姐的情绪变化。

希望陆世子千万平平安安的才好,青葙在心中默默念到。

因走得快,安笙跟青葙很快便回到了玉笙居。

一回去,也顾不得跟青葙说什么,安笙便叫她赶紧找一套适合出门的衣服,拿来与自己换上。

无论她心中多焦急,多想要赶紧出门,可是该做的样子,却不能不做。

徐氏方才一番试探,已是有了怀疑,所幸自己反应快,及时打消了徐氏心里的怀疑。

所以,此刻便更不能露出马脚,给徐氏怀疑查探她的机会。

青葙也明白这些,于是也没问什么,赶紧转身去给安笙找衣服去了。

很快,青葙便拿着一套月白双丝绣襦裙,帮安笙换上了。

换好了衣服,青葙又帮安笙理了理头发,见安笙打扮得宜,这才扶着安笙又出去了。

郑妈妈等见安笙又要出门,不禁奇怪。

安笙也没多说,只说是要出门赴宴,叫郑妈妈她们不必等她用午膳。

郑妈妈跟着安笙多年,熟知安笙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见安笙一个眼神投过来,郑妈妈便明白了,遂不再问,命院中的丫鬟仆妇都去干活,自己也去忙了。

安笙跟青葙出了门,吕婆子早就等在了垂花门外,见到安笙主仆出来,忙一脸喜色地迎了上去。

“二小姐,您快这边请。”吕婆子殷勤的请安笙出去。

安笙也没问她怎会在这里,径自出去了。

一出去,就见门口停着一辆簪缨华盖马车,四角都垂着丝绦,马车前面有小门,雕着祥云花鸟福纹,两侧有窗,绷着轻纱,里面隔着绸帘,两侧窗框上皆有铜制小环,看样子推拉可开,很是华丽。

安笙看着那辆马车,略愣了一下。

这一下,正巧落在吕婆子眼中。

只听,吕婆子与有荣焉地说道:“奴婢有福气了,能跟着二小姐坐这么好的马车,这都是托了二小姐的福啊。”

吕婆子这么一说,安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知这定是徐氏特意安排,于是继续做着惊异的样子,看着马车不动弹。

吕婆子见到安笙的反应,心中不由地有几分自得。

她挺直了腰板,指着那华盖马车,跟安笙介绍说:“这辆马车,老夫人平日可轻易不许使唤,奴婢在永宁侯府赶车这么久了,赶这辆车的时候,那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这府里的婆子们,还有许多这辈子也没赶过这辆车呢。”

安笙听了这话,目光微微动了动,转头冲吕婆子笑了,“吕妈妈自然不是一般人。”

许是安笙面上的笑容太“真诚”,吕婆子忽然有了几分不自在,自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轻咳一声,赶紧将安笙请上了马车。

安笙收回目光,带着青葙上了车。

进了车内,更是觉出与往日不同。

内里宽敞明亮,设着案几软座,脚下铺着锦毯,案几上甚至还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和一只黄铜瑞兽小香炉,正燃着袅袅熏香,甚是好闻。

安笙跟青葙对视了一眼,默默进去坐下,青葙关好了马车前门,叫吕婆子驾车。

吕婆子轻应一声,挥动鞭子,将车稳稳地驾了出去。

安笙跟青葙没有说话,但是主仆二人心中都明白,彼此心中想说的话。

徐氏来这一手,是怕她去护国公府赴宴,坐原来那辆马车,会打了永宁侯府的脸吧?

安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心想,徐氏这么做,是不是已经忘了,她先头可早就已经坐着那辆马车,去过护国公府了。

不过想想也是,那一回是事出突然,徐氏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受师傅之托,去护国公府送东西。

若是早知道的话,以徐氏好面子的性子,定然早就安排这辆“华丽”的马车,送她去护国公府了。

徐氏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安笙心道。

若在平日,徐氏此举,定让她觉得好笑,可此刻,她却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别看她面上沉静如常,但她自己却知道,自己心中是多么担忧不安。

第三百三十二章:“花名在外”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青葙心中也颇为不安,她甚至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打量这看似

“隆重”安排过的马车。在她看来,这马车虽然外面看着华丽,但是里面并没什么太特别的。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比之前坐的马车大了一些,垫子铺的软了些。这马车跟她们小姐在代州出行时坐的马车,完全没有可比性。

小姐在代州坐的马车,外面虽然看似朴素无华,但内里真是舒适无比,一切皆是照着小姐的喜好布置的,绝非眼下她们坐的这辆马车,如此的华而不实。

老夫人就是喜欢搞这些表面功夫,青葙撇了撇嘴,却没有说出来。瞧吕婆子方才那个得瑟劲儿,明摆着在告诉她们,这辆马车,是多么的难得,一般人平常根本坐不上。

这这变相的提醒小姐,老夫人对小姐多么

“看重”么?若真看重的话,还不如打从心眼里对小姐好,何必虚浮表面?

一想到侯府里的那些糟心事,青葙就不由地一阵厌烦。这一烦,便不由地想到从前在庄子上的生活,再对比如今,便更加烦闷。

又想到造成小姐不得不回到这个糟心的地方的人,青葙就忍不住咬牙。

可转念一想到,那令她忍不住咬牙的人,这会儿面临的情况,又没来由地觉得痛快解恨。

闪舞..文府如今,肯定很热闹吧,青葙心想。青葙所思不错,文国公府如今,确实很热闹。

谢氏当着一干宾客的面,有意无意地表露了对谢婉容的喜爱,让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态度。

各家夫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也识趣,见谢氏这样,也不愿再做那有**份的事情,于是,都纷纷暗暗给自己闺女递眼色,叫这些姑娘不要失了世家小姐的体面。

大多数的小姐们收到母亲的示意,虽心中不快心伤,但到底顾忌着体面,没有做什么。

只有顾家和徐家两位小姐,还在暗暗互别苗头。本来,大家伙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不舒服,但是见到顾凝薇跟徐颖这样,又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来。

世家讲究体面,还没见过谁家的千金小姐,像顾凝薇和徐颖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顾仪态的。

各家夫人们暗暗摇头,但眼中都不约而同带着几分兴味的光。自打上次右相夫人寿宴,这顾凝薇跟徐颖也算是

“花名在外”了。虽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尚且没弄清楚,但二人起了龃龉,在右相府上就不管不顾地闹起来这事,可是大家伙都知道的。

闪舞..右相夫人是长辈,这二人在长辈的寿宴上闹起来,可着实是不该。

也不知两家是如何教养家里女孩的,他们这些世家,可最看重规矩,这两个姑娘如此不规矩,往后还有哪家愿意要啊。

大概是周围打量的视线有些明显,方氏跟秦氏也都注意到了,转头一看自己闺女的神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方氏跟秦氏赶紧伸手,各自拽了自己闺女一下。她们在内宅里待了几十年,心思可不像两个孩子那么简单,城府也没那么浅。

谢氏虽未明确表态,但一举一动皆在向她们表明,她自己是如何中意谢婉容。

文韬早该到了择亲的年纪了,谢婉容虽看着还不算大,但是应该也不算很小,这二人若是定下婚约,想来离成亲之日,也不远了。

事情已然这样,若再闹出什么,只会叫自己难堪而已。谢氏从来也没有在她们面前,说要从她们闺女中选择一人,做文韬的妻子。

这件事无论认与不认,结果都已经摆在了眼前。既然反抗不得,那就只有接受了。

这京里又不止文韬一个适婚的好儿郎,杜家、林家、崔家等等几大世家,也都有适龄的男子,可以婚配。

若野心再大些,宫里还有皇子,将来也可婚配,太子惦记不上,等一等三皇子跟四皇子,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呢。

再有,还可以选秀进宫,即便做不了那最尊贵的皇后,能做个贵妃娘娘,那也是无尚的荣耀啊!

方氏双手握得紧紧地,牙关也咬得紧紧地。文家这门亲事攀不上,绝非她所愿。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女儿是断断进不了文国公府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将女儿送进那里了正想着呢,周围传来喧闹声,方氏转头一看,就见大家簇拥着谢氏,往亭子外面去了。

似乎是说,要出去选花。方氏这回没有急着挤过去,她想趁此机会,叮嘱女儿几句话。

女儿的神情太不对了,这样下去,实在不好。众人慢慢地走出的亭子,方氏用力地拽着女儿的袖子,不许她跟过去。

“娘”顾凝薇低低地叫了一声,神情惶急。娘拽着她做什么,她还着急跟过去呢,再不过去,文国公夫人就要走远了。

“你听娘说,薇儿”方氏压低了声音,正想要嘱咐顾凝薇一番,却忽听身边传来一道嘲讽意味十足的女声。

只听得那女声说着:“唉,这有些人啊,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成日里白日做梦,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哪成想,那梧桐枝上早就站了一只金凤凰,可有些泥燕却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自不量力,非要撞上去不可,也不知道自己在人家面前,是何等的云泥之别。”说话的人,正是徐颖。

原来,不仅方氏想要背着众人,嘱咐女儿几句,秦氏也是这般想的。这二人今日在这一点上,倒是不谋而合了,皆是怕自己闺女再闹出什么来,大家脸上都无光。

今儿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文国公府,谢氏可不是好相与的,若在这里闹开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所以,方氏跟秦氏都想着再嘱咐自家闺女几句,叫她们万万别在这里闹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哪成想,她们两个一片

“苦心”,闺女们却根本体会不到。这防备来防备去,这俩人,还是

“掐”上了。顾凝薇一听徐颖的话,如何能不明白,那是说给她听的。既明白,又如何肯咽下这口气?

第三百三十三章: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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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颖!你说谁!”顾凝薇压着声调,从喉咙里低吼一声。闪舞..看来,还是知道顾忌些的,没有真的不管不顾地大喊出声。

不过想想也是,她尚且没有熄了,想要做文家媳妇的心思,又如何能在文府,不管不顾地跟徐颖闹开呢。

可是,徐颖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她刚刚那些话,明摆着是说自己呢,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徐颖听到顾凝薇的话,又是好笑又是嘲讽,她抬了抬下颌,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我说谁,谁应该知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没指着你说,怎么,我还没有说话的自由了不成,你管我说谁,又说什么呢!”徐颖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想明白了。

她又不指望能嫁进文国公府,自然是没有顾凝薇那些顾忌,所以神态很是轻蔑。

她这样的态度,着实是刺激人。尤其是,顾凝薇如今还是这个状态。她为了今日的赏花宴,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上了。

从亲自选取布匹花样,跟裁缝商讨衣服的样式,来来回回,不知折腾了多少遍。

还有,她连续几天晚上,都勤加练习琴技,就是为了能在今日的宴席上,一鸣惊人。

闪舞..可如今,这些都没用了,都不能做了,徐颖却还端着胜利者的姿态,来嘲讽她?

顾凝薇急急地喘息了几口,眼底猩红一片。她看看徐颖,又看看不远处,正在一群人簇拥下嫣然而笑的谢婉容,手指微微抖了起来。

“薇儿,薇儿”方氏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好似近在耳边,又好似远在天边。

顾凝薇双眼动了动,看了看方氏,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便听徐颖又在那头嘲讽道:“这人呢,贵在有自知之明,可别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总想着攀高枝儿啊。”

“颖儿。”秦氏轻轻啧了一声,拉了徐颖一下,面色有些不赞同。可是,秦氏并没有太过斥责女儿,只是又哄劝道:“好了,咱们快走吧,待会儿大家都走远了。”说罢,便轻轻地拉着徐颖,准备离开。

秦氏没有责怪徐颖,一来是不想为了顾凝薇,下了女儿的面子,二来也是因为,心中也觉得女儿说的没错。

顾凝薇那一脸的不甘,她可都看到了。诚如女儿所说,这顾凝薇,确实是看不清楚自己,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文国公夫人都那样表态了,她竟然还妄想着攀高枝。

闪舞..秦氏对顾凝薇此举,也是颇觉不屑。女儿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在理,皆是真言,也希望这顾家丫头能尽快看清自己,别做那虚无缥缈的白日梦了。

思及此,秦氏又不由失笑。她觉得自己这心操的,可实在没必要。顾凝薇害她闺女声明受损的这账,她们还没算呢,自己又替这仇人操的哪门子心!

“颖儿,快走吧,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秦氏心中有气,口气也变得不大好听。

徐颖听到母亲这话,勾了勾唇,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顾凝薇一眼,欲转身跟秦氏离开。

不过,她们错估了一件事。她们母女本以为,顾凝薇再生气,到底要顾忌脸面,不会做什么。

因为,顾凝薇心中还有妄想,所以,秦氏母女笃定,顾凝薇即便听了这些话,也不敢做什么。

而方氏么,在这种情况喜下,她便是不能忍,也得硬生生忍下。同为一府主母,秦氏对方氏有这个

“信心”。也正因如此,她才敢跟着女儿一起,对顾凝薇语露嘲讽。不过,她们母女倒也只是占占嘴上便宜,也并没有真的想把顾凝薇怎么样。

顾家要面子,徐家自然也是要面子的。可谁知,她们估计对了方氏的反应,却错估了顾凝薇的。

秦氏跟徐颖都没想到,顾凝薇会回嘴。

“你有脸说我,倒也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再来说别人,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货色了?你这样的,与我提鞋,我还看不上呢,囚攮的暴发户,打量着比谁强到哪里去不成,真真好笑!”顾凝薇说罢,又冷冷地朝徐颖啐了一口。

这个举动,可着实惊呆了秦氏跟徐颖。她们哪里会想到,一个世家千金,竟会有如此粗俗的举动。

还有顾凝薇说的那些话,那是一个闺里的小姐,应该说的么?由此可见,顾凝薇平日里都接触些什么!

秦氏跟徐颖看了看顾凝薇,又看了看方氏,脸上尽是惊愕。方氏也被女儿的举动给惊着了,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她常日里生气的时候,确实常会在房里咒骂丈夫的那些个姨娘通房,难听的话自然也说了不少。

可方氏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咒骂那些下贱胚子的话,会叫女儿学了去啊!

顾凝薇在最初气上心头的那一刻,口内不受控制地吐出那些话,此时自己也是后悔,脸色不由一白。

这话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可就完了徐颖一见顾凝薇脸色变了,侧过头,冷嘲着与秦氏道:“娘您听见没有?这么粗鄙不堪的千金小姐,女儿还是头回见到呢,这样的人,说她妄想飞上枝头,都抬举了!”秦氏也生气顾凝薇那话,心里恨得要死,遂点头附和了徐颖的话,然后又故意叮嘱道:“这么粗鄙不堪的人,别说高门大户不会有人家要,就是那小门小户,都看不上眼,颖儿,咱们走,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自降身份。”说罢,秦氏拉着徐颖便要离开。

顾凝薇被徐颖跟秦氏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简直羞愤愈加,想要在说什么反驳的话,可唇瓣抖得厉害,几乎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脸色也难看的厉害。

方氏也是气得不行,但转头一看女儿脸色白惨惨的,浑身都在发抖,哪还顾得上秦氏跟徐颖母女,只得专心去看女儿去了。

“薇儿,薇儿你冷静点儿。”方氏一边抚着顾凝薇的心口,一边劝道。

她也生顾凝薇的气,但是再生气,这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闺女,这种时候,她也实在不忍心再刺激女儿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态度亲热

众人顺着青石小径,绕到了小花园那边,秦氏跟徐颖母女也很快便跟上了她们,只有方氏跟顾凝薇,仍旧没有跟上来。

大家其实早就已经发觉了这一点,不过,谢氏都没什么表示,她们也就什么都没说。

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这个时候,也没人想着,一定要对方氏母女如何落井下石。

至于秦氏跟徐颖,方才对着顾凝薇冷嘲热讽了一通,心气也顺了,自然也不会再做什么了。

方氏仍旧在亭中低声劝慰女儿,以期让女儿尽快冷静下来。

她们母女俩脱离众人太久,必要招来闲言碎语,方氏知道这些,所以分外着急。

眼见着文家的亲事没有机会了,可不能再在各家夫人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啊。

“薇儿,你清醒点儿,这里是文国公府,不是永宁侯府,你要做什么说什么,且等着回府再说,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越是这样,你越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你这样,也只是叫大家伙看咱们娘俩的笑话,白白给她们说嘴的机会!”

方氏能说出这番话,证明还算是冷静,知道分析利害,并快速做出决定。

顾凝薇自然是没有方氏这般心境,但是,在听了方氏这一番劝告之后,还是恢复了些理智。

她知道,方氏说得对。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乱,也不应该做出有失体面的举动。

可明白归明白,她心中着实不甘。

无论是文韬的未婚妻有了内定人选,还是徐颖的冷嘲热讽,都让她无法接受,满心不甘。

可是,再不甘,她又能做什么呢?

方氏说得对,这里是文国公府,不是永宁侯府,她纵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也不敢在文国公府闹事。

不光谢氏那关过不去,就是今日同来的其他世家夫人和小姐们那关,也过不去。

她也不想更丢脸。

她一向自诩在邺京城中算是花名在外,自然是不想在一众夫人小姐们面前,落了下乘的。

可是,徐颖方才那一番话,对她刺激着实不小。

徐颖口口声声说她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句话,让顾凝薇如鲠在喉,接受不了。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直将涂着桃红口脂的樱唇都咬出血来,才抽了一口气,松开了贝齿。

她这一松口,菱唇上便渗出点点血珠,嫣红的血色衬着惨白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隐隐有些骇人。

方氏吓了一跳,忙扯下帕子替女儿按住了下唇。

“你这是做什么!”方氏真是又急又气,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顾凝薇听到了方氏的低吼,这才回过神来。

她不自觉地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一下,瞬间,便觉得满口腥甜。

“我......”顾凝薇失魂一般地看向方氏,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

方氏重重地出了口气,双手紧了紧,咬牙低声对顾凝薇道:“娘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是听不进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叫大家都笑话你么!”

方氏这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口气不免重了些。

顾凝薇还从没见过方氏这样跟自己说过话,一瞬间,眼眶便湿了。

方氏一见女儿泪盈余睫,转眼便要落下,当即也顾不得再生气了,忙拉着她的手哄道:“小祖宗,你可看看眼下是什么地方吧,就当娘求你了,快擦擦眼泪,咱们得赶紧过去,这会儿过去,起码还能找个借口遮掩过去,再迟了,大家必要怀疑。”

至于怀疑什么,顾凝薇不会不明白,方氏也就没有说得那么直白。

在方氏再三劝慰之下,顾凝薇的情绪这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至少没真的哭出来。

方氏略松了口气,赶紧拉着女儿走了。

......

文国公府。

安笙的马车一到文国公府,门房见到吕婆子递过来的帖子,二话没说,立即卸了角门的门槛,让吕婆子将马车赶紧去,并叫人去给林氏送信。

很快,林氏便派人来接安笙了。

一路到了林氏的院子,远远地,便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待再走近一些,便能看清那人,正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扶冬。

“奴婢见过顾二小姐。”扶冬笑着向安笙行了个礼。

安笙快步走过去,将扶冬扶起,然后与扶冬一同进了院子。

林氏早等在花厅里了,她不好出去迎接安笙,便焦急地坐在花厅里等着。

很快,安笙主仆便跟着扶冬,进了花厅。

林氏一向不喜人多伺候,今日又要待贵客,因而便将原本在花厅里伺候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只留扶冬一人。

见到安笙进来,林氏难言喜色地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对安笙道:“来啦。”

林氏这话透着一股子非常自然的亲切劲儿,听得安笙一愣,不过,她还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福身向林氏行礼问安。

林氏亲自走过去,将安笙拉去了临窗的矮榻上,请她坐下。

矮榻中间放着梨花木小案几,上头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些时令果品。

林氏将点心什么的,往安笙那边略推了推,笑道:“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便做主叫她们做了些我平日里喜欢的点心,你尝尝,还有这果子,是前儿新送来的,还新鲜着呢,我瞧着不错,就拿出来与你尝尝,你到了这里,万别同我客气,只当是自己家一样的,可别拘束啊。”

林氏的态度实在太亲切了,亲切的叫安笙满脑子疑惑。

瞧林氏这样,应该不是陆铮出事了。

难不成,真是像林氏在请柬上写的那样,只是邀她过来品品果子,吃顿便饭,以还当日“送福袋”的人情?

这倒也也能说得通,可是,林氏这态度......

安笙可以明确地感受到,林氏待她之亲热,并非做戏,乃是真心实意的。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奇怪。

她确实帮忙送信给林氏,林氏感激她救了自己儿子一回,也正常,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这么真心实意地,对她释出善意吧?

安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林氏待她,好像过于亲热了些?

第三百三十五章:相谈甚欢

安笙这头满腹狐疑,林氏却好像根本没看出这些一样,仍旧亲亲热热的跟她说着话。

“庄子上送来了新鲜果子,我想着你定然爱吃,便找个借口,将你请过来了,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林氏笑得温慈。

安笙想不透林氏为何会对她这样,不过,林氏如此待她,她又不是石头,又岂能毫无动容?

两世为人,所遇到的长辈中,唯有师傅,对她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林氏。

安笙想,林氏也许只是因为她间接救过陆铮一次,因而,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吧。

不过,林氏待她诚笃,她自然也乐得接受。

除去人伦情感,再功利一些说,与林氏交好,对她自然是没有坏处的。

她现在,确实需要人脉,这是无法规避的事实。

只有跟这些世家夫人和小姐们来往的亲密了,她才能,有机会做那件事。

不过,她想要做的那件事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所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林氏既拿真心待她,她也不会跟林氏耍心机就是了。

这般想过,安笙跟林氏交谈起来,也愈加的自然。

她本就常给人一种恬淡清雅的感觉,如今这样落落大方,更是叫林氏满意非常。

林氏含笑看着安笙,只觉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满意。

再想到安笙就是儿子命定的有缘人,林氏面上笑意不由更深。

林氏出身书香世家,其父林老太傅博学多识,通晓古今,林氏家学渊源,自小受父亲影响,涉猎颇多,言辞谈吐绝非一般女子可比。

只不过,她平日里并不会太过表现自己,也不喜欢出风头,所以很多时候,倒是并不如陆家大夫人郑氏更加显眼。

今日跟安笙说话,林氏既不遮遮掩掩,也不费心思量,完全是真心实意地在跟安笙话家常一般的闲谈。

她这样的态度,难免也会影响到安笙。

安笙上辈子在山上居住那几年,就常常跟随普云大师一起读书参禅,这一世醒来之后,更是涉猎甚多,因而,这二人谈起话来,甚是投趣。

这一说,就快说到了午膳时分。

若不是扶冬进来提醒快要到午膳时候了,这二人怕还是不能停下来呢。

林氏端起茶杯,大口饮了一口,双眼闪亮地对安笙道:“好久不曾这般痛快了,每日拘在这宅子里,我都快忘了,与人畅谈是个什么滋味了,今日可多亏了有你!”

安笙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冲散了喉间的干涩,笑着回道:“都是夫人不嫌弃,肯听我胡说这些。”

“这怎么是胡说呢,我就愿意跟你说话,平日里想让陆铮陪我说说话,可他就只会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你问一句,他才答一句,那叫一个一板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手底下训的兵将呢!”林氏半开玩笑一般地,用十分自然的口吻,提起了陆铮。

安笙倒是也没多想,也很自然地接话道:“我常听师傅说,陆将军十分孝顺,想来只是因为常在军营,所以习惯了那样硬气的说话方式,倒不是故意对夫人的。”

“这倒是,铮儿确实孝顺,”林氏含笑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又状似不经意地说,“只不过性子就略微沉闷了些,就怕不够讨人喜欢。”

“将军是护国卫民的英雄,怎会有人不喜欢呢。”安笙顺着林氏的话,略带几分恭维地说了一句。

本来,她只是觉得,林氏不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儿子,才“贬低”儿子的,她只不过,是不好意思直白地夸奖自己儿子。

林氏分明是以自己的儿子为傲的,这一点,从她每次提起陆铮,满脸满意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在林氏故意“贬低”儿子的时候,安笙便觉得,自己应该适时地夸上一句。

反正她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邺京的百姓私下也会谈论陆铮,提起他的时候,多数人都是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少年英雄的。

所以说,安笙这话说的并不奇怪。

哪成想,她以为并不奇怪的话,却叫林氏反应十分奇怪。

“姑娘真的这样觉得?”林氏的语气似乎带着微微的兴奋。

安笙压下心头再一次涌上的奇怪之感,缓缓地点点头,含笑说:“自然。”

结果,林氏一见她肯定地点了头,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安笙看着林氏这般高兴,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是因为听到自己夸奖陆铮,所以林氏才高兴了。

嗯,应该就是这样。

否则还能是因为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扶冬进来请示林氏,是否要传午膳。

林氏瞧了瞧桌上的沙钟,点点头,道:“传膳吧。”

“是,夫人。”扶冬点点头,先转身出去了。

扶冬走后,林氏也站起来,安笙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林氏冲安笙招招手,安笙意会,走过去,扶住了林氏。

林氏拍了拍安笙的手,一脸赞许。

刚走出花厅,便见扶冬迎面又走了过来,见到安笙扶着林氏,扶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神色,只是规矩地走到了林氏身边,默不作声地跟着。

青葙跟在安笙另一边。

她倒是没想太多,在她看来,上次安笙帮了陆铮那么大的忙,林氏待安笙亲近一些,也实属正常。

不过,虽然不觉得奇怪,但青葙也有个小小的私心。

她觉得,林氏这人温柔大方,身上没有一般世家夫人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待人很是亲切,对安笙又格外亲热,安笙若是能跟林氏走得近一些,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家长辈不慈,安笙命运难测,与其依靠顾家那些不靠谱的长辈,还不如联系些,诸如林氏这样,身份高贵,待人又亲和的世家夫人。

一行人来到了膳厅,桌案上已经摆上了琳琅满目的丰盛菜肴,且膳厅中除了方才去院门口接安笙的那个丫鬟,就只有一个与她打扮差不多的丫鬟候在那里,人不多,显然是特地交代过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错开

林氏心思细腻,又十分重视安笙,因为是初次招待安笙,所以生怕有什么地方准备不周。

怕安笙不自在,她还特地吩咐扶冬,叫她将身边伺候的人都安排出去,只留了绝对可以信任的几个人。

而扶冬安排得也确实很好。

不得不说,也正是林氏此举,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安笙对她的戒心。

其实,人与人相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你若是真心待人,别人自然会感觉得到。

而大部分的人,也都会选择回以真心待之。

当然,也不排除有少部分人,总是无视他人真心,满腹心机算计,不肯轻易将真心示人。

这样的人,或许不会“受伤”,但是,同时也失去了很多乐趣。

不过,这就不是安笙要关心的了。

这世上之人千千万,她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又岂能改变他人心思。

午膳很是精致,味道也好,林氏又会照顾人,安笙吃的很舒服。

用过午膳,再喝了一杯茶,安笙便起身告辞了。

林氏倒也没多留,只是在安笙临走之前,叫扶冬将准备好的果子给安笙带回去。

扶冬将装着几样新鲜果子的食盒递给青葙,青葙却没敢接,而是去看安笙。

安笙也觉得有些不好。

“夫人,这......”

林氏却不给安笙拒绝的机会,手一摆,就叫扶冬将食盒放到青葙手中,然后,才对安笙道:“这本就是一早准备好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当我孝敬老夫人了,你就带回去吧,别推辞了。”

林氏这样说,安笙便不好推辞了,因而只能叫青葙接下。

谢过林氏,安笙跟青葙离开了护国公府。

吕婆子早先得到信儿,这会儿已经等在门口了。

一见到安笙等人,吕婆子忙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扶冬跟吕婆子颔首算作招呼,然后笑着问说:“妈妈午膳用得可好?”

“好好好,”吕婆子点头如捣蒜,“还请姑娘替奴婢谢过夫人慈心,奴婢用得甚好,甚好。”

“妈妈客气了,你放心,我定会将这话带给我们夫人的。”扶冬含笑点点头,应了吕婆子的请托。

安笙一看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也没多说,跟扶冬颔首示意之后,便上车离开了。

有吕婆子在,她不想跟扶冬表现得太过亲密。

扶冬似乎也早就明白这些,言辞客气,却全然不见了方才的亲热。

吕婆子午膳在护国公府用的极好,林氏叫人单独备了一桌饭菜,叫她单用,这么高的待遇,让吕婆子不禁有些飘飘然。

赶车的时候,吕婆子话有些多,言语间不时地打听护国公府的一些事情。

安笙敷衍了她几句,隔着车门,吕婆子也见不到安笙的表情,甚至没有注意到安笙口气中的敷衍。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给安笙赶车,是个好差事。

这么高的待遇,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呢。

她也不傻,知道这都是沾了安笙的光。

心中不由地有了几分计较。

待会儿回去,老夫人定会叫她过去问话,她得思量思量,这话到底该怎么回。

至少自己在护国公府单独用膳这事,不能说。

她也算是永宁侯府的老人了,知道些徐氏的脾气秉性,所以这件事,就得瞒下了。

可是,其他的事情,她也真的不知道什么。

林氏跟安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这样的话,徐氏待会儿问起话来,她就得掂量着回了。

既不能让徐氏觉得她什么也不知道,没有用,也不能说得太多,若是让徐氏知道她在护国公府受到了那么高的待遇,定然不快。

所幸,二小姐没什么心机,她问什么,二小姐都说了。

实在不行的话,就照着二小姐说的回话吧。

反正她不知道护国公府里头的情况,老夫人同样也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凭她一张嘴?

想到这里,吕婆子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了,她心道。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

因刚用过午膳,人多少都有些惫懒,安笙也不例外。

此刻,她就斜倚着马车内的小案几,单手撑着下颌,双眸微阖,瞧着似乎快要睡着了。

青葙见安笙这样,也不出声,只是时刻注意着,怕安笙真要是睡着了,会磕着头。

安笙倒是不可能真的睡过去,只是在闭目养神。

马上就要回侯府了,她在估算,自己跟方氏母女碰上的机会,有多大?

林氏送的果子,怎么也要给徐氏送一些过去。

若是平常时候,徐氏这会儿应该在午睡,可是今日么,怕就不好说了。

方氏母女一早信心满满的出门,这回来之后,怕是要打击不轻。

徐氏对跟文家结亲这件事看得也比较重,难保不会在知道方氏母女回府后,将人叫到自己屋里去问话。

方氏母女既是去参加赏花宴的,那多半也是午膳过后回府,说不定,还真得跟自己碰上。

想到有可能在这个当口碰上方氏母女,安笙的眉心便不由地轻轻皱起。

跟文家结亲的事情泡了汤,不用想,也知道方氏母女该多么震怒失望,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碰见她们,白白做了出气筒。

思及此,安笙直起身子,对青葙招了招手。

青葙见安笙唤她,忙凑过去,就听安笙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青葙听得连连点头。

等安笙都说完了,青葙便倾身靠近车门,轻轻扣了扣。

吕婆子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勒缰绳,将马车停下,问:“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青葙说:“小姐忽然想起,今日文芳斋有蝴蝶酥,老夫人爱吃这个,这会儿时辰还早,应该没卖完,小姐想先买一份给老夫人带回去,劳烦妈妈拐个路,先买了蝴蝶酥,再回府去。”

吕婆子吃饱喝足,心头正高兴呢,听见青葙这话,二话没说,直接就应了。

“二小姐可真是孝顺,连文芳斋哪日卖什么点心,都能记得住,那奴婢就换一条路走,二小姐坐好了。”

“不急,妈妈慢些走,才吃了午膳,赶车也费力。”青葙客气了一句,才又坐回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告状”

就在安笙她们转道去买点心的时候,方氏母女果真回了永宁侯府。

门房的小厮见到方氏的马车回来了,忙将角门的门槛卸下,叫方氏的马车进去。

方氏跟顾凝薇坐在马车上,袭香跟宝珠跟在车里伺候,二人这会儿均是大气也不敢多出,垂首静默。

方妈妈跟另一个婆子将马车赶进府中,直到了垂花门外,才将马车停好。

垂花门外另有婆子抬着一顶青帷小轿,候在那里。

马车停好,方妈妈率先从车辕前头的横木上跳下来,然后对着马车里头低声说:“夫人,到了。”

片刻后,袭香挑开帘子先出来了。

然后是宝珠,再然后,才是扶着顾凝薇的方氏。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因一早得了交代,都不敢抬头乱看,一个个皆垂首屏息,静静站着。

顾凝薇丝帕遮面,在方氏跟宝珠的搀扶下,进了轿子。

待顾凝薇坐好了,方氏才阴着脸吩咐抬轿的婆子,“送大小姐回去。”

抬轿的婆子们闻言,低声应了一声,然后小心地将轿子抬了起来。

方氏又对方妈妈道:“妈妈你跟过去看着点儿。”

别人去,她不放心,女儿这会儿情绪尚且不稳,她还得去徐氏那里,还是叫方妈妈跟着过去,她也放心一些。

方妈妈明白方氏的意思,福身回道:“夫人您放心吧,奴婢会照顾好大小姐的。”

方氏点点头,看着方妈妈跟着女儿的轿子走了,这才带着袭香,去松鹤堂。

这个时辰,按说徐氏应该正在午睡。

不过,也不知是今儿心中有事还是怎么着,徐氏在房里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实在睡不着,躺在床上又难受,徐氏就叫盼夏扶她去内堂的软榻上靠着。

谁知刚靠下不多时,倚翠便来报,说方氏来了。

徐氏一听,忙叫将方氏请进来。

倚翠应声而去,片刻后,方氏带着袭香进了内堂。

“娘。”方氏冲徐氏福了福身。

徐氏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客气,又叫盼夏看座,然后忙问方氏,“怎么样?”

这问的,自然是今日赏花宴的结果。

这些日子,京中各大世家都在猜测,文国公府二公子的亲事,要花落谁家,这一日没有定论,大家就忍不住揣测。

好容易今日的赏花宴散了,结果也出来了,徐氏怎么能不急着知道?

为了这事,她今儿的中觉都没歇好!

面对徐氏急切的询问,方氏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徐氏一看方氏这脸色,兴奋的情绪便淡了下来。

她想了想,对盼夏摆了摆手。

盼夏意会,即刻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下去了。

“说吧,这会儿再没别人了。”徐氏声音淡了许多,慢条斯理的,似乎很是平静。

方氏看徐氏这样,暗暗想到,不知徐氏听了她的话之后,还能不能这么“平静”。

做出这副镇定若斯的模样,给谁看呢?

几乎是带着几分恶意的试探,方氏开口道:“文国公夫人选了她母族的侄女。”

这话或许在外人听起来有些莫名,但是徐氏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方氏这是想要告诉徐氏,她们都被文国公夫人给耍了,什么赏花宴,什么择亲宴,根本就是为了将她那侄女推到众人面前,给她侄女造势呢!

可是,这话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因为谢氏并没有当着谁的面,说今日的赏花宴,就是要替文韬择亲。

那些有关择亲的话,也都是别人传出来的,谢氏自己却是从未在外人面前透露过一个字。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好大肆指责谢氏耍弄她呢?

可是不能说,不代表不这样想。

方氏这一回,是真的气得不轻。

顾凝薇回来的时候,哭了一路,好好地一双杏眸,都哭肿了。

方氏心疼闺女,对谢氏自然是更加有意见。

所以,一回来,她也顾不得回自己的院子,就赶来向徐氏“告状”。

必须得让徐氏知道,谢氏的“恶行”!

文国公府,她是交不得了。

谢氏根本就是耍着她玩,哪里有真心相交的意思!

徐氏在方氏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明白了方氏的未尽之言。

婆媳多年,她对方氏的说话方式,自是了解的。

而对方氏的性子,也更是了解。

方氏这个人,平日里还好,只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变得尤为小气起来。

当年送安笙去庄子上那件事是这样,现在因为文国公府的亲事又这样。

徐氏了解方氏,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她也没劝说方氏什么,只问她:“那谢家那姑娘,你见着了?人品样貌如何啊?”

方氏听见徐氏问这个,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徐氏是好奇呢,遂不怎么甘愿地答道:“谢家的姑娘,还看什么人品样貌,只那家世摆出来,就落了一拨人了。”

这话着实酸气。

不过,方氏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徐氏也就没跟她计较。

更何况,方氏这话虽说酸了些,但也不可谓不是事实。

确实,谢家的姑娘,在家世上,的确颇有优势。

这一点,方氏并没有说错。

“文国公夫人对她那侄女爱护得紧呢,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我们想多看看,问上几句,也没有机会啊。”方氏继续道。

她这话就有些有失偏颇了。

谢氏是爱护谢婉容,但是并没有挡着众人与谢婉容接触。

相反,谢氏是有意让谢婉容与诸家夫人小姐们多接触,否则,也不会特地办这次赏花宴,又将她介绍给大家伙了。

徐氏大概也猜到了方氏这话说的不太真实,也没搭话,又问她:“凝薇呢,怎么没跟你一道过来?”

说起顾凝薇,方氏就更“委屈”了,当即便抽泣了两声,跟徐氏诉苦道:“凝薇这孩子,满心欢喜地去了,没想到,却叫人当众打了脸,哪里能好受?媳妇见她实在难过,就先叫她回去了,等她情绪稳定些了,再带她过来给娘请安吧。”

徐氏闻言,目光微微闪了一下,定睛看了看方氏,才道:“我知她心里不好受,不过,你这个当娘的,该跟他说的话,也要说,她的脸面重要,顾家的脸面,更重要。”

第三百三十八章:猜测

方氏一听徐氏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也顾不上再哭了,忙垂首应是。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也歇一会儿,今儿的中觉没歇好,我头有些疼。”徐氏挥挥手,方氏赶紧福身退下。

待方氏出去以后,徐氏便吩咐徐嬷嬷:“待会儿安笙回来,你叫人跟她说,不必来跟我回话了,晚些时候,我再叫人传她过来。”

“是,老夫人,奴婢知道了。”徐嬷嬷颔首应道。

徐氏这才不再说话,而是一脸阴沉地靠在软榻上。

说实话,文家的事情,她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她还对顾凝薇能成为文家媳妇这件事,抱有很大的希望,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她们就毫无希望。

她也明白,这不是因为顾凝薇不够优秀,而是因为文家压根儿就没考虑过顾凝薇。

而不止是顾凝薇不在文家的考虑范围内,只怕这京中各大世家适龄的姑娘,都不在文家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如果文家从一开始就选定了谢家的女儿,又何必大张旗鼓搞什么赏花宴?

难不成,这次的赏花宴,还真就单单只是赏花宴而已?

徐氏想不透文家此举,是因为单纯的没将众人看在眼里,还是只是无意间犯了一个蠢?

她跟方氏不一样。

方氏心疼顾凝薇,心疼的已经没了多少理智,说话难免有失偏颇,但是她脑子还是清楚的。

所以,这些事情,她不得不考虑。

“芳兰......”徐氏想了想,还是又招过徐嬷嬷,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徐嬷嬷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等徐氏完全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徐氏总觉得,这事有必要打听清楚,再下判断。

无论文家是有心还是无意,她们都得小心应对。

毕竟,顾家在文家面前,实在不够看,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文家,可不大妙。

想到方氏刚才提及文家的时候,一脸的恼恨,徐氏还是不放心,又叫来盼夏。

“你去一趟大夫人那,就说我让她稍安勿躁,没有我的允许,文家的事情,不许她再提,然后,再去各房都走一趟,就跟她们说,我不想听到有人在府里谈论关于文家赏花宴的事情,若是有谁乱说话被我知道了,叫她们自己掂量着点儿,届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她们!”徐氏沉声吩咐道。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盼夏福身应是,然后听徐氏命令,去各房传话去了。

交代完了徐嬷嬷和盼夏,徐氏这才放心一些,又重新靠回了软榻上。

半个时辰后,安笙回到了永宁侯府。

她回来后,直接带着买的蝴蝶酥,和林氏送的果子去了松鹤堂。

徐氏果真没有见安笙。

不过,蝴蝶酥和果子,盼夏倒是替徐氏收下了,也转达了徐氏的话。

安笙听说徐氏在歇午,便离开了。

待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见郑妈妈朝她递眼色。

安笙明白,郑妈妈这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于是便说自己要歇一会儿,叫紫竹和雪蝉守着门,其他人都不要来打扰。

郑妈妈和青葙,跟着安笙进了屋。

待到进了内室,安笙才问:“妈妈有话要跟我说?”

郑妈妈点点头,说:“方才老夫人院里的盼夏过来了,说是老夫人交代,不许大家谈论文家赏花宴的事情,小姐,您说这是不是因为,大夫人和大小姐参加赏花宴,出了什么问题?”

文韬家中已经给他定了未婚妻人选的事情,安笙并没有跟郑妈妈说。

因为这是文韬的隐私,在没有得到文韬的同意时,这种话,她不好跟别人说。

青葙那日在场,怎么回事多少知道一些,后来又因为青葙起了误会,安笙才跟青葙将这件事说了。

但是郑妈妈却是不知道的。

赏花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中少有人不知道。

而且从文家传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现在大家也分不清,当初说赏花宴其实是为了给文韬择亲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郑妈妈跟文韬也见过面,虽算不上多熟悉,但是也是知道文韬跟安笙的关系的。

家里这几日都在传,说顾凝薇就要做文国公府的儿媳妇了,郑妈妈深知安笙在府里的处境,所以对这件事情,还真挺在意的。

顾凝薇如今只是侯府的大小姐,都处处与安笙为难,若是再成了文国公府的儿媳妇,身份地位更是高出安笙一大截,到时候,她要是再有意为难安笙,安笙岂不更加难做?

就算安笙再满腹机谋,可是,也难保能次次都躲过别人背地里放的冷箭。

这向来是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个道理,郑妈妈懂。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在这个权势地位占有绝对优势的地方,安笙的身份,到底是太不显眼了。

顾凝薇若是诚心想要为难安笙,其实理由也没那么难找。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跟方氏母女,身后麻烦太多,有些自顾不暇,这才没时间也没心思找安笙的麻烦。

可是,一旦她们有时间了呢?

一想到这些,郑妈妈便有些忧心。

安笙还不知道郑妈妈的这些忧虑,从陆铮出征前夕到现在,她就一直忙碌着,对府里的事情,关注的也不够多。

不过,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关注大房那边,也自有三房的人关注,所以,她倒是没太在意方氏母女。

但是,郑妈妈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郑妈妈不知道文家赏花宴的结果,可她却是知道的。

文韬亲口跟她说的,家里已经为他定下了母族的表妹,那么,顾凝薇她们注定是没有机会了。

再结合郑妈妈方才说的,徐氏的那番吩咐,安笙就知道,这赏花宴的结果,肯定不是方氏和徐氏想要看到的。

结果不如意,方氏的恼怒可想而知。

听雪堂和觅月阁这些日子动静闹得那么大,阖府上下都以为顾凝薇是文家儿媳妇的有力竞争人选,可没想到,赏花宴回来,徐氏却下令让众人三缄其口。

这样一来,大家就算不知道实情,多半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徐氏此举,实在不够高明。

在安笙看来,更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味。

她知道,徐氏是怕有人说闲话,败坏了顾凝薇的名声,进而再影响到顾家的家声。

可是,她如今这道命令一下,不是等于间接跟大家承认,顾凝薇在赏花宴上,是铩羽而归吗?

当然,这铩羽而归一说,大抵应该是底下人自己猜的。

安笙却知道,顾凝薇不是竞争失利,而是根本就毫无机会。

但是她知道,别人却不知道,大家都习惯于首先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们会根据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来推测猜想,进而得出结论。

她不信,徐氏会不知道,自己那些话说完之后,会引来仆从们私下更大的议论声。

可是既然知道,为何又要做这种看起来颇“蠢”的事情呢?

还有郑妈妈忧虑的事情,安笙也在考虑。

若她猜的不错,方氏母女今日得知文家的儿媳人选之后,定然恼怒非常,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她们不敢在文国公府撒泼耍横,那么,回府之后呢?

虽说有徐氏的交代,但是难保顾凝薇不会气急之下,做出什么极端举动。

比如,找人出气?

“郑妈妈,”安神想了想,吩咐道,“文国公府的赏花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云大哥的未婚妻人选,乃是他母族的表妹,所以说,顾凝薇是彻底没机会了,她这人一向娇蛮任性,很有些不讲道理,这几日,你们都注意些,小心别跟觅月阁和听雪堂的人碰上,打听消息也尽量小心,若是顾凝薇那边有什么不对,你及时通知我。”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您放心吧,奴婢会小心的。”有了安笙的交代,郑妈妈就放心多了。

她们主仆这时候尚且还没有想到,距离安笙刚刚吩咐郑妈妈小心还不到一个时辰,觅月阁那边,就出事了。

顾凝薇刚回来的时候,是被软轿直接抬回觅月阁的。

这事瞒不住,方氏也没想瞒。

文家的事情早晚要透出去,她就算想要瞒,也瞒不住。

别人她倒是不在意,只是一想到宋氏,她就颇为头疼。

宋氏多次找她麻烦,若是让她知道了文家赏花宴上的事情,还不知要如何奚落她们母女呢!

想到这,方氏还算庆幸。

幸亏宋氏身份低微,只是个商户女,进不去文国公府那样高贵的地方。

这进不去,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文国公府的情况了。

宋氏出身太低,京中正经人家的正房夫人,不会有人与她有交往,所以,方氏也不担心她能从别人那里打听来消息。

她现在就怕,徐家那边,会故意透出什么风声,来抹黑她闺女的名声!

一个宋氏不可怕,可若是再加上徐家,方氏想起来,还真是头疼。

哪知道,这还不是最让她头疼的,更让她头疼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方氏听到袭香来报,说顾凝薇不知为何,突然大发脾气,跟顾安雅动起手来的时候,额角顿时一抽。

刚抽了没两下,就听袭香紧跟着又说:“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三夫人正好也去了,恰好看到大小姐对三小姐动手的一幕。”

“什么!”方氏闻言,顿时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夫人。”袭香赶忙过来扶住。

方妈妈更快一步,将方氏扶住了。

“这怎么会突然动了手了?奴婢走的时候,大小姐已经睡下了啊?”方妈妈怕方氏会追责于她,急忙解释。

方氏此时又哪有心思听方妈妈辩解开脱,稳住身形之后,赶紧提步去觅月阁。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不让她省心!

顾安雅去觅月阁干什么?要她这时候去献殷勤!

还有宋氏,这女人怎么这般阴魂不散,怎么偏就这么巧,让她碰上这种事!

方氏到觅月阁的时候,还没进屋,就听到女儿房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方氏闭了下眼睛,双手紧了紧,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提步上了台阶。

一进屋,就见顾安雅跪坐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雪白的脸上有几道血痕,看着应该是被指甲刮伤的。

头发也乱糟糟的,可见方才受到了不小的撕扯。

再看女儿,坐在堂中的椅子上,双眼红肿,胸膛一起一伏的,似乎还在生气,但又好像在竭力隐忍。

再转头一看,方氏便明白了。

宋氏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呢。

宋氏眼中那浓浓地嘲笑,让方氏双眼立即就红了一片。

镇定,镇定,方氏暗暗劝自己说。

“大嫂,你可来了,”偏这时候,宋氏还不依不饶地迎上来,故作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对方氏道,“你不知道,大小姐方才生了好大的气,当着我的面,就对三小姐动起手来,我这个做婶母的,怎么也劝不住,大嫂来了就好了,想必你的话,大小姐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方氏被宋氏的话噎得分外堵心。

不过,这个时候,方氏也知道,不好再跟宋氏撕破脸。

毕竟,宋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宋氏作为长辈,看见小辈在自己面前起了龃龉,甚至还动起手来,忧心着急,哪里有错?

若是方氏这时候跟宋氏闹起来,完全不占理。

所以,她只能听着宋氏明里好似关心,暗里实则是在嘲讽她闺女没有教养,她方氏教女无方。

“三弟妹辛苦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没人跟我说一声!”方氏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视线扫过一圈。

顾凝薇房里的丫鬟婆子一见方氏朝她们看过来,全都低下头,缩紧了脖子。

大夫人这是责怪她们呢,她们明白。

可是她们也没想到,三夫人会突然来啊。

三夫人事先也没知会一声,就这么突然来了,她们就是想给方氏送消息去,也得来得及啊。

再说了,谁又能想到大小姐会突然,跟与自己关系一向好的三小姐动手呢?

不,这话还不够完全。

应该说,是大小姐单方面,对三小姐动起了手。

她们是真没想到,方才大小姐怒起的一瞬间,她们全都被吓呆了。

第三百四十章:乱像

顾凝薇方才突然对顾安雅动手,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

顾凝薇虽然平日里有些骄纵,但是,也没到跟自家姐妹动手的地步。

今日对顾安雅大打出手,还是头一遭。

可着实惊呆了一票人。

要说顾安雅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也就罢了。

偏偏,人家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身为顾凝薇最好的姐妹,顾安雅听说顾凝薇不高兴,不顾自己生病未愈,前来探望,可是,却遭到了顾凝薇的暴打。

而且,还是特别突然的。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用谁故意引导,大家也得对顾凝薇大加挞伐。

方氏现在尚且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和真相,所以并不想多说。

她更加不愿意在宋氏面前处理这件事。

首先,这事无论是谁对谁错,都是大房自己的事情。

宋氏断没有帮忙处置的权利。

她留在这里,无非也就是想要看热闹而已。

方氏知道,宋氏就是想要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可她又怎会让宋氏如愿?

她又不是戏子,难道还要涂脂抹粉,给宋氏唱戏看不成!

“三弟妹,”方氏一时不想撕破脸,所以,也压着火气,隐晦地提醒宋氏,“你看,凝薇和安雅有些误会,我这个做母亲的,想关起门来,跟我两个女儿好好谈一谈,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看你,是不是......”

方氏这话其实说的也不算很隐晦了,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可偏偏,宋氏今儿就像是真傻了一样,听不明白方氏的意思。

宋氏“忧心忡忡”地道:“大嫂,我也关心大小姐和三小姐啊,你看,我就是最好的目击者,方才发生么了什么,我亲眼所见,大小姐和三小姐现在这样,明显是不适合大嫂你问话的,要不,大嫂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吧,我这个做婶母的,保证不偏不倚,全都照实了说。”

方氏一听宋氏的话,差点儿将一口银牙咬碎。

宋氏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走了!

绝对不行!

这女人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又处处找她麻烦,若叫她留在这里,待会儿还不知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三弟妹,三房那边,挺清闲啊,铺子那边,难道也没什么事要你处理了?常日里总听三弟妹说如何的忙,可今儿看这样,三弟妹似乎也没那么忙啊,难道,三弟妹常日里跟娘说忙的厉害,都是诓娘的不成?”方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氏。

既然宋氏摆明了要找麻烦,那她也不能叫宋氏如愿就是了。

“大嫂这话可不好乱说!”宋氏听了方氏这话,眼神骤然一变。

因为她把持着顾家真正的财政大权,徐氏对她本就忌惮,又有意见,方氏这么说,可就是拿这事威胁她了。

不过,方氏要是以为拿这么点儿事出来,就能将她吓唬住了,那也太小瞧她了!

宋氏冷眼看了方氏一会儿,忽然又笑了,“瞧大嫂这话说的,我忙不忙的,大嫂不是都看在眼里么,娘火眼金睛,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再说了,咱们本来在说大小姐和三小姐的事,大嫂怎么倒扯到我身上来了?看样子,大嫂似乎并不急着解决眼前的事情啊,你看甭管怎么说,这三小姐受伤是真,大嫂来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说先找大夫来给三小姐瞧瞧啊,这女孩子的脸,可是最最重要的,万一要是破了相......”

宋氏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彻天地的哀嚎。

方氏眼皮跳了跳,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然后,还不待她反应,只见红姨娘箭一般地冲进来,直扑到顾安雅身边,拉着顾安雅嚎啕道:“安雅,安雅你怎么弄成这样啊,你不是说来看你大姐么,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啊!”

红姨娘的哭喊声震天响。

方氏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冲她低吼了一声,“闭嘴!”

红姨娘听到方氏的呵斥,哭声戛然而止。

但许是哭得久了,虽然哭声硬生生止住了,眼泪却憋不回去,抽噎声也止不住。

这样一来,红姨娘瞧着,反倒比方才更加可怜一些。

宋氏这时候又故意对红姨娘道:“你可得找个好大夫替三小姐看看,这要是万一破了相,往后可就......”

可就怎么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女孩子容貌被毁,以后想要找个好婆家,可就难了。

宋氏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个。

不过她却不说明了,偏留下遐想的空间给大家。

这样一来,大家自己就会自动代入自己的想法。

反而更加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万一顾安雅这次真的破相了,那所有人提起这件事,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罪魁祸首,是顾凝薇。

到时候,顾凝薇沾上了一个伤害亲姐妹的恶名,怕是也不容易找到好婆家了。

世家最重名声,方氏还能不知道么?

所以,方氏这会儿也顾不得跟宋氏吵嘴掰扯了,赶紧叫人去请大夫来。

顾凝薇上次受伤,用的祛疤膏还剩一些,没有用完,方氏也顾不上顾安雅配不配用这些东西了,赶紧叫宝珠去拿出来,交给红姨娘。

这是为了堵住红姨娘和顾安雅的嘴。

这母女俩,方氏倒是还不算担心。

毕竟,她们母女一直都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的。

她真正忧心的,是宋氏。

方氏这边忙着安排这安排那,宋氏就在一旁冷眼瞧着,难得没有说话。

一直低头哭泣的顾安雅,这时候却抬头了。

她这一抬头,方氏也看见了正脸,登时吓了一跳。

方氏赶紧稳住心神,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才没有失声叫出来。

女儿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方氏心里也是又惊又疑?

她自己的闺女,自己还是了解的。

虽说这孩子平日里有些骄纵,也时常有打骂奴仆的举动,但是,却从未跟顾安雅动过手啊。

可是今日,怎么会突然动起手来,还下了这么重的手!

难道说,是顾安雅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女儿,女儿才会一时控制不住脾气,错手将她伤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眼见为实”

方氏心内疑虑重重,但是顾忌着宋氏在场,又不敢多问。

生怕问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还不如不问。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将宋惜文这个死女人赶紧赶走!

她以前还真不知道,宋氏脸皮这么厚。

自己都下了逐客令了,这个女人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赖在这里。

怎么会有人这般厚颜无耻呢?

难道真要人赶她出去不成?

方氏面色微沉。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跟宋氏闹到那种地步。

表面上的关系,尚要维持,更别说,她现在还害怕宋氏出去乱传话。

女儿的名声,着实禁不起折腾了。

今日文国公府一行,女儿的名声,好像已经受了些影响,此时此刻,可是真的不能再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了。

女儿已经到了要择亲的年纪,这时候若是有不利于女儿的流言传出去,将来想要在京中替女儿挑选一们好亲事,可就难了。

思及此,方氏又强迫自己扯出个稍显僵硬的笑脸,对宋氏道:“三弟妹,你看,安雅这边,得赶紧看伤,这才是如今头等的大事,她身子又不好,也需要静养,咱们这么多人,岂不打扰她休养?我这就派人将她先送回去养病,三弟妹也去忙吧,这里就不劳三弟妹挂怀了。”

方氏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能将宋氏“赶走”。

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宋氏居然答应了!

“大嫂所言甚是,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嫂也赶紧先送三小姐回去吧,看病治伤才是大事,大嫂说的太对了。”

宋氏点头答应了自己的话,方氏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竟然就这么,答应了?这就要走了?

什么也没再说,就这么痛快地走了?

方氏突然有点儿傻眼。

宋氏却已经转头要走了。

方氏赶紧也转头堆出笑脸,准备客气相送一下。

哪知道,才转过头,身后居然又传来一阵尖叫哭喊。

方氏颊边的笑容顿时一僵,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片刻后,她才僵着脖子,慢慢地转回了头。

眼前的一幕,让她身形又是一晃。

袭香赶紧伸手扶住。

惊愣过后,方氏指着拉扯不休的两人,对其他人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去将她们拉开!”

没错,顾凝薇跟顾安雅,竟然又扯到一起去了。

不过,怎么看,都是顾凝薇单方面在撕扯顾安雅。

而顾安雅,则只有嘶叫的份儿。

哦,还要加上一个红姨娘。

红姨娘那叫声,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至少,比顾安雅这个被扯头发的,叫的可响多了。

方氏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凝薇,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松手!”方氏对顾凝薇吼道。

顾凝薇听到方氏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眉心一皱,又继续扯着顾安雅的头发厮打起来。

宝珠等几个丫鬟,方妈妈和袭香都上去拉人。

七八个丫鬟婆子齐齐使力,才将顾凝薇和顾安雅拉开。

这一分开,众人便看见,顾安雅本来就乱的头发,如今更是散乱不堪,配着她那张花掉的小脸,瞧着好不可怜。

真是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宋氏果真落泪了。

“天哪,三小姐这......”宋氏留下了“痛惜的”泪水。

方氏脸色顿时一僵。

方才出事的时候,她不在场,所以尚且还能说自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要调查清楚再说。

可是现在她亲眼看着顾凝薇对顾安雅动起手来,她还要如何推脱?

难道还能当着宋氏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全都没看见吗?

宋氏又不是傻子,会相信她这种话。

方氏隐隐有些慌神。

主要是,她本来以为女儿不可能随意动手的。

可是看方才那一幕,明确在提醒自己,顾安雅脸上的伤,只能是女儿造成的。

顾安雅虽说是庶出,但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小姐,丫鬟仆妇就算心中有些不恭敬,但要说敢跟顾安雅动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不是下面人动的手,顾安雅又那副惨样,那罪魁祸首,就只能是顾凝薇了。

方氏惊讶极了。

女儿脾气不好归不好,但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方才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女儿真的就毫无缘由,毫无征兆地对顾安雅动起手来了。

这样一来,方氏想替女儿遮掩,都做不到了。

谁让宋氏还在场呢?

若今日的事情,没有宋氏在,方氏还有把握能封住在场众人的嘴。

可偏偏,宋氏这个跟自己不对付的人,也亲眼见证了方才那“震撼”的一幕。

这样的“好机会”,宋氏焉能放过?

方氏简直都能想到,今日之后,外面要如何传说女儿了。

一想到那些流言蜚语,方氏就觉得眼前一阵发晕。

女儿不会是气疯了吧?

方氏想到这个可能,心中顿时一惊。

“凝薇,你......”

方氏正要问顾凝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哪里觉得异常,却被人打断了话头。

“大夫人,三夫人。”身后传来一道严肃而刻板的声音,听得方氏头皮顿时一麻。

“徐嬷嬷......”方氏闭了闭眼睛,认命地转过头。

不错,来人正是徐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徐嬷嬷。

宋氏没有出声,跟徐嬷嬷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徐嬷嬷一来,那事情多半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这时候过来,只可能是徐氏听到了消息,叫她过来“解决”问题的。

宋氏在心里嘲讽的哼了一声。

解决问题?依她看,是掩盖问题,才对吧!

在这一点儿上,她不得不承认,徐氏跟方氏这婆媳俩,还真是有着惊人一般的相似。

这颠倒黑白,掩盖事实之类的事情,在徐氏和方氏眼中,向来没什么不妥!

果然,徐嬷嬷下一句话,就印证了宋氏的猜想。

徐嬷嬷视线环伺了一圈,停在顾凝薇脸上片刻,最后,才又收回视线,对方氏道:“老夫人听说大小姐情绪有些不稳,特地打发奴婢来看看,三小姐也在?老夫人方才还问三小姐身子怎么样了呢,现在看三小姐已经能下床了,想来应该是不碍事了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禁足

徐嬷嬷的话音刚落,顾安雅的面色陡然一白,眼中也染上了些许紧张。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

红姨娘感受到女儿情绪的变化,在其他人看不到的情况下,冲女儿暗暗示意,让她稳住。

顾安雅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没有人哭闹,也没有人再叫喊。

徐嬷嬷收回了视线,不再盯顾安雅,而是又转向宋氏,道:“三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氏一听徐嬷嬷这话,身子便是一僵。

她的眼神闪烁了片刻,带着几分不甘,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带着人先走了。

徐嬷嬷却没有动。

方氏看着没有跟宋氏一同离开的徐嬷嬷,就知道,徐嬷嬷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跟她说。

果然,下一刻,便见徐嬷嬷板着脸对她道:“大夫人,老夫人说,大小姐需要静养些日子,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出门了,待什么时候彻底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吧,您看呢?”

这是变相的禁足,方氏明白。

可是,除了答应,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知道,只是禁足,已经是徐氏给的最轻的惩罚了。

可是,顾安雅那边......

“娘说的对,不过,安雅......”说着,方氏欲言又止地看向了顾安雅。

徐嬷嬷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是也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老夫人说,三小姐身子也没恢复好,也需要在房里好好养上几日,三小姐那里,大夫人就不必操心了,老夫人会安排好的。”

徐嬷嬷这样说,方氏自然只能同意。

不过,在同意的同时,她的心也有些沉。

徐氏这样安排,好像是对她不信任了?

难道,徐氏是怕自己私下里对顾安雅做什么吗?

徐嬷嬷也没管方氏想什么,交代了徐氏吩咐的话之后,便对红姨娘说:“先送三小姐回去吧,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在徐嬷嬷面前,红姨娘照旧没有说话的权利。

她虽说是顾麟的姨娘,但是真要论起身份地位,还真不如徐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地位高。

她平日里得到的“恭敬”,大半也是来自于方氏的“施舍”,她出身本就不高,所以更加懂得生存之道。

也因为从前就是奴婢,所以,红姨娘更加能屈能伸。

这个时候,跟徐嬷嬷起冲突,那绝对是不明智的选择。

徐嬷嬷的话,都是徐氏交代的,在这个家里,哪怕能违背方氏的话,也不能违背徐氏的话。

红姨娘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垂泪地扶着女儿走了。

顾安雅也是强忍着哭泣,老老实实地跟着红姨娘离开。

她们母女俩隐忍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不少人都不由地升起了几分同情。

待红姨娘和顾安雅也离开后,顾凝薇房里,便更加安静了。

在这样格外安静的环境下,每个人,都能听到那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方氏双手抖了抖,刚要说什么,便听徐嬷嬷道:“大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方氏闻言,心中顿时一紧。

顾安雅离开之后,顾凝薇好像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听到徐嬷嬷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娘,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顾凝薇满脸都是紧张。

可是,还不待她说完,徐嬷嬷便再一次提醒,“大夫人,老夫人还等着您呢。”

方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对顾凝薇道:“你听话,好好在房里休养,娘先去你祖母那一趟。”

顾凝薇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方氏已经向外走了。

方氏走后,徐嬷嬷便对门外等着的两个婆子吩咐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许闲杂人等,打扰大小姐休养。”

两个一看就孔有武力的婆子,颔首答应下来,然后在徐嬷嬷离开后,立即关上了顾凝薇房间的房门。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顾凝薇身子不由地颤了一下,接着,便像是支持不住似的,后退了两步。

“小姐!”宝珠低呼一声,赶紧扶住了顾凝薇。

“祖母这是,要软禁我?”半晌后,顾凝薇气息不稳地问道。

宝珠面露不忍,但还是宽慰顾凝薇道:“不会的小姐,老夫人只是让您在家中休养,并不会软禁您的。”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徐氏这样的吩咐,跟软禁也没什么差别了。

如果真的只是休养,又何必安排人在门口守着。

还有徐嬷嬷走之前对那两个婆子说的话,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徐氏就是对顾凝薇禁足了。

其实如果只是禁足的话,宝珠觉得,还未必是一件坏事。

因为现在的情况,顾凝薇确实也不适合出门去。

“小姐,您别多想,老夫人会这样安排,应该都是为了您好,您想想,若不是有意向着您,您将三小姐伤成那样,老夫人早就处罚您了,可现在,老夫人只是说让您在房里休养,这何尝又不是对您的一种保护呢?”宝珠低声劝说顾凝薇。

“是这样吗?”顾凝薇似乎也听进去了宝珠的话,情绪更加稳定了一些。

“肯定是的。”宝珠看出顾凝薇的情绪有所缓和,哪里还敢再说别的刺激顾凝薇,赶紧肯定地点了点头。

顾凝薇人有些愣,不知是不是宝珠的错觉,她总觉得,顾凝薇现在好像很疲惫似的。

也许,是刚才大发脾气,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吧,宝珠想?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却不敢问出来。

她现在也不能确定,顾凝薇还会不会突然发脾气。

若是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再挑起顾凝薇的怒火,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只这一次,便被禁足了,若是再有一次,宝珠不敢想下去了。

她觉得,徐氏一定会再将顾凝薇送去家祠的,而且,这一次,谁求情,都不会再让徐氏松口了。

顾凝薇精神不太好,宝珠好说歹说,才将她哄到床上歇着去了。

似乎也是真的累了,顾凝薇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大安稳。

宝珠也没敢离开,就坐在床边守着。

第三百四十三章:异常

方氏到松鹤堂的时候,宋氏已经走了。

方氏跟着盼夏进了内堂。

徐氏还是跟方才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歪靠在软榻上,知道方氏来了,仍是半阖着双眸,也没有睁开。

方氏心里不由地有些惴惴,但是也没敢说话。

这一回,她明显“理亏”,在不能完全确定徐氏的心意时,方氏不敢随意惹怒徐氏。

顾凝薇做错了事,有宋氏这个人证在,方氏不敢在徐氏面前替女儿申辩。

眼见为实,一切的申辩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都会成为狡辩。

方氏深知徐氏的性子,所以这时候也不敢替女儿说话了。

盼夏带方氏进来之后,便出去了,内堂里如今只有徐氏跟方氏两个人。

有时候,过于安静的环境,反而会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担忧。

方氏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徐氏会怎么处置女儿,又或者,会怎样处置她。

实在不怪她担心。

因为就是在她自己看来,女儿这次做的事情,也足以让徐氏迁怒到她身上了。

毕竟,女儿一直是她在教养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方氏心跳都乱了之时,徐氏终于睁开了双眼。

“凝薇的规矩......”

徐氏刚开了口,方氏便立即跪下了,“是媳妇没有教好凝薇,还请娘念在她年岁尚且还小的份上,宽宥她这一回吧,她真的知道错了,媳妇也一定会好好教她,再不会让她做出这种事情了,娘您一向宽大为怀,还请您......”

“我宽大为怀,有用吗?”徐氏打断了方氏的话,口气带着难以忽视的凌厉,“我再宽大,又有何用?外人难道还会因为她年纪小,就对她多宽大么!”

方氏闻言,也不再说了。

她知道徐氏说的没有错。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一面,是她最最疼爱的宝贝女儿,一面,是女儿,她自己,徐氏乃至整个顾家的面子,她也十分为难啊。

虽然理智上知道该如何取舍,可是,心里那关,到底有些过不去。

当娘的,哪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徐氏冷冷地看了一眼在下方跪着的徐氏,道:“我一向以为,你是个冷静沉着的,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娘!”方氏听到徐氏这样说,陡然一惊,立即抬起头来,有些害怕地看向徐氏。

徐氏毫不回避方氏投过来的目光,也不等方氏再说什么,便直接道:“我看你最近也有些累,不如也在你院里歇歇吧,至于家里的事情,就暂时先交给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共同主理,她们有什么做不了主的,暂时就先问我,我自会做决定,你就先好好歇歇吧,等什么时候歇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其他的事情。”

“娘,我,我不用......”方氏一听徐氏要卸了她的管家权,登时便急了。

徐氏可不管方氏怎么着急,一个冷眼扫视过去,立即让方氏嘴巴僵住了。

片刻后,方氏握紧了双手,不甘地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方氏应声后,徐氏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也不再那般凌厉。

“你自己也回去好好想一想,我让你这段时间留在房里,对你未必是件坏事,至于凝薇那里,我不让她出门,就更是为了她好了,你向来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徐氏一贯的行事作风。

方氏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颔首应了下来。

“行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可以叫袭香或是方妈妈过来找我。”徐氏这样说,也算是给方氏吃的另一颗定心丸。

方氏要是再不明白她的“苦心”,那就真的不适合再管理永宁侯府了。

她也不介意,让方氏多“病”上一段时日。

再不行,顾麟升迁后,地位再上一层,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娶一房的。

只要,方氏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就都不是问题......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就是了。

方氏嫁进顾家多年,也为顾麟生育了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算是有些苦劳的。

而且,她管理永宁侯府,虽说比不上自己,但是,总归还是比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要强。

她总有一天会老,不可能将大权永远握在自己手上,还是要培养出一个绝对值得信赖的“接班人”才行。

这次的事情,也勉强可以算是,给方氏的一种考验吧。

希望她别让自己失望......

思及此,徐氏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方氏,双眸微微眯了眯。

方氏回去之后,果真就“病了”。

她这一病,府里揣测之声十分之大。

说的最多的,都是因为被顾凝薇气的。

以前大家提起顾凝薇,那绝对都带着一种仰望的心态。

因为顾凝薇是府里最尊贵的小姐,也是最漂亮的,在下人们眼中,顾凝薇无异于是高贵的化身。

可现在,大家提起她,感觉都有些复杂。

以前就隐隐听说过,大小姐脾气不好,可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谁真的见过。

可能有人是见过的,但是那些见过的人,并不属于他们。

但是今日的事情,大家可是都知道了。

这话最先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不得而知。

只是,大家都知道,顾凝薇对顾安雅动了手,将顾安雅打伤了,大夫都来了,情况应该很严重。

据他们所知,大小姐跟三小姐关系一向不错,可大小姐怎么会突然间,对三小姐下那么重的手呢?

别说下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各房的主子们,也大为不解。

大家都知道顾凝薇跟顾安雅关系好,所以都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忽然闹成这样?

安笙听到郑妈妈跟她说的觅月阁那边的情况后,便陷入了沉思。

她也有着跟众人一样的不解。

但是,她心中还有着众人不曾有过的怀疑。

但是,安笙没有跟别人说。

她不喜欢将没有证据的揣测说出来。

但是,她自己心中却是有这种感觉的,而且很强烈。

她觉得,顾凝薇今天的表现,很不对劲,或者说,是很反常。

第三百四十四章:追寻真相

郑妈妈报告完觅月阁那边的事情,便退出去了。

青葙看着安笙一个人陷入了沉思,眉心紧锁。

在安笙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后,青葙终于还是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安笙听见青葙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青葙见安笙这样,不禁忧虑更重,“小姐,郑妈妈一走,您就皱着眉头,您到底怎么了?”

原来是这事。

安笙倒是没想瞒着青葙,青葙跟别人不一样,遂将自己的疑惑跟青葙说了。

青葙虽然不关心顾凝薇怎么样,但是听安笙这么说,本着替小姐分忧的原则,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道:“小姐您说的没错,奴婢也觉得,大小姐这一次,实在有些反常,照三小姐平日里跟大小姐相处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敢故意惹怒大小姐的。”

“但偏偏,她这一回不仅惹了,还惹得很严重。”安笙接着青葙的话道。

“是啊,”青葙点点头,脸上也有些不解跟疑惑,“三小姐在大小姐面前,向来是大声说话也不敢的,而大小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没听说过,她对三小姐动过手,难道说,真是这回太过生气,三小姐又自己撞上去,所以,大小姐一时没忍住,才拿三小姐撒气的?”

安笙没点头也没摇头,又问青葙,“你听到郑妈妈刚才说,老夫人是如何处置这件事的没有。”

“听到了啊,老夫人不是让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回去休养,就连大夫人,竟然都被禁足了!”一说到这个,青葙面上就忍不住浮现出了解气的神色。

虽然,徐氏对外说的是,大夫人、大小姐和三小姐病了,需要静养,但是谁不明白,这就是变相的禁足啊。

真没想到,大夫人也有今日!

真是痛快!

“你不觉得奇怪吗?”安笙却没有太多高兴的感觉。

“奇怪?小姐觉得哪里奇怪啊?”青葙听到安笙这样说,也顾不上痛快解气了。

安笙见青葙不解,便给她解释:“按理来说,顾安雅这次,应该算是受害者才对,可是,老夫人怎么将她也禁足了,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对啊,”青葙听了安笙的话,恍然地点点头,“小姐您说的没错,三小姐被大小姐伤成那样,怎么着,都应该算是受害者,就算三小姐不受宠,老夫人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安笙说着,眉心又轻轻蹙了起来。

一定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其实顾安雅怎么样,她倒并不关心。

她只是有些担心。

她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子蹊跷,可是她却毫无所觉,所以担心将来自己也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中去。

虽然这府里的事情,不可能全都尽在她的掌握,但是,该回避的危险,她还是想要回避的。

如果可能的话,她其实也并不想跟这些人斗来斗去,争来争去。

顾家的一切,那些所谓的权势名利,她根本都没有看在眼里。

若是能脱离顾家,她自信自己能过得更好。

可是,她现在没有办法离开。

一来,她的身契捏在方氏手中,也许在徐氏手中,她现在还不知道,方氏和徐氏对此都三缄其口,根本不提。

她们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也能猜到。

不过,徐氏跟方氏想要再次主宰自己的将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身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还有一件事,是她一直想要做的。

她要为自己的生母正名!

这才是她回到这里,最重要的原因跟目的。

虽然身契什么的不在自己身边,确实麻烦,但是也不至于活不了,只要永宁侯府这边不“想起”她,放任她在代州的庄子上“苟活”,她自然有办法,也有能力活的风生水起。

可是,她的生母背负着那样的“罪名”,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特别是,在知道生母身上所谓的“罪名”,是被方氏陷害而来的,她就更加无法坐视不管了。

她要替生母正名,也要堂堂正正地走出顾家,甚至,是脱离顾家。

而这些,都是在代州做不到的。

否则的话,当初方氏“逼迫”自己回来代嫁,她若是不想回来的话,方氏派去的人,根本就带不回她。

她有的是办法彻底脱离顾家。

一招诈死,就足够让方氏歇了所有念头。

她也明白,自己一死,方氏除了气恼一些之外,更多的,还是欣喜。

多年间埋藏在心里的钉子没了,方氏能不高兴么?

可是,她回来了。

她要做的事情,也要一点一点地做到。

方氏当年陷害她生母不贞洁,皆出于嫉妒。

因为永宁侯顾麟对生母的宠爱,招来了方氏的嫉妒。

当年的事情,安笙现在还没有查明白,她也从来没有将替母亲正名的希望,放在顾麟身上。

如果说,她对方氏的切切实实的恨,那对顾麟就是失望过后的完全漠视了。

在她心目中,在顾麟选择相信方氏那些所谓的证据,亲自点头,答应将自己的生母沉塘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没有父亲了。

顾麟在她心目中,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所以,她对永宁侯府毫无感情。

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替冤死的母亲正名而已。

她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想要让当年那些错怪冤枉母亲的人后悔,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母亲背负不属于她的罪名而已。

这回的事情,虽然有些蹊跷,自己也有些担心,但是又不失为一个查探当年事情的好机会。

因为,方氏不仅被徐氏禁足了,还被徐氏卸了管家权。

这是自己的机会,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尽快找到当年的知情者,好好问一问才行。

就算她知道实情,却必须要有证据。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大家都会认为,那是她替自己母亲开脱的一面之词。

所以,她必须找到让所有人都无法不相信的证据才行。

她知道这很难,但是她必须去做。

她想,她的母亲,也一定会帮她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夜会

入了夜,永宁侯府各处便已经掌上灯了。

今夜天色有些阴沉,一轮皓月被挡在云层后头,透出些许朦胧的微光。

大家看着外面的天色,都在猜测,明日可能会变天。

徐氏并没有叫安笙过去问话,只是在晚膳前夕,打发盼夏来玉笙居,给安笙送了一道菜。

安笙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说实话,徐氏不叫她去,她反而觉得更好。

跟徐氏说话,总得处处小心注意,实在累得慌。

现在徐氏自己不见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也明白,今日的事情太多,徐氏这是因为没有过多的精力再召见她了,否则的话,是一定会将她叫过去问话的。

至少,也要问问自己跟护国公夫人相处的细情。

徐氏喜欢什么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她明白。

这一点,从虽然没叫自己过去问话,但是依然叫徐嬷嬷私下跟吕婆子见面上头,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吕婆子所知有限,她也不怕徐嬷嬷打听。

她现在要做的,还是要先找寻当年的“真相”。

郑妈妈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了。

有些事情,她出面不合适。

正好府里这些事,一向都是郑妈妈出面打听的,郑妈妈有自己的办法,做事也周全警醒,她倒不担心会走漏风声。

主要是,现在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她会去查当年的事情。

毕竟,她被发配到庄子上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也正因如此,方氏和徐氏,才从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刻意的防备过自己。

也不是没有防备,主要还是没将自己看在眼里吧。

在她们看来,自己这样需要依附她们才能生存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想要为连面都没见过的生母“翻案”呢?

这样也好,她们越是放松警惕,就越方便自己查探当年的事情。

戌时刚过,郑妈妈回来了。

其余人大都回屋歇着去了,安笙晚上很少留人值夜,当然,她也不会放心让那几个婆子丫鬟值夜。

除非必要,她才会让郑妈妈和青葙她们轮流值夜。

除了她们四人,这院中其他人,安笙都不信任。

玉笙居的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偏,所以郑妈妈回来的时候,倒座房里已经“睡着”了的丫鬟婆子们,完全没有发现。

尽管如此,郑妈妈还是放轻了步子,来到安笙房门前。

轻声叩了下门板,门立即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青葙,见到郑妈妈,青葙立即将郑妈妈迎进来,让她先进去,自己则谨慎地向外又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郑妈妈,才重新关上房门。

房内,郑妈妈正在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给安笙听。

当年的事情毕竟时隔多年,如今还在侯府内的知情者又少之又少,所以想要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并不容易。

郑妈妈今夜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但是,她同时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得跟安笙汇报一下。

“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红姨娘,往三夫人院里去了。”郑妈妈说。

这两个人,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交集才是。

方氏和宋氏交恶,红姨娘算是方氏的亲信,怎么看,她都不应该跟宋氏有什么接触才是。

可是,现在她们二人不仅接触了,还这样偷偷地接触,要是说二人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郑妈妈自己都不相信。

“妈妈确定,她是去松风苑了?”安笙问道。

“确定,”郑妈妈肯定地点点头,“红姨娘行踪鬼祟,又穿着带帽兜的披风,奴婢觉得奇怪,所以特地在她后头跟着,红姨娘走的路很偏,都是寻常少有人经过的小路,有些地方,奴婢觉得自己都是头回见,本来奴婢还奇怪,这么晚了,红姨娘这身打扮是要去哪,然后就看见,红姨娘个进了三夫人的院子。”

安笙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妈妈了。”

“奴婢不辛苦,不过,小姐,咱们用盯着她们吗?”郑妈妈这话指的自然是红姨娘和宋氏。

安笙想了想,说:“妈妈留神看着些,她们二人一向没什么往来,如今突然有了联系,必然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小姐您放心,奴婢会注意着的。”郑妈妈颔首应道。

“对了,再多注意下顾安雅那边。”安笙还是怀疑,顾安雅今日被打一事,另有蹊跷。

但是她现在也不能确定,这蹊跷到底是什么,红姨娘跟宋氏接触,又为了什么。

不过,她总觉得,红姨娘同宋氏接触,跟顾安雅脱不开关系。

“奴婢知道了。”郑妈妈应下安笙的话之后,便行礼退下去了。

而就在郑妈妈离开不久后,松风苑内,也走出来一个身穿石青披风的人。

天色太黑,今夜月色又不明朗,那人戴着帽兜,也瞧不清楚面容,但是,从身形却隐约能够看出,应该是名女子。

而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郑妈妈看到的红姨娘。

红姨娘是由宋氏的大丫鬟兰英亲自送出来的。

二人在松风苑院门口颔首示意过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便迅速分开了。

借着夜色的遮掩,红姨娘拢紧了身上的披风,顺着来路返回。

很快,她便回了落风轩。

一回去,就见女儿身边的秀琴急的在房门口打转。

“秀琴!”红姨娘快步走过去,低声唤了一句。

秀琴听见她的声音,忙停下脚步,双眼微亮,“姨娘,您可回来了,小姐都等着急了,您快进去吧。”

说着,又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

红姨娘一边拉下帽兜,一边问秀琴,“赵妈妈她们没起疑吧?”

“赵妈妈喝了奴婢端的甜汤,早睡死过去了,不知道的,您放心吧,姨娘。”秀琴小声答说。

红姨娘听到秀琴这样说,才算是彻底放了心,推门进了女儿的房间。

顾安雅能跟她一起住在落风轩,还要感谢方氏的“仁慈”。

当然了,方氏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们母女发善心。

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自己还有些用处,而且,还算忠心的缘故。

第三百四十七章:梅花冰片

红姨娘一进到女儿房里,便见女儿匆匆从内室迎了出来。

“娘......”顾安雅略显焦急地叫了一声。

红姨娘摆摆手,指了指里面,说:“到里头说去。”

虽说方氏被禁足了,但是,红姨娘仍旧不敢小视大意。

她跟女儿身边,有不少人,都是方氏的人,她知道,但是却没有办法。

她从前是方氏的丫鬟,对方氏的行事手段自然了解。

方氏这些年,看似在扶持她们母女,实则是在利用她们母女,巩固自己的地位。

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不能拦着丈夫纳妾,但是,方氏又不放心顾麟纳那有些身份的小家女做妾,所以,才将她推到了今日的地位。

红姨娘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确实要“感谢”方氏。

她本来,也确实挺感激方氏给了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又让她安全生下了女儿,并且,还将女儿带在身边养这么大的。

可是,这所有的感激,在方氏给女儿下药的时候,都荡然无存了。

从上一回,方氏母女为了不让女儿跟着她们出门赴宴,而给女儿下药之后,红姨娘的心态,就变了。

原本,她也跟方氏母女想的差不多,觉得女儿的身份,确实配不上文家公子。

可配不上归配不上,方氏母女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完全剥夺了女儿竞争的机会,这就让红姨娘有些接受不了了。

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她方氏心疼自己的闺女,心疼的眼珠子一样,就将别人的闺女都当成一根草,随意践踏。

红姨娘忍不了!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想要跟方氏斗,差的太多。

二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综合实力皆不对等。

所以,红姨娘就想,为自己找个盟友。

正巧,这时候,宋氏找上了她。

本来,红姨娘还对宋氏找上自己,心存疑虑,下不定决心。

不想女儿听到她跟宋氏的对话,竭力劝说自己答应跟宋氏合作。

哪怕不能将方氏母女打倒,但是,能搓一搓她们的锐气,也是好的。

红姨娘本还犹豫不决,但是,听说方氏为了让自己女儿去文国公府赴宴,大肆铺张,做的那些准备之后,不甘之心愈重,心一横,便答应跟宋氏合作了。

宋氏那日给了她一盒“香粉”,只跟她说,让她将这种香粉给女儿用,将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红姨娘追问效果是什么,但是宋氏不肯说,只说让她相信自己。

可红姨娘并不相信宋氏,毕竟这东西是给女儿用的,不能完全确定效果,她哪敢同意。

宋氏见红姨娘不退步,只得将自己的全盘计划,跟红姨娘和顾安雅说了。

原来,这香粉里面,掺杂了一种会让人情绪亢奋的药粉。

但是,这种药粉却需要有“药引”来引导。

这个药引,便是梅花冰片(注1)。

而顾凝薇最近新换的一种美容养颜粉中,便有这天然梅花冰片。

听到这里,红姨娘脑子再简单,也知道宋氏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她还是有顾虑。

宋氏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可怎么不给自己女儿用?顾菱也不是接触不到顾凝薇,虽说宋氏跟方氏交恶,但毕竟在一个府里住着,顾凝薇跟顾菱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

宋氏给出的回答也很明白,顾菱虽能跟顾凝薇接触,但是毕竟不如顾安雅便利。

而且,这种香粉,至少得连续几日,都接触上个把时辰才能有用。

顾菱平日与顾凝薇可不会常常腻在一处,突然间贴上去,难保不会引起方和顾凝薇的怀疑。

她得到这药粉非常之难得,不能随意浪费。

红姨娘还是觉得不妥,正想说什么,却听女儿先答应了。

女儿这一答应,红姨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跟宋氏分开后,红姨娘问女儿为何要答应得那般痛快。

顾安雅只跟红姨娘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让大姐嫁进文国公府。”

看着女儿阴沉的小脸,红姨娘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女儿一直对上次的事情,不能释怀。

其实她又何尝能够释怀?

就算她们都明白,女儿的身份,确实无法高攀文家二公子,可是,方氏母女也不该从一开始,就完全剥夺了女儿的机会。

她们凭什么?

还不是凭着永宁侯夫人和永宁侯府大小姐的身份,所以处处压人一头。

红姨娘那时候便不由满怀恶意的想,若是顾凝薇也嫁不进文国公府,方氏母女岂不是要失望透顶?

怀揣着这样的恶意,红姨娘同意了宋氏的计划。

前些日子,方氏母女一直在为参加赏花宴的事情忙碌着。

这个时候,顾安雅便时不时地找机会,跟在顾凝薇身边帮忙。

顾凝薇对顾安雅,防备还是比较少的。

主要是,她从来也没将顾安雅放在眼里过。

一个不放在眼里的跟班,顾凝薇自然不觉得需要防备什么。

就这样,顾安雅每日都擦着宋氏给的“香粉”,去觅月阁陪顾凝薇准备赏花宴上要穿的衣服,戴的首饰。

甚至,还多次亲自服侍顾凝薇用香粉敷面。

她一向安静,又唯顾凝薇马首是瞻,如今更是极尽溢美之词,将顾凝薇哄得心花怒放,对她越发没了防备。

而赏花宴头一晚,顾安雅突然染了风寒,更是让方氏和顾凝薇彻底放了心,专心备战赏花宴。

却殊不知,有些危机,早就在一开始,就已经埋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果真不出宋氏所料。

顾安雅在文国公府跟徐颖对上,由于本身就被徐颖刺激的情绪激动,再有身体中多日积攒下来的“毒素”,想当然耳的,顾凝薇失态了。

没想到,好容易回了府,宋氏跟顾安雅却还没打算放过她。

顾安雅在得知顾凝薇回府的时候,便擦上那种香粉,去了顾凝薇的觅月阁。

当时顾凝薇本来就情绪不稳,再次闻到那个引发她情绪亢奋的味道后,便没有控制住脾气,几乎可以算是毫无征兆地,冲顾安雅发了火。

而宋氏的恰好出现,也不是真的恰好,而是早就跟顾安雅商量好了之后,才会那么巧合的出现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暗谋

红姨娘也知道女儿跟宋氏的计划,本来,她也同意了,也做好一切准备了。

但是,在看到女儿被顾安雅伤成那个样子之后,她仍然心疼极了。

“虽然娘不想让你用大夫人给的药,不过,这个药确实是很有效果,娘看了,你脸上的伤口,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这个药你还是要坚持用,若是你容貌真的受损,咱们费心安排这些事,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出了口气而已。”

“娘,您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的。”顾安雅说着,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自己的脸,但又顾忌着上面的伤,所以又收了回来。

红姨娘一看女儿这样,就止不住的心疼,“你说你,都已经知道她嫁不进文国公府了,你何必又这样折腾自己呢,好好地一张脸......”

“娘,”顾安雅冷声打断了红姨娘的话,恨声道,“没有文国公府,还有护国公府,还有郡王府,相府,太傅府等等诸多世家府第,顾凝薇失了一个文国公府,可凭她的身份,将来还是不难找个好婆家,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毁了她嫁进文国公府的机会,还有别的那些机会,都不行!我绝对不想让顾凝薇嫁出去以后,还对我颐指气使!”

红姨娘没有忽略女儿语气中的恨意,可是,她也并不认为,女儿这样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做法,真的有用。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拿自己去冒险啊。”

“娘,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不拿自己冒险,难道顾凝薇会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吗!”顾安雅音调有上扬。

红姨娘见女儿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忙安抚道:“好好好,娘知道,娘知道,你别急,大夫才说了,要你保持心情舒畅,不可忧急动怒,这样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顾安雅听到红姨娘这样说,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

片刻后,她轻轻呼一口气,幽幽道:“娘,您不知道,每次当我见到顾凝薇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施舍者的嘴脸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心中都很的要死,凭什么,她可以这样对我,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她指使摆布呢?”

红姨娘张了张口,无奈道:“都是娘没用。”

“娘,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是,您光对我好,没用,这个家里,没有咱们母女说话的份儿,您知道为什么吗?”

“自然是因为娘的出身太低了。”红姨娘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这一点,不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么。

顾安雅没有急着给红姨娘解惑,反而问她,“那您说,三婶的出身,低不低?”

“自然是不高的。”宋氏出身商户,真要论起来,还真不比她高贵到哪里去。

可是,这个跟她们眼下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顾安雅见红姨娘不解,仍旧不解释,只是继续问:“三婶照样出身不高,却敢跟大夫人迎面对上,您说,为什么?”

红姨娘听到这里,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因为她有钱!”红姨娘大呼。

对,宋氏有钱,这是阖府皆知的,若不是因为这个,当年徐氏断断不会做主让三爷娶一个商户女。

以顾家的门庭来说,宋氏绝对是高攀了。

所以这些年,没少拿自己的嫁妆,填补顾家的中空。

也正因为这一点,宋氏在顾家才有了话语权。

可是,宋氏有钱,那也是宋氏的事情,跟她们母女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因为合作了一次,宋氏就将自己的钱,给她们母女花了吧?

“娘您仔细想想,三婶有钱,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顾安雅又问。

有钱了,那自然是想要权利的,所以,红姨娘非常迅速地回答说:“自然是想要权的。”

“没错,”顾安雅重重地点点头,“而现在就是三婶掌权的好机会,我想,这也是她为何找我们合作的主要原因,她想在大房安插一个有力的帮手,而你我,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能帮她什么......”红姨娘讷讷道。

“大夫人至少是信任我们的,娘,这是我们的好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大夫人这次只是暂时被老夫人撤了管家权,等到风声一过,老夫人总还是要找机会恢复她的掌家权的,谁家的主母不掌家?您想想,若是大夫人再重新掌家,你我还有何出头之日?这一回,无论事情跟你我有没有关系,大夫人她们都势必要迁怒你我,她现在是自顾不暇,才没工夫收拾我们,可是,等她养精蓄锐,恢复大权后,你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大夫人不是好相与的,可是,三夫人也不像是好相与的人啊。”红姨娘是担心,自己跟女儿再次跟错了人,最后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娘,我们跟三婶,至少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而且,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说到敌人二字,顾安雅口气不免又重了一些。

从这便可以看出,顾安雅如今对方氏和顾凝薇,是有多恨。

方氏和顾凝薇也想不到,当初的那一碗药,竟然能勾起顾安雅这样深沉的恨意。

更加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而已,竟然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机,与忍耐力。

“三婶今夜叫您过去,是为了什么?”

“她说,让我将大夫人手边的账本,能记住的,都默给她,还说,我写的越多,便会给我越多的好处。”红姨娘这些年跟着方氏,自然是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本就是方氏的陪嫁丫鬟,相对于别人来说,方氏自然更信任她。

掌管府内中馈,毕竟也不是一个人能做的。

红姨娘勉强算是方氏的心腹,有些核心的事务,也能接触到一些。

平时,红姨娘是会协助方氏管一些不太紧要的账目的。

宋氏今夜请红姨娘过去,正是为了这个。

红姨娘都能看得出,徐氏将来还是会恢复方氏的掌家权,宋氏又焉能看不出?

而宋氏要做的,就是再也不给方氏这样的机会。

即便不能真的剥夺方氏的掌家权,她也要将方氏架空!

第三百四十九章:结盟

宋氏的宏伟志愿,安笙虽不知晓,但也不是一点儿都猜不出来。

机会难得,宋氏未必将顾家多看在眼里,或者说,她明白即便她将顾家看在眼里,她也不可能做顾家真正的掌权者。

顾家现今三房皆在,断断是轮不到她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媳妇,来掌家的。

精明如宋氏,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一点。

她要做的,应该就是想要将方氏,从顾家掌权者的位置上,彻底拉下来。

宋氏自己有钱,她又没有儿子,也没有什么巴望的野心,她唯一的想法,也就是将来替女儿找一门中意的亲事而已。

如果可能的话,安笙猜测,宋氏应该更想要分家单过才对。

因为在顾家,徐氏除了会压榨她的钱财来填补中空之外,并不会给她什么实际的好处。

再者,方氏把持顾家中馈,顶着嫡长宗妇的名头,怎么样,都压她一头。

世家身份压死人,很多时候,宋氏都不得不屈就于身份,任由方氏“摆布”。

原本没有出现顾菱那件事的时候,宋氏也没想着跟方氏闹成什么样,可是,自那次知道方氏暗地里对女儿做下的那些事,宋氏便决心不忍了。

她能忍,女儿却不能忍。

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女儿的亲事,她是万分重视的。

方氏敢这么算计她们母女,所依仗的,不过是身份地位而已。

既然知道方氏依仗这个,那么,做什么,都不如直接毁了她这个依仗,更好。

嫡长宗妇怎么了?

嫡长宗妇若是德行有失,族里也断不会容的。

不光顾家宗族,还有俗世压力呢。

她就不信,待到方氏名声尽毁,徐氏还会“包庇袒护”!

宋氏冷冷地哼了一声,徐氏的为人,她还不知道么!

若没点儿值得利用的价值,徐氏根本就不会将人放在心上。

方氏是这样,她是这样,甚至于,连后来被接回来的安笙,也是这样。

徐氏看人做事,有没有价值,才是第一要紧的。

若是方氏德行尽失,她敢说,徐氏会第一个,毫不犹豫的放弃方氏。

而她所要拼的,正是这个!

如今,徐氏为了安抚她,将协理管家的权利交给了她,可是她明白,徐氏不是真的这样想。

不过是拖延的借口罢了。

等这阵风过去,方氏若是老老实实的,不出什么幺蛾子,徐氏必然还得将管家的权利还给方氏。

可是,她可不想这样。

她联合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只是为了打击方氏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计划,在等着方氏呢。

希望方氏做好准备,等着接招才好呀。

不过,红姨娘母女,她也不信任。

当初害她女儿的事,红姨娘也有参与,这个仇,她断不会这样算了。

如今只是暂时与她们结盟罢了。

她在府中可用的人少,无奈之下,才不得不选了红姨娘母女。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等她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这对母女......

还有,想要谋成大事,光有红姨娘母女一个盟友可不行。

宋氏仔细筛选了一下府中势力,发现目前比较好拉拢的盟友,好像只有安笙一个了。

不过,拉拢人入伙这事,还得仔细筹谋才行。

得看清楚这人需要,才好下手。

宋氏招过兰英,低声吩咐道:“明日你打听打听,二小姐那边,可缺什么,或者急需做什么,尽快报来与我。”

“是,夫人,奴婢明白,您放心吧,奴婢明儿一早亲自过去。”兰英福身应下。

交代完了这事,宋氏才起身去女儿院里,看过女儿一切安好之后,才又回了自己房里歇下。

......

玉笙居。

安笙此刻还并不知道,宋氏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她也在分析当下形势,宋氏的那些想法,她大抵都料到了,但是,唯独没想到,宋氏会起了想要拉她结盟的心思。

次日一早,徐氏传话来说,身子不舒服,就不让众人去请安了。

徐氏为什么不舒服,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但是,谁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而且,徐氏说不用请安了,大家却不能完全当真。

是以,收拾妥当之后,安笙还是带着青葙出了门。

到了松鹤堂,果真被拦在了门外,但同样被拦下来的,还有其他各房的人。

盼夏语带歉然地跟众人说明情况,大家自然也都理解,表现了自己对徐氏的关切之意后,便都听话地离开了松鹤堂。

沈氏跟宋氏如今联合管家,凡事自要一同商量决定,二人离开了松鹤堂,自要去处理内府诸事。

沈氏忙着早些过去上手处理事务,宋氏却似乎并不着急,寻了个借口,说院里还有些事情要回去一趟,请沈氏先行。

沈氏听宋氏这样说,也没什么不满,转头先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喜色,似乎有些藏不住。

安笙不想留下跟她们打机锋,在沈氏离开后,便与宋氏行了个礼,也要借口离开。

谁知,才直起腰身,宋氏却叫住了她。

安笙身子一顿,羽睫微敛,略显畏缩地笑了笑,问:“三婶唤我?”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些许疑惑,和紧张。

宋氏忙友好和善地冲安笙笑了笑,言辞间不乏亲热之意,“三婶就是问问你,可有什么缺的东西,若是有,只管同三婶说,三婶如今有幸帮着管家,帮你添置些东西,还是使得的。”

宋氏想的挺好。

她是觉得,安笙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自然是受不住利益收买的。

与其威逼,倒不如利诱。

十来岁的小姑娘,不得嫡母喜欢,生母又早亡,在府里可谓是无依无靠,若是自己站出来,言明愿意做她的靠山,再许以重利,就不信这小姑娘不上钩。

她倒也不是真指望这么个小姑娘能帮她做成什么大事,只要能听她安排调遣,在合适的时候,给方氏重击,打的方氏再爬不起来,就行了。

至于许给安笙的重利么...事成之后,还不是自己怎么说,安笙就得怎么应么。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不足为惧。

第三百五十章:图谋

宋氏笑得非常之和善,和善得,仿佛若不仔仔细细留心去看,就不会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似的。

安笙暗暗挑了下眉,猜测宋氏这是闹的哪一出?

她可不会单纯到以为,宋氏突然释出善意,是因为良心发现,所以真心想对自己好。

这么没来由又毫无好处的事情,宋氏才不会做。

商人重利,宋氏出身商户,身上自然带着些商家女的习气。

没有好处的事情,宋氏可很少会做。

既然这样,突然对自己释出善意,就是有所图谋了。

可是,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宋氏想要图谋的呢?

安笙有些不解。

她迅速地回想了一下近日种种,然后,大概有了些方向。

“三婶慈爱,”安笙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福了下身,“安笙那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挺好的,劳三婶记挂了。”

她的回绝,倒是并没有引起宋氏的不满。

在宋氏看来,安笙要是答应的特别痛快,那才是有鬼呢。

照安笙往日的性子来看,不争不抢,也不爱出头,胆子看着似乎也不算大,突然收到自己的好意,定然惶恐而惊讶,她现在的这个反应,倒是实属正常。

宋氏也没有强求。

毕竟,她这一回也只是试探试探安笙,并非是真的想要安笙答应什么。

既然安笙说不缺什么,她也就没有再说,只笑了笑,说“现在不缺,往后若缺了什么,只管找我”,便离开了。

宋氏转身离开后,安笙也没有多待,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就也走了。

她们都走了之后,一直隐身在松鹤堂院墙内的徐嬷嬷,才走了出来,回徐氏房间去了。

待回到房里,徐嬷嬷便将方才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徐氏听。

徐氏面色淡淡的,一直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只在徐嬷嬷话说完的时候,才开口,道:“老二家的,心有些急了,老三家的,向来是个心眼多的,很会拉拢人,她这么做,我倒是也不意外,还好,都在咱们意料之中,总归翻不出什么花来,不过,老二家的,还是不大适合管家,等再过些日子,风声过了,还是要让老大家的出来管家,不管怎么说,她管家,还是要比老二家的强。”

徐氏这样说,就是根本没考虑过让宋氏管家了。

其实若真说管家理财能力,方氏和沈氏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宋氏。

可奈何,宋氏的当家,不是从徐氏肚子里爬出来的。

只冲着这一点,宋氏便是再能干,徐氏也不会扶持她。

能让宋氏暂时帮着管家,都已经是徐氏仁慈了。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顾凝薇闹得太过,正被宋氏抓住了小辫子,徐氏也不会为了安抚宋氏,让她暂时帮着管家。

说来说去,还是顾凝薇不争气。

一想到顾凝薇,徐氏便气不打一处来。

徐嬷嬷见徐氏脸色不好,便知她多半是又想到顾凝薇了。

怕徐氏生气伤了身子,徐嬷嬷赶紧转移徐氏的注意力,“有老夫人坐镇,几位夫人自然不会做做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情。”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气稍渐歇,但是语气却依然不见放松,眉宇间的褶皱也似乎更加深刻了些。

徐氏幽幽道:“我便是坐镇,也坐不了几年了,他们自己若是不争气,我还有多少年的活头?”

“老夫人可别说这样的话,您精气神好着呢。”徐嬷嬷赶紧道。

徐氏摆摆手,似有叹息,“原以为,凝薇是个好的,可现如今看来,竟是我走眼了?这个孩子,往后可得好好看着些,她大了,是个有主意的,这次是有她娘压住了,她好歹算是将气留到家里才撒,若是在外面就忍不住闹开,顾家......”

说着,徐氏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赞同。

徐嬷嬷本想说,“大小姐年纪小,万事还需老夫人调教”,但转念想到上次顾凝薇被徐氏送去家祠的事情,这话便没有说出来。

徐嬷嬷跟在徐氏身边几十年,可谓是最了解徐氏的人了。

徐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心里已经将什么都想到了。

而且,顾凝薇也确实叫人失望。

谁能想到,上次的家祠之行,都没有让顾凝薇学到什么叫世家规矩,什么叫大方得体呢?

顾家的嫡长小姐,若是一味的由着自己的性子,稍有不顺心的便不管不顾地闹出来,确实是难以替顾家挣个好前程的。

“安雅这个丫头,平日竟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也是个不安分的!”徐氏忽然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徐嬷嬷闻言,便明白徐氏指的是什么了。

不过,小姐们的事情,她毕竟不好评判,于是只得说:“老夫人火眼金睛,便是谁有什么小心思,也瞒不过您的眼睛。”

言外之意,就是劝徐氏不必但心,就算有些纰漏,但事情大都还是在徐氏的掌控之中的。

顾安雅那点儿小心思,在徐氏面前,根本就不够瞧的,徐氏动动小手指头,就能让顾安雅再也翻不了身。

徐氏当然也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她却着实有些气恼。

她不在乎大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她也是一路宅斗至今的,内宅里那些弯弯绕,她哪能不明白。

可是,这些弯弯绕,小手段,小心思,在顾家整体的利益面前,都得向后靠。

顾安雅此举,往小了说,可能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小心思,可往大了说,却极有可能影响顾家的家声。

顾凝薇是顾家的姑娘,她顾安雅同样也是。

顾家姐妹失和,这事传出去,怎么都是损了顾家的脸面。

难道,别人在讲究顾凝薇的时候,还会特地分辨,这件事跟顾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么?

谁会这样做!

所以,徐氏才生气。

顾安雅此举,算计了顾凝薇,但同时,也影响了顾家的名声。

若是此次顾家声明没有受损还好,若是受了影响......

徐氏眯了眯双眼,冷冷一哼。

若是顾安雅此举影响了顾家的家声,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何样心思,她一定不会轻饶了这丫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猜中

安笙回了玉笙居,还没仔细想宋氏今早之举意欲何为,便听郑妈妈说,方才宋氏身边的兰英过来了。

安笙闻言,双眸便微微眯起。

她想,她似乎明白宋氏想要做什么了。

“兰英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安笙问郑妈妈。

郑妈妈答说:“奴婢起先还奇怪呢,这兰英不伺候三夫人,怎么反倒一早来咱们这儿了,后来,听兰英说,这是三夫人特地吩咐的,说是三夫人初初掌家,怕哪里做的不好,不够周全,所以使人到各院都看看,问一问各院的情况。”

安笙点点头,心道果真如此。

她方才还奇怪呢,兰英怎么没有跟在宋氏身边,原来,是被宋氏指派了别的任务。

说的好听,初初掌家,事务不熟,所以先派人到各处都问一问。

可是,兰英身为宋氏身边数一数二的得力干将,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被指派到自己院里来吧?

宋氏这么明显的“抬举”她,若说毫无所图,安笙根本不信。

郑妈妈见安笙一直不说话,想了想,还是又道:“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妈妈与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心里想什么,只管说就是。”

郑妈妈哎了一声,道:“不是奴婢多心,可奴婢总觉得,兰英今早过来的态度,有些过分亲热了?咱们与三房向来没什么来往,从前可没见过三房的人到咱们这儿来,就算三夫人现在掌家,急于熟悉府内情况,可是,也不该派兰英来咱们这里啊?派个小丫头过来,也就行了。”

这话若是在旁人面前,郑妈妈断断不会说。

安笙再不受重视,再不受宠,也是永宁侯府的小姐,是主子。

只要是主子,都将脸面看得很重。

可是关起门来,私下里说话,郑妈妈不会跟安笙藏着掖着。

即便明知道自己的话不中听,她也得说。

而且,她知道,安笙从来不在乎这些。

永宁侯府里的一切,安笙其实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这也是郑妈妈为何会在安笙面前,毫无顾忌地将安笙“尴尬”的地位说出来的缘故。

安笙是永宁侯府的小姐不假,可侯府的小姐,可不止安笙一个。

但是要论起不受宠和不受重视,安笙绝对得往前排。

也正因为这样,郑妈妈才觉得兰英此举蹊跷。

诚如她所说,就算宋氏真要熟悉内府情况,派个小丫头过来,也就够了,又怎么会特地派出兰英,到她们这里来呢?

兰英是谁?

那是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里帮着宋氏打理松风苑的大小事务,地位可不比一般丫头。

这样一个大丫头,就算被派出去,也该跟地位对等的人接触。

比如说,被禁足的方氏和顾凝薇。

徐氏下令禁足,但却没说在吃穿用度上短了方氏母女。

可是,宋氏不派兰英去方氏那里,却特地跑来了玉笙居,这事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而郑妈妈都看出了不对,安笙又怎能毫无所觉?

“三房那边若是再派人过来,妈妈敷衍着就是,该是我们受的好处,坦然受着就是,可若是不该我们受的......”

“若是不该我们受的,奴婢一定牙口都不欠一点儿。”郑妈妈接着安笙的话说道。

安笙满意地点点头。

郑妈妈行事稳妥,这敷衍人的事情交给她,自己放心。

宋氏的目的其实不难猜,左不过,就是想要拉拢自己而已。

她也明白,宋氏选择拉拢她,也不是说看到了她多有价值,只不过,是因为筛选下来,没有别的选择,才不得已选了自己而已。

这样也好,宋氏拉拢自己的心思不坚定,那就好解决。

结盟自不必了,但是,她却可以帮宋氏完成她的“宏愿”。

宋氏现在要做什么,安笙都明白。

无非就是要对付方氏而已。

虽然她也有同样的目的跟想法,但这却并不代表,她会愿意做宋氏的傀儡。

宋氏目前还没有什么动作,且看着吧,她若是一直这样,那大家就相安无事,可是,若是她打定主意,要操纵自己,那她就得让宋氏知道知道,不是任何人,都能由着她掌控的。

......

松风苑。

宋氏刚回到松风苑,便将兰英叫到自己房中,问:“怎么样?”

她这问的,自然是方才兰英去玉笙居那头的情况。

兰英听到宋氏发问,赶忙答说:“奴婢亲自过去了,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二小姐身边的那个管事妈妈,人有些愚,奴婢暗示了几句,也不知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作没明白,总之,并不搭茬儿。”

宋氏点点头,轻嗤一声,道:“这倒也没什么,我早料到了,她身边要全都是傻子,早死过八百回了,还能由着她活到现在?不过,她身边的人再精明,我也还不放在眼里,左右一个乡下庄子上跟来的人罢了,再精明强干,能有多大见识?这事不急,做的太过明显,老夫人那头首先就不依,反不利于大计,咱们慢慢找机会就是,反正也不是非要拉拢了她不可,只要她能听话,不坏我的大事,我倒也不是非要怎么着她。”

“夫人英明,奴婢明白了。”兰英颔首应道。

“行了,先不说她了,你跟我到前头去吧,二嫂刚才急巴巴地走了,乐不可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大的好处等着她呢。”宋氏言语间多有些不屑。

也不是她故意这样,而是永宁侯府那点儿所谓的家产,她真没放在眼里。

这偌大的永宁侯府,如今也就剩下一副空架子罢了。

这侯爵的名头,宋氏心知与自己是毫无关系的,所以也不眼馋。

现在也就是顾麟还在,这侯爵的名头尚且守住了,可是等顾麟没了,这侯爵之位,还不定怎么回事呢。

宋氏可不像方氏,在这一点上,她拎得清楚着呢。

她现在就是想着,在永宁侯府的名头尚且还在的时候,替女儿寻一门不错的亲事,再之后侯府如何,她其实根本毫不关心!

徐氏什么实际的好处也不肯给自己,却只想从她怀里掏银子,也别当她是个傻的。

她心里明白着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劳军

文国公府,水砚堂。

文国公夫人快步进了儿子卧房,气怒冲冲地诘问道:“文韬,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文韬被谢氏的声音吼得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又继续方才的动作,然后,对谢氏道:“我要干什么,娘应该都知道了吧。”

若不是知道了,也不会来这里跟自己发脾气了。

文韬的声音淡淡的,乍然一听,似乎很是心平气和,与此时怒气滔天的谢氏,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氏见儿子这样淡然,心头不由阵阵发苦,“你这是,这是......”

谢氏声音凄苦,捣着胸口连连退后了几步,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形。

文韬见到母亲这样,心中也是一痛,但还是咬牙忍着,没有出声安抚。

他知道,若是此时出声,他必然心软,心一软,他要做的事情,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做了。

他知道自己此举不孝,可是,他心里太苦了,也太闷了。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可是在文国公府,甚至是在邺京,他都无法静下心来。

所以,他才想离开这里。

早在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便知道,母亲轻易不会接受。

可是,他似乎还是低估了母亲的怒气。

“你别想!你以为上战场是闹着玩的?你又不会打仗,你去那干什么?朝里那么多人,要你去劳什么军!我不答应!我要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我绝对不会让你去西北劳军的!”谢氏声嘶力竭地吼道。

文韬苦笑。

是,他也知道,朝中那么多人,本不需要他去西北劳军。

可是,这是他唯一能脱离母亲的掌控,离开邺京的办法了。

如果不是母亲逼的太紧,他也不会这样做。

拿皇上口谕来压母亲,他不是不知道,此举定会叫母亲伤心,可是,他实在顾不得这些了。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在邺京待下去,必然会做出伤人害己的事情来。

与其到那样无法收拾的境地,倒不如现在先出去。

或许,等他想明白了,理清楚了,也就冷静下来了。

可是,母亲显然不能理解他......

谢氏吼过之后,便开始哭。

总归说来说去,都是不想让文韬离开。

面对这样的母亲,文韬心疼之余,也颇感无力。

母亲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自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事。

可没想到,在婚姻大事上头,母亲会这样不顾他的意愿,一意孤行。

文韬心里有怨,但又心疼母亲,这两个念头互相拉扯着,成了折磨他的根源。

他这次出去,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可母亲就是不懂。

“娘,皇上口谕已下,您别为难姑母了,姑母在宫里,行事本就不随意,咱们不能给姑母添这种麻烦,我只是去劳军,并不是去打仗,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文韬试图跟谢氏讲道理。

但是,谢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说得通的?

“皇上口谕下了,难道就不能收回么,我拼出这张脸去,跪到皇上面前去求,我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不答应我!”

谢氏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声低斥,“胡闹!”

谢氏一听这声音,脸色登时就变了。

她咬住唇,回头看过去,泪珠落了满脸,“老爷......”

来人正是文国公。

文国公听到妻子叫自己,又看她现在的样子,不由心软,忙走上前去,站到了妻子身边。

但尽管这样,他的声音却没缓和,“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该是你说的吗?”

谢氏此时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所以面对文国公的“责问”,她毫不反驳,只一味的哭。

她这样失态,也是为了儿子。

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何至于此?

文国公一看妻子这样,不由更加心疼,他狠狠地瞪了文韬一眼,然后放缓了些语气,跟谢氏说:“圣上口谕既下,那这件事,就是已经定了,而且,下面都已经准备上了,韬儿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干,丢的可不止文家的脸,皇后娘娘的,太子殿下的,甚至,是谢家那边,都会受到影响,现在大家都知道,咱们有意与谢家联姻,韬儿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他在这个时候求了个差事,外面只会以为,他知道要定亲了,所以急着表现自己的优秀能干,却不会想别的,可是,你若是再去求圣上收回成命,且不说圣上是否动怒,光是外界的揣测,也少不了,这样一来,咱们费心安排的这件事,还有何意义?”

谢氏当然知道文国公说的这些,她也都明白。

可有些事,明白归明白,但真到做起来,着实是难上加难。

谢氏这会儿,竟然隐隐有些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感同身受,儿子当日“被逼”的无奈心情了。

这可实在是,有些讽刺......

文国公继续劝道:“劳军而已,又不是去打仗,咱们儿子这么优秀,你总不能将他拘在你身边一辈子吧?男儿志在四方,人家陆铮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不是照样好好地么,为什么陆铮去得,韬儿就去不得了呢?”

“我......”谢氏想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她就是不放心。

人家陆家是武将世家,跟他们家,能一样么?

陆铮自小习武,得名师教导,功夫深不可测,又哪是文韬这种,只有些粗浅武功底子的,比得了的?

二人根本就不能放在一处比较!

可是,谢氏心里也明白,丈夫说的没错。

她总不能,将儿子拘在身边,守一辈子,那样儿子也不会有出息。

只是,她也没想放手这么早啊,若今儿去的是老大,她是断断不会这样的。

可文韬才十七,连亲事都没定下,她哪里放心,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都说西北蛮夷部族十分凶残,真打起仗来,才不管什么文官武将,老弱妇孺,全无手软之意,说杀就杀。

文韬此行,若是没有危险还好,可若是有危险呢?

她虽为女子,可也明白,战场形势,千变万化,谁又能保证,完全护文韬周全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决心

去西北劳军一事,文韬心中早有想法。

但那时,他是想要跟家中人商量妥当之后,在家人的期许和祝福中出门的。

那个时候,家里也没逼着他定亲,他满心都是壮志豪情,是真心想要出去闯荡一番的。

他早就羡慕陆铮可以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了。

铮铮男儿,哪个能没点儿血气?

早些年他年纪太小,母亲看管又严,他也不敢提要出去的事。

可今年他已经十七了,年岁相当,正是应该出去长长见识的时候。

哪成想,偏偏在这个时候,家里竟然这般强硬而迅速地给他定了一门亲。

甚至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文韬心中便忍不住愤懑。

他承认,自己今早求见皇上,求皇上让他去西北劳军,是带着跟家人赌气的情绪的。

但是,赌气只是一部分而已。

他确实想要出去走走。

诚如他自己所说,他需要到外面,到一个能远离这些纷扰的地方,好好地,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

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下去,他必须得想明白。

他也知道自己此举不负责任又任性,无论是对至亲,还是对,远道而来的谢婉容。

可是,若是他在家族压力之下,不甘不愿地娶了谢婉容,更加是害了她。

“娘,”文韬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苍凉,“我想要出去走一走,您就应了我这回吧,儿子不孝,还请娘,成全。”

文韬说的很慢,语气微微有些飘忽。

谢氏听得心中又是一痛,接着脸色一白。

虽然文韬言辞间并未提及谢婉容,但是谢氏又怎能不明白儿子话中隐意?

她实在是没想到,儿子对这门亲事,会抵触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她错了......

谢氏怔怔地看着儿子,苍白的脸上都是泪痕。

文国公见妻子这样,不免心疼,温声劝道:“孩子们大了,总要出去闯荡的,他这次说是去劳军,但是具体事情自有下面人去操办,根本用不着他做什么,他也就是跟着去露个脸,顶多吃穿上面辛苦些,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的话,你也不信么。”

儿子坚持要走,丈夫又这样说,谢氏除了答应,还能怎么着呢?

“我...儿大不由娘,我,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罢了,随你们吧......”谢氏留下这句话,掩着脸走了。

文国公见谢这样走了,哪里能放心,匆匆交代儿子一句“你这次惹了你娘伤心,念在你马上要远行的份上,我不说你,待你回来,咱们再算你先斩后奏的账!”之后,便追着妻子出去了。

文国公夫妇走后,文韬默默站了一会儿,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听风在一旁帮着收拾,几次欲言又止,但是又好像顾忌着什么,所以什么都没说。

他害怕自己乱说话,少爷就不带他去了。

西北苦寒,少爷自小都没受过什么苦,身边若是没人照顾,可怎么行呢。

所以,听风什么都不敢说,就怕说错了话,文韬一时脑了,连他也不肯带着了。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文韬便对听风道:“你去给苏远送个口信,就说我要出门些日子,铺子里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就是,如果碰上什么麻烦,只管叫他拿着我的玉佩来找文管家。”

说着,文韬便将一枚碧绿的双鱼佩,交给了听风。

听风接过,颔首应道:“是,少爷,奴才这就去。”

“等等......”

听风转身刚要走,却又被文韬叫住,他又转过身来,躬身等着文韬吩咐。

过了片刻,才听文韬说道:“若是苏远问你我去哪里,你也不用刻意瞒着,只说我出门办差就是了。”

他此去西北劳军,虽说没有明确的圣旨下达,但是,也是皇上口头应允了的。

圣上金口玉言,说的话,就相当于圣旨。

所以,文韬知道,自己要去西北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

这会儿,恐怕各大世家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也没什么好隐瞒苏远的。

就是不知道,安笙那边,会不会知道,或者,知道以后,又是什么反应......

想到安笙,文韬赶紧摇摇头,不许自己再想下去了。

“你去吧,快去快回。”文韬摆摆手,让听风先走。

听风颔首应是,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听风刚走不久,文昊便过来了。

走进文韬的房间,文昊只是深深地看着弟弟,并没有说话。

文韬也没说话,兄弟两个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良久,文昊才开了口,问说:“决定了?”

文韬郑重地点点头,“决定了。”

文昊剑眉稍稍挑起,轻啧了一声,“我听说,你惹娘哭了。”

“是我不孝。”文韬敛眉低目,神情郁郁。

文昊看不得弟弟这个样子,三两步走过去,一拳捶在弟弟肩上。

“我来,不是责怪你,也不是要问什么的,我只有一句话要交代你,男子汉大丈夫,当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既然你自己决心已下,便拿出点儿气魄来,让大家伙都知道,你不仅仅是个靠祖宗家族荫蔽的贵公子,至于娘那里,她就是担心你的安危,非是真的恼怒,你也不用担心,我跟你嫂嫂,会照顾好家里的,至于谢家表妹那,我劝你还是尽快做出决定,姑娘家名节可不是小事,你定要三思后行,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文韬握住文昊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沉声应道。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也明白大哥的苦心。

便是大哥不说,他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了,这一次,他必然是要想出个结果回来的。

这样犹豫不决,害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别人。

他不能这样。

“你知道就好,多的我也不说了,此去小心,”文昊见弟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是松了口气,末了,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还年轻,凡事不必冲的太快,须知,登高易跌重,往后建功立业的机会,还多着呢。”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提点。”文韬颔首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准备

文昊毕竟是男子,能叮嘱弟弟出门小心,却不会注意到弟弟此行准备的东西是否齐全。

待回了自己院子,听妻子问起文韬出行要用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文昊才想起来,刚才似乎只在弟弟房中看到了两个小包袱。

“这些事,应该都有听风准备吧?”文昊愣愣地问妻子。

李氏摇摇头,无奈道:“听风虽说是小叔的小厮不假,可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能面面俱到,本来,这些事,是该母亲来管的,可母亲这会儿余怒未消,且我看着,还有些失望伤心,怕是一时注意不到这上头,但是小叔若真走了,母亲想起来必要后悔担心,但怕又拉不下面子,这个时候,不正是用你这个兄长的时候么,你倒好,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也不知道问问小叔都缺什么不缺,我也好准备啊。”

文昊还真没想到这一层,若不是妻子提醒,他还真就想不到这上头去。

“你不说,我还真就没想这么多,我刚才看着,韬儿房里只有两个小包袱,怕还真是没怎么收拾东西。”虽然在他看来,文韬一个男子,出门不必那般讲究,但是,一想到文韬自小被母亲娇惯养大的样子,他又什么都没说。

别说母亲,就是妻子,自嫁进文家以来,对文韬也是十分照顾。

果然,一听自己说文韬房里只有两个小包袱,妻子的眉心便拧了起来。

“这怎么行呢?西北苦寒,小叔从来没受过什么苦,如今乍然到了那样的地方,定然处处都不习惯,听风果真还是年纪小,不靠谱,这该收拾的东西,怎么还不收拾呢,明儿可就要出门了,不行,我得赶紧叫人安排一下。”

说着,李氏便急匆匆地出去安排人手,替文韬收拾行囊去了。

留下文昊自己,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方才妻子说话的时候,他都没有说,文韬没那么娇气。

不过这话,还是别在母亲和妻子面前说了,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文韬确实没那么娇气。

他这次是去西北劳军,而不是去西北享受生活的,所以自然不可能带太多东西。

带上一些生活必需品,就足够了。

没有收拾多少东西,不是因为听风年岁小,不知事,而是文韬特地吩咐的。

他要出去成长,若是一味地贪恋这温柔富贵乡,何时才能成长?

陆铮小小年纪就去了西北,跟将士们同吃同住那么久,都好好地过来了,他现在才过去,哪能这点儿苦都吃不了。

文韬一听李氏要给他带这带那,便婉言拒绝了。

李氏本还想再劝,但是见文韬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用,也只能叹息一声,由着他了。

她只是文韬的大嫂,虽然有心,却也不好做的太过。

文韬如此坚持,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叮嘱他一切小心,好生照顾自己。

面对李氏的关心,文韬都一一点头应下,神态恭敬,没有半点儿敷衍。

他知道家里人对他的关心,他也不是混账到连好坏真假都不分的。

“大嫂,我走后,家里就请您多多照顾了,我娘那里,也请您帮忙多开解开解。”文韬抱拳,郑重地向李氏行了个礼。

李氏忙虚虚扶他一把,叹息道:“你放心吧,家里我跟你大哥会照顾好的,娘那里,你也别多想,她就是一时间有些想不开而已,娘心里,还是最记挂你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孝。”文韬声音低低的,听着让人莫名的心疼。

事到如今,李氏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汇做一声叮咛了。

送走了李氏,听风也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两个人。

“你怎么走的这样突然,事先都没听你说起过!”杜奕衡一进门,便皱眉直冲着文韬问道。

林子轩虽没有问,但是神情也与杜奕衡如出一辙。

他二人都是刚刚得到消息,知道文韬要去西北劳军的。

一听到信儿,二人立马就过来找文韬了。

这件事太突然了,他们事先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好端端的,文韬跑去西北劳什么军?又不是钦差办事去。

一个陆铮跑那么远,成日让人提着心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文韬。

“你们来了,我才想让听风给你们送信去呢。”文韬招呼杜奕衡和林子轩坐下。

听风下去沏茶,不多时,便捧着热茶回来了。

将茶水放下,听风便暂时退到了门口,将空间留给三位少爷。

文韬亲自执壶,替杜奕衡和林子轩倒了杯茶,“先喝口茶吧。”

杜奕衡还好一些,林子轩白生生的面皮上,都带着薄汗了,可见这二人来的有多着急。

文韬感念好友一番心意,但是,有些事情,就是两位挚交,他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

杜奕衡和林子轩一路疾奔过来,也确实渴了,遂都先喝了口茶。

待一杯茶水饮尽,杜奕衡才又问:“你是不是因为,家里定的亲事不满意,才跑出去的?”

文韬跟谢婉容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是身为文韬的挚交好友,杜奕衡和林子轩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他们二人又见过安笙,早猜测文韬对安笙有意,如今家里突然定亲,文韬这般反应,稍稍一想,杜奕衡跟林子轩便想到些什么了。

不过,有些话,他们也不好说的太过直白。

毕竟文韬对安笙的心意,是他们自己猜的,从没听文韬亲口应过。

安笙更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对文韬有意的样子。

如此情况,杜奕衡跟林子轩自然没办法说的太多。

万一说错了什么,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可就糟了。

不过,不能说,却不代表心中没有猜测。

文韬突然要去西北劳军,杜奕衡跟林子轩怎么想,都跟他定亲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他们都是出身世家,自然也明白,世家联姻,中间所涉及到的利益纠葛。

这是他们每个世家子弟,都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他们理解文韬,但是,却未必完全赞同文韬的做法。

第三百五十五章:离情

杜奕衡和林子轩心中有顾忌,话不好说的太直白。

但是,又担心好友,所以不得不隐晦地问一问。

文韬又何尝不知好友心思?

可是,他也一样,什么都不能说。

杜奕衡他们不知内情尚且知道顾虑姑娘家名节,他就更不会说了。

这件事,无论对错,从他口中说出去,都要坏了两个姑娘的名声。

文韬虽不满家里强硬定亲,可是,却也顾念谢婉容的名声。

再说谢婉容,也是无辜的。

他不会将气撒到人家身上去。

如今突然离开,已是不妥,多的话,就更加不能说了。

哪怕是对两位挚交。

“我计划此行已经很久了,我从前不是也与你们提过么,你们知道的。”文韬只说了这一句话,算作解释。

杜奕衡还要再问,却被林子轩暗中拉住了袖口。

文韬不想说,他们都看得出来。

而且有些事情,也确实不怎么好说,文韬既然为难,他们身为好友,就更加不该强迫他了。

“虽说你此行仓促,但是,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们自不会拦你,只盼你此行照顾好自己,莫叫大家担心。”林子轩温言道。

“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文韬郑重地点点头,应了好友的话。

杜奕衡也叹息一声,拍了拍文涛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却不好说出来。

也就只能心照不宣了。

杜、林二人在文府待了一阵,便离开了。

主要是,怕耽误文韬与家里人诉离情。

文国公夫人有多宠文韬,他们可是都知道的。

也不知文韬是怎么说服文国公夫人,答应让他去西北的。

很快,便入了夜。

文国公府的下人们将灯火点上,便都悄悄退了出去。

文国公夫人晚膳没有出来用,文国公亲自端进房里,才稍稍用了一些。

府里气压低沉,下人们也都明白,个个噤若寒蝉。

听风轩内,谢婉容的丫鬟惠珠正气恼地跟谢婉容说:“小姐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啊,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呢,您刚来,文二少爷就要走,这不摆明了给您难堪么!”

烛光下,谢婉容的眼圈似乎也有些红,但还是对婢女说:“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许胡说。”

“小姐!”惠珠不依地拖长了尾音。

她也是心疼小姐,小姐来文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族里都知道,这要是被大家知道,小姐刚来,文家二少爷就出去了,还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呢。

她这也是害怕小姐受委屈啊。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这样的话,往后万别说了,表姨母她们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咱们不要瞎猜,也许,表哥真的是有差事要办,男儿志在四方,不该因为我,就牵绊了表哥。”

惠珠一听谢婉容这话,也没法再说了。

她到底只是小姐的侍婢,小姐都说没什么了,她还能怎么着?

只是心里对文韬,多少是埋怨上了的。

主仆俩正说着呢,外头丫鬟来报,说李氏来了。

谢婉容忙起身去迎。

正好在门口,迎到了李氏。

谢婉容叫惠珠赶紧奉茶上来,自己引着李氏到里间去坐了。

李氏当然不可能是来跟谢婉容话家常的。

她是受谢氏之命,来安抚谢婉容的。

这事本该谢氏亲自过来,可是,谢氏下晌被文韬气得够呛,怕自己过来,会叫谢婉容看出什么来,反而坏了事,因而只能叫李氏替她过来走一趟。

李氏这也算是临危受命了,自不敢怠慢。

而且,这事确实是他们理亏,就是谢婉容生气,也是应该的。

李氏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自己说完文韬的事情之后,由着谢婉容怎么闹,她都受着。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谢婉容不仅没闹,也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来。

李氏暗道,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孩子,气量真是没的说。

今儿这事,要是换一个娇惯不懂事的,怕是有的闹呢。

看来娘果真没有说错,这孩子,确实很适合文韬。

这样脾气秉性的姑娘,可不好找。

且容貌才情又不差,真不知道小叔还有哪里不满意。

想到文韬,李氏又暗暗摇头。

李氏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谢婉容亲自将李氏送出门口,方才返回房内。

李氏此行的目的,她都明白,但是并未点破。

有些话,若全都说出来,反而更加伤人。

谢婉容心里明白,文韬这次突然出门,必然跟自己,是有些关系的。

思及此,她莹白的小脸上,也不禁染上了些许愁容。

虽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哪个女子不想嫁一个,真心真意待自己的夫君呢?

......

次日早,文韬去谢氏房门前辞别父母双亲。

谢氏仍旧没见他,只有文国公出来了。

“多的话为父也不说了,你自己好自珍重,别叫家里人跟着担心!”文国公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嘱咐道。

“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娘那里......”文韬说着,目光又不禁飘向了文国公身后。

文国公见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说:“你娘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劝她的。”

“儿子不孝。”文韬垂首道。

“行了,赶紧走吧,别婆婆妈妈的了,既然你决定要去,就给我将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回来!”文国公大手一拍,带起一股豪情。

文韬拜别父亲,刚出了院门,便碰上了文昊夫妻。

文昊夫妻二人见了文韬,都没说什么,只叫他擅自珍重,然后就将他送出门去了。

听风已经候在门口了,见到几人出来,忙行礼问安。

李氏将听风叫到跟前,又嘱咐了一番,才放他们主仆离开。

看着马车渐渐远走,李氏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文昊揽住妻子的肩膀,低声劝了几句,夫妻二人才又回府。

文国公夫人谢氏房内。

此时,谢氏正坐在床上拥被垂泪,任文国公如何哄劝,泪水都止不住。

她此刻已经后悔了,方才不该顾着一时气恨,不肯见儿子一面。

如今人真走了,她这心里更难受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一见如故

文国公见妻子这样,刚溜到嘴边的那句,“你早知要后悔,方才又何必那样硬气不肯见他一面”,又咽了回去。

妻子正难受呢,他还是别说那些话给她添堵了。

“你放心吧,韬儿此行,必不会有危险的,昨日我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已经在里面安插好人手,一路会照顾韬儿,护他周全的。”文国公又给谢氏吃了颗定心丸。

正说着呢,文昊夫妻两个来了。

谢氏这才忙擦了眼泪,不再哭了。

……

文韬跟随劳军队伍,去西北这件事,在他走后第二日,才传到了安笙耳中。

彼时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大部分说的还是,文家二少少年英才,小小年纪,便有建功立业的雄心,不是只知享乐的二世祖。

观这口风,显然是对文国公府有利的。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文国公府操作的成分在,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文家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文韬已经走了,与其让不知内情的人胡乱揣测,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将这件事摊到明面上来说。

流言这个东西,都是有一定的导向性的。

有人牵线,自然就有人跟着走。

所谓人云亦云,有时候,就算这件事不是真的,但是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不过,安笙知道这件事,还真不仅仅是因为文韬英名远播的缘故。

还因为,永宁侯府的下人们,私下都在非议,说顾凝薇就是因为错失了这么好的夫君人选,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对一向交好的亲姐妹,都动了手。

虽然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多少联系,但是因为顾凝薇参加过赏花宴,又铩羽而归,回来又大发脾气,接着,文韬英名广为流传,大家就自然而然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而顾凝薇那美梦破碎后恼羞成怒的形象,也更加的深入人心。

话传到安笙这里,很多都已经变了味儿,安笙叫郑妈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文韬真的走了。

好端端的,文韬在这个节骨眼上远行,安笙也不免多想。

难道,文韬当真不满意家里定的亲事?

可是他那日不是还跟自己说,他那表妹十分不错吗?

“小姐,咱们还出门吗?”青葙见安笙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遂问。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回过神来,点头说:“出去,现在就走吧。”

苏远前几日找人递话来说,手上得了个制口脂的方子,叫她过去给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就拿下去叫底下人照着做了。

如今府里宋氏跟沈氏掌家,管理不若方氏之前那般严格,安笙正好趁此机会,单独出趟门,就不叫吕婆子套车了。

宋氏不是想要拉拢她么,这点儿方便,应该还是很乐于给的。

果然,安笙和青葙到了府门口,说明了情况,守门的小厮没说什么,便放她们出去了。

这守门的小厮看着就眼生,安笙猜测,不是宋氏的人,就是沈氏的人。

看来,这两个人真是打的一样的主意。

这才两三日,门房的小厮都换人做了。

这样也好,倒正方便了她。

安笙也不怕有人跟着,带着青葙就按既定路线走了出去。

她估摸着,为表诚意,宋氏应该是不会派人跟她的,而沈氏么,多半都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就更加不会多注意自己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安笙跟青葙还是先去买了些针线,然后,才慢悠悠地往苏远的铺子走去。

难得这样自己出来逛逛,没人跟着,青葙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灿烂几分。

待到了苏远的铺子,安笙跟青葙作势在柜台前流连了一会儿,才被苏远请到待客区喝茶。

趁着喝茶的功夫,苏远将那个方子拿给安笙看。

此时铺子里没有旁人,安笙便接过来看了。

片刻后,她放下那方子,道:“我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是个好方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苏远刚要说话,忽闻门口传来脚步声,忙将方子折好收进怀里,然后叫双喜过来招呼安笙。

双喜似模似样地指着桌子上的香粉胭脂等物,一一给安笙介绍。

安笙含笑听着,不时地点点头,对其中几样表现出一些兴趣,双喜便着重介绍那几样东西。

青葙站在安笙身后,微微探出头去,就见苏远正将一对主仆迎进门来。

瞧那样子,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带着侍女出来闲逛的。

那小姐长得挺漂亮的,也就比她家小姐差一点儿吧,人瞧着倒是挺和气温柔的,举手投足间皆可看出良好的教养。

青葙正看着呢,就见苏远将那对主仆也带到她们这边来了,于是赶紧收回了目光。

苏远将那位年轻小姐让到安笙斜对面的那张小桌前坐下,然后,又命双喜看茶,自己则去将货品取来给这位小姐看。

双喜跟安笙到了声罪,前去看茶。

安笙笑着颔首,让她先去忙,她自己先在这边看一看。

双喜当然知道安笙不会介意,但还是做足了样子,对安笙福身道谢过后,才去给旁边那位小姐奉茶。

这时候,安笙正好抬头,恰逢对面的女子也抬头,二人视线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

都是一愣。

紧接着,又都颔首笑了。

安笙能感觉到不远处那女子身上释出的善意,所以自然也回以同等的善意。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对彼此的印象,却都不错。

她二人都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反而都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当真一点儿没错。

只这短短的一个对视,二人心中就都对彼此报了好感,觉得此人可交。

不过,毕竟不认识,又是女子,也不会像男子那样,觉得一见如故,便聚到一处攀谈起来。

她们二人并不了解对方身份,所以,都没有轻举妄动。

很快,苏远便捧着一堆盒子瓶子回来了,将东西都放在那女子身边的桌子上,道:“这些都是本店的佳品,小姐请看,有什么需要苏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第三百五十七章:够巧

苏远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向后退了一步,跟那女子保持些许距离。

这时候,双喜过来奉茶,那女子身后的丫鬟接过双喜递来的茶盏,轻轻放在了女子手边。

本来,苏远一个男子之身,经营胭脂水粉铺子颇为奇怪,可他这人手腕了得,行事又得体周全,性情也舒朗开阔,又兼之有文韬做靠山,竟也在邺京城里渐渐打出了些名气。

主要是,他这店里的东西确实好。

他不仅卖胭脂水粉,还售各式香粉,以及一些邺京本地没有的新鲜奇巧的小玩意,所以,颇得邺京城内的女子们推崇。

时人以肌肤细腻为美,苏远这里的东西又着实好,所以,尽管他身为男子,可店里的生意却并未受到影响。

南诏于男女大防并不算苛刻,女子尚且能抛头露面做生意,男子经营胭脂水粉铺子,虽说奇怪些,但也不是不可。

只是来往铺子的大多是女客,所以苏远为求避嫌,皆会刻意注重分寸,与女客保持相应的距离,又叫双喜一直随侍左右。

故而这么久了,也没人拿这个说嘴,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或许是有的,但是顾忌文家的势力,轻易也不敢胡说。

但别人说不说,是别人的事,苏远自己,确实是格外注意的。

好比他现在站的位置,距离安笙对面的这位小姐,大概三尺左右的距离,既不会唐突客人,又不至于听不见客人的吩咐,很是守礼。

那女子一看也是家教极好的,一举一动,皆可看出世家良好的教养。

虽然,她们主仆极尽低调,但是从她们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来看,家世定然不错。

安笙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她对邺京城内的这些世家千金,了解的还真不算多,所以一时间也猜不到这女子的身份。

她今日出来,一是替苏远看看方子,二来,还想要打听一下文韬的事情。

不过,眼下机会不合适,怕是不好再问了。

她待在这里时间太久,恐惹人疑窦,遂只好站起身,指着桌上的几个小瓷瓶和罐子,对苏远道:“这几样我要了,劳烦苏老板帮忙包起来吧。”

苏远反应也快,听到安笙的话,便叫双喜将东西拿去包好。

双喜手脚麻利,将安笙指过的几样东西包好,交给了青葙。

青葙付了银钱,双喜双手接过,然后,立即去放到柜台后头的钱匣子里去了。

安笙主仆拿着东西离开,苏远客气相送。

在门口交换了个彼此才明白的眼神之后,安笙带着青葙转身走了。

苏远在店门口略站了片刻,又返回店内。

店里那名女子正在问双喜桌上的几样东西,双喜脆声介绍着,声音很是动听。

那女子认真地听着,时而还点一下头,似乎在附和双喜的话。

经过双喜的一番介绍,那女子也选了几样东西,叫双喜替她包起来。

趁着双喜包东西的时候,那女子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对苏远道:“苏老板与方才离开的那位小姐,似是认识?”

苏远闻言,眉眼微微一动,随即笑说:“小姐抬举苏某了,苏某打开门做生意,上门皆是客,哪敢说认识不认识的,都是小姐夫人们不嫌弃,用过苏某店里的东西,觉得好,还会再来罢了,一两次的,勉强也算是认识吧。”

苏远摸不清这女子突然这样问,意欲何为。

他迅速回想方才种种,思索是否有什么地方有异,被这女子看出来了,故而故意试探。

那女子似乎也发觉了自己这话问得不妥,面上微微一红,福了福身,道:“苏老板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观方才那位小姐面容可亲,隐隐生了结交之意,故而才向苏老板打听的,还望苏老板莫要见怪。”

她这话说的,竟隐隐有些熟悉感。

苏远自认从未见过面前女子,更谈不上相识,实在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

心里疑惑,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苏远仍是浅浅笑着,伸手揖礼,“小姐严重了,苏某愧不敢当。”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几道略显急促的声音,“表小姐,可找着您了,您没事吧?”

说着,便有两个身着锦绸的婆子,并两个桃粉衣裙的丫鬟进了店。

那女子显然是认识这些人的,见了她们过来,脸色微红,柔声道:“我没事,让两位妈妈担心了。”

那为首的婆子见女子好端端地,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喘息道:“都是奴婢们不当用,出来也没护住表小姐,还叫人给冲散了,得亏表小姐没事,否则的话......”

“是我非要出门,不怪二位妈妈。”那女子语气仍是轻轻柔柔的。

婆子闻言,忙又道:“表小姐万别说这样的话,可折煞奴婢了,夫人跟大少夫人千叮万嘱,叫奴婢等照顾好表小姐,若非奴婢等无能,哪里会让表小姐被人冲散了呢,幸亏表小姐机敏,知道寻到这里来,奴婢等本来也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表小姐还真在这里。”

“早听表嫂说,表哥与人合开了一家香粉铺子,东西极好,一直不得机会来见,今日闲来逛逛,也不想,竟走到这里来了。”

追来的婆子丫鬟们听到女子这样说,都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这位表小姐来了这里,她们也正好找了过来,否则若是将人弄丢了,弄伤了,回去还不得被夫人跟大少夫人扒了皮!

下回出门可万不能这样了,定然得带着护卫出来,否则真出了事,有她们哭的。

苏远看着这一幕,心内疑惑不禁更重。

听这婆子方才所言,面前这位小姐,似乎是跟她们一道出门来,但是不知何故,在什么地方与她们走散了,结果,就带着一个侍女,来了她表哥与人合开的香粉铺子......

这间铺子,合伙人有三,但是对外说的,只有他与文韬,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那么,这女子的身份......

苏远暗暗挑了下眉头,心说,可真是够巧的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请帖

苏远心内大呼巧合,那边厢,谢家婆子已经转过来,面向他福了福身。

“我们表小姐今日,承蒙苏老板照顾了。”婆子便是方才谢婉容唤作李妈妈的那个,这妇人容长脸,表情略严肃,但是礼数却很周全,并不惹人厌。

不过,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啊。

自己并没有照顾这位文家的表小姐什么。

若不是李妈妈她们追来,他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谢婉容的真实身份呢。

苏远刚要解释,却见谢婉容对他暗暗摇了下头,眼中似有请求之意。

这是,让自己不要说?

苏远略想了一下文家如今的情况,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拱手回了一礼,道:“这位妈妈实在客气,上门是客,苏某自会好生招待。”

这话倒也没错。

谢婉容是文家的客人,进了这铺子里,也是苏远的客人,苏远做生意,自是要好好招待客人的,没什么不对。

苏远的话刚说完,就见对面的谢婉容微微松了口气。

谢婉容是文家的客人,文家不好怠慢,她自己,似乎也不想给文家惹麻烦,看起来,倒像是个和善好相处的,样貌也堪称上佳,行止有度,教养极好,这样的女子,文韬竟也不满意么......

或许,不是不满意,只是因为心里先装了别人,所以,面对再优秀的姑娘,文韬的心,一时间也不会再起波澜了。

思及此,苏远暗暗摇了摇头。

文家这门亲事,怕是还有的磨啊。

希望文韬此行回来,能将一切想清楚,尽早下决断才是。

谢家的仆妇丫鬟追来了,谢婉容也就没有再向苏远打听安笙的事,只得带着些许遗憾,跟谢家仆妇丫鬟们一起离开了。

......

安笙却并不知,在她走后,竟会有人向苏远打听她。

她也没工夫去关注这些事,因为她一回府,便被徐氏请过去了。

徐氏这两日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说是身子不舒服,要静养,怎的今日突然又召见自己了?

是想要问那日护国公府上的事情?

可是这都过了好几日了,现在才来问,也不嫌晚么?

又或者,是叫自己过去看病?

安笙带着疑惑,一路到了松鹤堂。

然后,盼夏亲自来接,引着她去见了徐氏。

盼夏直接将安笙引到了徐氏的卧房。

徐氏靠在床头坐着,头上戴着深棕色寿字纹抹额,神态有些疲惫,好似真的病的不轻。

安笙福身见礼,徐氏叫了起,又叫盼夏搬来小凳与她坐。

安笙谢过之后,老实坐了下去,然后关切问道:“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徐氏轻轻叹了一声,摆摆手,“老毛病了,不当事。”

她就是有些头疼,确实不是大毛病。

都是这几日事情太多,给闹的,又不能出门,怕听到别人拿顾凝薇的事情来奚落她,所以整日关在房里,头疼虽不重,但也总不见好,是以有些憔悴。

徐氏说没事,安笙却不能完全当真。

正待要接着关心两句,却听徐氏又接着说道:“我今儿叫你过来,是因为方才接了个帖子,所以叫你来商量一下。”

徐氏接了份帖子,要跟她商量?

安笙不由惊讶。

这是什么帖子,竟然让徐氏要跟自己商量?

“祖母折煞孙女了,”安笙惊讶道,“敢问祖母,是谁家的帖子?”

徐氏这回倒是没打什么机锋,痛快答了,“四月二十八,乃药王菩萨圣诞,南诏重佛法,邺京尤甚,这些年,每逢四月二十八,邺京各大世家都会派人施药,以彰药王菩萨善心,不过今年......”

徐氏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然后,才又接着道:“可今年,护国公府突然牵头,说要联合诸家一同施药,如今这帖子,已经下到各家了,我手里的这一份,是顾家的。”

安笙听完徐氏的话,便知道徐氏为何叫自己过来了。

按徐氏所说,往常每年四月二十八,大家也都施药,但是各做各的,都不相干,可是今年护国公府突然牵了头,说要大家一道做这件事。

护国公府的名头,牵线做这样的善事,怕是少有人会不应。

不过,据她所知,护国公府近些年一直非常低调,怎么这一次,倒凑起这个热闹来了?

对,凑热闹。

在安笙看来,每年都一样做法的事情,今年突然出了不同,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那就是要凑热闹。

果然,下一刻就听徐氏说:“我从别处得来的消息,说是护国公府老太君前几日,替上了战场的孙子卜了一卦。”

安笙认真聆听,疑惑地看着徐氏,好似在问,然后呢?

徐氏却似乎没有看见安笙的疑惑,兀自皱着眉头,面上也有不解,“按说他们家替陆铮卜卦,也不奇怪,从前陆铮出去的时候,魏氏也总替她这个宝贝孙子卜卦问吉凶,可是这次,她卜完了卦,却大张旗鼓地招呼大家聚到一处,我实在有些想不通,她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还没有死心......”

最后一句话,徐氏说的非常小声,更像是不经意间呢喃出来的。

若非安笙耳力过人,还真就未必能听清。

徐氏说,魏老太君还没有死心?

可到底什么样的事情,叫魏老太君还没死心呢?

徐氏刚才又提到了陆铮,卜卦,问吉凶,陆铮......

不会是,为了陆铮的亲事吧?

想到这个可能,安笙心头,忽然一惊,紧接着,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心里好像隐隐有些不怎么舒服似的......

这感觉来的很奇怪,又有些莫名其妙,安笙皱皱眉,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这时候,便听徐氏又道:“陆家什么心思,现在尚且不知,不过,帖子既然下了,那就不能不去,可你也知道如今府里的情况,你母亲和大姐还有三妹妹,都不方便出门,所以,这一次,我打算带你跟你四妹妹过去,你到底师承普云大师,之前也同大师做过施药之事,遂祖母想,你总该比别人多了解几分才是,故而才将你叫来,想听听你对此事的见地。”

安笙闻言,眸光不由一闪,徐氏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啊?

第三百五十九章:拐弯抹角

照徐氏的意思,是说往年的四月二十八,府里都会施药赠人。

既然年年都做,那必然是有旧例的,有旧例,照着做就行了。

就算是今年护国公府突然抻头,说要将大家聚到一处施药,徐氏也不至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退步一步说,即便徐氏不知道怎么办,那还有方氏、沈氏和宋氏呢,帮着操持家计的媳妇们不问,却来问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何见地,为什么?

安笙心内急转,一时间没摸透徐氏用意,遂垂首答说:“祖母抬举,可孙女哪里明白这些呢,孙女从前也不曾见过这事,连个章程礼法都不懂,实在不敢妄言。”

想不明白,自然不能接徐氏的话,那就只能装傻充愣了。

徐氏似乎是早料到了安笙会这样回答,也不恼,只道:“这里只我们祖孙二人,私下说话,你不必有顾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算是说错了,还有祖母呢,不妨事。”

这是非让自己说个所以然了。

安笙心略沉了沉,做出苦思冥想的模样。

片刻后,她才为难地开了口,“按说这件事,孙女当真是一点不知,原不该乱说的,可是祖母既问了,又让孙女只管说,那孙女就斗胆说上一说,听祖母的意思,是说每年这个时候,各家都会施药赠人,以彰药王菩萨善心,而今年护国公府突然下帖召集各家一同施药,孙女想,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可这个原因,孙女猜不着,但是,这样大的善事,往年必是有旧例可循的,孙女想,咱们是不是在旧例的基础上,在着意添一些东西,这东西要添的合适,既不能抢了护国公府的风头,也不至于让其他家直接给比下去,祖母您觉得呢?”

徐氏好面子,故安笙猜测,徐氏一定要让她说说自己的意见,多半也是要围绕这事来说。

果不其然,她的话刚说完,徐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还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这不是说的挺好的嘛。”徐氏唇角扯出一抹笑,格外慈祥地看了安笙一眼。

不是安笙要多想,而是徐氏这一眼,明显是包含了什么格外的意味,像是,有话还没说完。

安笙装作没看懂,羞涩地笑了笑,说:“祖母谬赞,安笙确实不懂,都是祖母平日教的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徐氏最爱听人恭维,这样的话,未必一定能讨来好,但也不至于不好。

她总觉得,徐氏没有说完的那些话,跟自己有关。

本以为自己不接招,徐氏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起头往下说了,谁知,徐氏看完她之后,又自顾自地开了口。

“你最是孝顺,也最是听话,家里几个孩子,祖母瞧着,你竟是性子最好的那个,可惜,你那大姐姐不争气...唉,”徐氏说着,便摇头叹了一声,接着才又道,“不过你大姐姐不争气,你却争气得很,别说在邺京城里,就是放眼整个南诏,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能让普云大师收到门下的俗家女弟子了,偏咱们家就出了一个你,这份福气,提起来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听到这里,安笙似乎明白什么了。

感情徐氏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冲着师傅来的?

安笙不动神色地看了看徐氏,就见徐氏慈眉善目地冲着自己笑。

安笙立即也回了徐氏一个,特别乖巧的笑。

徐氏愿意笑,那她就陪着,她倒要看看,徐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徐氏看安笙一直看着自己傻乎乎地笑着,心内不由有几分不喜。

才夸了这孩子懂事,怎么这会儿又这么愚笨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丫头也知道,他们家得拿出来点儿别人没有的东西,她又提到了普云大师,这丫头就联想不到什么吗?

“普云大师近来可好?”不得已,徐氏只好又提及普云大师。

“前几日孙女才去看过师傅,师傅一切安好,只是说最近要出门一次,只不知何时动身,师傅一向不受拘束,孙女也不敢多问,不过,孙女估摸着,怎么也得等药王菩萨圣诞过后,师傅才会动身远行。”安笙答得也很痛快。

“大师的事情,是不容你置喙,你不问是对的,”徐氏点点头,然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不过你说的也对,这药王菩萨圣诞即将到了,大师必然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走的,对了,每年这药王菩萨圣诞日,普云大师都会将自己秘制的药品赠人,且不论出身,只看缘分,也不知今年,谁有幸能成为这有缘人啊。”

说着,徐氏的视线,又不经意地瞟向了安笙。

原来是为了这个,安笙在心内,轻哼了一声。

徐氏拐弯抹角地提到师傅,原来是惦记着师傅制的药品啊。

可她刚才不是还说,不想大出风头么?

那要这个干什么?

这诸家施药,肯定都是些寻常可见的药材,再多的,也就是些寻常的伤药之类的,不可能出现太过珍惜的药品。

要是真有秘药圣药,落在哪个世家手里,只怕早就藏起来留着保命了,又哪里会拿出来白白给别人。

就算是师傅,也不可能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药品来,左不过就是效果好一些的伤药一类的,不会再有别的了。

只怕,徐氏惦记的不是师傅手里的药,而是师傅的名声吧。

“安笙啊,”徐氏动了动肩膀,身子往安笙这边又侧了侧,“咱们是一家人,是吧?一家人就该荣辱与共,祖母说的对吧?”

安笙点头应是。

不这样答,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徐氏又笑了笑,说:“既是要荣辱与共,那现在顾家有了难处,需要用到你了,你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的吧?”

“自然不会。”安笙摇头。

“祖母就知道你最是识大体了,”徐氏夸人的话张口就来,“你看,如今顾家声名受损,这次药王菩萨圣诞,可是个扭转局面的好机会,咱们得抓住了,是吧?”

“祖母所言,甚是。”

第三百六十章:堵不如疏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会儿,徐氏说什么,安笙便应什么,但是,多余的话又一句没有。

徐氏渐渐没了耐心。

她心想,自己是想让这丫头帮个忙,但也不至于求着她。

何况,这个忙对这丫头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远远谈不上她求。

便是她愿意放下身段,求上一求,这丫头怕是也不敢应。

说了这么多,这丫头还是一副将懂未懂的样子,真是白白浪费她口舌。

徐氏决定,不再跟安笙拐弯抹角,打算直切主题。

遂轻咳一声,道:“安笙啊,你也知道,近来顾家出了些事情,于家声上面,有些妨碍,本来呢,祖母是想,约束自家,近日就不要到圈子里头去了,可谁知,陆家又来了这么一出,这下子,纵使咱们想不出去,都不成了,可人多的地方呢,这是非也就多,祖母老了,自是不在乎什么的,可你们都还年轻,祖母总要为你们打算考虑啊,遂祖母想,你能不能跟普云大师,讨几样大师亲手制的药品来,待到药王菩萨圣诞那日,咱们家拿出普云大师亲手所制的药品,定能堵住那些说闲话的嘴,你们也不至于跟着祖母受委屈,你说是不是啊?”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将自己的真正目的说出来了?

安笙暗暗好笑,徐氏这话说得好听,什么她老了,不在意这些虚名,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皆是为后辈们考虑,其实说白了,还不是怕自己受到别人奚落,所以,才想让她管师傅要些药品来撑门面。

可这么想吧,又不直说,偏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全都是为了别人好的模样,是拿她当傻子呢,还是以为自己真那么高尚无私?

不管徐氏是真虚伪,还是假无私,这件事,自己还真就拒绝不了。

现在她总算明白,徐氏为何特地要带着她去了。

就算是方氏母女现在不便出门,可沈氏跟宋氏还好好地呢,徐氏带谁去不行,偏带着她跟顾菱。

她们两个小丫头,难道还能比沈氏和宋氏得用不成?

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徐氏带着自己,是因为想让自己去跟师傅讨要药品,那带着顾菱,怕就是为了安抚宋氏了?

今儿是四月二十六,后日便是四月二十八了,要是想去讨要药品,最迟明日就得去了。

眼下时辰也有些晚了,若此时上山,保不齐要天黑后才能回来,徐氏再着急,应该也不会叫自己出去,多半是交代明日出门。

想清楚这些事,安笙便起身应了徐氏的话。

“祖母交代,孙女不敢推却。”

“好好好,祖母就知道,你这孩子最是识大体,又懂事了。”徐氏见安笙点头应了,这才又重新高兴起来,说话间都透着一股子平日里少见的亲热劲儿。

“眼下时辰也晚了,你先回去歇一歇,明儿一早,我安排人送你上山,你什么都不必管,自收拾了,吃过早膳,直接出门就是了,也不必到我这里来请安了。”

不出安笙所料,徐氏果真叫她明日再出门。

不过,这安排好人送自己上山,怎么听着,这么像监视呢?

难不成,是怕自己不用心给她要东西么!

她既答应了,又怎会出尔反尔?

再说了,徐氏也得给她这个机会才行!

安笙心内有些不喜,但是面上却未露分毫,仍旧是一派乖巧地点头应声,福身行礼,然后恭敬退出。

徐氏得了安笙的准话,心情大好,连头疼都消去了几分。

安笙带着青葙回了玉笙居。

待进了内室,青葙才小声抱怨道:“老夫人这是拿小姐您当什么了?每每都从小姐这里,占大师的便宜,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顾家家声有碍,就得用普云大师的名头来描补?

要是真这么要面子,平日为何不好生约束府里的人?

尤其是那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小姐,近来这些事,哪一件不是那位大小姐惹出来的,出了事,面子装不住了,就算计小姐,,平日怎么不见她们多惦记小姐呢!

似乎是听到了青葙的心声,安笙道:“平日里,她们自然是不必惦记我这个,没钱没权,没名没势的庶女的,只要我乖乖听话,不惹事,她们大概都懒得理会我,待到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再拎出来说几句好话,哄我听她们的安排,就行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青葙愤愤不平。

安笙点头,对啊,就是明摆着欺负她。

“小姐,难道您就这么由着她们,一次两次,次次都这样,大师若因此生您的气了,可怎么办啊?”青葙有些忧心。

安笙眯了眯眼睛,忽然勾唇笑了。

“师傅生气倒是不至于,家里这摊子事,师傅早就跟我说过了,叫我不必为难,他既然敢公开我二人关系,就早料到会这样,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对,一次两次的这样,可若是次次都这样,可不大好。”

“就是说啊,这尝到了甜头,哪还有收手的道理,只怕会愈加变本加厉!”

“得想个办法,叫她们以后不敢再生这个心思才好。”

“小姐您有什么好办法?”青葙一听安笙有办法终止这种状况,急的忙问。

“你且附耳过来,听我细说。”安笙招招手,示意青葙靠过来。

青葙见状,忙弯下腰,将耳朵送到安笙唇边,仔细聆听。

“你这样......”安笙在青葙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叫她照着去做。

“这就行啦?”青葙似有些不敢相信。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安笙神秘一笑。

青葙见安笙笑容如此笃定,不由信心大增,拍了拍胸脯,保证了一句之后,便照着安笙的交代,办事去了。

其实安笙叫青葙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传话。

有道是,堵不如疏,她躲是躲不掉的,只要她在永宁侯府一日,徐氏拿家族大义来压她,就都好用。

徐氏也是摸准了这个,所以,每次一有什么事,难以解决,便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打到师傅身上。

她正是打算拿这一点,来做些文章。

第三百六十一章:听墙角

时近晚膳时分,永宁侯府正是热闹的时候。

青葙虽然不常在下人堆里走动,但是有人,却是常去的。

她回到永宁侯府这么久,不可能不在府中经营自己的势力,青葙只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让她将话透出去,给需要知道的人知道了,就行了。

这最合适传话的人,便是管采买的曹妈妈。

安笙让青葙传的话,也不急于这两日,只要近几日传到那人耳朵里去,就行了。

所以管采买的曹妈妈很合适。

虽然她不常在内院伺候,但是,她接触各房各院的丫头们的机会,却很多。

谁也说不准,哪个院里的主子今日想吃什么,明日又想吃什么了。

虽说府里采买自有规矩,但是主子想吃的,只要不是出格的,总是可以顺手给个人情么。

徐氏这两日为了顾凝薇的事情,一直闷在房里,说是身子不舒服,肯定胃口也不好。

但是如今得了安笙的准话,确定能拿着普云大师的名号出去显摆,这心情必然有所好转。

很多时候,人的食欲都是跟着心情变化的。

心情好了,喜欢吃的东西也就多了。

徐氏闷了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么,胃口肯定是要所改善的。

这胃口一有所改善,多半就想要吃点新鲜的。

想吃新鲜的,那必然是要跟采买婆子联系。

当然了,徐氏院里的人,也可自己出去采买,走徐氏的私库就是。

不过,一般不出格的东西,徐氏也不会这样安排。

她也不是成日都吃自己的,总也要从大厨房要些东西么。

安笙方才算了一下,正好,明日正是大厨房传膳的日子。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徐氏今晚,定会派盼夏跟管采买的曹妈妈说,明日想吃的东西。

届时,盼夏若是不小心在曹妈妈那听到了什么......

以盼夏的聪明,和那些藏不住的小心思,安笙料想,她必然会借机到徐氏面前邀功。

徐氏对盼夏的话,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

这一点,看前段时间,徐氏听盼夏的,刻意疏远冷淡自己,就能看得出来。

既然徐氏这么信任盼夏,那她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起徐氏这份信任,还有盼夏的那些小心思?

青葙走了一趟曹妈妈那里,跟曹妈妈说了明日安笙想吃的一道菜,就走了。

期间也有别的院子里的丫鬟们到曹妈妈这里来,说的也都是自家主子的偏好,似乎都没什么不一样。

盼夏是最后来的。

曹妈妈一见她来了,忙笑脸相迎出来。

一看那态度,就比见到别人亲热了不少。

盼夏早已经习惯了府里的下人们,对自己恭敬的样子,笑得非常自持。

谁让她的老夫人院里的人呢,还是最得老夫人信任的大丫鬟。

别说这些下人们,就是主子们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

盼夏也是来跟曹妈妈说,徐氏明日想吃的东西的。

曹妈妈用心记下,然后十分客气地说要送盼夏出去。

盼夏自矜身份,却不要曹妈妈送,曹妈妈似乎也知道她的脾气,便没坚持,笑眯眯地看着盼夏出了门。

盼夏这里刚走,曹妈妈便转头跟手下的人说:“你们都听着,老夫人要吃的东西,才是正经,还有二夫人三夫人的,都得记清楚了,至于那位的,也没甚要紧,差不多,也就行了,别说我没教你们,在这府里当差,要紧的,是眼睛得亮,心里得有主意!”

其实曹妈妈手下也没几个人,几个小丫头并两个小子罢了,那两个小子平日里也不在内院这里,乃是在外头当差,所以曹妈妈这话说得“大开大合”,但其实听的根本没几个人。

不过她这人向来爱端着身份,自觉是个管事妈妈,所以很喜欢摆谱,大家也都知道,反正她也只在自己手下这几个人面前摆一摆,是以上头也没人理会她。

她又算是方氏的人,因而大家少不得都给她几分薄面。

她今儿借着徐氏的名头,敲打底下几个小丫头,本也没什么,不过,这话却恰巧叫盼夏给听去了。

原本,让盼夏听去,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盼夏听到曹妈妈口中的“那位”,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兴致,竟然躲到窗根儿底下,做起了偷听之事。

盼夏有种感觉,她觉得,曹妈妈口中的“那位”,一定就是她心中想的那个人。

果然,下一刻,便听有个小丫头愣头愣脑地问曹妈妈:“可是妈妈,方才青葙来的时候,说她们小姐如今可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这明日还要去替老夫人跟普云大师求药呢,普云大师的名头,咱们可都听过,听说二小姐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咱们不重视二小姐的喜好,岂不是得罪了二小姐?”

“你懂什么,”曹妈妈却啐了一口,“吃了几天饭,就敢跟老娘顶嘴了,老娘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那二小姐说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可你见老夫人如何抬举二小姐了没有?说你们傻,你们还是真傻!看见方才来的人没有?那盼夏姑娘,才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呢!二小姐求个药,就能抵得过盼夏姑娘在老夫人心中的分量了?盼夏姑娘说话,老夫人才是最听的呢!”

小丫头听了这话,果真讷讷垂首,不再言语了。

曹妈妈催促着她们干活,盼夏便趁着里头正忙,拎着裙子,轻手轻脚地走了。

直到她走远了,曹妈妈才“不经意”地侧了侧头,余光瞥见盼夏的背影,暗暗呼了口气。

二小姐交代她的事情,算是办成了。

盼夏离开曹妈妈那里,便直接回松鹤堂。

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显得心事重重。

路上遇见宋氏,宋氏跟她说话,她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答不若往日那般滴水不漏。

宋氏见了,心里不由疑惑,还以为徐氏怎么着了,盼夏才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赶紧旁敲侧击地又问了几句。

盼夏听到宋氏问起徐氏,这才恢复正常,对答着敷衍过去了,方才与宋氏分开。

第三百六十二章:传话造势

回到松鹤堂,盼夏便直接去了徐氏房里。

快要用晚膳了,盼夏伺候着徐氏起了身,在桌边用了晚膳。

这几日来,徐氏还是头回下床用晚膳呢。

徐氏的精神头明显比前几日好多了,盼夏见了,心思不由更加定了些。

伺候徐氏用完晚膳后,盼夏扶着徐氏去了软榻上,然后,送上香茗,供徐氏品尝。

徐氏喝了茶,才对盼夏道:“说吧,什么事,瞧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盼夏闻言,面露微惊,然后又笑着福了福身,“老夫人火眼金睛,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徐氏笑着哼了哼,“行了,少拍马屁,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老夫人,”盼夏又福了下身子,才道,“是这样的,奴婢一直在想,后日的药王菩萨圣诞的事情。”

“药王菩萨圣诞,怎么了?哪里不妥么?”徐氏皱了皱眉头,问道。

她自认为,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

为了这个,她还特地叫宋氏想办法,弄些上好药材来充门面呢。

就算宋氏不愿意,她也当做没看见,且为了安抚宋氏,还说要带顾菱去,宋氏这才闭了嘴,甘心从私铺里拿东西出来。

又叫安笙去求普云大师亲手所制药品,来震慑众人。

难不成这样,还有什么纰漏不成?

“非是老夫人的安排不妥,”盼夏见徐氏皱眉,忙解释道,“是奴婢自己多事,又想起了些别的事。”

“是什么,你说?”徐氏眉头依旧没有放松。

盼夏笑得有几分小意,答说:“这只是奴婢的一点愚见,若是哪里说的不对,还请老夫人恕罪。”

“你说吧,我何曾怪过你。”徐氏见盼夏担心,只得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盼夏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

“是这样的,老夫人,奴婢今日听完老夫人跟二小姐说的事情之后,心中一直在思索一件事,老夫人请二小姐帮忙,向普云大师讨要亲手所制药品,是为了在药王菩萨圣诞日的时候,在诸家面前,找补回永宁侯府的面子和风光,可是,这药是二小姐讨来的,届时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岂不是只知道二小姐的功劳?若是这样的话,谁还记着永宁侯府的好,记着老夫人的好?众人只会说,这是二小姐能干,有福气,心又善,才能做得这样的事,可是,却不会记着老夫人分毫。”

盼夏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徐氏的面色。

见徐氏听到这里,面上果真闪过犹豫和不喜,又再接再励道:“虽然奴婢知道,老夫人高风亮节,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是外面人却不懂这些!老夫人为侯府鞠躬尽瘁,思虑周到,不顾自己的病体,也要为侯府筹谋,这份心,这份情,却不该叫别人看不见啊。”

徐氏听到这里,心里果真有了些想法,但是,似乎还有些犹豫,又或者一时没有想到关窍,遂问盼夏,“那依你之见,这事该怎么办呢?”

盼夏说的事,还真就让她犯了合计。

她做这些,一来真是为了侯府,可这二来么,自然也有替自己全脸面的原因。

若是这两点目的达不到,那她费这么些劲,干什么?

难道像盼夏说的那样,替安笙做嫁衣吗?

这可不行。

盼夏见徐氏顺着自己想的问出来了,不由暗喜。

她控制着自己的面目表情,不许自己露出窃喜神色,而是眉心轻蹙,一副很为徐氏打算担忧的模样。

“老夫人,您是侯府真正的当家人,掌舵者,侯府离了您,是万万不行的。”先将徐氏推上一个高度,徐氏最喜欢听这些话了。

等到听了这溢美之词,徐氏一高兴,对自己的话,就更能听得进去了。

盼夏伺候徐氏已久,对徐氏不可谓不了解。

果然,徐氏表现得十分中意盼夏这些话,并示意她继续。

盼夏得了徐氏示意,忙又接着道:“顾家需要您这样英明的领导者,带领顾家再攀高峰,所以,必须得让众人的焦点,从二小姐身上,转移到您这来。”

顾家再攀高峰,是徐氏一直以来的心愿,一提到这个,徐氏准保重视。

“可是,药是那丫头求来的,这一点,我总不能改变,就算我不顾忌那丫头,也得顾忌普云大师啊。”徐氏可不认为,普云大师会由着她们歪曲事实。

盼夏轻轻嗳了一声,又道:“这是明摆着的事,哪能瞎说?奴婢的意思是,咱们要在二小姐求来药品之后,做些准备才行。”

“哦,怎么做?”徐氏一听盼夏这话,便知道这丫头有主意,遂赶紧问道。

盼夏闻言,抿唇笑了一下,然后道:“普云大师赐药,一则是看二小姐的面子,可二则,也有老夫人的面子嘛,难道老夫人不筹谋安排,二小姐会想起向大师求药吗?只要将老夫人是如何费心跟二小姐言明道理,教她一心向善,求得大师亲手所制之药的事情,叫大家都知道,不就行了?”

盼夏说的这个法子,看似简单,但实际运作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这话该怎么传出去,传多少,传给谁,都需要考量。

不过,这显然不在徐氏主仆的担心范围之内。

因为这样的事,她们不知做过多少回了,所谓熟能生巧么,内宅里打滚的女人,哪个不是传话造势的高手?

徐氏明显也有些意动。

“你这话,倒是真有几分道理。”

盼夏明白,徐氏这是动心了,但又顾忌着不愿承认,自己谋求小辈的名声好处。

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奴婢也是见不得老夫人做了好事,却不被人知,白白委屈么。”

“就你嘴甜。”徐氏嗔笑着瞥了盼夏一眼。

“奴婢就是心里惦记老夫人。”盼夏适时地撒个娇,卖个乖。

徐氏顺势就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安排了。”

盼夏是徐氏手下最得力的丫鬟,这些事情交给她,徐氏放心。

“老夫人放心,奴婢保证办得妥妥的。”盼夏脆声应了下来。

然后,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皆觉十分满意自得。

第三百六十三章:做戏

次日一早,安笙应徐氏的安排,早起梳妆后,用过早膳,便直接出门去了。

徐氏昨日说了,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不需要安笙再操心。

安笙到了前门一看,便发现,果真如徐氏所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丝毫不,用,自,己,操,心。

徐氏竟然派徐嬷嬷跟着自己,也是“用心良苦”了。

“二小姐,您请。”徐嬷嬷站在轿子前,对安笙行了个礼,做出恭请的姿势。

安笙福身还了礼,并未表现出惊奇的样子,非常听话地上了轿子。

待安笙坐好之后,轿子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一行到了紫霞山脚下。

徐嬷嬷叫了停轿,然后下来走到安笙的轿子旁边,跟安笙说让轿夫们在此休息片刻,再上山去。

徐嬷嬷如此体恤下情,安笙自然也不会不应。

一行人在山脚下的茶摊喝了些茶,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上山。

到了弘济寺山门前,轿子复又停下。

青葙打开轿帘,将安笙扶下来。

安笙忍着想要捶腰的冲动,带着青葙和徐嬷嬷,向弘济寺里面走去。

请寺里的知客僧人帮忙给普云大师传了话,安笙便先到后面的待客室里坐着等信儿。

徐嬷嬷应该也是明白,想要见普云大师,不那么容易,所以并未催促,静静地站在安笙身后等着。

片刻后,慧通来了。

见到安笙,小和尚慧通正高兴呢,谁知才要与安笙说话,却见安笙皱了皱眉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慧通虽年小性子单纯,但是却不傻,一见今日来的除了安笙跟青葙之外,还有个一脸肃容的老妈妈,便明白了安笙的意思。

因而,慧通慢慢走近安笙行了个佛礼,非常公事公办地让安笙她们跟着自己走。

安笙很庆幸,慧通看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没有在徐嬷嬷面前表现出跟自己十分亲近的样子。

徐嬷嬷今日跟来,表面上,是徐氏体恤她,让徐嬷嬷陪着她,供她驱策,可实际上,乃是监视她。

安笙明白,徐氏怕自己不用心给她求药,所以安排徐嬷嬷来监视她。

安笙她们跟着慧通到了普云大师的禅院,走到正中的禅房门外,慧通停了下来。

“师傅请顾施主进去。”

慧通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普云大师只请安笙自己进去,别的人,就在外头候着吧。

这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普云大师声名在外,每日来求见大师的人不知凡几,大师若是一一都要见过,那也不用再研习佛法了,只每日见客就是了。

徐嬷嬷明白,也早料到会如此,所以并没有什么意见。

“那二小姐先进去吧,奴婢等在这里等着您。”徐嬷嬷说着,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

安笙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

徐嬷嬷这是不好意思明说,所以用目光来提醒她,让她知道,今日来这里,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安笙当然明白,也乐于给徐嬷嬷一个准话,遂道:“妈妈放心,那就请妈妈在这里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二小姐请便。”徐嬷嬷闻言,表情果真和缓了不少,看来是对安笙的知趣很满意。

安笙独自进了禅房。

普云大师正坐在里面沏茶,见安笙进来了,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安笙走过去,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徒儿见过师傅。”

普云大师轻轻嗯了一声,面目慈悲,似有些高深莫测。

他示意安笙坐下,却仍旧没有说话。

普云大师坐的位置很巧妙,正好能让门口站着的人,看见自己大半边身子。

安笙猜测,这应该是师傅故意安排。

禅房的门没有关,她跟师傅在房里说话,只要不是刻意压低声音,外面都能听到。

这样的安排,也算是无形中让徐嬷嬷更加放心了。

自己看见听见的,总比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更为可信。

徐嬷嬷笃信眼见为实,让她看清楚自己与师傅是如何交谈的,徐嬷嬷自然放心。

普云大师沏好了茶,给安笙倒了一杯,然后才开口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安笙忙将来意道明。

她的语气很恭敬,还带着一点儿小心翼翼和担心。

这样的语气,落在旁人耳中,不难明白,她对此事是没有把握的。

这也是安笙故意的。

非是她想要如此,而是戏已经做下,必须得演全套了。

总得让徐氏知道,自己来求药,也不是唾手可得的,乃是非常之不容易的。

太过容易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这大概是人的劣根性,无人能免俗。

安笙自问,自己亦是如此,徐氏自然也不会有所不同。

所以,她必须得让徐氏明白,这个药,她可以豁出脸面来求,但是求的却很是艰难。

否则徐氏又如何会承她的情?

她倒不是为了谋求徐氏的感激,她只是想要彻底打消徐氏再动这种心思的念头。

普云大师虽一心向佛,不问俗事,但心思甚是玲珑,一见安笙表现异于寻常,又知道徐氏身边的管事嬷嬷跟了过来,便明白,今日之事,非是安笙所愿。

既不是徒弟的意愿,那普云大师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药也不是不能与你...”普云大师语气沉沉的,似听不出喜怒,“为师做这些药,本也是为了赠给有需要的人,既然你们也是行善,便与你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因为师的药做的也不算多,因而,不能与你太多。”

“师傅相赠,徒儿怎敢强求多少,全看师傅意愿。”安笙忙道。

“如此就好,”普云大师点点头,似乎还算满意安笙的态度,“你在这里略坐坐,为师先将药取来。”

“师傅请便。”安笙垂首让道。

普云大师点点头,站起身来,出了禅房。

徐嬷嬷等候在门口,见到普云大师出来,忙都双手合十,垂首问候道:“大师。”

普云大师回了个佛礼,叫众人不必客气,然后就去了药房那边。

徐嬷嬷稍稍抬头,看了看普云大师的背影,想到普云大师方才的表情,心里有了些想法,只待回去报给徐氏。

第三百六十四章:“帮忙”

普云大师进了药房,便将安笙方才暗中递给他的纸条,拿了出来,展开览阅。

安笙纸条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她后续的一些计划。

这件事必须得要普云大师来帮忙,所以,她必须得跟普云大师如实交代。

普云大师看完了纸条,又将纸条收进了怀中,然后,双目微阖,念了声佛号,轻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片刻后,他才又重新睁开双眼,将要给安笙带走的药品装进一个小笸箩里面,带了出去。

徐嬷嬷见到普云大师拿着笸箩出来,又见里面装着一些药瓶和药包,暗暗点了点头,嘴角也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如此就好,她心道,普云大师答应给药,那老夫人所谋之事,也就成了一半了,老夫人知道,定然高兴,说不定这一高兴,身上的病痛就全好了。

普云大师回去,将药给了安笙,安笙双手接过,谢过普云大师后,便起身告辞了。

普云大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闭上眼睛,捻动手中的佛珠,开始诵经了。

安笙知道普云大师这是送客的意思,于是再行了个佛礼,便安静退出了禅房。

与来时相同,仍是慧通将她们一行送了出去。

在大殿后面跟慧通告了别,安笙带着青葙和徐嬷嬷离开。

坐着轿子下了山,照例在山脚下歇了片刻,才又启程回永宁侯府。

徐嬷嬷方才将普云大师给的那些药都装进了一个锦盒中,但是却没有自己拿着,而是交给了安笙。

安笙明白,这定然也是徐氏交代。

徐氏这是变相地告诉她,她的功劳,没人会抢,也没人抢得去,而她的好,同样也会有人铭记。

安笙倒是真不在意这些。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盼夏是否已经上钩,又会何时安排人出去替徐氏造势?

想着想着,就回到了永宁侯府。

轿子这回没有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抬到了垂花门外,方才停下。

青葙打帘请安笙下来,徐嬷嬷也一同候在轿子外面。

安笙一出来,就见徐嬷嬷恭敬等候在外。

“徐妈妈,咱们先去见祖母吧。”不必徐嬷嬷开口,安笙自己就替她将心里话说了。

徐嬷嬷听到安笙这样说,自然是欣然应下。

待到了松鹤堂,安笙跟徐氏行礼问安之后,立即献宝一样,将锦盒呈给了徐氏。

徐氏一见那锦盒,也是喜笑颜开,忙挥手示意盼夏接过来。

盼夏笑眯眯地走下去,向安笙行了个礼,然后从安笙手中接过锦盒,送到了徐氏面前。

徐氏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见到了里面放着的东西,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加浓了。

“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最能干!”

“祖母谬赞了。”安笙微微垂首,似乎被徐氏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些羞赧。

徐氏很满意,当即赏了安笙一个玉如意,叫安笙带回去把玩。

安笙起身行礼谢恩,神情略有些激动。

徐氏也不说她,满脸都是满意非常的笑意。

徐氏得了梦寐以求的药品,安笙得了徐氏的赏赐和肯定,乍然一看,双方似乎都对自己所得很满意。

安笙心道,满意就好。

徐氏满意了,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么。

为了让徐氏她们尽量早些行动,安笙没有在松鹤堂久待。

徐氏也未强留,虚虚地挽留了两句,便让安笙走了。

安笙走后,徐氏立刻对盼夏道:“昨儿商量的事,你尽快着手去办吧。”

“是,老夫人。”盼夏笑着福身应下。

徐嬷嬷见盼夏如此态度,却不知怎么的,心中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但是,要是非让她说出哪里不妥,她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这件事毕竟已经得到了徐氏的首肯,因而,徐嬷嬷没有确准的证据证明此事不妥,也不敢随意置喙。

盼夏出去安排人传话造势去了,怎么传,重点传到谁耳中,昨晚上她都细细想过了。

因心中有了周密的安排,所以盼夏一点儿也不慌,非常镇定自若。

虽然,这件事原本就是她给老夫人提的建议,但是,老夫人能将事情全权交给她安排,那就是信任她。

她就知道老夫人最是信任她了,这份信任,可不是谁都有的,有些人做的再多,也比不上!

盼夏行事很隐秘,府中不少听命于她的人,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头回做了,所以大家接到命令,丝毫没有慌乱,非常有序地照着盼夏的安排,分工行事去了。

盼夏等自以为行事隐秘,无人注意,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郑妈妈一直藏在暗处,直到确定盼夏她们全部走光了,才从几乎已经废弃的偏院中的一间破屋中,走了出来。

小心地观察了周围,确定再无旁人,郑妈妈才悄声出了偏院,选了一条与盼夏方才离开时走的相反方向的小径,回了玉笙居。

一回去,郑妈妈也没急着去见安笙,而是先到厨房去交代了几句话,才去见的安笙。

今日大厨传膳,若安笙没有特殊想吃的,小厨房就不会开火了,玉笙居的小厨房一直是郑妈妈管着,她去交代些事情,也实属正常,因而,丝毫没有人觉得郑妈妈此举有何奇怪。

郑妈妈去见安笙,也没有躲到房里说话,就在内堂里见的安笙,说的,也只是今日午膳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给外人听的,真正要说的事情,郑妈妈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写的。

实际上,内堂里的真实情况,乃是这样的。

安笙将一杯茶水交给郑妈妈,郑妈妈接过来,一边大声回话,一边将手指沾湿,在桌子上面写了一个“然”字,并冲安笙点了点头。

安笙见此,便明白了,郑妈妈是跟她说,盼夏确实照着她们预计的那样,安排人出去传话,给徐氏造势去了。

既然盼夏那边开始动了,那安笙这里,自然也要开始行动。

郑妈妈昨晚上便得了安笙的吩咐,若是盼夏真照着她们估计的那样做了,郑妈妈今日就也找人,好好地“帮”盼夏一把。

第三百六十五章:发火

药王菩萨圣诞日,很快便到了。

这日一早,徐氏早早地便起床,又是熏香又是沐浴,折腾了许久,方才带着沈氏、安笙和顾菱出门去了。

宋氏被留在家中,美名其曰处理府中大小事务。

但其实,宋氏自己也明白,她被留下,主要是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参加这种聚会。

护国公府牵头施药做善事,聚在一处的,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宋氏出身商户,举凡这种聚会,都是没法参加的。

但是,徐氏带着顾菱出去了,宋氏也还算满意。

且如今方氏被禁足,徐氏和沈氏都走了,家中便只有她一人做主,这种一人独大的机会,可不多,宋氏也很“珍惜”。

听雪堂。

徐氏带着沈氏,安笙还有顾菱出门去了,方氏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知道了,心里只会更加不痛快。

往日里有这种事情,徐氏都是带着她和女儿去的。

毕竟,她才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当家主母,女儿才是正经的嫡出大小姐。

可如今,徐氏带着一个常常暗中与她别苗头的沈氏就算了,竟然还带着安笙和顾菱,这不是成心给她们母女难看么?

今日集会,去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那些人一看她跟女儿没去,宋氏她们却去了,私下里还不知要如何恶意揣度呢!

女儿的名声本就受了影响,这次一过,岂不是给那些长舌妇留下了更多的谈资么!

徐氏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就算,就算她想让女儿避避风头,可总该带着自己吧!

如今连自己也不带,叫旁人怎么看她们母女呢!

方氏越想越生气,双手一挥,便打烂了一个釉下三彩花觚,连着又带掉了一整套青花茶具。

精致的瓷器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裂响。

内堂伺候的丫头们见状,均敛声屏气,垂首不敢言语。

摔了一个花觚并一套茶具,方氏似乎还没有解气,抄手又将手边能拿到的器具,均拿起来扔了出去。

没一会儿,屋内摆放的器具便被摔得差不多了。

看着满地狼藉,方氏心中的气,似乎稍稍歇了一些。

方妈妈这才敢走上前来,轻声劝道:“夫人快消消气,您砸东西不要紧,只要您能顺气,砸多少都使得,可是,您也得小心,万别伤了自己啊。”

方妈妈言辞恳切,似乎一心为了方氏好。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劝,气稍渐歇,面上有些凄然,“妈妈,你说我不该生气吗?老夫人这不是成心叫我们母女难堪吗?往后我们娘俩在这府里,该如何自处啊?”

方妈妈闻言,心下也不禁恻然。

但是,她又怕自己露出难过的神色,更引得方氏生气,遂只好敛着表情,继续劝道:“夫人,您是这府里正经的当家主子,老夫人先前不是也说了,拘着您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还是要恢复您的掌家权么,别说以前没人敢轻看您,就是现在,哪个也不敢在您面前有丝毫不敬啊,您是当家主母,哪里需要考虑如何自处,您只要考虑,该如何教她们做事就是了,哪个又敢不听您的调遣安排呢?”

这话要是搁在从前,方氏丝毫不会怀疑,可是如今,她却不敢这样笃定了。

徐氏这次这般彻底地卸了她的管家权,女儿又出了那样的事,往后即便又恢复了她的掌家权,又岂能让大家诚心服她呢?

“往后,你说我还有往后吗?”一想到这个,方氏心下不由更加凄楚。

“夫人,您......”

方妈妈见方氏似乎有些心灰,忙要再劝,却被忽然进来的荷芸给打断了话头。

“夫人,三夫人来了,说要见您。”荷芸急道。

她在门外守门,听到内堂里隐约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便知道,定是方氏在发火。

她正庆幸着,寻思幸亏徐氏走了不在家,要不听说方氏在屋里砸东西,定然不喜。

哪知道,才刚偷偷庆幸了一会儿,便见宋氏带着人进了院子。

宋氏不顾丫鬟们的阻拦,姿态强硬地闯进了院子。

荷芸一见这个架势,便暗道不好,于是赶忙跑进来传话。

方氏在房里砸了这么多东西,如今还未来得及收拾,要是被宋氏见到了,准保又得借机生事。

荷芸有些心急,眼巴巴地看着方氏,等方氏示下。

“夫人,三夫人来者不善啊,”方妈妈也看出了宋氏目的不纯,于是忙道,“可千万不能让她进来!”

这一地狼藉,若被宋氏见了,定然又要拿去做文章。

夫人的名声,可不能再由着她们败坏了!

方氏自然也知道,此时的情况,不适合让宋氏看。

于是略一思索,对方妈妈道:“妈妈你亲自出去,给我拦住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进来,我就不信,她还敢硬闯我的房间不成!”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方妈妈得了方氏的吩咐,总算是缓回了些神,福身行了一礼之后,匆匆拐出内堂,出去应付宋氏去了。

谁都知道,宋氏此时过来,定是有目的的。

说不定,就是得了方氏在房里发火的消息,所以特地过来找事的!

当然,以宋氏那个精怪的性子,自己猜到方氏会发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时间太短,方氏也不能马上查明情况,再说现在她也没那个心思。

“袭香,荷芸,你们赶紧带人将地上收拾干净。”方氏皱眉吩咐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虽然方才她跟方妈妈说话的时候,态度笃定强硬,但实际上,她心中也有些没底。

若是从前,她完全可以保证,宋氏不敢闯进她房里来,但是现在么......

方氏脸色沉了沉,她知道,情况不乐观。

袭香跟荷芸得了方氏的吩咐,忙带着心莲和心茹,快手快脚地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

不过,方氏砸了太多东西,这大的碎片,还好收拾些,可那些小碎渣子,可就难办了。

袭香等又着急,下手的时候难免没有轻重,没一会儿,几个丫头手上便都见了红,但是谁也没敢停下,甚至不敢呼痛。

第三百六十六章:是人不是“务”

时间紧,任务重,纵然袭香她们动作再快,仍是没有快过宋氏。

即便心中有了些准备,但是真见到宋氏闯进来的时候,方氏脸色还是难看极了。

双方视线一对上,便是火光四射。

片刻后,方氏咬牙道:“宋惜文,你竟敢硬闯我的房间!”

宋氏一双美目转了一圈,将房中的情形分毫不落地收入眼中,方才拿起帕子掩着樱唇,故作担忧道:“大嫂别这样说嘛,我也是担心你啊,我听说你病了,这不是着急么,娘出门之前,特地交代我照顾好家里,让我分管府内一切事务,虽说大嫂是人不是务,可你可比那府内庶务重要多了啊,你生病了,我自要放下一切事务来看,谁知道,我急着过来,竟遇到这等刁奴拦门!大嫂你说说,这样不敬主子的刁奴,是否该严惩!”

说着,宋氏素手一伸,指向了跌跌撞撞跟在自己身后,仍然勉力想要拦住自己的方妈妈。

方妈妈拦人,是方氏的交代,方氏又怎么会愿意承认,方妈妈此举是不敬宋氏。

可是不承认,方妈妈如今一手还扯在宋氏外裳下摆上呢。

一个奴才,再得脸,总也不能高贵过主子吧?

至少表面上来看,哪家的规矩,都该是如此。

内堂里如今聚了不少人,大家可都看见,方妈妈抓着宋氏的衣摆了。

这下子,任方妈妈如何巧舌如簧,怕是也辩驳不了。

宋氏得意一笑,示意方氏去看方妈妈的手指。

方氏自然不想看。

但是,只要她还不瞎,就必然能看见方妈妈的手,揪着宋氏的外裳。

方氏一个冷眼扫过去,方妈妈手一抖,瞬间放开了宋氏的衣摆。

宋氏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好整以暇地看着方氏,“我原以为,大嫂病的甚是严重,这才急巴巴地赶过来,不过现在看来,大嫂的气色,还是不错的嘛。”

宋氏面露微疑,但语气却有些嘲讽。

然后,也不待方氏说话,视线一转,又轻轻抽了口气,惊讶地看着地面,道:“呦,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方才有野猫跑进来造孽了不成?这该死的畜生,难道又跑到大嫂这里作祸了?我早就跟她们说,这些个不通人性的畜生,见到了,就得赶紧轰走,省得在府里作妖!看来她们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呢,要不这野猫怎么又跑到大嫂这里来了!”

“你......”方氏一听宋氏这话,气得脸都青了。

宋氏这说的哪是什么野猫,分明是拿野猫隐喻她呢!

哪成想,宋氏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还不过瘾,接着又道:“哎呀,也不对,这野猫再能耐,也不敢到大嫂房里造次啊!可不是野猫作祸,那大嫂这东西,是怎么摔烂的?”

如果可能的话,方氏现在真的非常想让宋氏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她不能。

不仅不能,她还要强忍着,别对宋氏发火。

方氏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找回了些许理智。

她咬咬牙,问宋氏,“你从哪里听说,我病了的。”

是啊,宋氏从哪听说她病了的!

要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必要治她个擅闯长嫂房间的不敬之罪!

可方氏想得好,哪知道宋氏却不接招。

“大嫂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你房中跟遭了贼一样,是不是,该先解决这事啊,这要是娘回来了,听说大嫂房里少了这么多东西,问起来,我可怎么回话呢?”宋氏一副很是替方氏担忧的模样。

方氏一听这话,差点儿又咬碎了一口银牙。

宋氏这话明着是替她担忧,可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威胁!

她这是拿徐氏威胁自己呢!

方氏知道,宋氏不可能是真的来关心自己的,她一定是听说自己在房中发怒摔了东西,才急巴巴地跑过来,挤兑她的!

原本,自己还能拿宋氏消息不实,擅闯她房间为由,为难为难,可是,宋氏拿自己摔东西做挟,搬出徐氏来吓唬她,她还真就不敢再揪着宋氏的纰漏不放了。

徐氏已经卸了她的管家权,若是再罚......

方氏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宋氏一看方氏一副气得要死,却拿自己没辙的样子,就觉得格外痛快。

要不是眼下时机场合不对,她简直想要仰天长笑三声。

从前她只能看着方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哪里敢像今日这样,欺负得方氏连话都说不出来。

怪道方氏喜欢端着身份教训人,原来这感觉,真是舒爽到不行!

“三弟妹......”方氏艰难地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与宋氏商量道,“你说是来瞧我的,现在也瞧见了,我身子...还算过得去,娘既然将府里庶务交给你,你必是忙得很,还是,还是先去忙吧,我这里,就不劳你操心了!”

宋氏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大嫂这说的是哪里话,娘常教我们,一家人要互敬互爱,在我眼中,眼下可没有什么事,重得过大嫂的身子了,大嫂当真没甚要紧么?还是,怕我担心,故意这样说的。”

方氏一听宋氏这话,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她恨恨地想到,哪个是怕你担心,才故意那样说的!

对,她就是故意那样说的,可她故意那样说,明显是不想看见宋氏这个死女人,又岂是怕这女人担心!

“三弟妹多心了...”方氏咬牙道,“你看你这么忙,我这里真没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别的事吧。”

“真的?”宋氏仍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真的!”方氏抽了口气,僵着脸点点头。

宋氏看方氏明明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但却还要强忍着与自己赔笑脸,就掩唇笑了。

“既然大嫂当真不要紧,那我就回去忙我的了,大嫂也知道,这管家啊,手上事情可多着呢。”宋氏特地将管家二字咬得重重的。

方氏强忍着气,咬牙道:“三弟妹,说的是......袭香,你替我,送送三弟妹。”

“是,夫人。”袭香福身应道,然后,将手里的帕子尽量藏在袖中,转身对宋氏做出恭请的手势。

第三百六十七章:见好就收

宋氏眼眸微微一垂,目光似不经意扫过袭香的袖子,那目光似已有所指,看得袭香手顿时一抖,身子不由躬得更低。

宋氏这才轻笑了一声,复又抬起双眸,对方氏道:“那我便先去忙了,大嫂。”

宋氏那声“大嫂”咬的格外重,听在方氏耳中,总觉得有些刺耳。

可方氏什么也不能说,咬牙点头强笑,只想让将宋氏赶紧走。

宋氏提裙走了两步,方氏等人见她要走,都暗暗松了口气。

哪成想,宋氏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一见她这个动作,方氏脸色不由一凝,心又提了起来。

宋氏这是,又要做什么?

怕是没好事!

这样的念头才刚闪过方氏脑海,便见宋氏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对她说:“对了,光顾着跟大嫂闲说话了,倒忘了正事,大嫂,不是我说不敬你,可你身边这人的规矩,着实短了些,今日她只是不敬我,还好说,可来日若是不敬老夫人,不敬来客呢?这奴才不懂规矩,就是要好好地教,只有大嫂费心教了,她们日后才不至于闯出更大的祸去,大嫂,你说我说的对吧?”

宋氏口中这不懂规矩的奴才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氏自然也不可能不明白。

宋氏方才都指着方妈妈的鼻子,说方妈妈对她不敬了,方氏要是再不明白宋氏这说的是谁,那也太蠢了些。

方氏自然是不蠢的。

她不仅不蠢,相反,还很有心机。

宋氏临走了还来这么一出,为的什么,方氏不可能不明白。

视线越过宋氏,与站在宋氏身旁的方妈妈对上,方氏便见,方妈妈一脸沉痛地对她点了下头。

方氏意会,明白方妈妈这是跟自己说,不必顾忌她......

方妈妈一片忠心赤胆,方氏心里颇为感动,相对的,也更加恨宋氏的不依不饶。

宋氏看见方氏主仆打的眉眼官司,便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方氏现在知道心疼方妈妈这个贱奴了,她们主仆那样算计她闺女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她早发过誓,必不会叫这对主仆好过!

宋氏冷眼看着方氏。

方氏明白宋氏意欲何为,形势逼人,她如今处在下风,也不敢不遂宋氏的意。

因而,只好道:“三弟妹所言,甚是,方妈妈规矩是短了些,竟敢不敬三弟妹,这样的奴才,如何不罚?不过,念在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算是有那么几分脸面的份上,三弟妹看,这一回,先小惩大诫,打几板子,再罚一月月银,如何?”

方氏没有问,自己这样处置,宋氏可满意?

因为她明白,若是自己这样问了,宋氏反倒更有话说。

与其让宋氏再借机奚落于她,倒不如自己直接下令处置方妈妈了。

况且自己都那样说了,想来宋氏也不好太过不依不饶。

怎么说,她还叫自己一声大嫂,自不好太下自己的面子的。

方氏能想得到这些,宋氏自然也能想得到。

今日这事,看似是她拿住了方妈妈的错处,但细究起来,她亦非没有错。

只不过,方氏现在被她揪住了小辫子,所以不敢拿自己硬闯她房间的事说嘴。

所谓见好就收,既知道不能一下子处理了方妈妈,宋氏也就适时收手了。

“大嫂这样处置,甚为妥当。”宋氏点点头,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

“那三弟妹,可要在我这儿监刑?”方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监刑就不必了,”宋氏哼笑一声,“我前头还有一堆事要忙呢,我就不打扰大嫂教训自己的奴才了。”

方氏要打方妈妈,宋氏便说她是教训自己的奴才,这样一来,好像这些事情,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似的。

这是摆明了要甩锅,将硬闯方氏房间的事情彻底揭过。

方氏明知宋氏这是借机推责,但是却没有办法不接着。

这一着对上,是她输了,技不如人,她认!

终于将宋氏送走了,方氏靠进椅背里,狠狠地啐了一声。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地呢喃道:“宋惜文,你给我等着!”

......

宋氏虽然走了,可方氏答应宋氏的事情,却不能不做。

方妈妈被打,能一点儿动静没有?

宋氏都不用特地派人来瞧,也能知道方氏到底打没打方妈妈。

所以,方妈妈这顿打,注定是免不了了。

“妈妈,是我累了你了。”方氏语气沉沉,看向方妈妈的目光,含着歉然。

她是真的打从心眼里,觉得对不住方妈妈。

方妈妈自她出嫁就陪着她了,三十多年的感情,主仆情谊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方妈妈听了方氏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含泪道:“夫人心里有奴婢,奴婢就不苦,夫人万别说这样的话了,奴婢能为您挨打,是奴婢的福气!”

“妈妈......”方氏也叫方妈妈这番忠心之言说红了眼眶。

“夫人......”方妈妈眸光闪动,表情神态堪称大义凛然。

片刻后,方氏拿起帕子压了下眼角,然后对荷芸道:“你去叫她们准备一下,记着嘱咐她们,待会儿下手的时候,手上有个轻重,意思意思就行了,若将方妈妈打坏了,仔细我揭了她们的皮!”

“是,夫人。”荷芸颔首应下,然后将手中的碎瓷,先拢进自己的帕子里头,转身出去,照着方氏的吩咐,叫婆子们准备“行刑”事宜去了。

荷芸走后,袭香也回来了,方氏也不想再问宋氏是否又说了什么,只叫袭香带人将内堂打扫干净。

其实就算她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宋氏怎么会再跟袭香说什么,便是要说,也是吩咐自己手下的人,难不成还会再跟袭香说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不成?

待内堂收拾的差不多了,荷芸进来报说,外面准备好了,方氏叹了一声,摆摆手,让她扶方妈妈出去。

荷芸福身应声,扶着方妈妈又出去了。

荷芸跟方妈妈走后,内堂里陡然静了下来,方氏这才开始分出些心神,来想宋氏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房里发火摔东西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喜笑颜开

不是方氏非要怀疑,而是不得不怀疑。

宋氏来的太快,简直就像是,长了顺风耳千里眼似的。

就算是有人给她送消息,可宋氏也来的太快了些吧?

自己才摔了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宋氏就闯进来了。

哪有人消息能灵通成这个样子的?

难道说,真是她自己猜的?

应该是的。

若非是猜中了才来,又怎么会来的这样突然,这样迅猛?

思及此,方氏面色不禁又沉了沉。

宋氏也太会猜了吧!

而实际上,方氏还真不算“冤枉”了宋氏。

因为,宋氏今日会来的如此及时,怼的方氏毫无还手还口之力,还真就是靠猜的。

当然,要说宋氏能猜这么准,还得仰赖与她对方氏性格的了解。

就是看准了方氏会生气徐氏带安笙跟顾菱出去,也不带她们母女,宋氏才会笃定,方氏一定会在房里发火。

由己度人,宋氏觉得,若是自己碰上这种窝火的事,也会想要在房里砸几样东西,出出气。

不过,她此番前来,硬闯方氏房间,还是担了几分风险的。

所以说,这做事呢,就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才能做得好。

此番交手,宋氏大获全胜,心情不是一般般地好。

不过也有些小小的遗憾,那就是,她不能再将方氏这件事散播出去了。

有时候,做人也是要留一线的,她如今羽翼未丰,若贸然将方氏逼到绝境,方氏不顾一切奋起,跟她撕个天昏地暗,她也不好招架。

因而,宋氏觉得,就先暂时放过方氏一马,不再落井下石。

......

护国公府。

今日一早,天刚微亮,护国公府上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老太君前几日忽然决定,要将诸家聚到一处来施药赠人,护国公府上下,可算是忙开了。

虽说往年护国公府也做施药赠人之事,但,却也只是护国公府自己来做,可今日,却要招待诸家一起。

如此善举,实非小事,因而,护国公府上上下下,俱都不敢小视大意,力求面面俱到,让诸位来客,都觉满意。

下人们忙,主子就更不得闲了,尤其是护国公夫人林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好容易将一切安排妥当,也快到客人们上门的时辰了,林氏便到魏氏房中请魏老太君。

林氏去的时候,陆家长房夫人郑氏也在,正同魏老太君说话,但一见林氏来了,却立刻闭上了嘴巴。

林氏目光微微一晃,权当没有看见,笑着进去请魏老太君,亦同郑氏打了招呼。

魏老太君面上带着笑,问了林氏几句待客的细情,便起身准备同林氏一道出去。

郑氏淡淡应了一声,一张刻板严肃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轻视。

林氏今日心情好,懒得同郑氏计较,笑呵呵地扶着魏氏出了门。

外界都在揣度,魏氏今日为何搞这么大阵仗,请诸家一同来做善事,但是俱都不得其解。

毕竟,护国公府这几年一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如今突然弄出这么大动静,实在让大家费解。

不过,费解归费解,接到护国公府的请帖,众人还是都应邀而来。

护国公府再低调,也是几大国公府之一,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几乎不会有人故意与护国公府为敌。

更何况,魏氏近些年不大出门,如今突发了帖子邀请诸家夫人小姐,众人总要卖魏氏个面子。

出门前,魏氏跟林氏交换了个,只有她们婆媳两个才明白是何意味的眼神。

很快,便有客人上门来了。

林氏观其身份,忙安排合适的人去接待。

虽说今日主要目的,是为了施药做善事,但既是到护国公府来了,护国公府必然是要准备茶点,好生招待下客人的。

邺京城每日大小宴会不断,但是,陆家却是很久都不曾举宴了。

众人猜不出魏氏具体心思,但是,却不会愿意错过这难得的好机会。

举凡与宴,那都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能接到陆家请帖的,自然也都是身份过得去的。

不过,大家虽同在一个圈子里,交往却也有远近之分。

如果谁家想要与谁家结交,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么参加宴会,绝对是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好时机。

陆家近些年为防有功高震主之嫌,引天家猜忌,已经很少会举宴了,想要与他们家拉近关系的人,可着实不少,但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盼来一次等同与举宴的机会,可想而知,那些想要与陆家来往的人家,是多么重视这次机会。

而顾家,正是那想要与陆家拉近关系的一员。

顾家与陆家一向没什么私交,唯一称得上交往过深的那次,也就是安笙替陆铭施针的那次了。

可是,陆铭现在到底没说活蹦乱跳的,是以,顾家也不好意思挟恩以报。

可是,搭上陆家这种真正的豪门大家,又一直是徐氏的心愿,所以,徐氏对这次的邀约,十分重视。

这也是是她为何要带上安笙的,另外一个原因。

在徐氏心中,安笙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是,向普云大师求药那么简单。

还有一样,徐氏没有跟安笙说。

她是打算,一旦陆家不认她,就将安笙推出来拉关系。

怎么说,安笙也替陆家大少爷扎过针,救过陆大少爷矜贵的小命,她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陆家敢不认这笔账。

当然,这是徐氏最后的“杀手锏”,能不用,她还是不想用的。

她来,是本着想要与陆家友好相交的原则的,可不是来挟恩相迫的。

她只是习惯于,在做事之前,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清楚,并准备好相应的应对之策而已。

辰时一刻,顾家祖孙三人的马车,到了护国公府。

陆家门房验了请帖,忙叫人将顾家马车直接带进去。

马车慢慢地又走了一会儿,在垂花门前停下。

林氏接到门房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是安笙来了,忙自己迎了过去,又叫人去给魏氏送信儿。

徐氏一下车,见到林氏亲自来迎,本还想矜着些身份,如今却笑成了一朵花。

第三百六十九章:原来是她

林氏走近顾家祖孙三人,冲徐氏微微福身,笑着招呼道:“顾老夫人来了。”

徐氏颔首还礼,笑容满面,眼角的纹路都深了许多。

她侧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安笙跟顾菱道:“还不快来见过护国公夫人。”

安笙跟顾菱闻言,忙都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行礼福身,道:“见过护国公夫人。”

林氏笑着虚扶了一把,态度亲和却又不过分亲热。

徐氏正要再说话,却察觉到后面又有客来,便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徐氏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失了体面。

她可不是方氏,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连家族脸面都顾不上了。

紧随她们家之后来的,乃是文国公夫人谢氏,与其长媳李氏,还有母族侄女谢婉容。

徐氏看到来的是谢氏一行,便叫林氏不必管她,先去招待谢氏她们。

林氏倒也没推拒,招来丫鬟,让她先带着徐氏祖孙三人去魏氏那里,自己则迎过去招待谢氏。

因为听到来人有文韬家里给他定下的那位未婚妻,出于好奇,安笙便回头看了一眼。

巧的是,这一眼,正好跟身后不远处那个粉裳姑娘的视线,对到了一处。

视线交汇,二人皆是一愣。

是她?

安笙有些惊讶,这不是那日在苏远铺子里碰上的那个姑娘吗?

原来,她就是文韬的未婚妻呀!

怪不得文韬说,他家中给他选的未婚妻,是个极为优秀的女孩子。

看来文韬果真没有骗她。

这姑娘自己虽说只见过一面,但是,观其长相气质,皆不落俗,可见确有过人之处。

而且,看上去性子也不错,应该是个温柔和善,处事大方的,与文韬甚为相配。

思及此,安笙总算是稍稍放了心。

此前她一直担心文韬会不喜欢家里给他定的未婚妻,又怕他与那姑娘相处不来,如今看来,这些问题应该都不存在了。

安笙认出了谢婉容,谢婉容自然也是认出了她的。

原本,谢婉容就在猜测,安笙应该也是大家闺秀,今日再见,方知自己所思不错。

不过,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自上次一见,谢婉容便隐隐生了结交之心,而今再见到安笙,她更是感叹命运巧合,觉得这是二人的缘分,当珍惜才是。

谢氏与林氏正在说话。

她二人原本在闺中时候,便是好友,虽不常见面,但是时有书信往来,成亲之后,更是联系不断,感情日益剧增。

谢氏因为文韬任性离开之事,心里一直不痛快,这几日总不爱出门,今儿若不是护国公府邀请,她是断断不会出来的。

可是,总在家里闷着,这心里就更是痛快不起来了。

如今出了门,见了好友,谢氏的心情反倒是好了些,故而话也多了起来。

正好此刻尚无其他来客,谢氏便拉着林氏小声的说起了悄悄话。

谢氏林氏说着话,李氏跟谢婉容便候在她们身后不远的位置。

李氏是个心思玲珑的,眼力也极佳,见谢婉容一直盯着安笙的背影,便侧头轻声道:“那是永宁侯府顾家大房庶出的二小姐,闺名唤作安笙,你可别瞧着她是庶出的不起眼,但是本事大着呢,且颇有佛缘,乃是普云大师破格收的俗家弟子。”

许是旁观者清吧,李氏可不像顾家人那样,不大将安笙当回事。

她冷眼瞧着,安笙往后必有别人没有的机缘。

你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别的先不说,就只说普云大师唯一的俗家女弟子这一样,就是旁人无法相比的机缘。

机缘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

顾家不重视这个庶女,往后只怕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家事,李氏可不会多言。

但是谢婉容不一样,她是文韬的未婚妻,将来就是自己的弟媳,李氏对文韬好,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对谢婉容好。

所以,有些话不对别人说,却得跟谢婉容说,也算是稍稍提点吧。

谢婉容早晚得融入邺京城里的各大圈子,而融入这些圈子的必要条件,便是对诸家情况,都有个了解。

谢婉容听到李氏说,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弟子的时候,便忍不住一惊。

普云大师的名号,南诏国民只怕少有不知的。

谢家也有许多笃信佛法之人,对普云大师的推崇程度,不比邺京城里的信众们差。

因而,谢婉容一听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弟子,自是吃惊。

不过,她心中想要与安笙结交的心思,却更浓了。

“表嫂,那你说,这顾二小姐,值得交往吗?”谢婉容问的比较保守。

虽然她心里生了结交之意,但是,却也不得不衡量考虑外物。

听李氏说,安笙是庶出,貌似在家中还不算受宠。

她如今一言一行,并非全然代表自己,还有文家,故而,她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这......”果然,李氏听到谢婉容的话,便犹豫了一下。

虽说她自己还算看好安笙,但是,安笙身份不高,这是明摆着的。

她们这个圈子呢,其实最是势力,身份不够的人,就别想打进她们这个圈子里来。

谢婉容如今问她安笙是否值得相交,这话,她还真就有些不好回答。

许是看出了李氏的为难,谢婉容随即一笑,柔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表嫂别在意。”

谢婉容当然不可能只是随便问问,李氏明白,但是此刻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装作不明白了。

正好这时候,又有客人上门,林氏得去招待客人,谢氏也就不拉着她说话了,而是打算带着李氏跟谢婉容先进去。

刚转过头来,见李氏跟谢婉容似乎在说什么,谢氏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李氏看了看谢婉容,见谢婉容并无要隐瞒的意思,便附到谢氏耳边,将谢婉容方才问她的话,与谢氏说了一遍。

谢氏听罢,沉吟了片刻,对谢婉容道:“这倒也没什么,这姑娘我虽见的不多,但是见过那几次,都觉得性子不错,你若是想要结交,倒也可以接触接触。”

第三百七十章:似有深意?

今日来客众多,魏氏身为护国公府的老太君,自然是不必亲自迎客的。

但是,许多客人来了,也要她来招待。

将人都放在她院里的花厅招待,显然地方不够,因而,魏氏便命人将内院里的小花园好好地拾掇了一番,在里面摆了不少桌椅,上置瓜果茶点,供客人品尝饮用。

徐氏带着安笙和顾菱,跟着护国公府的丫鬟来到了小花园内,远远地,便能听到园中水榭上传来的笑声。

园子里零星也聚了几桌客人,徐氏目光一扫,发现都不算特别重要,大都是与他们家身份地位差不多的。

这些人虽也在交谈,但明显声音不大,可见是刻意收敛了。

而水榭那边,距离她们此处尚且有些距离,都能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遂徐氏笃定,魏氏定然在里面。

魏氏在水榭上面,那么,里面的客人,怕是身份就都不一般了。

徐氏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心道,自己现在是应该老老实实带着安笙跟顾菱,与那些跟他们家家世差不多的夫人小姐们坐下说话呢,还是厚着脸皮,去水榭那边套套近乎?

正犹豫不决呢,便听护国公府的丫鬟冲她做出了恭请的姿势,“顾老夫人,顾二小姐,顾四小姐,请随奴婢这边来,老夫人正等着您几位呢。”

徐氏一听丫鬟这话,心里不由一惊。

照这丫鬟所言,魏氏是请她们过去?

丫鬟言笑晏晏,表情动作不变,像是没看见徐氏的惊讶似的,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

徐氏惊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了。

她心想,既是魏氏亲自请她们过去,那她若不过去,岂不叫人笑话,也叫魏氏看轻了她。

她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宫宴年年可也都去的,宫里头都不怕了,难道还能叫个护国公府,给吓住了?

思及此,徐氏便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对那丫鬟道:“既是魏老太君相邀,那就请姑娘带路吧。”

丫鬟颔首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徐氏祖孙三人,往水榭方向而去。

走了一阵,便能见到通入水榭的石台。

丫鬟提裙而上,然后站定,请徐氏等上来,规矩十分周全。

这石台颇为宽敞,约摸可容五六人一道通过,安笙跟顾菱一左一右扶着徐氏,缓步上了石台。

石台到中央水榭,距离不算很远,只是为了美观别致,所以做了曲折造型,取通幽之意。

走过石台,便到了水榭上面。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都停下话头,往外面来看。

丫鬟快步上前,福身见礼,尔后报说:“启禀老太君,顾家老夫人,顾二小姐,顾四小姐来了。”

丫鬟话音刚落,便见魏氏亲自走过来,瞧着竟是要来迎徐氏等进那水榭。

徐氏一看这个架势,也不好托大,忙自己快走了几步,先把魏氏拦住了。

二人一见面,便不失亲热的问候了彼此一句。

说话间,徐氏眼尾余光扫过水榭中的人。

只见,护国公府大房夫人郑氏,和其女陆佳敏跟在魏氏身后,一道迎了出来,再往后,是林太傅夫人崔氏和其儿媳柳氏,还有右相夫人孙氏,其长媳许氏和许氏之女杜婉菁。

果真都不是一般人,京里头较为炙手可热的两家,都在这里。

再加上方才落后她们一步来的文国公一家,这京都里头顶级的豪门贵裔小圈子的人,就差不多都齐了。

若是寻常,徐氏明白,这圈子她们是进不来的。

可今儿有魏氏相邀,所以,她们便也进到了,这传说中顶级的小圈子里来了。

徐氏祖孙三人进了水榭,众人又是一番厮认。

虽然,水榭里原本呆着的人,都觉得魏氏将徐氏祖孙三人叫过来的做法,有些异常,但是,却无人想到了魏氏的真正目的。

大家这会儿猜测的缘由都是,魏氏大概也是听说了,徐氏带来了普云大师亲手所制之药,因而才格外礼待了她们家一些。

毕竟是普云大师亲手所制之药,一般人,还真就求不来。

魏氏今年突然召集大家一道施药,自然也是想要将这次的事情,办的比从前盛大又圆满的。

而徐氏带来了普云大师亲手所制之药,说不定,还真就能帮着魏氏,将此番善举扬出些名声去呢。

其他人想到了这个可能,徐氏自然也想到了。

而大家都想到了一处,倒不是说她们多有默契,只不过,是这个可能性,是目前看起来,最为合理,也最为有可能的一个了。

所以,大家都往这方面想,才不奇怪。

只有安笙,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魏氏方才是冲她笑了吧?

当然了,魏氏冲她笑,这也没什么奇怪。

上门是客,既然招待过来了,魏氏难道还会特地给她冷脸不成?

可是,魏氏这笑容,总让安笙觉得,似乎有些,深意?

可再看过去,魏氏似乎又不看她了。

安笙暗暗皱眉,心道难不成是自己一时看花了眼?

正想着呢,便听魏氏又招呼大家进水榭里面坐下说话。

大好的拉关系的机会,徐氏自然不会错过,所以喜笑颜开地同魏氏一道进去坐着。

而魏氏这个主人态度都亲亲热热,其他客人们,自然也不会给徐氏冷脸了。

大家都是内宅里打滚多年的,最会的,便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是以,这一时之间,水榭内气氛十分融洽。

众人言笑晏晏,说的好不热闹。

老一辈的人凑在一处说话,总喜欢谈论自家小辈。

今日魏氏做东,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了她家里的小辈身上。

陆佳敏此时也在,方才早就说过了,如今,便提起了陆铮。

至于为什么不提陆文,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邺京城里上流圈子里的夫人们都知道,郑氏向来不喜欢别人谈论陆文,更加忌讳别人说起陆文的身子,陆文如今仍旧出不得门,小病不断,现在在水榭之内的,都是与陆家交往甚深的,自然不会有人去揭郑氏的伤疤,引郑氏不快。

可是,不说陆文,说起陆铮,郑氏似乎也不见得有多痛快。

第三百七十一章:多有夫妻相!

说起陆铮,在场的夫人们无不都要赞叹一声,少年英才。

十余岁便随长辈上了战场,小小年纪,面对血腥残酷的战争,却毫不惧怕,再到后来,独挑大梁,接过祖辈父辈肩上的重担,带领陆家军屡次击退进犯的敌人,这样的少年,不只是英才而已,甚至堪称英雄。

更别说,这少年英雄出身好,相貌也俊美,身量又挺拔,简直是优秀得不能再优秀了。

可是,就是这样优秀的人,却有着一样致命的缺陷。

说是缺陷,或许不太准确。

或者更应该说,是遗憾吧。

谁能想到,这样优秀的陆铮,偏偏会克妻呢?

还一克一个准。

你说你不信,可是,定下几个未婚妻,不是得了恶疾不治身亡,就是突发意外,人没了。

这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谁又敢不信呢?

难道真是天妒英才,老天也不想这人这般优秀,所以,才故意安排了这番磨难给陆铮吗?

大家大都是这样猜测的。

陆铮保家卫国,是国民英雄,若是不提到这克妻一事上去,大多数人,对他还是报以善意和敬意的。

所以,很多人都宁愿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命数,是因为天妒英才,并非是他命格不好。

从前的时候,陆家老太君魏氏,陆铮的亲娘林氏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这般认为的。

别人愿意对陆铮报以善意,她们身为至亲,就更加不想恶意揣测陆铮的命数了。

可是,克妻的事实如铁一般,就算她们不信,也不能强迫别人不信。

在接连害死了几个姑娘之后,魏氏跟林氏,也都歇了再给陆铮定亲的心思。

她们这样决定,也实属无奈,实在是,怕害了人家姑娘啊。

曾有人给魏氏和林氏出主意,叫她们多花些银子给陆铮买个媳妇回来,说这样的媳妇命硬,不怕克。

但是魏氏跟林氏都没同意。

买来的人命,也是人命,她们不能为了自己,就去害别人。

原本,陆铮的婚事跟陆铭的身子一样,都是魏氏心头的一根刺,想起来就扎的心口一阵疼。

可现在,这根刺忽然被拔出来了,魏氏心头松快了不少,自是高兴。

那日,林氏来同她说,普云大师亲自批命,说陆铮命定的有缘人出现了,婚事有望了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竟然就这么被搬开了,魏氏简直高兴得快要不能自已。

再一听林氏说,陆铮命定的有缘人就是安笙之后,魏氏更是喜得当场就说,安笙是自家的福星。

早在安笙替陆铭扎针救命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是个有大福气,又有机缘的,现在看来,自己果真没有看走眼。

至于身份什么的匹配与否,魏氏表示这些都不需要考虑。

既是天定的缘分,那她又何必拘泥那些小节?

庶出的也没什么,只要孩子自己好就行。

况且,安笙这小丫头,她瞧着就颇为顺眼,如今再一看,就觉得这合该是自己的孙媳妇啊。

瞧瞧这孩子,跟她们家陆铮多有夫妻相!

林氏也是的,就不能早几天跟她说这事,要是早跟她说了,那她今日也不用搞这么大阵仗,费心将人请过来了,那日林氏宴请安笙的时候,她就可以将人叫过去看看了。

没错,魏氏今日搞这么大的阵仗,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相看孙媳妇的。

这看见人了,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满意。

若非是林氏说普云大师说现在时机未到,不能言明此事,魏氏真是恨不得立即昭告天下,然后就派人去永宁侯府提亲!

谁知道这时日长了,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啊?

这要是给了希望,再将这希望夺走,魏氏表示,自己可着实承受不住啊!

今日这事办完,可得给陆铮去封信才行。

这仗要抓紧打,可娶媳妇,也同样重要啊。

赶紧打完仗回来,多跟自己未来媳妇相处相处,才是正经。

陆铮明年就十七了,安笙也十四了,着手开始准备婚事,也不是不行。

虽说南诏尚婚不算早,但是,男子到了十八,也大都准备娶妻了,陆铮十七岁,也就晚一年,不打紧,不打紧。

至于安笙的年纪,嗯...是小了点儿,不过这也没什么,都过了十三了,大多数人家,也要替姑娘相看人家了。

魏氏要做的,就是在永宁侯府替安笙相看人家之前,将人给定下来。

今儿个请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过来,也是有意要探探徐氏的口风。

大家坐在一处,谈到家里小辈的婚事,也实属正常。

不过,这话还是不好当着姑娘们的面提起。

毕竟在场的几个姑娘家,都没有定下亲事。

至少明面上来看,尚且都未曾定下来,但具体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已经暗中选定了人家,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明白。

于是,魏氏看了一阵未来孙媳妇,就对陆佳敏道:“敏儿,你带着婉菁和安笙姐妹俩,去外头逛逛吧,总跟我们这群老太婆待在一处,也没甚趣儿,这会儿还未开始施药,你就先替祖母,招呼招呼你这些小姐妹们吧。”

魏氏吩咐,陆佳敏自然不能不从,遂顺从地福了福身,柔声应下,然后招呼着杜婉菁、安笙还有顾菱,去外面园子里了。

陆佳敏今日是主家,招呼安笙她们,并没有任何不妥。

可是,她是护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大小姐,若硬要按规矩来说,招呼安笙和顾菱,其实算是抬举她们姐妹了。

但是,魏氏的吩咐,她又不能违拗,遂尽管心中不愿,却仍旧没有表现出来。

到底是世家嫡出的千金小姐,陆佳敏性子虽冷淡,但是规矩还是不错的,一路带着安笙她们从水榭上下来,还算用心地给她们介绍府里的景致。

应该说,主要是给安笙和顾菱介绍。

陆家内宅,杜婉菁自小到大也没少来过,所以,这宅子里面的景致,她其实早就都看惯了,自然没什么新鲜。

第三百七十二章:隐意

不过,即便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杜婉菁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无聊不愿的样子,仍是一派从容得体的跟着几人,一道逛着。

陆佳敏性子有些冷,对安笙和顾菱这样的身份,其实是有些不屑的,她虽自认没有表现出来,安笙却敏感地察觉到了。

不过,安笙对这些也不在意。

与人相交,贵在知心,陆佳敏瞧不上她的身份,她却没必要自轻自贱。

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罢了,也没必要强求。

至于顾菱...看她一副非常为护国公府内园景致折服的赞叹模样,安笙想,还是要注意她一些。

顾菱这小姑娘,天真娇气有余,但是心计明显不足,喜恶常常都挂在脸上,这一点,实在是不像她娘宋氏。

若是在永宁侯府,顾菱如何,自有宋氏操心,但是今日宋氏不在,她现在又跟自己待在一处,安笙就算只为了自己,也必须得注意些顾菱。

这些世家的小姐们,行事最有准则分寸,别看年纪不大,但是心思都深得很,陆佳敏又明显瞧不上她们,她自然不能让顾菱丢了面子。

若是顾菱丢了面子,她也不能多得脸就是了。

下了水榭,再走一段路,便到了小花园。

陆家虽不像文家那样,在园中栽种大量的奇花异草,但是,也是繁花似锦,绚丽多姿。

一路走来,顾菱对护国公府最深的印象,便是气派,与顾家决然不同的气派。

明明都是御赐的宅邸,可是看看人陆家,便是疏阔而大气,气派而不俗套。

对比下来,顾家到底是有些陈旧了,许多宅院,如今都已经因为修缮不当,荒废了,哪里像陆家这样,处处都是景致。

顾菱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绿树繁花,心中羡慕,不一而足。

大概是眼前景致太过吸引人了,顾菱忍不住心生向往,这想法,于面上便多少露了出来,正好被陆佳敏收入眼底。

安笙眼瞧着,陆佳敏眼中闪过一瞬的不屑和轻视,但随即,眸光一转,这股情绪便又不见了。

但是,再介绍起陆家园中景致的时候,陆佳敏明显有所敷衍。

安笙看出来了,杜婉菁,应该也看出来了,只有顾菱,毫无所觉。

安笙想要提醒顾菱一下,正准备暗暗递个眼色过去,却见迎面走来两位夫人和一位小姐。

她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谢氏一行。

谢氏一行与她们走的是同一条路,正好对面而行,走不多时,正好碰上。

陆佳敏带着安笙她们停下,跟谢氏李氏,还有谢婉容打了招呼。

谢氏亲热地问了陆佳敏几句话,又跟杜婉菁和安笙还有顾菱也都说了话,这才准备去魏氏那里拜见。

原本,安笙她们这时就该跟谢氏她们分开了,可是,临别之前,谢氏对陆佳敏说:“婉容初来邺京,与姑娘们都不算熟悉,能否请佳敏你,替我带带她,让她跟姑娘们多相处相处?”

谢氏这话说的客气,陆佳敏自然不好不应。

且今日她为主家,本来就该帮着招呼这些姑娘们,因而,自然是好生应下了谢氏的话。

不过,谢氏得先带着谢婉容去见过魏氏等人才行。

所以,就得让陆佳敏她们,稍稍等上一会儿了。

这倒也无妨,反正园中点心果品茶水一应俱全,她们坐下说说话,等谢婉容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谢氏带着李氏和谢婉容先走了,陆佳敏便带着安笙等人去了一处角亭。

刚坐下,便有丫鬟换了新茶上来,供几人饮用。

陆佳敏其实最不耐烦招待人这些事情,但是因有魏氏交代,又不得不做,如今坐下来不必逛了,心里其实高兴得紧。

她们这边刚坐下不久,谢氏带着李氏跟谢婉容,也上了水榭。

刚要进去,就听见魏氏问徐氏说:“妹妹家里几个姑娘可都许了人家了?”

谢氏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她倒是也好奇,徐氏会怎样回答。

顾家的几个姑娘,如今都算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只不过,有些人心思重,总巴望着不可能的人。

虽然谢氏一直没有考虑过将顾凝薇许给自己儿子,但是顾凝薇母女的心思,她却也是知道的。

当然,这京中爱慕她儿子的姑娘不知凡几,顾凝薇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些心思,倒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这心思略有些歪,大抵是她那个母亲没有教好。

谢氏停下了脚步,李氏跟谢婉容自然也要停下。

且里面长辈们说到姑娘家的亲事,谢婉容自觉应该避嫌,就更不肯往前走了。

魏氏问起家中姑娘们亲事,徐氏倒也没觉得奇怪。

到了她们这把岁数,凑到一处,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子孙后代的事情。

而子孙后代的事情,亲事自然也算是其中一种。

只不过,魏氏这话问出来,徐氏却有些不好回答。

她心里自然是有想法的,但是,却不足为外人所道。

她的那些谋算,自己知道就行了,自然是不能跟外人说的。

但是,魏氏已经问了,不回答,又似乎不好。

因而,徐氏只能思量了片刻,含糊笑言:“姑娘们如今年纪才刚刚到,议亲是大事,她们母亲说不得也都自有打算,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好太过干涉,不过,老姐姐若是有什么好人选,可也万别吝啬,定要帮忙牵个线啊。”

徐氏这话说的很有技巧。

前面说姑娘们亲事大都有当母亲的做主,她虽为祖母,却不会太过干涉,意在表现自己开明。

接着,却又话锋一转,玩笑求魏氏帮忙寻觅合适的青年才俊,看似玩笑,但其实却又侧面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叫大家都知道,她们家是愿意接受别人保媒的。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因为在场的右相夫人家里,还有林太傅夫人家里,全都有适龄的公子哥,且人品样貌皆为上乘,这么好的机会能向两家提及自家姑娘,徐氏怎能错过?

在场的都是人精,最会听话音儿,徐氏这话一出,大家几乎一瞬间,就都明白了她话中隐意。

第三百七十三章:受伤

徐氏这是,想要与她们中的一家,或是几家结亲啊。

瞧徐氏长得一副干巴巴的样子,胃口倒是不错嘛,野心也不小!

林太傅夫人崔氏,右相夫人孙氏,还有两人的长媳柳氏与许氏,看透了徐氏的心思后,心头齐齐划过些许不屑。

非是她们轻慢徐氏,实在是,各方面条件都不合适。

想她们两家的小子,哪一个拎出来,在如今邺京城里这一辈的青年才俊中,不是个中翘楚?

这京中,想要与她们两家结亲的豪门贵女多了去了,徐氏家里那样身份,竟也敢想?

再说了,就她们家那位嫡长小姐,哪个规矩周全的正经人家,敢娶回去啊,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尚在闺阁里头,都敢跟人生撕打架,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如何能做丈夫的贤内助,帮着打理家事?

当然,顾家还有其他的姑娘,她们倒是也知道,顾家其他的几个姑娘,确实也没听过有什么不好,但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娶一个庶出小姐做主母?

方才来的那位顾二小姐,倒是个不错的,虽年纪不大,但也能看出模样不错,瞧着性情也和顺,也算有福缘,否则的话,也不会叫普云大师收做俗家弟子。

可是,这顾二小姐再好,也改不了庶出的身份。

单这一样,她们就不会考虑了。

娶亲是大事,她们自要多方考虑衡量,不可能只因为哪家闺秀一点优秀过人,便仓促定下亲事。

因有了这些计较,所以,徐氏那话说完,其他人也都没有应声。

不过,魏氏倒是说话了。

不仅说了,态度似乎还有些奇怪。

如果说,魏氏因为是今日的东道主,出于礼貌,应下会帮徐氏留意着,并不奇怪。

可是,魏氏应得这么高兴,就着实有些叫人看不明白了。

右相夫人孙氏,林太傅夫人崔氏,与魏氏一向交好,尚在闺阁时,三人便是密友,这么多年交往下来,自然对彼此了解甚深。

可是,今日魏氏的所作所为,竟然叫她们这两个老友,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过,即便心中有些疑惑,但孙氏和崔氏却仍旧什么都没说,亦没有表现出来。

正好这时候,谢氏带着人进来了,她们便将这个话暂时揭过去了。

谢氏带着李氏跟谢婉容,拜见了几位长辈。

魏氏等几个老姐妹,都是头回见谢婉容,知道她的身份,和文家的打算,均好生赞了一番。

徐氏也跟着赞了几句,但笑意盈盈间,却在暗暗打量谢婉容。

打量了片刻后,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谢婉容,着实比顾凝薇优秀。

输给这样的姑娘,顾凝薇也不算亏。

徐氏倒是挺看得开。

文家攀不上,还有林家,还有杜家,甚至,还有萧家!

顾凝薇长得也不差,家世也勉强过得去,这天下男子么,总归都是爱美人的,她就不信,顾凝薇还找不到一个好婆家了。

等这次禁足过后,她会将顾凝薇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一定要给顾凝薇寻个上等的婆家才是。

谢婉容在水榭里待了一会儿,便起身请辞。

魏氏她们也没拦着,听说陆佳敏她们在外头等她,便叫她先去了。

谢婉容福身行礼之后,便离开了水榭,往小花园方向而去。

......

西北。

文韬跟着劳军队伍押送物资,今日刚到西北大营。

昨夜他们收到消息,知道陆铮今日不会出战,所以,文韬本以为,自己一到这边,就能看见陆铮。

结果,他来了半晌,也没见到陆铮的身影,只有陆文和另外两位将军,接待他们。

因在人前,文韬也没问陆文,陆铮为何不在。

想着待会儿等人都散了,再私下问陆文就好。

文韬说是来劳军,但其实只是担着个虚衔而已,所以并不管什么事。

这一路上,他大都只是帮着看护物资。

不过,就连这份活计,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

但是他做得倒是很精心。

这些物资可都是给陆铮运过来的,陆铮他们现在打仗,若后续粮草物资出了问题,那可就糟了。

因而,文韬丝毫不敢小视。

所幸,一路平平安安到了西北,物资也安全送到了大军手中,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交接的工作很繁琐,等到所有物资查验完毕,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等到人都散了,文韬立即拉过陆文,问他陆铮到底去哪了。

文韬本来以为,陆铮是出去查探敌情什么的,得保密,所以问得分外小心。

哪成想,陆文听了他的话,却当即就苦了脸。

只见,陆文左右看了看,方才小声跟他说:“要真是去查探敌情,倒好了,你不知道,其实将军是受伤了,就在昨夜,敌军突袭,咱们这边出了内奸,将军不察,腹背受敌,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幸好,最为致命的那支毒箭,被将军穿的药藤软甲,给挡下来了。”

文韬一听陆铮受了重伤,当下脸色就变了。

“快带我去看看。”

陆文也没拒绝,直接就带着文韬去了帅帐。

帅帐门口守着的,都是陆铮的亲卫,出了内奸,陆铮现在又尚未清醒,陆文根本不放心别人守着帅帐。

故而,从昨夜开始,帅帐的守卫工作,他就只交给亲卫队来做。

其他人,没有他的命令,均不得靠近帅帐。

虽然此举必然引来有些人的不满,但是,非常时候,陆文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将军吃了药,但是还未醒过来,我先带你过去瞧一眼,等将军醒了,你再来同将军说话吧。”帅帐门口,陆文轻声对文韬道。

文韬点点头,算是应了陆文的话。

陆文亲自撩起帐门,请文韬进去。

文韬矮身进了帅帐,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陆铮的帅帐陈设很简单,宽大的桌案,一张圆桌,几个圆凳,零落摆放在帅帐里面。

这帅帐里面,毫无华丽的装饰,甚至连陆铮本人睡的床,都是简单的木板床,毫无赘饰,只是上头铺着毡褥和席子而已。

第三百七十四章:寄信

西北气候恶劣,常年风沙,冬日苦寒,夏日酷暑,这些,文韬一直都知道。

可他以为,陆铮身为护国公世子,镇北大将军,怎么说,待遇也会好一些。

但是,他没有想到,陆铮生病了,竟然都只睡在这样简陋的床上。

陆铮不是乐享安逸的性子,他明白,可是,陆铮在邺京的时候,也是该讲究的,都讲究的啊。

如今,如今竟然就这么睡在,这般简陋的床上,他甚至还昏迷未醒......

“他,他这些年,一直这样么?”文韬语气有些艰涩。

陆文乍一听见文韬这样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再一看文韬的目光神情,他就明白,文韬是什么意思了。

明白了文韬的意思,陆文便小声解释说:“这边条件不好,最近的城镇,快马过去,还要两个时辰左右呢,所以将军从来不叫我们费心布置他的大帐,将军说了,地方能睡人就成,不过昨夜将军受了伤,我怕他睡得不舒服,所以叫人送了两套软褥过来,给将军铺下了。”

他知道文韬是好意,心疼陆铮,不过,在这里就这样,讲究不了那么多。

虽然,将军要是想要讲究一些,也不是不行,但是将军一向不爱搞这些特殊,所以从来不让他们特地准备什么。

打仗就是打仗,不是来消遣的,更不是玩闹,贪图安逸享乐,就不该到战场上来,将军一直这样告诫他们。

因为打仗,那是真刀真枪拼杀的,是会死人的。

所以每到了战场上,陆铮都不会放松。

但是,防备得了敌人进犯,却不想,会着了自己人的道!

一想到自己这边出了奸细,陆文就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听了陆文的解释,文韬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些道理,他也不是不懂。

他就是乍然之间,看到陆铮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住的这么简陋,有些心疼。

不过,既然这是陆铮的意愿,他也不能说什么。

战争不是闹着玩的,文韬自然也明白,他来这里,是历练来的,又不是指挥作战,自然不会置喙陆铮的决策。

“奸细的事情,查清楚了么?”文韬低声问。

“查清楚了,但是,却没查出什么要紧的,查出来的结果,说是受敌军金钱诱惑,才会背叛南诏。”说起这个,陆文不免有些懊恼。

说实话,这个结果,他并不相信。

但是,抓到的奸细查来查去,就只查出了这些,多的,却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这人到底跟朝中某些官员有没有什么关系,更是一概查不出。

线索到了敌军利诱这里,就完全断了。

文韬自然也不相信,就只是敌军利诱这么简单。

要说这个人跟汪德蒲一行毫无关系,他根本就不信!

“我身边跟着太子殿下的暗卫,待会儿我叫他们回去,给太子殿下传个口信,让殿下在京里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也只能这样了。”陆文点点头。

“对了,陆铮受伤这事,你们给护国公府去信没有?”

“还没,将军昨夜昏迷前,特地交代我,不许给京里传信。”

“然后呢,你就真没传?”文韬惊道,“这种事怎么瞒得住呢?要是老夫人和夫人知道,陆铮受伤了,你却瞒着不告诉她们,看你回去之后,她们怎么收拾你。”

“可是将军不让我说啊......”陆文又何尝不知,这事瞒不住。

可是,陆铮昏迷之前,特地交代他,不许他往京里送消息,现在陆铮尚未醒来,他总不能违背陆铮的意思吧?

所谓军令如山,这军营里头,主帅的话,谁敢不听?

不过,他要是非不听陆铮的,坚持把消息传回去,倒也不是不行。

陆铮醒来也未必怪他。

只是,陆铮的话也有道理。

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与其将自己重伤的消息传给家里,叫家里替他担心,提心吊胆,还不如等他情况稳定些,再寄家书回去,将这事略提一提。

“他受伤糊涂了,你怎么也糊涂了,你们自己人倒是能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了,可是别人呢?这营中将士兵士无数,说不定从谁的口中,就将这个消息透出去了,到时候,老夫人和夫人从别人口中得知陆铮受伤,该何等忧急啊。”

“那......要不我就给夫人去封信?”陆文被文韬这么一说,心里也突然有些没底。

“我来写吧,陆铮只交代你不许传信回去,却没交代过我,遂我来写这封信,最为合适。”

陆文闻言,思索片刻,也觉得此法甚好,遂点点头,应了。

陆铮仍未醒来,文韬也没再在他的营帐里多待,先回自己的营帐写信去了。

因知道他要过来,所以陆铮一早就交代陆文,让陆文给他安排了一个小营帐,单给他和听风住。

方才,他已经将听风先打发过去收拾了,这会儿直接过去就好。

正好他要安排暗卫回京,因而,可以让暗卫将信一并给护国公夫人捎回去。

写好了两封信,文韬招来暗卫,让他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文国公夫人和护国公夫人手上。

然后,又交代了几句口信,让他带给太子殿下,就叫他先离开了。

暗卫得了命令,也不多言,抱拳颔首之后,转瞬,便又消失了踪迹。

文韬此时还不知道,就是自己的这封信,将他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彻底地推离了自己。

虽然,那个人一直也不曾属于自己,但是,只要她一日不属于别人,文韬就总是忍不住暗示自己,还有希望......

但是这封信回去之后,就连这份希望,也彻底地破灭了。

可造成这个结果的,竟然是他自己,文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应该怪谁?

不过眼下,文韬还不知道,自己的这封信,会在邺京掀起多大的风浪。

西北大营条件虽然苛刻,环境也实在算不上好,但是,这里没有迫人的视线,也没有让他痛苦的根源,尽管常常黄沙卷地,但是却自有一股疏狂辽阔之感。

这种情境之下,文韬多日以来一直郁结的心情,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第三百七十五章:不吉之梦

邺京,护国公府。

巳时一刻,护国公府大管家陆山劲派丫鬟来报,说施药的时辰到了,请魏氏等人出去。

魏氏闻言,便带着家里人,招呼客人们一道出去了。

因此次施药人数众多,因而,陆家早在数日前,就在府外长街搭好了凉棚,并在每个棚子下面,都摆好了桌椅案台,各家所在的位置,也都明确标注出来。

每一家带来的药材和药品等物,也一早就派人摆放好了,只待时辰一到,诸家一同出来,分发给前来领药的百姓即可。

到底是底蕴深厚的大家世族,做事当真是周全得很,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愣是没有一点儿疏漏。

陆家这些年,因刻意避讳,故而很是低调。

不过,这次一过,大家便都明白了,低调归低调,但是人家的能耐,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低调行事,那是人家自己不愿意出风头,但是却不代表人家底蕴不在了。

大家伙可别忘了,陆家还有一位将军,在西北打仗呢,只要陆家还有男儿上得了战场,带得了骁勇善战的镇北军,那么,就没人敢小瞧了陆家!

只是,陆家风光怕也就这几年了,等那陆铮年岁渐大,陆家的路,怕是仍不好走啊......

陆铮再优秀,若是衣钵无人传承,陆家的风光,也就到他这一辈为止了。

造化弄人啊。

谁能想到,那么优秀的儿郎,偏是个克妻的呢?

魏氏站在自家凉棚底下,因她站的位置较高,因而,正好可将众人表现,看在眼里。

别看她岁数大了,但是,这眼睛可不花,反倒亮着呢。

那些对着他们家大门口悬着的那块御赐匾额一脸唏嘘的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京中,如今怕是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陆家风光不过一代了吧。

其实,这倒也不怪人家这么想,别说这些人觉得陆家过了这代便要衰落,就是她们自己,也曾冒出过这样的念头。

概因陆铮娶不着媳妇啊......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却不存在了。

陆铮的未来媳妇,已经出现了,还是普云大师亲自给算的呢,错不了!

一想到这里,魏氏便笑得合不拢嘴。

她心心念念的孙媳妇,可算是有着落了!

......

徐氏今日,因为魏氏的刻意抬举,又因为普云大师亲手所制之药,很是出了一番风头,连带着对安笙,都满意了很多。

施药活动圆满结束之后,陆家准备了小宴,留诸位来客吃了午膳才走。

因为今日高兴,徐氏席间便多吃了两杯酒,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有些熏熏然了。

回到永宁侯府之后,徐氏已经快要睡着了。

盼夏担心徐氏吹风伤了身子,便让赶车的婆子将车直接赶进府里,又叫人将软轿抬到垂花门外侯着。

到了垂花门外,盼夏便同安笙和顾菱道了声罪,说得先送徐氏回去。

安笙和顾菱见徐氏醉酒,自是叫盼夏赶紧将人送回去。

盼夏送徐氏离开后,安笙和顾菱也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回去后,安笙叫紫竹打水洗了脸,自己也去歇着了。

今儿一上午都不得闲,她也有些累了。

方才在护国公府饮了几杯酒,别说徐氏熏醉,她的脑子也有些迷。

青葙伺候安笙睡下后,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安笙这一觉睡了很久,但是却并没有睡好,不停地在做梦,是以醒来之后,颇为头痛。

青葙拿了清凉膏来给她按摩,又问是否要煮些解酒汤来。

安笙摇摇头,说不必了。

她这非是醉酒所致,应该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不过,她做的那个梦,似乎并不怎么好。

她梦到陆铮被青蛇绕身,挥之不去,挣脱不开。

青蛇绕身,多半预示着麻烦缠身,或是碰到了不好的事情,乃是不吉之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按说,她今日见到陆铮母亲和祖母,并未看出二人面上有何愁闷之色,所以说,应该没有对陆铮不利的消息传回来才是。

但是,自己突然间做这样的梦,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青葙见安笙面有忧色,遂问道。

安笙听到青葙的话,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将自己方才做的那个梦,跟青葙说了一遍。

听说梦境不吉,若是说出来,便能将这份不吉破除,那么,自己跟青葙说了,陆铮也许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青葙一听安笙说做了这样的梦,便道:“小姐会不会是因为今日在护国公府待的时辰比较久,故才做了这样的梦啊。”

安笙闻言,便一愣。

再仔细想想,青葙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兴许真是自己多想了吧,但愿陆铮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将这场仗打完,早日回来。

等等,他早些回来,还是晚些回来,与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相干吧?

她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想起陆铮呢?

“小姐,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明日奴婢陪您去寺里上个香,求个签吧?”青葙见安笙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生怕他再想下去,把自己想出病来。

“算了吧,最迟后日,我们就能去寺里陪师傅了,明日还是尽量不要出门,省得被人怀疑。”

“奴婢听您的。”

安笙这一觉睡得久,徐氏那头,就睡得更久了。

徐氏从回去就睡起来了,一直睡到傍晚十分,方才醒来。

不过,与安笙不同的是,徐氏这一觉,可是睡得香甜异常。

这几日因为顾凝薇的事情,她睡得一直不好,今儿这一觉,可算是养足了精神。

这精神头一足,就有空料理别的事情了。

徐氏今儿虽出门去了,但是,徐嬷嬷却被她留在府里,是以,她走了之后,这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徐嬷嬷可都知道。

方氏在房里摔东西,后又打了方妈妈,动静着实不小。

徐嬷嬷自不会替方氏遮掩,隐瞒不报,因而,徐氏一醒过来,精神头足足地叫她去问话,徐嬷嬷便如实将府里的事情,都跟徐氏说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大起大落

徐氏一听徐嬷嬷说,方氏趁她不在府里,又作了这么多妖,当即不喜,命徐嬷嬷亲自过去,将方氏好一番教训敲打。

方氏被徐嬷嬷训斥,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等到徐嬷嬷将徐氏的话都转达完了,离开了,方氏才过身颤抖地坐下了。

“宋惜文,你给我等着!”方氏咬牙切齿地说出宋氏的名字,那模样,大有要将宋氏生吞活剥了的意思。

不过,方氏这还真是冤枉了人家宋氏,这个状,还真不是宋氏去告的。

不过,方氏跟宋氏交恶,宋氏又才来奚落了她一番,又为着这事打了方妈妈,方氏自然是将所有的错都怪在宋氏头上了。

至于宋氏是真无辜还是替别人背锅,方氏完全不在乎!

徐氏那头,罚了人,自然也要奖赏有功之人。

今日这头功,自然是要奖给盼夏的。

盼夏的主意出的真真好,大大的替她挣回了面子,徐氏高兴,直接就将盼夏一直惦记着的那套嵌金宝石头面,赏给盼夏了。

盼夏接到这份赏,喜得当即跪下谢了恩。

徐氏笑着摆摆手,叫了起,“你尽心尽力帮我办事,我心里都是有数的,往后还要如此才好。”

“奴婢对老夫人忠心不二,定然尽全力帮老夫人排忧解难。”盼夏适时地表了决心。

主仆俩都很是满意。

徐氏不在乎这一套头面。

再说这头面是她年轻时候戴的了,现在也戴不出去了,与其留在匣子里沾灰,倒不如赏给盼夏,也叫她更加尽心替自己办事。

一套头面而已,她还拿得出来。

她在意的,是今日收获的这些人脉。

人脉这种东西呢,都是要经营的。

她自认手段眼光都不缺,唯独缺少的,就是一个契机。

而今日这个契机,她已经拿到了。

这往后,还愁跟那些大家太太们走动不起来么?

徐氏越想越高兴,大手一挥,又命盼夏,“将我收着的那两只翡翠镯子,给二小姐送去吧,就说我给她置装了。”

“是,老夫人。”盼夏柔声应下,然后拿着镯子去给安笙送赏去了。

她们主仆俩这时候又哪里会想到,这事情都是双面的,有喜,自然也就免不了有悲。

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天下的便宜,哪能都让一人尽占了呢?

不过,徐氏这会儿正是高兴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些。

次日一早,邺京城里,不知怎么的,就传出了徐氏大善,亲求普云大师所制之药,赠与有需要的百姓,此举堪为世家宗妇之楷模。

直将个徐氏夸成了举世无双的大善人。

徐氏听到盼夏送回来的消息,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不出一日的功夫,她就已经接到了不少人家的帖子,邀她前去做客。

虽然,这些帖子大都是些小户人家,真正那些大家尚未动作,但徐氏估摸着,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那些世家大族,也要给自己下帖,请自己过去做客。

她可是已经好久没有接帖子接到手软了,这感觉真是不错!

徐氏高兴了,得脸了,连带着,永宁侯府的下人们出门办事,都受到了礼遇。

大家都觉得与有荣焉,觉得做永宁侯府的下人,实在是好。

可谣言这种东西,历来是把双刃剑。

有说好的,自然就有说不好的。

不过,对于那些不好的言论,徐氏都自动过滤掉了。

一些眼馋的说酸话罢了,她还不放在眼里。

可酸话不放在眼里,有人抢名声,她却不乐意了。

听到盼夏说,有人效仿她,也亲自上山,去找普云大师求药去了,徐氏脸就拉了下来。

不过很快,她就又放轻松了。

因为,她这药,可不是外面人传的那样,是自己去求来的。

这药到底怎么来的,永宁侯府人人都知。

不过,外面人硬是将这功劳按在她徐氏身上,徐氏表示,自己也颇为无奈啊。

毕竟,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想说什么,也是自由么。

起初,还只是一人效仿徐氏的做法,前去求药,后来,去的人越来越多。

听说,还不到傍晚,这弘济寺的山门,都被那些求药的人给堵住了。

“这些人还要脸不要,这不是成心打扰大师清修么!”徐氏眉毛一竖,怒道。

“老夫人,您消消气,奴婢叫人去打听了,听说大师谁也没见,都拒之门外了。”盼夏立即说。

她明白,徐氏到底要听什么。

要是人人都能求来普云大师亲手所制之药,那也就显不出徐氏的能耐来了。

既显不出她的能耐,那谁还会这么主动与她相交呢?

到时候,她们苦心经营这一着,可就白费了啊。

果然,徐氏一听盼夏说,普云大师谁都没有见,又放心了。

“大师是方外高人,如何能见这些俗人。”

“老夫人说的是。”

......

两个时辰后,时近傍晚。

弘济寺上,又有新的消息传下来。

徐氏一听,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本来,她是以为,普云大师谁都没有见,这些人也就该知情知趣,都离开了。

哪知道,走了一拨,又上了新的一拨,弘济寺今日,可是热闹得够呛。

虽说弘济寺一向香火鼎盛,但是,也没有这么多人,跑去求见普云大师的时候啊。

还都是去求药的。

大师本来还想要远游去的,可是,看眼下这情况,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出不去门了。

“大师不会,怪我吧......”徐氏开始有些担心了。

盼夏心里也没底,却仍旧劝慰徐氏说:“应该不会的,大师慈悲为怀,怎会怪老夫人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盼夏自己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一句慈悲为怀,难道就抵消她们给普韵大师带去的麻烦了?

说到底,这件事要不是因为她们暗中叫人广撒消息,兴许,还不会将动静闹得这么大。

可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短短一日,徐氏的心情大起大落,因而,今日晚膳,都吃的不香了。

晚膳后,她一直悬着心呢,然后,就见盼夏跑进来,急慌慌地说,普云大师给安笙送信来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不足与谋

徐氏一听盼夏的话,当即站了起来,随后,就要去玉笙居。

徐嬷嬷见状,赶紧将人拦住,劝道:“老夫人莫急,您这时候过去,是要跟二小姐说什么?信是普云大师指明给二小姐的,您去,怕是不合适啊。”

徐氏闻言,脚下一顿,又停住了。

是啊,徐嬷嬷说得对,她真是急糊涂了!

“信已经送到二小姐那里去了,兴许,兴许二小姐看完信,会来找老夫人您的?”盼夏大胆揣测。

她总觉,这封信来的不太好。

普云大师早不写信,晚不写信,偏偏这个时候,给二小姐来了一封信。

要说这信的内容跟白日里的事情没有关系,盼夏不信。

“对对对,这丫头有什么事情,一向不敢瞒我,普云大师来信,她怎么着,都得到我这里来回个话的,我先等着她。”徐氏说着,又退回了软榻上。

不出徐氏等人所料,安笙接到普云大师信之后,当即大惊失色,拿着信就跑来找徐氏了。

徐氏一听安笙来了,忙叫将人带进来。

祖孙两个见了面,都没什么心思客气,规矩什么的也顾不得了。

安笙捏着信纸,一脸惶急地对徐氏道:“祖母,祖母,您快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似乎很着急慌乱,连话也说不清楚,手里的信纸随着说话间,甩得直响。

徐氏闻言,赶紧叫人将信拿给她看。

盼夏忙过去,接过安笙手中的信,呈给徐氏。

徐氏接过信一看,脸色登时就变了。

盼夏和徐嬷嬷一看徐氏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好,互相对视一眼,脸色都是沉沉的。

安笙在一旁抽噎着,哭得好不可怜。

普云大师的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不足与谋。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下笔劲道,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但凡见了的人,都能从这四个字中,感受到下笔之人的怒气。

徐氏一看,就明白了。

不足与谋,她想,普云大师说不定真正想写的,是竖子不足与谋才对。

只不过,他是修佛之人,大抵不想造口业,因而,便将那竖子二字,省略了。

况安笙毕竟是他自己收的徒弟,徒弟做错了事,非要说的话,师傅那里,也不能完全脱责......

说安笙是竖子,那也就等于承认他自己眼光不好,所以,普云大师可能就没加这两个字。

但是,加与不加,差别很大吗?

还不都是怒不可遏。

徐氏哪里会想到,这件事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她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会如此的话,她是断断不会叫人出去散消息,替她造势啊。

不对,当初说要出去造势这主意,好像不是她自己想的,是,盼夏出的吧......

思及此,徐氏冷眼一扫,狠狠地瞪了盼夏一眼。

对,都是这个死丫头乱出主意,说什么替自己造势,现在看来,是坑害她还差不多!

到底是奴才秧子啊,眼皮子就是浅,就只能看得到眼前一点儿利益,却不懂得为长久打算。

这一回传话造势,眼下好像是得了些好处,可是,却惹恼了普云大师啊!

她还指望着,靠着普云大师的名头,将来做成更大的事情呢,可现在全都泡汤了。

都怪盼夏这个死丫头!

盼夏见徐氏狠瞪自己,当即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就知道,普云大师这封信,没什么好事,老夫人这么看自己,难道说......

“祖母,师傅这次是彻底恼了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安笙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徐氏听到安笙这话,眉心不由一皱。

怎么办,安笙问她怎么办?

说实话,她要是知道怎么办能将普云大师哄回来,她现在立马就去做,且亲自上阵,不假他人之手!

可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这普云大师,可是南诏佛法最高深,身份最特殊的得道高僧,皇家都要礼待的人物,她们家,却将人给得罪了!

普云大师是出家人,若是送金银财帛赔礼吧,是辱没了人家,也是坏了规矩,别说普云大师自己不会收,就是旁人知道了,也得一口唾沫淹死她们家。

可是,不送金银财帛,难道送贵重器物么?

怕是也不妥。

要不,寻些名贵的法器送去?

可这一时间,要到哪里去寻名贵法器呢?

远水接不了近渴,怕是等她们寻到名贵法器,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为难着呢,忽听安笙抽抽搭搭地说:“祖母,要不,要不我亲自上山去,给师傅赔罪吧,师傅若不应,我就跪求师傅宽宥......”

徐氏闻言,便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

这个办法,似乎还不错......

安笙毕竟是普云大师的弟子,普云大师这封信,按说也是写给她的,虽然,虽然大师信中所指不可能单是安笙一人,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只责怪安笙一人的。

那么,安笙亲自上去赔罪,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姑娘家自己到佛寺里去,是不是也有些不合适?

若是这事再叫别人知道,连带着影响家声,说她们家规矩不好,岂不是又生波澜?

可是,若不叫安笙去赔罪,难不成,要她亲自上去赔罪?

这传出去,只怕更没法听了。

“老夫人,要不,就让二小姐去试试吧,咱们给二小姐安排个合适的由头,到山上住几天,也是使得的,弘济寺后头,有间小庵堂,二小姐夜里住在那边,咱们上下打点好了,应该没什么事。”徐嬷嬷见徐氏实在为难,想了想,便给徐氏出了个主意。

其实,要让安笙白日去普云大师那里赔罪,晚上再回府里来,也不是不行。

但是,赔罪么,自要显得诚心诚意。

为表这份诚心,还是让安笙在山上待几日,更好一些。

徐氏一听徐嬷嬷这话,当即就拍板定了,叫安笙准备一下,明日就上山去。

“安笙啊,你别怕,明儿祖母会叫徐嬷嬷跟你上去,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你好好跟大师请罪,夜里就住在庵堂那边,家里有祖母呢,一切不用你操心。”

第三百七十八章:赔罪

徐氏都这么说了,安笙自然是要好生答应下来的。

见安笙哭哭啼啼的,情绪明显不好,徐氏还又拉着安笙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叫徐嬷嬷将安笙送回去。

安笙刚一走,盼夏立即就跪下了。

“老夫人,奴婢知错了。”盼夏伏地哭道。

她是真知道错了。

她不该自作聪明,胡乱出主意,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只求徐氏念在她还算忠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她。

徐氏听到盼夏认错,又见她哭的可怜,心里的气也消了一些。

但是,这丫头犯了这么大的错,险些将她害到没有退路的地步,不罚肯定是不行的。

“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还算尽心的份上,这一回,我就只将你降为二等丫鬟,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盼夏连连磕头谢恩。

只是降为二等丫鬟,那还好,只要老夫人没有将她撵出去,情况就还不算糟。

盼夏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她明白,徐氏这还是念着她的好,否则的话,早将她赶出去了。

发落了盼夏,徐氏就摆摆手,叫她先出去了。

盼夏不敢多待,忙爬起来灰溜溜地出了徐氏的房间。

不多时候,徐嬷嬷回来了。

徐氏问了些安笙的情况,徐嬷嬷一一答了,徐氏才狠狠地叹了口气。

好好地一件事,谁能想到,最后会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老天爷看不过顾家起复,在打压他们家么?

......

次日一早,安笙起身梳洗后,草草用了早膳,徐嬷嬷便亲自来了玉笙居。

安笙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青葙和郑妈妈,跟徐嬷嬷出了门。

毕竟要在山上住下,安笙身边,怎么也要带着个管事妈妈,这样行事也能方便些。

徐氏本来想安排个自己的人,跟着安笙的,不过,被徐嬷嬷劝回去了。

安笙此行,是去赔罪的,既是赔罪,总要有个赔罪的态度才行。

若是带太多的人,再惹得普云大师不喜,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徐氏一听徐嬷嬷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安排人。

不过,庵堂那里,是由徐嬷嬷打点的,所以,徐氏也不担心安笙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一行人快马加鞭上了山,普云大师果然没有见安笙。

但是,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叫她们回去。

安笙哪里肯就这么回去?

遂真的如自己所说一般,到普云大师的禅院里面,跪下了。

这日天气极晴,才刚到辰时,便已经是旭日高照了。

徐嬷嬷见安笙迎着日头跪在地上,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于是,便趁着没人注意,跑去前面大殿,借了个蒲团过来,悄悄地递给青葙,叫她给安笙垫着。

青葙接过来,为难地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没人看见。

青葙这才走过去,将蒲团放在安笙膝旁,让安笙垫着。

但是,安笙却摇了摇头,不肯起身。

青葙无奈,只得又去看徐嬷嬷。

徐嬷嬷见安笙态度坚决,也只能叹息一声,对青葙招了招手,让她将蒲团拿回来了。

“二小姐心诚意笃,想必大师一定会感觉到的。”

青葙听了徐嬷嬷这话,也叹了一声,但是脸色却很是愁苦。

徐嬷嬷见她这样,有心说些什么劝一劝,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

又过了一会儿,徐嬷嬷才又对青葙道:“我先带着郑妈妈去庵堂那边打点一下,待会儿,我就不过来了,你照顾好二小姐,记着,二小姐若是受不住,万万要劝她别勉强,她身子骨一向也不强健...唉,总之,你多留心着点儿吧。”

“奴婢知道了,嬷嬷您先去忙吧,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青葙红着眼圈,应了徐嬷嬷的话。

徐嬷嬷带着郑妈妈走了,青葙看着她们俩的身影消失后,立即跑到安笙身边,小声道:“小姐小姐,徐嬷嬷走了,您快起来吧。”

这大日头底下,人站着都不舒服,何况小姐这么跪着。

就算今早她给小姐在膝上绑了厚厚的棉花袋子,也够遭罪的啊。

可是,让青葙意外的是,安笙却没起身。

“再等等,今日这一跪,是我应该的。”

安笙这一跪,确实是跪的师傅。

她让师傅帮她做戏,累师傅破戒,只是跪一跪,实在应该。

“小姐......”青葙这会儿是真想哭了。

“我没事,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你别跟我在这儿站着了,去树下吧。”

“奴婢不去,小姐在这跪着,却叫奴婢去树荫下头乘凉,奴婢不去。”安笙不肯起,青葙也不走。

安笙见她态度坚决,也是无奈,只得由着她了。

半个时辰之后,慧通出来了,说普云大师请安笙进去。

安笙这才拖着两条发麻的腿,靠着青葙的搀扶,站了起来。

青葙一见她这样,就一阵心疼。

可是,小姐坚持要跪,又跪的是大师,她也没有办法。

这么长时间,又跪在青石板上,小姐膝盖肯定受伤了,晚上回去得用药油给小姐揉一揉才行。

安笙进去之后,便见普云大师正在诵经,也不打扰,自顾坐下,静静候着。

慧通给安笙端了茶上来,安笙笑着道了谢,倒出一杯茶,一饮而尽。

在外头待了这么久,她着实渴了。

小和尚这茶,送的可是及时。

慧通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安笙又喝了一杯茶,才注意到慧通的异常,遂问他,“怎么这样看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谁知,慧通听了她的话,却用力摇了摇头,说没有。

安笙虽觉得慧通此举有些奇怪,但慧通不肯说,她也不好强问。

普云大师这一场经,直诵了一个时辰,方才停下。

转过头来,就见安笙和青葙,还有慧通,都歪在地炕上头,昏昏欲睡呢。

普云大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罢了,他心道,有些事情,还是不可强求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装病变真病

安笙上山请罪,用的是替长辈祈福的由头。

所以,她这边一上山,徐氏那头,就“病”了。

这场病,可谓来势汹汹,突然而又迅猛,直接惊呆了一众看客。

别说外面人看不明白,就连永宁侯府自家的奴才们,也少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

午后,主子们都歇午去了,永宁侯府的下人们得了闲,凑在一处谈论府内大事。

老夫人突发急病,这算是顶顶大的事了,下人们对主子的生活,都是有些窥伺欲的,徐氏这病来的突然,大家能不揣测纷纷么。

可是,说来说去,一切都只是大家的猜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怕是只有松鹤堂里的人,最清楚了。

但松鹤堂里伺候的人,嘴巴最是牢,又有徐嬷嬷看着,因而,想从她们那打听出什么消息,基本不可能。

可是,这越猜不着,大家心里就越好奇。

明明昨儿还好好地,能说能笑,怎么今儿一大早,人就病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接帖子接的太多,太高兴,反倒高兴出病来了?

要真是这个原因,那,老夫人这也算是乐极生悲了吧......

这么一想,怎么忽然间就觉得,老夫人,似乎有点儿可怜呢?

别人接帖子接到手软,都是件高兴事,到了老夫人这里,倒累出病来了,这也是够坑人的......

......

松风苑。

宋氏听完贴身丫鬟兰英的话,便嗤笑了一声。

“老夫人这哪是病了,要我看,是被吓得,不得不病了吧,昨晚上普云大师才来了封信,老夫人就病了?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不过,这些奴才说老夫人这是乐极生悲,倒也没说错,要我看,正是如此,要不是她们先往外散消息,将老夫人吹得那么厉害,哪有后头这些事!贪心不足,哼!”

“夫人英明。”兰英听了宋氏的话,也觉颇有道理。

宋氏又哼了一声,唇角略勾了勾,又道:“不过,她这一病,倒是方便我们行事了,你传过话下去,叫咱们的人动作快点儿,趁着这个机会,能安插人就安插人,能夺权就夺权,必要让方氏再无翻身的可能才行!”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兰英颔首应下。

......

松鹤堂。

徐氏对外说自己得了急病,虽多是借口,但实际上,她确实也不舒服。

只要安笙一日得不到普云大师的原谅,她这身子,怕就一日不能舒服。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今儿又格外的闷,一早起了还暖阳大作,不到午时,天却又阴下来了。

熟悉天色变化的人都知道,这多半是要下雷雨了。

天气闷热,徐氏心里不舒坦,便叫人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想让透些风进来。

可是,偏今儿守在房里的丫头心粗,在徐氏午间小憩的时候,也没将对着软榻的那扇窗户关上。

徐氏本来只是想眯一会儿,哪成想,这一眯,倒真睡过去了。

这一睡不要紧,醒来便觉头重脚轻,眼睛发花,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闷的她喘不过气来。

徐嬷嬷吓得,赶紧叫大夫来看。

折腾了一通才知道,是午睡吹风伤了身子,得了风寒了。

这下子,装病成了真病,徐氏病怏怏地,彻底管不了府里的事情。

故而,这沈氏和宋氏,算是彻底当了家。

徐氏真病了,徐嬷嬷便想着,得给安笙送个信儿去才行,可是,徐氏这头又离不开她,故而,徐嬷嬷只好招来一个办事比较利索,眼力见儿也不错的婆子,叫她上山去给安笙送信。

婆子得了徐嬷嬷的吩咐,立即就动身上山去了。

申时半,到了弘济寺。

婆子拿着顾家的帖子,请知客僧人帮忙引路,要见安笙。

郑妈妈一直守在大殿与后院交汇的地方,见到徐氏身边的婆子来了,忙先一步跑回去,给安笙送信儿去了。

安笙得知徐氏身边来人了,便叫青葙带着蒲团,又去院里跪下了。

遂,徐氏身边的婆子来了之后,见到的,就是安笙孤零零地跪在普云大师禅院中的景象。

婆子一见这个情景,不免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是,这个念头也仅仅闪过一瞬,她便又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于是,赶紧跑过去,将徐氏重病的消息,说给安笙听。

安笙一听说徐氏真病了,急的立刻就要下山回去。

婆子一见,赶忙拦住,然后又将徐嬷嬷交代的话,转达给安笙了。

徐嬷嬷能说的,自然也就是让安笙安心在山上给普云大师请罪,家里的事情,老夫人的身子,自有她们照顾,请安笙放心云云。

安笙听了这话,也只好“无奈”答应,继续留在山上,赔罪。

那婆子任务完成了,也不敢再耽搁,匆匆福身行了个礼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她离开后,青葙便将安笙扶起来,然后,不高兴地嘟囔道:“老夫人这是何必呢,小姐您都答应上来请罪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催着您,是觉得您面子太大,还是觉得,普云大师面子太小了啊?”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却笑着摇了摇头,“我猜,她这回多半是真病了。”

“小姐您说,老夫人是真的病了?”

“多半是的。”

“那小姐,您不会这就心软了吧......”青葙害怕安笙一听说徐氏真病了,就心软了。

“不会。”幸好,安笙肯定地摇了头。

她当然不会心软。

她对徐氏心软,徐氏可不会对她心软。

她这次费心安排了这一出戏,可不能半途而废了。

这次要是心软了,往后就是数不尽的麻烦,等着她。

不光是她,师傅也要受累。

青葙听到安笙说不会心软,就放心了,又扶着安笙回去了。

酉时刚到,天边炸雷突起,接着,狂风大作,漫天乌云自西北边向着邺京城上空,席卷而来,普云大师怕安笙主仆回去会遇上雷雨,便叫她们即刻动身,去后面庵堂。

安笙没有回绝师傅好意,带着青葙和郑妈妈,挥别师傅,由慧通引领,从弘济寺后门离开,去那庵堂了。

第三百八十章:梦由心生

弘济寺后山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庵堂,名唤水月庵。

因其地处偏僻,地方又不大,故而香客不算很多。

不过,水月庵有一别的庵堂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正靠着弘济寺。

因为靠近弘济寺,所以,虽然水月庵的香客不多,但却常能接待到弘济寺中祈福敬香,却因各种因由无法及时离开的夫人小姐们。

靠着招待这些夫人小姐们,水月庵虽香火不盛,但是维持庵内姑子们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白日里徐嬷嬷与郑妈妈已经到水月庵打点过了,因而,安笙一到庵堂,便有姑子过来招待。

水月庵的姑子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招待安笙这样身份的人,将安笙一行引到收拾好的厢房后,便不再多留,十分守礼地退了下去。

安笙主仆刚一进到厢房,外面大雨便倾泻而至。

青葙跟郑妈妈赶紧关紧门窗。

青葙一边将窗户上的拴扣扣好,一边说:“还是大师警醒,叫我们早些离开,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准得赶上大雨。”

“可不是么,这么大的雨,小姐若是被淋到了,准得受寒。”郑妈妈关上门,走过来附和道。

安笙却好像没有留意到郑妈妈和青葙的话似的,一个人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妈妈跟青葙见她这样,便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姐从午后跟大师谈过一次话,就一直这样,经常一个人愣愣地发着呆。

郑妈妈跟青葙接连劝了几次,但是都收效甚微。

青葙倒是没怎么多想,只以为安笙的担心陆铮那边的情况。

可郑妈妈,却留了个心眼。

青葙年纪小,不过才知事的年纪,可能还没开窍呢,所以,见到安笙这般,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可是郑妈妈却觉得,安笙这样担心陆铮,怕是,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啊。

思及此,郑妈妈目光微微动了动。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安笙,从安笙轻轻蹙起的眉宇,看到微微抿起的樱唇。

视线流连了几个来回,郑妈妈的心略沉了沉。

看来,小姐也到了思嫁的年纪了啊。

可是,陆铮却实在称不上良人啊......

郑妈妈心中有些忧虑。

她这样说,倒不是陆铮不够优秀,配不上安笙,相反,陆铮的外在条件十分优秀,单只论出身的话,反倒是安笙配不上陆铮。

可是,陆铮却有一样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克妻。

可别小看这两个字,要紧起来,那是真要命的!

郑妈妈只要一想到陆铮前头定的几个未婚妻,都不幸去了,心中便忧虑不已。

她本想劝一劝安笙,但是,又怕这事是自己想岔了,误会了。

若是安笙本没有那样的心思,她那么问了,岂不叫安笙尴尬?

可是不问呢,郑妈妈又担心。

陆铮外在条件是真不错,只说那长相气度,便足以吸引女孩子们的倾慕之心,郑妈妈就怕,安笙也会被这些表象所惑,自己芳心暗许。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过,转念一想,思及陆铮的家世,郑妈妈又有些放心。

陆家是何等尊贵荣耀的身份,怕是不会给陆铮娶庶出的姑娘为妻吧。

这般一想,郑妈妈心里便又松快了不少。

青葙看看安笙,又看看郑妈妈,只觉得两个人今天都怪怪的?

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又想到安笙还未用晚膳,青葙便出去取晚膳去了。

用过水月庵准备的晚膳后,略作收拾,主仆三人便各自歇下了。

窗外雨声淅沥,不见月光,屋内油灯轻闪,透出微光。

安笙躺在床上,有些疲惫,但是睡意却并不浓。

今日午后,她与师傅说了一下前儿的那场梦。

师傅听后,只说了一句话,梦由心生。

安笙听了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好像并不明白。

故今日午后开始,她就一直在琢磨师傅说的梦由心生这四个字。

梦由心生,顾名思义,就是说人的梦境,多半来自心境自造。

可是,安笙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怎么想起陆铮,可为什么,她会突然做那样的梦呢?

还有,师傅说她梦由心生,又是否是在暗示,陆铮那边,并没有什么不妥呢?

本来以为,跟师傅谈过之后,心中所惑应该能得到解决才是,但是,安笙后来发现,跟师傅谈完之后,她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小姐,您睡不着吗?”青葙今夜就睡在安笙身边,因而安笙一动,她就察觉到了。

青葙坐起来,披上外裳,道:“时辰还早,要是小姐实在睡不着,奴婢将灯拨亮些,小姐看会书吧?”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便点点头,道:“也好。”

她确实睡不着,与其这样干躺着,倒不如起来看会儿书。

青葙得了安笙的话,便起身去将油灯拨亮,然后拿到床边的小几上放好,又去她们带来的小箱子里面,给安笙找书看。

因为是要上山给普云大师赔罪,所以,徐氏叫人给安笙准备了不少佛经带着。

青葙在里头插着放了些,安笙平日喜欢看的志怪奇谈之类的杂书,就是为了防止安笙晚间无聊,打算给安笙解闷用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安笙接过青葙拿来的书,靠在床边翻看起来。

青葙闲着无事,便拿出在府里时打了一半的绺子,继续往下编。

这会儿外头的雨似乎小了些,雷声也已经停了,淅淅沥沥地雨声从窗外传进来,并不闹人,反倒衬得有几分意境。

安笙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奇志录》,渐渐被里面所记录的志怪故事吸引,早前一直压在心头的那些心事,似乎都淡了许多。

看了半个时辰左右,安笙才起了些睡意,便搁下书,叫青葙灭了油灯,躺下睡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夜里戌时三刻方停,大雨初歇,整座邺京城似被水洗过一般,格外幽静。

皇城,宣华门附近,两名守门的禁卫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淋了大半夜的冷雨,实在是又冷又饿,心里无比期盼,换班的人,能早一些过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死劫与赐婚

亥时正,皇城守卫的禁军们开始换班。

守着宣华门的两名禁卫,远远地看到同僚过来替换,当下喜得连规矩也顾不得了,直冲着来人招手。

待换班的另外两名禁卫走过来,一直守在这里的一名禁卫便冲同僚抱怨道:“这鬼天气,可把老子折腾死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可得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蒙头睡上一大觉才行。”

过来换班的禁卫听到他的话,也笑着附和说:“今日这天气,守门确实辛苦,你们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当是时,大雨虽停,但夜风却不止,雨后风寒,吹在人身上,那滋味可绝对不好受。

更别说,原本在此守卫的两名禁卫,身上还穿着湿哒哒的蓑衣。

故而被风一吹,都齐齐打了个寒噤。

这下子,二人也顾不得再抱怨了,忙与同僚做了交接,匆匆离开。

他二人离开后,前来换班的两名禁卫忙站到宣华门两侧,尽职地做起守卫宫门的工作。

不过,就在这时,二人忽然觉得头顶一阵风过,可抬头看去,除了尚有些阴沉的天空,并无其他异常。

兴许只是刮风吧,二人心想。

一刻钟后,一道黑影,潜进了太子寝宫。

......

次日,寅时初,太子起身,准备上朝。

刚梳洗罢,近卫忽然走近太子,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子听罢,便挥退左右,等伺候的宫人们都离开了,方道:“出来吧。”

话音方落,只见太子寝殿之内,忽然出现了一名玄衣男子。

那男子出现后,便单膝跪下,拜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说吧,是不是文韬要你传话给孤?”

那玄衣男子闻言,便颔首答说:“文二公子让属下给殿下捎个口信。”

太子闻言,便叫那玄衣男子起身回话。

那男子依言站起身来,走到太子近前,方放低声音,将文韬交代的事情,跟太子说了一遍,末了,又将文韬交代他送信一事,也报与太子。

太子听罢,略沉吟了片刻,说:“孤知道了,你将信留下,先下去吧。”

暗卫闻言,立即将两封信件拿出来,呈给太子。

太子近卫接过信件,那暗卫便身影一晃,又消失了。

太子这才又对近卫道:“安排两个靠得住的人,将信送去文家和陆家。”

“是,殿下。”近卫颔首应是。

......

一个时辰之后,这两封信,分别被送到了文国公府,还有护国公府。

文国公府收到的,是文韬报平安的信件,自是欢喜。

可护国公府收到的却是“报忧”信,想当然耳,自是高兴不起来的。

林氏听说宫里有密信传来,忙放下手边的事情,让人将信赶紧拿给她看。

宫里的密信,还是太子传过来的,林氏还以为是什么朝局大事,结果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信不是太子写的,乃是文韬写的。

当然,信到底是谁写的,这会儿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自然是信的内容。

陆铮受伤了!

林氏的心,当即就乱了。

虽说,林氏早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陆铮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可是,每一次听到陆铮受伤的消息传来,她都觉得,自己着实没法淡然对待。

最让她不淡定的是,普云大师前些年曾给陆铮批命,说陆铮今年有一死劫。

这一劫,若是过了,从此以后,一生无忧,可若是过不去......

下面的话,就算普云大师不说,林氏自己也猜得出来!

既是死劫,那过不去,自然就是活不成了!

林氏跟魏氏本来都不想让陆铮今年再上战场的,就是怕这死劫一说,在战场上应验了。

可是,君命不可违,陆铮又坚持要去,她们纵然担心,也只能眼看着陆铮又上了战场。

本以为,这次战事不急,陆铮应该没事才对,哪成想,这人真的受伤了。

虽然,文韬在信中说陆铮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好好养伤,应无大事。

可是,林氏还是忍不住联想到了陆铮的那个死劫。

越想越慌,林氏当下就拿着信,跑去找魏氏商量去了。

魏氏这边,一见到信,反应跟林氏差不多。

也直接想到那死劫之说了。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样的凝重。

片刻后,魏氏沉声道:“不行,陆铮的婚事,不能拖了,得赶紧定下来才行,大师一直说,他们缘分未到,缘分到了,这件事自然就成了,依我看,现在就是缘分到了的时候。陆铮的死劫,兴许就是这次,大师曾说,陆铮的死劫,要有贵人相帮,方能破除,这贵人是谁,我们并不知道,但是,这顾二小姐是陆铮命定的有缘人,你我可是都清楚的。”

“兴许,这位顾二小姐,不只是陆铮的有缘人,还是贵人呢!你没听文家小子信里说,陆文说,本应该夺去陆铮性命的那支毒箭,被陆铮身上穿的那件药藤软甲,给挡下来了,这药藤软甲的真实来历,别人不知,你我却是心知肚明,乃是那位顾二小姐给陆铮做的,虽说这姑娘做那软甲,是受普云大师所托,但是,焉知不是大师早已勘破天机,才这样安排的呢?”

“娘您的意思是......”

“我要去求太后娘娘赐婚!”魏氏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可......”林氏却觉得,这样突然去求太后娘娘赐婚,怕是有些不妥。

不过,魏氏显然主意已定,再不听林氏所言,直接就道:“你收拾一下,随我进宫,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万一又有了变故,陆铮这辈子,怕是就真娶不上媳妇了,你也不想看着自己儿子,独身一人过活吧。”

林氏一听这话,心中一乱,瞬间也没了劝说的心思。

魏氏这话,可算是戳进她心里去了。

是啊,哪个当娘的,愿意看着儿子终身不娶,独身一人,凄苦一生呢?

魏氏是个行动派,当即说做就做,叫人传话免了晨省,便与林氏带着普云大师当初给的批言,一同进了宫。

第三百八十二章:求旨

魏氏跟林氏的身份,想要求见太后娘娘,并不算难。

递了牌子,等了没多少时候,太后那边就叫人来传了。

魏氏带着林氏,匆匆去了太后的寿安宫。

她们到寿安宫的时候,太后才刚用完早膳不久,便在偏殿见了魏氏与林氏。

魏氏和林氏见了太后,立即行礼问安。

太后笑眯眯地叫了起,又赐了座。

魏氏坐下后,也不等太后娘娘发问,直接便道:“太后娘娘,臣妇有一事相求,但请太后娘娘慈悲,允臣妇此事。”

太后一听这话,目光便微微闪了一下,随即笑问:“是什么样的大事,劳你这般恳求?你且说说,也叫哀家听听。”

魏氏话说的不清楚,太后哪敢随意答应下来。

虽说,这些年护国公府低调行事,甚少为着什么事进宫来烦她,但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先将话给允出去了。

她的诺言,可不比寻常妇人,轻易可不能说的。

魏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今日来,是本着想要求下旨意来的,自然得诚心相求。

遂,魏氏便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如实跟太后说了。

太后听罢,眼中便露出几分讶然。

不过,随即便又敛去,转而不动声色地问道:“这门婚事,当真有普云大师批言?”

“这如何能有假?”魏氏立即回道。

说着,也不待太后再问,便叫林氏将普云大师曾经写给她的那一纸批言,呈给太后看。

太后接过来展开一看,便见上面确实是普云大师的字迹。

这字迹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手中可有普云大师亲手抄录的佛经,日日都要拿出来研读,如何能认错?

既是大师批言,那看来这二人,当真是天定的缘分了......

可是,陆铮身上背着个克妻的名声,若是就这么赐婚,永宁侯府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虽说永宁侯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对南诏的贡献,都比不山护国公府,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随意下一道,叫永宁侯府寒心旨意吧?

许是看出了太后的犹豫,魏氏咬咬牙,抽身便跪了下去。

“太后,臣妇家中,只陆铮这一个男丁,能上战场了,若是陆铮无后,将来,陆家怕是没人再能带领镇北军了,陆家一心为国,陆铮更是心系家国天下,思君尽忠,他十岁出头,便随其父上了战场,外人都以为,他只在西北待了三年,可事实上,又何止三年?那是六年整啊!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臣妇也知道,外界对他有诸多误会,言他,克妻......可是太后,臣妇并不相信这些话,正如普云大师所说,陆铮他只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命定之人,可如今他遇上了,臣妇实在不愿再看着这个孩子,错过这一段天赐的良缘啊,太后您一向慈心,故臣妇恳求太后,请太后全了臣妇这一番心愿吧!”

魏氏这一番话,真可谓是字字泣血,叫闻者无不动容。

诚然,她来求太后下旨,也是明白陆铮克妻的名声,会叫永宁侯府有顾虑,或者更往更严重的方面说,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若非是有这些顾虑,她也不会明知太后为难,还硬要来求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又如何想在太后面前,哭诉这些事呢?

陆家这些年,对南诏的付出,皇家会没有看在眼里?

可是就算看在眼里了,惠帝仍旧是对他们家诸多猜忌,对陆铮诸多打压。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氏又岂会愿意拿陆家的功绩来说事?

可是,若现在不说,真等到陆铮出事了再来说,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陆铮十六岁的死劫,也不知到底过了没有,要是再抓不住这近在眼前的缘分,陆铮难道真不娶妻不成?

陆家嫡系一脉,如今只他与陆铭两个男丁。

陆铭那样的身子,此生,怕是很难有后。

可陆铮不同啊,陆铮自小,身子骨就好,几乎都没怎么生过病,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克妻恶名,以陆铮的出身、长相、地位和能力,又怎么会娶不上媳妇?

不是她要吹捧自己的孙子,陆铮这般条件,别说娶个世家女子为妻,便是尚公主,那也不是不行的。

当然,真要让陆家尚公主,他们还不愿意呢。

娶了公主,虽说尊贵,可规矩能把人压死,陆家还不需要公主来抬高门第,自然不会想要给陆铮尚公主了。

况且,这些都是在陆铮没有那克妻恶名的前提之下,才能成立的。

陆铮外在条件再如何的优秀,如今仍旧面临着娶妻难的尴尬境地。

是以,好不容易出现了未来媳妇人选,魏氏自然不想错过。

谁知道错过了这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人选出现?

这件事,越早敲定下来,她就越放心。

太后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魏氏跟林氏婆媳两个,都捏着帕子哭得可怜巴巴地,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魏氏那些话,虽然有些以功相胁的意思,但是,也不可谓不是实情。

陆家这些年,为南诏流了多少血,太后也不是不知。

魏氏拿这样的功绩来求旨,太后当真不好不应。

永宁侯府跟护国公府相比起来,分量着实太轻了。

尤其是,陆铮现在还在西北替南诏打仗,这个节骨眼上,太后还真不好驳了魏氏的面子。

既然有普云大师的批言,那这个旨意,倒是也没那么难下。

思及此,太后凤目一转,便笑说:“这成婚本是好事,哀家也愿意促成一对有缘人,一道旨意么,既是二位亲自来求,哀家便帮你们跟永宁侯府牵个线。”

“臣妇叩谢太后娘娘慈心。”魏氏跟林听到太后应了,均是一喜,随即叩首谢恩。

太后闻言,便一脸慈和地笑了笑,随即又叫人将魏氏跟林氏扶起来。

太后既开金口,那这件事情便已经算是定下来了。

魏氏跟林氏婆媳二人起身后,便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掩不掉的喜色。

太后倒也痛快,既答应了魏氏婆媳,即刻便命人拟了一道懿旨,派人送去了顾家。

第三百八十三章:赌一把

太后的懿旨到了顾家,顾家上上下下,全都惊呆了。

除了因在山上没能亲自前来接旨的安笙,所有人,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传旨太监却不管顾家众人如何惊愕,双手托着懿旨往前微微一送,便道:“顾老夫人,接旨吧。”

徐氏闻言,狠狠地打了个机灵,然后,在方氏和沈氏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起了身,迷迷糊糊地接过了懿旨。

方氏给顾新海使了个眼色,顾新海意会,忙拿着丰厚的赏银,送予传旨太监,传旨太监接过赏银,这才满意地走了。

传旨太监走后,徐氏双手捧着太后懿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徐氏一晕,也没人再有心思去管太后懿旨了,都去忙活徐氏去了。

又是找大夫,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药茶的,折腾了好一通,徐氏才醒过来。

刚一醒过来,徐氏就扬手要看懿旨。

徐嬷嬷忙将懿旨捧过来给徐氏看。

徐氏展开之后,看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房里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尽管大家心里都有想法,但是,徐氏不开口,谁也不会多言。

永宁侯顾麟上朝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家里一个当事的男人都没有。

方氏早就安排世子顾琮去外头迎永宁侯去了,怎么说,也要在顾麟进家门之前,让顾麟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能想到,太后突然传了这么一道旨意下来。

按说太后赐婚,这可是顾家的荣耀,

可是,这赐婚的对象......

这里面,最高兴的,怕就是方氏了。

不过,大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不敢将自己的高兴表现出来。

尤其是,现在徐氏的意见尚且不明,她更加不能乱说话。

她现在尚且在禁足期间,今日若非太后传下懿旨,她本是不能出门的。

因而,这个时候,还是能低调一些,就低调一些吧。

至于高兴什么的,还是自己在心里偷着乐吧。

她就知道,顾安笙这个小贱人,斗不过她,不受自己安排了又怎么样?

还不是要受太后的安排!

太后可真是了解她的心意,知道她看这个小贱人不顺眼,直接就指了这样一门婚事。

那陆家小子,前前后后,得克死了三个未婚妻吧?

这还只是大家伙听说的呢,没听说的,谁知道还有多少呢!

只要一想到安笙即将成为那被克死的未婚妻中的一个,方氏心里就充满了近乎恶意般的痛快。

这段时日,就没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如今可算有件让她心里豁亮的事情了!

这些个眼中钉,肉中刺,能拔掉一个,是一个么。

更何况,还如此的不费力气,方氏觉得,自己简直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看来,她的好运道又要回来了啊......

方氏正暗暗偷笑呢,便听徐氏道:“快,派人去将二小姐请回来。”

徐嬷嬷忙颔首应是,然后出去叫人,去弘济寺请安笙回来。

“娘,您这是......”方氏一见徐氏这个态度,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她心道,徐氏不会不同意吧?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懿旨都下了,徐氏即便不同意,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这般一想,她便又放心了。

徐氏明白方氏在想什么,不过,她现在也懒得理会方氏,所以直接就道:“你尚在养病期间,还是先回去吧。”

方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僵,唇角抽动了两下,还是福身应了声是。

宋氏嘲讽地看了方氏一眼,那目光像是在对方氏说,谁不知道你那点儿龌龊心思。

方氏一见宋氏这个眼神,脸色不由更加难看,狠狠地一甩帕子,离开了徐氏房中。

方氏走后,徐氏又对沈氏和宋氏道:“你们也忙你们的去吧。”

“是,娘。”沈氏和宋氏闻言,也福身应是,然后退出了徐氏的卧室。

她二人走后,徐嬷嬷回来了。

徐氏见徐嬷嬷回来了,便对她道:“芳兰,你去各院都走一趟,告诉她们,谁也不许在二小姐面前胡说八道,若是被我知道,哪个长舌的在二小姐面前说护国公世子什么话,定不轻饶!”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懿旨已下,徐氏愿不愿意,其实都不重要了。

正如方氏所想,就算徐氏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徐氏真的会不同意吗?

京中确实传说陆铮克妻,可是,谁又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万一,万一陆铮克妻一事是假的,之前那几个未婚妻的事情,只是巧合,那安笙嫁过去,可就是护国公府未来的国公夫人!

安笙一个庶女,将来就是嫁得再好,也不可能嫁到护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了。

徐氏想赌一把,赌陆铮克妻一事,是假的,那这场联姻,将来能给顾家带来的好处,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了。

这场赌,她稳赚不赔。

赢了,是她的运道,输了,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庶出的姑娘,到底当不得什么事。

实在不行,再给顾麟和顾荣娶几房妾室,还愁生不出孩子么?

怎么想,这笔买卖,顾家都不吃亏。

即便克妻的事情是真的,陆铮真将安笙克死了,那陆家,可就欠了他们家一条人命,到时候,陆家还敢不任他们予取予求?

徐氏越想,越觉得这道旨意来的好,来的巧,来的妙。

她正愁顾家没有机会在朝堂上再进一步,现在跟陆家联了姻,那还愁以后没有机会么?

......

多半个时辰后,顾家的婆子上了山,说家里有大事,要请安笙回去。

安笙一听这婆子口气,就隐隐觉得奇怪。

家里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将她请回去?

徐氏可从没有这样注重过她的意见,莫不是,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多思无益。

安笙跟师傅说了一声,便带着郑妈妈和青葙,跟那婆子一道下了山,回永宁侯府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永宁侯顾麟刚刚回到府中不久,还在徐氏房里说话没有离开。

是以,安笙去徐氏那边的时候,便正好碰上了这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亲爹。

第三百八十四章:见客

房中只有顾麟,却不见其他人的影子,安笙愈发觉得奇怪。

她福身向顾麟和徐氏行礼问了安,徐氏叫了起,又叫人搬来凳子给她坐。

“安笙啊......”徐氏脸色有些发灰,唇色淡白,可见之前说病了,是真的。

她开口唤安笙的名字时,中气仍有些不足,语气中似乎还有一种似慈爱,又似悲伤的情绪?

安笙有些莫名,不动声色地应道:“孙女在。”

徐氏微微叹了一声,才又道:“急着将你叫回来,实在是,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必须得将你请回来才行啊,咳咳......”

说到这里,徐氏便咳嗽起来,话音便停了。

永宁侯顾麟见状,忙将床边矮几上的茶水,端给徐氏。

“母亲,您喝口茶,润润喉吧。”

徐氏接过茶水,轻啜了一口,然后又将茶水交给顾麟。

顾麟重新接过放好,神情姿态皆无比恭敬。

安笙看着这一幕,却愈发不解。

徐氏特地将她叫回来,连给师傅赔罪都顾不得了,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她跟顾麟两个,是多么的母慈子孝吗?

恐怕不可能吧?

果真,下一刻,徐氏便接着道:“一个时辰之前,宫里来了一道懿旨,是关于你的,是以,祖母才不得不让人将你请回来。”

什么?

安笙听了徐氏的话,终忍不住惊讶了。

徐氏说,宫里传下一道旨意,是关于她的?

这......

“芳兰,将太后娘娘的懿旨,拿给二小姐看看。”

“是,老夫人。”徐嬷嬷颔首应罢,转身便去将那道懿旨拿过来,呈给安笙。

安笙双手接过来,展开一看,便愣住了。

她没看错吧?

赐婚?

徐氏一看安笙的表情,就以为安笙是吓着了,为怕安笙有什么反抗之心,徐氏立即便道:“太后娘娘听说你福泽深厚,这才下旨赐婚,这样的荣耀,一般人,可是得不到的,安笙啊,你要感念太后一片慈心啊。”

安笙听了徐氏的话,不觉有些好笑。

徐氏是真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吧,连这样哄孩子的话,都说得出来。

太后无缘无故,会给她赐婚?

她不过永宁侯府一个小小庶女,太后只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

可是,太后若真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突然下旨赐婚呢?

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诡异......

正想着呢,外面丫头忽然来报,说护国公府,来人了!

徐氏跟顾麟一听,面上皆是一惊。

然后,徐氏立即命人将客人先引到花厅,又叫人去请方氏过来,跟她一道去见客。

不管怎么说,方氏现在仍然是永宁侯夫人,安笙又得叫她一声母亲,陆家来人,方氏必须得去招待。

徐氏忙着招呼人替她整装打扮,准备出去见客。

顾麟和安笙候在一旁,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顾麟其实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的。

这个女儿,虽说他不算在意,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女儿得了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赐婚,顾麟这心里,也有些疙瘩。

可是,父女两个太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如今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顾麟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容易,等顾麟酝酿出了一句话,想要说,却被徐氏给打断了。

“麟儿啊,你公务繁忙,就先忙你的去吧,娘先带安笙出去见见客人。”

南诏对有了婚约的男女,约束不深,是以,徐氏说要带安笙出去见客,倒也没什么不妥。

顾麟听徐氏这样说,也只好先应下来,出去忙自己的去了。

徐氏则带着仍有几分困惑的安笙,出去见客。

来的是护国公夫人林氏,和老太君魏氏,着实将顾家众人又惊了一跳。

太后的懿旨刚下来,陆家老太君和当家夫人,就上门来了。

看来这婚事,是真没跑了。

安笙跟着徐氏一路去往花厅,沿途接收了数道充满同情,和隐隐嘲讽的目光。

她略一想,便明白了。

陆铮克妻,这件事,怕是京里少有人不知道吧。

所以,她得了个看似光鲜的赐婚,担着别人几辈子可能都求不到的荣耀,能不能有命挺到成婚,还不一定。

所以,这些人既同情她,又带着一点儿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看好戏的阴险心理。

很好,安笙将这些目光一一记下,准备找机会好好回敬回敬。

咒她死什么的,这个绝对忍不了!

她好容易重活一次,是那么容易就能死的么!

徐氏跟安笙,在快到花厅的时候,跟方氏对面碰上了。

方氏一见安笙,就笑成了一朵花,“安笙啊,母亲还未恭喜你,许了个这么好的人家呢,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母亲啊。”

“母亲说笑了。”安笙淡淡地看了方氏一眼,福身答道。

她的神情不卑不亢,语气不悲不喜,跟方氏现在的摸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氏在安笙垂首福身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方氏一眼,示意她闭嘴别乱说话。

方氏在心里将徐氏和安笙翻来倒去地骂了几遍,这才不甘不愿地跟在了徐氏身后。

安笙跟在徐氏另一边,也不看方氏,几乎将方氏忽视了个彻底。

方氏见安笙这般态度,便暗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心想,且让这死丫头得意几天吧。

她现在定然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婆家呢,所以才敢这样尾巴翘到天上去,等她知道自己找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婆家,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很快,徐氏她们便到了花厅。

两家人一见面,便亲亲热热地问了好。

安笙向魏氏和林氏福身见礼,魏氏跟林氏忙都叫了起。

抬起头来的时候,安笙的目光,正好与林氏撞到了一处,便见到,林氏眼中似有歉然。

她轻轻敛下眉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本来就怀疑,太后突然赐婚,这件事太过蹊跷,看来,果真是有原因的。

观林氏之反应,这门婚事,怕应该是护国公府,一力促成的吧。

前些日子,林氏对她态度那样亲和,又是邀她做客,又是送东西与她,是不是,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纳征

魏氏跟林氏来永宁侯府,其实,是带人来纳征的。

因有太后赐婚,这门婚事就相当于已经算是定下来了,所以,诸如纳彩、问名、纳吉之事,便都可以省略,直接跳到这纳征一步。

魏氏认为打铁需趁热,既然懿旨已下,陆家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她更加不怕别人知道她的心思。

安笙既然是普云大师批下的,陆铮的命定有缘人,那么,他们成婚,就是天经地义。

她亲自带人过来纳征,更是对安笙的看重。

顾家不该不愿意才是。

顾家确实没什么不愿意的。

懿旨已下,谁愿意与不愿意,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看陆家这般重视这门亲事,徐氏又怎会不高兴?

徐氏高兴了,方氏和安笙自然也就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何况,方氏也不想插嘴。

她可是还等着看,安笙被陆铮给克死呢,这时候,哪里会多嘴?

陆家将阵仗闹得越大才越好呢,等安笙死了,他们还能从这件事中得些好处,何乐而不为?

按理说,陆家来纳征,顾家也应该将嫁妆单子列出来才是。

可是,陆家来的太急,根本也没给顾家准备的时间。

不过,魏氏也知道自家理亏,遂就跟徐氏说,今日是她们来的匆忙,准备不周,请徐氏不要着急,改日再叫人补过去就是。

魏氏这态度,明摆着是叫人知道,她着急安笙嫁过去。

可是,这也实在有些太着急了吧?

安笙见魏氏这般态度,简直忍不住怀疑,莫不是陆铮有了什么不妥?

她才做了那样的梦......

思及此,安笙心中顿时一惊,难不成,陆铮真的出事了!

她心跳骤然快了几分,目光一动,扫向林氏。

方才瞧得不够仔细,心里又想着别的事情,她还真没注意林氏的神情。

可如今看来,却发现,林氏眼中果真有忧色。

什么事情,能让林氏这般忧虑,在外人面前,都有些遮掩不住?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陆铮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安笙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甚至已经忘了再去想赐婚的事情,满脑子都在想,陆铮到底怎么了,以致于,徐氏她们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多少。

安笙这边想的出神,徐氏那边也跟魏氏聊得火热。

“老姐姐放心,安笙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姑娘,这嫁妆上头,我们必然不会亏待她的。”

魏氏大手笔,直接六十四抬聘礼抬过来,她就算拼不过魏氏财大气粗,可在气势上,也不能太过输人。

魏氏其实并不在意安笙能带多少嫁妆过去,她在意的,是安笙这个人,能平平安安地嫁进陆家。

不过,徐氏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不应。

她明白徐氏什么心理,也愿意替徐氏全个面子。

这件事情,总归是她们理亏,若还要在气势上压人,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在魏氏有意的抬举下,徐氏聊得非常开怀。

徐氏这么高兴,魏氏也就放心了。

家里长辈同意了,这门婚事,也就算彻底定下来了。

不过,安笙如今尚且年小,今年怕是成不了婚了,再怎么着急,也得明年才能商量此事。

魏氏知道,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情,再着急,也只得再等等了。

不过等等也好,正好也看看,安笙跟陆铮订婚之后,到底会不会出事。

要是成婚之前,安笙一直都没出事,那就说明,这姑娘当真是陆铮天定的有缘人,她也更加放心,陆铮将人娶回来。

收下定礼,这门亲事,就算完全定下来了。

魏氏跟林氏也没有在永宁侯府多待,拿到了安笙的八字,交换了双方信物,便离开了。

林氏其实是有心跟安笙私下说几句话的,不过,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合适,便打消了念头,想着还是等改日再寻个机会,将人请到府中去,再说吧。

魏氏跟林氏离开后,徐氏便命人,将陆家那六十四抬的纳征礼,送到了玉笙居。

这么多东西送到玉笙居去,这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

陆铮克妻是不假,可护国公府鼎盛荣华,也不是假的。

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只要能平安嫁进陆家,那这辈子,可就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这样一想,众人又觉得,安笙的命,真是好的不像话。

方氏听到下面丫鬟婆子们传的这些话,当即便冷哼出声。

命好?

这些眼皮子浅显的东西,见着点儿好东西,就忘了,那陆家小子是个什么命数。

三个未婚妻都死了,难道安笙真就能平安嫁过去?

做梦去吧!

她倒要看看,安笙是怎么让陆铮给克死的!

聘礼都抬到了玉笙居,直接将玉笙居的小院给堆满了。

安笙不得不让郑妈妈带人将东西分拣出来,收拾妥当,挑出贵重的,都送到松鹤堂,让徐氏做主安置。

折腾了好一通,才将东西都分好。

这一忙活,便到了午膳时分。

郑妈妈趁着这个时候,才敢问安笙,“小姐,您当真要嫁到护国公府去吗?”

安笙听到郑妈妈的话,便抬头看了过去。

“太后娘娘赐婚,这门亲事,不是我能选的。”这是实情。

“可小姐,您若是当真不想嫁过去,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要不,要不咱们逃吧,您不能......”

“郑妈妈,您也相信,陆铮克妻?”安笙打断了郑妈妈的话。

她明白郑妈妈担心什么。

果然,她这话刚一问完,郑妈妈脸上的忧色,就更重了。

不光郑妈妈,就连青葙脸上,也是一模一样的忧虑。

安笙缓缓笑了笑,对她二人道:“我却不信,这世上,哪有谁是天生克谁的命数?若真有,只要找到互相相克之人,便能将人杀死了,还打什么仗呢?你们也别担心了,再说我正好命硬,你们也都知道啊,所以我不怕这个。”

虽然,安笙这样说,但郑妈妈显然也很难说服。

“可是小姐,若是陆将军克妻是假,那他那三个死于非命的未婚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反应不一

“谣传罢了,妈妈应当明白,这世间没什么是比谣传,更能蛊惑人心的了?”

“可是......”

郑妈妈还要再说,话刚出口,却被安笙打断了。

“这门婚事,我并没有什么勉强不愿,妈妈放心就是了,我亦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妈妈信我的吧。”安笙语调软软地道。

安笙都这样说了,郑妈妈又能再说什么呢?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郑妈妈暗叹一声,敛眉应了安笙的话。

小姐既已下了决定,那她也只能听从了。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如何,她一定会尽力护小姐周全的!

青葙亦在心底起了个,郑妈妈相同的誓言。

不管前路如何,她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小姐周全!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安笙今日怕是不能回山上了。

于是只好在玉笙居待下了。

不过,她待下了,却不见人,对外只说要给普云大师抄经。

徐氏一听,立即不许人去打扰安笙。

虽说跟护国公府联了姻,可是,普云大师这条线,也不能放。

能把人哄回来,自然是好的。

既然安笙有这个心,徐氏自然支持。

安笙关起门来在房里吃好睡好,可其他的地方,就不这么平静了。

太后懿旨降下来,不光永宁侯府上下震惊,护国公府上下,也是齐齐惊愕。

郑氏一听说太后给陆铮指婚的人选,更是当即摔了屋子里那只斗彩如意耳尊。

这耳尊是皇上从前赏给郑氏丈夫,前护国公陆鸿武的,值不值钱另说,单这份金贵,就不可比拟。

幸亏郑氏身边的鬟婆子眼疾手快,飞扑过去,在耳尊落地之前,将东西给接住了。

看着脚边上叠罗汉一样缠在一起的丫鬟婆子们,郑氏胸口一阵疼。

“孽畜,孽畜!我就知道,他什么都要抢我儿的!”郑氏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将胸口捶地咚咚直响。

江妈妈见郑氏这样,不由心疼,连要规劝的话,也忘了说,忙爬起来,将耳尊交给芳翠,让她拿去摆好,自己去劝慰郑氏去了。

“夫人消消气,您忘了,那丫头跟大少爷可是天生相克的命格,大少爷若将她娶进来,才真是招惹祸端呢,现在人叫那位娶了去,不是正好么。”

江妈妈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叫郑氏宽宽心。

那成想,郑氏听了她这话,宽心没有,气倒更大了。

“正好?这怎么能正好?本来陆铮就克着铭儿,现在又添了那丫头,这二人凑到一起,铭儿如何能好!”

“哎呦,夫人,您快别说这样的话,叫老夫人听了,可不得了。”江妈妈一见郑氏越说越没边儿,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劝道。

郑氏一听江妈妈提到魏氏,当即双眼怒睁大,吼道:“老夫人怎么了!她偏心,眼里心里都是陆铮那个孽畜,怎么还不许我说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夫人您想啊,您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谁来照顾咱们大少爷啊,您说是不。”

果然,陆铭就是郑氏的软肋,一提到陆铭,郑氏的火气,瞬间就散了。

“对,我的铭儿,我若是气出个好歹,谁来照顾铭儿呢,老夫人偏心,我若去了,林氏会虐待我儿子的!我不能有事,不能......”

郑氏这明显是有些魔怔了,江妈妈等见她这样,也都不敢再乱说话了,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再刺激到她。

......

见山楼,陆铭房间内。

陆铭听宛筠说完太后赐婚的消息后,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

宛筠一见陆铭这个表情,心便一缩。

大少爷每每露出这个表情,定然是要......

宛筠赶紧暗暗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房间里静的吓人,宛筠大气也不敢多出。

过了好一会儿,陆铭才道:“扶我起来。”

“是,大少爷。”宛筠闻言,忙走过去,将陆铭扶下了床。

片刻后,陆铭写了一封信,密封好,交给宛筠,道:“送去那个地方。”

宛筠接过信,然后立即将信揣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大少爷又给那个人传信了。

上一次传信,是叫人在二少爷行军路上设伏,对付二少爷,这一次,不知大少爷又要做什么。

宛筠捏着胸前的衣裳,心跳如雷一般。

“还不快去!”陆铭见宛筠接过信后,迟迟没有动身,不由皱眉。

宛筠闻言,忙垂首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陆铭静静地站着,看着宛筠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幽冷而漠然。

林氏跟魏氏回了护国公府,便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西北,交给儿子。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都得给儿子去个信儿。

不过好在,林氏是知道,儿子也是中意安笙的。

早些定下婚事也好,省得儿子一上了战场,就跟不要命似的,拼起来不管不顾,总是受伤,叫人跟着悬心。

兴许成了家,这人就沉稳了,也知道该小心保重自己。

信走得陆家自己的路子,一路快马加鞭,相信到西北,应该也用不了几天。

安排人送了信,林氏又想着明日得请安笙过府坐坐,她想跟安笙解释一下,为何这般匆忙去太后那里请旨赐婚。

但愿安笙听了她的解释,不会怪她们才好啊。

扶冬见林氏写完了信,仍是一脸忧虑,稍稍一想,便明白林氏为何这样了。

想了想,扶冬低声劝道:“夫人宽心,顾二小姐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姑娘,她会理解夫人跟老夫人的苦心的。”

林氏听了扶冬的话,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对了,你差人送个帖子给安笙,我明日想请她过来坐坐。”

扶冬一听林氏这话,便明白林氏要做什么,于是忙颔首应下,叫人送帖子去了。

半个时辰后,林氏的请帖送到了顾家。

想当然耳,这份帖子一到顾家,又引起了众人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羡慕的,嫉妒的,说酸话的比比皆是,安笙倒是挺淡定,接了帖子,就叫人回话给陆家仆役,叫她给林氏回话,说明日定会准时赴约。

第三百八十七章:解释

安笙这边才接到林氏的帖子,徐氏那头就差人来请她过去。

其实不必过去,安笙也知道徐氏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提点自己,明日去陆家,要少说话,不能失礼,不能给永宁侯府丢脸云云。

而结果也不出安笙所料,徐氏将她叫过去,果真是耳提面命地交代了许多,让她要注意的地方。

安笙垂首听着,好似很认真,实则神思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徐氏长篇大论了说了一通,才满意地停了口,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问安笙:“祖母说的这些,你记住了没有。”

安笙立即颔首答说:“记住了。”

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笑着道:“你也别怪祖母多事,只是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若没长辈提醒,你自己也想不到。”

“祖母说得极是。”安笙点点头,一副听话模样。

徐氏见安笙这般听话,不由大为满意,接着又说:“明儿你回来后,祖母安排人去给你量量尺寸,夏装也得赶着做出来了,你母亲如今病着,怕是没精力管这些事,你二婶和三婶连日事忙,兴许一时也有疏漏,你也别怪她们,祖母都记着呢,忘不了。”

“多谢祖母惦念。”安笙老老实实应下,绝口不提前几日府里来了绣娘裁缝,给姑娘们量尺寸做夏衣,却忽略了她的事情。

徐氏对安笙的识趣显然十分满意,赞了几句,才叫安笙回去。

回到玉笙居,青葙就气得嘟着唇说:“老夫人这话说的可真轻巧?府里统共几个姑娘,量制夏衣,怎么单就将小姐给忘了?老夫人前几日都绝口不提此事,如今倒是想起来了,别是怕小姐穿的不好,叫外人笑话吧!”

“你既知道这些,又何必跟她们生气,几件衣服而已,我又不在乎。”

“奴婢知道小姐不在乎,奴婢也不是真在乎她们那几件衣裳,再说了,小姐难道缺银子吗?几件衣裳也做不起吗?奴婢是生气老夫人这般势力,如今见小姐跟护国公府定了亲,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对待小姐了。”

安笙听了青葙这话,便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替我抱不平,不过往后,这话不必说了,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她们什么心思,我也知道,我又不会被她们这么哄了去,你就别担心了。”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一时忍不住,跟小姐絮叨几句而已,小姐别放在心上,是奴婢多嘴了。”

安笙有意逗青葙,便道:“去瞧瞧晚膳吃什么,这才是正经。”

青葙一听安笙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笑了,然后福身应了一声,转身去小厨房了。

青葙走后,安笙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青葙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心里都明白,也看得真真的。

她跟青葙说,她不在乎,但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她不舒服,倒不是因为生气伤心,她只是不喜欢徐氏这种,拿她当傻子哄的态度。

徐氏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她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做个听她话的应声虫吗?

是不是有点儿,太瞧不起她了!

虽然不在乎她们不重视自己,可是,却不代表,她会喜欢别人拿她当傻子哄!

徐氏,太过自以为是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去给徐氏请了安,安笙便带着青葙出门了。

坐的仍是那辆宝马簪缨华盖马车,徐氏竟然还叫人备了礼,让安笙带着。

安笙在一众艳羡、嫉妒、又同情的目光中,离开永宁侯府,去了护国公府。

到了护国公府,仍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扶冬亲自出来相迎,将安笙主仆带去了林氏的留樨院。

林氏一见安笙,就将人拉住了,连礼也没叫安笙行全。

安笙见林氏这般态度,也就没再端着,顺从地跟林氏坐了下去。

房间里点着上好的熏香,桌上是香茗果点,都是永宁侯府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林氏招待她,向来不拿次品。

安笙之前没有注意这些,如今才觉得,也许这门婚事,早有迹象,只是她自己从来没往那方面去想。

林氏跟安笙说了两句不打紧的闲话,请安笙喝了杯茶,才渐渐步入正题。

“安笙,我唤你安笙,你可愿意?”

“自然,夫人不必顾虑。”如今身份不同,林氏唤她名字,倒也说得过去。

林氏见安笙并无不喜,这才接着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早有这个心思,想要去你家里提亲,替陆铮求娶你过门,你大抵还不知道,其实,普云大师之前曾替你跟陆铮批算过,说你们乃天定的缘分,若非如此,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你应该也听说过,外界对铮儿有诸多臆测,言他......克妻,故而,若非是有大师批言,我是断断不会想要给你和铮儿定亲的,这话,原不该跟你一个姑娘家说的,可是,我知道你在家中处境有些难,几次接触下来,我又自觉你不是一般的姑娘,我想着,你应该是愿意替自己做主的,所以,即便不合规矩,这些话,我也想跟你说一说。”

安笙确实没想到,林氏一开口,就会跟说这样的话。

不过,林氏这般坦诚的态度,确实让她心中生出不少好感。

诚如林氏所说,这些话,确实是不应该跟她一个姑娘家说。

但是,她亲娘不在了,方氏对她又是那个样子,徐氏也不见得对她有多少真心,所以,林氏这话,还真就只能跟她说。

但是,林氏若是打定主意拿身份压人,不跟她解释这些,也是完全可以的。

可林氏没有,她确实是在真诚地,向安笙剖明自己的心迹。

这一点,着实难得。

单只凭着这一点,安笙就高看了林氏一眼。

说话做事如此坦荡磊落,林氏的心,不能坏到哪去。

而且,林氏说,之所以会生出想要给她和陆铮定亲的心思,其实是因为师父的批言,不过师父什么时候下的批言,她怎么不知道?

看来得好好问问师傅才行!

师傅这一纸批言,可是直接就将她的终身,给定出去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不自在

批言一事,安笙可以稍后自己去问普云大师,所以并不急着知道。

她现在真正着急的,是陆铮到底怎么样了。

“夫人,既然您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便也不藏掖着了,我想问问夫人,陆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氏一听安笙的话,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她就知道,这姑娘聪慧异常,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不错,陆铮那边,是出了些状况,”林氏脸色凝重了几分,然后,又吩咐扶冬,道,“扶冬,将那封信拿过来。”

扶冬闻言,忙福身应是,然后转身去将文韬写的信,拿过来,递给安笙。

安笙看了看林氏,见她点了头,便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

信不长,事情叙述的也很清楚,语气也不夸张,安笙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文韬的笔迹。

文韬去西北劳军了,所以,这封信应该没有问题,陆铮确实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云亭在信中说,本该致命的那一箭,被铮儿身上穿的药藤软甲,给挡下了,安笙,陆铮的命,是你救下的,我在这里,先替他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林氏竟站起来,朝安笙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笙被林氏这动作骇了一跳,忙起身去扶,口中叫道:“夫人不可,您这是折煞我了!”

林氏直起腰身,摇摇头,眼中渐渐带了泪意,“这礼,你受得。”

“夫人,您......”安笙实在是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她着实没想到,林氏会有这样的举动。

况且她给陆铮编那个软甲,也是听师傅交代,才编的,再说这其中还有青葙和慧通帮忙,绝不是她一人之力,林氏这样,她着实受不起啊。

林氏见安笙面上有些不安,忙将人又拉回去坐下,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早些年,普云大师曾给陆铮算过,说他十六岁这年,有一死劫,需得贵人相帮才能化解,昨日我跟老夫人收到信,便都想起这件事来,这些年,陆铮这死劫一说,比他那名声更让我与老夫人忧虑不安,如今听说他本该中毒箭,却因你送的那个软甲侥幸逃过一劫,便想,你必然就是普云大师所说的,那个贵人了,原本,我是想着,等机会合适些,再去你家中提亲的,可是老夫人一听说陆铮受伤了,就顾不得这些了,急慌慌地就进了宫,我心里也实在担心铮儿,便跟老夫人一道去求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故而,才有了昨日的赐婚一事。”

“我知道,陆铮那名声,着实有些不好,京里的姑娘家,都不想嫁与他为妻,我跟老夫人这么做,等于是逼着你嫁他,可是安笙,你要信我,若非是得到普云大师批言,便是再担心陆铮,我也绝不对强迫你嫁给他的,我并不想害你的......”

让林氏亲口说出,自己儿子克妻一事,不必多想,安笙也明白,这有多难。

可即便为难不愿,林氏还是说了,且将一切都如实告知,安笙心中纵使有些怨气,也被徐氏这态度,给弄没了。

罢了,林氏也确实有苦衷,站在林氏的立场上,她也能理解。

“夫人的苦心,我明白。”不过,纵然理解,安笙仍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多的,却是没有再说了。

尽管明白林氏她们是有苦衷的,但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也仍然算是“受害者”。

她确实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被人“逼嫁”了。

她原本,并未打算再成婚的,可是如今,不成也不行了,太后懿旨已下,诸事既定,陆家连聘礼都直接下过去了,她愿不愿意,也必须得嫁进陆家。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也没办法让自己毫无芥蒂地对林氏说,十分满意这门婚事,非常愿意嫁给陆铮。

她能体谅林氏的苦心,却无法完全让林氏宽心。

虽然,她若是真不想嫁到陆家,自有办法离开这里,但是,这些都不能跟林氏说。

难道要告诉林氏,自己若被逼急了,就诈死离开这里不成?

林氏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说是逼迫她,但是事后又这么小心,这么诚恳地跟她解释,她也不能太过小气了。

林氏也明白,安笙能理解她的苦心,已经很好了,不过,她仍然害怕安笙为此对陆铮生了芥蒂,那日后即便成婚,二人也是一对怨偶。

若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做错了,大错特错!

“关于铮儿克妻的事情......”

“这个夫人大可放心,我不在意这些。”这话安笙说的倒是并不犹豫。

似乎是下意识里,不想让林氏认为,她厌恶陆铮那个恶名。

林氏一听安笙这话,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忙拿帕子去擦。

“我,我这是...哎,叫你看笑话了,你别在意,实在是这些年,听了太多说铮儿不好的,如今乍然听到这样的话,我这心里......”林氏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捂着唇说不出话来。

安笙见林氏哭得实在可怜,只好又安慰道:“夫人莫急,这些谣言,我一向是不信的,夫人放心就是了。”

林氏闻言,忙连连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帕子擦了擦脸,说:“好好,我就知道,铮儿是个有福气的,才能遇上你这样好的…好的姑娘。”

林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安笙的手,脸上尽是欣慰。

安笙却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林氏方才说话的时候,说到那声姑娘的时候,是顿了一下,又转了语气的,是吧?

那林氏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莫不是......

安笙想到那个可能性,眼角略抽了抽,此刻,才忽然有了一种,即将成为别人媳妇的诡异感觉。

没错,就是诡异。

说实话,这件事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她到现在,也没机会娇羞地想一想,自己也是有婚约的人了。

直到方才听到林氏那略显生硬的话音转变,她才突然惊觉,自己好像,就是林氏未来的儿媳妇,是陆铮,未来的媳妇了......

这感觉,来的突然又后知后觉,安笙忽然间,就有些不自在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棋局如人生

重生以后,安笙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她越是不自在或是紧张的时候,她面上就显得越是镇定从容。

因而,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一般,她面上却仍是一派从容,大方得体。

林氏见她这般,心中不由更加欢喜,将安笙从头到脚,又看了个遍。

越看,林氏就越觉得,安笙甚合她心意,也合眼缘,合该是她林氏的儿媳妇。

有了儿媳妇,虽然还未娶进门,林氏心里仍旧满足极了。

又想到儿子不日就会收到这个消息,林氏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她心想,让这个臭小子打起仗来不管不顾,就知道拼命耍狠,这下有了媳妇,看他还敢不敢乱来!

安笙见林氏笑得略有些诡异,不禁奇怪,心说护国公府夫人这是想到什么了,能笑成这样?

因今日是林氏私下请安笙过来,又是为了跟人解释道歉的,所以,便没有带安笙去拜见魏氏。

留着安笙吃了午膳,林氏才安排人送安笙离开。

走的时候,自是又拿了许多东西,安笙几番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所幸,林氏准备的都是些瓜果点心,和一些茶叶什么的,若是再贵重的礼物,安笙着实不敢领受。

回到永宁侯府,见了徐氏,将林氏送的东西留下大半,回了话,安笙才回玉笙居。

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她便让郑妈妈跟青葙收拾了一下,回过徐氏的话,带着人又回山上去了。

徐氏乐呵呵地将安笙送走,根本没想拦着。

安笙这一走,府里议论声就更大了,徐氏起初还没在意,但是在听到有婆子私下传说,安笙早晚也要被陆铮给克死的时候,徐氏终于动了怒。

叫人拔了传话的婆子的舌头,赶出府去,永不录用,徐氏再一次用自己铁血的手段,堵住了阖府上下的嘴巴。

可是,堵得住自己府里奴才的嘴巴,却堵不住这京中的悠悠之口。

太后娘娘赐婚,这阵仗也够大的了,邺京城统共就这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里藏得住?

更别说魏氏那么大阵仗去顾家纳征,这不出一日的功夫,京都里面就都传遍了,护国公府的世子陆铮,跟永宁侯府庶出的二小姐顾安笙,定亲了。

这世间从来就不缺少看笑话,说风凉话的人,陆家这些年,位置崇高,军功赫赫,不知招了多少人妒忌。

有些人盯着陆家,就跟那苍蝇盯着鸡蛋似的,恨不得见着一点儿缝,就赶紧往上叮。

这么好的能攻讦陆家的机会,那些人自然不想错过。

可是,太后赐婚,太过没规矩的话,又不敢说。

这顾忌来顾忌去,风头不知怎么的,就转到永宁侯府头上去了。

陆家家大业大,位高权重不敢说,这永宁侯府有什么?

一个没落的侯爵之家罢了,说几句,他们敢怎么着?

于是乎,这一时之间,关于永宁侯府卖女求荣,不顾庶出女儿死活,也要将人嫁给克妻的护国公世子,来攀上护国公府这座大山的流言,就甚嚣尘上了。

等徐氏等人听到流言之后,事情已经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徐氏气得心口都疼了。

这些人嘴巴还有点儿德没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亲事是他们家求来的么!

明明是太后赐婚来着,怎么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成了是她顾家主动巴上去的呢?

“查,快给我查!老身倒要看看,这话是哪个不要命的传出去的,太后赐婚,这样天定的良缘,他们也敢胡说八道,这是置喙太后娘娘不成!”徐氏反手一拍,将身边的梨花案几拍的震天响。

徐嬷嬷忙颔首应下,然后吩咐人赶紧去查流言的来源。

安笙虽在山上,但是有关山下的消息,却都知道。

苏远派人上来给她送信儿的时候,她正在跟普云大师下棋。

安笙捏着一颗白子,笑眯眯地看着师傅,道:“师傅,您这一纸批言,可是将顾家送到风口浪尖上了呀。”

昨日上山后,安笙并未急着问普云大师,有关那份批言的事情。

不过现在看来,她不急,自有人着急啊。

这流言来的太过蹊跷了,按说太后赐婚,就算有人有些想法,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议论出来才是。

可如今,这谣言不仅传出来了,矛头竟然还直指顾家。

要说这里头没点儿隐情,安笙不信。

外界谣传克妻的,是陆铮,可这定亲之后,大家的矛头却指向了顾家,太奇怪了。

普云大师听了徒弟的话,一脸高深莫测,宝相庄严,“你与陆铮,确实是天定的缘分。”

安笙看着师傅,等着师傅继续说。

结果,普云大师说完那句话之后...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安笙:“......”师傅你跟你徒弟是不是就别来高深莫测这一套了,快将话说明白点儿呀,非叫人抓心挠肝地等着。

普云大师看了安笙一眼,“该你落子了。”

说完,再也不看安笙,低下头,专注地盯着那方棋盘,似乎在专心研究棋局。

安笙见师傅这样,不由泄气,伸手,随意将手中白子落了下去。

有个高僧师傅,有时候也真是累,话都说一半,叫你不上不下的吊着,明白一点儿,却又糊涂大半。

普云大师看安笙落了子,便双眼微阖,道了一声佛号,说:“棋局如人生,你的心,已经乱了,这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下的了,再下下去,你也是必输无疑。”

安笙一听这话,便愣住了。

片刻后,她仔细地琢磨着普云大师这话,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眼中一片清明。

她双手合十,冲师傅行了个佛礼,道:“多谢师傅点化,徒儿明白了。”

普云大师这才捻动佛珠,满意地笑了。

站在一旁观棋的慧通和青葙,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这就,完了?

这就,明白了?

也太玄乎了吧,他们什么都没听懂啊,怎么这就明白了呢?

普云大师和安笙接着下棋,并未去管旁边那如出一辙的,两张疑惑的小脸。

第三百九十章:震惊

下了半晌的棋,安笙终于赢了一回,双手一摊,再不肯下了,拽着慧通和青葙,直说饿了,要去用午膳。

慧通和青葙也早就饿了,闻言便跟安笙一道走了。

普云大师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摇摇头,道了一声佛号。

用过午膳后,普云大师和慧通要诵经,安笙就带着青葙去隔壁小厢房里歇午。

青葙憋了半天,总算跟安笙单独相处了,忙问安笙,方才普云大师那番话,何解。

安笙被青葙揪着,也躺不下去,索性歪靠在软枕边上,道:“其实师傅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要告诉我,无论世事如何,自己的心不能乱,守得住本心,那便什么都不用怕,流言而已,早晚会过去,有何可惧?”

还有一句话,安笙没有跟青葙说,师傅也没有这个意思,是她自己的想法。

山下的流言,指向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徐氏她们才是真着急呢,就让她们着急去好了!

她在这山上,多清净!

徐氏怕是也不会想到,当初本是想利用自己跟师傅的关系,替顾家挣些名声,现在名声没挣来,又将自己推到了山上来,躲起了清净。

不过,徐氏也不知道她是来躲清净的,只以为,她是上来赔罪的呢!

由着她们自己愁去吧,徐氏实在是,太闲了,手数度伸到她身边来,也该叫徐氏烦一烦,忙一忙了。

这般一想,她倒是要“感谢”那个传话的人了!

不管山下如何热闹,山上弘济寺里,永远都是一片祥和、宁静。

安笙在山上待了两日,险些都生出干脆剃度出家的心思来了。

不过,就算她要梯度,师傅大概也不会理会她,人家弘济寺又不收女和尚,不对,她也不能叫和尚,顶多算个尼姑。

所以说,还是算了吧,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可不能就这么遁入空门了啊。

再说,她若遁入空门,陆铮可怎么办,这辈子怕是真娶不上媳妇,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安笙眼中的光棍陆铮,此时正在展阅母亲寄来的家书。

他是三日前醒来的,醒来之后,便知道文韬将他受伤的消息,送回邺京去了。

不过,好友也是一番好意,陆铮自不会怪他。

而且,他也知道,文韬是个有分寸的,就算传消息回去,也不会乱说话。

他本以为,祖母和母亲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即便无法泰然处之,也顶多叫人来数落他一顿,然后,再送上些疗伤的上好药材,嘱咐他小心保重之类的。

可现在......

陆铮用力捏着信,力气大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陆铮看信的时候,文韬也在,见他看着信一脸不敢置信,以为他定是被数落得不轻,便调笑道:“怎么样,我说的吧,伯母她们定然得数落你,你呀,往后自己可当心着点儿,别叫伯母她们提心吊胆的了。”

陆铮保持着错愕惊愣脸,转向文韬,语气木木地道:“家里又给我,定亲了。”

“你说......什么!”文韬听罢,也是大惊失色。

陆铮家里又给他定亲了!

转念一想,文韬便来了兴致,急问:“是哪家的姑娘,邺京的吗?还是别处的?你快同我说说,急死我了!”

文韬听说陆铮家里又给他定亲了,反应简直比陆铮这个正主还要大。

要说这些年,陆铮最让他们几个兄弟操心的,莫过于这婚事了。

前前后后定了几门亲,都没成,最后还招来一个克妻的恶名。

每每想起这个恶名,文韬几人都是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他们不相信陆铮克妻没用,只要外面人信了就成了。

外面人信了,就没有姑娘再愿意嫁与陆铮为妻,眼瞧着,陆铮年纪轻轻,就要打光棍了,文韬等人都急的不行。

可陆铮本人却不着急,言明再不会定亲娶妻。

其实文韬他们都明白,不是陆铮真不愿娶妻了,而是不想再害了人家姑娘,尽管,那些姑娘意外身亡,可能跟他并没有关系,但陆铮心中,却不是那样想的。

他一直为此自责,觉得确是自己的关系,才害了那些姑娘家。

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和护国公夫人林氏,大抵也有此想法,已经多年不曾提及过陆铮的亲事了。

现在,竟然又定了一门亲事,这......

文韬着实好奇,定的是哪家姑娘。

陆铮听到好友的话,喉头便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手指一个哆嗦,那张轻飘飘的信纸,便落了地。

文韬急的不行,跑过去将信捡起来,扬手问陆铮:“我可看了啊!”

陆铮点点头,文韬立即低头看了起来。

片刻后,文韬抬起头,露出了,跟陆铮方才别无二致的不敢置信表情。

怎么会是,怎么偏偏是......

陆铮见到好友的表情,便自嘲一笑,“你也觉得吃惊吧,似乎,我跟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身份好像也不够相配,可其实,是我配不上她才对......”

文韬双眼瞪得老大,喉间一片艰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铮继续道:“你可能不知,前些日子,母亲给我传来密信,同我说,普云大师替我与安笙卜算了一次,说我们是,天定的缘分,母亲她们定然是为着这个,才去求太后赐了婚,可安笙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定会怪我的......”

陆铮陆陆续续说了好多话,像是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倒出来似的,说起来没完。

等到他停下的时候,才隐隐觉得好友似乎有些不对。

“云亭,你怎么了?”陆铮眉心轻轻蹙起,看向好友。

文韬却似根本没有听见陆铮的话一样,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哀伤......

不错,正是哀伤。

陆铮越看越觉得不解,文韬这是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人就变成这样了?

好半晌过后,文韬才僵着身子,转向陆铮,就见陆铮蹙眉看着他,文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便一转身,跑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回信

文韬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陆铮在他跑走之后,眉头便皱的死紧。

陆文看了一眼文韬离开的方向,对陆铮道:“我去看看。”

陆铮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二人走后,陆铮便陷入了沉思。

文韬方才的反应,前后差距实在太大,让陆铮不得不多想。

文韬似乎,是在看完信之后,才那般的,难道说,这信里有什么不对吗?

这般想着,陆铮又将信拿过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连他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可能会有的表情动作,他都猜了一遍。

结果,仍旧没发现什么不对。

要说这信中唯一跟从前的家书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到赐婚的事情了。

赐婚......

陆铮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文韬是因为这个,才变得奇怪吗?

可是,文韬刚听他说到定亲的时候,分明还是很替他高兴的样子,可转眼间,却......

陆铮左思右想,也没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

文韬跑出陆铮的帅帐后,便有些后悔,但是出都出来了,现在再让他回去,他只怕自己会更加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便直接去了营地北边的高坡上。

陆文追出来,见文韬去了北面高坡,忙跟了过去。

文韬在高坡上站定,看着远处的尘沙,这时候,一阵风涌来,卷起满地的尘土,远处的天与地,似乎都混成一片,看不清界限。

文韬愣愣地看着前方,觉得这茫茫无际的天地,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陆文缓缓走到文韬身边,没有问他怎么了,反倒问:“如何,这样的情景,也别有一番辽阔意境吧?”

文韬也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愣愣地注视着前方。

陆文也没催促,就在一旁站着,陪文韬吹风,看天。

良久之后,文韬才道:“我原以为,西北的天地壮阔无比,是我的救赎,原来......”

原来什么,文韬却停下不说了。

陆文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确定,也不好多说,只静静地陪着他。

二人在此待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风都停了半晌,才回去。

文韬没有再去陆铮的帅帐,直接回了自己的小营帐。

陆文去见陆铮。

陆铮见他进来,便问:“他怎么样?”

陆文答说:“没什么事,就是吹了会儿风,现在已经回去了。”

陆铮点了点头,眼中有些担心。

陆文看了看陆铮,有些欲言又止,转头又见陆铮胸前尚沁着血珠的伤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希望,一切只是他多想了吧......

“待会儿我回封信,你叫人给母亲送回去。”

“是,将军。”

因为怕陆铮乱动会挣开伤口,不利于伤口愈合,陆文便端来一个小小的长形桌,放到了陆铮床上,然后,又取来笔墨,让陆铮坐在床上回信。

陆铮想了想,提笔开始给母亲写回信。

写完了一封信,便交给陆文,让他拿过去散干墨迹,然后,又接着写第二封信。

陆文也没问陆铮这信是写给谁的,明摆着的事,不用问,他也知道。

第二封信,陆铮写的慢多了,写写停停,写了足有两刻钟,方才停笔。

这封信,陆铮并没有交给陆文,而是放在自己这边,等着信上的墨迹变干。

没一会儿,墨迹便干透了,陆铮先将自己手边的这封信仔细折好,叫陆文拿来一个小些的信封,将信装了进去,然后,又叫陆文拿一个大些的信封,将陆文手边的那封信装进去,接着,又将自己这边封好的信封交给陆文,让他都装到那个大信封中去。

陆文依言照办,也不多问。

陆铮见他将信都装好了,便叫他拿蜡封好,将信送回邺京去。

信是家信,别人也不会怀疑。

他收到母亲家书,自要回信,只不过,那回信中,还夹着给另外一个人的信,而已......

陆文明白那信是给谁的,小心交代了来给陆铮送信的信使,让他务必将信完好无损地交到护国公夫人手上。

信使拿到信,连夜就离开了西北大营,一路快马加鞭,在三日后的清晨,终于回到了邺京。

林氏一早起了,便听说儿子给自己回信了,忙叫扶冬将信拿过来给她。

扶冬知道林氏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这事,于是,忙将那封信呈给林氏。

林氏一接过信,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刚一打开,便发现了不对。

她慢慢地将信封的封口撑的更开一些,便看到,这信封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小些的信封。

林氏似有所觉,将那小些的信封先抽出来,便见,里面果真还有一封信。

林氏没去动那个封好了的小信封,而是先看了手上这封信。

信是儿子回的无疑,信上先是诚恳道了歉,说自己不该让母亲祖母担心,此为不孝,然后,又略说了些西北的生活,并不提军情如何,接着,才又提到赐婚的事情,最后,又说明了那另外一个信封里头的信,是写给谁的,请母亲帮忙代为转交云云。

林氏看到这里,便笑了,“这个臭小子,你不说,为娘也知道,你那信是写给谁的,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话虽这般说,但林氏面上可丝毫没有怪儿子的意思,反倒乐呵的很。

儿子知道跟未来媳妇亲近,这是好事啊,她就怕儿子像个木头似的,连讨好人也不会,那她才真要着急呢!

自己媳妇么,自然是要自己哄,自己疼了。

她这个做娘的,这种事情,可不能帮忙代劳。

好在,儿子也不是真是块木头疙瘩,还知道哄人,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夫人可算是高兴了,还是得世子爷,才能叫夫人开怀起来。”扶冬见林氏高兴,便逗趣地说了一句。

林氏正在兴头上,也不生气,反倒笑说:“你可是说着了,他要是都像这回这么有眼力见儿,我日日做梦都能笑醒,好了,你去收拾一下,随我去一趟弘济寺。”

扶冬眼见林氏将那封没有拆开的信装进了怀里,又说要去弘济寺,哪能不明白什么意思呢。

于是赶忙应道:“是,夫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望安

去弘济寺之前,林氏先去见了一趟魏氏,跟魏氏说了些陆铮那边的情况,才出门去。

之所以没将儿子的信直接给魏氏看,林氏也有自己的私心。

儿子私下传信给安笙,要是硬说起来,这事到底于理不合,林氏就不想让别人知道。

虽然,魏氏知道了,也许也不会说什么,但是,难保不会有什么意见或者不喜。

两个孩子走到今日这一步,着实不容易,陆铮这媳妇是好不容易才说上的,林氏生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再将人给弄没了。

所以,她才没有给魏氏看信。

但是以魏氏的精明,大概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只是,魏氏大概也明白林氏在顾虑什么,所以,并未提及要看信的事情。

林氏离开魏氏院子后,便出门去了。

郑氏听说林氏去弘济寺,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显摆什么,还不知道娶不娶得回来呢!”

江妈妈和芳翠听到郑氏这话,都垂首不言,装作没有听见一样。

郑氏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坐不住,也站起来,对将妈妈和芳翠道:“收拾一下,咱们也出门!”

江妈妈和芳翠对视一眼,都有些懵,不知郑氏这是要去哪。

郑氏眼一眯,阴测测地道:“我儿子身子不舒服,我去找张天师,卜卜卦!”

这世上会算卦的,可不止普云大师一人,硬要说起来,人家张天师才是此道正宗呢!

普云大师一介出家人,学人家卜的什么卦!

江妈妈和芳翠一听郑氏要去见张天师,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前不久请的那道符,还压在她们院里呢,现在,现在郑氏又要去见张天师,不会又要做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吧......

“还不快去,都愣着干什么!”郑氏见自己吩咐完,江妈妈和芳翠都没有动弹,不由生气。

江妈妈和芳翠见她动了怒,哪里还敢再耽搁,忙跑出去安排出门事宜了。

......

紫霞山,弘济寺,普云大师禅院内。

林氏将儿子的信交给安笙,心里莫名有几分忐忑。

不过,安笙接过信来,倒是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喜,这叫林氏又放心了一些。

林氏当面将信交给安笙,安笙也不好再背着人看了,只得当场将信打开了。

入目便见,写的是:“安笙小姐淑览”的抬头,那字迹苍劲有力,一见便知写信的主人腕力极佳。

信比较长,但是用词并不瑰丽,也不是刻意堆砌辞藻,所以看起来并不费力,安笙很快,便看完了。

总结来说,这封信的前半部分,是陆铮就赐婚一事,对自己表达的歉意,后半部分...应是剖明心迹之说,具体的,安笙就不细说了,不过,这封信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看得安笙颇为动容。

陆铮说,若是自己当真不愿这门亲事,愿回京亲向太后娘娘陈情,回绝这门亲事,还安笙自由之身。

陆铮不是会花言巧语之人,因而,这样的话,皆是出自真心。

安笙确实也是感动的。

不过,感动之余,她却忍不住想要摇头。

回绝太后赐婚?哪那么容易。

就算陆铮真有这般面子,能劝得动太后收回成命,可是,他又准备将进宫求旨的老太君和国公夫人,放在何处呢?

她明白陆铮这样说,必然是经过一番挣扎的,是出自于不想强迫她,心意她领了,可是这话么,可不能应。

懿旨下了,聘礼也收了,这门婚事,是彻底定了的,想不想,愿不愿,都得认。

况陆铮信中字里行间透出的小心翼翼,也叫安笙心下有些酸软。

一看陆铮就不是惯会说这种话的,虽然小心再小心了,却还是一不小心,便流露出了铁血本性。

明明是个糙汉子,硬要学人家文人墨客,写这种信,也是难为他了。

安笙想到陆铮在写这封信时候的表情,突然有些想笑。

但是忆及护国公夫人还坐在自己对面,便生生忍住了。

整了整心情,安笙问道:“我想给世子回封信,夫人您看,可使得?”

“使得使得,你尽管写,陆家有专门送信的路子,三日之后,我保证铮儿就能收到。”林氏答应得痛快极了。

安笙愿意回信,这就是好现象啊,说明安笙并未厌弃儿子,也没有因为赐婚的事情迁怒,这可不是大好现象么!

安笙借了普云大师的笔墨,简单回了封信,主要是问候了一下陆铮的身子和伤情,再叮嘱了叫陆铮安心打仗,不必操心京里的事情,信的末尾,用秀丽的梅花小楷写着,“望安”两个字。

这两个字虽然简单,但是,看过的人,都该明白她的意思。

望安,自然是盼望陆铮平安归来的意思。

不过,陆铮若是连这个都看不明白,那安笙只能说,她也无能为力了。

信写好之后,安笙便封好,交给了林氏,林氏带着信,拜别普云大师,喜滋滋地下了山。

林氏离开后,禅房里其他三人都看着安笙,眼神如出一辙的,意有所指。

安笙被他们盯得有些挂不住,故作镇定地道:“都看我干什么。”

说完,也不待三人反应,便径自去拣了本佛经,坐下看了。

普云大师道了声佛号,转头坐下念经。

慧通也跟着师傅去念经了,青葙只好去伺候安笙去了。

......

北华街,窄巷,张天师家中。

郑氏坐在客堂,一脸狰狞地问张天师,“天师,您说,他怎么就没死呢?怎么偏偏命就这么大呢!天师,您再给我一道符咒吧,他现在受了伤,说不定再来一道符咒,直接就去了呢!”

张天师听了郑氏的话,只觉心惊肉跳。

他暗道,瞧郑氏这模样,怕是已经魔障了,竟然还要再拿符咒去害陆家世子,这......

郑氏见张天师似有犹豫,便哭求道:“天师,我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无人仰仗,再帮我一次吧,您上次给我的符咒,若非是那小子有贵人相助,定可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可他不能次次都有贵人相助吧,只要再来一道符咒,我定可取他性命!”

第三百九十三章:买凶

张天师听完郑氏的话,无比确定,这女人当真是疯了。

既然都知道陆铮身边有贵人相帮,又来求什么符咒呢?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难道就行了?

再说了,他哪能真给郑氏什么取人性命的符咒,这般损阴德的事情,他才不做呢!

可是,郑氏这副样子,若是不给,怕是也不好善了啊......

张天师心内思绪急转,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轻咳了一声,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莫测地道:“夫人,非是贫道不肯帮您,只是,您也说了,陆世子身边有贵人相扶,贫道的符咒,怕是对他起不了作用啊,这下符咒害人,本就损害阴德,若遇贵人灵气冲挡,十有八九,便无甚作用了,所以,非是贫道不帮您,实乃是,有心而无力啊......”

好一个有心无力,玄乎乎的一句话,就将问题推回给了郑氏。

郑氏一听,竟然连张天师都没有办法,便无力跌坐了回去。

张天师这般道法高深之人都没有办法对付陆铮,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陆铮娶妻生子,继承国公爵位,荣耀一生......

不,绝对不行!

娶妻生子……郑氏目光忽然闪了一下。

对,陆铮不能娶妻,只要不娶妻,他就无法留后,不留后,将来这国公之位,必然还得回到她的铭儿身上!

只要,只要陆铮还像从前一样,克死未婚妻,不就行了!

思及此,郑氏忽然站起来,连招呼也顾不得打,便行色匆匆地向外走去。

郑氏此番动作着实突然,将其他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妈妈率先回过神来,扔下一袋银子给张天师后,便匆匆追了出去。

芳翠见状,赶紧也跟了出去。

张天师看了看桌上的钱袋子,又看了看郑氏离开的方向,漠然地叫小徒弟去关了门。

至于魔障了的郑氏会做什么,张天师表示,跟自己并无多大关系。

反正又不是自己给郑氏出的主意,就算郑氏做了什么,与他何干?

只要银子按数给了,不就行了。

郑氏主仆三人匆匆离开张天师家,却并未回护国公府,反而去了西市。

江妈妈和芳翠一见郑氏命令去西市,便隐约猜到了,郑氏要做什么。

不过,二人都没敢劝说。

郑氏此刻实在有些不对劲,这会儿若是劝说,保不齐,她们也要跟着遭殃,有了这个顾虑,二人自然不敢多言。

郑氏去了西市,便直奔一家赌坊的后院而去。

赌坊不大,却开在西市正中,前面临街,很是热闹,但是后院,却清净得很。

郑氏叫江妈妈去敲门,江妈妈不敢不从,只得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敲响了后院的院门。

很快,便有一个刀疤脸,虎目阔口,身材十分敦实的大汉出来开门。

大汉见了江妈妈,谨慎地问了一句,“找谁。”

江妈妈答说:“我家主子有事,想要跟你家老板见一面。”

说着,便递去一个柳叶状的铜牌。

那大汉见到铜牌,便叫江妈妈稍等,然后,将院门打开,请郑氏她们进了院子。

郑氏进了院子后,便下了马车。

那大汉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阴鸷,也没说话,直接将她们带到了一间厢房内。

......

半个时辰后,郑氏从此地离开,回了护国公府。

郑氏离开不久后,赌坊里的一个打手,匆匆去了胡家饼店。

胡大听了那打手的话,便点点头,让他先回去。

那打手离开后,娜宁慌慌张张地从后面出来,迎着胡大便道:“你快去通知安笙姑娘呀!”

有人要害安笙,娜宁十分着急。

胡大沉着脸点点头,说:“我这就去,你在家中小心些,将店门关上,今日再不做生意了,反正这会儿也没多少客人了。”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快去吧。”娜宁颔首应道。

胡大略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直奔紫霞山而去。

他脚程本来就快,又因为着急给安笙送消息,所以,比平日走得更快一些,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弘济寺。

不过,胡大并没有走前门,而是绕去后山,然后趁着寺里僧人不注意,寻了个空子,翻墙进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胡大刚一落地,禅房内诵经的普云大师便睁开了眼。

“施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说话吧。”普云大师的声音幽幽传了出去。

安笙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便往门口看去。

不光是她,青葙和慧通,也一样惊奇地向外看去。

他们都没听见外间有什么动静。

正疑惑呢,便见胡大走了进来。

胡大进来后,便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胡大失礼了,实在是有急事,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大师勿怪。”

胡大?

安笙惊讶地看着来人。

普云大师摇摇头,道:“无妨,来者是客,施主请坐吧。”

胡大闻言,便走了过去,在地榻上坐下了。

安笙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胡大一定是来找她的吧。

果然,胡大坐下后,也顾不得喝茶,便对安笙道:“今日仓促而来,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是有关姑娘的,所以才急着过来。”

“跟我有关?”安笙奇道。

“不错,”胡大点点头,接着道,“方才我的朋友送消息来,说有人买通了西市的杀手,想要在你下山的时候,将你截杀了。”

安笙听了胡大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青葙忍不住惊呼一声,“截杀小姐,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胡大摇摇头,面色凝重,“这个我尚且不知,我的朋友所知有限,能知道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姑娘是要三日后下山吧,他们就打算在那日动手。”

安笙听到这里,也顾不上惊讶了。

她确实是准备,三日后离开。

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难不成,是永宁侯府的人?

不,不对。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脑海,便被她否定了。

若是永宁侯府的人想要她的命,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何况,永宁侯府有这个心思的,也只有方氏一个罢了,方氏现在满心都等着她被陆铮克死,应该不会冒险买凶杀她。

第三百九十四章:帮忙

可是,若不是永宁侯府之人,那会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她来邺京时日不算长,自问也没有特别得罪过谁,就算有言语冲撞过哪位,也不至于让人冒险要她性命吧?

何况还是买凶杀人,这样粗暴直接的方式。

天子脚下,又是弘济寺附近,谁这么大胆子,敢雇凶杀人?

一旦出了事,很难不被查出来吧。

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才值得那人这般不管不顾?

难道,她什时候得罪了人,却不知道吗?

“小姐,这可怎么是好,要不咱们赶紧回去吧,否则总不能一直在山上待着吧?胡大不是说三日后那些人才会动手吗,咱们这就下去,他们堵不到人,也就伤害不了您了!”青葙坐立难安,急的不行。

“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这次有胡大送消息,那下次呢?”安笙却不觉得,一次躲避能解决什么问题。

胡大也觉得安笙此言有理,缓缓点了点头。

青葙见安笙和胡大意见一致,更是急的不行,“可是,总不能就这么冒险下去吧,人家那可是杀手!”

胡大刚要说话,却又被青葙抢了先。

青葙见安笙和胡大都不应她,又去求普云大师,“大师,大师您快劝劝小姐吧,小姐明知道有危险,还不知道躲避,这可怎么好?”

“那些人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杀手,只是些地痞流氓,聚集起来,弄了一处窝点,所以看着有些气候而已,跟江湖上那些真正的杀手,是不能比的。”胡大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抢着说出来的。

青葙:“......”你不早说,害我吓个半死。

胡大:“......”可是姑娘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普云大师问安笙:“你打算怎么办?”

“既躲不过,自然要迎上去了,他们能顾杀手,我也能请打手啊!”安笙一脸的理所当然。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勇敢地迎上去了啊。

青葙:“......”这也行!

胡大倒觉得安笙这个办法可行。

地痞流氓行事,也有地痞流氓的规则,拿钱杀人的事情,他们一般不敢做,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

不过,收了钱,事情却没办成,他们也要承担来自雇主的怒火。

但是,胡大想,既然这些人敢收钱,怕是也摸准了,即便事情不成,这位雇主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

能买凶杀人,又找到西市来,事情不成,又有顾忌不敢迁怒赌坊的人,这人的身份......应该也比较特殊,会是谁呢?

“胡先生,找打手的事情,我拜托给你,可使得?”安笙问说。

“这个没问题,姑娘放心吧,我必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胡大拍着胸脯保证下来。

别的他不敢应承,但是这事,他确实敢拍着胸脯跟安笙保证。

“我还想请先生帮个忙。”

“姑娘请讲。”

“这件事过后,我想请先生帮我探探消息,到底是谁,想要我的性命。”有人这么惦记着自己这条小命,要说完全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安笙对这个人,也着实“好奇”得紧啊!

胡大一听安笙的话,便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点点头,答应道:“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定帮你打听出确准的消息。”

他刚才也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慌神了,竟然没想到这些。

那些地痞流氓事情没有办成,必然得通知雇主,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还愁查不到雇主是谁吗?

“那便有劳先生了。”安笙垂首谢道。

“姑娘不必与我客气,应该的。”胡大应完这句话,却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

安笙笑了笑,说:“先生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胡大又看了看安笙,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听说,姑娘与护国公世子,定亲了......”

胡大这话,明显没有说完,但是他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安笙略一思索,便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了。

于是,便又笑了笑,问说:“先生也信那些话?”

胡大听了安笙这话,似有些犹豫,但还是答说:“我并不信,只是姑娘......”

“先生都不信,我又怎会信呢?”安笙笑得一脸温和。

青葙和慧通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胡大,觉得这二人对话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对了,安笙跟普云大师说话的时候,时常就是这个样子,叫人听不明白。

青葙和慧通没听明白,胡大却听懂的,也笑了,“姑娘大才,是我着相了。”

安笙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是胡大着相,只不过,是被世人所扰罢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陆铮克妻的时候,那一两个不这么认为的,反倒显得奇怪了。

所以,胡大才不敢随便说话。

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如何想的。

送走了胡大,普云大师忽然问安笙:“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安笙闻言,略有为难。

普云大师宝相庄严,慈悲一笑,“如实答了便是。”

安笙问:“如实答了,师傅不生气?”

“为师不会生气。”普云大师继续宝相庄严笑。

安笙立即便答:“那自然是,谤他、欺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恶他、骗他了!”

难不成,真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安笙自问,自己觉悟绝对没有这么高,做得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顾自忍让。

重活一世,她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叫你不痛快,你就得照单还回去,叫他更不痛快,才行!

这想法偏激了些吧,可被人欺负怕了呀,她知道,越是忍让,别人就越是得寸进尺,没人会真的因为你的忍让和大度,就自己往后退的!

她前世忍了让了退了,最后怎么着?

普云大师听了安笙的回答,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眸,道了声佛号,却不再问了。

罢了,命数如此,命数如此啊,一人之力,终究改不了天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刀客”(加更)

安笙知道,自己的回答,怕不是师傅心中所想要听到的。

但是,她不能为了迎合师傅的意思,就去欺骗师傅啊。

她心中就是这般想的,自然要如实回答师傅。

她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是唯独面对师傅,不行。

隔日,胡大又上了一次山,照旧从后山翻墙进了普云大师的禅院,将人手安排跟安笙说了一下,才离开。

三日后,安笙收拾行装,下山。

普云大师临时改了主意,要下山化缘,遂与徒弟同行。

安笙:“......”师傅你这样跟着我,别人还敢动手吗?

普云大师不理会徒弟,自顾自走在前面。

青葙和郑妈妈却高兴得很,有普云大师在,小姐又多了一重安全保障,甚好甚好。

安笙见师傅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只得追上去,问说:“师傅,您也要化缘吗?”

像师傅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师,也得亲自下山化缘?

普云大师目视前方,语气无波,道:“化缘也是修行的一种。”

安笙只得默默跟上。

为了给“杀手”动手的机会,安笙带着青葙和郑妈妈,步行下山,且刻意与普云大师,保持了一些距离。

虽然只有几步,但是也算是有些距离的。

相信那些“杀手”,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反正也不是真要取她性命,普云大师在或不在,对那些人应该没有太大的意义。

山风轻拂,风景甚美,安笙他们一道从弘济寺上下来,路遇上山的香客,见到普云大师,皆停下行佛礼问候。

虽说大多数的人,并不识得普云大师真面目,只觉得这个大和尚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所以不由地心生敬畏,故而都停下问候。

普云大师一一回礼,并不多言。

安笙跟在后头走了一阵,只觉今日格外的风平浪静,一点儿都不像是有“杀手”会出现的样子。

又走了片刻,就在她已经要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山道两旁,忽然起了一道劲风。

安笙心念一动,暗道一声,来了,便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普云大师也停下了,回头看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安笙停下的一瞬间,从两旁的山林中,忽然蹿出了几个蒙面刀客。

郑妈妈和青葙,下意识地就挡到安笙前面去了。

安笙忙将郑妈妈拉回来。

郑妈妈又不会武,不像她跟青葙,好歹还有几手功夫防身呢,怎么能就这么冲到前头去。

“小姐!”郑妈妈被安笙拉回来,立即焦急叫道。

话音刚落,前面的刀客们便提刀冲了过来。

安笙丝毫不紧张,还拍了拍郑妈妈的手,叫她安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几名刀客冲过来的时候,安生身后不远处,又突然冲过来七八个刀客。

前面冲过来的刀客见到后头的人,就齐齐愣住了。

然后,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商量,还动不动手了?

安笙见状,思索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捂着额头叹上一声?

就这素质,还来拦路杀人?

刀都拔出来了,竟然还临时商量要不要动手了?

这可真是......

郑妈妈和青葙显然也有些没料到,面前这群人竟会这般表现,一时间,紧张情绪不由得也散了大半。

不过,前面这群人犹豫,后头的人可没有片刻犹豫。

高手过招,分毫之差便可致人落败,虽说这两拨人远远称不上是高手,但是身手大概也属于旗鼓相当那一种,因而,率先动手的,便占了先机。

这占了先机,局势便立刻不一样了。

本来还一脸凶恶地想要威胁安笙的那拨人,很快便被胡大找来的打手给揍趴下了。

安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不小心”歪了下身子,然后,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打手们瞬间停手,然后向她聚拢过来,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立即问安笙怎么样,要不要紧。

安笙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一时没站稳,扭了下脚。

这一来一往的功夫,那几个被揍趴下的刀客见机不可失,忙爬起来,撒腿跑了。

安笙这边的人立即要追,被她拦住了,说自己害怕,先不要追了,让他们保护自己要紧。

打手们受雇于她,自然是听她的调遣,便都没有追出去。

那些逃跑的刀客经过普云大师的时候,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普云大师一眼,然后,才又继续跑了。

很快,便又钻回山林,不见踪影了。

片刻后,林中传来一阵鸟鸣,安笙明白那是胡大在给自己传信号,便放心下山去了。

普云大师在山脚下与安笙分别,顾家的马车,就停在茶摊边上,安笙凝神一看,马车边上除了有吕婆子,竟然还有徐嬷嬷。

想着方才与师傅分别的那一幕,安笙心道,徐氏这下应该是能放心了些。

徐嬷嬷迎过来,将安笙请上了车,姿态格外的,恭敬。

安笙似乎有些疲惫,一上了车,就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徐嬷嬷见状,也没多问,安静地坐在一旁。

半个多时辰以后,马车回到了永宁侯府。

下车后,安笙便要去见徐氏,徐嬷嬷忙道:“老夫人这几日身上不舒坦,奴婢走之前,才睡下的,要不,二小姐还是晚些时候,再去瞧老夫人吧?”

安笙闻言,面上不由露出忧色,“祖母身子还未好吗?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声呢。”

“老夫人知道二小姐孝心,不过又怕扰了您跟大师修习佛法,因而,才不叫人送消息给您的,二小姐万别怪下面人。”徐嬷嬷忙解释道。

“原来是祖母一番苦心......”安笙听徐嬷嬷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了,让青葙扶着回了玉笙居。

徐嬷嬷看着安笙走后,才动身回松鹤堂去。

徐氏确实身上不舒服,外面谣言传的那么难听,徐氏身上能舒坦就怪了。

但是,她也没有睡着,之所以不让安笙过去,也是她特地交代徐嬷嬷的。

说实话,徐氏现在有点儿不想看见安笙。

因为看见安笙,她就忍不住想到那些流言,想到那些流言,她这心里,也就更加不舒服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推测

徐嬷嬷回到松鹤堂,直接进了徐氏的房间。

徐氏躺在软榻上,听见门口传来声音,便转头看去,见是徐嬷嬷,便问:“怎么样?”

徐嬷嬷不敢耽搁,忙快步走过去,答说:“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跟普云大师的关系,应该是缓和了,奴婢看到二小姐是跟普云大师一道下山来的,普云大师应该是要去化缘,在山脚下,便与二小姐分开了。”

徐氏闻言,心里总算松快了些,叹息道:“还好,总算没浪费她在山上住了这些日子。”

徐嬷嬷想了想,还是说:“奴婢见二小姐似乎十分疲累,想来应该是很用心给大师赔罪,才换得大师宽宥的。”

徐氏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徐嬷嬷以为徐氏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时,徐氏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还算她是个有心的。”

徐嬷嬷闻言,目光微微一动,再没有出声。

......

西市,赌坊后院厢房内。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争吵,双方显然都气得不轻,各有各的理,坚持己见,不肯退让,互相瞪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不输阵似的。

片刻后,赌坊的老板大概觉得,自己一个七尺昂藏的爷们,跟个女人吹胡子瞪眼睛,也不是什么大丈夫所为,因而,便将凶恶目光收了回来。

不过,目光不凶了,老板说话可分毫不让。

“郑郡君,小的知道您身份高贵,不是小的这种泥腿子能比得了的,可您也别忘了,正因为您身份这样高贵,所以这件事若被捅出去了,怕是有些不好吧?小的泥腿子一个,要什么名声,又不能当银子使,可您不一样啊,您的名声,可值钱着呢吧?您说,小的这话,对么?”

赌坊老板这话,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嘲讽意味,郑氏焉能听不出来。

可是,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该死的泥腿子说的没错。

他们不要名声,自己却不得不顾及。

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不仅是她,她的一双儿女,怕是都要受牵连......

自己如何不要紧,可是儿女的前程,那就是郑氏的命!

面子什么的要不要不要紧,可是命,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允出去吧?

思及此,郑氏不得不让了步。

当然,真要让郑氏说什么软话,那也是不可能的,她能放开手,不再对赌坊的人不依不饶,就不错了。

因而,郑氏一甩宽大袖袍,愤然离开了赌坊。

上了车,郑氏才恨恨地骂道:“下贱胚子!老娘便当这钱拿去喂狗了!”

江妈妈一听郑氏这话,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夫人多高贵的人啊,如今怎么连这样的粗话,也说得出口了呢。

郑氏走后,赌坊老板吩咐手下说:“往后这女人的生意,再不接了,什么东西,自以为身份高贵,就不拿人当人看了!明明是她先坑的我们,现在又来倒打一耙!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贵夫人!”

手下们齐声应是,因见老大在气头上,也没人提醒,说老大您也没见过几位贵夫人的事。

他们原本就是西市里的一群地痞流氓,全靠着老大费力周旋,用心筹划,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可不能惹恼了老大。

要不然,这吃香喝辣的日子,可就没了。

房内的赌坊老板还在骂骂咧咧地数落郑氏的不是,房外,胡大脚尖一点,悄无声息地飞上了院墙,从旁边的一条小胡同中,离开了。

是夜,永宁侯府的人大都歇下了,安笙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者正是胡大。

他根据安笙描述的永宁侯府的地形,成功躲过府卫,来到了安笙的小院。

小小的院落里,静悄悄的,下人们住的倒座房里,隐隐传来鼾声。

胡大学了两声鸟鸣。

正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青葙四周看了看,才冲暗处招了招手。

胡大飞快闪身进了屋,青葙见胡大进来,立即又关紧了房门。

屋内,安笙正坐在桌边,等着胡大。

见人来了,安笙便将人让到桌边坐下,又倒了杯茶给胡大。

胡大本来只想送了消息就走,奈何得到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他思忖着,怕是还要再与安笙商量几句,便坐下了。

顾不上喝茶,胡大便道:“查到背后的雇主了。”

“是谁?”安笙问说。

胡大看了看安笙,道:“是护国公府那位郑郡君。”

郑氏,胡大也不算陌生了。

他与安笙能结识,说来还是因为郑氏,所以,胡大对她也不算陌生。

只是,胡大如何也没想到,雇凶杀安笙的人,会是郑氏。

郑氏之前,不是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将安笙娶回去吗?

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杀了安笙了?

安笙听了胡大的话,也有些惊讶。

竟然是,郑氏?

青葙惊呼一声,“这女人不是疯了吧!先前还让无德老道乱批小姐八字,给她那个病怏怏的儿子冲喜,现在,又让人杀小姐,她别是疯了吧!”

安笙沉思良久,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想,郑氏或许不是疯了,而是,执念太深了吧?

她可还救过郑氏的儿子一次呢,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显然不可能。

要是真有的话,郑氏之前也就不会动了,让陆铭娶她的心思了。

既无深仇大恨,也不可能是一时兴起,除非郑氏真像青葙说的那样,疯了。

看来也不像,前些日子,她才见过郑氏,还好端端的,除非是什么重大刺激,否则郑氏怎么可能突然疯了。

而最近也没听说,护国公府大公子陆铭有什么不好,郑氏应该不至于会被刺激疯了。

这个也不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因为陆铮。

不是安笙非要往这方面去想,而是时间实在太过巧合了。

郑氏早不派人杀她,晚不派人杀她,偏偏在她跟陆铮定亲之后,才找人要杀她,这两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毫无关联。

若她这个推测没有错,那陆铮克妻的传言,怕是也就另有隐情了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送信

胡大见安笙不说话,表情却十分莫测,心中不由一动。

“姑娘莫怪我多嘴,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了?”

安笙也没想隐瞒胡大,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

胡大听后,脸色微微一变。

从前没往这方面上想过,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虽不信外面那些谣传,但是,同样也没有关心过,陆铮克妻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这毕竟是护国公府的家事,他与护国公府又无交情,自不会关心人家的家事。

不过,现在安笙跟护国公世子定了亲,他又发誓要全力护佑安笙的安危,那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想一想了。

照安笙的分析,是说陆铮克妻一事,怕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胡大觉得,安笙这个分析,很有道理。

从前他们没有关注过这件事,只是听说,陆铮定下的那几个未婚妻,不是急病,就是意外死了。

虽然这些事甚少有人亲眼见过,但那几个姑娘没了命,这事却做不得假。

因而,这一来二去的,陆铮克妻的名声,便渐渐被坐实了。

而安笙今日若是也出了事,也就跟那几个死去的姑娘一样,成了被陆铮克死的未婚妻中的一员。

这样一来,陆铮克妻一事,就会成为再无回旋的实锤,就是再有普云大师批命,怕是别人也不会再对此事抱有分毫疑虑。

普云大师再德高望重,也比不过几条人命。

到时候,陆铮势必就真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豪门深宅秘事多啊,想到这些,胡大心下不禁感慨。

摇摇头,整了整思绪,胡大问说:“那姑娘可要做什么吗?”

知道有人要害自己性命,胡大想,安笙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安笙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先前郑氏乱批她八字的事情,她已忍了一回了,可这次,郑氏可是要她的命!

若是郑氏真是推动陆铮克妻流言的幕后推手,那么,一次害她不成,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

面对这样大的威胁,安笙表示,自己着实没法大度容忍。

不过,这个麻烦到底要怎么解决,还是要仔细考虑考虑。

郑氏身份不一般,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安笙凝神想了一阵,脑海中渐渐有了主意,遂对胡大道:“我想问先生,安全潜入护国公府送信,不被人发现的几率,能有多大?”

胡大闻言,敛眉思索了片刻,答说:“只是送信,应该有七成把握。”

护国公府戒备森严,他没有探过,所以不敢说完全有把握。

但是,这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且算是比较保守的估计。

安笙这样问他,莫不是,想要往护国公府送信?

可是,安笙现在来往护国公府,并不难吧,为何还要他帮忙送信?

除非,她这信,不是给护国公夫人的......

若不是给护国公夫人的,那必然就是......

“姑娘可是想要给那位郑郡君送信?”

“先生高见,确实如此。”

“那起码有八成把握。”胡大如是道。

护国公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一定是在外院,护国公世子的居所,尤其是,书房这种地方。

而郑郡君身为女子,住在内院,相比来说,守卫应该没有那么森严,只要摸准了内院外围守卫的换班时间,潜进去送封信,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先生确有这么大的把握?”安笙又确定了一下。

她并不想让胡大犯险,若是机会不大,那她另想办法就是。

胡大点点头,肯定道:“姑娘放心,若无把握,我必不敢应承姑娘。”

安笙对胡大的为人还算了解,知道他并不是诳语之人,也不会贸然犯险。

毕竟,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娜宁和胡馨考虑。

“那,就请先生帮我送封信,给那位郑郡君。”

“姑娘放心,胡大定帮姑娘将信送进去,姑娘若是着急,我即刻就跑一趟,也是使得的。”

“不急,”安笙却摇了摇头,“待明日我去一趟护国公府,探清楚护国公府守卫换班的情况再说,不过如此便要劳烦先生明日再跑一趟了。”

“姑娘别客气,那我明日再来,姑娘切记小心。”武将世家的守卫情况,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

“先生放心吧,我知道的。”安笙明白胡大让她小心什么,她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也是想好了要怎么办的。

胡大见安笙确似成竹在胸,也就不担心了,起身告了辞。

安笙让青葙送胡大出去。

青葙将胡大送出门口,胡大示意青葙留步后,便快走了几步,身形渐渐隐入黑暗,接着,便几个纵身,离开了永宁侯府。

青葙确认胡大离开了,这才又关紧房门,回了安笙房间。

时辰已经很晚了,青葙回来后,便伺候着安笙先睡下了。

次日一早,安笙随众人一道去给徐氏请安。

徐氏身子不爽,并未见他们,只叫徐嬷嬷出来传了话,说心意领了,叫大家伙都回去。

这些日子一贯如此,除了不在府中的安笙,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连要留下侍疾的人都没有,便都要听话离开了。

安笙却没急着走。

她还有事情得跟徐氏说呢。

可是她不走,众人竟也都不走了,都磨磨蹭蹭地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安笙在弘济寺住了那么多天,大家心里可都好奇得紧,想知道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眼下不就是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

众人都以为,安笙之所以留下,乃是为了要跟徐氏说明这些日子,在弘济寺上生活的细情。

内宅里生活的女人,无论年龄大小,对别人的八卦似乎都天生有着一种浓厚的兴趣,因而,本该就此离开的众人,一见安笙不走,居然全都不肯走了。

安笙见她们这样,索性也不等她们走了。

不就是想要知道她要说什么么,那就让她们知道好了。

这些人要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去,一定又有新的谈资了,怕是连她“滞留”弘济寺不回家的事情,都会即刻忘了。

这般一想,安笙便格外大方地对徐嬷嬷道:“请嬷嬷代为请示祖母,安笙想要去护国公府看望一下,还请祖母允准。”

第三百九十八章:探听

安笙话音方落,松鹤堂的庭院正中,便立即静了下来。

方才还互相使眼色递消息的众人,齐齐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安笙。

安笙垂着头,留给众人一个柔美而温婉的侧脸,姿态娴静而美好。

众人:“......”她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徐嬷嬷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安笙要说的,是这个,也愣了一瞬。

不过,她到底是徐氏身边的掌事嬷嬷,还算见过大风浪,是以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安笙在弘济寺住了这么多天,如今归家,按理来说,去护国公府看看,似乎也是应该的......

徐嬷嬷颔首应道:“二小姐稍侯片刻,待奴婢去请示老夫人。”

“多谢嬷嬷。”安笙客气地福了下身子。

徐嬷嬷走后,院中众人心思又都活络了起来。

宋氏最先出声。

“怪道老夫人常说咱们家的姑娘里头,最孝顺最懂事的当属二小姐,看二小姐不光知道孝顺自家长辈,连未来婆家长辈,也知道孝顺,真乃南诏世家女子德仪之典范啊。”

宋氏这话,明着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安笙孝顺,可实际上,一来是在众人面前替安笙刷了一波仇恨值,二来么,又暗讽了安笙有上赶着巴结护国公府的意思。

没听宋氏说,老夫人常日里最常夸安笙懂事孝顺么。

这意思,是说其他姑娘都不如安笙懂事孝顺了?

安笙轻轻扭过头,对宋氏展颜一笑,“三婶谬赞了,在祖母心中,顾家几个姑娘都是极好的,祖母寻常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难不成,我跟三婶听到的,还不一样?”

宋氏找茬找的这么明显,是因为前些日子向自己提出结盟的提议,被自己婉拒了吧?

后来,自己就上山住在了弘济寺,宋氏也没法再来烦她,所以现在,是在迁怒?

“二姐姐怕是误会三婶的意思了,三婶自然知道祖母对姐妹们都一视同仁,只不过,近来祖母时常夸赞二姐姐,三婶便听到心里去了,遂才有方才那一说的。”

安笙一看说话的人,眉心便微微动了一下。

看来,顾安雅还真是跟宋氏结盟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帮宋氏说话,也就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敢吧。

这二人左一句徐氏夸她,右一句徐氏赞她,光想着帮她拉仇恨了,是不是忘了,此处,还是徐氏的地盘呢。

余光瞥到徐嬷嬷重新走了出来,安笙便略提高了些音量,道:“三妹妹所言极是,多谢三妹妹提醒,否则的话,我还不知祖母私下对我诸多夸赞,只是祖母慈心爱重,我却实在愧不敢受啊。”

顾安雅一听安笙这话,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妙,正要回话,却听徐嬷嬷沉声道:“二小姐,老夫人允您出门去了,并嘱咐您路上当心,到了护国公府,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失了身份。”

“多谢祖母示下,安笙明白了。”安笙福身谢了恩,然后,又冲众人福了福身,这才带着青葙走了。

安笙一走,众人见再无热闹可看,自然也都离开了。

徐嬷嬷盯着顾安雅和宋氏的背影,看了良久,方才转身回去。

顾安雅一直没敢回头,因为知道徐嬷嬷在打量她。

她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可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看来下次表诚心的时候,得更加小心才是。

安笙回到玉笙居,略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青葙出了门。

她没有预先送帖子,这样去护国公府,其实不太合规矩。

不过,安笙觉得,护国公夫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才是。

果然,到了护国公府,林氏格外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安笙先跟林氏道了歉,说自己失礼,仓促而来,请林氏不要生气。

林氏自然不会因这个生气,安笙愿意过来走动,说实话,她高兴着呢。

一盏茶喝完后,安笙有些忧虑地道明了来意。

“不瞒夫人说,我今日仓促前来,其实是因为昨夜做了个梦。”

林氏一听,就愣了,随即忙问,是什么梦?

安笙便将自己的梦境与林氏说了一下。

这梦自是虚构的,不过,梦境预示的事情,却是确有出处的。

安笙跟林氏说,自己梦见族人有难,查解之后,竟是预示着家族或者亲近的长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或是困境,因而心内不安,所以特来护国公府看一看。

林氏一听,安笙这是拿她当亲近的长辈了,这不是好事么。

就知道自己看中的儿媳妇不会错,不仅懂事,还孝顺,当然最重要的,是不怕她儿子!

这一点尤为重要,林氏深以为然。

不过,让孩子担心可不行,是以,林氏赶忙安慰说,自己没事,家里也都挺好的,让安笙放宽心,不要多想。

安笙自然是不可能因为林氏几句劝慰,就完全宽了心的。

于是,便在忧虑之下,“不小心”地问了些不该问的。

一时口快,问出护国公府内部守卫防备情况,确实不应该。

不过,问都问了,安笙觉得索性就全都问了吧,问清楚了,她心中的担忧,兴许也就没了。

林氏显然跟安笙想到一处去了。

要是别人来问这个问题,林氏自然是不会回答的,还会生气,可是这话是安笙问的,林氏心里就没有半分不喜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与你说了也不要紧,反正总有一日,这些事情你也都要知道。”林氏说着说着,就畅想了一下未来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过之后,林氏便将护国公府守卫安排的情况,细细地同安笙说了一遍。

林氏心里还是颇为骄傲的。

不是她吹嘘,护国公府的守备情况,比之王府也不遑多让,而儿子的院子,守卫之森严,更是堪比皇宫。

不过,这话过于大逆不道,就不能说了,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安笙问清楚了守卫的具体情况,果真不再忧心了,大赞护国公府守卫功夫做得到家。

林氏得到未来儿媳妇的夸赞,颇为高兴,觉得自己这也算是在无形之中,又替儿子刷了一波好感,甚为满意。

第三百九十九章:夜潜

安笙打听清楚想要的消息,也甚为满意。

就是,对于说谎哄骗林氏这事,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便被陆铮克妻之事可能存在隐情的念头,给盖过去了。

俗话说,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

虽然她不是大丈夫,但是,再怎么说,她哄骗林氏,其中部分原因,也是想要弄清楚陆铮克妻的流言,跟郑氏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以说,她这也算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探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安笙也没有在护国公府多待,跟林氏一道去拜见了老太君,略坐了坐,便离开了。

郑氏听说安笙来了,脸都青了,不过这回却没摔东西,而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发抖。

“她怎么会来?是不是,是不是来告状了......”郑氏一边抖,一边喃喃自语。

江妈妈听得心乱如麻,却还得劝说郑氏:“夫人您别多虑了,那顾二小姐,应该不会知道人是咱们找的......”

“不知道人是我找的,那她这时候过来,做什么!”郑氏眼神游离不定,想了想,突然惊叫道,“难道,保护她的那些人,是林之遥派去的,所以,所以她才会过来,难道,是林之遥察觉了什么......”

江妈妈一听郑氏这话,心中也是不安。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若是二夫人真的知道什么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做,任由世子克妻的恶名传遍邺京?

所以说,二夫人应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昨日的事情......兴许只是巧合了吧?

思及此,江妈妈忙将自己的想法跟郑氏说了一下。

郑氏听罢,神思稍稍安定了一些,人也没有那么慌乱了。

半晌后,她才不大确定地问江妈妈,“林之遥,不可能知道那些事,对吧?”

江妈妈闻言,面上一怔,随即忙点头答说:“确实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就算是真可能,也得答说不可能,郑氏情绪这般不稳,若是再不小心刺激了她,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

是夜,胡大依约再次来到安笙的小院,青葙将人迎到屋内,安笙亲手将已经写好的信,交给了胡大。

写信的纸张特地选的最普通的那种,凡是纸张铺子里面,皆能买到,笔迹刻意改过,就连写信用的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松烟墨,便是郑氏想通过这信往下查什么,也难以查到。

安笙将信交给胡大,再三叮嘱胡大一定要小心,送完信立即便离开。

胡大颔首应下,将信揣进怀里,便又离开了永宁侯府。

此时时近戌时,胡大到了护国公府附近,根据安笙形容的护国公府地形,找了距离内院最近的一个方向,先隐藏了起来。

戌时一刻,护国公府内院外围的巡守府卫开始换班,胡大找准机会,几个轻纵,便摸进了内院。

郑氏住的栖霞苑,乃是除了魏老太君的荣禧堂之外,内院最好的院子了,一向是历代国公夫人的居所。

郑氏丈夫前护国公陆鸿武战死,护国公之位落到其嫡亲弟弟陆鸿文身上,而林氏也自然而然取代郑氏,成了新的国公夫人。

郑氏心中不甘,不肯搬离栖霞苑,魏氏心疼她丧夫儿子又不健康,便没有强硬要求她搬离这里。

魏氏都不发话,林氏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得仍旧住在自己的留樨院,而郑氏也毫无愧疚地霸占着栖霞苑。

不过,郑氏不肯离开这里,今日倒是方便了胡大。

因栖霞苑是历代国公夫人居所,因而,院落位置自然显眼又夺目。

胡大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郑氏的栖霞苑。

这院子果真华丽又气派,占地也颇大,相对的,正房主屋也格外好找。

内院里住的都是女人,自然没什么功夫,因而,胡大很容易就摸到了郑氏房间外面。

这个时辰,郑氏早已经歇下了,只不过,因为今日心中藏着事情,睡得也不踏实。

不过,也正是因为睡得不踏实,所以,外面才传出点儿动静,郑氏立刻便醒了。

芳翠白日叫郑氏折腾了狠了,今夜睡得便有些实,郑氏听到外面有动静,却不见芳翠动弹,不由不喜,遂高声唤了一句。

芳翠听到郑氏唤她,忙一个激灵从矮榻上醒了过来,披上外袍便下来点上烛火,跑进了内室。

“夫人,怎么了?”

郑氏眉心皱的死紧,道:“外面有动静,你没听见么。”

芳翠闻言大惊,忙跪下求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行了,”郑氏不耐地摆摆手,“去看看怎么回事。”

芳翠听了这话,赶紧爬起来,又跑了出去。

片刻后,芳翠脸色煞白地进来了。

“夫人,有,有封信......”芳翠抖着手将信递给郑氏。

这大半夜的,房中突然多了一封信,她竟然还毫无所觉,真是......

郑氏一听芳翠说有封信,脸色登时也变了。

不过,她到底比芳翠一个小姑娘镇静多了,胆子也大多了,瞪着那信看了一会儿,便一把将信夺了过来,拆开来看。

才看了几行字,郑氏脸色陡然变了,双眼瞪得老大,表情活像见了鬼。

芳翠一见郑氏这个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郑氏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跳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快步跑出了内室。

芳翠愣了一瞬,赶忙跟了过去。

郑氏跑到房门前,窗前,一一看了个遍,看完之后,表情更加难看了。

门窗紧闭,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是,房中却突然多了这样一封信。

郑氏双手用力地捏着信,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了芳翠,才停了下来。

“夫人......”芳翠见郑氏这样,登时慌得不成样子。

这信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夫人怕成这个样子?

郑氏听到芳翠的话,终于回过些神来,她突然转过头,一把拽住芳翠的手,狞声道,“快去将江妈妈叫过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芳翠被郑氏骇了一跳,忙抖着唇点头应道。

第四百章:威胁

江妈妈很快便过来了。

因芳翠神情慌乱,声音惶急,江妈妈也没顾上整装收拾,随便将外袍一套,便跟着来了郑氏房中。

不过好歹算是在到达郑氏房间的时候,将外衣上的最后一颗盘扣,给扣上了。

“夫人,您唤奴......婢?”

江妈妈一进门,就见郑氏坐在高背椅上,旁边点了一盏烛火,火光不甚明亮,郑氏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映在火光下,瞧着,颇有些,骇人......

江妈妈暗暗咽了口唾沫,总觉得郑氏近日有些不对劲。

提着心走近郑氏,江妈妈又小心地唤了一声,“夫人?”

郑氏这才有了动作,她将那封信拿给江妈妈,让江妈妈自己看看。

江妈妈接过信,刚看了两行,便露出了跟郑氏方才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夫人,这怎么会......”

“事实摆在眼前,妈妈还要跟我说,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吗?”许是屋内烛光不够明亮的缘故,郑氏说话的声音,总给江妈妈一种阴测测的感觉。

江妈妈的喘息声不由地急了几分。

她原本是以为,她们做的那些事,都没有别人知道的。

可是现在......

江妈妈又低下头看了看那封信,脸上不禁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原来,原来她们做的那些事,竟然早就暴露了吗。

可是,江妈妈有一点不解,若是这些事情早就被人知道了,那那个知情人为何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们呢?

既然知道世子那几个未婚妻都是她们找人害死的,又知道世子克妻的流言是她们最先传出去的,为何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们呢?

江妈妈实在是不解?

会不会,那个人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吧,江妈妈大胆猜测。

很有可能,若非如此,为何不早些传信来警告她们,非等到现在才传信过来?

江妈妈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可能,于是赶紧跟郑氏说了一下。

郑氏听了江妈妈这话,理智稍稍恢复。

沉着脸思索片刻,郑氏道:“早知道晚知道,区别大么?现在,咱们的命脉捏在人家手里了,咱们竟然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其实郑氏心里有个怀疑的人选,但是也不敢确定。

毕竟,如果这个知情人真是林氏的话,她觉得,按照正常反应,林氏应该直接拿着证据过来生撕了她才对。

反正要是她自己碰上了这种事,她绝对会去把林氏打死的。

只有将人打死了,才能出了心中的恶气!

这些年,若不是她在背后运作,陆铮克妻的名声,怎么会板上钉钉一样,被人坐实了?

因为克妻,陆铮就娶不上媳妇,娶不上媳妇,也就留不了后,再等上几年,她的铭儿身子大好,她再给铭儿娶一房妻子,到时候,留了后,这护国公的位置,兜兜转转,必定又回到她们手上。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也确实为之努力安排筹划了。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弄死了三个姑娘之后,终于没有人再怀疑陆铮不克妻了。

就连老太君和林氏也都灰了心,不再想要给陆铮娶妻了。

一切都在朝着她预估的方向,稳定地发展着,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出了什么命定良人,陆铮又定了一门亲不说,就连她做的那些事情,也被人知道了......

一旦那些事情被披露出去,她,她就完了,不仅是她,她的一双儿女,定也要受牵连。

不,绝对不行!

她做了这么多事,筹划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一双儿女的前程吗!

绝对不可以,坏了他们的前程......

“必须,必须要查清楚,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郑氏咬牙道。

江妈妈一听郑氏这话,心里便是一苦。

夫人这话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难啊。

怎么查?连个方向都没有,难道像无头苍蝇一样挨个儿碰过去吗?

这得多大的运气,才能正好碰正了呢?

不过,这个话,江妈妈实在是没敢说出来。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郑氏此刻的样子,明显就不是能听得进去这种话的样子。

“先从林之遥身边查过去!”即使明知林氏不太可能是送信之人,但是,郑氏还是不想放过任何可能。

主要是,她心里实在是没有别的方向可循,除了先碰碰运气查下去,她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夫人,您先别急,这信上不是说,只要,只要咱们安分守己,他便不会将咱们做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吗?”江妈妈小心劝道。

郑氏一听到安分守己这四个字,脸上神色便分外扭曲。

好一个安分守己,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这般窝囊过呢!

可是,她除了听话,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知道了,近期什么都别做了,先让顾家那丫头多活些日子算了!”

江妈妈见郑氏听进了自己的劝说,总算稍稍放了心。

她们真不能乱来了,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啊,一旦这件事被扒出来,郑氏会怎样她不好说,可是她自己,却是必死无疑的。

不光是她,她的家人,怕是都活不成了。

她不能赌上整个家族的人命,所以,便只能委屈郑氏了......

主仆俩商量了一阵,得出了一致结论,郑氏便让江妈妈将那封信拿去烧掉。

江妈妈烧干净了信,亲自伺候着郑氏躺下后,方才又回自己的屋子。

只不过,这一夜余下的时间,她们怕是都难以入眠了。

胡大将信从郑氏房门的门缝间塞进后,并没有依照跟安笙约定的那样,即刻离开,而是跃上了房顶,悄悄揭开一片瓦片,听起了墙角。

他也是猜准了,郑氏看完信之后,必不敢声张,所以,才没有立即离开。

他知道,安笙写这封信给郑氏,一来是吓唬郑氏,让郑氏不敢再伤她性命,二来,也是为了确定陆铮克妻的事情,到底跟郑氏有没有关系。

所以,胡大才决定留下来的。

而事实证明,他留下,果真是留对了。

听完了郑氏主仆的话,胡大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护国公府。

虽然期间差点儿暴露了行踪,但是,胡大依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非常值。

第四百零一章:吓病了

胡大离开护国公府后,再没有耽搁,赶着就去了永宁侯府。

待他悄悄潜入安笙的玉笙居后,便躲在墙角暗处,学了一声鸟鸣。

片刻后,安笙房间的房门便被人打开了,胡大赶紧走过去,跟着青葙一起,又进了安笙的房间。

屋内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烛火,胡大一进去,就见安笙坐在桌边。

“姑娘,确定了,陆将军从前那几个未婚妻,果真是郑郡君害死的。”胡大赶在安笙说话之前,就将什么都交代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以安笙的聪明,一定也猜到他到底干什么了。

因为,按照他与安笙约定的时辰,早在两刻钟之前,他就应该回来了。

但是,他没有如期回来。

安笙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所以,胡大赶在安笙说什么之前,就赶紧先将自己探听到的大消息砸过去,以期安笙听到这个消息,就忘了他没有遵守约定的事情。

可惜,安笙并没有忘。

不过,安笙也并没有说太多,只是不赞同地看了胡大一眼,然后道:“先生往后切莫如此了。”

若胡大出事,她有何颜面去见娜宁和馨儿呢!

胡大见安笙什么都没说,忙道:“姑娘放心,往后再不会了。”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一旦出了事,娜宁和胡馨会怎样。

不过,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会乱来。

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今夜也不会留在那里听墙角。

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但是都没有说。

大家都不是稚子,心中都有分寸,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所以,安笙没有多说,胡大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胡大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确实很大,足够让安笙欣喜。

她确实迫切地想要知道,陆铮克妻一事,到底跟郑氏有没有关系。

若是从前,她可能不会对这件事倾注这么多注意,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注意。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郑氏能找人杀了陆铮之前几个未婚妻,绝对也能找人杀了她,而事实证明,郑氏确实已经这样做了。

不过,今夜这封信一去,郑氏怎么着,也要消停些时日。

这么长时间,足够她安排一些事情了。

她手中并没有确准的证据,能证明郑氏就是杀害那些姑娘的凶手,所以,自然不能贸然行事。

写信威胁郑氏,只是权宜之策,终究不能长久。

将来,她要嫁进护国公府,郑氏下手只会更加容易。

届时一个屋檐下住着,管是下药暗害,都方便的不得了。

都怪陆铮,要是没有他,自己何必随时担心自己的小命,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他的伤怎么样了......

记得师傅当初配制的药品中,是有极好的疗伤圣药的,想来用了那些药,陆铮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

西北,正在与众将士商讨军情的陆铮,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众将:“......”主帅在他们面前打喷嚏,算是有损威仪吗?他们会不会被“记恨”?

片刻后,陆铮皱了皱眉,瘫着张脸,一挥手,道:“继续。”

众将:好吧,就知道他们将军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胡大送完了消息,便离开了。

这一次,再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赶回了西市家中。

娜宁一直等着胡大,没有睡。

她知道胡大去做什么了,也支持胡大帮安笙做事,但是,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直到亲眼看到胡大平安回来,娜宁提了一整晚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回来就好,快擦把脸,睡吧,明日一早,还得开店呢。”娜宁说着,便将手边的热棉帕递给了胡大。

胡大接过来,擦了擦手脸,又将帕子洗干净放了回去,然后,也不让妻子动手,自己将水端出去倒了。

娜宁也没坚持,转身将床铺铺好,等着胡大回来休息。

胡大倒完水,先到女儿房外听了听,确定女儿呼吸平缓,睡得香甜,才又回自己房间。

夫妻两个再没有多话,收拾一下,就躺下睡了。

次日一早,护国公夫人林氏便听说,郑氏病了。

林氏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郑氏又是故技重施,想要做什么,所以才装病的。

结果赶去栖霞苑一看,人竟然是真病了。

而且,还病的不轻。

林氏心中顿时一惊,心道这人昨日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就病了?

魏氏一见郑氏病的这般严重,便以为是丫头们没有伺候好,让郑氏夜里受风了,狠狠地训斥了郑氏房里的几个丫头。

可是,郑氏生病了,总不能都怪到丫头们头上,还是得赶紧找大夫来看,才是正经。

魏氏一向心疼郑氏,便叫人拿着她的牌子,去请太医过来,给郑氏瞧病。

江妈妈和芳翠一听说魏氏要叫太医来,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吓得够呛。

实际上,郑氏从昨夜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后半夜,这人说起了胡话,江妈妈和芳翠一听到郑氏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敢叫大夫来。

郑氏说的那些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所以,江妈妈和芳翠只好私下里给郑氏敷冷帕子,想要给郑氏降降温,让郑氏先冷静下来。

谁知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天亮。

不过好在,郑氏不再说胡话了,江妈妈和芳翠这才敢,派人去通知魏老太君。

郑氏这病,大半应该是被吓的,不过这一点只有江妈妈和芳翠知道,而且,她们还什么都不敢说。

所以只能借口说,郑氏可能是夜里着凉了。

很快,太医便来了。

太医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把脉,就把出了点儿门道来。

“郑郡君这病,应该是风寒加上惊悸所致,老夫先开个方子,请老太君叫人照着方子抓药就是。”太医捋着胡子说道。

豪门深宅秘事多,太医知道,所以并不多嘴,即便心中有些猜测,仍旧只说了病因,其余一概不多说。

魏氏听到太医的话,也明白了什么。

不过,既然太医有心给她留面子,她自然不会自曝其短,因而,便也什么都没说。

第四百零二章:人定胜天

太医诊完了脉,留下了药方,便离开了。

魏氏谢过太医,命人好生相送。

太医一走,魏氏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江妈妈和芳翠一见魏氏脸色变了,都吓得不敢抬头。

魏氏见她二人这般反应,双眼便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指着芳翠厉声喝道:“芳翠,你说,大夫人这病,到底是怎么得的!”

芳翠被郑氏一吓,立即就慌了神,跪下磕头求道:“老太君恕罪,老太君恕罪。”

江妈妈见状不好,便想替芳翠回答。

谁知,才弯了膝盖,便被魏氏喝止了,“我没问你,你少说话,待会儿自有你说的时候!”

江妈妈一听,身子就僵住了,当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蹲在那里,好不尴尬。

魏氏当然不会管江妈妈怎么想,接着又问芳翠,到底怎么回事。

芳翠心里慌得不行,哪敢回答怎么回事,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就此晕过去算了。

魏氏一看芳翠这般反应,便猜测有问题。

正在这时,郑氏忽然醒过来了。

郑氏一醒,众人忙都去看她。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郑氏刚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点儿发懵,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过来,又有女儿断断续续地哭诉,郑氏也就大概明白了。

既明白了,自然是不能让魏氏再为难芳翠的。

故而,郑氏便自行解释道:“母亲勿怪,是我下了命令,不许她们跟你乱说的。”

魏氏闻言,甚是不赞同,“你都病成这样了,如何还叫她们瞒着我呢!”

郑氏病了一场,脸色难看得厉害。

她躺在床上,神容憔悴,纵然魏氏此时心中有所不喜,也不忍心过于苛责了。

“你说你这是......”魏氏说着,便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

郑氏这才转过头来,面向魏氏,声调哀戚地道:“非是媳妇想要瞒着娘您,实在是,实在是......”

她欲言又止,满面凄然,明显是有话要说,但却又顾忌着什么。

魏氏一看,这还了得,怎么在自己家里,还有话不敢说了?

于是就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呢,这府里,你又有什么顾忌呢?”

郑氏这些年,不说在护国公府横着走,也差不多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叫她顾忌成这个样子?

郑氏闻言,张了张口,唇角抖了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哭道:“非是媳妇不愿跟娘说,实在是,实在是媳妇昨夜梦到了鸿武,夜不安眠,这才,病了啊......”

郑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自己守着一双儿女到如今,府里人提起这个,都十分同情。

魏氏尤甚。

不光同情,魏氏还心疼。

所以这些年,她对郑氏所作所为,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不算什么大的事情,就不管了。

这也就造就了,郑氏愈加霸道的性子和做派。

魏氏一听郑氏说,梦见了死去的儿子,心里便是一酸,顿时什么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若是为着这个原因,郑氏吩咐丫头们不许跟她说,倒是因为孝顺了......

林氏一见魏氏的反应,就知道今日的问话,怕是多半到此为止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魏氏带着哭腔安抚郑氏道:“你也别多想了,鸿武他,他定然在天上保佑着你们的,你能梦见他,也是你的福气,我已经许久不曾梦见他了......”

说着,婆媳两个抱成一团,都哭了起来。

众人见状,忙都去劝。

直劝了好一阵,二人情绪才稳定下来。

林氏心里也难过。

她丈夫也没了,只不过,没的稍稍晚些,而且她儿子好端端的,所以,她就处处都要忍让郑氏,事事要以郑氏为先,不然的话,就会有人说她苛待寡嫂,老太君也会不高兴。

可是,她也没了丈夫啊,她儿子是好端端的,可是这些年,九死一生的情况还少吗?

大家心疼同情郑氏的同时,又想过她们母子没有?

可是林氏知道,这话是断断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是错,有理也变得没理,没人会替她说话,都会数落她的不是,进而再数落儿子的不是。

儿子才又定了亲,好不容易找到了命定的缘分,万不能再出岔子。

郑氏成功用死去的丈夫,转移了婆母的全部注意力,心下稍安。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病的这么重,也是昨夜心里太乱了,否则的话,她应该更仔细交代江妈妈和芳翠,方才她二人也就不至于那般慌乱了。

送走了魏氏等人,郑氏又迎来了儿子陆铭。

一见陆铭来了,郑氏忙叫丫鬟们看座。

其实不必郑氏吩咐,郑氏房里的丫头们见陆铭来了,便都十分有眼色地,跑去将陆铭专属的那把椅子搬了过来,然后扶着陆铭坐下了。

因为陆铭常年生病,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郑氏怕儿子坐久了不舒服,就连椅子,都是特地改过的,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靠背也加了软靠,就是为了让陆铭坐着舒服些。

栖霞苑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些,所以,陆铭一来,她们就立刻去将椅子搬过来了。

陆铭问候了郑氏的身子,陪着郑氏说了会儿话,就被心疼儿子的郑氏赶回去歇着了。

回房之后,陆铭便吩咐宛筠,“去查一查,夫人怎会突然病了。”

陆铭并不信自己母亲的说辞,那些话,哄哄祖母那种老太太,还行,但是却哄不住自己。

“是,大少爷。”宛筠不敢违背陆铭的意思,忙福身应下。

宛筠走后,陆铭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出神。

前几日写信给那个人,让他向外传些话,现在看来,并无大用。

陆铮这亲事,是彻底定下来了。

怎么偏偏定的,就是那个丫头呢,难道,真有什么天定缘分之说?

转念一想,陆铭又摇了头,什么天道,什么缘分,若真有这些,自己此刻又怎会坐在这里,怕是早就去地府报道了!

天道缘分,他从前或许相信,但是现在,却再也不信了!

他现在信的是,人定胜天!

第四百零三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郑氏这一病,着实消停了不少。

可林氏却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这往常,郑氏每次生病,都必是有所求的,可是这一次,竟然就真的像是单纯的生病了一样,消停地厉害,什么都不曾发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林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可是查来查去,又查不到什么。

过了几日,府里都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情也没出,林氏开始相信,郑氏这次,可能真的只是病了。

郑氏这次病的比较重,好些天都躺在床上下不来。

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放在郑氏身上,果真没错。

大病了一场,郑氏消瘦了不少,性子,似乎也有些变了?

林氏颇为不解。

难不成病了一场,郑氏竟然换了性子不成?

这些天,也消停得有些过了头吧?

竟然什么都没要求,老老实实地待在栖霞苑养病。

林氏实在是琢磨不透,只得小心观察着。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观察着郑氏,郑氏那边也同样观察着她。

与林氏的怀疑差不多,郑氏也觉得奇怪。

因为林氏真的好想跟送信的人完全没有关系。

前后派人探了几次,林氏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若不是太能做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送信的人,果真不是林氏。

这个猜测,让郑氏既放心,又忧虑。

放心的,自然是林氏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可忧虑的,就是她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被谁给知道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郑氏病中忧思,一直也不见好,把魏氏忧心的不行,成日里好吃好喝好药不要钱似的往栖霞苑送,直把栖霞苑堆的满满的。

如此过了五日,护国公府的平静,才让一封信重新打破。

陆铮来信了!

匈奴退了!

要签订止战协议书!

这可是大好事,护国公府上下一片欢腾。

只除了栖霞苑。

郑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病又重了几分,险些没气背过去。

“若不是我的铭儿上不得战场,又有他什么事!”这自然是酸话,没人会当真,郑氏也不过在自己房里说说罢了。

陆铮十岁出头就跑去了西北,十三岁正式上了战场,三年来,打过大大小小战役无数,那一笔笔军功,都是实打实地,自己挣回来的。

这是拿命换来的军功,郑氏其实也明白,但就是不乐意。

她总是觉得,陆铮抢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东西,所以心里总是不高兴。

不过这个时候,她高不高兴的,也没人在乎,也没人在意。

就连魏氏,都暂时将她忘到脑后去了。

“果真是贵人,普云大师诚不欺我辈,诚不欺我辈啊!”魏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喜得就叫了出来。

林氏明白魏氏的意思,也高兴地附和道:“娘说的没错,安笙当真是铮儿的贵人,大师说他二人乃命定的缘分,果真错不了!”

林氏在意的,不是陆铮又挣回来多少军功,她在意的,永远只是儿子是否平安归来。

此次大胜归朝,林氏觉得,儿子十六岁的死劫,定是过了。

这死劫一过,此生可就是安乐无忧了。

纵再有小灾小祸,他们也不怕了!

得赶紧给安笙送个信儿过去,林氏打定主意,离开魏氏的房间,便立即差人去给安笙送信儿去了。

陆铮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永宁侯府,徐氏也甚是高兴。

陆铮身份越贵重,他们家往后的依仗就越大,她能不高兴么。

安笙也高兴。

不管怎么说,听到陆铮平安打了胜仗,且不日就要归京的消息,她心里总是替人高兴的。

“小姐,陆世子要回来了,这往后见了面,奴婢应该如何称呼陆世子啊......”高兴过后,青葙想到了一件事。

这从前小姐跟陆铮什么关系都没有,可是往后,就是未婚夫妻了,以后再见了陆铮,她该唤什么?

姑爷?不对,这还没成婚呢。

那叫未来姑爷?好像也不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原来唤什么,往后还唤什么就是了,这有什么纠结的。”安笙干巴巴地道。

话虽这样说,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

之前陆铮一直没回来,所以,即便明知道自己跟他定了亲,安笙依旧没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陆铮要回来了,她心里忽然就有些乱了。

再见面,要怎么相处?总不能还跟从前一样吧?

想了想,安笙忍不住摇摇头。

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总归他不是还没回来么,等见到人,再说吧......

陆铮打了胜仗的消息一传回邺京,朝堂上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之前押回来的那两个人,到底应该如何定罪,可还没个定论呢。

事情交给刑部主理,大理寺跟都察院从旁协理,但是到了今日,竟然还没有个章程。

诸方一直就着这件事扯来扯去,惠帝初时暴怒,但时日一久,不免又有些不耐烦,就将事情给暂时搁置了。

现在陆铮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件事,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吧。

兵部右侍郎何鑫一听陆铮要回来了,立即就慌了。

之前派去截杀王延和杨业的人全都失败了,生死不明,何鑫担忧了好些日子。

但是,王延和杨业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交代出他来,这个案子又迟迟定不下来,证据总是不够充分,何鑫心里不由地抱了几分侥幸,想着兴许王延和杨业并不知他具体身份,因为见面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露出正脸,只是给他们看了信物,他们才相信自己的。

何鑫甚至想,最好这个案子永久的,无限期的搁置下去,才好呢。

这样,就没人会查到他头上,查不到他头上,他就还是兵部侍郎。

可是,现在陆铮要回来了,他一回来,能容许这个案子再不清不楚地扯皮下去吗?

陆铮打了胜仗,带回了止战和书,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他跟惠帝提出彻查此事,惠帝还会这样态度不明吗?

何鑫越想越担心,只好又去找了自己的恩师,兵部尚书汪德蒲。

第四百零四章:和书

何鑫这边刚一去找汪德蒲,太子殿下那头就得了消息。

太子微微一笑,对手下说:“时机一到,让人将证据全都散出去吧,务必要在陆铮回来之前,了结此事!”

“是,殿下。”属下颔首应声,然后,按着太子的吩咐,下去安排去了。

其实,证据不是没有,只不过,太子一直押着没让人放出去而已。

而多方扯皮的效果,也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汪德蒲一行放松警惕。

陆铮在外征战,这些小人趁此机会谋害他,太子绝对不会允许。

为了能让陆铮安心在外打仗,太子只得将这个案子暂时压下去,给汪德蒲一行以假象,让他们以为自己这边全部心神都放到这个案子上去了。

这样一来,一则让汪德蒲一行放松了些警惕,二则又同时是个震慑,让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太子的决策是对的。

他确实靠着这个案子,成功牵制住了汪德蒲,让他再不敢随意动手。

不过后来又出现的那个叛徒,也让太子十分在意。

汪德蒲这边他盯得很紧,确实没有见到他再动过手。

但是,太子跟陆铮他们一样,都不相信,叛徒当真只是为了金银财帛,才背叛南诏的。

可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想要定罪,一切都要讲证据。

不过,这件事查起来实在太难,这叛徒似乎跟邺京这边的官员毫无联系,因而,即便是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

所以,太子的重心一直都放在王延和杨业的案子上面。

最后,查来查去,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想到最终查到的那个人,太子殿下很不厚道地笑了。

希望汪德蒲到时候还能得意的起来吧,他就拭目以待了。

......

西北。

陆铮交代了手下将士们启程归京的事宜,便去找文韬了。

他总觉得,文韬这些日子,一直在躲着他。

他不知道文韬为什么要这样,所以,他想亲自找文韬问问。

这几日一直忙着打仗,也没有顾得上这件事,现在好不容闲下来了,自然是要问清楚这件事的。

陆铮问了人,得知文韬在营帐里收拾东西,就径自过去找他了。

一到文韬的营帐,就见人果真在里面。

“陆将军。”听风见到陆铮进来,忙停下手边的事情,行礼问好。

陆铮摆摆手,道:“你忙你的,我找你家公子说说话。”

听风应了一声,眼中有些忧虑。

陆世子找他们家少爷说什么呢?难道,是知道少爷的心意,所以来质问少爷的?

听风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文韬也有些不自在。

说实话,他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怎样面对陆铮,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躲着陆铮。

但是现在,陆铮找上门来了,他再躲,怕是真要伤了兄弟情分。

“你来了,军中的事情,都交代妥了?”文韬语气不甚自然地问了一句。

陆铮皱了皱眉,答说:“军中已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他们都不是头回跟着我出征了,都知道该怎么办,文韬,我来,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瞒着我?”

文韬毕竟是头回来西北,西北环境条件又这么不好,陆铮就怕文韬受不住,却不肯跟自己说。

说实话,他很担心文韬。

但是,文韬毕竟是男子,所以,陆铮又有些不敢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不适应这种地方,就怕伤了兄弟的自尊。

但是明日他们就要开拔回京了,若是文韬路上受不住,生了病,可就糟了,所以,陆铮也顾不上兄弟面子挂不挂得住了,赶紧过来问问。

文韬自然没有生病,便是病了,他这也是心病,而且,还是不能跟陆铮说的心病。

因而,文韬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转而说起了别的。

“你这次得胜回朝,陛下一定会好好赏你的!”说到这个,文韬也是真为兄弟高兴。

他这几日,心里其实挺矛盾的。

一方面,他好像觉得陆铮抢了他的心上人,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着实龌龊。

他中意安笙不假,可是安笙却是对他无意的,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铮与安笙定了亲,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是道理明白了,心里就一定能想得通,放得开的。

若是真放得开,文韬也就不用躲着陆铮了,自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陆铮。

可问题就是,他想不开!

因为想不开,他才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铮,只能一味地躲避。

陆铮听了文韬的话,便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这仗到底是怎么打胜的,并非是我赢了,而是匈奴自己递了止战和书。”

原来,前些日子陆铮受伤以后,匈奴那边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陆铭等将士分别去叫过阵,但奇怪的是,一直以来好勇斗狠的匈奴并没有出来应战。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陆铮听到陆铭汇报这种情况,原以为,匈奴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谁知,僵持了五日之后,匈奴竟然派人送来了止战和书!

陆铮收到和书之后,立即派人前去打探,这一探之下才知道,原来前几日匈奴出了内乱,新上任的匈奴王将旧的匈奴王给推翻了,自己登上了王位。

可是,王位登上去了,这内战却没有完全消停下来。

无奈之下,新的匈奴王冒顿不得不向陆铮提交止战和书。

陆铮收到和书,自是不愿意的,但是,他却不得不将这个事情如实上报给惠帝。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现在就应该趁乱杀过去,就算不能将匈奴灭了,起码也能让他们消停几十年。

可是,惠帝却同意了签署止战和书。

君命不可违,陆铮没有办法,只得听命带领大军,班师回朝。

所以,听到文韬的称赞,陆铮根本一点儿都不高兴。

他想要的,不是奖赏,不是晋封,而只是能保证西北百姓,不受战火之苦。

可是,皇上有皇上的考虑,他再如何,也没有办法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面,违抗君命!

第四百零五章:放不下

文韬大概也能明白陆铮心里的想法,说实话,他也觉得,这次陛下答应跟匈奴签订止战和书,有些欠妥当。

但是,圣旨已下,就算他们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无济于事。

“回京之后,这样的话,你可千万别说了。”文韬劝道。

这些年,弹劾陆铮的折子可不少,若是陆铮再为这件事跟陛下起了龃龉,那情况就更糟了。

“我明白,你放心吧,这话也就在你们面前说一说。”陆铮知道文韬的好意,自然不会不领情。

他当然不傻,也知道哪些文臣是如何看他的,言他杀戮过重,可是他们却不想想,若是没自己这个“杀戮”过重的人存在,谁来替他们守住西北门户!

不过,这样的话,陆铮从不愿意说。

懂他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不懂他的人,解释再多,也不会有人想听。

所以他从不辩白。

就像那些人说他克妻,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也从来都不辩白。

不过,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克妻的名声,就会不攻自破了。

想到母亲来信说,安笙非常惦记他,还特地去府上问他何时会归京,陆铮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真好,这些年,终于有除了母亲和祖母之外的女子,惦记他了......

文韬见陆铮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连那万年面瘫冰山脸都好像有要融化的趋势,心里就忍不住一酸。

他想,陆铮定然是想到安笙了......

只有想到心上人,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原来,原来陆铮也那样中意安笙吗?

也对,安笙那么好的姑娘,陆铮又怎会不中意她呢?

只是,安笙也中意陆铮吗?

这门婚事,是太后娘娘赐婚的,安笙会不会,是被迫的呢?

若是,若是安笙真的是被迫的,那他......

正出着神呢,忽听陆铮唤道:“云亭,你想什么呢?”

文韬回过神来,见陆铮冲自己摆手,面上带着疑惑。

文韬赶紧摇摇头,说:“没什么。”

陆铮又忍不住皱眉了。

文韬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连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真的没事吗?”陆铮十分忧心。

文韬摇摇头,强迫自己笑得轻松一些,“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不成?放心吧,我不会勉强的,你赶紧回去忙吧,明日就要回京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忙。”

听到文韬这样说,又见他确实不像是病了的样子,陆铮也只好不再问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

“放心吧。”文韬含笑点点头。

陆铮见好友面上带笑,这才终于放心离开了好友的营帐,回去忙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走,文韬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了,脸色也垮了下去。

听风见文韬这样,心中实在是不好受。

有些话他憋了好几天了,今日不得不说了!

“少爷,您别怪奴才多嘴,可是,有些话,奴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说,奴才怕您回了京,要出大事啊!”

听风忧心忡忡地道:“您看,安笙小姐跟陆世子现在,婚约已定,听说护国公府连聘礼都下了,永宁侯府也接了,这门婚事又是太后娘娘指的,再没有更改的可能了,奴才求您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就放下吧,您忘了,您也是有婚约的人了。”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次回京之后,夫人定然做主,将少爷跟表小姐的婚事,也定下来。

到时候,少爷跟表小姐也有了婚约,而安笙小姐跟陆世子也是命定之缘,少爷除了尽快忘了安笙小姐,还能做什么呢?

两门婚事,牵扯四个家族,更别说,其中还有皇家的力量,少爷可真不能再这么由着性子了,否则的话,早晚要出大事!

“我知道,你不必说了!”文韬听了听风的话,脸色十分难看。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

可是明白归明白,他心中就是放不下,他又有什么办法?

若是他能说得动自己的心,他也不愿这样!

听风见文韬这样,便知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放开,可是,该说的都说了,能说的也说了,他实在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以为,来西北走一趟,回去了,少爷心思也就定下来了,哪成想,这西北一行,竟然引出了更大的“祸事”来!

有句话,听风一直憋着,没敢说。

其实,他看见少爷颓废不堪的时候,特别想冲少爷吼一句,要不是您自己往邺京传的那封信,安笙小姐和陆世子的婚事,可能还不能定的这样早。

所以说,真正的幕后推手,是他们家少爷!

可是这话,就是打死听风,听风也不敢说。

每次心里一闪过这个念头,他都要将自己骂上好久。

少爷心里已经够苦了,他还是别给少爷添堵了。

可实际上,听风心里这个想法,文韬自己就没有吗?

怎么可能呢?

听风都想得到的事情,他又怎会想不到。

正因为想到了,他心中才这般纠结啊。

他也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传那封信回去,是不是,安笙和陆铮就不会定亲了。

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事情已经这样了。

更何况,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必然,还是要写这封信。

难道明知道护国公夫人她们在京中如何忧思难绵,还要隐瞒陆铮受伤的消息吗?

这一次,是陆铮命大,有普云大师给的药藤软甲保住了一条性命,若是没有这个软甲,陆铮真出了什么事,他良心何安呢?

也许,这一切真是命吧,陆铮跟安笙,真的是天定的缘分,所以,他才没有机会......

退一万步说,就算安笙不跟陆铮在一起,难道就能跟他在一起了?

先不说安笙自己有没有这个心思,便是他娘那一关,首先就过不去。

他娘绝对不会同意,他娶安笙为妻的。

思及此,文韬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掩住了双眸。

既然这些全都明白,他又何苦这般放不下呢……

第四百零六章:热闹

次日,陆铮带着匈奴王冒顿的止战和书,率大军归京。

若单人单骑,快马加鞭赶路,马匹等条件得利的情况下,从西北到邺京,有三日功夫差不多也就到了。

可是大军开拔,必然做不到那么快。

且又不是战时,陆铮也不能带着大家急行军,故而,这回京的时间就拖长了。

不过,再怎么长,十日之后,大军也到了邺京城外。

陆铮安排大军驻扎,自己带着一队亲卫,还有文韬等人进了城。

这十日中,邺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常。

主要,是朝堂上闹得欢。

太子命人将手中掌握的证据全部都散出去,当真是打了汪德蒲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汪德蒲当初就已经决计要放弃何鑫,故而,虽慌,但是却没乱。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的证据还不止牵扯到了何鑫,竟然还牵扯出了他的长子汪昌平。

儿子跟学生的分量当然不能一样,关键时刻,学生可以舍弃,儿子总不能说舍就舍了吧。

儿子虽不成器,但也是他唯一的嫡子,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保不住儿子,下一个保不住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了。

所以,汪德蒲奔走忙碌,跟大皇子一起,上下疏通,并联系荣贵妃,让她想办法稳住皇上,必要时候,务必要求皇上饶过汪昌平的性命。

汪昌平到底也算是皇亲国戚,皇上再怎么着,也要顾忌些自己的脸面吧?

好在,疏通及时又得当,儿子的事情,算是暂时压下去了,汪德蒲和大皇子刚刚松了口气,没成想,突然又爆出了一向陈年丑闻。

汪德蒲一听到消息,人登时就气厥过去了。

他一向知道唯一的嫡子不争气,可是也没想到,这人不争气成这个德行啊!

私下跟外族人做买卖,这本身是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偏偏牵扯到了陆铮的伯父,陆鸿武当年战死那一役的真相。

汪德蒲这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兜不住了。

果然,护国公府郑郡君不知哪里得来了消息,转天就抱着亡夫的牌位,要求面见皇上,要告御状。

护国公府跟汪家一向不和,但是,从来也没闹到过明面上。

郑氏是有功将领的遗孀,丈夫为了守卫南诏战死了,她来告状,皇上也不好不给面子。

查吧,彻查,且为了避嫌,大皇子再不能接触这个案子。

案子就这么,完完全全,从里到外,落到了太子殿下的头上。

太子殿下查案还真有一套,没过多久,就查到了确切证据,证明当年那场战役,确实是因为汪昌平插手军需,才间接害死了陆鸿武。

郑氏当场就疯了,闹着要汪家给个说法,让皇上给死去的亡夫做主。

这种情况之下,皇上也是没办法了,只得下令严惩汪昌平。

可是具体要怎么严惩,又有问题了。

斩首吧,还有荣贵妃和大皇子的面子在,不好定,可若是判轻了,郑氏那里不依不饶,动不动就拿着个亡夫牌位过来哭。

那架势,怕是六月飞雪,也不过如此了。

皇上为难的不行,汪德蒲为了整个家族,也推说病了,起不来床,还说病愈了即刻来请皇上降罪,责他管教不严之罪。

皇上愁得啊,只得将太子叫来商议,应如何处罚。

太子当然不可能给皇上出这个主意,这么得罪人里外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做呢。

于是,太子也跟着愁,忧国忧民,忧天下社稷,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

可皇上也不能说太子就做错了。

但是,这个案子可是太子查出来的,太子真的没做错吗?

思及此,皇上再无心看太子,挥手将人赶出御书房了。

出了御书房,太子心内便嘲讽地哼了一声。

就知道,查清楚这件事,必得遭到父皇不喜。

可是真见到父皇不喜的目光,太子觉得,心里当真也不好受啊。

太子去见了太后娘娘。

皇上忧思过重,万一病了怎么办,太子非常忧心父皇龙体,遂请太后娘娘出马,劝慰皇上。

后宫不理朝政,但是,太后毕竟不是一般的后宫女人,从太子那里了解到了事情大致的经过后,太后娘娘整装去见了皇上。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太后自有一套劝慰方法。

软硬兼施,一套话劝下来,皇上就想通了。

也是,有什么可愁的呢,律法在那里摆着呢,律法上怎么写的,怎么判就是了。

于是,惠帝摆出律法,按照南诏律例,将汪昌平发配到遥州做苦役去了。

这遥州,一听名字就知道,离邺京得有十万八千里,汪昌平这一去,死活不论,今生想要再回邺京,怕是不可能了。

汪家一干女眷,包括嫁出去的荣贵妃和大皇子妃,闻讯都哭成了泪人。

汪德蒲却在这个时候,将儿子从家族中除了名,言说这样违法乱纪,无视国家大义的人,不是他汪家子孙。

皇上一见汪德蒲这样做,再加上荣贵妃连番哭求,也不忍再迁怒汪家了。

不过,不迁怒,这处罚,到底也省不了。

这时候将人除名,也抹不去汪德蒲管教不力的罪责。

所以,汪德蒲罚奉一年,留职查看。

这个处置结果,说实话,大家都不满意。

但是不满意,皇上命令也已经下了,这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郑氏再不满意,也不能再闹下去了。

汪家这一次,可算是恨死她了。

当然这些郑氏也不在乎,没闹得汪家全部给他亡夫陪葬,是她没能耐。

只不过,郑氏为了这件事,跟儿子大吵了一架。

这个让她实在不能接受,也不解。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怎么会不跟她站在一个阵线上,反倒让她不要揪着汪家不放?

汪昌平害死了她丈夫,她儿子的爹,现在儿子竟然让她别揪着这事不放了?

郑氏实在理解不了,生平第一次,对儿子说了重话。

那天母子两个情绪都不好,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陆铮述职过后,从太子殿下派来的心腹那里,简单地了解到了当前的情况,也知道自己大伯母跟汪家结了仇。

第四百零七章:放心

陆铮回京的时候,汪昌平之事已经过去了三日,汪昌平人都已经出发去遥州了,因而并没有跟陆铮碰上。

诸方势力看起来也归于了平静,大家和和气气的,好像也都不再闹了。

陆铮是带着止战和书回来的,惠帝闹心了近十日,总算来了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当即就赞了陆铮,直言陆铮能干,是国之栋梁,朝廷肱骨。

得此夸赞,陆铮却并不高兴。

他倒是宁愿惠帝不召他回来,直接让他趁势去将匈奴灭了。

可是,惠帝没有,惠帝看到止战和书,别提多高兴了。

他从来就不是好战的君王,他的野心不大,能做个守成的好皇帝,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陆铮心内遗憾,却没有办法,领了赏,便回府去了。

这些身外之物,他本就不在乎,再多的金银财帛,也比不上西北百姓们几十年安定平和的生活,来的重要。

可这种话,陆铮不能跟惠帝说。

回了护国公府,魏氏和林氏早就安排全家,摆出大阵势迎接陆铮了。

陆铮大胜归来,她们是真心高兴。

前些日子因为郑氏的原因,护国公府内气氛一度低迷,今日总算又高昂起来了。

陆铮向来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但是,祖母和母亲一片心意,他也不能说什么。

闹了好一阵,陆铮才回自己房间。

林氏早就安排好人备下热汤,让陆铮沐浴更衣了。

原本,这是应该在面见皇上之前,就做的,但是皇上急着看止战和书,所以,陆铮一到邺京城门口,便有太监传旨,让陆铮即刻进京,因而,陆铮也没来得及收拾仪容,便进了宫。

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林氏早安排下,让儿子好好地洗个澡了。

这一路风吹日晒的,把儿子吹的,都不俊了,这回人回来了,可得好好捯饬捯饬,省得未来儿媳妇嫌弃。

陆铮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之后,林氏便来了。

看到儿子又恢复了仪表堂堂的模样,总算放了心。

陆铮见母亲看着自己,又是点头又是微笑的,最后才隐隐露出了满意神色,不由奇怪。

正疑惑着呢,便听林氏道:“还好还好,西北的风沙没将我儿吹伤了。”

陆铮听得有些好笑。

“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西北了,您这是怎么了?”

林氏闻言,就嗔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你以前还没有媳妇呢,现在有媳妇了,娘可不是得注意些么。”

大概是盼着儿媳妇盼的太久了,林氏都顾不得那些小节了。

陆铮也没想到林氏说话这么直白,也不知是不是害羞了,竟然罕见地红了脸。

不过,他脸黑,红了也不明显,林氏也就没注意。

陆铮见林氏没注意,赶紧用力将脸上的热意压下去。

不能想,不能想,陆铮默默对自己说......

刚默默劝了两句,就听林氏说:“今夜府里有洗尘宴,不适合请安笙过来,明儿下了早朝,你就别忙了,直接回府来,我请安笙过来,咱们一起吃顿午膳,安笙一直非常担心你的身子呢,对了,你那伤好全了吗?你下次可别这样吓唬我们了,这次险些将娘吓死了,不知道你十六岁有死劫么!”

陆铮脑子里全都是他娘说明日要请安笙过来吃饭,顿时心就乱了。

他该怎么面对安笙?如何相处?安笙会不会怪他。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砸过来,直将陆铮砸晕了。

......

永宁侯府。

安笙接到林氏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陆铮平安回来了,登时便觉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青葙见安笙一脸轻松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说:“陆世子平安归来,小姐这下可放心了吧。”

早知道小姐一直惦记着陆世子的安危,不过那时候这种话不能说,现在却是没什么顾忌了。

那可是她们未来姑爷呢。

郑妈妈听了青葙的话,也忍不住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小姐这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自从陆铮出征以来,安笙时不时就心事重重的,郑妈妈和青葙近身伺候,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好在,如今人平安归来,安笙也就能放心地睡个好觉了。

安笙被郑妈妈和青葙说的,面上忍不住一热,口里却不愿意承认,于是便转移话头道:“午膳吃什么,我都饿了,你们还不去看看。”

郑妈妈和青葙焉能看不出,安笙是故意这样说得。

二人相视一笑,看出安笙害羞,也就没再逗她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因为要签止战和书,奖赏军士的事情,便被惠帝推后了,打算等签好了止战和书后,一并封赏,宫里不摆宴,护国公府自己却要摆宴,因而,午后开始,护国公府上下,就忙开了。

而陆铮这个正主,反倒一时间闲了下来。

陆铮在房里走了两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忽然间,特别想见安笙。

母亲说明日要请安笙过来,如此突然见了面,安笙若是怪他,可怎么办?

赐婚的事情,他还没有亲自问过安笙的意思呢,只写了封信,语焉不详的,如何能行?

这般一想,陆铮就再也待不住了。

刚出了门,迎面碰上陆文。

陆文拦下陆铮,笑说:“将军这是要去哪?”

“找我有事?”陆铮惜字如金。

“没事就不能来啦,我听夫人说,明日要请顾二小姐过来,是么?”

陆文脸上的调侃如有实质,陆铮着实忽视不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保持严肃脸,颔首道:“确有其事。”

“我说将军,明日顾二小姐来了,你就什么都不做吗?”

“要做什么?”陆铮奇怪地看向陆文。

陆文啧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陆铮道:“起码也应该送个礼物什么的吧?”

突然就赐了婚,将军连个定情信物都没送过人家,哪个女孩子心里会欢喜啊。

他就知道他家将军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这才特地过来问问,没想到,还真就叫他给猜着了,将军还真就什么都没准备。

这怎么行呢!

陆副将深深地替自家将军忧虑了起来。

第四百零八章:爬墙

“你是说,叫我送礼物给她?”陆铮听了陆文的话,心中不禁一动。

“当然啊,这难道不应该么?”陆文一脸理所当然。

未婚夫妻,送送礼物,这不是应该的么?

再说了,就他家将军这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模样,若是再不知道送些礼物,顾家二小姐怕是得嫌弃死将军吧?

所以说,他这也是为了将军好!

陆铮似乎真将陆文的话听进去了,拉着陆文就走。

陆文一时不防突然被陆铮拉走了,差点儿没左脚绊在自己右脚上,好容易稳住了身形,赶紧问:“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去?”

“送礼!”陆铮回了两个字。

不是陆文说的,要他送礼么,现在他去了,陆文怎么还问。

陆文听到陆铮这样说,还以为自家将军的榆木疙瘩脑袋终于开窍了,不由心怀大慰,赶紧调整脚步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家将军此刻心里真正的想法,却是,终于有借口去见安笙了!

本来,陆铮正愁着该找个什么由头去见安笙呢,陆文这就给她送了一个过来,真是懂得替上官分忧的好副将!

陆文跟着陆铮出了府,本以为,陆铮是去买礼物的,结果走了一段路,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去永宁侯府的路吗?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了永宁侯府偏门外的窄巷里,陆文彻底懵了。

“等等,将军,你不是要买礼物去,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本来以为,陆铮将他拉出来,是要让他帮着挑礼物的啊!

可是,可是,他们现在怎么到永宁侯府外面来了?

还有,看将军这个架势,怎么好像要偷偷潜进去的样子。

是他想错了吧?他家英明神武的将军,怎么可能大白天到人家姑娘家里头,爬墙头?

陆铮:“我要进去一趟,你在这帮我望风。”

陆文:“......”将军你不要把这种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好不好?

陆铮交代了一句,也不管陆文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陆文伸手想要抓人,可只抓到了自家将军的一片衣角。

偏偏,护国公夫人给儿子准备的新袍子布料甚是滑手,陆文刚摸到一片衣角,那衣角就顺着手心滑了出去。

陆文眼睁睁地看着,他家英明神武的将军,找了一处看起来非常隐蔽,甚至有几分荒败的墙头,就这么跳了进去。

陆文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只是建议将军给顾家二小姐买个礼物而已啊,真的没有怂恿将军来爬人家的墙头,夫人知道了,不会揍他吧?

陆铮翻墙的这处地方,正是出征前夕那天夜里,碰见安笙的那处偏院。

他送安笙和青葙回去过,知道这处院子早已经荒败,没有人居住,所以,才敢从这里跳了进去。

其实,跳下去的一瞬间,陆铮自己也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冲动了。

但是,跳都跳了,要是再这么跳回去,叫陆文看了,他威严何在?

本着威严不能丢的原则,陆将军心一横,就小心地从这处偏院摸了出去。

陆铮曾暗中保护安笙回过永宁侯府,对这里还算了解,所以,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安笙的院子。

期望安笙在府中,并未出门吧。

玉笙居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安静,午后府里的主子大都歇着,所以奴才们大都也跑去躲懒了。

安笙一向不喜人多伺候,所以,她房门前面,并未留人。

不大的小院中,竟然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这倒是给了陆铮机会。

以陆铮的身手,想要潜入安笙房中并不难,可是,他此刻却有些犹豫了。

就这么潜进去,怎么看,好像都不大好......

正犹豫着呢,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陆铮左右看了看,见玉笙居院中实在没有躲避的地方,只好心一横,进了安笙所在的正房。

一进去,就惊醒了趴在桌上打盹儿的青葙。

青葙见到门口的人,登时就瞪大了眼睛。

陆铮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葙在自己差点儿叫出声的时候,伸手捂住了嘴巴。

这么做,不是因为看见了陆铮的手势,只是因为,怕自己叫出声来,给安笙惹了麻烦。

这陆世子,怎么来了?

青葙简直懵了,她赶紧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睡迷了,产生幻觉了。

揉了两下,再看过去,那人仍旧站在那里。

“你...陆世子怎么来了?”青葙眉头皱的死紧。

陆铮只得小声解释说:“仓促前来迫不得已,敢问姑娘,你家小姐,可在?”

小姐当然在了,没瞧见她在这趴着么,很明显,小姐一定是在房里歇午呢啊,青葙暗道。

“可否请姑娘......”

陆铮再次开口呢,话还没说完,就叫青葙打断了。

“等着!”留下这句不大友好的话,青葙转身就进了内室。

陆铮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尴尬。

他好像,大概,也许是被安笙的婢女讨厌了?

也对,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来,安笙的婢女能给他好脸色,就怪了。

青葙跑进了屋,赶紧将安笙叫醒了。

非是她想要打扰安笙歇午,实在是,外面情况太复杂,她做不了主啊!

安笙被青葙一唤,就醒来了。

“怎么了?”安笙的语调还带着一点儿半睡半醒间的迷茫。

“小姐,陆世子来了!”青葙低声道。

安笙闻言,瞬间就清醒了。

什么?陆铮来了!

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换衣梳妆,快速收拾了一下,安笙就跟青葙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果然就见自己房间门口,守着一个人。

不是陆铮,还有谁。

方才青葙进去的时候,陆铮在心里想了无数遍,见到安笙之后应该如何打招呼,但是真见到人了,他就发现,事先的那些设想和预演,均做不得数,因为,他现在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铮在见到安笙的那一瞬间,彻底,哑了。

安笙也愣愣地,没说话。

二人相对无言了良久,直把青葙急的不行。

好在,安笙终于说话了。

“既来了,就请将军坐下喝杯茶吧。”

第四百零九章:龙凤配

陆铮听到安笙的话,心里一松,随即又一紧。

安笙邀他喝茶......

陆铮同手同脚地向安笙走了过去,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

青葙和安笙见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

青葙忽然间就觉得,陆铮忽然闯进来的举动,也没那让人生气了。

“小姐,奴婢去泡茶。”青葙端起茶壶走了。

屋内只剩下安笙和陆铮。

二人静坐了片刻,还是安笙先开了口。

“听说将军打了胜仗,还未恭喜,今日先道声喜了。”

“没打胜。”陆铮却摇了头。

他不会欺骗安笙,既然安笙提到此事,他自然是要据实告知的。

安笙闻言一愣,随即便想到可能其中另有隐情,但是,涉及军事机密,她也就没有多问。

哪成想,她不问,陆铮自己倒是说了。

“不是我打了胜仗,是匈奴自己内乱了,新的匈奴王没办法,才递了止战和书给我,陛下同意了,我只能带着大军回来。”陆铮像是终于找到了能聊的话题,直接就将所有事情都跟安笙说了。

尽管他用词精简,但是,其中的信息量,可着实不小。

安笙一听,就听出了陆铮心中的不愿。

这人,怕是想要趁着匈奴内乱,直接打过去吧,这样一来,就算不能将匈奴彻底灭了,至少也能让他们消停几十年,这几十年,足够西北百姓休养生息,安乐度日了。

可是,君命不可违,就算陆铮不愿,仍旧得回来。

安笙不知该如何劝慰陆铮,一时便没有说话。

房中又是一静。

陆铮跟安笙说这些,自然也不是为了让安笙开解他的。

道理他都懂,也不是想不开,只不过,是因为安笙正好提到这件事,他觉得不好欺骗安笙,这才将实情说了一下而已,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又过了片刻,就在安笙想青葙泡个茶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的时候,陆铮突然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放到了安笙面前。

安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对白玉龙凤佩。

安笙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便听陆铮道:“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命人打造的一对龙凤佩,我,我想将这凤佩送给你,你可愿收下?”

陆铮说完,便难掩紧张地看着安笙。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做不来那一套,陆文提醒他应该送定情信物,他就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准备给未来妻子的玉佩送过来了。

陆铮想的很简单,既然是送安笙定情信物,自然是要送未来妻子才能佩戴的东西了,别的都不能算!

这对龙凤配,确实是陆铮出生那年,护国公夫人林氏命人打造的,龙凤配,顾名思义,这凤佩,将来自然是要给陆铮的妻子的,陆铮现在将这凤佩送给安笙,其意不言自明。

安笙略有些纠结地看着面前的那块凤佩,犹豫着该不该收。

陆铮一看安笙犹豫了,心瞬间就沉下去了。

安笙不愿收他送的东西,也就是不愿嫁给他了......

他就知道,一个克妻的天煞孤星,是不配娶妻的......

“你放心,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愿,我,立即就进宫去求皇上,求太后收回懿旨,这门婚事,就不算数了......”陆铮这话说的分外艰难。

安笙一听这话,就叹了一声。

她就犹豫了一下,这人哪里又来了这么大的误会啊,再说她不是都说了,没有不愿意,不让他再提进宫求太后收回懿旨的事情了么。

“既是将军盛情,这玉佩,我就先收下了,不过,将军来的匆忙,我并未准备回礼,待哪日寻个机会,再补给将军吧。”安笙方才,就是在犹豫这件事。

她想的更简单,礼尚往来么,陆铮送她这块玉佩,一看就意义非凡,不是普通东西,她若收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回吧。

可是,她手边可没有什么一出生就打造的玉佩,总不能送陆铮一个镯子,几根金钗吧?

陆铮怕是也用不上啊。

所以,安笙才犹豫的,没成想,她这一犹豫,陆铮又误会她不愿意这门婚事了。

陆铮一听安笙要收下玉佩,还要给他准备回礼,一颗心立刻又飞扬起来了。

他这是来送定情信物的,安笙说要回他,那不就是说,安笙也要送他定情信物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铮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安笙收下那块凤佩,再看陆铮,莫名就觉得,这人笑得有几分傻气?

看着看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从前竟不知,陆铮也有这样一面,真是......

“青葙这丫头,怎么泡个茶,这么半天也不回来!”收了礼物,安笙多少也有几分不自在,便转移注意力。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听陆铮接道:“不急,我不渴,我就想来看看你。”

这话一出,二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正尴尬着呢,房门被人推开了,青葙回来了。

陆铮和安笙视线对了一瞬,立即分开,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青葙脚步飞快地走进来,也没注意二人之间有何奇怪,忙先倒了杯茶给陆铮,然后,又给安笙倒了一杯。

忙完了这些,才走到安笙身后,悄声说了几句话。

原来,青葙回来晚了,是因为老夫人院里的倚翠来了,青葙为了应付人,这才回来晚了的。

倚翠过来,是奉了徐氏的命令,请安笙待会儿过去一趟的。

安笙一听,便猜到了,多半是为了前不久林氏送来的那张帖子。

陆铮回来了,林氏请自己去护国公府做客,什么用意,一猜便知。

徐氏应该是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失了体面,所以,叫自己过去交代几句,再安排安排该带什么礼物回去。

陆铮在安笙房里,青葙自然不敢让倚翠进来,因而只得说,安笙午睡未醒,等安笙醒了,她自会将这些话回给安笙。

安笙现在在府中的地位可非比寻常,徐氏都得哄着,倚翠哪敢不敬?

因而,听说安笙午睡还没醒,就跟青葙闲聊了几句,套了套近乎,便离开了。

倚翠离开后,青葙又在院里等了一会儿,确定人真走了,这才转身泡茶去了。

一来一回,就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第四百零七章:特殊喜好?

青葙倒完了茶,见陆铮和安笙对面坐着都不说话,终于察觉到气氛似乎稍稍有些凝滞。

不过,她并没有多话,而是选择无声地站到安笙身后去了。

这时候,主子都没说话,她一个丫头,哪能多话啊,说不定她家小姐有别的主张呢?

安笙:“......”青葙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挺爱说话的么,今儿是怎么了,一句话没有?

青葙见安笙眼神扫向她,立即便冲安笙点点头,眼神别提多坚定了。

那目光里分明写着:小姐您放心,没有您的吩咐,奴婢绝对不会多话的!奴婢也不会唤陆世子未来姑爷的!

安笙:“......”好吧,当她什么都没说。

不对,她本来也什么都没说。

......

陆铮看了看对面沉默不语的安笙,本能地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找点儿话说。

于是,陆将军略一思索,想到前些日子母亲信中跟他提过的一件事,便道:“我听母亲说,普云大师前段时日,有些恼你了?”

话一出口,陆铮便略有些后悔,恼自己不会说话。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怕安笙会生气,陆铮赶紧小心翼翼地看着人。

安笙自然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再说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跑到山上,去普云大师禅院外面跪着的消息,总是瞒不住的。

说是去给长辈祈福,但是大家多少都能猜得出来,怕是祈福是假,普云大师因为赠药的事情,生了安笙的气,才是真的。

没看连徐氏都再不敢提求药的事情了么。

现在这个话题在永宁侯府就是禁忌,谁也不能提的。

这个结果是安笙一手促成的,她怎会生气?

安笙莞尔一笑,道:“着恼倒是算不上,师傅心怀慈悲,哪会真跟我计较。”

她没有说得太多,既没刻意跟陆铮解释,也没说承认或是否认,但是,举凡有心的,大都能从她这话中参出些其他意思。

陆铮并不傻,听到安笙这样说,便明白了。

虽然安笙语焉不详,但其实,也是隐晦地回答了他。

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普云大师并未着恼,这就够了。

陆铮听到这里,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他知道安笙有顾忌,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有些话,不能跟自己说的太明了,但是,他会努力的,努力让安笙信任他,愿意将什么事情都说给他听,甚至,依赖他。

想到终有一日,安笙会全心信任他,并且依赖着他,陆铮就忍不住高兴。

这一高兴,面上就忍不住透出些许来。

安笙见陆铮喝了口茶,便如此高兴,便误以为他是喜欢这茶。

可是,她院里这茶,都不是什么上品香茗,连永宁侯府各房主子房里的茶都比不了,就更别说,跟护国公府相比了。

她去过林氏那里几次,林氏招待她用的茶,可都是上好的,陆铮怎么会喜欢她这里的茶?

难道,是有独特喜好?

思及此,安笙又忍不住打量了两眼,见陆铮面上的喜色不似作假,便想自己的猜测多半是真的。

因而,略想了想,便对青葙招招手,小声吩咐了几句。

青葙听了安笙的话,不由惊讶,但还是照着安笙吩咐出去了。

片刻后,捧着个小罐子回来了。

陆铮见青葙在自己面前放了个小罐子,不由不解。

便听安笙解释道:“我见你似喜欢这茶,便叫青葙装了些给你带回去,不是什么好茶,难得你喜欢,便拿回去吧。”

陆铮:“......”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安笙误会了?

心中虽然疑惑,但陆铮还是伸手将茶罐拢了过来,放到自己手上,然后对安笙道:“多谢。”

安笙回以一笑,让陆铮别客气。

她没问陆铮是怎么来的,但是总归应该不是走的正经渠道,否则的话,外头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爬墙进来的陆铮,送出了心心念念的定情信物,又如愿跟安笙说上了话,安笙也没生他的气,也没说不愿嫁给他,更加没有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个克妻的天煞孤星,陆铮满足极了。

满足过后,他便明白,自己得走了。

他是爬墙进来的,午后人都困乏,所以永宁侯府也安静,但是再过一会儿,主子们都醒了,府里就又该热闹起来了。

所以,他必须得走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大白天偷偷溜进安笙房里,就糟了。

“那,若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就走了。”陆铮起身,磕磕巴巴地提出了告辞。

安笙含笑点头,“将军慢走。”

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将军小心。”

陆铮闻言,脸色不由又是一红,僵着脖子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青葙刚跟出去准备送人,陆铮却一下子就消失了。

快得,让青葙以为,这人好像就从没有来过。

院中静悄悄的,午后的微风轻轻拂过面颊,安笙抬头看了看天,对青葙道:“走吧,去松鹤堂。”

老夫人这会儿叫倚翠来唤她,多半是已经醒了,既然长辈都醒了,她这个做小辈的,自然也不好太贪睡啊......

就在安笙跟青葙动身去松鹤堂的时候,陆铮已经安全出了永宁侯府。

一直尽忠职守在外望风的陆文见到陆铮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便长长的呼了口气。

他家将军总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他都忍不住也要爬墙进去找了。

生怕他家将军被永宁侯府的府卫,误当做宵小刺客什么的给抓起来。

不过,以永宁侯府的府卫身手,想要抓住他家将军,几乎也不可能。

但就算不可能,他们自己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护国公府世子,镇北将军陆铮偷爬未婚妻府上墙头,这要是传出去,邺京臣民们便又有新的谈资了。

“将军......”

陆文迎过去,刚要说什么,便被陆铮给打断了。

“回府吧。”陆铮说着,便一马当先,大步走了。

陆文赶紧追上去。

这就回去了?

将军您那礼物呢?不买了?

陆铮捏了捏手里的茶叶罐子,想着待会儿回府之后,得让他娘安排一下,多备些好茶,明日给安笙带回来。

第四百零八章:洗尘宴

文国公府。

文韬今日回来的消息,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传回邺京,传回文国公府了。

文国公夫人谢氏,一直盼着儿子回来,这一日,更是早早地便起了,坐立难安,什么事情都忙不进去。

儿子离家这么久,什么气都没了,一心只盼着儿子早日平安归来。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儿子终于回来了。

谢氏一见到儿子,就忍不住哭了。

西北走了一遭,文韬瘦了,也黑了。

不用多问,谢氏便知道,儿子过得不好。

什么话也不想问了,也不想说了,赶紧催着儿子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

文韬见到母亲哭了,心中也是过意不去,酸涩难当。

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母亲一样,大哭出声。

正好这时谢氏催他去沐浴更衣,文韬就赶紧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临走的时候,余光扫见表妹谢婉容双眸含泪,文韬暗叹一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他现在心里乱的很,这种情况之下,他实在不想回应表妹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样逃避不是大丈夫所为,可是,难道明知道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却还去回应表妹的感情吗?

这种事情,他更加做不到。

......

陆铮回京,朝堂上的形势必要被打乱,再重新组合。

太子这次借着汪昌平的案子,大大扫了汪家和大皇子的威风,但同时,也引得这些人记恨。

不光是太子,还有陆家,也成了汪家和大皇子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说汪昌平是因为郑氏闹的,才被皇上发配了,但是,郑氏是谁?是护国公府大房夫人,是陆家的人,所以说,汪家恨陆家,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就算没有汪昌平这事,汪家对陆家的敌意,也并不少,如今不过是拿到了明面上来而已。

早在决定将汪昌平扯进来的时候,太子和陆铮就已经商量过了,陆铮对太子的做法,并无异议。

他不是会躲避的作风,与其躲着,他更喜欢迎面对上。

难道他还会怕汪家不成?

何况汪昌平害死他大伯父,这件事,终究要有一个结果。

汪昌平为他的贪婪付出了应付的代价,陆铮不悔。

匈奴递了止战和书,若无意外的话,近几年,怕是不能有大战了。

但是,事无绝对,陆铮一直不相信,匈奴真的有讲和的心思,所以,他并不像惠帝那样乐观。

终有一日,与匈奴的大战在所难免,陆铮一直明白。

只不过,从前上战场,拼的毫无顾忌,可如今......

想到安笙,陆铮忽然隐隐生出了一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不对,安笙可不是他的负担,更不是累赘,这次若非安笙编的药藤软甲,他怕是,真的就回不来了。

想到这,陆铮眼中不禁闪过柔情。

正出着神呢,司契来报,说时辰到了,林氏请陆铮去荣禧堂参加洗尘宴。

这洗尘宴,是老太君魏氏特地为陆铮办的,陆铮自不敢怠慢。

陆家嫡系两房人丁不旺,倒是庶出的三房,人丁甚是兴旺。

三老爷陆文安大能耐没有,但是就是特别能生。

哦,不对,是三老爷的夫人小妾们,特别能生。

陆文安的正妻蒋氏,生了两子一女,分别是,三少爷陆绍陵,十六岁,比陆铮小一个月,四少爷陆绍毅,十一岁,二小姐陆瑾瑜,十三岁。

然后是李姨娘生的三小姐陆毓茹,十二岁。

兰姨娘生的四小姐陆佩文,十一岁,五少爷陆绍辰,七岁。

这是三房所有的人,比大房和二房加起来,还要多。

按说给陆铮办洗尘宴,三房的人无事都应该到才对。

府里除了一个陆铭,因身子不好的缘故,大小宴会甚少露面,其他人无事,还是都要出现的。

可是这次,大房竟只有一个陆佳敏来了。

郑氏说是病了,起不来,但实际上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不想来,谁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却没人会乱说。

没见上头坐着的老太君魏氏都没发话么,别人谁敢乱说什么?

洗尘宴到底是家宴,除了姑娘们大了需要避讳些,便跟主桌隔了个屏风之外,其他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护国公府是武将世家,规矩比照其他大家世族,一向没那么重。

每次家宴,看着人丁不丰的大房和二房,魏氏就愁得慌。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马上就能被打破了。

连续克死了三个未婚妻的陆铮,护国公府的将来,终于找到了命定的有缘人。

魏氏早就想好了,待今年一过,就商量陆铮和安笙的婚事,等到安笙进了门,给陆家添了新丁,陆家嫡系的人丁,总会丰茂起来的。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至于那些让人糟心不快的事,罢了,今日高兴,那些事情不提也罢。

因为郑氏不在,洗尘宴上气氛还是比较轻松愉悦的,至少除了郑氏,没人会在陆铮面前说酸话。

洗尘宴过后,众人移步花厅喝茶,陪着老太君闲话一阵,齐齐告退。

老太君将陆铮和林氏母子留下了。

其他人也都识趣,老老实实地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魏氏将孙子留下,自然是有话要说,有事情要嘱咐的。

因而众人一走,便带着孙子和儿媳妇移步内堂,说起了悄悄话。

赐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当时又是那样的情况,魏氏也不能跟孙子解释什么,幸而陆铮也不是个混不吝的,魏氏不提,他自己也就什么都没说。

魏氏一向知道这个孙子孝顺,见状不由心怀大慰。

赐婚的事情拿过去不提,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到底还是要说一说的。

陆家如今还没有能顶得住门庭的壮年男子,有些事情,魏氏就不得不提点孙子一些。

她虽为一介女流,但是,到底虚长了这么多,怎么说,在一些事情上面,也有陆铮也没有的见识。

魏氏要说的,自然还是汪家的事情。

这个仇既然已经结下了,轻易也解不开,那么,就得商量商量,日后到底该怎么应对,才最得宜。

第四百零九章:黑面(加更)

次日早,陆铮早起准备一番后,去上早朝。

昨日是私下面见皇上,将大事小情交代一遍,今日,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说一遍。

匈奴递了止战和书,这种事情,多年不曾有过了,惠帝高兴,也实属正常。

能让匈奴递交止战和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侧面反应了南诏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连一向骁勇善战的匈奴人,也怕了。

至于匈奴到底为什么递交的止战和书,惠帝表示他并不在意。

这和书上面可是有匈奴王冒顿的亲笔签名,还有玺印,总不能作假吧。

只要这和书一签,匈奴就得履行诺言,十年内不再进犯南诏边境,还要给南诏进贡。

这么大的诱惑,惠帝不可能不心动?

朝中主和一派,也不可能不心动。

当然,主战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到了这时候,在明明白白看出惠帝并无打仗的心思后,主战一派,也都歇了声了。

君臣君臣,历来都是先有君,后有臣。

为臣者,想要走的长远,必须得学会看上位者的眼色。

又不是什么大乱年间,难道还真要死谏以正视听么?

是人都渴望活着,渴望好好地活着,谁没事成天想着挑战君威,作天作地作死?

因而,签订止战和书这件事,便在惠帝和朝臣们一致的意见下,定了。

从头至尾,陆铮都没有多说什么。

只在惠帝问起西北情况的时候,将实情上报了一下,多余的一句没说。

惠帝很满意,有些人却不满意了。

汪家一直等着,陆铮回来为西北的事情跟惠帝争上一争呢,结果现在,陆铮竟然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

这实在不像是陆铮往日的为人。

莫不是,因为汪昌平的事情,有所顾忌了?

汪德蒲眯了眯眼睛,满肚子阴谋诡计,一个都没用上,心里略堵得慌。

长子是被他从家族中除名的不假,但是,他那都是被迫的,是无奈之下的求全之举。

若是有可能,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会不想保下唯一的嫡子吗?

太子,陆家,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大事既定,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量了,惠帝便挥手让常公公叫了退朝。

群臣三呼万岁,恭送惠帝离开。

待惠帝走后,群臣陆陆续续地走出朝堂。

匈奴递交止战和书,甭管到底因为什么原因,陆铮的功劳,都是不可泯灭的。

大家都在猜,惠帝会如何奖赏这人。

官阶想要再进,怕是不行了,难道封爵?

可是,陛下早就应承过,只待陆铮成年,便袭承护国公爵位。

国公之上,难道要封王?

不大可能吧?

但是,若不晋封,又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抱着一肚子猜测的群臣,状似不经意地凑到陆铮身边,企图从这人的口中套出些话来。

兴许,皇上已经私下应承过了,只是还没有说而已。

可陆铮天生一张黑面,任是谁问,都一个表情,也不多话。

他常年在战场,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武将们倒是还好,但是一些文臣,就有些受不了了。

总觉得站在这人身边,就跟进了寒冬数九似的,冷的紧。

然后,陆铮就靠着自己脸黑嘴又严,成功击退了一拨又一拨,企图从他身上打探消息的人。

最后,更是直接一抱拳,说亲娘等着他回府吃饭,抛下众人转身走了。

群臣心中再不甘,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陆铮走了。

总不能拦着人,不让人家回去陪亲娘吃饭吧?

再说了,陆铮现在没派职,可以闲着,他们可还得去办公呢。

群臣之后,是太子和大皇子。

二人一左一右,身边都只跟着一个小太监,并无旁人。

大皇子扫了太子一眼,口气略酸,“陆将军回来了,皇弟这是又多了一大助力啊。”

太子并不接招,笑得从容不迫,“大皇兄玩笑了,陆铮是南诏的将军,是父皇的臣子,与孤何干?”

大皇子一听太子的称谓,顿时脸一绿,怒瞪了太子两眼,还是甩袖走了。

大皇子怒极甩袖,太子仍旧不生气,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也走了。

不多时,大皇子与太子在朝堂外说的话,便传到了惠帝耳中。

惠帝眉心一皱,脸上表情略有些不喜。

至于不喜的到底是谁,底下奴才们可不敢问。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皇上不喜的,到底是谁了。

皇上有命,午膳去皇后宫里用。

这个吩咐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在太监刚传了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对话之后,皇上这般吩咐,其用意就值得深思了。

宫里的奴才个个都是精乖的,能挤到皇上身边伺候,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哪能看不明白怎么回事?

皇上这是恼了大皇子了,从汪家那件事情之后,皇上对一向宠爱甚深的贵妃娘娘,都疏远了不少,现在连带着,对大皇子也不喜了起来吗?

宫里的消息有时候说隐秘,也隐秘,可是若说传得快,那真是比任何地方传的都快。

皇上一连三日都在皇后娘娘宫里用午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后娘娘是嫡妻,代表着正统,皇上宠爱皇后娘娘,乃是天经地义,就连太后娘娘对此都甚为欣慰满意,别人又岂敢说什么?

宫里除了荣贵妃成了气候,最得宠时可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之外,其他妃子都不敢,也没那个能力出头争宠。

是以,这次皇上弃了荣贵妃这个不算新的新宠,转而宠爱起了皇后娘娘这个不算旧的旧爱,谁也不敢说什么。

除了荣贵妃,在自己宫里连摔了两天东西,处罚了一堆宫女太监之外,别的宫里,都十分平静。

荣贵妃摔也摔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些理智。

她想,皇上的宠爱走了,这可不行,她得想办法,再拿回来!

皇上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思及此,荣贵妃招过心腹宫女烟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阴沉着一张脸,摆摆手,让烟若照着她的吩咐出去办事了。

第四百一十章:交代

陆铮躲过一群拉着他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大人,准备回家。

半路遇上在茶楼里坐着堵人的杜奕衡跟林子轩,陆铮毫不犹豫地将好友和兄弟的邀约,推后了。

给出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美名其曰,回家陪亲娘用膳。

反正,他娘确实是这么交代的,他没说错。

杜奕衡跟林子轩听了陆铮的理由,互相对视一眼,特别不厚道的笑了。

“快别扯了,当我不知道呢,听说伯母今日摆宴邀请顾家二小姐过府小聚,你是急着回去作陪吧。”杜奕衡毫不犹豫地揭穿兄弟老底。

林子轩也点点头,一副非常赞同杜奕衡的话的样子。

陆铮见真实目的被猜到了,便大方承认了,“没错,我就是回去作陪的。”

应答完了之后心里又想,我回去陪未来媳妇吃饭怎么了,有何不对?

杜奕衡见陆铮应得这么痛快,反倒给堵得说不出其他话来,直接气乐了。

行行行,从前竟不知道,好兄弟脸皮还这么厚。

“唉,你这没成婚呢,都能把兄弟手足们往后推了,这往后要是成了婚,你说我们在你心里,不是更没地位了!”杜奕衡作势叹息。

其实,他们听说陆铮定亲了之后,都挺替陆铮高兴的,这么说,也不过是开开兄弟的玩笑罢了。

陆铮能找到命定之人,摆脱克妻的恶名,他们心里其实都替这人高兴呢!

陆铮自然也明白,杜奕衡不可能真的生气,遂一拍兄弟肩膀,特别“真诚”地说:“你别着急,等我今日回去就跟我娘说,让她跟你娘提一提,将你的婚事早些定下来,省得你羡慕我。”

杜奕衡一听陆铮这话,立马就将他手挥开了,“哎,你可饶了我吧,你跟云亭两个都定下来了,虽说云亭那里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我娘早就明白,文国公夫人是什么心思,我娘现在见着我就提定亲的事儿,你还敢叫伯母去提?到底是不是兄弟你,快别坑我了!”

陆铮闻言,唇角略略上扬,又捶了杜奕衡一下,拍了林子轩一把,扬手,道:“走了,改日再约!”

说罢,便潇洒转身,大步走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见他走远了,互相对视一眼,摇头笑了。

杜奕衡方才所言虽有些玩笑,但也并非胡说。

陆铮跟文韬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往后,他跟林子轩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家里来来回回提了几次定亲的事情了,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看来,自在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啊!

见过了两个好兄弟,陆铮也就不急了,全心全意往家里赶去。

等回了府,便听丫头来报,说安笙已经到了,林氏让他回来之后,收拾一下就过去。

陆铮闻言,赶紧大步回了涵青堂,换下朝服,又特地选了一套新衣裳换上,才去了留樨院。

林氏看见儿子穿的这么精神过来了,心中便是一喜,暗道儿子终于算是开了窍,还知道特地换套新衣裳。

不错不错,知道在未来媳妇面前表现的,才是好丈夫么。

陆铮来了,安笙起身与之见礼。

寒暄过后,林氏又亲亲热热地将安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却只叫陆铮自己在下面的凳子上坐着。

这差别待遇,简直让人怀疑,以为安笙才是林氏的亲闺女,而陆铮,倒像是个捡回来的便宜儿子。

陆铮当然不可能是林氏捡回来的,这唯一的儿子,林氏不知道有多疼。

正因为疼陆铮,她才想要更多疼安笙一些。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这小两口,往后将日子过好了,那她这辈子,就不算白活,将来死后,也终于有颜面去见丈夫了。

家和万事兴,林氏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愿意对安笙好,也想要对安笙好,只求安笙能好好地跟陆铮过日子。

当然,将来安笙若能替陆家开枝散叶,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强求,林氏不同一般女子,对待这件事,没有绝对要求安笙要做到什么样的心思。

她跟魏氏的想法不一样,她心疼儿子,也心疼安笙,所以,不愿拿那些事情,来影响他们的感情。

安笙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林氏又是真的喜欢她,所以两个人聊得很投机。

她们俩聊得投机了,陆铮却插不上话了。

不过,即便插不上话,陆铮仍旧非常高兴。

看到母亲跟安笙相处的这般融洽,他就放心了。

只他们三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林氏发现安笙和陆铮对不上话,便有意引导儿子跟安笙多聊一聊。

说着说着,就说到陆铮受伤那件事上去了。

“你说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文韬信里说的也不详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林氏指着儿子,叫儿子将受伤的事情老实交代了。

得了母亲吩咐,陆铮也不敢不说,遂只得尽量平实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原来,那日夜里,匈奴突然夜袭,陆铮原本并未慌乱,这种事情也不是头回,他有经验,所以立即点兵,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准备应对匈奴的夜袭。

哪成想,一切准备好了,自己这边却出了奸细,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吃了败仗。

匈奴那头有个神箭手,可三箭连发,就连陆铮,对那人都很是忌惮。

他本以为,自己穿着护身甲胄,内里又有药藤软甲,该当万无一失才是,哪成想,最后还是出了事。

“到底是我轻敌了,以为自己应对夜袭颇有经验,便没想着防备身后,不想,就受了伤。”陆铮说起这事,多少还是有些懊恼的。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受那么重的伤。

那三箭连着射过来的,躲过其一其二,最后,那一支特质的重型箭矢,终究是没有躲过去。

不过幸好,前面有毒的那支箭,躲过去了,而第三支重矢,也因为药藤软甲的阻隔,并没有伤及要害。

事后又有普云大师给的疗伤圣药,他恢复得也很快,如今几乎就算是好全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寒铁

尽管陆铮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不急不缓,平静无波,但是,林氏仍旧听得心惊肉跳。

这种事情,不管听多少次,她都没办法淡然对待。

“你呀,往后可小心着点儿吧,就算不为了我,也......”林氏说到一半,又顿住了,看了看安笙,摇了摇头,再没有说下去。

陆铮明白林氏那个眼神代表的含义,郑重地向母亲点了下头,应承道:“母亲放心,儿子往后定会更加小心的。”

安笙自然不可能像林氏那样,对陆铮所受之伤恨不得代而受之,不过,她也听得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可是,师傅当初跟她说,这药藤软甲,可挡有毒箭矢,甚至是暗器,那陆铮又怎么会受箭伤呢?

林氏见安笙听完陆铮的话,就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便以为,她不喜欢听到这些,不由懊恼,心说自己没事提起这个做什么?

安笙一个闺阁小姐,如何会喜欢听战场上那些血腥杀伐的事情呢?

她可真是糊涂了!

本想找个话头,让儿子跟安笙一起多聊聊,结果聊成了这副样子。

林氏暗悔失言,忙要说些别的,来转移安笙的注意力。

却听安笙忽然问陆铮:“敢问将军,当日伤了将军的重箭,是何模样?可否请将军详细描述一二?”

安笙发了问,林氏也不好再阻挠了,便只能暗中给儿子递眼色,希望儿子说话注意点儿,别拿那些血腥事来吓唬安笙了。

偏陆铮是个迟钝的,没看明白母亲的眼神,听到安笙发问,便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记得的,关于那支重箭的一切细节,都跟安笙描述了一遍。

林氏听完,便忍不住想要捂额兴叹。

她就知道,儿子根本还是没开窍......

不过,安笙的反应,也十分出乎林氏的意料。

只见,安笙并无想象中厌烦害怕的样子,反倒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将军说的这种箭,我似乎在师傅的藏书中见过,隐约记得,好像是由一种特别的寒铁制成的,传言说,这种寒铁所制之箭能穿墙破壁,十分了得,不过,我并未亲眼见过将军说的这种箭,因而,也不敢完全将确定,就是我见过那一种。”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双眼便是一亮。

安笙这话代表了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是,他们能弄清楚这种箭是如何制作的,那以后就不用害怕匈奴了,要知道,这些年,匈奴用这种重箭,可是杀害了南诏不少兵士。

但是,他们一直没能研究出这种箭应该如何锻造,若是安笙真的在普云大师的藏书中见过,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支箭,我带回来了......”陆铮有些激动。

他是想要让安笙帮忙看看的,但是,又觉得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似乎有些唐突,因而便又犹豫了。

安笙一见陆铮这样,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见陆铮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她想了想,便道:“那若是将军觉得还算方便的话,可否将那箭矢拿来,与我瞧瞧?”

大概是没想到,安笙会自己提出要看那箭矢,陆铮一时间,便愣住了。

林氏是有见识的,听到安笙跟儿子的话,稍稍一想,便明白安笙的发现对陆家,甚至对整个南诏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儿子发愣,林氏赶紧提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使人将那东西拿来,叫安笙好好看看。”

陆铮听到母亲的话,忙点点头,然后叫扶冬去找司契,让他跟陆文说,将他们带回来的重箭的箭矢,送过来。

扶冬快步走了,找到司契,将陆铮的命令传下去,也没回去,就在二门处等着司契回来。

房内,林氏看着安笙,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知道这孩子是陆家的福星,是儿子的福星。

这还没过门呢,就能帮着儿子排忧解难了,往后过了门,还了得?

司契很快就小跑着回来了,将东西交给扶冬,他才扶着院墙呼哧呼哧地喘气。

扶冬也顾不上跟他说话,拿着东西转身也跑了起来。

她跟在林氏身边这么多年,见识自然比一般丫头要高,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东西的意义,但是,多少是了解一点儿的。

再说就算她不了解,单看林氏跟陆铮那般重视的模样,她也知道,这东西非常重要。

因而,一接到手里,她立即就赶着跑回去了。

扶冬将东西一拿回来,陆铮立即就交给安笙了。

安笙接过那支箭矢,认真地打量起来。

这箭矢比之寻常箭矢重很多倍,单就一个箭头,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若非她有些功夫底子,乍然接过这箭头,兴许都要拿不住。

如此可见,陆铮说这箭是重箭,倒也名副其实。

这箭头黑中带红,隐隐泛光,确实跟她前世在书中看到的,那寒铁所制之箭别无二致,想来应该真是寒铁所造了。

记得那书中所载,说这种寒铁多在极寒地区才有,匈奴的地势她不了解,毕竟没有亲自去过,但是,据说西北一向苦寒,匈奴与西北接壤,想来气候环境应该也差不多才是,那么,他们那边有这种寒铁,倒也不奇怪。

陆铮看安笙拿着那箭头端详了许久,忍不住问道:“如何?”

安笙闻言,便将那箭头先放下,答说:“若我看的没错,应该就是我在书中见到的那种寒铁。”

“那,书中可提过这种寒铁的锻造方法?”陆铮又问。

安笙想了想,说:“书中提及的并不多,只是寥寥数语,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说这种寒铁的锻造,也需要在低温环境之下。”

传统的铁器锻造,都要在高温之下,可这寒铁,竟是要在低温下锻造吗?

这种方法,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安笙见陆铮神情不怎么轻松,便猜到他在为此事发愁,便提议说:“不如,我们去问问师傅吧,师傅常年在外云游,见多识广,兴许会知道的更具体一些。”

第四百一十二章:心意

陆铮一听安笙的话,心中便是一动。

对啊,普云大师常年在外云游,去过不知多少地方,见识本就非同一般,且安笙又说,这种寒铁是她在普云大师的藏书中看到的,那么,也许普云大师真的对此有所了解,也不一定呢。

陆铮对匈奴所造的这种重箭“耿耿于怀”多年了,如今一听到安笙对此似乎有些见识,便不由地激动,当即就站起来。

“那咱们......”

“坐下,急什么,普云大师又不会这会儿就走了,总得吃完午膳,再去吧。”林氏赶紧叫住了儿子。

她一见儿子站起来,就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了。

可哪有就这么走了的。

安笙是她请过来吃饭的,哪有饭还没吃,就叫人帮着做事的道理。

陆铮听到母亲的话,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着急了,于是忙又坐了回去。

母亲说的没错,这事急不得。

其实安笙倒是不在意这些。

她明白对陆铮来说,她的这个发现有多么重要。

所以,陆铮着急,也是正常的。

她理解陆铮的心情,因而并不会生气。

不过,林氏既然留她用膳,她也不好急着说走,便听林氏的安排,留下用了午膳。

这是安笙第一次,跟陆铮同桌而食。

老实说,当真有些不习惯。

她拘谨是正常的,可是当她发现,陆铮似乎比自己还要拘谨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就忽然就有些想笑。

不过,这般场合之下,自然是不能笑出来的。

林氏大概也发现了儿子的拘谨,暗暗好笑地同时,心中也是感慨。

陆铮并不能常来陪她用膳,她在内院住着,陆铮在前院,总跑过来,也不大合适。

可是,常年自己吃饭,当真是寂寞得紧,而只有儿子陪着,仍然免不了觉得什么地方不完整。

今儿这顿午膳,让林氏明白了,一直以来觉得不完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因为总是担心,陆铮往后要像她一样,成日里孤零零地一个人用膳、生活,她已经到了这把岁数,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儿子还那样年轻,林氏实在不愿看儿子就这样了此一生。

不过如今好了,陆铮往后,再不会一个人了,她也就放心了。

用过午膳后,因知道儿子着急,林氏只让他们喝茶消消食后,便许他们出门了。

看着儿子跟安笙两个人相偕离开的背影,林氏笑得分外满足。

“安笙小姐跟咱们世子爷可真是相配,单看背影,就能看得出,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儿。”扶冬最知道林氏喜欢听什么,也愿意说些林氏喜欢的话,叫林氏高兴。

林氏自然喜欢听这话,不过,她也知道扶冬这话夸大了些。

就是个背影而已,哪那么夸张,就看出天造地设来了。

不过,这并不耽误林氏对扶冬这话的喜欢。

......

护国公府门外,陆铮等着安笙和青葙上了马车,确定了她们主仆坐好了之后,才转身上了马。

一行人往弘济寺而去。

时下已经进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如今午时刚过,日头正是烈的时候。

若非真的急着上山,陆铮是万万不愿让安笙此时出门的。

到了山脚下,马车停靠在茶摊边上,陆铮将马拴好,交给家里的仆从,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带着司契,跟安笙主仆上山去。

他本想让安笙坐着软兜上山去,奈何安笙不愿,他也不想强迫安笙,但又见朗日当空,怕安笙晒伤了,左右看了看,正见到不远处有一个摊子,正是卖纸伞的。

陆铮眼前顿时一亮,让安笙等他一会儿,自己快步向那摊子走了过去。

卖纸伞的是个老妇人,陆铮问了价钱,选了一柄天青色杜鹃花样式的纸伞,拿走了。

安笙见他去卖伞的摊子上时,大概就猜到了,这人要做什么。

果真,不过多时,陆铮回来,将纸伞撑开,遮在安笙头顶,道:“咱们走吧。”

安笙点点头,跟着陆铮一道走了。

青葙见状,暗暗点了点头,对陆铮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原以为陆铮是个粗犷性子,如今看来,倒也细心知道疼人,这就行了,也不枉小姐不顾那些流言,应了这门婚事。

陆铮跟安笙之间保持着一人的距离,给安笙撑着伞。

其实,他们如今的身份,倒也不必顾忌如此之多。

但是,陆铮总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唐突安笙,是以相处之间,便不自觉地小心起来。

安笙见了,倒也没说什么。

她是想,她跟陆铮乍然有了婚约,于二人来说,都是突然,总要有个过程慢慢地适应彼此,一下子走得太近,倒也不好。

上了青石台阶,就清爽多了,午后微风轻袭,甚是舒爽。

山道两旁的蔷薇已经开了,远远望去,尽是粉白一片,霎时好看。

这个时辰,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的人,都不多,所以,他们一路走来,倒是安静得很。

陆铮跟安笙时有交谈,倒也不算尴尬。

待到了山门前,安笙便让陆铮将纸伞收起来,给青葙拿着了。

陆铮依言照做,将伞收起来,然后递给了青葙。

四人一同进了山门。

道明来意,知客僧人便将他们带到普云大师的禅院之外。

很快,慧通便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陆铮见到普云大师,先恭敬道了谢。

普云大师受了礼,请他们一同坐下喝茶。

待喝了一杯茶,安笙便直明来意,将寒铁的事情,跟师傅说了。

普云大师听安笙说完这事,便定定地看了安笙一眼。

许是普云大师那一眼的目光太过特别,安笙心里顿时一突,忽然间就觉得,师傅好像知道了什么?

安笙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这寒铁一事,其实是她前世看来的,但今生,却还没有发现。

难道,师傅手中并无此书吗?

正当安笙担忧之际,普云大师道:“这本书确在我这里,慧通,你去将书拿过来,此书便放在三排六列的书格里。”

“是,师傅。”慧通得命,颔首应了一声,便起身找书去了。

片刻后,众人便见慧通拿着书,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高人

慧通手中的这本书,名曰《器物佚志》,书籍的原作者及年代均以不可考证,皆不详。

当初,安笙看这本书的时候,不过是打发时间,并未将它当成一本要紧书来看。

相比来说,那时候她对佛经和医书,更感兴趣一些。

但是,山间生活乏味,她身边又没有人陪伴,所以,每日看书学医,修习佛法,便成了她最主要的消遣方式。

故而,那几年,她看了很多书。

当真是多而杂,各个方面的都有,多少都有所涉猎,但很多其实已经记不全了。

这本书能记得一些,还是因为这上面记载的一些器物来源颇有意思,因而,她才有了印象。

倒是没想到,竟然间接帮上了陆铮的忙。

如此说来,当初这书倒也不算白读了。

普云大师从慧通手中接过书,然后,翻了几下,便停住了。

接着,他将书籍摊开,摆到安笙面前,问说:“你说的,可是这个?”

安笙低头一看,便点点头,说:“正是。”

陆铮闻言,也忍不住伸头去看,就见那泛黄纸页上,画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旁边写着两个字:寒铁。

下面还有一些小字,陆铮快速扫了一遍,发现果真如安笙所说,简单地记述了几句。

果真是有!

陆铮不禁欣喜,转而期盼地看向普云大师。

这书是普云大师所藏,那普云大师会不会真的知道,这寒铁该如何锻造呢?

不过,让陆铮失望的是,普云大师却冲他们摇了头。

“这本书,原不是我的,是当年云游的时候,一位有缘人转赠的,那人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喜欢机关术,这本书,本是他所有,所以,我对这里面记载的东西,也并不了解。”

陆铮一听普云大师这话,便不由地失望。

但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现在最起码他们知道匈奴那种重箭是用什么制作的了,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安笙见陆铮有些失望,便问普云大师:“那师傅您可知道,这人应到何处去寻?”

说实话,她现在倒是也挺想知道这寒铁到底该如何运用。

原来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现在知道了这东西,却找不到,不会用,着实让人放不下。

普云大师看了安笙一眼,道:“他可不好找,此人脾性有些怪,不想见的人,轻易找不到他,他不光精通机关之术,于五行八卦上也有研究,住的地方,颇为隐秘。”

听普云大师这样说,安笙反倒更加好奇了。

“师傅,那他到底住在哪里啊?”

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道:“寒山村。”

寒山村?

安笙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像是第一次听到。

陆铮倒是知道。

“大师说的,可是西郊的那个寒山村?”

普云大师点点头,说:“正是。”

安笙闻言,便去看陆铮,意在问他,你去过?

陆铮点点头,解释说:“母亲在那里有个小庄子,我少时曾跟陆文去过一次,有些印象。”

“那你听过那里有什么高人居住吗?”安笙颇为好奇。

陆铮摇摇头,说:“这个倒是从未听过,想来那位高人当真如大师所言,一般人难以得见。”

安笙点点头,明白了。

这人住在寒山村,但是可能村里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不过,安笙却不相信。

他既然住在寒山村,怎么可能一点儿踪迹都透不出来?

再高的高人,也总要吃饭生活吧,所以说,肯定有人见过他。

再说了,别人没见过,师傅不就见过。

“师傅......”安笙有意请普云大师帮忙。

不过,才张了口,便被普云大师回绝了,“为师要出门去了,明日便动身,怕是不能帮你们这个忙了,不过,为师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师傅您说说。”虽然听说师傅要出门,安笙颇为不舍,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师傅的,她也不想拦。

师傅有师傅的生活,她不能阻碍师傅的脚步。

普云大师道:“此人好酒,最喜陈年老酒,你们若是带着这个过去,兴许能引得他自己出来见你们。”

安笙听罢,不由失笑。

怎么这不世出的高人,多半都好酒呢?

不过,这人有偏好,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正如师傅所说,兴许他们带着好酒过去,还真能将这人引出来,也不一定呢。

“师傅,您此次云游,要走多久啊?”问完了高人的事情,安笙便惦记起这事来了。

虽说她不能拦着普云大师,但是每次听说师傅要走,心中总归不舍。

普云大师只答了徒弟四个字:“归期未定。”

安笙听了,只得不再问了。

师傅说归期未定,应该就真的是归期未定,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问清楚了寒铁之事,安笙和陆铮便也没有在山上多待。

辞别普云大师,二人便动身下山去了。

出了弘济寺山门,安笙问陆铮,对前去延请那位高人,可有什么想法。

就算普云大师说那高人好酒,可也不能真的只拎着几坛酒,就过去吧,总得再做些别的准备才是。

而且,世上好酒多了,带哪一种,带多少,这些也都得事先安排好了。

不过这一点,安笙倒是不算担心。

护国公府底蕴深厚,想来陈年的好酒,应该还是有的。

“我打算去跟太子商量一下这件事,而且,宫里藏的好酒,别的地方喝不到,想来应该比一般的酒,更有吸引力才是。”早在听普云大师说完那高人好酒之后,陆铮便已经想好了,这酒,要请太子殿下帮忙。

堂堂一国太子,总不至于连几坛珍藏好酒都弄不出来吧。

安笙听陆铮一本正经地说要找太子去要酒,便不由失笑。

总觉得,陆铮这是故意跟太子殿下要东西呢。

不过,陆铮的想法倒是也对,这件事情,跟太子殿下商量,确实无可厚非。

寒铁一事,乃是大事,上升到军国天下的大事,确实不能隐瞒太子殿下。

至于太子知道以后,要不要上报给皇上,就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事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挑拨

其实,陆铮是有心想请安笙一道去见那位高人的,但是,他心中又有诸多顾虑。23u.

一来,西郊地处偏僻,他怕安笙跟着他舟车劳顿,怕人累着;二来,现在情况不明,也不知道去见那位高人,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或是危险,故而,他虽有心,但是却又顾忌着不能说这话。

还是等跟太子殿下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吧。

陆铮将安笙送回了永宁侯府,便直接去见了太子。

出了汪家的事情后,陆铮跟太子见面,反倒少了许多顾忌。

现在怕是谁都知道,陆铮是太子的人,再遮遮掩掩的,反倒没有必要了。

太子听说陆铮来了,忙叫将人请进来。

陆铮跟着侍从进了内殿,向太子行了礼,便被太子叫了座。

“怎么这会儿来见我了,不是说回去陪你娘吃饭么。”太子笑着打趣道。

谁都知道,护国公夫人今日请了顾家二小姐到府上做客,因而,陆铮早朝后急着回府,大家其实都猜到一点儿原因,但是,却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是了。

但是太子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私下见面,太子连称谓都没有用,也是跟陆铮亲近,故而开个小玩笑,倒也没什么。

陆铮自然也不会计较太子的玩笑,而且,他觉得,待会儿自己将寒铁的事情一说,太子一准就没心思跟自己开玩笑了。

果然,待他将寒铁的事情如实说完之后,太子顿时没了玩笑之心。

“陆铮,你这个未婚妻,不得了啊!”太子听完陆铮的话,便忍不住赞道。

面对太子盛赞,陆铮特别与有荣焉,唇角略扬,客气道:“殿下过奖了。”

太子跟陆铮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么,一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人现在心里准乐得不行,但面上却还故意端着。

不过,他现在注意力真不在这上面,也没心思再调侃陆铮了,赶忙问他:“普云大师所说的高人,怎么找?”

若他们能掌握寒铁的锻造方法,如何还会惧怕匈奴的重箭?

这可是非比寻常的重大发现,太子怎能不激动呢!

“这便是我来找殿下商量的第二件大事,普云大师说,那位高人好酒,尤其是,陈年的好酒,我想,宫中藏酒不同寻常,想来定能吸引那高人注意,因而,才特来找殿下的。”

陆铮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来找太子要酒的。

不过,太子被人要东西,一点儿没有不高兴,反倒乐得很。

“好说好说,你等着,我就就差人去取些好酒过来,你直接带走就是。”太子答应的非常痛快,直接招来内侍总管,让他去取些陈年的好酒回来。

内侍得了吩咐,立即就出去了。

陆铮也没跟太子客气,他知道,太子还不至于连几坛子酒都拿不出来。

两刻钟后,内侍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四坛窖藏的佳酿。

陆铮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就放心了,再没多留,起身向太子告辞了。

太子让人送他出去,陆铮也没推辞。

这几坛子酒可有大用处,不能出岔子,让人帮他拿出去也好。

正待要出宫门的时候,不巧,迎面碰上了正要进宫的大皇子。

陆铮脚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内侍躬身跟着,不敢抬头。

大皇子一见到陆铮,脸就拉了下来,活像是陆铮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一样。

陆铮不以为意,走到近前,抱拳微微躬身,见礼问好。

大皇子阴着脸看了看陆铮,直到身后内侍提醒,才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见到陆铮身后的内侍手中抱着酒坛,大皇子目光幽幽动了一下,一脸嘲讽地道:“陆将军这是到宫里讨赏来了?我那皇弟也是小气,怎么就几坛子酒就把陆将军打发了,连些珠宝器物也不送么?”

这话纯属无事生非,故意挑拨,陆铮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大皇子说笑了,太子爱惜赐赏,是陆铮的福分。”

“你......”大皇子见陆铮不接招,还不软不硬地将他的话推了回来,不由地更加生气。

“殿下,贵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呢。”大皇子身后的侍从见大皇子有要失态的迹象,赶紧出声提醒了一下。

大皇子听到侍从的声音,还算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飞了陆铮几记眼刀子,这才甩袖走了。

陆铮见大皇子走了,便也大步离开了,再没看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怨毒地瞪了陆铮一眼,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出了宫门,陆铮便让太子身边的内侍将酒坛子交给司契两个,自己拿着两个,然后,一只胳膊夹住两个酒坛,翻身上马,一手扯着缰绳,轻轻抖了一下缰绳,策马走了。

内侍见陆铮主仆走了,这才转身回东宫复命去了。

陆铮回到护国公府后,先将酒坛子都安置好,然后,差人去给林氏回了话,便叫司契将陆文请到他屋里来。

司契听命而去,很快,便跟陆文一道又回来了。

“将军,你找我。”陆文走进陆铮的房间,问道。

陆铮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对陆文道:“坐下说。”

陆文依言走过去坐下,便听陆铮道:“明日你跟我出门,去趟西郊。”

“去西郊?”陆文琢磨了一下,心想陆铮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去西郊,便又问,“难道,是跟将军让我拿去的重箭有关?”

两个时辰之前,陆铮让司契来找他要那重箭,他就猜测,陆铮应该是要做什么才对。

现在,陆铮又说明日要去西郊,所以,陆文才猜测,此行多半应该跟这件事有关系。

“不错,正是为了那个。”

陆铮自然不会隐瞒陆文,于是,便将安笙发现重箭是由寒铁所制,他们又从普云大师那里得知,记载寒铁的书籍持有者乃是不世出的高人的事,都跟陆文说了。

“明日你我前去,主要是请那位高人指点寒铁锻造的方法,切记,不可得罪人。”陆铮叮嘱道。

“将军放心,我知晓轻重的。”陆文颔首应道。

第四百一十五章:锦囊与寻人

次日一早,陆铮跟陆文早起收拾过后,便出门去了。

二人此行属秘,除了有太子殿下派去的暗卫在暗中跟随,其他人一概没有带。

出了府,正准备上马,陆铮忽闻有人唤他。

转头一看,竟是青葙。

陆铮赶紧向青葙走了过去。

“可是安笙让你来找我么?”陆铮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炯炯,熠熠生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青葙。

青葙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三个锦囊,交给陆铮,“这是小姐让奴婢给世子您送来的。”

陆铮接过那三个锦囊,心中顿时一暖。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安笙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青葙答说:“小姐说了,若是世子遇上无法解决的麻烦,便将锦囊拿出来,照着上面标注的顺序打开,未必能完全解了世子困惑,但兴许还能帮上忙。”

“我知道了,”陆铮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对青葙道,“替我跟你们家小姐说声谢谢,待我回来,再亲自向她道谢。”

青葙颔首应下,然后道:“那若是世子再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奴婢便先回去了。”

陆铮点点头,让青葙走了。

青葙略一福身,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陆铮这才又回去,双脚一提,姿态潇洒地上了马。

陆文看了看陆铮收进怀里的东西,调笑道:“顾二小姐送来的吧?是什么呀,将军,也给我瞧瞧呗。”

说着,便伸头往陆铮怀里看去。

陆铮方才上马的时候,有个锦囊的一角露出一些,陆文正是要看那个。

陆铮见陆文伸头过来,立即低头,看到锦囊露出一角来,忙伸手又往怀里推了一推。

摆明了是不给陆文看。

然后,也不管陆文的反应,双手一拉缰绳,就策马走了。

陆铮“小心眼”地想,这可是安笙给特地给他准备的,不能给陆文看。

陆文见陆铮率先走了,忙也扯动缰绳,跟了上去。

走到陆铮身边,陆文还“不依不饶”地道:“将军你别这般小气嘛,给我瞧瞧。”

其实,他并非是真的想要看陆铮怀里的东西,只不过,是见陆铮反应有趣,忍不住想要逗他而已。

他跟陆铮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其实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

二人寻常相处起来,一向不拘着大小尊卑,早就习惯了,谁开谁一个玩笑,没人会在意。

陆铮当然也明白陆文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他就是想要“小气”一回,打定主意不告诉陆文自己怀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陆文缠了一会儿,见陆铮丝毫不为所动,也就没兴致再缠下去了。

况且人家未婚夫妻互相送些小礼物,他也不能真的跟着看啊。

影响人家未婚小夫妻联络感情,多缺德啊,他这么有德行的人,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

马匹在内城跑不快,陆铮跟陆文也做不出来在闹市策马狂奔的事情,便慢慢地骑着马,穿越街市。

在内城走了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将到了西城门,等出了城门,在官道上跑起来,就快多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陆铮跟陆文到了寒山村的村口。

二人小时候都来过这里,所以,对这里还不算太陌生。

但是,毕竟好久不曾来过了,他们俩也不敢托大,便找了一位村民问了问村里的路。

村民很淳朴热情,见他二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忙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指了路。

陆铮跟陆文问清楚了路,便先去了林氏的那个陪嫁小庄子。

虽然他们二人确定这一路无人跟踪,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庄子上,如此即便有什么意外,也好掩人耳目。

到了庄子上,陆铮跟陆文便弃了马,然后一人带着两坛酒,从庄子后门往山上去了。

出发之前,他们商量过,都觉得这位高人极有可能是住在山上。

所以,一到这边,二人便动身上山去了。

他们俩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走个山路自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走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发现这山上有高人活动的踪迹。

虽说他们对这里的路况不熟悉,但是,他们俩自问也算是对丛林山间有些了解,通过各种细节,判断山上有没有人居住,还是不难的。

可是,没想到走了这么久,除了一些上山砍柴打猎的人留下的行迹之外,竟然再无其他人活动的迹象了。

这可着实不妙啊。

又走了好一会儿,陆铮停了下来。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普云大师说,这位高人不仅精通机关术,于五行八卦上也颇有研究,我们这样找,怕是找到天黑,也难以找到他。”

“那怎么办啊?”陆文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回去了?

陆铮没有回答陆文,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按照青葙所述,先打开了那个姜黄色的锦囊。

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陆铮拿出来一看。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一行字:寻不见人,去高处,找一顺风开阔地,喝酒。

陆铮一看这句话,就笑了。

陆文看陆铮这个表情,就忍不住伸头去看,正好也看到了那行字。

“对呀,咱们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光顾着判断行迹了!”陆文一拍额头,一脸懊恼。

既然普云大师说那高人好酒,他们去找个顺风处,坐下喝酒,等酒香飘出去,说不定,还真将那人给引出来了呢。

有了安笙这锦囊的提醒,陆铮跟陆文也不再费心寻找什么行迹了,开始快步往山上走去。

走不多时,果真找到一处岗岩石,那石头颇为巨大,在半山腰上,观其附近的树木草丛,二人判断,那里应该是顺风的。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颔首,然后齐齐运气,施展轻功飞向了那处岗岩石。

片刻后,二人一前一后落下,细细感受了下风向,发现果真是顺风,便也不犹豫,立即打开一坛酒,坐了下来。

宫中珍藏的佳酿果真不一般,泥封刚一打开,便有一股清冽的酒香,飘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陆铮跟陆文都不是拘泥小节之人,酒坛泥封打开后,二人也不拿杯子来倒,直接举起坛子便饮。

山上的风一般都要比平地急上几分,如今这般月份,山风吹起来,并不冷,反而甚是清爽宜人。

陆铮跟陆文举坛饮酒,免不了要洒出些来。

山风一吹,酒香便更重了。

“这酒当真不一般,确实是好酒!”陆文畅饮过罢,朗声赞道。

因在外面,情况不明,他也没敢说得太多,讲话都比较隐晦。

陆铮也点点头,赞同了陆文的观点。

太子殿下准备的,应该不是普通的酒,宫宴他参加过多次,好酒喝过不少,但是这次的酒,明显还不一样。

他估摸着,太子应该是将真正的窖藏好酒拿出来了。

这也算是下了本钱了,这酒,多半应该是陛下私藏。

要是这样都引不出那高人,只能说,他们跟人家确实没有缘分,也不能强求。

山风送爽,酒香冽冽,陆铮跟陆文你一口我一口的,没一会儿,竟将一坛子酒喝光了。

不过,人仍旧没出来。

“将军,难道这招也不好用么?”陆文靠近陆铮,小声问道。

原以为靠着酒香,应该能将人引出来,结果还是不行吗?

陆铮低头看了看剩下三坛酒,想了想,只得又将锦囊拿出来,这次,打开的是绣着一个“贰”字的水绿色锦囊。

陆文现在也知道这锦囊是安笙特地准备的了,明白里面写的不是情诗乃是谋策,也不避嫌了,跟着伸头去看。

陆铮将锦囊中的纸条拿出来,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吹嘘造势,夸大其词。

陆文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顾二小姐这话,作何解释啊?”

陆铮想了想,忽然笑了,转头冲陆文招招手,示意陆文附耳过来。

陆文见状,赶紧将耳朵伸过去。

片刻后,陆文笑得直拍大腿,“嘿,这招好啊,这个我擅长,将军你就瞧好吧!”

说着,陆文便站起来,气沉丹田,运足了一口气,冲着山间高声喊道:“这宫中的窖藏果真不一般,这等美酒,终寻常人等一生,怕是也难饮上一口,想来当年酒圣杜康所酿之酒,也就这般了吧!当真是好酒,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尝啊!”

陆文这话运足了气,一下子传出老远,又因为是在山间,本就有回音,故而,他这话说完,话音仍旧缭绕不绝。

陆铮听陆文吹得都快没边儿了,不由好笑,心说陆文还真是擅长干这个,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反正要是他,这样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

正失笑摇头呢,忽听远处密林中有声响传来。

陆铮跟陆文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热切。

有动静就好,有动静,起码说明他们的法子可能已经奏效了。

陆文再接再厉,继续吼道:“此生有幸饮得此等佳酿,便是成仙也不想换啊!还......”

话说到一半,还没吼完,便听密林里面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黄口小儿,喝过几样好酒,便敢如此诳言!”

陆铮跟陆文听到这声音,便都勾唇笑了。

上钩了!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便见从密林中走出一个天青色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身量颇高,但身材瘦削,约摸四十岁上下年纪,留着一缕长髯,行走间被山风带起衣袂,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陆铮跟陆文,一见这人的模样,就确定,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高人。

那人甩着袖子向他们俩走来,走到大石下面,就站住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陆文,满脸气愤。

“狂妄小儿,你饮的什么好酒,可敢叫我尝尝!”

他站在下面,需得仰头才能看见陆铮跟陆文,此刻又叉着腰,瞧着活像是个长颈茶壶。

这场景着实有些好笑,陆文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在及时忍住了。

听说高人脾气都有些怪,可不能将人得罪了。

否则的话,请不回去人,可就糟了。

“我们兄弟二人路遇此处,见山间风景疏阔,便留下饮酒畅谈,说到兴起,我这位兄弟不免有些夸大,不过,他这话倒也不能说是诳言,这位先生又没尝过我们的酒,如何就这样说呢?”陆铮冲下面站着的青衫男子道。

陆文一听陆铮这样说,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陆铮这是想要再探探下面这人的底呢。

虽说这人瞧外表颇像是普云大师提起的那位高人,但是,他们又没有见过高人真面目,慎重一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青衫男子听到陆铮这样问他,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喝过的酒,是你们两个加起来几倍那么多,你说,这话我说不说得!”

“口说无凭。”陆铮似乎并不相信。

那青衫男子被陆铮这态度惹急了,说了一句“你等着”,便开始手脚并用往他们站的这处石台上爬。

不过,他的动作实在笨拙,瞧着颇有些好笑。

陆铮跟陆文对视了一眼,暗暗发笑,但是,也并不看他笑话,直接飞身下去,将他稳稳地拉上来了。

那男子被陆铮扶着肩膀拉上来,倒是也没慌,落地后,还朝陆铮露出了“算你还有些眼色”的目光。

陆铮也不计较,直接示意陆文,再开一坛酒,给这个男子。

陆文动作麻利地拿起一坛酒,敲开泥封。

霎时间,一股浓香便扑鼻而来。

陆铮跟陆文都注意到,那男子闻见这香味,面上神情立即就变了。

变得那般享受与陶醉。

他摇头晃脑地赞道:“果真好酒!”

陆铮含笑道:“先生可要尝尝?相逢即是有缘,看先生这样,似乎也是爱酒之人,宝剑赠英雄,美酒遇知音,若先生懂这酒,倒是它的福气了。”

“你倒是会说话。”男子似乎对陆铮这话颇为满意,脸上总算不全是嫌弃了。

“先生谬赞,”陆铮抱了下拳,然后又道,“不过我们兄弟二人出来并未准备酒杯,不知先生......”

这话还没说完,便见那男子摆摆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夔龙纹青铜爵,举到陆文面前。

第四百一十七章:故人

陆文一看这架势,便不由暗暗发笑。

这人哪是好酒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成痴了吧?

一般人会随身带着青铜爵吗?

带玉佩玉玦的倒是挺多,可是带着古董酒杯的,还真是头回见。

心中虽这样想,但是陆文手上动作丝毫不慢,忙给那男子倒了一杯酒。

那男子见青铜爵倒满了,便拿回来,凑近鼻端细细嗅闻起来。

那一副陶醉至极的样子,任是谁见了,都能看出他是好酒之人。

一杯酒下了肚,男子的双眼陡然就亮了起来。

接着,便又将空酒杯递过去,示意陆文倒酒。

陆文被他这样使唤,倒也不生气,忙又给他添了一杯。

直饮了三杯,那男子才咂摸着赞叹道:“好酒,好酒啊!”

“怎么样,现在不说我诳语无知了吧?”陆文故意问道。

那男子闻言,便轻哼了一声,但是面上却带着浓浓笑意,“我说你无知,是轻的了,我还没说你吹嘘呢!”

陆文心想,我可不就是吹嘘么,要不然怎么能将你引出来呢。

不过,这种话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可不会说。

“先生是住在这山中的吗?”见男子喝的高兴了,陆铮便开始提问。

那男子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铮,也不说话。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表明了是在告诉陆铮,他已经看透陆铮的真实目的了,陆铮反倒有些问不下去了。

陆铮不问了,那男子自己倒是开口了,“你们俩费这么大劲引我出来,就是为了问我是不是住在这山里的?”

陆铮跟陆文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吃惊。

看来,他们的目的早就已经被人家看透了。

如此,再装下去,反倒不好。

陆铮索性也就不再做戏了。

他双手抱拳,冲那男子揖礼道:“先生高见,既然先生已经看透了我们兄弟俩的来意,那小子也就不隐瞒先生了,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其实是应普云大师的介绍,特地前来寻先生帮忙的。”

“原来是普云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怪不得你们直接找来,还用美酒引我出现。”

“实在是有事相求,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莫怪。”陆铮又行了一礼,郑重道歉。

“罢了,看在你这小子还算诚实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何况你们这酒确实不错,我是自己耐不住出来的,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

“先生大度。”陆铮道。

“大度谈不上,不过心胸还是有些的,”那男子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说吧,找我什么事,我也不能白喝你们的酒。”

没想到这男子如此痛快,陆铮不禁对这人报以好感。

他将昨日从普云大师那里拿回来的书拿出来,翻到寒铁那一页,递给那男子,问说:“我们来,是想求先生帮忙解惑,敢问先生,可知道这寒铁应该如何锻造吗?还有,我南诏国土之上,可有这种寒铁出产?”

陆铮倒是实在,直接就什么都问了。

那男子听到陆铮问起这个,眉心便是一皱,“你是什么人?”

陆铮听到男子问他身份,想了想,还是据实说了:“小子不才,是邺京护国公府世子,镇北将军陆铮,这位,是我兄弟,也是我的副将,陆文。”

那男子听完陆铮的话,似乎在回想什么,片刻后才问:“陆鸿文是你爹?”

陆铮颔首答道:“正是家父。”

“你是镇北将军,那你爹呢?”

“家父,已经仙去有几年了。”提起已故的父亲,陆铮语气沉痛了许多。

“什么!”那男子显得非常吃惊。

陆铮看他提起父亲时熟稔的摸样,便猜测道:“先生与家父,可是相识?”

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目视远方,似在怀念故人,“自然是认识的,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将军。”

“能得先生如此高赞,父亲在天之灵,想也是安慰的。”

那男子闻言,又叹了一声。

因为提到了陆鸿文,三人情绪都有些低,竟一时无话了。

片刻后,那男子忽然道:“既是故人之子,这个忙,我便帮你们了,你拿的这本书,记述不详,没什么大用,跟我来吧,我将珍本给你。”

“多谢先生!”陆铮跟陆文诚心躬身拜了一下。

“行了行了,我最受不了这些虚礼,快走吧,你,”男子指了指陆铮,“你带着我吧,陆鸿文不来了之后,我已经许久没体会过在林中飞行的感觉了,你听我的指挥走就行。”

陆铮点点头,扶住男子双肩,道一声“得罪了”之后,便提气带着男子腾起越下岗岩石。

陆文紧随其后,也运起轻功,紧紧追在后面。

几个腾跃,三人便到了密林上方,陆铮和陆文根据那男子指点,变换方向。

一刻钟后,三人落在了一处小院前面。

小院收拾得颇为精致,院中有一小块菜地,余下都是些花花草草,陆铮跟陆文对这些认识不多,但是也有几样叫得出名字。

小院后面,是一座二层小楼,那小楼均是木制,造型精巧无比,是陆铮跟陆文从未见过的样式,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处处透着一股子精致感觉。

小院的院门虚掩着,但是陆铮跟陆文都觉得,这院门绝对不会只是这么掩着而已。

果然,只见那男子走过去,伸手在几块木头上推拉几下,那门便应声弹开了。

果真是机关术的高人么,连住的院门上都布着机关。

院门打开后,那男子便邀请陆铮跟陆文进去,然后,直接带着二人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的门上也有机关,而且比院门口的机关要复杂得多,反正陆铮和陆文一眼看去,是一点儿门道都没看出来,只觉得那机关精巧无比。

进了书房,那男子指着房中的椅子,让陆铮和陆文坐,然后,自己去书架前倒腾起来。

有些人痴迷一样事物,会将这种事物运用到自己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眼前这名男子,他是机关术的高手,所以,他家里很多东西,都布满了机关,就连书房的书架,都是由机关开启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脾性相投

陆铮跟陆文随着那人进了书房,入目便见一长形书案,案上依次摆着一方古砚,钧窑笔格,三松竹雕笔筒,冬青釉暗花大笔洗,花鸟胡斗,铜石镇纸,白玉书拨,还有几张夹宣,旁边放着一枚小印章。

那印章侧躺在宣纸旁,没有盖上,陆铮目力惊人,扫了一眼,正见到上印着“散木居士”四个字。

陆铮对这些研究不多,但是也明白,这是私章,多半,就是身边这人的。

那散木居士四个字,大抵是身边这位高人的名号。

散木居士?这人倒也有趣,是个雅致的人,取得名号也这样别致。

不过,说他雅致,又偏偏这样好酒。

陆铮忽然觉得,此人倒是蛮合乎自己胃口的,观其模样,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更何况,这人还认识他父亲,听语气二人似乎还颇为熟稔,想来应是故交。

那人将陆铮跟陆文带进了书房,就径自往旁边的书架前走了,一边走一边说:

“鄙人姓姬名妙山,不过认识的人大都叫我散木居士,你们也可这般称呼我,你既是陆鸿文的儿子,这个忙我少不得要帮你,看看吧,这是你们要的书,有什么想问的,快些问。”

说着,便将一本古籍扔给了陆铮。

陆铮见姬妙山朝他扔东西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正好将那本书接在手里。

这书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说不得有多少年头了,封面略有些陈旧,侧面的书脊跟书角甚至能看得到历经弥久后的毛刺感。

这样的珍本,一般爱书的文人雅士,不该是万分珍惜,舍不得别人乱碰的吗?

可姬妙山竟然就这么随意地向他抛过来了。

这个姬妙山,可真是有趣得紧。

这人若是不动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一定会让人觉得是个出尘物外的举世高人,可是他一开口,一动起来,偏又让人觉得莫名有些俗气。

不,不是俗气,该是不拘小节才对。

恰巧,陆铮正好喜欢这样不拘小节的人。

这大概也跟他是武者有些关系,天生就不喜欢文人那一套。

这个姬妙山,长得一副文人样子,脾性倒是格外地对自己胃口。

既然姬妙山让自己看,那陆铮便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展开书籍就看了起来。

姬妙山见陆铮连客气客气也没说,倒是笑了。

“真是陆鸿文的儿子,爷俩一个模样,都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陆铮闻言,抬头看了姬妙山一眼,道:“我以为姬先生是真心让我看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些微疑惑,好像真的在问姬妙山,难道不是吗?

姬妙山见他这样,笑意不由更浓,点着头说:“看吧看吧,就是叫你看的,不光让你看,还许你问,你看不懂只管问我,只要我知道的,俱都告诉你。”

陆铮听到这里,也不急着翻书了,直接就问:“那先生可否能解我之前的疑惑。”

方才在山间时,陆铮曾问姬妙山,可知寒铁如何锻造,又可知南诏境内可有地方出产寒铁。

当时姬妙山没有回答,只说带陆铮跟陆文回来看看书。

现在陆铮又问了一遍,姬妙山倒是答了。

“南诏到底有没有寒铁,我可不敢确定,但是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这方面的记载,也是真的,所以具体有没有,还要找了才知道,那我也问问你,找这寒铁做什么?”

“先生是高人,陆铮不敢隐瞒,不瞒先生,我们找这寒铁,是为了打仗。”陆铮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欺瞒姬妙山。

既然姬妙山直言问了他找寒铁做什么,那他便也直言回答,这才不失大丈夫所为。

两军对战讲究兵不厌诈,可姬妙山并不是他的敌人,他不会将那一套用在姬妙山身上。

大概是陆铮的坦诚取悦了姬妙山,姬妙山听了陆铮的回答,捋着胡子笑了。

“你倒是坦白。”

“有所求,不敢隐瞒。”

“你找寒铁,是为了跟匈奴打仗?”

“不错,”陆铮点点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匈奴屡屡进犯我南诏国土,滋扰西北百姓,陆铮身为镇北将军,无论为国还是为民,都该当将匈奴彻底驱赶出去。”

姬妙山对陆铮所言不置可否,只问:“你找寒铁,是想造兵器?”

“也不全是,”陆铮摇摇头,“因为不知道南诏到底有没有寒铁出产,亦不知如何锻造,是以不敢妄言,之所以找到先生这里来,概因普云大师指点,说那本《器物佚志》乃先生所藏,故特来讨教,实不相瞒先生,匈奴有一种重箭,屡屡伤我南诏军士,当年我爹,亦是被这种箭所伤才丢了性命,这些年,我一直苦苦寻求这种箭的锻造之法,但是都不得其解,因缘际会,在普云大师那里得知此箭乃寒铁所造,这才找到了先生这里。”

“你爹他......”姬妙山听到陆铮提起陆鸿文,脸上一闪而过些许伤感,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姬妙山不提,陆铮也没有多说。

他不是到姬妙山这里演苦情戏码的,他为的是南诏国民,他相信姬妙山不会坐视不理的。

姬妙山确实不会坐视不理,短暂的失神过后,他问陆铮,“可带来了那种箭矢?”

陆铮闻言,忙让陆文将他们带回来的箭矢拿出来,交给了姬妙山。

姬妙山从陆文手中接过箭矢,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陆铮没有催促姬妙山。

虽然他很着急,但是,却仍旧怕惹恼了姬妙山。

都说高人脾气有些古怪,他实在怕自己言行不当,会惹恼了眼前之人,便不帮他了。

他没催促,姬妙山倒也没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确实如书中记载,若我没有看错,应该就是寒铁所造,书中说,这寒铁是在极寒之地才会有的一种矿藏,匈奴与西北接壤,那里常年苦寒,兴许真有这种矿藏,也说不一定。”

这话倒是跟安笙所言别无二致。

“那先生可知道具体到哪里开采吗?”听到了答案,陆铮却是有些心急了。

西北那么大,他们总不能将西北整个翻一遍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唯心而已

姬妙山听到陆铮这样问,略想了想,反问说:“西北可有终年积雪不化之地?”

陆铮少时就随父亲伯父他们在西北军营了,也算是对那里颇为了解,但要说常年积雪不化之地,一时间还真想不出。

“先生这倒是将我问住了,实不相瞒,陆铮当真不知西北可有这样的地方。”

“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这寒铁多在终年积雪不化之地才有,据说极北之地倒是有,但我并未亲眼见过,所以并不敢说这话,但是,我觉得事有共通,既然匈奴人能打造这种重箭,那就说明,西北一带,确有这种寒铁出现,极北之地从无人烟,便是匈奴人,也没有道理进得去那里才是。”

陆铮觉得姬妙山的话很有道理。

确实,他们去不得极北之地,没道理匈奴人就去得。

匈奴几辈都生活在西北一带,对周围的地形不可谓不了解,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知道的,但是,匈奴却知道,并在那里发现了寒铁,所以才能造出威胁他们的重箭。

看来,他得想办法回一趟西北才行。

要找什么由头回去呢?

他现在虽未派职,但无故离京,怕是要受到陛下猜忌吧?

陆文见陆铮听完了姬妙山的话,便陷入了沉思,面上似有些为难,稍加一想,便知陆铮在烦恼什么。

“将军,我去吧。”陆文自行请命。

他虽是陆铮的副将,在军中也有编制,但到底不像陆铮,随时都有人注意,更是不能随意离开邺京,所以,他去西北查探这个寒铁所在之地,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陆铮看了看陆文,没有马上回答。

陆文去当然合适。

此事乃属绝密,他也信得过陆文去查。

但是,陆文现在也身居要职,且大家都知道陆文是他的心腹,一旦陆文离京,诸方一定都猜得到,是受了他的指派,有心的,说不定还会派人跟踪查探,这样一来,无形之中便给陆文增添了许多麻烦。

这还不说,少不得,还会给陆文带来危险,陆铮并不想这样。

“此事容后再议。”陆铮这般回答道。

陆文听到陆铮这样说,便也没有坚持。

他明白陆铮的心思,也知道,此事到底还要与太子殿下商议,到底如何安排,太子殿下说不定有自己的意思,他们不好先做主。

“你们先派人去找吧,若真的找到了,可到此处来寻我,下次别拿酒引诱我了,这短笛你拿着,若要寻我,吹响就是,我自会出现的。”

姬妙山倒也痛快,承诺了会帮陆铮他们,便将一只短笛抛给了陆铮。

“先生大义,如此,陆铮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陆铮接过笛子,抱拳谢道。

“客气了,你爹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这也算是,听他的了吧......”

姬妙山摆摆手,然后,指着陆文手里的酒又说:“行了,话也问了,酒留下,你们走吧。”

陆文看了看陆铮,见陆铮点了头,便将余下的两坛酒放到了梨花小几上。

“今日多有打扰,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待来日寻到寒铁,再来请教先生。”陆铮与陆文抱拳拜谢姬妙山,然后,痛快地转身离开了。

姬妙山没有出去送他们,只懒洋洋地提醒道:“走时将门给我带好了,一路直行下山便是。”

陆铮跟陆文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

出了姬妙山的小院,二人照着他嘱咐的,一路直行向前,果真走不多时,便看见他们二人的马匹了。

“这人真神了!”陆文回头看向密林,惊道。

他们上山的时候,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这人所在,可是下山,就一路闷头前行,竟然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姬先生乃高人。”陆铮收回视线,低声道。

“哎,对了将军,顾二小姐不是给了你三个锦囊么,你才打开两个,要不要看看那第三个写的什么啊?”陆文忽然撞了陆铮一下。

他对姬妙山好奇,对安笙写的那三个锦囊,也好奇得很。

毕竟,若是没有安笙给的锦囊,他们能不能将姬妙山引出来,还真就不一定呢。

即便最后真引出来了,也不知得浪费多少时候。

所以,他对那不曾打开的第三个锦囊,当真是好奇得紧啊。

陆铮其实也挺好奇,那第三个锦囊写的是什么的。

知道那上面是安笙给他出的主意,也不是什么悄悄话,不能给陆文看,他就也没藏着,见陆文提起,便拿出来了。

“快快,将军快打开。”陆文催促道。

陆铮拉开那第三个锦囊,然后,将里面的纸条拿了出来。

展开之后,二人皆是一愣。

只见那第三个锦囊上写的是:唯将军之心而已。

“这是......”陆文双目微瞪,看了陆铮一眼,忽然笑了。

陆铮也想到了什么,掌心一拢,将纸条收回手中,再不管陆文反应,大步向前走了。

陆文在后面愣了片刻,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叫道:“将军,顾二小姐也真神了,她可真了解将军,不愧是将军命定的有缘之人啊!”

唯心而已,说的不正是让陆铮随心而动吗?

陆铮什么为人?

陆文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是了解的。

可是安笙竟然也这么了解,这就不得不说,是有心才会如此了。

陆文追上陆铮,见陆铮眼中似乎带笑,不由大声呼奇,“我说将军,你想笑就大方点儿笑嘛,我又不会笑话你,知道你高兴,别这么端着了,啊。”

说着,还贼兮兮地又撞了陆铮肩膀一下。

陆铮刚要翘起的嘴角,听到陆文这话,迅速又压了回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瘫脸。

他一手扯下缰绳,飞身上马,对陆文道:“快些回去了,正事要紧。”

说罢,也不等陆文,便策马疾奔起来。

陆文哎了一声,赶紧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当先狂奔出去的陆铮,坐在马上,在陆文没有看见的地方,暗暗牵起了嘴角。

唯心而已,唯心而已,他对安笙,也是这般唯心而已啊,不知安笙,可否也知道呢?

第四百二十章:怂恿

陆铮跟陆文快到申时才回到邺京城,再晚回来一会儿,城门都快要关了。

这个时辰回来,去见太子殿下是不能了,所幸陆铮将重要的事情都交代过暗卫,自有暗卫回去回话,等太子殿下那边得了信,会安排他见面的。

陆铮自然着急跟太子商量去找寒铁的事情,但兹事体大,他知道不能胡来,便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

太子殿下那里去不得,安笙那里也去不得,陆铮回家的路上,忽然就郁闷了。

城中不能纵马,二人只得慢悠悠地骑马回府。

走着走着,陆文就发现,陆铮的脸好像越来越黑,不由咋舌。

明明前不久还一副死撑着不想露出荡漾脸的模样,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高兴了?

陆文迅速地将当下可能引起陆铮不高兴的原因挨个儿分析了一下,然后得出结论。

想了想,陆文凑上前去,小声道:“将军,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想不想听?”

陆铮闻言,转头看陆文,脸上写着明晃晃地“有话快说”几个大字。

陆文自动屏蔽掉了后面那一句,又凑近了陆铮几分,将声音放得更低,“将军不若,再爬一次墙吧,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将军反正也去了一次了,也不在乎再多去一次了,是吧?”

陆铮听了陆文的话,脸色不由更黑。

竟然怂恿他再次去爬墙,可是,他莫名有些动心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行,这是不对的,他不能这样!

这种想法很危险,是不合乎礼教的......

“将军,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总得亲自说一声谢谢,才显得有诚意吧?难道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就过去了?”陆文继续“怂恿”道。

他知道陆铮着急去见安笙,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身为好兄弟好下属,他自问是很能替陆铮“分忧”的,这不,眼下就替陆铮找了个很好的由头。

陆铮确实很心动。

亲口说谢谢什么的,好像确实是应该的啊?

可是......

“哎呦,将军,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犹犹豫豫的了?你不是常说,大丈夫行事就是要干脆,有恩不思报,算什么大丈夫?”

陆铮瞥了陆文一眼,他怎么觉得,陆文好像比他还着急?

“将军您看我做什么?您应该看的人,可不在这。”

“回府。”陆铮扔下两个字,转头走了。

陆文头回摸不准陆铮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只得先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陆铮陆文回到了护国公府。

林氏听说他二人回来了,总算放了心。

她是知道陆铮跟陆文去做什么的,但是做娘的就是这样,儿子再能干,只要是出了门,总归担心。

只有儿子好好地回到自己身边了,她才能彻底放心。

陆文虽只是养在陆家的,但是林氏早就将陆文当做自己的亲子一般了,她也确实是这么待陆文的。

陆文也明白林氏跟陆铮待他之心,否则也不会真将护国公府当家了。

陆铮跟陆文猜到林氏会着急,所以一回来,略收拾了一下,就去见林氏了。

将姬妙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二人又去见了老太君,这才又回留樨院陪林氏用了晚膳。

晚膳用罢,天色也黑了下来,陆铮跟陆文不便在内院长待,便起身离开了。

回涵青堂的路上,陆文时不时地拿肩膀撞陆铮一下,意思很明显,还是在说回府之前那件事。

陆铮好像没什么反应,一直没搭理陆文,直到回到了涵青堂,才道:“我出趟门。”

陆文哦了一声,笑得促狭,“不用我帮你望风了?”

陆铮面上热了一下,亏得天黑看不明显,声音倒还镇定如斯,淡淡地对陆文道:“知道何必多嘴。”

说着,也不管陆文反应,闷头就往院墙那边走去。

陆铮这院里伺候的人少,能留下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绝对可以信任的那一种。

但是,这种趁夜爬姑娘家墙头的事情,他还是不想让院里其他人知道。

别说不想他们知道,就连林氏,陆铮也没说。

总是怕影响了安笙的清誉。

就算他们自问问心无愧,半点逾矩的举动也没有,但是别人若知道了这事,定会误会。

但是陆文不一样,这件事陆文知道,陆铮也就没想着隐瞒陆文。

且陆文虽平日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嘴巴严着呢,不该他说的话,他从不会多说。

他们俩自小一起长大,陆文了解他,他自然也是了解陆文的。

陆铮跟陆文夜里常有出门的时候,司契他们对此毫无怀疑,只当他们俩是出去做正经事去了,从不多问,但是却知道在府里帮忙打掩护。

发现陆铮他们二人都不在,司契他们也没声张,掌了灯,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半点儿异样都没有。

......

见山楼。

陆铭的贴身侍女宛筠行色匆忙地进了陆铭的房间,许是在哪里走得急,裙摆上都沾了些草叶,她也没发现。

“大少爷。”宛筠进了内室,冲躺在摇椅上的陆铭福了福身。

陆文听到宛筠的声音,缓缓地张开了双眼,问说:“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宛筠闻言,赶紧又将身子福的低了些,“大少爷恕罪,奴婢无能,留樨院的人嘴巴都太紧了,奴婢只打听出来,二少爷跟文少爷似乎出了城,但具体去了哪里,实在问不出来。”

宛筠这话回的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惹恼了陆铭。

陆铭听完宛筠的话,倒是没恼,但脸色绝对也算不上好看。

好一会儿,在宛筠身子都僵住了的时候,陆铭才终于又开口了。

“问不出来就算了,下去吧。”

说罢,便又闭上了双眼,靠着摇椅微微摇动起来。

宛筠抬头看了看陆铭,确定陆铭并未发火,这才敢拖着两条发麻的腿,小心地出了内室。

刚一出去,她便长长地呼了口气。

大少爷现在真是越来越吓人了,自从上次跟大夫人吵过一架,她总觉得,大少爷私下里,性子好像更加阴郁了。

从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大少爷,到底去哪了呢?

宛筠看了看外面的圆月,心中泛起一丝愁苦。

第四百二十一章:笨嘴拙舌

陆铮跟陆文离开护国公府后,便抄人少的近路去了永宁侯府。

还是上次翻墙进去的地方,陆文望风,陆铮熟门熟路地翻墙摸了进去。

陆文转头看见陆铮格外娴熟的动作,心中不由一哂。

面上好像不在意,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瞧将军这动作连贯的,顿都没顿一下。

顿都没顿的陆铮,翻墙进了荒废院子之后,便循着上次走过的路线,顺利躲过永宁侯府外围守卫,摸到了玉笙居外面。

靠在小院的院墙边上,陆铮清楚地听到倒座房那边有丫鬟婆子在低声说话。

本来他没想听她们说什么的,可偏偏赶巧了,他耳力好,就听了个清楚。

听清楚之后,陆铮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原来这些人就是这么伺候安笙的!

私下非议主子,永宁侯府好规矩!

陆铮如隼般的眸光扫向倒座房,又听了两句,里面却渐渐没了声音。

他压下不快,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

安笙门前仍旧没有丫头婆子守门,他很顺利就进了屋。

一进去,仍是跟青葙对面碰了个正着。

青葙只在看见陆铮的那一瞬间,惊了一下,随即就淡定了。

木着脸福了下身子,便进了内堂。

陆铮摸了摸鼻子,自顾等着。

片刻后,安笙出来了。

还未等陆铮说话,便见安笙莞尔一笑,问道:“将军可是找到那位高人了?”

陆铮这个时辰过来,安笙能想到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了。

陆铮愣了愣,然后道:“找到了,那位高人名唤姬妙山,自号散木居士。”

他虽不全是为这个而来,但是这到底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寒铁一事是安笙最先发现的,所以,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他来告知安笙一声,倒也应该。

“果真找到了吗?那姬先生怎么说?可能找到这寒铁?”安笙听到陆铮说找到了姬妙山,也很高兴。

只要找到了人,那事情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姬妙山既然能收藏那种书,说不定还真就对寒铁有所了解呢。

“姬先生帮了大忙,我已经给太子殿下传了消息,具体如何,还要等殿下示下。”陆铮如实答道。

“那就好,有了进展便比一筹莫展要好。”

“我今日来,除了要跟你说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常要紧的事......”陆铮忽然心里生了几分怯意,直接导致了,说出来的话,跟心里想得就有了出入。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忙又改口道:“不是,我要说的也是件顶重要的事情,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能找到姬先生,多亏了你的锦囊。”

话都说出口后,陆铮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是这事啊,将军太客气了,能帮上将军的忙,是安笙是荣幸,何况我也只是随便出个主意,将军莫太抬举我了。”

安笙倒是真没觉得自己帮了陆铮多大的忙。

这件事能办成,总归还是陆铮自己的原因。

她私下问过师傅姬妙山的为人跟大概的性格,这才大胆猜测,陆铮的脾气秉性,行事方式,应该跟姬妙山是比较合得来的。

故而,这才写了那三个锦囊,让青葙给陆铮送去。

照她的估计,陆铮应该只打开两个锦囊,便见到了姬妙山。

而接下来,获得姬妙山的信任,就是陆铮自己的作用了。

她那句唯心而已,可不是白写的。

陆铮本性疏阔大气,为人真诚,只要他能用真心去请教姬妙山,她猜测,姬妙山肯定会帮陆铮的忙。

“这如何会是抬举?若没有你给的锦囊,我跟陆文定然见不到姬先生。”陆铮似乎对此格外的坚持。

安笙有些无奈,只好问他:“将军可是三个锦囊都拆开,才见到的姬先生?”

陆铮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答说:“那倒是没有,只拆开了两个,姬先生便被我们引出来了,但是......”

“那将军可看过第三个锦囊了?”安笙打断了陆铮的话,继续问道。

陆铮似乎有些明白安笙的意思了,也不再坚持说这都是安笙的功劳,只点头道:“离开姬先生家里,确实打开看过了。”

若不是看过那第三个锦囊,他又怎会这般激动?

陆文在山间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他最近常常在思索,缘分二字,到底何解?

如今,好像是明白了......

他以前从没有觉得,被人了解是一件这么让人幸福的事情,可如今,他却知道了。

朝中那么多人误解他,他从不在意,也不屑于解释。

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了解他的人,解释再多,又能如何呢?

而了解他的人,也不需要他解释的太多。

可是如今,他第一次觉得,有了解释和倾诉的欲望。

但是,真到了安笙面前,他却又发现,心里想的再多,却说不出口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可是,他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懊恼。

若是文韬,若是陆文,若是杜奕衡,此刻怕是都要比他会说得多吧?

“将军,将军?”安笙见陆铮说着说着,忽然面上闪过懊恼之色,不由奇怪。

难道,是事情不顺利吗?

陆铮听到安笙唤他,立即回过了神。

“我看过那第三个锦囊了......”

你为何会这般了解我呢,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将军既看过了,就该知道,这件事成败与否,还在将军自己,我并未帮上太多的忙,所以将军不必再挂怀了。”安笙笑着宽慰道。

她确实没想到陆铮会亲自来道谢,这般郑重其事,倒叫她有些过意不去了。

诚如她方才所说,姬妙山到底会不会帮陆铮的忙,其实主要还在于陆铮自己,她的锦囊,不过也就是个提示作用罢了。

她相信便是没有她的锦囊,陆铮也一定会引出姬妙山,进而跟姬妙山搭上话,请姬妙山帮忙的。

陆铮知道安笙并没有懂他那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但是,他自己又实在问不出口,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教训

想问的话问不出口,道谢也谢过了,然后陆铮便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

“我......”他想提出告辞,不过张口之后又发现着实有些舍不得。

安笙像是没看出陆铮犹豫似的,轻呼了一声,忽然吩咐青葙:“快去泡茶,拿上次夫人给的好茶泡上。”

说罢,又转向陆铮:“将军坐下喝杯茶吧。”

陆铮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告辞离开,而不是坐下喝茶,给安笙带来潜在危险,但是,他脚底下就像是生了钉子,挪不走了。

陆铮坐下了,青葙准备去泡茶。

将要走的时候,忽见陆铮冲她招手。

青葙心里顿时一惊,忙去看安笙,见安笙微微点了下头,她才朝陆铮走过去,微微弯下腰身。

陆铮在青葙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很小,安笙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倒是见青葙听完之后脸色有些难看。

青葙去泡茶了,安笙也没问陆铮跟青葙说了什么。

房里一时间有些无话。

所幸青葙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之后,还朝陆铮点了下头,脸上神色有几分痛快。

安笙见此,不由有些吃惊了。

陆铮喝了一杯茶,不得不起身告辞了。

安笙自不会说出挽留的话来,客气地做出相送的样子。

陆铮喊她留步,自己闪身出了房门,片刻后,便消失在了玉笙居的小院里。

陆铮一走,安笙便问青葙:“怎么回事?”

青葙自是明白安笙在问她什么的,便答了:“世子爷方才跟奴婢说,吴婆子刘婆子她们在屋里说小姐的坏话!”

青葙说起这个,仍旧气呼呼的。

她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安笙,主子尚且不行,何况是几个粗使婆子丫头!

欺负人,都欺负到她家小姐头上来了,太没规矩了,而且,还被小姐未来夫婿听了个正着!

“哦?她们都说我什么了?”

安笙自然知道底下人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刚回来的时候,别说背地里说她坏话了,就是当着面,这些奴才们也敢叫她难看。

青葙重重哼了一声,答说:“她们能说什么,还不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可她们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偏挑着世子爷来的时候说,这不是成心叫您难看么!”

青葙最生气的地方,其实还在这里。

府里的奴才们都什么德行,她知道,小姐也知道,小姐平日里不喜欢跟他们计较,只要不犯到小姐跟前儿,小姐是懒得收拾他们的。

可是,这些人也太蹬鼻子上脸了,赐婚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没完没了地说,背地里诅咒小姐,依她看,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笙见青葙这么生气,稍稍一想,就猜到了。

“还是说我活不到嫁人那天?”她好笑地问道。

“可不嘛!”青葙恨恨地出了口气,“这群老婆子嘴上没德,见不得别人好,什么恶毒话都说得出口!”

说着,她又哼了一声,神情忽然变得有几分愉悦,“不过,世子爷方才已经让我教训过她们了,小姐您还真别说,世子爷心里也是惦记您,见不得您受委屈,这样看来,总归人还不错。”

“你怎么教训她们了?”安笙有些好笑,前些日子,青葙还担心陆铮真会克她性命呢,这才几日工夫,竟然对人评价就这么高了。

青葙听到安笙问话,小脸上不禁闪过一抹得意,“小姐您说,背后嚼舌头的人,应该怎么教训呢?”

安笙听她这个口气,便了然了。

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开始时候,庄子上的人几乎都是方氏和徐氏的人,对她自然不好,别说背后嚼舌头,便是当面作践她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安笙那时候刚刚重回,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跟普云大师学了制药的手艺,没少下手收拾作践她的那些人。

她那时候心里有怨气,有愤恨,折腾起人来也不手软,着实弄得那些人叫苦不迭。

当然,也正因为这些手段,让她成功收服了一大部分的人。

至于那些不听话的......

不听话的人,自然是不能留在庄子上的。

这些也算是陈年旧事了,虽不至于忘了,但是安笙现在确实很少想起来。

今儿要不是青葙提起,她都快忘了那些折腾人的药了。

安笙没怪青葙乱给人用药,重生回来,她没什么虚伪的良善之心,虽不至于睚眦必报,但是,犯到她头上来的,总还是要如数还回去的。

“下了多少药?”安笙问。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下手有分寸的,多不了。”

安笙听到青葙这样回答,便不再问了。

青葙跟着她这么久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点安笙不担心。

而且吴婆子她们确实也该得些教训了,见天儿地往外送消息,真当她是个死的不成?

陆铮离开玉笙居,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很快就出了永宁侯府。

陆文在暗处隐身等着,见到陆铮出来,方才现身。

“怎么样,将军,谢过人了?顾二小姐怎么说?”陆文有些贼兮兮地凑过来。

陆铮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文一眼,总觉得陆文今天特别八卦。

“回家。”留下两个字,陆铮便快步走了。

陆文被陆铮甩在后头,轻轻啧了一声,追了上去,不满地追问道:“将军你倒是说说啊,恁的小气,我是想问你顾二小姐可有什么新的见解没有?我也没问别的啊。”

陆铮跟没听见陆文的“抱怨”一样,自顾自地闷头向前走着,看也不看陆文一眼。

陆文见陆铮这么明显地摆出一副“过河拆桥”的架势,也没辙了,只得不再追问,也闷头跟在后面。

两刻钟左右,二人回到了护国公府,翻身进了院墙,躲过府卫,直接回了涵青堂。

陆铮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自顾回了自己房间。

陆文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也只好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次日,陆铮接到太子殿下命人传来的口信,约他去文府小宴,并说稍后文韬的帖子便会送过来。

果然,这口信传来不久后,文韬的帖子便到了。

陆铮跟陆文收拾了一下,去文府赴约。

第四百二十三章:怪异

永宁侯府,玉笙居。

安笙早起去给徐氏请早安,临要出门的时候,还不见洒扫婆子丫头们出来干活,便问郑妈妈怎么回事。

这般小事,若是寻常,安笙也许不会多问,但是今日却问了。

郑妈妈自是知道实情的,闻言便福了福身,跟安笙告罪,说自己没有管教好这些人,马上就去问问。

安笙摆摆手,好似不怎么在意,带着青葙去松鹤堂了。

安笙这边才走,郑妈妈便去了倒座房,没想到,推门的时候,门却不开。

郑妈妈用力拍了拍们,大声喝问吴婆子等人为何不出来。

郑妈妈态度非常强硬,门板拍的震天响。

没办法,谁叫人家占着理呢?

谁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主子都起身了,下人们倒躲在房里睡大觉。

郑妈妈没骂出来,已经算是给里面的人留面子了。

郑妈妈敲了会儿门,紧闭的门扉终于被人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个有些鬼祟的头来。

郑妈妈看到那包着布巾的脸,心中便是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吴婆子,你做什么呢?小姐都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你们倒躲在屋里不出来,还有规矩没有?是不是要我去找二夫人跟三夫人说道说道。”

如今侯府二夫人和三夫人掌家,侯夫人方氏却被禁了足,说不得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家主母都换人做了,从前跟着方氏的奴才们自然就不那么受待见了。

吴婆子她们恰好都是方氏安插进来的人,方氏失势,她们也没了依仗,又知道三夫人宋氏跟方氏不睦,所以很是老实了一段时日。

不过,她们做那些传小话的活计久了,闲下来反倒难受,人闲了,嘴巴却不闲。

安笙寻常又懒得理会她们,以致于她们慢慢地胆大起来,晚上歇了之后便常凑在一起说是非。

最近府里最大的热闹,莫过于安笙被赐婚给护国公世子一事了,这热度当真是经久不褪,这么多天过去了,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昨夜,吴婆子等回到倒座房以后,便照例凑在一起说闲话。

不过玉笙居地方小,她们自然也不敢大声叫嚷,多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谁承想,偏被个耳力惊人的陆铮,给听了个正着。

陆铮听到有人说安笙坏话,还那么恶意诅咒安笙,登时就不乐意了,便跟青葙“告状”。

当然陆大将军不可能真是存着告状的心说的那些话,他自己也可以出手教训那些婆子丫头,但又怕安笙怪他多管闲事,这才托付青葙,替安笙收拾那些多嘴的奴才。

青葙果真不负陆铮期望,好好地教训了一下吴婆子等人。

这些事情,郑妈妈一早便从青葙那里知道了,也知道青葙是怎么教训的吴婆子她们。

所以,才过来演这一出戏。

“吴婆子,你一大早的干什么呢?”郑妈妈说着,就要去扯吴婆子头上的布巾。

吴婆子见到郑妈妈的动作,吓得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郑妈妈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啐道:“大清早地你喊魂呢!”

吴婆子哪敢摘下布巾,平日又多惧怕郑妈妈,因而便躬身赔罪道:“郑姐姐莫怪,我,我这是出了疹子,怕面容丑陋,污了二小姐的贵眼,这才,这才将头包上的,我这就去干活,这就去干活。”

说着,便要越过郑妈妈去院里。

郑妈妈却将人拦下了。

“等等,你说你出了疹子?别是传染的吧,不行,我得赶紧跟二夫人三夫人报告,找大夫来瞧瞧才行。”

说着,也转身要走。

吴婆子一听郑妈妈这话,顿时吓得心里一跳,忙一把扯住了郑妈妈。

“我这不传染,不传染,郑姐姐放心吧,我以前也出过这种疹子的,几日便能好,真的不传染,不用看大夫了。”

可郑妈妈哪里会信她这话,仍旧坚持要去找大夫。

吴婆子苦苦哀求,死死拽着郑妈妈衣摆不松手。

郑妈妈见吴婆子这样,气得都要笑出来了。

“你这人倒是怪了,病了不瞧大夫,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这脸不是出了疹子,是有什么古怪?”

郑妈妈说着,轻呼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扯开了吴婆子脸上的布巾。

她这动作委实太快,吴婆子正苦苦哀求她呢,哪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是以一时不防,这布巾便被郑妈妈被扯掉了。

这布巾一掉,郑妈妈立即被吓得惊叫出声。

郑妈妈这一声叫的,连玉笙居院里躲懒的鸟雀都被惊起来了,别说其他人了。

紫竹跟雪蝉出来的最快,出来以后,还没等问出了什么事,就先被吴婆子的脸吓了一跳。

三人齐声尖叫,这声音可传的够远。

一大早的,玉笙居可热闹了。

安笙才刚到松鹤堂不久,就见松鹤堂的丫头匆匆跑进来,在徐嬷嬷耳边耳语了几句。

然后,就见徐嬷嬷面色凝重地去跟徐氏回话了。

安笙见状,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戳了口茶,面上波澜不惊。

徐嬷嬷这一套动作下来,屋里的人都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于是都不动声色地跟自己的心腹丫鬟交换眼色,询问可有异事发生。

丫鬟们当然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

于是各房主子便都只好去看徐氏反应,想从中窥探一二。

可徐氏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低声吩咐了徐嬷嬷几句,再没有过多的表示了。

总之,就是叫人看不透。

这里面唯一知情就也就是安笙了,但她又要装作不知情,以免引来众人猜疑。

她原本是没想将这件事闹这么大的,但是后来一想,有些事情,与其放任不管,不如一次解决了,更好一些,是以,便有了今早的那些安排。

她就是要借着吴婆子等人的下场,来警示府里这些一直背后议论不休的人。

她会不会被陆铮克死,不该由这些人来臆测。

既已认了这门婚约,她便看不得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便借着这次机会,永远地堵上那些人的嘴巴好了,有的时候,惧怕还是会让人选择闭嘴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中风?

老夫人徐氏没多大表情,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是一个粗使婆子病了,找个大夫来瞧瞧,开服药就是了,难不成还要各房主子亲自去看不成?

那得多大脸!

徐氏本来以为,这件事叫了大夫过去看过,再打发她房里的丫头去瞧一眼,嘱咐两句,也就没什么事了。

可是没一会儿,倚翠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事闹大了,她一个二等丫鬟压不住。

倚翠毕竟年轻,从前松鹤堂的大事又多是盼夏去办,轮不到她来掌管,是以稍微麻烦点儿的事情,倚翠就办不了了。

徐氏瞪了倚翠一眼,心里也是觉得倚翠不当事。

她还不信了,一个粗使婆子病了,怎么就闹大了,解决不了了?

徐氏气得站起来,要自己亲自去看。

其他人见徐氏起身了,忙也跟上一起去。

经过安笙身边的时候,徐氏皱眉看了安笙一眼。

安笙不解回望,懵懵懂懂地福了下身子,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去了玉笙居。

还没到地方,就见不大的小院四周围满了人。

全都是看热闹的。

一群人对着院中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徐嬷嬷得了徐氏示意,快步上前,厉声喝道:“都做什么呢,一大清早的,差事不上了,聚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众丫鬟婆子听到徐嬷嬷的声音,都吓得闭上了嘴巴,回头一看,徐氏等人都来了,忙福身见礼,退到一旁。

徐氏这才往玉笙居院里走去。

安笙等人匆忙跟了上去。

院子里现在倒是没什么异常了,不过倒座房那里门开着,很明显,人是在那里边的。

徐氏不能纡尊去倒座房看个奴才,可又不放心丫头们,遂叫徐嬷嬷去。

徐嬷嬷领了命令,去了倒座房。

进去一看,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徐嬷嬷到底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并未叫出声来。

郑妈妈见徐嬷嬷来了,忙过来见礼。

徐嬷嬷脸色沉沉的,摆摆手,让郑妈妈别客气,然后问说:“怎么回事?”

大夫已经来了,正在切脉,现在具体怎么回事,郑妈妈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却不耽误说起事情经过。

于是,郑妈妈便将今早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徐嬷嬷学了一遍。

“方才二小姐去老夫人院中请早安的时候,随口问了奴婢一句,说今日怎么无人来打扫院子,奴婢本以为吴婆子等故意怠工,便来相问,谁知吴婆子出来的时候,蒙着脸不肯示人,奴婢奇怪,便问其为何这样,吴婆子说自己出了疹子,恐面容骇人,冲撞主子们,奴婢一听出了疹子,怕会传染,便说要请示二夫人三夫人,请个大夫来瞧瞧,哪成想,吴婆子死活不肯,奴婢觉得奇怪,便动手掀了她头上的布巾,结果,结果就见吴婆子这样,奴婢当时一惊,没忍住,便叫了一声,结果,其他丫头们听到了,也出来了,见了吴婆子的脸,也吓得尖叫不止,后来,就引来了许多人,这件事是奴婢没有做好,还请徐嬷嬷责罚。”

说罢,郑妈妈便作势要跪下。

徐嬷嬷伸手拦了一把。

这事真要说起来,郑妈妈也不能说有多大错。

虽然在府里喧哗是有错,但是,她是二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这个脸,徐嬷嬷还是要给人留的。

更何况,这吴婆子的脸确实骇人,也真是怪不得郑妈妈她们尖叫出声。

她方才都险些叫出来。

再退一步说,郑妈妈的做法并没有不对,瞧吴婆子这副样子,她也觉得不是什么好病,别真是传染的就糟了。

思及此,徐嬷嬷下意识地抽出帕子掩住了唇角,皱眉后退了一步。

郑妈妈见了,心里暗笑一声,又苦着脸报说:“后来大夫来了之后,奴婢才知道,不光是吴婆子这样了,还有刘婆子和玉容,也是这般模样,徐嬷嬷您看这......”

郑妈妈脸上闪过惧怕。

徐嬷嬷不禁又后退了一步。

“大夫瞧完了没有?”

郑妈妈忙说:“奴婢去问问。”

徐嬷嬷摆摆手,示意郑妈妈快去。

郑妈妈见状忙走过去,询问大夫可诊出什么结果没有。

老大夫收回手,捋着胡子直皱眉,“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病症,不过依照老夫经验判断,这应是中风所致。”

“中风?”郑妈妈愣了愣,显得比较惊讶。

“不错,正是中风,这医书上有云,中风的症候中,便有这口舌歪斜,面红目赤之症。”老大夫语气又笃定了一些。

郑妈妈闻言,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装死的吴婆子,心道,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至少,这老大夫的诊治对上了吴婆子两个症状,所以也不能算是不对。

中风啊,中风好啊,能引起中风的原因可多了。

郑妈妈冲大夫福了福身,对紫竹跟雪蝉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俩赶紧伺候大夫开药方,自己则去跟徐嬷嬷回话。

“中风?”徐嬷嬷听了郑妈妈的话,眉心也是一皱,显然对此抱有同样的怀疑。

郑妈妈做为难状,“不错,大夫是这么说的,说是吴婆子这口舌歪斜,面红目赤的症状,正合中风之症。”

徐嬷嬷又看了一眼床铺,然后赶紧收回目光,像是怕再多看一眼,就会长针眼似的。

这吴婆子可不仅仅是口舌歪斜这么简单吧?

那舌头都快伸到下巴尖儿了,涎水都流出来了!

中风之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有这么重的吗?

再说了,她那一脸红色的凸起疙瘩,也是中风所致?

徐嬷嬷皱眉站了一会儿,先出去回话。

回到徐氏身边,徐嬷嬷将自己所看所听依言报给徐氏。

徐氏听罢眉心也是紧皱。

“中风?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风?”这都快进六月里了,天气一日暖过一日,竟然还能中风?

“先叫大夫开两服药吃吃看,叫外面人都散了,告诉他们,谁敢胡说八道,别说我揭了她的皮!”

“是,老夫人。”徐嬷嬷福身应下,然后转身出了院门。

第四百二十五章:风言风语

徐嬷嬷办事利落,不久之后,外面的人就都散干净了。

一般情况下,自家下人们的嘴都好堵,都不用威逼,站那冷脸训上几句,就都老实了。

徐嬷嬷当时是那么以为的,徐氏也是那么以为的,除了安笙主仆其他人也都是那么以为的。

问清楚了情况,徐氏留了个心眼,跟徐嬷嬷交换了个主仆俩心领神会的眼神之后,就带人回去了。

大夫诊断也出了,她也不能去看个粗使婆子,自然要回去。

回去之前,安笙被“禁足”了。

也不能算是禁足,徐氏就是说了一句,看安笙脸色不太好,想来应当好好歇歇。

安笙还不傻,看徐氏表情神态,听徐氏语气,知道这是不让她出门了。

更别说,临走之前,徐嬷嬷还特地暗暗嘱咐了一句,应该是怕她真听不懂。

安笙听懂了,其他人自然也听懂了,看安笙的眼神,多少都带着点儿同情和幸灾乐祸。

安笙垂着头也不在意。

徐氏走之前,将大夫一并带走了。

安笙不明所以,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人走,那小模样真挺可怜。

等人一走,安笙一转头,可怜巴巴立马就没了,快步回屋,关门,安排下一步。

大夫的诊断下了,不过信的人看起来还真不多。

要是真信的话,徐氏也就不会将大夫又带走了。

怕是想要再问一问,抠出点儿什么来。

不过,徐氏注定要失望了。

老大夫行医多年不假,但是医术么,真的只能说平平,她敢说,当今邺京城里能看出吴婆子她们到底怎么回事的大夫,不超过五人。

这还是将她自己跟师傅算进去充数。

余下那三位,都在宫里呢。

永宁侯府想请一名太医过来倒也不是不能,但是请太医来替家里粗使婆子丫鬟看病这种事情,徐氏是绝对不会做的。

当然了,也没那么大脸面。

所以安笙有恃无恐。

经过上次讨药的事情之后,徐氏对她师傅讳莫如深,平日少有提起的时候,再不敢随意让她去师傅那里讨要好处了。

徐氏心里尊卑等级观念还是很深的,这一点,从她都没让自己去看吴婆子她们,就能看得出来。

这倒是正合安笙心意。

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徐氏回到松鹤堂,问了老大夫不少话,这才命徐嬷嬷将人送走了。

难不成真是中风?

徐氏心里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但是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徐嬷嬷送老大夫回来了。

徐氏又拉着徐嬷嬷问了一遍吴婆子等人的症状。

徐嬷嬷一一答过。

徐氏眉心紧锁,脸色愈发难看,“瞧上一两日,若是还不见好,你就料理了。”

徐嬷嬷闻言微微一惊,随即颔首答说:“老夫人放心,奴婢明白了。”

她就知道,老夫人不会相信吴婆子她们是中风了。

其实她也不信。

怎么瞧,吴婆子她们都像是恶症或是过敏。

中风,并不是这般样子。

按郑妈妈所言,吴婆子行动自如,口齿清晰,怎么可能是中风了呢?

别真是什么传染的恶症吧!

因有了徐氏的吩咐,永宁侯府的丫鬟婆子们一时并未敢随意议论此事。

不过,私下里交好的凑在一处暗戳戳地谈论的,也不是没有。

毕竟,哪里都少不了好事的人么。

但是也没起多大波澜就是了。

徐氏听徐嬷嬷报说府里并未有乱说话的情形,这才满意一些。

吴婆子跟刘婆子都是方氏的人,徐氏确实没放在眼里,就如她交代徐嬷嬷的一样,若是见势不好,直接打发了就是,她也不心疼。

奴才么,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何能差了这几个。

便是官伢那里再买几个也使得。

徐氏真正在意的是,吴婆子等人的病症到底传不传染。

只要不过人,那就没什么大事。

不过,吴婆子她们却是不能再待在玉笙居了。

安笙跟护国公世子定了亲,万一真出个好歹......

徐氏又招过徐嬷嬷,吩咐道:“你带人去一趟玉笙居,将吴婆子几个带出来,寻个偏些的地方,先安置了,瞧上一两日再说。”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徐嬷嬷带人去玉笙居,跟安笙回话说,要将吴婆子等人带走,安笙懵懂又害怕地答应了。

徐嬷嬷抬头看了安笙一眼,就见人神情有些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回事。

宽慰了安笙几句,徐嬷嬷就带着人走了。

将吴婆子等安置好,徐嬷嬷又回去回话。

很快,按照大夫开的药方煎好了药,徐嬷嬷吩咐人亲自盯着吴婆子等用药。

一上午倏忽而过,吴婆子等的症状毫无起色,但是也不见加重。

盯着她们的人去跟徐嬷嬷回话,徐嬷嬷听罢,又如实上报给了徐氏。

徐氏听罢,沉吟片刻,命她们再观察观察再说。

徐嬷嬷领命下去,然后将徐氏的命令又传达下去。

日升日落,一日光景很快便过去了。

晚膳前夕,盯着吴婆子等人的婆子又来回话,说吴婆子等两回药喝下去,仍不见好。

徐氏心中怀疑更甚。

吃了药却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要么是病症太重,要不,就是药不对症。

“再看一晚,若明早仍不见好,你便安排人处置了吧。”徐氏吩咐道。

“是,老夫人,奴婢知晓了。”

吴婆子等吃了药却不见好的事情,到底还是没瞒住,很快府里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大家有些乱了,尤其是今早跑去玉笙居看热闹的,心了就更不安了。

就在这时候,不知哪里传来风声,说吴婆子她们这种症状,似乎从老一辈人口中听到过。

说这不是病,乃是上天降罚。

值此人心惶惶之际,这样的声音就显得格外不同了。

大家心里正没底呢,听见这种话,哪里能不想追根究底?

没成想,这一追问下去,还真问出来点儿,“有用的”。

等徐氏听到消息再想命人控制的时候,府里风言风语已经传个不断,再遏制不住了。

徐氏恨的当即就让徐嬷嬷将吴婆子等人赶出了府,言明永不录用!

第四百二十六章:平安脉

吴婆子等是夜里被赶出府的,徐嬷嬷亲自带人动的手,虽然没闹出太大的动静,但是也不少人都看见了。

府里一下子就都噤声了,再没人敢胡说八道。

不过,之所以这么老实,到底是被徐氏威吓了,还是因为见到吴婆子等非议主子的下场害怕了,就不得而知了。

安笙尚在“禁足”中,按说是应该不知道外面的动静的。

不过,郑妈妈能干,不出门也将外头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次日早,玉笙居来了两名京中颇有名气的大夫,据说,是来给安笙请平安脉的。

这借口寻得好。

徐氏说,暑热将近,怕府里有人不舒服,所以特叫大夫来都瞧上一瞧,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安笙老老实实地叫人诊平安脉。

两个大夫与安笙都曾有过一面之缘,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在紫霞山下义诊施药,他们那日也在。

公侯之家内里有些事情说不清,两个大夫虽是普通出身,但是到底年岁不小了,人情世故颇懂。

一见玉笙居有别于其他院子的安静,便明白了些什么。

二人均未动声色。

说实话,给安笙诊脉,他们还是颇有压力的。

这可是普云大师唯一的俗家弟子,还是亲自传授医术的那一个,听说,这位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都看过病,医术那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他们给人家看病问诊,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两位大夫一一诊过脉象,都去看安笙。

安笙叫人看茶,冲两位大夫笑得分外和善。

“二位先生看,我这身子骨如何?”

徐嬷嬷在卧房门口站着,闻言便竖起了耳朵,等着大夫回答。

两位大夫互相对视一眼,实话实说道:“小姐身子虽有些弱象,但是并无什么大碍。”

“那可需吃药?”安笙又问。

两位大夫摇摇头,“无需吃药,平日里适当进补些便可。”

他们虽不敢说医术比安笙高明到哪里去,但是这点儿弱症,还是看得分明的。

安笙身上所带的弱症,明显是胎里带来,生下来之后又未养好才造成的,不过如今看着倒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没有养好的原因么,这个大家就心照不宣了,这也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

两位大夫的话,徐嬷嬷听得真切。

安笙就见,徐嬷嬷明显地松了口气,想来是在庆幸吧。

虽说吴婆子等的病症,被传说是为天罚,非是疫病,但徐氏仍旧放心不下。

否则,也不会安排今日这一出了。

徐嬷嬷亲自看着两位大夫写了药方,嘱咐了郑妈妈和青葙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人都走后,青葙将大夫写的药方呈给安笙看。

安笙瞧了两眼,点了点头,让青葙照着方子熬药去了。

这两个大夫倒是乖觉,方子开的很是温补,吃上两日,不会有什么事。

青葙拿着方子熬药去了,徐嬷嬷送走了大夫,回去跟徐氏回话。

徐氏听徐嬷嬷说,这两名大夫都说安笙没什么事,也算是放了心。

要是寻常,她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可现在安笙跟护国公世子定了亲,要是人真就突然出事了,那护国公世子克妻的名声,可就真是洗刷不掉了。

她还指着二人成亲之后,陆家能多多提携顾家呢,哪能让安笙出事!

她知道府里私下说什么的都有,本来她也没在意,那护国公世子陆铮克妻一事,是多少年的旧事了,哪就那么容易将所有人的口风都扭转过来。

只要这陆铮跟安笙一日没有成婚,陆铮这克妻的帽子怕就一日摘不掉。

不光府里传,外头也都这么传,她自然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可是谁能想到,会出了吴婆子她们这个事。

徐氏对鬼神之说,多少还是信一些的,心里就有些犯了合计。

否则也不会当机立断将吴婆子几人赶出府去了。

“心兰,你说这件事,当真是因为吴婆子她们自己不修口德,所以才被上天惩罚吗?”若非这样,怎么府里其他人都没事,偏就这几个成了那副样子呢?

吴婆子和刘婆子是方氏的人,对安笙自是没什么忠心真心,怕是背后真的没少议论安笙的亲事。

而玉容同屋住的玉珠也说了,玉容常常跟着吴婆子和刘婆子凑在一处,说府里的是非,尤其是,安笙的是非,结果,就跟那两个老婆子一样,面目全非了。

徐嬷嬷听到徐氏的话,心口登时一跳,尔后斟酌着答道:“老夫人您别多想,是不是天罚的,这事也都过去了,纵是天罚,那也是她们几个自己造的口孽,,与旁人无关,现如今她们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您也别为这事再费神了。”

徐嬷嬷伺候徐氏这么久,自然明白徐氏想听什么。

出了这种事情,徐氏自然是想听别人说,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甚至于,跟顾家毫无关系,都是那几个奴才胆大包天,自己造孽。

现如今,她们也算是自吞苦果了,这件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徐氏确实这般想的不假。

“再看几日,要是那丫头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让她出门走动吧,这两日对外仍说她体弱,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几日。”

徐氏这说的是谁,再明显不过,徐嬷嬷自然明白。

“奴婢知道了,老夫人您放心,奴婢会亲自盯着的。”说到底,徐氏还是没有彻底放心。

其实不光徐氏不放心,府里很多人也都不放心。

毕竟,吴婆子等人的摸样,太过骇人,那日“有幸”见到吴婆子等真面目的,都心有余悸,自然也就都有顾虑了。

大夫的诊断很快传遍永宁侯府,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人,不免也生了疑虑。

人总是这样,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安全不受威胁时,就能腾出空来想别的事情了。

阴谋论者处处都有,而内宅,最不缺少这样的人。

吴婆子等的症状见所未见,那所谓的天罚一说更是闻所未闻,诸方派人打听下去,竟然没有找到这话的源头从何而来,怎能不叫人心生怀疑?

第四百二十七章:急人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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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吴婆子等的事情,各房主子都有自己的猜测,但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谁也没有证据,所以这话,自然是不敢乱说。

安笙如今到底不一样了,未来护国公世子夫人,将来,将来若不出意外,就是护国公夫人了。

这样的身份,众人便是要说什么,也必要掂量着来。

宋氏早就歇了拉拢安笙的心思。

沈氏仍旧不动如山,看似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一样。

方氏禁足遥遥无期,顾凝薇更是被拘在房里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徐氏这次,是真下了狠心了。

觅月阁大换血,里面超过半数,都换上了徐氏的人,徐氏不许人在顾凝薇面前胡说,哪个又敢胡说八道?

也是徐氏这般雷霆手段,让方氏认识到,自己的手段,还远远不够。

至少,现在的她想要跟徐氏抗衡,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她如今式微,宋氏又起来了,她就更加不敢妄动了。

要是连徐氏最后一点儿欢心都失去了,她就真的没有在起复的可能了。

有了吴婆子三人做例,永宁侯府终于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惧怕的,再没有人敢大张旗鼓地谈论安笙跟陆铮的婚事。

也没人敢不怀好意地臆测,安笙到底什么时候被陆铮给克死。

......

护国公府。

昨日,陆铮跟陆文在文府与太子见了面,太子跟文国公的意思,都是要将此事上报给皇上。

事情太大,纵然他们想瞒,也瞒不住。

与其日后被有心人挖出来狠参一本,倒不如现在就上报给皇上,让皇上圣裁为好。

起码还能博皇上个信任。

陆铮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就是,在安笙的事情上面,请太子与文国公做了隐瞒。

说他私心也好,胆小也罢,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将安生牵扯进来。

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弟子不假,但毕竟不是普云大师本人,且如今又成了他的未婚妻,若是叫皇上知道,他将军中事与安笙商量,还不知要如何多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隐瞒不报了。

所幸太子殿下跟文国公都理解他的苦心,对于他不想将安笙牵扯进来的请求,都郑重答应下来了。

军中要务,自然不能在家宅里随意谈论,这件事若被外面知道了,可大可小。

有些人正愁着没什么可参奏陆铮的呢,他们自然不能自己凑上去,让人弹劾。

不过,这件事陆铮事先没有与安笙商量,所以回府之后,一直有些担心。

怕安笙生气......

陆文喝了口茶,见陆铮手里捏着一杯茶,一口没喝,却满脸心事,便问:“将军可是在担心寒铁的事情?”

寒铁一事一旦报给皇上,变数就多了。

若皇上私下安排亲信做这件事还好,可若是要拿到明面上来跟百官讨论,那其中变数可就多了。

虽然太子殿下说,会尽力跟皇上争取这个差事,但是,现在皇上的决断还没有下,他们都不敢妄下结论。

只能期盼太子殿下靠点儿谱了......

陆文这里正做忧国忧民忧天下状呢,却见陆铮忽然转过头,一脸紧张地问他:“你说,我就这么跟太子殿下和文国公说,让他们不要跟陛下提及安笙的功劳,安笙她,会不会怪我啊......”

这寒铁若真能找到,对整个南诏来说,可都是大功一件。

这么大的功劳,他就这么代替安笙做主,给推出去了,会不会,有点儿太过自作主张了?

他觉得此事宣扬出去,可能会给安笙带来麻烦,可是,到底也没问过安笙的意见如何啊?

陆文:“......”所以,现在他面前这个一脸纠结担心的男人,跟前些日子在西北战场上,杀敌如砍菜一般毫不犹豫的,是同一个人吧?

陆铮:“你说安笙到底会不会怪我?”

陆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试图认真回答他家将军。

“既然将军如此担心,不如亲自去问问好了。”

对,你亲自去问过了,就知道顾二小姐到底会不会生气了,自己在这儿纠结什么劲儿呢?

陆铮:“我去问?”

难道还爬墙,是不是有点儿不好啊?

陆文:不爬墙,难道将军打算大摇大摆地去顾家找顾二小姐谈心么?快别影响人家姑娘清誉了!

陆铮:“......”

正待陆铮跟陆文大眼对小眼之际,司契进来了。

向二人行了礼,司契对陆铮道:“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陆铮只好先去了留樨院。

刚到林氏房里,就见林氏笑眯眯地冲他招手,陆铮快步走过去,给林氏行了个礼,坐在了林氏对面。

林氏笑呵呵地,显得心情极好。

“方才我命人送了帖子,明日请安笙过来吃饭,说来我也好几日没见这丫头了,怪想的,明儿你别出门了,在家里陪娘待客。”

陆铮一听,双眼登时一亮。

母亲真是急他所急啊!

安笙明日过来,那他今晚就不用去爬墙了!

“明日安笙过来,你记着将昨日跟太子殿下还有文国公大人说的话,跟安笙再说一遍,虽说这件事不该在家里说,但到底这事是因安笙指引才有了后面的发展,你就这么将功劳替人家回绝了,总要好好跟安笙解释解释,不过,娘估摸着,安笙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只要你实话实说,她必不会怪你,放心吧。”

“儿子知道了,让娘费心了。”陆铮颔首应道。

听娘的准没错,他明日定要好好跟安笙解释。

林氏见儿子痛快应了自己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母子俩正说着呢,林妈妈进来了。

林氏忙招林妈妈来问话。

“怎么样,安笙接到帖子了吧?她这几日可好?”

林妈妈闻言,并未立即回话,反而有些犹豫地看了陆铮一眼。

陆铮一见林妈妈这般,便急了。

“是不是安笙出事了!”

林氏嗔了儿子一眼,对林妈妈道:“到底如何,妈妈但说无妨。”

林妈妈又福了下身子,轻轻哎了一声,答道:“回夫人、世子的话,永宁侯府的人说,顾二小姐病了,在府中静养呢,明日怕是不便前来赴约了,请夫人莫怪。”

第四百二十八章:上门

“病了!”陆铮一听林妈妈说安笙病了,当即就急地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将桌上的茶盏都碰出了响声。

安笙怎会突然病了,他们不过才一日未见,那晚他爬墙去找她,她明明还好端端地,还请他喝茶呢!

这才一日未见,缘何就病了!

林氏也甚是着急,忙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病了?可问了是什么病症,瞧的哪家大夫?开了什么药?”

林妈妈答说:“这个不知,永宁侯府的人只说是体弱,需要静养几日,今早倒是有两名大夫去瞧过了,奴婢已经安排人去那两位大夫家中打听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林妈妈跟在林氏身边多年了,从林氏还是闺阁小姐时,就陪在林氏身边,待林氏嫁入护国公府,更是陪着林氏在府中上下周旋,眼界自不一般。

今日她奉命去永宁侯府送帖子,但是,却一个玉笙居的人都没见到,林妈妈当即就觉得奇怪。

知道林氏对安笙看重,林妈妈便多了个心眼,临出门的时候,便打听了一下永宁侯府的门房,哪位大夫来看过诊。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永宁侯府的主子们也未曾特地交代门房,不许多说。

门房知道林妈妈的身份,以为林妈妈不过替自家主子关心多问一句,又收了银钱,得了好处,便如实告诉林妈妈了。

林妈妈听到两位大夫的名号,就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一离开永宁侯府,就派人去两位大夫家里打听情况去了。

“妈妈做的很好。”林氏听说林妈妈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很是满意。

林妈妈跟在她身边多年,行事向来周全,也深知她心意,这件事办得十分妥帖。

安笙这丫头虽看上去有些弱质纤纤,但身体还是不错的,何况,这丫头自己就是大夫,还是普云大师亲传的弟子,便是医者不自医,但那也得分情况吧。

她就不信,安笙会突然得了什么重病,除非......

不,不会的,普云大师亲自批命,说安笙是陆铮命定的有缘人,怎么可能还会被陆铮的命格所克!

再说安笙亲口跟她说过,这些不过谣传,她不会信的,自己也不能信才是。

“娘,您说,会不会是因为我......”陆铮显然也跟林氏想到一处去了。

“不会的!”林氏斩钉截铁地摇了头,“普云大师说了,你们是命定的缘分,天赐的良缘,不会的!”

对,就是这样,若天赐的缘分还能出事,那......

“先等等,等林妈妈派出去的人得了消息回来,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林氏都这样说了,陆铮再着急,也只能先等着了。

虽然他很想现在不管不顾地跑去永宁侯府,但是,怎么说都于礼不合。

况且传出去了,对安笙也不好。

他自己的名声如何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事关安笙的名声,他不得不在乎。

好在,林妈妈派出去的人办事还算得力,很快就回来了。

陆铮一见到人回来了,就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看出陆铮着急,便省去经过不说,直接道明结果。

“回夫人、世子的话,据那两名大夫说,顾家二小姐乃是弱症,但是并无大碍,只寻常时候在吃食上适当进补即可。”

这人原也是陆家亲兵,因战场受伤不得不退了下来,便留在府里做事。

既是派人出去打听消息,林妈妈自是要找个信得过,又有些手段的人去,所以,这样的人最为合适。

手上有些功夫,又是沾过血的,气势上就压人一等,在国公府中做事多年,人情世故又还算达练,所以软的硬的都不拘。

去永宁侯府看诊的两名大夫在邺京也算小有名气,寻常手段自然是降服不了的。

软硬兼施,最为有效。

所以,这人便软硬兼施一番,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结果,然后回府复命。

两名大夫常在公侯之家游走,也算是懂得说话之道,虽在陆家亲兵威胁利诱之下说出了安笙的病症,但是,却没有肯定地说安笙其实并没有什么病。

不知道来问话的是谁,这话哪敢乱说。

陆家亲兵也没注意到这点,便也没揪着再问。

林氏却注意到了。

或者说,这是一个稍微在内宅浸淫些年头的女人,都会注意到的事情。

内宅里整治人的手段五花八门,其中有一种,便是没病,却要让你有病。

挥退亲兵,林氏略一沉吟,对林妈妈和扶冬道:“收拾一下,咱们去永宁侯府。”

她倒要看看,她未来儿媳妇犯了什么错,要被人这么关起来!

没病偏说有病,这个节骨眼上,是生怕外面流言传的轻么!

“娘,我也去。”陆铮提出要跟林氏同行。

林氏嗔了儿子一眼,倒是答应了,“行,你也一道去,自你回来之后,还没正经上门拜访过呢,今日休沐,想来你那未来岳丈,应也在府里才是,咱们一道去看看,你也正经去见未来岳丈一面。”

虽说此行突然了些,但是到底也没人能硬说错了。

知道未来儿媳妇病了,她这个未来婆母去看看,哪里又错了呢?

因要让陆铮打着拜访未来岳丈的名头去永宁侯府,林氏便叫林妈妈去库房挑了几样礼出来带着,也省得叫人说道他们家没有规矩,不敬重未来亲家!

收拾妥当之后,林氏便带着林妈妈、扶冬,还有几名府卫,以及陆铮出发去了永宁侯府。

他们此行突然,事先并未送信过去,是以待他们到了永宁侯府之后,永宁侯府的门房看着他们都愣了。

陆铮骑在高头骏马之上,气势十分逼人,永宁侯府门房哪敢多问,赶紧将人迎了进去,然后脚底生风地跑进去送信儿了。

永宁侯顾麟最先接到消息,得知陆铮跟林氏来了,心里顿时一惊,紧接着,便是眉心一皱,犹豫着没动。

女婿比岳丈官位高,家世显赫,想想这感觉略不好!

顾麟身边的管事顾长丰见状,忙提醒道:“侯爷,该当及时通禀老夫人,一同出去待客才是。”

第四百二十九章:探病

顾麟听到顾长丰提醒,方才压下心头的那一抹异样,吩咐让人安排待客。

然后,自己也带着顾长丰迎了出去。

按说招待护国公夫人这样的事情,应该方氏来做才是。

不过,方氏如今尚在禁足,这事就少不得要老夫人来代劳了。

徐氏跟儿子前后脚得了消息,动作甚至比儿子还快,赶紧就打发丫头亲自出来迎人了。

陆铮与林氏跟着徐氏身边的丫鬟进了府,在临近二门前碰到了顾麟。

翁婿两个一见面,都顿了一下。

然后,陆铮率先拱手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顾麟:“......”

武将可能都这么不拘小节吧......

林氏也跟顾麟见了礼,一行人齐去老夫人徐氏院中。

到了松鹤堂,见了徐氏,陆铮跟林氏见过礼后,应徐氏之邀坐下喝茶。

永宁侯顾麟陪同。

闲话几许,林氏道明来意。

“老夫人莫怪我来的唐突,实在是,听林妈妈回去报说安笙病了,心下实在不安,所以特来瞧瞧,老夫人您看,可否让我见一见安笙啊?”

林氏面上忧虑特别明显,由不得人不多想。

徐氏目光不由瞟向陆铮,刚要说话,就听林氏又道:“还望老夫人成全我吧,哪怕只叫我瞧一眼呢,也好叫我安个心啊,老夫人您看......”

再说下去,林氏怕就要哀求了。

这请求并不过分,徐氏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陆家对安笙看重的程度。

“侄媳妇说的哪里话,你能来看安笙,是她的福气,既是你一片心意,我又怎好替安笙回绝?只是,安笙病中,恐过了病气与侄媳妇,还望侄媳妇莫要多待才是。”徐氏的辈分毕竟放在那里,如今两家又是这般关系,叫林氏一声侄媳妇,倒也使得。

林氏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尊老让贤么,应该的。

“如此,便多谢老夫人全我一番心意了。”林氏起身谢礼。

徐氏忙推拒,“既然侄媳妇有这个心,那老身便陪你一道过去吧,正好,我也不放心安笙,虽才瞧过了,但总归是没能时时刻刻看着,这心啊,就是放不下来。”

“老夫人慈心。”林氏三分浅笑,客气赞道。

徐氏笑呵呵地摆摆手,客气应下。

徐氏要去,顾麟看这情况,只好也说一道过去。

虽然他连安笙到底什么病,怎么病了的都不知道,但是这种情况下,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陆铮听到顾麟这样说,忙也说想要一道过去。

林氏闻言,轻斥儿子如此于礼不合。

徐氏听出林氏这话非出自真心,又见陆铮沉默地抗议脸,就说:“什么合不合的,他们如今都定了婚约了,哪有那么多顾忌,何况咱们这些个长辈都在,哪里算得上于礼不合,世子重情,倒是安笙的福气,侄媳妇便当卖我老婆子个面子,允了吧。”

有徐氏“讲情”,林氏自然不再坚持,便顺势应了,又说陆铮,“还不谢过老夫人。”

陆铮忙揖礼道:“陆铮谢过老夫人。”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既如此,咱们这就走吧。”徐氏估摸着,徐嬷嬷这会儿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玉笙居,也就放心带着陆家母子走了。

方才一接到门房送来的消息,她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即刻就安排徐嬷嬷叫人去玉笙居嘱咐安笙,别胡说八道。

今早大夫的诊断,她可是亲自问过了的,不论怎么问,大夫都说安笙身子并无什么大的不妥,是她自己不放心,想要将安笙再拘在房里观察几日。

毕竟,那吴婆子几人的症状太过骇人,十分有疫症之象,如此情况之下,她哪敢小视大意啊!

哪成想,才下了命令,护国公夫人的帖子就到了。

接到帖子,徐氏能怎么着?

只能推拒说安笙病了,需要静养几日,待病好了,亲自过府去赔罪。

原以为,林氏接到这样的回话,会消停等着安笙亲自过府赔罪才是。

谁知道,林氏竟然赶着就来了!

还带着陆铮一起!

今日要是不让他们母子见到安笙的面,怕是不能消停了吧!

陆铮是外男,按说不该进永宁侯府内院,不过,事出有因,徐氏便提早安排人吩咐下去,叫姑娘们都避让开来。

此时倒是亏了玉笙居比较偏,平日从松鹤堂到玉笙居的路上就并无太多人,今日倒也方便了。

玉笙居陆铮自然是进去过的,连院中几盆花,几棵草都知道的清楚。

不过这样从内府走进去,还是头一遭。

林氏倒真是第一次来玉笙居。

不过她一下就看出来了,玉笙居的位置应该属于比较偏的。

等进了玉笙居才知道,不仅偏,还小。

林氏暗暗叹了口气,更加心疼安笙了。

这么好的姑娘,永宁侯府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不过不要紧,永宁侯府不珍惜,往后他们家定会好好珍惜,好好待安笙的!

以后安笙住的院子,一定要又大又舒服才行!

因有了徐嬷嬷提前招呼,玉笙居倒是不若方才大夫来时那般冷清了。

虽说郑妈妈等人仍是不得出门,但是也没有都拘在房里,连院子也不许多出了。

原本从外面锁上的院门,也打开了。

走到玉笙居院门前,徐氏仍是犹豫了。

尽管来之前做好了心里建树,但真到了这门前,她还是有些犯合计。

更确切的说,是有点儿膈应。

只要一想到徐嬷嬷形容的,吴婆子那日的惨状,徐氏就觉得自己舌头发麻,浑身发痒。

可再麻再痒,也得进去。

犹豫了一瞬之后,徐氏狠心踏进了玉笙居院门。

郑妈妈等在院中干活,见到徐氏等人,忙福身见礼。

徐氏扯出抹笑来,叫了起,然后问郑妈妈,“你们小姐怎么样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徐氏私心里希望郑妈妈答说安笙睡下了,不便见客。

但她又明知这样不妥当。

而且郑妈妈应该也已经得到了徐嬷嬷的嘱咐,必不会这样回答。

果真,郑妈妈闻言,便福身答说:“回老夫人的话,小姐吃了药,这会儿正在屋里看书呢。”

第四百三十章:刺心

郑妈妈说的没错,安笙确实在房里看书呢。

徐氏拘着她不许出门,她总不能在房里干坐着吧,自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绣花什么的安笙不愿做,倒不如看书。

猜到林氏她们大概要来,徐氏多半也要陪同,安笙便将手边的奇闻异志类杂书,换成了几本诗集。

当然她估摸着,若是自己此刻将女则女训摆出来,徐氏应该会更高兴。

但是安笙不愿意。

她本就不耐烦看那些书,也没必要做样子替徐氏全脸面。

听说安笙在看书,徐氏忙叫郑妈妈进去通报,说她们来了,让安笙准备一下。

其实方才徐嬷嬷已经派人来过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过了。

徐氏当着林氏跟陆铮的面这么说,不过就是想让他们母子以为,此行突然,他们事先并未做过任何准备,所以,待会儿林氏跟陆铮所闻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毫无伪装的。

徐氏倒是不担心安笙,她有足够的自信,安笙还是不敢不配合她的。

况且这孩子向来听话,对自己的话尤其听从,这次自然也不会违背。

就算她现在跟护国公府定了亲,那永宁侯府也是她娘家。

嫁出去的姑娘所能仰仗的,无非就是娘家,安笙断然不敢不听她的话。

郑妈妈先将众人迎到了客堂,然后安排紫竹进去通知安笙,让安笙准备。

紫竹应声欲走,林氏却忽然叫住了她,当着众人嘱咐道:“你家小姐既身子不舒服,就别叫她折腾了,你跟你家小姐说,待她收拾妥当,我亲自进去瞧她,别催着你家小姐,慢慢来,我们不急。”

紫竹闻言,没敢立即应声,而是去瞧徐氏。

徐氏笑呵呵地道:“瞧老身做什么,护国公夫人安排得当,照做就是了。”

紫竹这才听命进了内室。

紫竹刚走,雪蝉便奉茶上来。

徐氏看着手边的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不想喝。

但是当着林氏跟陆铮的面,她又觉得这样做不妥,犹犹豫豫地拿起茶杯,刚要说话,就见儿子没心没肺地端起茶盏跟陆铮让了一下,然后举杯喝了一口。

徐氏:“......”心口忽然疼怎么办!

她就少说一句话,儿子至于手这么快么!

玉笙居能有什么好茶,值得这么着急喝!

还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问题呢!

万一,万一要是......

正担忧着呢,便听林氏道:“这是我上次给安笙送来的茶吧,看来她还真喜欢,都拿出来待客了,扶冬,赶明再多包一些,给小姐送过来。”

徐氏:“......”感觉心口又被人插了一刀,错觉么?

林氏这话,莫不是暗示顾家亏待安笙了?

“老夫人也尝尝吧,这茶还不错,我喝的还算顺口,便给安笙带回来了一些,您尝尝,看可还能入您法眼?”

林氏举杯相让。

徐氏骑虎难下。

僵了一瞬间,徐氏抖着手举起茶杯,作势要喝,紫竹出来了。

“老夫人,亲家夫人,老爷,姑爷,小姐说请您几位进去。”

紫竹这话一出,林氏当即笑开了颜。

亲家夫人什么的,听着还蛮顺耳啊。

徐氏脸僵了一瞬,随即也跟着笑开了。

一行人一同进了内室。

安笙靠床坐着,着一套寻常的居家服饰,清淡得很,倒还算合乎她现在体弱生病的模样。

徐氏还算满意。

林氏一见安笙穿着打扮如此素淡,便觉心疼,忙迎过去,一下坐到安笙床边,拉住了安笙的手。

“好孩子,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林氏语气里的心疼太过明显,动作又太快,完全抢去了原本应该徐氏来说的台词,该做的动作。

林氏身为护国公夫人,见过多少大阵仗,行为举止按说不该有出格的地方。

可今日却......

徐氏目光微微一闪,双眼微微一眯。

林氏这些举动,怕是别有深意啊。

想到林氏突然造访的原因,徐氏明白了。

林氏这是不信她叫人回的话,才特地跑过来一趟。

早知道林氏对安笙会看重,但是,徐氏也没想到,会看重到这个地步。

也对,本来克妻的儿子终于找到了未婚妻,任是哪个做娘的,都得重视这个儿媳妇。

徐氏觉得自己这步棋走错了。

不过还好,还有挽救的机会。

“安笙啊,今日觉得怎么样?你看你病了,护国公夫人跟世子都特意来瞧,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啊。”徐氏坐到林氏身边,一把抓住了安笙另外一只手。

安笙被徐氏一扯,身子离开软靠,只好直起腰身坐起来。

“都是安笙不孝,累了祖母跟夫人了,竟还累了世子跟爹爹,这实在叫我......”

“你又不想生病,这怎能怪你。”

徐氏正要接话,可惜又被人抢了白。

侧头一看,正是陆铮。

这一脸关切,看来对自己未来媳妇也甚是关心。

徐氏接连被噎,心气不免有几分不顺,却又不好在林氏母子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端出慈祥笑脸。

这个时候,慈祥的笑脸总是对的,挑不出错!

顾麟见陆铮说话了,少不得也要问上几句。

这是安笙回来之后,顾麟第一次这么带着关心,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

安笙心中已经没有波动了。

“多谢父亲关心,一点小症罢了,不妨事的。”

顾麟有心再说些什么,但是对上安笙淡淡的笑脸,忽然就觉得那些假惺惺地关心再说不出口。

总觉得,这孩子一双眼睛已经看透他心中所想似的。

想到这些,顾麟忽觉一阵狼狈,掩饰性地以拳掩口,轻咳了一声。

林氏当没听见顾麟的咳嗽声一样,仍拉着安笙心疼道:“明明前几日还好好地,这突然就病了,可叫我担心坏了,如今见你没什么大事,我也就放心了,这病了是有几日了?都吃了什么药,府里可缺什么药材不曾?若是缺,定要知会我,我叫人送来。”

“安笙身子向来弱,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些不大舒服,也不过吃些温补药材罢了,家里还是有的,侄媳妇放心吧,老身可不会苛待你未来儿媳妇。”

徐氏这话带着几分玩笑,说的林氏弯起了眉眼。

第四百三十一章:争气

林氏含笑转头,赞道:“瞧老夫人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老夫人待小辈最是慈心,又哪会亏待安笙呢?”

徐氏闻言笑得也更加开怀,直说林氏谬赞了。

安笙垂首做羞涩状,并不插言。

陆铮看着安笙露出的那一段洁白的脖颈,忽然有些失神。

顾麟隐约觉得母亲跟林氏的对话有些不太对,但是一时间还是没明白,内宅女人说话山路十八弯的习惯,因而也并未多言。

当然,顾麟这么沉默,也不排除身边站着个面瘫未来女婿的原因。

哦,对了,未来女婿官还比他大。

等十八岁以后,爵位还要再升。

他跟未来女婿见面的压力,大概就要更大了。

顾麟原本并未想着要通过嫁女来提升自己的官位,因为他明白这条路不把握。

这就好比是豪赌,押正了自然什么都好说,可若是押错了,害的他倾家荡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安笙这门亲事来的太突然,且完全不容拒绝,顾麟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将事情全权交给母亲办了。

何况这些事情,本也是女人该操心的。

安笙自己亲娘没了,方氏又那个样子,除了徐氏,确实也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想到安笙的母亲,顾麟心里忽然一阵恍惚。

那个女子,那个温柔如水,满腹才华的女子......

顾麟狠狠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从往事中抽神回来。

他略显异常的举动没逃过陆铮的眼睛。

所以,当顾麟一回过神来,就见未来女婿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顾麟:“......”忽然觉得未来女婿目光好有压迫性。

好在陆铮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了,专注盯着安笙。

压迫感顿时消失,顾麟暗暗松了口气,也看向女儿。

这个女儿回来以后,他还不曾好好看过......

这眉眼间,倒是真有几分她娘当初的影子......

打住!怎么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林氏跟陆铮说是来探病,但毕竟也不好久留。

林氏还好说,陆铮就实在不便待久了。

纵使南诏对未婚夫妻约束没那么深,但是男子在女子闺房久待,传出去总不好听。

林氏把握着时间,该说的都说了,便提出告辞。

陆铮听到母亲说要走,心里便暗暗叹了一声,满是遗憾。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再没有理由待下去了,只得随母亲一道离开。

送走了林氏母子,徐氏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林氏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她要是再看不出来是有心替安笙撑腰,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顾麟见母亲这般,便关切问道:“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徐氏没跟儿子说这些糟心事。

女人之间的把戏,没必要跟爷们说。

顾麟是侯府一家之主,是要做大事的,这些小事,就不用他烦心了。

顾麟听母亲这样说,也不好再坚持,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

徐氏这才回松鹤堂。

她自问自己做的也够了,虽说顾家不比陆家尊贵,但是她到底高林氏一个辈分,她这般礼遇,就不信林氏敢再挑什么错!

回了松鹤堂,徐氏吩咐徐嬷嬷,“玉笙居的禁令,明日便撤了吧。”

徐嬷嬷闻言,并未惊讶,颔首应了下来。

护国公夫人今日上门来,不就是来给安笙撑腰的么,她都看出来了,何况老夫人?

看二小姐方才的样子,也不像是染病了,想来应该是没事的。

毕竟吴婆子她们被赶出府后,并没有其他人出现类似的症状。

也许,也许吴婆子她们真是天罚,并非疫症,所以,是不会传染的。

想来,府里的危机也能解除了吧?

......

再说另一头,林氏跟陆铮离开顾家之后,上了自家马车,一直没有放下来过的笑脸,也沉了下来。

要说来之前她尚且还带着几分猜测的不确定,那现在见了安笙之后,就是完全不怀疑了。

安笙根本就没病!

什么原因,没病要被说成有病,还被拘在府里不许出门?

那么好的孩子,犯了什么错,要被这般对待!

陆铮小时候跟陆文调皮捣蛋,摔了她最喜欢的古董花瓶,她也没拘着孩子不许出门啊!

安笙才多大,顾家怎么就这么不疼人呢。

林氏越想越心疼,一把撩开车帘,对骑马走在车旁的儿子道:“你争气些,明年赶紧将安笙娶回来。”

陆铮:“......”这事他争气能有用?那他肯定争气啊!

可这气该怎么争?难不成要抢亲?

林氏一看儿子愣愣地,便不由泄气。

她也是急糊涂了。

这事儿子再争气也没用啊,还得两家看日子呢。

所以说,儿子争气没用,得自己争气才行。

争取明年一开春就让老夫人打发人看日子,早些将日子定下来,就能将安笙娶回来宠着了。

顾家不宠,没关系,他们陆家愿意宠!

思及此,林氏瞬间又斗志昂扬了,高兴地放下帘子,不理会陆铮了。

母亲变脸如此之快,陆铮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母亲那所谓的“争气一说”,到底该如何,母亲就已经放下帘子不理他了。

陆铮:“......”总觉得被母亲嫌弃了?

林氏当然不可能嫌弃儿子,她这么操心,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儿子。

等陆铮的婚事一定,也得给陆文相看起来了。

陆铮成婚早,是没法子的事情,他肩负着护国公府的重任,又有那样一个恶名加身。

她跟老夫人都急得不行。

陆文倒是不用急,但是也到时候相看了。

改日找个机会,先问问这小子,看是否有中意的姑娘,可不能像陆铮这样,娶个媳妇能把她愁这么多年。

此时,正在护国公府内练枪的陆文,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里的银枪险些脱了手。

陆文赶紧收招停下。

抬头看天,艳阳高照,阖眸仔细感受,和风习习,没变天儿啊?

那怎么会突然打喷嚏了呢?

难道是日头太烈,晃眼了?

有可能!

陆文心有戚戚焉,决定还是先不练了,遂将银枪放回架子上,回屋沐浴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观莲节

隔天,玉笙居的禁令果真解除了,安笙的“病”,也在徐氏授意之下,好了。

再出现在府里,就发现,底下奴才们看她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几分敬畏和惧怕。

安笙暗暗点头,觉得非常满意。

很好,目的已经达到,效果看来甚好。

果真,自此之后,府里再没有关于,诸如她“何时被陆铮克死”这样的流言传来传去了。

即便是偶有那么几道不和谐的声音,到底不敢明面上再议论,只敢私下里说上一说,说一句,还要看看天,似乎生怕上天降罚。

神鬼之说历来莫测,但是威慑还是很大的。

耳根子一下清净了,安笙心情好了不少。

转天,收拾了一下,递了拜帖去护国公府。

护国公夫人听说她来了,忙派人出来相迎。

一见面,就欢欢喜喜地将安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闲话几许,门口传来一阵略重的脚步声,安笙回头一看,是陆铮。

陆铮在安笙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收住了急匆匆的脚步,故作镇定地迈着整齐有礼的步子走进来,先跟林氏行礼问了安,又跟安笙打了招呼。

林氏拿帕子掩着唇才忍着没有当场笑出声来,然后让陆铮也坐下了。

午膳自然在护国公府用的,林氏叫人做了许多安笙爱吃的菜色。

林氏是真用心,不过跟安笙同吃了几回饭而已,便连安笙哪道菜多夹了几筷子都记得清楚。

反观陆铮,看起来好像就没有林氏那么尽心了。

实则不然。

陆铮犹豫了很久,想要给安笙夹菜来着,但总觉得于礼不合,后来这筷子到底还是没伸出去。

然后,再犹豫的时候,安笙已经吃饱了。

陆铮:“......”好了,这下彻底没有犹豫的机会了。

饭后丫鬟重新上了茶,三人移步林氏房间的客堂里说话。

扶冬亲自带着雪兰跟南琴守着门,谨防有人偷听。

陆铮将那日在文国公府,与太子商量的情况跟安笙说了一遍。

有关他私自做主,替安笙回了这次的功劳的事情,也丝毫没有隐瞒。

安笙若怪他,他无话可说,但刻意隐瞒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事实证明,安笙确实不在意这些事情。

“世子虑事周到,这件事本也不该我参与,日后也莫要再同其他人过多透露了,一切事宜,只说是师傅提醒便可。”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现在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参与陆铮军中大事,不光自己麻烦,就连陆家也会因此惹上麻烦。

言官们可最喜欢这样的借口了,用来弹劾陆铮简直不要太合适。

军中要务,堂真镇北将军,护国公世子竟与内宅女子讨论吗?

这要是传出去,有些激进的文臣,准得跑到皇上跟前去告陆家的状!

而安笙少不得也要背上骂名。

所以说,陆铮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妥当。

林氏冲儿子笑了笑,递给儿子一个,“看吧,为娘就说安笙不会在意这种事”的目光。

陆铮眼角微微弯了一下,面上神情柔和不少。

林氏见状,暗暗摇头叹息,这傻儿子呦。

三日后,太子殿下那头再次传来秘密口信。

皇上的决议下了,秘密派出心腹去了西北,并未知会其他人。

陆铮听到这个消息,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都算是最大限度的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好在皇上还不算糊涂......

等等,他这想法好像有点儿不对?

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又过了些日子,六月二十四到了,南诏这里因为佛教盛行,故六月二十四是为观莲节。

这一日,百姓们多至荷塘泛舟赏荷、消夏纳凉。

入了夜,还能放荷灯许愿,是个很热闹有趣的节日。

安笙往年没有过过这节日,今年却不同了。

早在昨日,陆铮便亲自送了帖子过来,言明日想要请安笙一道出游赏莲,放荷灯许愿。

二人已有婚约在身,这是全邺京人都知道的事情,陆铮这请求也不过分,徐氏也不好不应,只得依了。

只少不得在出门之前,将安笙叫到松鹤堂讲了半晌规矩,才放人回去。

回到玉笙居,安笙略有些头昏脑涨。

灌了一杯青葙特质的花草茶下去,才缓过来。

徐氏这嘴,也真是能说......

六月二十四一早,用罢早膳不久后,丫鬟便来报,说陆铮来了。

陆铮昨日来请安笙出门的消息,永宁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这会儿听说陆铮来了,好些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去前院的路上,安笙竟见顾安雅跟顾菱都在后头偷偷看呢,不由好笑。

这些人可真是爱凑热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陆铮她们头回见?还是自己她们不认识?

顾凝薇尚在禁足,顾安雅跟顾菱白日里能否出门安笙就不知道了,不过夜里应该是会去放荷灯的。

但是这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她跟陆铮一道出去,自然是不必再跟顾安雅和顾菱一道了。

这般想想,还是跟陆铮出去更好一些。

自在多了。

安笙带着青葙坐马车,郑妈妈跟司契赶车,陆铮在一旁骑马。

告别了徐氏跟顾麟,陆铮轻轻一扯缰绳,策马前行。

司契见陆铮动了,也轻轻挥动马鞭,将马车稳稳地驾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今日观莲节,街上游人如织,很是热闹,再往前,马车就走不进去了,陆铮下马,请安笙下车。

郑妈妈率先跳下来,打开车帘,放下脚凳,然后,请安笙下来。

一套动作娴熟无比,在陆铮伸出手之前,就已经将脚凳摆好了。

陆铮:“......”效率真高。

默默收回手,陆铮吩咐司契,待安笙下车之后,将马车送去拴好。

司契不是没看见自家世子爷的动作,不过,看在世子爷已经这么尴尬的份上了,他就不“火上浇油”,惹世子讨厌了吧。

安笙一下车,就见前头乌泱泱地全是人。

其实,她是不大喜欢太热闹的环境的,不过,节下么,总要热闹一点儿才有气氛,今日是陆铮头回约她出门过节,她也要好好配合才是。

第四百三十三章:偶遇

打定主意要好好配合陆铮,安笙转头冲陆铮一笑,道:“世子,我们走吧。”

陆铮被安笙的笑颜晃了下神,愣愣地点点头,然后,一马当先地大步往前走了几步。

他是武将,身量又高,腿又长,这几步走出去,果然将安笙稳稳地甩在了后头。

安笙:“......”

郑妈妈,青葙:“......”天哪,没见过这么呆的世子,世子这是白长了一副聪明样子么?

默念了两声表象欺人,青葙虚扶着安笙,往前走了几步。

陆铮也意识到了自己走快了,忙停下来,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安笙。

其实心里特别后悔。

他刚才是吃错药了吧?要不然怎么一下子走那么快!

安笙倒是没计较这些小细节,赶上陆铮之后,便跟人一道往平湖方向走去。

平湖乃是邺京城内最大的观赏湖,占地颇大,且其上景致颇多,是不少文人雅客平日喜好聚集之地。

待到“观莲节”这日,更是人满为患。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权贵阶层跟普通百姓都不可能真的处在同一阶层,便是游玩也一样。

普通百姓们这日顶多是在岸边观赏一下湖心的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可权贵阶层们就不同了,早在十日之前,平湖上的各式画舫小舟便都已经被定出去了。

到了正日,正好供这些权贵们泛舟游湖赏荷。

陆铮既约了安笙出门,自然不会让安笙同那么多人在岸边挤来挤去,也是早早便定好了画舫,好带安笙去湖心景致最好的地方,赏荷采莲的。

不过,这一日来平湖赏荷的人实在太多,纵然陆铮出身不同,却也做不出依仗家世欺人的举动,无奈,只得带着安笙越过层层人群,去渡口找他定下的画舫。

人虽然多,不过,因为有陆铮护卫得当,安笙并未被人挤到,反观陆铮,等到了渡头,衣衫都有些乱了。

司契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因为就一个人,因而反倒比他们先到,已经站在画舫边上等了。

郑妈妈跟青葙对陆铮方才全力护卫安笙的举动非常满意,这会儿看陆铮总算不觉得人呆了。

至于方才?那大概是她们一是错觉,看错了。

远远地,就见司契兴奋地冲他们摆手。

陆铮眼力过人,看到司契身边站着的那几个人,脸先黑了一半。

他开始考虑,待会儿撇掉几位好兄弟,独自带安笙游湖的可能性有多大?

司契身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来游湖的陆文、杜奕衡、林子轩,还有文韬。

文韬身旁还站着两个姑娘和一个妇人,正是文府表小姐,文韬未来的未婚妻谢婉容,跟她的丫头惠珠并管事妈妈。

双方见了面,自然少不得一阵寒暄。

文韬从见到陆铮跟安笙一道走过来,人就有些愣。

谢婉容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文韬有了变化,自没有逃得过她的眼睛。

但是谢婉容一时间也没弄明白文韬这变化因何而来,又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做不动声色状。

见到来者是安笙,谢婉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她来邺京时日不久,没什么真心相交的朋友,唯一觉得投契的一个安笙,又不怎么出门,她又常被姑母表嫂带着出门赴宴,与诸家贵女结交,所以也没时间去找安笙。

但是,那些贵女们不是故意巴结她,就是带着莫名的敌意。

唯一相交起来舒服些的,也就是安笙和杜家小姐杜婉菁了。

今日杜婉菁没来,许是跟家人在一起了,杜奕衡方才没说,谢婉容也不好多问。

本来这里就她一个姑娘家,她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现在见了安笙,哪能不欢喜。

“前几日听说你病了,我本想去府上看你的,可是一时又抽不出时间,后有了时间,又怕突然上门会打扰,便耽搁了下来,如今见你出门了,想来已经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谢婉容拉过安笙的手,脸上的笑容关切而真诚。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已经没事了,劳你挂心了。”安笙也回了个安抚的浅笑。

此前生病的事情,她不欲多说。

说得多了,不知哪句话便要露出马脚来。

毕竟府里的事情,确实不好外传,对名声实在不好。

护国公夫人去府上探病的事情,倒是瞒不住的,所以谢婉容知道她病了也不奇怪。

如今见安笙大好,她也就不多问了。

虽然她年岁还小,但到底自小受的教育,皆是大家女所应该接受的,说话做事自有城府,便是面对好姐妹,也不能什么话都说。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决不能多打听,这一点,谢婉容明白。

前些日子护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探病的事情,一时间在邺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流传开来,不少夫人小姐提及此事莫不津津乐道。

但是文韬这个文国公府的少爷,却对此毫无所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安笙病了。

他竟然不知道......

如今安笙已经好了,他......

杜奕衡跟林子轩,是知道文韬跟安笙私下里一起做生意的事情的,但是他二人敢打包票,谢婉容绝对不知此事,所以,二人什么都没说。

不过,文韬这盯着安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杜奕衡向来心思比他们几个活泛,一见文韬这样,就有些奇怪。

他总觉得,再不说点儿什么,情况就会不妙似的。

因而,杜奕衡故意挪动了一步,恰巧阻隔了文韬的视线,挡住了安笙,然后,自然而然地对陆铮笑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云亭跟谢小姐我们是半路碰上的,你跟顾二小姐么,是在这里碰上的,你说,咱们这是注定有缘吧,不如同游如何啊。”

他跟陆文还有林子轩自己也早就包下了画舫,说是要跟陆铮他们同游,但其实并不会同船,顶多靠的近些。

他这么说,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调节眼下气氛。

果然,有他这么一“搅合”,方才还稍稍有些凝滞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采莲

最终,陆铮还是决定同意杜奕衡的提议,与众人同游平湖。

当然这不能说明他内心里是多么愿意的,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办法,谁叫今儿来平湖游船的人实在太多了呢,就他们说话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足足有十几条船开出去了。

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画舫游船,陆铮决定还是跟好友们一道走吧。

有熟悉的人在近前,总比陌生人要好吧。

不过,上船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文韬提出想跟陆铮他们同船而游,理由么,看那边拉着手明显相谈甚欢的谢婉容跟安笙就知道了。

就两个姑娘家,还说得到一处去,同游倒也实在情理之中。

既然单独湖心泛舟已经做不到了,陆铮也就不纠结这些了,大方邀请文韬和谢婉容上自己的租用的画舫。

司契跟听风已经机灵地先跳了上去,然后放好长板,请郑妈妈她们扶着两位小姐上船。

待陆铮他们四人上了船后,陆文、杜奕衡和林子轩也上了另一条船。

而文韬租用的那只船,则弃之不用了。

两条船一同行进,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还有丝竹声传过来。

大概是有人租了花船,雇了歌妓弹琴唱曲。

陆铮他们都不好此道,更何况还有姑娘家在,便叫船工往远离乐声的地方撑船。

不过,今日游客实在太多了,纵使船工撑船技术过硬,仍旧无法躲过熙攘的群船,找到一处真正的清净之地。

杜奕衡倒是对此不甚在意,站在船侧,折扇一甩,对着湖面晃着脑袋酸了一句:“暖风熏得游人醉。”

陆文跟林子轩躲在里面喝茶,对他这副样子都敬谢不敏。

另外一条船上,陆铮与安笙,文韬与谢婉容四人两两对面而坐,气氛稍稍有些凝固。

陆铮不是善谈之人,但文韬却历来善于活动气氛,可今日,竟然也成了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了。

安笙还好些,可谢婉容便有些尴尬了。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陆铮见面,没有文韬从中调和,她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搭话啊。

可陆铮不是文韬最好的兄弟么?

文韬为何在陆铮面前,也这般寡言少语了?

难道,还是为着自己?

思及此,谢婉容心内不由苦涩,见到安笙的那一点儿高兴的情绪,也渐渐淡了下去。

她这个年纪,哪里能没做过往后与丈夫琴瑟和鸣,红袖添香的梦呢?

可现如今,文韬的冷漠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又一个巴掌。

谢婉容不禁有些丧气地想,若是她跟家里说,不想结这门亲,家里会不会同意呢?

一个不喜欢,甚至讨厌自己的未婚夫,将来即便成了婚,也难保不是一对怨偶。

她虽不在邺京长大,但到底也是大家氏族里出来的姑娘,见识本不短浅,明白有些时候,有些取舍是必须做的。

可是,现在的她仍旧太年轻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生生忍下这些委屈。

今儿个回去,便跟表姑母说了吧......

谢婉容心里划过一丝浅淡的叹息,然后,将苦涩的情绪硬压下去。

她本也是个豁达的姑娘,这段时日,为了文韬,她屡次怀疑否定自己,现如今看来,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与文韬缘分不够吧。

既是无缘,便不该强求。

想通了这些,谢婉容反而轻松了起来。

安笙多少察觉到一点儿谢婉容的变化,也感受到了她跟文韬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

不过,男女之情,历来不好外人插言,她便也没有说什么。

见谢婉容有些不自在,她便主动与人说起话来。

观莲节么,说的最多的,自然还是莲花。

莲花可是好东西,不仅好看,还好吃......

安笙说着说着,便提起采莲蓬的趣事,谢婉容听得有趣,含笑神往。

往年也有人在平湖里采莲蓬,不过那多是小舟才行,像他们这般大的画舫,撑近了,可要伤到荷花的。

陆铮见安笙说到采莲的时候,心生向往,心里便微微一动。

他转头看了看距离已经不远了的荷花丛,对司契招了下手。

司契见了,忙跑过来,弯腰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陆铮指着不远处的荷花丛对司契道:“叫船工将船停在那处。”

司契的视线随着陆铮的手指定住片刻,随即颔首应是,然后转身跑去告诉船工停船。

安笙也跟着看了一眼,见陆铮指的地方确实视野不错,那边已经停了不少船只了。

不过,她一向不爱凑热闹,且深知陆铮亦是如此,可陆铮如今却这般吩咐,便觉有些奇怪。

但是她并未说什么。

兴许陆铮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更好的视野赏荷吧。

船工撑船技术很好,得了陆铮的吩咐,便将船稳稳地停在了他指的那个位置。

船停好之后,陆铮便率先站了起来。

安笙心想,这该是到外面去赏荷了,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文韬和谢婉容随后站起,四人一同出去,在船板上站定。

到了船板之上,视野就开阔多了。

平湖占地极大,站在他们如今这个位置上,甚至一眼望不到前面的边际在何处。

安笙跟谢婉容一到外面,二人的贴身丫头青葙和惠珠便一人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了后头。

六月里的天气,日头晃人的很,不少夫人小姐们都同她们二人一样,撑着伞到外面来赏荷。

和风徐徐,送来阵阵暖香,这时候,倒是没人觉得杜奕衡方才那话说的不对了。

陆铮看了一眼距离不远不近地荷花丛,转头对安笙道:“等我一下。”

安笙一愣,还没来得及想陆铮是什么意思,就见那人足尖轻点,竟是朝着那荷花丛去了。

安笙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轻呼。

紧接着,像是为了应和她似的,四周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只见陆铮衣袂翻飞,足尖轻轻一点,竟犹如飞鸟掠水一般,到了荷花丛里。

然后,在一方小小的绿洲上站定,弯腰,采了一只莲蓬。

那一刻,安笙心头忽然炸开了一道光,如火树银花一般,炸得她整个人头脑发懵。

第四百三十五章:冤家路窄

陆铮的动作太过突然,众人着实都惊了一瞬。

但是惊呼过后,便不禁都为他潇洒飘逸的身姿所折服。

飘若浮云,矫若游龙,也不外乎如是了吧?

很快,陆铮便折返回来了,众人有幸再一次见识了他那蜻蜓点水般的飘逸轻功。

足下三点,水波轻掠,陆铮手持莲蓬稳稳地站到了安笙对面。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只莲蓬递给了安笙。

葱绿色的莲蓬半遮着桃花玉面,当真是日照新妆,风飘香袖。

陆铮就负手站在安笙对面,与安笙垂首相望。

周遭的喧闹似乎一下就停了下来,让人忍不住想叹一声,莫不静好。

这个时候,没人再记得陆铮那克妻的恶名,只觉得,这当真是天下女子皆会孜孜以求的如意儿郎。

许多人看着安笙的目光,充满了羡慕,甚至是嫉妒。

然就在此时,人群中却忽然爆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有一条船,带着近乎蛮横的姿态,挤开其他游船直逼着陆铮他们的画舫而来。

“陆将军当真少年风流啊,我等简直自愧不如!”伴随着萧良的调笑声一同而来的,还有浓浓的脂粉气。

霎时间,荷花的清香被这些脂粉气破坏殆尽。

安笙跟谢婉容都暗暗皱了下眉头,微微后退了一步。

真是冤家路窄。

安笙对萧良此人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右相夫人寿宴那次,不太愉快地记忆上头。

汪昌平被发配之后,不是说此人很是老实了一段时日吗,今日怎么又来当众挑衅陆铮?

有道是,宁与君子结仇,不与小人结怨。

陆铮这明显就是,被萧良给缠上了。

众目睽睽之下,无论怎样都讨不到太多好处。

小人之所以称之为小人,概因其脸皮够厚,下限够低。

不过,萧良到底是郡王之子,至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不至于太过下作。

可好端端地游湖赏荷之行,偏被他败了兴,也够让人恼火的了。

谢婉容显然对萧良并不了解,到底没忍住好奇往他那头瞧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被萧良看个正着。

有些人的有些毛病呢,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了的。

这不,谢婉容一眼瞧过去,萧良那好色的劲头,就又忍不住了。

美人眼波轻流转,萧良浑身顿时就酥了,颇为流气的笑容挡也挡不住。

他自认这般最为风流倜傥,当下折扇一甩,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正待要问美人姓名出身之时,却忽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萧良脸色微微一凛,笑容凝固,眼中流露出不快之色来。

原本他以为挡着他结交美人的是陆铮,可抬头一看,却见是文韬。

萧良神情微微一怔,挑衅地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到底没有吐出去。

他跟陆铮不对付不假,但是也没想过要将邺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都得罪遍了。

文韬出身不凡,且与他还算有些私交,非到万不得已,自不好得罪。

文韬这般做派,难道说,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个女子,与他有什么关系不成?

不会就是那位,传说中那未婚妻吧?

朋友妻不可戏,萧良再混不吝,这点总要讲究。

戏弄不得文韬的“未婚妻”,萧良便又将视线重新转向了安笙。

这一看之下,心中对陆铮的嫉妒之情又升了一层。

这天下间,莫不是什么好事都让陆铮摊去了?

不是说他克妻么,怎么现在还能带着美人出来泛舟赏莲了!

还施展轻功给人家摘莲蓬,庸俗,低级!

“大庭广众之下私相授受,陆将军真是做的好表率!”气上心头,萧良有些口不择言。

有幸围观这一幕的吃瓜群众们闻言:“......”

郡王世子是不是应该回去多读读书了?

人家两个正经下过定的未婚夫妻,大庭广众之下送个莲蓬,这也叫私相授受?

何为私相授受?

单看那个私字,怕是没读过几日书的人,也能揣度个大概吧。

人群中又传出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许是个小姑娘在问:“娘,什么是私相授受?”

这话自然没有得到回答,不过人群中却掀起了议论之声。

萧良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实在找不到人撒气,便冲人群里大喊道:“谁说的,出来!”

可是周围那么多人,他又没亲眼见到说话的人是谁,又怎能轻易找得到呢?

陆铮对萧良,一向是不耐烦的,但是他一般也不会跟萧良正面对上。

可萧良方才言语间已经冒犯到了安笙,陆铮心里就着实忍不下这口气了。

出气的方法有很多种,当面怼上给人留下把柄实乃是下策,如今已经离岸边有些距离,陆铮又怕出了什么意外波及安笙,更加不会轻举妄动,便吩咐船工调转船头去别的地方。

萧良见陆铮要走,哪里肯依,忙催促船工去追。

大抵是太过激动了,他半边的身子已经探出了围栏。

萧良租的是艘花船,四外里都雕着围栏,挂着轻纱花球,跟其他的船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不得不说,这花船的围栏看上去倒是颇为安全。

安全啊?可能是吧......

萧良半边身子探了出去,身后的一群狐朋狗友见了皆齐声呼他当心。

他的贴身侍从也忙要伸手去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侍从的手刚刚沾到萧良衣角的那一瞬,萧良竟然大头朝下,倒栽葱似的栽进了平湖里!

船上的花娘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很快,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着实热闹。

平湖占地面试大,水自然颇深,萧良栽进了湖里,愣了一瞬,方才拼命地扑腾起来。

一边扑腾,还一边大叫着“救命”,期间喝了不下有五六口水。

船工常年在水上跑生意,水性自是好,见萧良落水了,愣过一瞬之后,赶紧跳下去捞人。

萧良还在扑腾,船工已经到了他身边,正要托着他上去,却忽然被萧良缠个死紧。

船工险些没被萧良这一下勒得背过气去,下意识地要推,手都伸出去了,又生生忍住了,转头叫早已经吓呆了的侍从,“快将人拉上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侍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合力将萧良从船工手上拉上来。

萧良不负众望地成了落汤鸡。

为了今日出游新做的一身白色绸衣上,甚至挂了几缕不知名的青绿色水草,湿哒哒地黏在纯白的锦绸上,原本束的整齐的头发也散了半边下来,发冠歪到了一边,有几缕发丝甚至还贴在了两颊上,显得分外滑稽。

众人齐齐咽了口唾沫,然后又同时憋住笑。

这时候若笑出声来,准得被德郡王世子记恨死。

德郡王世子的“威名”,还是很远播的,一般人自然不愿得罪他。

不过,当面嘲笑不能做,背地里说一说,还是使得的。

啊,近一段时日的谈资怕是又有了。

德郡王世子泛舟赏莲将自己赏进湖里去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以那样不雅观,毫无美感地姿势栽进去的。

那噗通地一声,激起老大的水花,隔了老远,都能听到重物砸入水中的声音。

平日里受过萧良欺负的人暗暗觉得痛快。

仗着身份欺男霸女的德郡王世子,今日算是栽啦!

此时,萧良正扒着船板大声地咳嗽。

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觉得自己要淹死了。

他自小在北方长大,水性不通,落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懵了。

什么陆铮,什么面子,他通通都顾不得了。

可是,等喘匀了气,萧良便又有心思注意周围了。

这一看,他的脸就不可避免地涨红了。

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方才都亲眼见到他栽进水里去了!

他还有何颜面立于邺京!

转头,看见陆铮他们的船已经远走,新仇旧恨瞬间齐齐涌上萧良的心头。

萧良指着陆铮的背影大喊道:“陆铮,你给我站住!”

回应他的,是陆铮挺拔如青松一般的背影。

连头都没回。

萧良不相信,陆铮会没听见他的声音。

可听见了,还理都不理他,这就过分了!

“追!给我追上去!”萧良气得扯住身旁侍从的衣领,冲人大吼道。

侍从有心相劝,可“世子”二字才说出口,就被萧良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我叫你追!”

侍从见萧良真恼了,哪敢不从,只得苦哈哈地去吩咐船工,让他赶紧追上去。

船工此刻真是万分后悔接了萧良这单生意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人家陆将军怎么着你了?值得你这样撕破脸皮一样地死咬着不放?

可萧良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船工心内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说,只得爬上岸,任命地撑船去了。

好在如今天气暖和,即便身上衣衫湿着,也不算太冷,船工只拿布巾擦了擦手脸头发,便撑船追过去了。

萧良则由侍从扶着,去船舱里头换衣裳去了。

几个花娘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得萧良气不打一处来。

换好了衣裳,萧良又重新出来了。

此时,陆铮他们的船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

船工怕惹事,故意慢慢撑船,等萧良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船距离陆铮他们的,便有些远。

萧良一看,不由大怒:“你这撑的什么船!赶紧给我追!今天追不上他们,本世子就把你剁碎了扔进湖里去喂鱼!”

船工不过是出来讨生活的苦力,被萧良这般一威胁,哪能不害怕,也不敢辩解,赶紧将船撑得快了些。

他们身后缀着不少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听到萧良如此嚣张的言论,都不由侧目。

萧良却不管这些。

他自觉自己跟陆铮生来就八字不合,从小到大也闹过不下百场了,今日闹起来,也跟从前没什么不同。

他占不到什么便宜,也不能让陆铮好受就是了。

本着“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原则,萧良奋力追着陆铮的船而去。

前面不远处,陆铮他们的两条船并驾齐游着。

后头的动静大家都听见了,杜奕衡回头看了一眼,不胜其烦地啧了一声,“这萧良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都掉水里了,不回去煮姜汤喝,竟然还追着他们的船过来了!

“衍之,云亭,要不你们先回吧?”林子轩略有些担心地对陆铮和文韬道。

今日若只是他们几人在场,自是不怕萧良的,萧良怎么闹,他们接着就是,也不可能让他讨去便宜。

就打方才萧良落水的事情吧,虽然他没有亲眼看见陆铮动手,但是,他心中十分笃定,萧良落水绝不只是意外。

自小到大,萧良在陆铮手上吃过的暗亏不计其数,也只有萧良这种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还能咬着陆铮不放了。

当然,这也不排除陆铮并未真的下过狠手的缘故。

可是今日,陆铮跟文韬身边都带着姑娘,萧良又是出了名的好色,若是因此再起龃龉,闹出什么难看来,影响了两位姑娘的名声,怕是不妥。

林子轩心细,想到这些后,便建议陆铮他们先离开。

闹成这样,怕是也没什么闲情逸致赏荷了,倒不如回去算了。

自可以找别的地方再逛就是,也不是只平湖这里才有荷花。

林子轩的话在理,陆铮跟文韬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那我们先回去,咱们改日再约。”陆铮抬手冲对面船上的三个兄弟抱了下拳。

三人亦回礼,杜奕衡更是直言道:“你们先走,我们在这边挡着他。”

萧良再能耐,也不敢跟他们几人都对上。

他们就堵在这里,他还真不信萧良敢撞过去不成!

若是等他绕过去再追陆铮他们,可就很难再追上了。

几人商量妥当,陆铮便吩咐司契,让船工往岸边靠去。

谢婉容还是头回见到萧良这种蛮横跋扈的贵族子弟,又被方才的一幕吓得够呛,听到陆铮吩咐船工靠岸,很是松了口气。

安笙一直看着陆铮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总觉得,他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似的,一时间竟然连陆铮吩咐船工靠岸的话,都没注意。

萧良的船很快就追了上来。

杜奕衡他们早就吩咐船工将船横在他们中间,萧良一见这个架势,就明白了。

这是兄弟齐心,欺负他人单力薄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戾气

杜奕衡三人背对着萧良,指着远处的水面似乎在说什么,看上去兴致颇高。

当然,好像也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突然又多出一条船,正虎视眈眈地朝他们靠近似的。

看着陆铮他们的船渐渐远离,杜奕衡、陆文还有林子轩互相交换个眼神,暗暗放了心。

萧良也看到陆铮的船渐渐远走了,心里顿时急的不行。

“爷,咱们回去吧,您才落了水,还是回去喝些姜汤,去去寒气吧?再说,您也要好生沐浴不是?”侍从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是,他不劝还好,这一劝,萧良便又想到自己刚才当着陆铮的面,大头朝下栽进湖里的那一幕。

真是非常极其的不英勇。

自小到大,萧良听了太多的,周围长辈对陆铮的称赞。

什么少年英才啦,少年英雄啦,年少有为啦,无一不是萧良所羡慕嫉妒,但是却做不到的。

在这般英勇的陆铮面前,那般不英勇地掉进了湖里,萧良本就不太强健的小心肝顿时缩紧了,疼得厉害。

“滚!”暴戾地挥开侍从,萧良再次踏出船舱,几步来到船板上。

看到前头一排的雕花围栏,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再靠上去,就站在距离围栏足有三尺的地方,冲着渐渐远离的陆铮他们的船大声喊道:

“陆铮,你叫船行的那么快,稳当不稳当啊?别不小心将你那宝贝未婚妻给淹死了,到时候,阖京人可就都得说,你又将人家给克死了!”

萧良这一声用足了力气,他到底也有几分花拳绣腿的功夫底子在,又正年轻,中气到底也足,这一声喊的,别说陆铮听见了,怕是岸上的百姓们都听个差不多。

陆铮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瞬间,整个人气势骇人得紧。

身后船上的杜奕衡三人也听到了萧良的话,脸色顿时也变了。

这萧良,实在太过分了!

好歹一个郡王之子,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

安笙在陆铮转头的那一瞬间,就觉得事情不好,刚要劝陆铮别冲动,就见这人留下一句,“你们等我”,便直接飞身跳下了船。

在杜奕衡他们的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之后,陆铮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萧良的对面。

萧良“啊”地一声刚喊出一点儿,就被陆铮一拳揍趴下了。

萧良捂着眼睛“嗷”地一声喊了出来,声音之惨烈,简直如丧考妣。

安笙短暂地愣了一下,被萧良这一声喊得瞬间回了神,赶紧催司契让船工回去。

司契愣愣地点了下头,小跑着去让船工回程。

陆铮的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拳下去,萧良尚且能哭得喊娘地叫出声,三拳下去,却已经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

周围人在短暂地静默了一瞬之后,爆出了不绝于耳的议论声。

花娘们尖叫着抱成一团,萧良的侍从抱着陆铮的大腿拼命哭求饶命。

陆铮充耳不闻。

他的眼底迸发出点点猩红,心中有一股戾气仿佛开闸的洪水,霎时间倾泻而出,手上的拳头越发重了起来。

杜奕衡他们几人也都愣了,但是短暂的惊愣过后,他们便觉得不对劲。

正犹豫着,便听安笙慌急地声音从后面传来,“陆文,你还不拦下他!”

陆文如梦方醒,再不犹豫,运气飞身也上了萧良的船。

在陆铮第八拳即将落下的时候,将人拉住了。

陆铮被人拉住了手腕,狠狠地回头瞪过去。

见是陆文,目光略有收敛,但仍旧骇人。

陆文跟陆铮自小一同长大,二人一同习武至今,还是头回见陆铮这般满眼暴戾,登时也觉一惊,手上的力道就有些松了。

他这边一松手,陆铮的拳头便又要落下。

安笙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教不礼教了,冲着人大喊道:“陆铮!”

陆铮听到这道声音,即将挥下去的拳头,到底是没有落下去。

陆文也回过神来了,赶紧拉着人后退。

萧家侍从忙扑到萧良身边哭着喊着唤道:“世子爷,您快别吓唬奴才,您醒醒!”

三条船瞬间挨靠到了一起,杜奕衡跟林子轩也快步上了萧良的船,跑到陆铮身边。

上下看了一眼,确定陆铮没有受伤,二人忙一左一右站到了陆铮身前。

安笙提起裙摆正要过去,被文韬一把拉住。

她焦急地看向文韬,满眼不解。

文韬心里顿时酸楚地不成样子,他涩然开口道:“你别动,我去,你们好好待在这,司契,听风,保护好二位小姐。”

说罢,自己跳上杜奕衡他们的船,然后快步又上了萧良的船。

萧良的脸肿的猪头一般,文韬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他的惨状,便迅速扫过萧良船上的情况。

片刻后,他转过头,与兄弟几人交换了个视线,然后,又转向周围的围观去群众,抱拳朗声道:“今日之事,实非我等欺萧世子,实在是萧世子言语侮辱太甚,在场诸位想必都是明理的,来日若萧世子想要追究此事,我等必不会有半句虚言,诸位若是想要帮忙做个佐证,也望能公道执言才是。”

文韬这话说的朗朗清正,态度不卑不亢。

方才一幕众人看得真切,就算陆铮打人确实不对,但萧良辱骂诅咒再先,言辞之恶劣尖刻,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容忍,稍有气血的男儿,怕是都要受不住。

这般一想,陆铮动手倒也算性情使然了。

何况,看陆铮身边站的这几个人,明显是一个阵营里的,他们都是谁?是什么身份,稍微有点儿见识的,哪能不知。

相比之下,萧良这个不太受宠的皇族子弟,反倒显得人单势孤了。

权贵们可不好得罪,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群看热闹的,谁会真想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萧良,跟当今邺京的四大家族对上啊。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赶紧散了吧。

思及此,众人默默地选择了噤声不语,不少人更是当即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萧家侍从看着众人的反应,心就凉了一半。

世子爷被揍成这个德行,却没人站出来替他们说句话,这世道是怎么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先下手为强

萧家侍从泪眼朦胧地看着文韬等人,最后视线落定在陆铮脸上,忙又低下了头,心跳个不停。

陆铮那一眼看过来,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死人。

陆铮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清冷面瘫的摸样,他挣开陆文的钳制,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萧家侍从面前,自上而下,用颇具压迫感地声音道:“你大可回去代替你们家世子告状,我陆铮等着!等萧良醒了,告诉他,就是我陆铮揍的他,往后别叫我再看见他,否则,见一次,揍一次!”

他跟萧良之间的恩怨也很多年了,从前顾忌着长辈们的面子,顾忌着京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不愿跟萧良闹得太难看。

但是,这一次,他说什么都忍不了。

萧良,竟然咒安笙死!

他竟然敢,咒安笙死......

陆铮眼底又有要发红的趋势。

这时候,身后再次传来安笙焦急而不安的喊声,“陆铮!”

陆铮回过头去,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心里忽然疼得厉害。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那个命格,天煞孤星克妻,怎么就偏偏是他呢!

大家都知道他克妻,京里就连小门小户的女子都不愿嫁给他,可安笙那日跟他说什么?

流言而已,她不信。

流言,流言......京里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事情,在安笙心中,却只是流言,她那么笃定,从没有一次表露过惧怕懊悔的样子。

这样好的姑娘,这样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真是何德何能,今生能有幸遇上呢?

可萧良竟然咒她死!

“陆铮,你回来。”安笙冲陆铮招了招手。

谢婉容这是头回见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起陆铮克妻的事,虽说这件事在世家中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但是,这样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多伤人啊?

心里对萧良的人品又往下滑落不少,谢婉容觉得有必要写信回去跟母亲说,万不能让族里的女孩跟萧良结亲。

这样的人,实在堪为良配!

不过,陆铮方才那么生气,是为了安笙吧?

想到陆铮方才下狠手揍人的摸样,谢婉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羡慕来。

先不说陆铮克妻与否,只单说他对安笙的这一份心意,就足以让人羡慕了吧。

为心爱的姑娘出头什么的,真是想想就美好。

陆铮见安笙唤他回去,再不停留于此,转身大步回了自己船上。

陆铮走后,文韬几人也随后回去,再无人理会萧良。

萧家侍从见此,忙喝命船工靠岸。

萧良人事不省,还是赶紧先回去看大夫是正经,要是萧良真出了什么事,他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

本想朝着陆铮他们放几句狠话,但是想到方才的情形,侍从还是没敢开口。

萧家主仆,连同萧良那些狐朋狗友灰溜溜地走了。

余下那些看热闹的人,见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也渐渐散了。

本来一心想要寻个清净地方赏莲的陆铮,这下倒是如愿以偿了。

周围只剩下他们这条船和杜奕衡他们那一条船,可是,大家却都无心再赏什么莲了。

安笙本有心说上几句,但是看见陆铮手上挂了彩,沾了血,便什么都没说,只掏出自己的手帕,拉过陆铮的手,亲自给人绑了个花结。

陆铮感觉到安笙略带凉意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手背,心里忽然缩了一下,紧接着,心跳就不规律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咱们回去吧,我那有上好的金疮药,再重新包扎一下才好,最好再喝服药,如今天气渐热,万一感染就糟了。”虽说一点儿小伤,但是安笙仍旧不敢小视。

从前看医书上就看到过这种情况,一点小伤没有注意,最后变成了重伤,甚至都危急生命了。

众人:“......”

陆铮手背上是刮了一道小口子,是吧?

陆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铮前不久在西北中箭的部位,暗暗咽了下口水,决定三缄其口,静默不言。

紧张的气氛因为安笙这无意识的一声呢喃,忽然就散了。

杜奕衡最先笑出声来,紧接着,陆文跟林子轩也大声笑了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

他们看萧良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萧良仗着身份,干下多少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可是没犯到他们头上,他们毕竟不好动手。

可今儿不一样啊,萧良这挑衅挑的,是个爷们都忍不住,揍丫一顿算轻的了!

短暂的笑声过后,几人心里的坏水一股脑地都冒了出来。

萧良不争气不假,可他那个护短的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陆铮今日将萧良揍得那么狠,难保德郡王妃不会闹起来。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声:“先下手为强!”

对,先下手为强!

不等德郡王府告状,他们先动手就是。

“回去。”陆铮大手一挥,让船工撑船回岸上。

这期间,他们聚在一处,早就商量出了数个收拾萧良的计策。

多管齐下。

文韬手里有德郡王父子跟汪昌平勾结倒卖粮草的证据,虽然不是很充足,但也足够德郡王害怕了。

只要这份证据的复制品一送到德郡王眼前,德郡王准保老实。

汪昌平被发配可还没多久呢,可见皇亲国戚也不是至尊保命符。

触到了天子的利益,管你皇亲还是国戚呢,照样收拾!

杜家跟林家手握言官大权,寻个由头合奏一本上去,也够德郡王喝一壶的了。

不过陆铮跟文韬都不同意他们两个插手。

现在陛下忌惮太子,忌惮陆家,若知道陆家跟杜家也走得这么近,怕是忌讳就要更深了。

这一次,陆铮自己明面上去争这口气就足够了。

暗地里,文韬再一运作,德郡王再大的火气都得压下去。

说不定还得亲自押着萧良给陆铮道歉去。

皇上忌惮陆家不假,但陆家的军功也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的,对南诏有如此大功的武将被皇亲如此侮辱,难道,这代表的是皇家对有功之将的态度吗?

皇上听到陆铮这番陈情,会是什么反应,简直不用费心多想。

必然矛头直指德郡王府。

第四百三十九章:共同面对

商议妥当之后,几人上了岸也没有再寒暄下去,迅速分开行事去了。

陆铮将安笙送回永宁侯府,也没多留,只跟安笙说了一句让她安心,连府门都没进,就快马加鞭离开了。

安笙知道今日这件事若筹谋不当,必不能善了。

看着陆铮策马离开后,她便转头去了松鹤堂。

外面的事情到底瞒不住,安笙也没想瞒着徐氏,与其等徐氏从别人那里听来流言,倒不如她现在就全都据实告知。

说完了经过之后,安笙便沉声对徐氏道:“祖母,如今顾家与陆家已是姻亲,若由着德郡王府拉下陆家,顾家必然也讨不到好处,祖母,孙女自请去山上求见师傅,当初这门婚事说到底是因师傅一纸批言而起,如今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必然也只有师傅。”

徐氏在内宅里浸淫久了,心思眼界难免拘泥,但是,再拘泥,也不至于那么短视。

听完安笙的话之后,他思索了一下,便迅速做出了决定。

“你放心去吧,我这就跟你父亲商量一下,德郡王世子这般诅咒我们家的孩子,我顾家再身份不如人,也不能任由他如此践踏。”徐氏一摆手,一脸的义正言辞。

“多谢祖母。”安笙也不再多言,福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松鹤堂。

徐氏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已并不在意,她只是怕徐氏突然糊涂,反而在陆铮身后捅陆铮的刀子。

提前打下招呼,徐氏既然也摆明了态度,那至少不会拖陆铮的后腿,这就够了。

至于徐氏说的为她出头什么的,安笙并不在意,也不相信。

徐氏若真有心替她出头,早在京里流言漫天的时候,就出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就算她没那么大能力堵上全京城的人的嘴,可是永宁侯府呢?

徐氏掌管永宁侯府多年,说的话分量有多重,安笙前世就见识过了。

不过是如今还有利可图罢了。

诚如她所说,顾家与陆家现如今是姻亲,陆家近几年风头正盛,于武将世家中独大,圣宠不衰,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而顾家现在最缺的,就圣宠了。

徐氏跟永宁侯顾麟孜孜以求的,莫过于圣宠二字。

如今有了机会,跟陆家再次拉近关系,徐氏当然不会错过。

照安笙所言,陆家是必然要跟德郡王府杠上的,那顾家现在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是选择及时站在陆家这一头,还是观望观望再说?

徐氏在安笙走后,便陷入这样的沉思。

诚如安笙所料,徐氏并非真心打算替安笙出头。

方才那般说,不过也是为了昭示她身为长辈对小辈的疼惜罢了。

全是为了安抚安笙而已。

徐氏真正在意的,是顾家日后的运道。

顾麟接到徐氏派人相请,来的很快。

母子俩关上门来密谋许久。

顾麟到底在朝中,对朝堂形势了解得更多一些,对于母亲提起的事情,他陷入了两难。

同母亲的忧虑一样,顾麟也在考虑,是否要及时出声,帮陆家这一把。

良久之后,顾麟皱眉开口:“德郡王到底是皇亲,咱们若是这么跟着陆家,直接跟德郡王杠上,会不会......”

招来德郡王记恨呢?

顾麟这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徐氏却听明白了,也猜到了。

“我儿是怕招来德郡王的记恨?”

“母亲所言,正是孩儿心中忧虑。”顾麟眉目紧皱,语气沉沉。

徐氏面色同样凝重。

顾麟的担心,她并非没有。

甚至早在顾麟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

这也正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所在。

一面是即将结成儿女亲家的护国公府,一面是真正的皇亲德郡王府,身份都不一般,且都有圣宠。

可顾家,恰恰就缺这圣宠。

在京里做官,不比外面,圣宠二字,可是直接关系到加官进爵的。

稍有不慎,行差踏错,猜错了上位者的心思,等待他们一家的,说不定就是无底深渊了。

徐氏母子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中。

而此时,安笙已经匆匆出了门,往弘济寺去了。

因为着急,她舍了马车,直接牵着两匹马就带着青葙出了门。

开始时马房的人吓个半死,说什么都不肯让安笙牵马出去。

最后安笙沉下脸,威胁说要是耽搁了徐氏交代的正事,准要他吃不了兜着走,这人才吓得松了手。

安笙跟青葙直接拽了两匹马就走,也没看到底是谁的马。

她不能确定陆铮此时进宫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所以她必须尽快见到师傅。

跟徐氏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托词而已,她根本就没想过让师傅帮她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这种事,便是神仙也做不到,她又怎会强求师傅?

不过,她要求师傅帮的忙,只怕也不比这个容易多少。

她想请师傅帮忙向陛下陈情......

时人笃信佛教,皇家对弘济寺向来礼遇,对弘济寺内的几位得道高僧,更是倍为推崇。

她的婚事确实是师傅批的,现在能让皇上相信这门婚事乃天命所归的,就只有师傅了。

萧良大庭广众之下诅咒辱骂是不对,但陆铮动了手,还将人打个半死,这件事,他们便从有理变成了没理。

尽管文韬当时对众人说那番话时分外笃定,但是当时面对的只是些普通人而已。

可陆铮即将要去面对的,却是天子。

天子会因为几句话被吓退吗?被唬住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无论是因谁而起,陆铮动手,都是为了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陆铮独自面对。

牵马出了永宁侯府,安笙带着青葙,在门房惊愣的目光里,利落地翻身上马,骑着那匹与她身形实在不相称的高头大马,狂奔而去。

安笙牵出来的,是永宁侯顾麟的爱驹,品种还算不错,跑起来也够快。

她对去弘济寺的路可谓了然于心,知道今日若走大路,必然拥堵不堪,便都挑着小巷行进。

她与青葙骑术并不算好,会骑,但是远远谈不上擅长,且也不曾这样策马狂奔过。

不过才跑了一小段路,便苦不堪言。

第四百四十章:转机

一条不知名的窄巷前,安笙勒住缰绳,对青葙道:“我先走,你慢慢追上来。”

青葙怎会不明白安笙的苦心,倔强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神情却分外坚定。

安笙叹息一声,道:“小心一点儿。”

“小姐放心吧,奴婢没事。”青葙这才露出个轻松些的笑脸。

主仆二人继续策马行进。

因对路途熟悉,是以很快,她们主仆便到了紫霞山后山脚下。

再次来到这里,安笙恍然失神了一瞬。

前世,她便是从这里,被送上了山,然后,在那个夜里被师傅所救......

“小姐......”青葙敏感地察觉到安笙有些不对,遂轻声唤道。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迅速调整心境,对青葙道了一声“走吧”,便当先策马而上。

后山的路因为常有人走,所以路况还好,并不难走。

但平地骑马跟山上骑马绝对不能相提并论,在平地上颠簸地已然有些受不了的安笙跟青葙,这下更是吃尽了苦头。

所幸,路途不算太远,便看见了弘济寺的后门。

弘济寺后有一条山溪,寺里的僧人多在此处打水,安笙跟青葙抖着腿下马的时候,正看见慧通拿着个小水桶在溪水里舀水呢。

“慧通!”安笙唤了一声。

慧通听见有人唤他,抬头一看,见是安笙,脸上笑容顿时明快了几分。

“师姐!”

安笙苦笑一声,心道若是在平日,慧通唤她这声师姐,还不知会让她高兴成什么样呢,可此时,她实在是没有高兴的心思了。

安笙将马拴在树上,走过拉住慧通,道:“快陪我去见师傅。”

“师姐,师傅云游去了啊,还未回来呢?”慧通奇怪地看着安笙,心说师姐这是怎么了,师傅此前云游,不是跟师姐说过吗?

安笙听到慧通的话,顿时就愣住了。

师傅,云游去了......

对了,师傅云游去了,她竟然连这个都忘了!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青葙不由着急。

她跟小姐这么辛苦跑上山来,就是为了找大师的,可大师却不在,这......姑爷那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正在安笙跟青葙愁眉不展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慈悲的声音。

“阿弥陀佛。”

安笙顿时一喜,紧接着,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师傅!”

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奔着突然出现的普云大师就跑了过去。

然后,在间隔大师三尺远的地方,被喝住了。

“为师已知晓你所为何事而来,且待为师准备一下,这就去面见陛下,”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然后,略顿了下,对徒弟道,“你先随为师进去,在禅院里等着吧。”

普云大师心里划过一丝叹息跟“嫌弃”。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毛毛躁躁,可叫他怎么放心啊……

“多谢师傅。”安笙顿时又高兴了。

太好了,师傅回来了!

至于师傅为何出现得这般刚刚好?

这可是师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普云大师带着安笙跟青葙,还有慧通,并那两匹马进了寺中。

沿途遇到的僧人都跟普云大师见礼,对跟在普云大师身后这一串活物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异常。

安笙暗暗惊叹,心道果真是经过佛祖点化的,对所有不合常理的情况都能泰然处之。

反观她,遇上点儿事就慌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修为不够啊。

真是白受了师傅那么久的点化了。

普云大师将徒弟领到自己的禅院,也不多待,拿上一枚小小的令牌,赶着就又出了门。

安笙目送师傅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慧通站在她身边,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师姐,你怎么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师姐仿佛陷入了什么悲伤的回忆似的?

可转眼间,却好像又正常了?

慧通不明白,又不会转弯,想到什么,便问了。

安笙轻笑一声,低头看他,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

如何解释?

前世种种,有时候想起来更像是一场梦。

可每每见到前世便已经熟悉的人,她心里便知道,那些都不是梦。

从前世与师傅相识起,她就给师傅添了诸多麻烦,仍记得前世自己死前,师傅悔恨的泪水,安笙心中顿时一缩,紧接着,一股熟悉的钝痛袭来。

师傅,徒儿又让您操心了......

普云大师带着先帝钦赐的令牌,无比顺利地进了宫门。

听说他来了,皇上甚至派出心腹内侍常亭亲自出去迎接。

彼时,陆铮已经到了御书房,就今日一事在向皇上陈情。

被中途打断,陆铮心头忽然升起一抹怪异感。

普云大师此时进宫......

他身边跪着同样进宫陈情的德郡王。

萧良被送回府之后,文韬的证据还未送到德郡王手上,德郡王便震怒之下进了宫。

正好跟陆铮碰了个前后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二人毫不相让,言辞之锋利,让惠帝一个头两个大。

正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普云大师来了。

惠帝心头忽然一动,觉得事情的转机来了。

“你二人之事,暂且先放一放,大师甚少求见朕,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许是夜观天象有异,涉及国本才会如此,朕得先去见见大师才行,你二人,先暂且回避一下可好?”惠帝用近乎商量的口气对二人道。

其实,他明知普云大师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国本天象而来,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陆铮跟德郡王相争的事情而来。

但是,正因如此,惠帝才不想让陆铮跟德郡王听到普云大师的话。

天知道普云大师到底是向着谁的?

这事他得再斟酌斟酌,必须慎重决定才行。

皇上都这样说了,陆铮跟德郡王自不好不同意,于是只能听皇上的,暂退到偏殿去等候。

为了怕这二人私下掐起来,惠帝还特地吩咐内侍将这二人分到两个房间待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德郡王的心腹侍从等在外面良久了,见到德郡王出来,忙急得低声唤了一句,“郡王!”

德郡王正要再跟陆铮掐上几句,见侍从急成这样,心下不由一惊,以为萧良不好了,当即顾不得陆铮,朝着侍从疾奔过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顺应天道

陆铮看着德郡王急匆匆的背影,眼角微微眯了一下。

得郡王如此焦急,文韬的证据,想来已经送到德郡王府了吧?

刚刚这般想过,便见德郡王府的侍从在德郡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德郡王的表情悚然一变,瞪大眼睛向他看过来。

紧接着,陆铮就见,德郡王的目光里面充斥着不敢置信与不甘,还有,一丝惧怕。

定是文韬的证据送过去了!

陆铮深深地看了德郡王一眼,回了他一个波澜不惊又万分笃定的眼神。

只见德郡王脸色骤然一变,胸脯急速地起伏了几下,然后,一脸铁青地转过了头。

惠帝身边的内侍小心而恭敬地将他二人请去了偏殿,分坐两个不同的房间,又上了香茗果点,方才退出去。

御书房内,惠帝接见了普云大师。

“常亭,快给大师看座。”惠帝朝站在普云大师身后的常亭吩咐道。

常亭闻言,忙躬身应了一声,然后,亲自去搬来小凳放在普云大师身后。

普云大师谢过惠帝,倒也没有拘泥,撩起僧袍坐了。

“大师此时前来,所谓何事啊?”面对南诏有名的得道高僧,惠帝分外的平易近人。

“启禀陛下,三日前,贫僧夜观天象,见紫微蒙尘,故大胆揣测陛下或有忧虑,心内不安,便提早了归京日期,今日回城便闻听陆将军与德郡王爷世子起了龃龉之事,故贫僧斗胆猜测,星象所指,许是正因为此,这才特来求见陛下,以期能以贫僧微薄之力,解陛下之忧。”

惠帝一听普云大师这话,顿时大喜,心道果真如他所料,普云大师正是因为这件事而来。

“大师心系于朕,朕心甚慰啊!”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变成了事实,惠帝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所高兴。

“陛下谬赞,但能为陛下分忧,亦贫僧所幸。”普云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语气沉静与平日里专注拍惠帝马屁的朝臣有着天壤之别。

听得便叫人觉得舒坦,非常有倾诉的欲望。

惠帝叹息一声,道:“不瞒大师所说,方才大师来之前,陆将军与德郡王正为此事纷争不休,朕心中甚忧,这两位都是我南诏的肱骨之臣,朕不想让任何一方觉得朕有心偏袒于谁,依大师之见,此事该如何决断,才能让他二人都满意呢?”

惠帝这是直接将难题抛给普云大师了。

此事若只是朝臣们私下争端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已经闹到皇上跟前,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万一处理不好,影响国本,那出主意的人便成了罪人。

惠帝觉得此事棘手,不愿决断,见普云大师来了,竟直接将麻烦甩到了普云大师身上,实在是......

“阿弥陀佛,”普云大师仿佛并未察觉惠帝的意图,依旧满面慈悲,“贫僧本是方外之人,原不该参涉朝堂之事,概因此事与贫僧有着解不开的关系,陆将军与顾家二小姐的婚事,当初是贫僧亲手批下,概因二人确实乃天造之缘,贫僧只是顺应天意,却不曾想,会因此惹来诸多揣测,实乃贫僧罪过。”

说罢,普云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宝相愈发庄严。

惠帝看着普云大师那出尘物外的高僧脸,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自在。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跟普云大师是扯不上关系的,他直接将决定交给普云大师去做,也实在不应该。

可是,他真是棘手得很啊。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说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判这件事,他也是真为难。

陆铮身份特殊,又屡立战功,此次得胜回朝,奖赏尚未明确发下,又怎好责罚?

可不罚呢,他又是真的将德郡王世子揍得半死不活,德郡王世子再不当事,大小也算是皇族,陆铮就这么将人揍了,又将皇家面子置于何地?

还有德郡王,虽然这个堂兄弟惠帝一向不算看重,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姓萧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

这般情况之下,如何取舍,怎样决断,实在难办啊!

本以为普云大师来了能替他解了眼前之忧,可现在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为难一个出家人吧!

“大师言重了,这件事与大师无关,大师莫要挂怀。”惠帝象征性地安抚了几句。

“陛下乃九五至尊,只需顺应天道即可。”普云大师回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惠帝心中却忽然一动。

普云大师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种话吧?

那是不是说......

“大师的意思是......”

“陛下心中想必早有决断。”普云大师的回答显得有些模棱两可。

正待他还要再问的时候,普云大师忽然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陛下有要事要处理,贫僧便不多打扰了。”

普云大师要走,惠帝也不好强留,只得让常亭将人送出去了。

普云大师走后,惠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直到常亭回来提醒他,陆铮跟德郡王还在偏殿候着,惠帝才叫他将人再唤进来。

再次进入御书房,惠帝忽然发现,陆铮跟德郡王似乎都有了些变化。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德郡王忽然跪下道:“陛下恕罪,此事皆因臣教子无妨,竖子无礼,言语辱没陆将军,臣愿代犬子向陆将军赔礼请罪!”

德郡王这态度逆转之快,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惠帝正觉惊讶,忽然之间,就想到普云大师方才说的那句话,“九五至尊,顺应天道”,莫非,这就是大师所说的天道?

惠帝心中陡然一惊。

想来没错了!

若非天道如此,普云大师又怎会突然出现,又在这个当口跑来求见他?

想来,就是为了来给他提醒的。

天道如此,天道如此......

惠帝忽然就有了决断。

既然德郡王自己愿意认下这个错,那他再调停一二,想来陆铮也不敢依依不饶才是。

若是陆铮真的依依不饶,那也好办,正好借此机会治他个藐视君威之罪,若能趁机削减部分兵权,那倒可以算作是意外之喜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气急攻心

心中有了决断,惠帝也不再犹豫不决,遂对陆铮道:“既然德郡王替世子认错道歉了,那陆爱卿可愿宽宥世子这一次啊?世子年少气盛,言辞间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不过看在德郡王亲自道歉的份上,陆爱卿你看,是不是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惠帝这摆明了是要和稀泥,淡化矛盾,冲淡事实。

陆铮自是不愿就这么轻飘飘地将此事拿过去的。

萧良的诅咒仍言犹在耳,一旦想起,便让他心火上涌。

想要冲动反驳,但是思及进宫之前,安笙拉着他的袖子,一遍一遍地叮嘱他莫要冲动时担忧的样子,又想到普云大师的突然进宫,陆铮到底还是将满心的愤懑不甘,忍了下去。

“既然陛下这般说了,臣,自没有什么不满。”

惠帝听到陆铮的回答,心里半是高兴,又半是失落。

看来这也是天道了,天道既不给他削减陆铮兵权的机会,他也不好在此时强求。

“陆爱卿明理大义,实乃我南诏群臣之表率。”惠帝不大冲心地夸赞了一句。

“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陆铮垂首行了一礼。

因低着头,惠帝也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见他动作还算恭敬,好歹算是满意一些。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两位爱卿,就先退了吧。”

“臣等告退。”

出了御书房,德郡王看陆铮的眼神,一改方才在惠帝面前时那做小伏低的样子。

“陆铮,咱们走着瞧!”留下这句话,德郡王便行色匆匆地出了宫。

陆铮自然是不怕德郡王的威胁的,他能收拾了汪昌平,自然也能收拾德郡王。

有些事情,有心查,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走着瞧就走着瞧!

这一次,就算德郡王不找他的麻烦,他也要找德郡王的麻烦!

萧良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陆铮出宫以后,让司契回家送个信儿,自己则去了弘济寺。

直觉告诉他,安笙一定在弘济寺!

陆铮跟德郡王世子起了冲突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邺京,流言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也是有导向的,这一次,流言便几乎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

萧良那些话实在太过分了,别说当事人忍不下去,就是旁人听了,也觉得不堪忍受。

哪有这么当面咒人死的,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了吧?

更何况,人家陆铮和顾家二小姐,可并没有杀过萧良的父亲。

既没这么大仇,就诅咒人家死,足可见用心之毒了。

德郡王妃就萧良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绝不过分。

这次见到萧良被陆铮揍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是心疼死了。

本来,她还在府里等着德郡王在皇上面前告陆铮的状,给萧良讨回公道呢,哪成想,状是告了,低头道歉的却是德郡王!

德郡王替子向陆铮道歉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各大世家的耳朵中。

永宁侯府,松鹤堂。

永宁侯顾麟接到消息后,再次匆匆赶到了母亲的松鹤堂。

徐氏一见儿子来了,急的忙问:“宫里情形如何?”

方才她与儿子商量,皆觉不能冲动行事,要再观望观望宫中形势再做决定。

于是,顾麟离开之后,就去打听宫里的情形去了。

哪成想,他这边才走通路子进去,那头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德郡王低头了,代替儿子萧良跟陆铮道了歉!

顾麟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愣了,一度以为自己收到了假消息。

这才多久啊,德郡王就低头了?

“德郡王亲自给陆铮道歉了!”顾麟言辞间不由懊恼。

早知道如此,方才就不该那般犹豫,早早跟陆铮一同进宫,表明态度,也能博陆家一个人情。

现在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根本就没给他们观望的机会!

这可是白白错失了一个,让陆家欠人情的机会啊!

思及此,顾麟不由有些埋怨徐氏。

母亲方才为何不劝一劝他呢,要是早些决定,现在怎么也要得些好处啊!

徐氏并未发现儿子对自己的埋怨,她现在亦是满心懊恼。

早知道这德郡王会低头认错,他们方才还犹豫什么啊,就该直接站在陆铮这边才是。

陆家到底是他们的姻亲,他们站在陆家这一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不提顾家母子如何懊恼,再说德郡王府。

德郡王从宫里出来之后,就急着回了府。

回府之后,甚至没有先去看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直接去了书房。

“东西呢!”一进书房,他便急着问自己的心腹。

心腹忙将几张纸递给他,德郡王接过来,展开一看,登时气得喉间一甜,险些呕出血来!

“王爷!”心腹见德郡王脸色不对,吓得忙去扶他。

德郡王摆摆手,刚要说话,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还未来得及喝止,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紧接着,德郡王妃便大哭着冲了过来。

“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呢,这事如何是良儿的错?他到现在还未醒来,王爷您怎么倒要给陆铮那个小畜生道歉呢!王爷,您......”德郡王妃冲进德郡王怀里,一面哭闹不休,一面伸手捶向德郡王的胸口。

德郡王本就气急攻心,被她这么一捶,险些仰面倒下。

侍从见德郡王脸色不对,吓得忙劝:“王妃,王爷......”

话刚说了一半,便见德郡王一个猛甩,便将德郡王妃甩到了地上。

“滚!慈母多败儿,本王倒是真希望他干脆死了算了!本王也就全当没生过他这个败家东西!”德郡王指着德郡王妃破口便是大骂。

德郡王妃一时间像是被吓傻了,趴在地上连哭也忘了。

王爷进宫之前,明明还说要给儿子讨回公道,怎么现在却......

“王爷,王爷您......”

德郡王妃刚要问德郡王出了什么事,便见德郡王突然一口血喷出来,接着便向后倒去,不省人事了。

“王爷!王爷!”德郡王妃尖叫一声,然后拼命扑向德郡王,大声叫道。

一时间,德郡王的书房里乱成一团。

第四百四十三章:何德何能?

紫霞山,弘济寺,普云大师禅院内。

陆铮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安笙。

他来的急,又是从后山一路策马狂奔上来的,甚至赶在了普云大师前头,翻墙偷偷摸进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正好跟在院中树下坐着的安笙,对面碰上。

安笙见到陆铮,倒是顾不得震惊,急忙问他:“如何,可曾见到师傅?陛下那里如何说的?”

那一刻,陆铮心里积攒了一路的怒气,仿佛忽然就散了,他大步向安笙走去,然后,将人牢牢地抱进了自己怀里。

做了从上了平湖开始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陆铮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安笙也没想到陆铮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间也忘了动作,就木愣愣地任由陆铮抱着。

目睹了这一幕的小和尚慧通瞪大了眼睛,双眼扑闪扑闪。

青葙下意识地将慧通的眼睛捂住,然后,将人带进了禅房。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青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按理来说,她不是应该冲上去将那两个人分开才对么?

这万一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又说小姐的闲话怎么办?

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不能破坏这么美好的一幕!

结果,她就将慧通“掳”进来了。

青葙:“......”

慧通:“......”

跟慧通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青葙放弃了“挣扎”。

算了,看在姑爷那么护着小姐的份上,就让他们二人好好说说话吧。

小姐这一路,担心的她不用刻意去看,都看得出来。

她现在是真相信,小姐自己也是中意这门亲事的了。

罢了罢了,只要小姐喜欢,至于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呢!

再不济,还有她们姑爷呢,看姑爷方才下手揍人那个劲儿,一看就知道,这是真把小姐放在心上的,否则怎么会毫无顾忌地替小姐出头?

陆铮此时还不知道,他这次动手狠揍萧良的举动,让他在青葙心中彻底改了观。

不过,此时此刻,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些。

他怀里抱着的,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姑娘。

那一刻,陆铮恍然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期待这个拥抱,已经很久了。

仿佛有上辈子那么久,到今生才终于圆满的感觉。

普云大师的禅院中,一般是不会有人随意过来打扰的,陆铮好容易抱上了心心念念的人,一时间也舍不得撒手。

直到,院门口传来一道慈悲的声音。

普云大师回来了。

安笙听到普云大师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推了陆铮一把。

陆铮心里划过一声暗叹,带着几分可惜跟遗憾,顺势松开了手,然后,与安笙两个,一人看天,一人望地,脸色都颇不自然。

普云大师提步走近二人,安笙这才转身迎过去,态度带着些不由地主的亲昵和讨好,“师傅,您回来啦。”

普云大师眉眼微弯,看了徒弟一眼,又看了陆铮一眼,这才在小徒弟越来越红的脸色中,收回了目光。

陆铮其实也挺不自在的,明明方才当着青葙跟慧通的面,这么做的时候,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感觉,但是,现在在普云大师面前,就忽然觉得不自在了。

大概,是大师太过宝相庄严了吧?

所以,总给他一种方才举动不够庄重的感觉......

普云大师:“......”宝相庄严是贫僧的错吗?

安笙扶着普云大师进了禅房,陆铮紧随其后。

“大师!”

“师傅!”

青葙跟慧通见到普云大师,一同唤道。

普云大师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众人到地榻上同坐。

不必师傅吩咐,慧通就极有眼色地跑去泡茶了。

青葙跟安笙行了个礼,也跟着一起去了。

很快,二人的茶便泡好了。

几人坐下喝茶说话。

“师傅,都是徒儿累您受累了。”安笙亲自给普云大师斟了杯茶,歉然道。

“万物皆有缘法,不必挂怀。”普云大师摇摇头,让安笙不必在意。

“此事到底因我而起,萧良与我不合,从前已是诸多挑衅,今日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连累你,进而又连累大师......”陆铮一听到安笙跟普云大师道歉,心中便更觉对不起她。

若非是他与萧良早有龃龉,安笙又怎会因他之故,受这般牵连若非因为他,安笙又怎会来求大师?非因为他,大师这方外之人,又怎会参与俗尘之事?

说来说去,一切皆因他起。

“事出突然,此事又如何能怪将军,将军也莫要挂怀了。”安笙并不想让陆铮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件事并不能说怪谁,碰上萧良实属意外,谁也没想到,萧良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过,她也确实没想到,陆铮会生那么大的气。

是因为萧良说她那些话吗?

“事出皆有因,你二人也不必为此事谢来谢去了,也不必道歉,错与对,是与非,公道自在人心,都回去吧,你们家中必然都在等着你们呢。”

普云大师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安笙与陆铮对视一眼,跟普云大师告辞离开了。

方才进来的时候,不曾注意过,这会儿才发现,普云大师的禅院中拴着两匹马。

这马显然不是普云大师的,陆铮定睛一看,就看到马脖子上面那个小小的顾字,便知道这马出自何地了。

“你们骑马上来的?”话音刚落,就见安笙迈着不大自然地步子去牵马。

陆铮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方才他上来的时候,后山的山路上可以看出有些杂乱的马蹄印记,根据那些印记判断,可见在他之前,还有人策马上来过,且行迹颇急。

再看安笙跟青葙主仆都有些不自然的步伐......

陆铮的眼眶忽然有些热,一股滚烫的热意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烫的他整颗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喉间涩得发紧,天地好像在那一瞬间都失了真,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好像变得模糊起来。

这一生,再不会有别的姑娘,如安笙待他这般了,他陆铮何德何能......

第四百四十四章:不舍

看安笙的样子,明显是初次骑马疾行后才会有的后遗症。

陆铮不肯让安笙再骑马下山。

说什么他都不能再看安笙受这样的罪。

这次都是他太冲动了,没彻底收拾了萧良,反而连累安笙跟他受罪。

陆铮暗暗握紧了拳头,直到掌心传来痛感,方才道:“你们先在此等我一会儿。”

说罢,也不等安笙应答,便抱起慧通走了。

慧通突然被人抱起,吓得当即哎了一声,待要再喊些什么,却早已被陆铮抱着走远了。

青葙愣了一会儿,过来扶住了安笙,问说:“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安笙心中其实已有大致猜想,但是并未说,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小姐,咱们现在......”姑爷方才离开之前,让她跟小姐先在这等一会儿,这是说,待会儿还会回来吧?

“先等等看吧。”安笙看了看院门方向,道。

青葙点点头,扶着安笙到树下的石墩儿上先坐着了。

陆铮跟慧通回来的很快,两刻钟不到,人就再次出现在院门口了。

只不过,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青葙伸着脖子一看,顿时就乐了。

原来姑爷是去找抬软兜的人去了,姑爷心真细,一定看出了小姐现在不利于行,所以才特地去找这些人的。

“你跟青葙先坐这个下山,等到了山下,我再叫人雇软轿送你回府。”陆铮说话时表情不多,但声音略抖,可见他心中绝对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那般镇静。

安笙点了点头,听陆铮的安排,带着青葙坐软兜下山。

陆铮将三匹马都拴在普云大师院中,让慧通代为照管,说待会儿再回来取。

“太麻烦了,将军带着马匹从后山走吧,将军骑马走得快,定会比我先到山下的。”安笙明白陆铮不放心,但是她也不愿见陆铮如此奔忙。

陆铮定然是想要先将她送回府里,然后,再回师傅这里取走马匹,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天都要黑了。

折腾一场,如今午膳时辰都过了,陆铮定然也没吃饭呢。

再说护国公夫人在府里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还是让陆铮早些回去为好。

本以为她这建议合情合理,陆铮必不会反驳才是,哪成想,陆铮却不同意。

“我先送你下山。”语气分外坚持。

安笙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问说:“将军方才说,下山以后,要雇软轿送我回府?”

“当然。”陆铮立即点头应道。

紫霞山离永宁侯府好一段距离呢,自是要雇软轿的,难不成让安笙坐着个软兜招摇过市?

“那将军不先到山下去安排,难道,要我到了山下再等着吗?”说着,安笙又抬手看了看天。

今日天气极好,朗日当空,一碧如洗。

如今这个时辰,日头正烈,晃人得很。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万分后悔身边没带着个人出来,以致如今陷入两难境地。

他从前总觉得带人在身边不方便,如今看来,不带才是不方便!

“将军可要先去山下安排?”安笙见陆铮犹豫,再接再励道。

“我从后山先走。”陆铮叹息一声,最终还是舍不得让安笙在山下枯等。

转头交代了抬软兜的几个人小心,陆铮才带着三匹马走了。

方才安笙跟青葙骑上来的那两匹马,竟然老老实实地跟着陆铮走,丝毫不若方才不听安笙命令的样子,乖顺得紧。

安笙摸了摸慧通的小光头,带着青葙坐着软兜下了山。

等她到山下的时候,就见陆铮带着三匹马,两顶轿子,就候在山脚下。

抬软兜的几个人也是有些眼色的,直接将安笙跟青葙抬到了陆铮面前,才离开。

陆铮亲自掀开轿帘,请安笙上轿。

安笙看着陆铮满头的汗水,心里划过一声幽幽的长叹,半是甜软,半是心疼地坐进了轿子。

在陆铮放下轿帘前,安笙递出一方丝帕。

陆铮看着那方湖绸丝帕,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唇角微扬。

轿子到了永宁侯府,永宁侯顾麟忙出来迎接,好歹算是在门口跟陆铮碰个正着。

看着陆铮手中牵着的那两匹马,顾麟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父亲,方才情急所致,牵走了马房的两匹马,世子特地帮忙送回来的,叫人牵回去吧。”安笙道。

顾麟下意识地点点头,再一看那马,双眼不由略略睁大了。

这不是,他的爱驹么......

陆铮举着缰绳,要将马交给永宁侯府的仆役,但是顾麟没发话,永宁侯府的仆役也没敢去接,陆铮只好看顾麟。

“侯爷?”

顾麟如梦方醒,招呼下人:“快,还不赶紧接过来。”

仆役闻言,赶紧从陆铮手中接过马匹缰绳,将两匹马带下去了。

顾麟又对陆铮拱了下手,道:“多谢将军送小女回府。”

“父亲客气了,这是陆铮应该做的,父亲唤我名字就好,无需这般生疏。”陆铮理所当然地扶住了顾麟。

顾麟:“......”卧槽谁是你父亲,你还没将我闺女娶进门呢好不好!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顾麟僵着脸强迫自己笑了两声。

陆铮似乎一点儿没看出顾麟的不自在,冲顾一拱手,道:“家母还在府中等我回去,那,陆铮便先告辞了。”

顾麟作势要送,陆铮抬手阻道:“父亲留步。”

顾麟:“......”感觉并不是那么真心想送!

跟安笙颔首示意后,陆铮转身离开了永宁侯府。

见陆铮走了,安笙忙也道:“父亲,那女儿也先回去了,实在是骑马不当,有些伤着了,女儿就先回了。”

安笙话音刚落,青葙忙一把扶住安笙,安笙顺势歪过半边身子。

顾麟:“......回吧。”

安笙略艰难地福了下身,然后,转身回玉笙居去了。

顾麟看了看安笙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问了?

正想着呢,忽闻身后来人报说:“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顾麟闻言,便转身去了松鹤堂。

顾麟本是想问问安笙,去弘济寺,到底跟普云大师说了什么,可徐氏这一叫人来唤他,便将这事岔过去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陆铮离开永宁侯府之后,再未耽搁,快马加鞭回了护国公府。

刚一进府门,便见司契迎了过来。

“爷,老太君请您过去,大夫人也在。”后面这句,司契说的极其小声。

陆铮看了司契一眼,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到了荣禧堂,刚行了礼,还未说话,便听大夫人郑氏阴阳怪气道:“世子好功夫,险些将德郡王世子打死了,这打死了兴许还好呢,如今这么半死不活的,德郡王算是恨死咱们家了,世子不知道吧,方才德郡王夫人可还来大闹了一场呢。”

陆铮抬头,看了郑氏一眼,目光没什么起伏。

林氏却看不得郑氏这么歪曲事实,第一次对郑氏冷了脸。

“大嫂这话有些有失公允吧?德郡王夫人来闹又如何?这件事是铮儿的错吗?德郡王夫人再来闹,也改变不了德郡王世子当着大家伙的面,咒我未来儿媳的恶行!天理昭昭,百姓们的眼睛都是亮的,心也是正的,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

林氏甚少在府内公开为儿子发声,但每次开口,都是咬在理上,且分毫不退。

郑氏到底也是酸话罢了,见林氏这样,反倒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狠狠地剜了林氏一眼,重重哼了一声,顾自生闷气去了。

魏氏瞥了郑氏一眼,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并未表现出来,只问陆铮:“铮儿,你自己说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陆铮回来,只留下一句话,就匆匆忙忙进了宫,若不是陆文留下解说详情,她们是真要被陆铮吓着。

出门泛舟赏莲,怎么就把德郡王世子给揍了!

还揍的那般严重!

后来知道原因,魏氏心里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了。

陆铮进宫去了,陛下如今对陆家多有忌惮,德郡王到底是皇亲,这件事结果还真就说不准。

结果,德郡王却先低头了?

想到这里,魏氏仍旧满心疑惑。

听说德郡王也是带着滔天怒火进宫去的,发誓要告陆铮的状,怎么反倒自己道歉了呢?

德郡王夫人方才来闹,刚闹了没一会儿,也叫德郡王府的人给拉回去了,根本没需要她做危机公关。

魏氏很不解,正在这时,郑氏过来了。

也是为了陆铮的事。

郑氏话里话外说陆铮给陆家惹麻烦,为了个外人得罪德郡王府,说实话,魏氏心里听得也不甚舒服。

安笙如今的身份,怎么说,也不该是外人,这个孙媳妇是她亲自去宫里跟太后娘娘求来的,魏氏再疼惜郑氏,此时心中也有不快。

但是,郑氏这么多年过得苦,前阵子又因为翻出了陈年旧案大病了一场,人又消瘦了不少,魏氏便也没有训斥她。

但是她不说,林氏这个护犊子的却忍不了。

都是当娘的,郑氏心疼陆铭,林氏自然也心疼陆铮,哪能由着郑氏这般编派陆铮。

但是护国公府内宅向来和气,魏氏也不愿看到两个媳妇起争端,只好自己接过话头,询问陆铮。

陆铮看了一眼站在林氏身后的陆文,将平湖上发生的事情,又如实跟魏氏等人说了一遍。

末了,陆铮冲魏氏一拱手:“祖母,若今日之事再来一次,孙儿亦会如此,孙儿犹记祖父当年说过,陆家男儿,若是家门里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便不配为陆家男儿!孙儿时时不敢忘祖父教诲,安笙许配与我,已是受了诸多委屈,孙儿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孙儿眼皮子底下,受人欺辱诅咒!”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魏氏眼圈当即就红了。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是思及先夫的缘故。

老护国公当年确实说过这句话,而且,还是为了魏氏。

魏氏当年也曾因老护国公之故,受过言语侮辱,老护国公当年,就跟陆铮一样,狠狠地揍了那人一顿。

不过,那个时候老护国公还不是国公,身份没那么贵重,辱骂魏氏的人,身份也不向德郡王世子这般特殊。

但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魏氏顿时就心有戚戚焉了。

“你这事,虽有些欠妥当,但到底事出有因......”

“娘!”郑氏一见魏氏这样说,当即就急了。

照这么说下去,这事还是陆铮做得对了?

魏氏狠瞪郑氏一眼,示意她闭嘴。

郑氏少有被魏氏这样对待的时候,一时倒真被吓住了,再没敢出声。

魏氏见郑氏闭了嘴,这才又转向陆铮,“铮儿啊,你这次,还是冲动了些,你要知道,你身份特殊,天子脚下,万不到我们任意而为的地步啊。”

魏氏这也是苦口婆心了,当着郑氏的面,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郑氏不是个深明大义的,魏氏一直都知道。

“祖母教诲,孙儿记得了。”陆铮倒是也应下魏氏的话了,魏氏这才稍稍放心。

“行了,你奔忙了这么久,快回去歇歇吧。”到底还是心疼孙子,魏氏便叫人回去了。

然后,又对郑氏跟林氏,还有蒋氏道:“你们也都回去吧。”

林氏巴不得赶紧回去跟儿子说话呢,闻言忙也告退。

郑氏不甘,但是魏氏已经摆明了叫她们离开,她总不能赖在这不走吧?

便也只好起身告退。

林氏急着回去问儿子的话,也没搭理郑氏,便先拉着儿子走了。

郑氏出去,就见林氏母子匆匆忙忙的背影,怒气不由更甚。

“夫人......”芳翠轻轻唤了一声。

郑氏这才收回视线,冷声吩咐道:“回去!”

芳翠深知郑氏心中不顺,也不敢再惹主子不痛快,忙轻手轻脚扶着郑氏回去了。

......

留樨院,林氏房中。

“你没事吧?安笙呢,吓着没有?”方才人多,林氏不好问安笙的情况,这会儿只有她跟陆铮了,这话才问出来。

“母亲,安笙受伤了,都是因儿子之故,她为怕陛下为难儿子,特快马赶往弘济寺,请普云大师进了宫,儿子猜测,她并不善骑术,想来应该是,受伤了,还请母亲派人送些伤药过去吧。”说到这些,陆铮心中仍觉针刺一般,喉头哽得厉害。

第四百四十六章:安慰

林氏一听说安笙受伤了,也急了,忙招来扶冬,低声吩咐了几句。

待扶冬走后,林氏才又数落儿子。

“你这次太冲动了,你说说你,要是真将这事圆满解决了还好,可你又连累安笙跟你担惊受怕,又受伤,你说说,错了没有?”林氏趁机教育儿子。

萧良欠揍吗?那是肯定的,可是林氏总不能真跟儿子说,你做得对,就该怎么做吧?

很多时候,人必须得分开理智跟情感这两件事。

理智上来说,林氏必须得告诫儿子,这件事做得有欠妥当。

但是从情感上出发,林氏也觉得,那萧良当真欠揍得紧。

别说儿子忍不下这口气,就是她,也忍不下去。

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皆如意?

陆家也算是满门勋烈了吧,可不还是照样受陛下猜忌?

只要陛下还忌讳陆家一日,陆家行事就不得不小心。

可萧良这么诅咒她儿媳妇,这口气,当真是忍不了!

表面上看,萧良诅咒的是安笙,可其实还不是冲着陆铮来的,林氏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德郡王府,你有打算了么?”林氏可不觉得儿子会就这么算了。

“母亲放心,孩儿定会将这个威胁彻底清除的。”此前,陆铮并未想过要赶尽杀绝,不过,威胁已到了眼前,他也不会妇人之仁!

萧良能那样诅咒安笙,说明他心里就是那样想的,他绝对不容许有人害安笙!

“安笙今日定受了惊吓,我亲自去一趟永宁侯府吧。”林氏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过去瞧一眼,才能安心。

陆铮说安笙骑马不当,似乎受了伤,林氏也是将门之妻,对这些还算是了解的,稍稍一想,就知道安笙伤在何处。

想到永宁侯府那个情况,林氏到底是不放心。

“娘,孩儿也去。”陆铮一听林氏要去永宁侯府,立即说要跟着。

林氏却没同意,“行了,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在府里待着吧,娘自己去就行了。”

安笙受了伤,伤处又不是儿子好见的,儿子去了,怕是不方便。

“娘,孩儿不累。”可惜陆铮并未理解母亲一番苦心。

林氏嗔了儿子一眼,安抚道:“行了,听娘的吧,这次娘自己去就行了,有些话,你在娘也不方便说,听话。”

陆铮刚要说,他去了不说话就是,没什么不方便的,转念却想到,安笙受伤了,一下子就明白林氏所谓的不方便,是指什么了。

“孩儿,谨遵母亲之命。”

看出陆铮脸色略有些不自然,林氏暗笑一声,也没再为难儿子,想着儿子还未用午膳,忙招呼人端上些清淡吃食,让儿子先吃些东西。

陆铮用了些午膳,将母亲送出了门。

未时半,林氏到了永宁侯府。

徐氏听闻徐嬷嬷来报,说林氏来了,眉心便是一皱。

“只她一人?”徐氏问。

徐嬷嬷颔首答说:“只有护国公夫人一个,说是来看二小姐的,老夫人您看......”

方才出事,顾家没及时帮忙,林氏这会儿造访,徐氏便不由多想。

林氏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她确实只说来看安笙的?”

“护国公夫人是这样说的,不过,护国公夫人说,来的匆忙,恐老夫人尚在午休,就不得打扰老夫人了,只看一看二小姐,便离开,老夫人,您可要见一见?”徐嬷嬷小心问道。

方氏现如今正在禁足,说到侯府能接待护国公夫人的女人,也只有徐氏一人了。

“她这么说的?”徐氏听到徐嬷嬷这话,眉心不由皱得更紧。

林氏说不来打扰她,这话说的客气,可她怎么听着倒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算了,我不见她了,若有人问起,就说还没醒,叫老二媳妇跟着打点一下,她要去看安笙就叫她去看。”思来想去,徐氏还是决定不见林氏了。

这个时候见面,倘或林氏夹枪带棒说些什么话,实在不好接。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不见算了。

林氏听到徐嬷嬷来报说,徐氏因安笙之事,受了惊吓,吃了药才刚睡下,就先不见她了,请她自便就是,不由好笑。

徐氏是真受了惊吓,还是在衡量利害,当她不知道么?

不过,徐氏不见她,倒也好,正好她现在也没多少心思应付徐氏,直接去见安笙,正合她心意。

“既如此,晚辈就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我直接去看看安笙就行了,二夫人事忙,也不用特地陪着我了,您看呢?”

沈氏当然没什么意见,她犯不着得罪林氏,闻言自是顺势应下,只叫人送林氏去玉笙居,便忙自己的去了。

徐嬷嬷亲自送林氏去的玉笙居,不过没跟着进去,倒是卖了林氏一个好,安排好了之后,就离开了。

林氏进去的时候,安笙也正迎出来,未来的婆媳二人,在内室门口碰了面。

安笙忙行礼问安,被林氏一把扶住了。

屋内没有旁的人,林氏也不再隐藏着情绪了。

“我的儿,你受苦了!”

“夫人快别这样,安笙不要紧,真没什么事。”

“今日是铮儿连累你了,陆家欠你良多啊。”林氏一想到赐婚的事情,就觉愧对安笙。

普云大师的批语是一回事,她跟老夫人未曾问过安笙的意思,便去求旨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

陆家亏欠安笙,这一点毋庸置疑。

“夫人这是拿我当外人了?”安笙知道林氏这时候,劝是不行的,便也不劝了,反倒这般问。

林氏一听,果真停下了哭腔,“你怎么能是外人呢,快别这样说。”

“既然夫人觉得我不是外人,那便也别说连累不连累的话了。”安笙莞尔笑道。

今日之事,也就是林氏这般通情达理的婆婆,若是碰上个稍微不讲理的,准得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不管怎么说,陆铮之所以会揍萧良,起因都在她。

至于陆铮跟萧良有旧怨这事,那又得另说了。

是是非非,本就说不那么清楚,可林氏若执意怪她,她难道能不认吗?

但林氏并没有,单就这一点,就足够安笙安慰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养伤

“你这孩子啊。”林氏被安笙一句话,成功安抚到了。

这孩子,总能将话说到人心坎里去,端的熨帖。

这么好的孩子,铮儿真是有大福气啊!

“铮儿能遇上你,真是铮儿之幸,也是陆家之幸啊。”林氏拍着安笙的手,笑得一脸满意又慈和。

安笙略有些不自在,这帽子戴的可够高,听着怪让人羞涩的怎么办?

“夫人里面坐吧,青葙,泡茶。”尴尬的时候,必要的转移注意力还是要有的。

林氏随着安笙进去坐了。

刚坐下,茶还没喝,就忙说:“铮儿说你受伤了,吞吞吐吐的,我听他那意思,你好像是骑马伤的,也就没多问,先带着药过来了,这骑马受伤可不能小视,遭罪着呢,你伤的怕是不轻吧?陆家这样的伤药备的全,铮儿跟文儿少时初次骑马也受了伤,后来我身边就常备着这些药了,以备不时之需,这药算是特质的,效果是真好,你先用着,要是好用的话,就差人给我传个话,我再叫她们送来。”

“多谢夫人。”安笙含笑应下了。

其实她早就上过药了,那药是她自己制的,效果也不错,但是林氏能有这份心意,她自是领的。

她回来也有一会儿了,可永宁侯府到现在,也没人问问她受伤没有。

是不知道吗?还是不关心?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安笙也不在乎,没有期待,自然谈不上失望。

早在上辈子,她就已经对顾家这些人,不抱任何希望了,不是吗?

可是林氏能这么着急给她送药过来,安笙心里还是颇为动容的。

她知道,林氏对她这么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陆铮,但是,跟林氏接触这么多次,安笙也能感觉到,林氏待她之心,至少是真诚的。

她对自己的好,虽说多是因为陆铮,可却并不是勉强自己装出来的,这就行了。

“伤口严重吗?我知道你自己就是大夫,这些伤也能看,可是如今天气热,身上伤了怕是也不爱好,你这几日,沐浴若是不便,就叫她们伺候着擦一擦,这姑娘家啊,身上若留疤了,可不大好......”因为屋内没有旁人,林氏也就没顾忌。

主要是,她知道安笙自己亲娘不在了,方氏跟徐氏又非是真心待安笙的,安笙一个小姑娘,有些事情没个人提点提点,兴许想不到,因而这一说,便有些停不下来。

直到嘱咐了良久,林氏才发觉自己说的实在太多了点儿。

“我说的有点儿多了......”林氏怕安笙不耐烦。

可安笙又怎会不耐呢?

上辈子,她想要找个真心待她的长辈,与她说这些事,怕是都找不到。

这辈子有幸遇上了,哪里会不耐?

“夫人能跟安笙说这些,安笙心内不胜感恩。”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今儿吓着了吧......”

林氏拉着安笙,话了许久的家常,留下不少伤药,方才离开。

送走了林氏,青葙扶着安笙回房。

一面走还一面感叹:“护国公夫人对小姐可真好,知道小姐受伤了,还特地过来送药,小姐回来这么长时间,老夫人她们就差人过来问了一嘴,连亲自来看看您都不曾!”

比较才见真章。

青葙都看得出来,安笙又怎会不知。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徐氏他们不来,其实更合她心意。

既不是真心关怀,成日做戏,徐氏不累,她还嫌累得慌呢。

所以说,徐氏他们不来,更好。

......

德郡王府。

德郡王幽幽醒来,德郡王妃终于松了口气。

“王爷,王爷您终于醒了!”儿子跟丈夫相继倒下,德郡王妃这一日过得,可真是担惊受怕极了。

德郡王一睁眼,就看见德郡王妃那张哭花了的晚娘脸,登时便觉怒气又上了心头。

“王爷,王爷您醒了,那良儿......”

“你闭嘴!再敢提那个逆子,本王连你一块罚!”德郡王一听到妻子提起儿子,顿时便觉得火上心头。

要不是那个逆子,他如何会受人威胁?

“管家,等那个逆子醒了,立即将人送到清河郡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接那个逆子回来!”

“王爷!王爷您疯了!良儿被人打成那副样子,您还要送他去郡上,那边没人照料,可怎么行呢,王爷,您可就良儿这一个儿子啊,您这是要他的命啊!难不成,王爷连亲疏远近也分不得了吗?”德郡王妃一听德郡王要把萧良送走,立刻就急了。

“你还敢说这种话!要不是你一味溺爱这个逆子,又怎会将他养成今日这副摸样?你再多说一句,就跟他一起去清河郡,永远别回来了!”

这话可是够重的了,德郡王妃当即脸就白了。

她不能走,府里两个侧妃,都不是省油的灯,又有那么多姬妾,她要是走了,难保哪个女人不会又生个儿子出来。

到时候,萧良就不是德郡王唯一的儿子了,他们母子的优势,也就不在了。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那,容妾身安排一下,可使得?”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德郡王妃姿态放得极低。

“滚滚滚,赶紧滚!”德郡王又气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德郡王妃白着张脸,退出了德郡王的房间。

事到如今,儿子被送走已是板上钉钉,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尽力打点安排,让儿子去了清河郡,不至于受苦了。

好在,清河郡庄子上的人大都是她手下的,儿子就算去了那边,也不至于无人照料。

德郡王妃急着去给儿子安排打点行装,德郡王这里,正召集了几个心腹议事。

倒卖粮草的证据到底是谁送过来的,必须得查清楚,这么大的威胁,足够让他食不下咽,夜不安眠!

萧良是夜里醒来的,听说一醒过来,就嚷着要找陆铮报仇。

德郡王妃好一番安抚哄劝,才让萧良消停下来。

本来,萧良以为自己被陆铮打伤了,家里怎么也要给他出气才是,哪成想,次日一早,就接到他爹的命令,让他去清河郡的庄子上,养伤。

第四百四十八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让我去清河郡!”萧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管家,“父王,父王真这么说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萧良一眼,垂首答说:“世子,王爷也是为了您好,庄子上清净,您先到庄子上养一段时间,等伤好了再回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见父王,我要见母妃,还不赶紧扶我过去!”萧良挣扎着要起身。

管家见状,便对身后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左一右制住了萧良。

萧良果真暴怒。

但是管家得了德郡王的吩咐,也不敢不从,只能对萧良的谩骂装作听不见,命人收拾妥当之后,将萧良往马车里一塞,送走。

萧良走后,德郡王妃才咬着牙问身边的人:“世子走了?”

“回王妃的话,世子已经动身去清河郡了。”

德郡王妃再没说话,只脸色阴沉地厉害。

身边人见德郡王妃这样,更是大气不敢多出一下。

很快,德郡王世子被德郡王送去清河郡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说是庄子上清净利于养伤,但是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就是变相地“发配”。

要真是为了养伤,清河郡的庄子上还能有德郡王府照料得好?

杜奕衡跟林子轩相约到护国公府看陆铮,将这事笑话一样讲给陆铮和陆文听。

末了,杜奕衡总结陈词:“萧良这次算是踩了他老子的脉门了,能直接被轰去清河郡,德郡王得生了多大的气啊!”

陆铮不置可否,只问:“云亭呢?没跟你们一起?”

其实他们都明白,德郡王之所以这么快退步,完全是因为那份证据,那份文韬派人送到德郡王府的证据。

“云亭家中好像出了点儿事?”杜奕衡语气也不太确定。

“出事?出什么事了?”陆铮闻言,眉心不由一皱。

林子轩和陆文也去看杜奕衡,他们怎么不知道文韬家里出事了?

杜奕衡见兄弟几人都看他,便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就是今早听我娘跟妹妹说了一句,好像是,他表妹要走,但是文国公夫人不同意。”

“他表妹住的好好地,怎么这会儿要走了?不是说,要先跟云亭定亲的吗?”林子轩不解道。

陆文心中却忽然一动。

昨日文韬的举动,别人没注意,他却是注意到了的。

想到在西北大营时,他们二人的那次谈话,陆文眉心不禁也皱了起来。

文韬莫不是,还没有......

既然牵涉到文韬表妹,那这件事,陆铮他们就都不便打听了。

倒是杜奕衡的妹妹杜婉菁跟谢婉容处的还不错,听杜奕衡说,她妹妹今日已经去文家了,想来怎么回事,等她妹妹回来了,就能知道。

“云亭这亲定的也够奇怪的,按说现在京都里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可他回来之后,这亲事仍旧迟迟没有拿到明面上来定下,文国公府也不知怎么想的。”杜奕衡说着,便摇了摇头,也是不解。

按说文韬这门亲事,此前摆出那么大阵仗,大家心中也算是默认了的,但是现在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公开定下来。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谢婉容才要走的?

“云亭似乎,不大满意这门亲事......”此处没有外人,杜奕衡也就没忌讳。

想到文韬去西北前夕,他跟林子轩去见文韬的时候,文韬的那番表现,杜奕衡忽然间就想到,文韬可能真的不满意这门亲事。

“你说他不愿意娶他表妹?”陆铮问道。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似的,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听到杜奕衡这样说,他这奇怪的感觉,就更重了。

“这我倒不知,”杜奕衡摇摇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不过,他出发去西北的前夕,我跟子轩去见过他一次,他当时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对定亲的事情多高兴的,反正跟你那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定亲了的样子,截然不同。”

后面这句,完全就是在调侃陆铮了。

坊间现在都在传说陆铮的“英雄事迹”。

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可是备受姑娘们推崇,现在那些姑娘说到陆铮,哪个不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

陆铮对此倒是不在意,或者说除了安生,他也从没有在意过别的姑娘的目光。

“安笙值得。”陆铮下巴微抬,那模样别提多自豪多得意了。

杜奕衡、林子轩、陆文:“......”忽然感觉手痒肿么破?

“怎么?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陆铮丝毫没有看出兄弟们的真实意图,理直气壮地一副“你们要是说不对我可跟你们急”的摸样。

杜奕衡、林子轩、陆文:“......”卧槽简直快要闪瞎眼!

“您差不多得了,我们三个孤家寡人呢,你也好意思!”杜奕衡嘴上嘴不饶人,见陆铮这样,哪能不赶紧怼回去。

陆铮瞥了杜奕衡一眼,语气特别欠揍,“你想找到我媳妇这么好的,是不容易了,不过找个稍稍差些的,还是可以的。”

杜奕衡:“......”卧槽!这还是他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个面瘫么?自己夸自己媳妇夸成这样的,还要脸不要!

“人家顾二小姐还没嫁给你呢。”杜奕衡气闷地回插兄弟一刀。

陆铮闻言,脸色果真僵了一瞬,随即坚定道:“快了。”

杜奕衡:“......”兄弟突然间战斗力太强,竟无言以对!

林子轩在一旁笑得快要打跌,“陆铮现在可不是小时候了,任你说什么都不还口,看你往后还敢再说人家。”

“不说了不说,有媳妇的人得罪不起,得罪不起!”杜奕衡作势抱拳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话音刚落,四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有朝一日,他们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提及陆铮的亲事,不再是谈之色变,不再是满腹忧思,真好!

杜奕衡跟林子轩今日过来,自然不只是说萧良的笑话的,还有正事要谈。

这一次,陆铮算是将德郡王府得罪了个彻底,为了避免德郡王反扑,就必须要斩草除根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朝中无人

单单只靠文韬手上的那一点儿证据,只能让德郡王心生忌惮而已,真要说将人除了,却是不可能的。

“你心中可有打算了?”说到正事,杜奕衡也不再笑嘻嘻地了,正经得很。

“等。”陆铮回了一个字。

“等?”杜奕衡一时间没明白陆铮的意思。

“对,等,”陆铮点点头,接着道,“有心查的话,手里不干净的人,总能查出些什么来,德郡王最近必然杯弓蛇影,若我猜的不错,必然还要下手处理手上的黑货,等他下手,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杜奕衡明白了。

这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确实,德郡王现在肯定害怕其他的不法事迹也被查到,所以,势必要下手处理最要命的那一部分,等他处理的时候,也就是他们下手追查的好时机了。

这事急不得,眼下倒是还有一件大事。

陆铮想了想,问杜奕衡,“太子殿下要议亲了,这事你家里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杜婉菁十六岁了还没许人家,为的什么,陆铮他们都清楚。

虽说姑娘家的婚事轮不到他们插手,也不该他们过问,但是,太子殿下身份特殊,杜奕衡又是他们的好兄弟,他妹妹的婚事,他们自然也是关心的。

还有一点,陆铮没办法说。

他从他娘那里听说,他大姐陆佳敏,也有意竞选太子妃之位。

或者说,是大夫人郑氏有这个意思。

陆佳敏跟杜婉菁出身不相上下,但是现如今看来,到底不如杜婉菁依仗更深厚。

毕竟,杜婉菁父兄长辈皆在,且祖父跟父亲又都身居要职,深得圣心。

可陆佳敏,虽说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但到底不能算是护国公的女儿了,身份上,说来是差着杜婉菁一层的。

况且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不谈,只论两个姑娘的脾性,陆铮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杜婉菁更加适合太子殿下一些。

杜婉菁年纪不大,但是为人处世却很有一套,且待人亲和,人缘一向好。

可他大姐陆佳敏,单就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性子,就不适合太子殿下,更加不适合皇家。

也不知道大伯母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一定要嫁进皇家,才是最好?

这些话陆铮自然是没办法跟杜奕衡说的,他只能问问杜奕衡家里的意思。

其实若是杜奕衡家中这个想法比较坚定的话,那不出意外,杜婉菁应该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家世、长相、气度、待人接物都合适,太子殿下怕是也中意杜婉菁的。

杜奕衡倒是也没瞒着兄弟几个,直言道:“家里已经在安排了,说这话也不怕你们笑话,你们是知道的,祖父跟家父一直都有意与太子殿下结亲。”

再多的,杜奕衡就不能说了。

至于妹妹愿不愿意,就更不能说了。

此事关乎姑娘家的名节,就是最好的兄弟面前,也不好说的。

陆铮他们都是有分寸的,闻言便也不再多问了。

听到杜奕衡这样说,陆铮也就明白了,这事多半就是定了,没什么意外,太子妃的人选,必是杜婉菁无疑。

这样也好,若太子妃的人选定了杜婉菁,那大伯母那边,也就能歇了心思,好好替大姐择一门合适的夫婿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留在护国公府用了午膳,方才离开。

陆铮跟陆文亲自相送。

......

见山楼。

陆铭听完宛筠的报说,杜奕衡跟林子轩离开了,便吩咐说:“去将我娘请过来。”

“是,大少爷。”宛筠颔首应下,然后听陆铭的吩咐,去请郑氏去了。

过不多时,郑氏来了。

一见面,又是一阵心肝肉地叫着,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尽管之前大吵了一架,但是气过了,陆铭就还是郑氏的心头肉。

“我听说,娘有意让大姐进宫伺候太子殿下。”陆铭这话问的不客气,但是郑氏也没多想。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大姐什么身份,哪里谈得上伺候,太子殿下要择亲,你大姐处处都合适,自然是要进宫去的。”郑氏对一双儿女都寄予厚望。

陆佳敏的摸样,在邺京城可是顶尖儿的,郑氏从来就觉得,女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至于其他人,她可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

陆铭瞥了一眼母亲自得的脸,淡淡地道:“娘觉得大姐一定会雀屏中选?”

“那是自然。”郑氏理所当然地昂起了头。

“杜家小姐也不放在眼里?”陆铭继续淡淡地道。

郑氏闻言,面色不由一僵,但还是硬气地答说:“你大姐哪一点儿不比杜家那个丫头强?你说说,是长相不如她?还是才情不如她?亦或出身不如她?”

陆铭丝毫不为郑氏激动的样子所扰,冷静提醒道:“杜家少爷,跟太子殿下私交不错吧?”

郑氏脸色不由更僵,半晌后,才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陆铭叹息一声,半是委屈,半是相劝:“孩儿只是不忍见大姐受苦罢了,太子殿下与杜家公子私交甚笃,杜家公子又与陆铮私交不错,大姐......”

往后却是不说了。

郑氏却好像突然找到了关键所在,尖着嗓子恨声道:“陆铮,陆铮,又是陆铮!这小畜生,难道分不清里外远近不成!你大姐跟他什么关系,那杜家丫头又跟他什么关系!”

“终究是,我们朝中无人罢了。”陆铭叹息道。

“朝中无人......”郑氏一听儿子这话,心里便难过了。

她丈夫没了,家道也中落了,如今在朝堂上,可不是没人么。

“若是后宫能有咱们的人,也就不必处处受制于人了啊。”陆铭又叹了一声。

后宫?

郑氏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呀,太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储君,如今皇上年富力强,正是好时候,太子还不知哪辈子能登基呢。

与其将希望完全寄予太子,倒不如......

“铭儿,娘还有些事,先出去一趟,你大姐的事,你别跟别人乱说,知道吗?”留下这句话,郑氏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四百五十章:命里天魔星

陆铭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氏匆忙而去的背影,眼中一片冷然,毫无波澜。

他筹划了这么久,别说亲姐姐,便是亲娘都顾不得了,只要对他大计有用,骨肉亲情,也照样舍得!

他手中无权,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获取权力才行。

原以为靠着汪昌平,至少也能笼络些属于自己的力量,没想到,汪昌平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自己先把自己作死了。

若非汪昌平被发配,他又何必将亲姐姐推进宫里去!

当然,最终这一切的一切,还都是因为陆铮。

若非是陆铮,这国公府,便只能是他的......

片刻后,陆铭收回目光,对宛筠道:“你去一趟大小姐那,就说......”

......

文国公府,送走了上门做客的杜婉菁,谢氏跟李氏婆媳俩,得以关上门跟谢婉容说话。

“婉容,你跟姑母说说,是不是在这儿住的不开心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只管跟姑母说,姑母替你做主啊。”谢婉容忽然要走,谢氏感觉很忧心。

原以为儿子从西北回来了,他跟侄女的婚事也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谁知儿子人回来了,心却不知掉到哪去了。

每次一提起订婚的事,儿子便敷衍了事。

现在侄女又忽然提出要走,谢氏简直愁得不行。

“姑母,婉容在这里住的很开心,姑母姑父,表哥表嫂待婉容极好,婉容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既如此,为何又要走啊?”谢氏急道。

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就这么走了,娘家那边问起,她可如何交代?

谢婉容原本也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但是,陆铮那日毅然决然地替安笙出头的举动,给了她力量,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糊涂下去了。

便为自己争取这一回吧,她想姑母跟双亲都会理解她的。

“姑母抬爱,婉容心内不胜感激,可是姑母,婉容说句不敬的话,表哥无意于婉容,婉容实在不想,勉强表哥,自从婉容来了之后,表哥便再没开心笑过了,婉容...不想表哥如此,还望姑母成全我一片心意。”

这番话也是够难为谢婉容的了。

她一个姑娘家,这般直白地说起自己的婚事,实在需要勇气。

可诚如她所说,她本无意勉强文韬,既然文韬这般不愿,她又怎能强人所难呢?

何况感情一事,又如何是能强迫得了得?

谢氏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了谢婉容突然请辞的原因,但是真听侄女自己说出来,仍旧觉得对不住这姑娘。

人是她请回来的,亲事是她亲自去提的,在谢家信誓旦旦地说要给这姑娘一个幸福,可如今......

但是婚事已经定了,她都跟娘家那边谈好了,若是这样让侄女回去,娘家众人该如何看待她,又如何看待文韬啊!

“婉容,姑母知道你近来受委屈了,你...你听姑母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再住一段日子,再跟你表哥相处相处,你表哥这人慢热,你们再相处一段时日,若是真的不行,那,那姑母亲自送你回去,你看这样可好?”

谢氏这姿态放的也够低的了,谢婉容也不大好回绝,因而只能应了。

谢氏见谢婉容应了,总算松了口气,让李氏先将谢婉容送回听雨轩。

李氏送着谢婉容走了,谢氏独坐在房中运了会儿气,起身去了儿子那。

谢氏去的时候,文韬正在书房里整理东西,谢氏正生着气,也没管那些,就直接去了书房。

“娘,您怎么来了?”文韬见谢氏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过去。

谢氏瞪了儿子一眼,表情绝对算不上友好。

“这是怎么了?儿子又招您了?”文韬还不知道谢婉容要走的事情。

他这两日一直忙着整理手边那些,关于德郡王父子倒卖军粮的证据,一时间也没腾出空关注别的事情。

“招我?我看是我招你了吧!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你就是我命里的天魔星!”谢氏越说越生气。

“这是怎么了?”文韬没想到谢氏这么大气,一时十分不解。

谢氏看儿子毫无所觉,不由更加气闷,“婉容要走,你知不知道啊!”

文韬闻言面上陡然一惊。

谢婉容要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般突然,前儿不是还跟他游湖去了?

“表妹是想家了?”这是文韬的第一反应。

“你...你说你......婉容要跟你解除婚约!”谢氏恨铁不成钢地冲着儿子点了一下。

“解除婚约!”文韬这下是真惊着了。

谢婉容对他什么样,他还是能感觉到的,怎么突然要接触婚约了?

想了想,文韬小心地问道:“表妹,真有此意?”

“什么叫真有此意,你要做什么!”谢氏一听儿子这口气,就觉得不对。

转念一想,想到儿子根本不愿意结这门亲,谢氏双眼不由瞪得更大。

“你别给我添乱我告诉你!”

这小祖宗,要是这时候再跟着添乱,这事可就彻底无回旋的余地了!

文韬没应这话,脸上也没太多表情。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按说,表妹自己提出要解除婚约,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此刻却并无多少高兴的感觉。

表妹对他什么心思,他是明白的,表妹也是个好姑娘,所以他一直也觉得,不应该伤害表妹。

可如今看来,他到底还是伤害这个姑娘了吧,若非如此,她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解除婚约。

“韬儿,婉容是个好姑娘,你知道她跟娘说什么吗?说不愿勉强与你,让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韬儿,你觉得你做得对吗?这门婚事是娘亲自去提的,婉容有什么错?她来了这么久,娘迟迟没有将婚事定下来,说到底,是咱们家对不起婉容啊!”谢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文韬听了谢氏这番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诚然,他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但是,他也并未想过要这样解除婚约。

京里现在大都认为,他跟谢婉容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如今突然废除婚约,定然是会影响谢婉容的名声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退步

姑娘家名节大于天,若是名节受损,那往后再想择一门好亲事,便难了。

文韬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

他原本一心不想承认这门婚事,可事到如今,才发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了。

谢氏还是了解儿子的,见儿子满面犹豫不说话了,便知道这是心里松动了。

松动了好啊,松动了说明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韬儿,”谢氏继续苦口婆心道,“娘知道这门婚事定的突然,你心中有诸多不愿,为此你闹过多次,但是娘都没有顺你的心意,若非真有难处,娘又如何舍得勉强你?可你冲心说说,娘给你定下婉容,当真委屈你了吗?”

是啊,他真的委屈吗?

文韬皱眉深思。

若真说委屈的话,反倒是谢婉容更委屈吧。

人家一个姑娘,千里迢迢来了他们家,每日面对的都是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人家姑娘不委屈吗?

这婚事原还是谢氏提的呢,又不是谢婉容提的,他这么对人家姑娘,对吗?

“婉容虽不是长在京都,可你自己说说,她比京都里的这些姑娘们,又差在哪里了?”

“娘,我不是说表妹不好......”

“既不觉得婉容不好,那你到底有什么不愿的,你倒是跟娘说啊!”谢氏急得不行。

文韬无奈地看了谢氏一眼。

说?

他要如何跟谢氏说?

说不是谢婉容不够好,只是他心里早有了中意的姑娘,这姑娘如今还成了好兄弟的未婚妻!

他便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得不放弃了。

不然呢?

跟兄弟争?

怎么争?凭什么争!

安笙对他从没有那种心思,他便是争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日平湖之上,他看得分明,陆铮几欲失控的时候,安笙眼中的焦急,半分不掺假。

这是郎有情、妾有意,他此时掺和进去,又算什么?

“韬儿,你听娘的,婉容真是个好姑娘,你再跟婉容好好相处相处吧,娘才将婉容劝下来,你多跟婉容接触接触,你就知道,这姑娘真的不错的。”

谢氏这也算用心良苦了。

她现在才明白,当初不该一力做主,力要促成这门婚事。

如今,她也算尝到苦果了。

可这苦果是亲生儿子给的,她纵然有再多怨,也只能一力承担。

“婉容若此时回去,于名声上会如何,想必不用娘多说,你也该知道,你自己想想,若你真能对此无动于衷,娘也不逼你了,此事是娘做的不对,娘愿一力承担。”

“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谢氏这样,文韬当真是没辙。

若谢氏还像之前那般态度强硬,逼着他一定要让他同意这门婚事,他反倒还能硬声拒绝,可谢氏这样,他实在是......

良久之后,文韬放弃了一般,叹息一声,道:“此事,但凭娘安排吧......”

“当真?”谢氏听到儿子让步,当即大喜。

“当真。”点了点头,心中复杂极了。

“好好好,娘就知道我儿是个懂事的,你好好跟婉容相处,相处下来就知道,婉容绝对是个好妻子。”谢氏说完这话,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终于说通了儿子,她得赶紧再去给侄女吃颗定心丸。

听雨轩。

送走了李氏,惠珠小声问谢婉容:“小姐,您不是说要走吗?怎么又答应留下来了?”

谢婉容拎着茶杯,淡淡地青釉瓷杯衬着她莹白的指尖,葱削一般。

她坐在桌边,目光幽幽,半晌才叹了一声,道:“姑母盛情,我是晚辈,也不好让姑母失望。”

表哥是表哥,姑母是姑母,自她来到文府,姑母对她没有半点儿怠慢,姑母如此挽留,她又如何好拒绝?

“可是......”惠珠替谢婉容委屈,可刚要说什么,便被谢婉容阻止了。

“别说了,我心中有数,往后,只更加当做是这里的客人,就行了。”

“是,小姐。”惠珠见谢婉容此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了。

杜婉菁回府后,也没多说,主要是谢婉容那边也并未跟她说什么。

姑娘家的事情杜奕衡也不好打听,这事也就放过去了。

......

永宁侯府。

太子殿下要议亲的消息,可不光杜家跟陆家收到了,永宁侯府也收到了。

徐氏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

陆家唯一有竞争机会的姑娘,也就只顾凝薇一个了。

可自从文府小宴后,顾凝薇的名声便受了损,如今要竞选太子妃,怕是不容易啊。

徐氏这里着急发愁,方氏那里就更着急了。

太子殿下要选妃,这可是她闺女翻身的大好机会啊!

可她闺女现在仍在禁足,可怎么去参选?

就算闺女被徐氏解了禁足,她呢?

她不出门,谁替闺女出门活动,争取机会!

不行,她得见徐氏一面,将这些利害关系亲口跟徐氏剖明才行!

可她如今在禁足呢,怎么才能见到徐氏呢?

“袭香,你替我去找一趟徐嬷嬷,就说......”方氏招过袭香,在袭香耳边吩咐了几句,末了又交给袭香一个匣子。

方氏有多少东西,袭香还是知道的差不多的,一见方氏这个匣子,便忍不住目露惊诧。

这可是方氏的陪嫁首饰,以后要传给顾凝薇的,如今拿出来收买徐嬷嬷,可见也是下了血本了。

袭香捧着匣子去找徐嬷嬷了,将方氏交代的话转达给了徐嬷嬷。

徐嬷嬷听完了话,收下了东西,却并未表态,只叫袭香先回去。

袭香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又回了听雪堂。

送走了袭香,徐嬷嬷转头就去找了徐氏,将方氏收买她的首饰,也一并带去了。

徐氏看到徐嬷嬷手里的东西,就轻轻哼了一声,“她倒是乖觉,知道走你的路子给我递话。”

“奴婢知道老夫人心里也惦记着大小姐的婚事,所以不敢隐瞒您。”徐嬷嬷向来会说话,这话说的可谓叫徐氏满意非常。

“到底是你有分寸,行了,这东西既是她送你的,你就留着,省得你推回去,她反倒没底,这事我自有章程,你先不必回她。”

“是,老夫人。”徐嬷嬷听了徐氏的话,恭敬颔首应下。

第四百五十二章:重大消息

袭香空手回了听雪堂。

方氏一见袭香手中空空,还以为事情成了,忙问她:“怎么样?徐嬷嬷怎么说?老夫人什么时候见我?”

袭香一见方氏这热切劲儿,就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瞥了方氏一眼,敛下眉眼低声答说:“回夫人的话,徐嬷嬷说,让奴婢先回来。”

方氏闻言,眉心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

片刻后,方氏才问:“她没说别的!”

“没有。”袭香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很是谨慎。

“东西都收了,怎么什么都没说呢?”方氏还在纠结送出去的那些东西。

在她的认知里,收了东西,那就得给她办事,徐嬷嬷这东西也收了,却什么都不说,算怎么回事啊!

袭香哪里知道徐嬷嬷怎么想的,此时自然也就无法回答方氏。

但是她又怕方氏为此迁怒,是以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

方氏自禁足以后,脾气便愈发不好,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她现在都快赶上“草木皆兵”了,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又惹了方氏发脾气。

方氏是真着急。

女儿今年也不小了,亲事也该说起来了。

文国公府的亲事吹了,她就将主意打到太子殿下头上去了。

便是做不成正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啊。

往后太子殿下继了位,她闺女就是皇妃了!

皇妃啊,比玉笙居那个小贱人身份不知高了多少!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玉笙居那个小贱人空有个名头,还不知有没有命活到嫁人的时候呢。

一想到安笙可能还没嫁过去就得被陆铮给克死,方氏便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袭香看见方氏这笑容,便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窜到后脑才停下。

夫人又露出这种笑了,自从二小姐定了亲,夫人便时常这样笑,简直太吓人了!

好在,方氏这回没吩咐她做什么奇怪骇人的事情,袭香略略安心了一些。

太子殿下要选妃的消息,不胫而走。

当然,也可能是故意放出去的。

各家里有适龄婚配女子的,都急的不行。

这可是太子妃,等太子登了基,就是皇后!

南诏只有一个皇后,妃子却能有很多个。

但凡做妃子的,都对这个皇后之位非常垂涎。

太子妃之位争抢的很激烈。

各家千金明争暗斗,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一连三日都没消停下来。

最后结果定了,皇后娘娘果真选了杜家小姐杜婉菁。

一时之间,杜婉菁成了全京城的姑娘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做了太子妃,可就是实打实地身份高人一等了。

婚期定在腊月中,钦天监择定的好日子,曰大吉,宜嫁娶。

太子殿下的婚期定了,陆铮就想,自己的婚期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要是跟太子殿下同一日娶亲,会不会被殿下记恨?

思绪越飘越远,险些要有脱缰的趋势,陆铮赶紧悬崖勒马,将跑走的思绪拽回来。

他媳妇还小,再等等,再等等。

......

太子婚期一定,后宫前朝都有人坐不住了。

后宫中以荣贵妃最为激动。

太子定亲,跟旁人定亲可不一样。

太子成婚之后,手上的权利也就更大了!

太子娶的是右相的孙女,右相父子深得皇上信任,这就是太子往后的最大助力啊!

荣贵妃很忧虑,大皇子也很忧虑。

原本他娶的正妃身份也很不错,也是他最大的助力,但是现在,自己老丈人被发配了,提起来便觉面上无光。

这个时候,太子定了右相家的孙女,这叫大皇子怎能不着急,不忧虑?

原本他跟太子势均力敌,可现在看来,这局势怕是很快就要变了。

大皇子急的很,只得进宫跟自己母妃商量对策。

母子俩才商量了没几句,正经法子还没想出来呢,皇上那边就得了个重大消息。

派去西北探查寒铁矿的人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喜忧参半。

喜的是西北确实有处极寒之地,忧的是这地方在哪,他们没找到。

当地有名的向导找了不知几个,仍旧没找到那传说中的地方。

皇上想了半晌,只得召集太子跟陆铮进宫议事。

这件事现在尚处在绝密状态,皇上也不想叫太多人知道,是以便只叫了太子跟陆铮。

这事最初是陆铮上报的,后来是太子派人查的,皇上知道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所以自然要叫他二人同来议事。

太子跟陆铮在应天门碰了面,太子下了銮舆,跟陆铮一同步行进去。

二人边走便小声交谈。

太子早接到消息,知道皇上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便将这事说给陆铮。

太子估摸着,皇上叫他跟陆铮进宫议事,为的差不多就是这事。

陆铮听了太子的话,心中便有了底。

二人到了御书房,见了皇上,方知果真是为了寒铁的事情。

“据说西北确有一处极寒之地,但是就连当地经验最为丰富的向导也不曾到过那里,这次朕派去的人也没找到那个地方,只带回了这个消息,你二人觉得,这寒铁可当真在西北吗?”惠帝这次倒是没打机锋,问得很直白。

太子跟陆铮快速交换了个眼神,率先站出来,答说:“儿臣以为,既然匈奴可以找到寒铁,那西北必然是有这种矿藏的,当地有这种传说,那就说明这个地方应该真的有。”

“臣附议。”陆铮也拱手答说。

惠帝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又问:“可朕派去的人,并未找到这个地方,你们再说说,眼下该当如何啊?”

太子仍然先开了口,“儿臣以为,匈奴现今刚刚递交止战和书,这对于我南诏寻找寒铁矿藏,是个极为有利的时机,父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故儿臣以为,当尽快寻找寒铁矿藏才行。”

“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陆铮也附言道,“陛下,匈奴虽提出休战,但是,绝对不会永远休战下去,待他们休整过来之后,必然还会卷土重来,届时,若能寻得这寒铁,于我军便是一大助力,我军也不必再谈匈奴的重箭而色变了!”

惠帝听了太子跟陆铮的一番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四百五十三章:体贴

其实,惠帝也明白太子跟陆铮所言不错。

他虽不好战,但是也不至于是什么都不懂的昏君。

与匈奴和谈,无异于与虎谋皮。

匈奴迟早还会卷土重来,惠帝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也是真的不爱打仗。

打仗劳民伤财不说,胜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败了,便是他为帝生涯中的一大污点。

这些年跟匈奴的战役有胜有败,惠帝其实是打的颇为烦躁的。

他也知道匈奴的重箭很厉害,曾经很多将士都死于这种重箭,他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匈奴的重箭是用什么锻造出来的,其实他也想要尽快找出来,好锻造出同样的重箭,来克制匈奴。

可是他派人去查了,却只带回了一个消息。

这让他实在失望。

惠帝向来不是个善做决断的皇帝,遇此情况尤甚。

不过,太子跟陆铮都力荐应该寻找寒铁矿藏,惠帝心中的天平便也稍稍向他们倾斜过去了。

正准备应下呢,便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说荣贵妃来了。

惠帝闻言眉心不由一皱,荣贵妃怎么来了?

惠帝皱着眉头问常亭:“贵妃可是有什么急事?”

常亭躬身答说:“回陛下,贵妃娘娘说,天气渐热,恐陛下添了火气,故亲手做了莲子羹,想给陛清清火气。”

惠帝闻言,眉间褶皱稍缓,吩咐常亭说:“你叫贵妃娘娘将莲子羹先放着,朕待会儿喝,告诉她,朕午间到她那里去用膳。”

虽然惠帝也想叫心爱的宠妃亲自将莲子羹送进来,但这会儿正在跟太子和陆铮议事,实在不合适。

不过,他又担心宠妃闹小脾气,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午膳去荣贵妃宫里用。

常亭得了惠帝吩咐,便出去传话了。

荣贵妃将手中的莲子羹交给常亭,状似不经意地问说:“陛下近来政务这般繁忙,竟是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其实,她这就是变相地打听御书房里都有谁呢。

常亭在宫中这么久,哪能听不明白这种话。

不过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没有皇上的交代,他并不敢乱说话,因而只谨慎答说:“陛下政务向来繁忙,陛下说午间要去娘娘宫里用膳,娘娘是否,先回去准备着?”

问出的话被常亭轻轻推回来,荣贵妃也不恼,笑着点点头,便带着人走了。

直到离开御书房老远,上了宫道之后,脸色才沉了下来,狠狠地啐了一口。

“老阉奴,不识抬举!本宫亲自向他打听消息,是瞧得起他,竟敢敷衍本宫!”

荣贵妃的贴身宫女烟若闻言,忙小声劝道:“娘娘莫生气,这常公公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您犯不着跟他生气,对咱们实在没有好处啊。”

荣贵妃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恨恨地扯了两下帕子,到底是不再说了。

另一边,御书房。

许是莲子羹当真有败火的功效,惠帝烦躁的心情稍稍缓解,应了太子跟陆铮的话。

不过,应归应,再派谁去办此事,还得考虑。

惠帝在考虑,太子跟陆铮也在考虑。

一时间,御书房内又静了下来。

思索了片刻,君臣三人心中都有了同一个人选。

陆铮。

尽管心中不愿承认,但惠帝还是必须说,此事唯陆铮最为合适。

惠帝都想得到,太子自然也想得到。

就连陆铮自己,也觉得自己颇为合适。

他在西北多年,对西北怎么也比其他人了解,而且他与匈奴交战多年,对寒铁重箭也是最了解的人。

这种情况之下,实在是找不出再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但陆铮是重将,就这么离开皇城,恐怕会引起诸方猜疑啊?

太子见惠帝看着陆铮面露犹疑,稍加思索后,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但说无妨。”

“儿臣以为,前去西北寻找寒铁一事,非陆将军去办不可,一来,陆将军对西北地形甚是熟悉,这便是他人所没有的优势;二来,陆将军与匈奴交战多年,对寒铁重箭也是最为了解的,故儿臣以为,前去西北寻找寒铁矿藏的人选,非陆将军莫属。”

这话倒是跟惠帝自己想的差不多。

“可如今又非战时,陆将军就这么离京,恐会引起诸方猜疑啊。”

原来惠帝是担心这个,太子了然了。

这个倒是也好办。

“父皇,正因为此时非是战时,陆铮受您指派,出去办个差事,也实属正常啊。”

惠帝闻言,双眸微微一亮,太子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迅速地在脑海中扒拉一下近来需要离京去办的事情,还真就叫惠帝找到了一件。

“淮安出了小暴动,地方官员上表,请求支援,正好就派陆卿去一趟吧,陆卿可要将这差事,办好了啊。”

惠帝提及这次暴动的语气,实在轻松,大抵是真的不大严重。

就连太子和陆铮也都认为,这次暴动并无什么要紧,陆铮跟陆文兵分两路,陆铮带几个心腹取道西北,找寒铁矿藏,陆文留下处理暴动,届时二人再于期限日期前于淮安汇合,便可以了。

此时谁也不曾想到,淮安的这次暴动本是没什么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暴动之后的那件大事。

那时候,陆铮跟陆文陷在淮安回不了京,也不知道邺京这边因此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惠帝的命令下了,陆铮便回去准备动身事宜了。

不过此事尚未在朝堂上公开来说,因而陆铮行事皆不能张扬。

家中也只跟母亲和祖母交代了实底,其余人等一概未说。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陆铮叫上陆文,准备去永宁侯府爬墙。

才要走,便被护国公夫人给拦住了。

“多日未见安笙,娘怪想念的,正要派人请安笙过来坐坐,你就别急着出门了。”

护国公夫人实在体贴,连借口都帮儿子找好了。

什么多日未见,也不过才五六日而已。

这么说,还不是为了给陆铮找一个,正大光明地跟安笙见面话别的机会。

陆铮也觉得他娘怪体贴他的,要是他娘不说请安笙过来,他可就要去爬墙头啦!

第四百五十四章:话别

护国公夫人请未来儿媳妇过府做客,理由正当,永宁侯府也不好拦着,只徐氏在安笙出门的时候,提点了几句。

安笙听了,大意就是告诉她,要小心行事,不可丢了侯府脸面,然后,也要懂得讨好护国公夫人,并适时地替顾家说些好话。

安笙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但总归徐氏说什么也都应了。

徐氏这才放安笙出门。

安笙到了护国公府,照旧是护国公夫人林氏身边的大丫鬟扶冬亲自出来接的人。

护国公夫人才得了些好茶,命厨下做了些相配的点心,就等着安笙过来,好招待呢。

安笙到了护国公夫人的留樨院,见陆铮也在,便了然了。

怕是国公夫人请她做客是假,陆铮有事要说是真。

算一算时间,莫不是西北那头有信儿了?

陆铮见到安笙,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出趟门,去西北一趟。”

安笙闻言,心道果然如此,到底担心陆铮,便没忍住,多问了两句,“可是西北那边有消息了?”

她这话问的隐晦,但是陆铮还不至于听不明白。

陆铮颔首,答说:“陛下派去西北的人回来了,却只打听到一个消息,但是,我与太子殿下都认为,既然传言存在,那这地方多半就是有的,且这地方一定毗邻匈奴境内,又是极寒之地,其实也并不难找,我心中已经有些想法了,只待亲自过去,查探一番,便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是正事,安笙也不好拦着陆铮,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陆铮见安笙面露忧色,心中便是一暖,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姬先生也会随我同去。”

这是他跟姬妙山约定好的,姬妙山对寒铁一事比较了解,相信有他跟着,定然会事半功倍。

安笙一听陆铮说,姬妙山也会跟着,果真放心了不少,面上神情也缓和了。

护国公夫人见陆铮跟安笙聊得好,心里也高兴,想着儿子又要出门,定是有些话想要私下跟安笙说的,便借口说要去厨房看看点心,先离开一会儿。

好茶需得好点来配,是以护国公夫人此举也并不突兀。

护国公夫人一走,花厅里便只剩下陆铮跟安笙了。

青葙跟扶冬一样,在花厅外面候着,并未进来伺候,是以,此时倒真是个话别的好机会。

可好机会摆在眼前,陆铮却忽然词穷了。

越是着急,便越是不知怎么说才好,没一会儿,陆铮额上便沁了一层薄汗。

安笙见了,暗暗叹了口气,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将军此去,定然要小心,将军要记得,你走了,家中有人会记挂你的安危。”

安笙这话说的并无不妥,担心陆铮的人还是很多的,别人不说,单就护国公夫人跟魏老太君,就是头一个担心陆铮的。

但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若说完全是代替别人说的,也着实牵强了些。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陆铮郑重地跟安笙做了承诺。

得了陆铮的承诺,安笙也不多说了。

陆铮是将门出身,又身居要职,就算是不替皇上出门办差,也总要出去打仗的。

她拦不住,也没想过要拦陆铮。

她知道,陆铮的价值体现在战场上,她明白,陆铮也明白,所以,她说不出阻拦的话。

安笙只当这次跟陆铮往常出门征战是一样的,担心有,但是也并未担心得受不了。

陆铮转头,又看了看安笙,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将心里憋着的话给说了出来。

“明年乞巧节,我定然陪你一起过。”

这话一出,安笙就愣了,随即双颊渐渐染上了绯色。

陆铮接了皇差,赶着出门,怕是赶不上今年的乞巧节了。

安笙自己倒是真没记着这茬儿,她对节日之类的向来不注重,所以也没太大期待,不想,陆铮倒是记着呢,还这么直不笼统地说出来了。

乞巧节,又名七夕佳节,南诏的青年男女们,大都盼着这一日呢。

安笙愣了愣,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遍自己跟陆铮的关系,倒是并没那么害羞了。

侧首,展颜一笑,温声答说:“好,明年乞巧节,我便等着将军,陪我一起过。”

彼时日光正盛,暖阳顺着花厅门口打进厅内,罩在安笙身上,像是在她周身打了一层和暖金光,她眉目微垂,眼角眉梢皆带着暖融融的笑意,仿佛是天边来,又好似从画中下。

陆铮心口渐渐乱了节奏,他用力按在胸前,将这一刻的心动,牢牢地记在心底。

护国公夫人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己儿子傻乎乎地坐在那,不错珠地盯着安笙,瞧得安笙都抬不起头来。

傻儿子!林氏在心里笑骂一声,走过去,打破了花厅里缠绕不散的旖旎气氛。

虽然得了陆铮的保证,但安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从护国公府告辞之后,她便赶着回了府,将自己收着的上好伤药,还有解毒药丸一并装上,让青葙又送去了护国公府。

当然不是明目张胆地去给陆铮送药的,只是搭在给护国公夫人林氏的补药中,一并送去的。

交代过青葙了,安笙也不担心这丫头办不明白差事,放心让人出去了。

次日早朝,太子党一名官员上奏,说淮安出了暴动,当地官员镇压无效,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惠帝问朝臣们的意见。

朝臣们众说纷纭,提出了几个备选人员。

大皇子也跟着掺了一脚,自请要去淮安镇压暴动。

惠帝没想到大皇子会站出来,眉心不由一皱。

太子见状,立即举荐陆铮,理由给的充分,陆铮如今赋闲在家,带兵经验又丰富,正适合去淮安镇压暴动。

惠帝正要答应太子的提议,哪想到大皇子据理力争,非要求皇上给他个历练的机会。

惠帝看着慷慨激昂的长子,略有些心塞,面色便不怎么好看。

汪德蒲看出惠帝面露不快,在大皇子还要说话的时候,朝自己手下的官员递了个眼色,让其拦下大皇子的话,从太子意,举荐陆铮。

第四百五十五章:阳关曲

大皇子被拦下话头,甚为不快,转头一看,拦住自己话的竟然还是他这一派的人,面色不由更加难看。

再转头,见汪德蒲不停地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往上瞧。

大皇子心中顿时一惊,抬头一看,就见惠帝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大皇子暗道一声不好,忙低下头,不再说了。

最后,惠帝下令,着陆铮与陆文,带五千兵马,去淮安镇压暴动,地方驻军皆行方便,随陆铮调遣。

差事既定,陆铮便要准备出门了。

临行前,文韬、杜奕衡还有林子轩三人,一道来了护国公府,为陆铮和陆文送行。

陆铮领的是绝密差事,事成之前,也不好在兄弟们面前多说,便并未提及去西北的事情。

文韬手下生意做得大,听说陆铮要去淮安镇压暴动,想了想,便提醒说:“我好像听下面商队的人说,江淮两地今年粮产不大好,似乎受了灾,这次暴动,兴许跟这个就有关系,这镇压暴动跟出兵打仗可不一样,你们万事要小心啊。”

陆铮跟陆文都不是自大的性子,听到文韬这话,皆慎重地应下了。

不过,他们还是觉得,暴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们带的这五千兵马,都是京郊大营的精兵良将,镇压一次暴动,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文韬嘱咐他们小心,还是没错的。

陆铮走得很急,点齐了兵马,次日一早,便出发了。

五千兵马从京郊出发,在城外等候,陆铮跟陆文带着一队亲兵,轻装简从出城。

陆铮他们走的早,街上许多铺子还未开起来,但是也有不少出售早点的已经打开门做生意了。

云华楼的早点向来出名,这会儿也已经打开铺门了。

陆铮经过云华楼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里面大堂微微喧闹的声音。

云华楼生意一向好,一大早的,便忙碌开了。

视线短暂地停留了片刻,陆铮继续打马向前。

走不多远,忽闻身后传来幽幽琴声。

这琴声悠悠扬扬,似乎响在耳边,又好似远在天边,让陆铮一时入了神。

驻足倾听片刻,仿佛看到了朝雨、轻尘、客舍、柳青、沙头、酒樽、长亭、送别......

似有所感,陆铮回头望去,便见身后不远处的云华楼二楼临街的雅间,开着窗,窗前,正坐着一姑娘,柳眉杏目、琼鼻樱唇、肤白胜雪、绝色出尘。

陆铮喉间一滚,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滑出唇边,竟被他说出了一股缱绻的味道。

陆文静静地陪在一旁,挥手让亲兵们停下脚步,皆默不作声,静静站着。

一曲《阳关曲》,为君送别,曲终,窗边弹琴的女子站起身来,目光幽幽地望过来。

陆铮握着缰绳的手更紧了几分,手中除了硬硬的缰绳以外,还有一道稍软的触感。

那是一个如意结,是昨日安笙让青葙送药来时,夹在其中,一并送来的。

如意结,如意结,这便是安笙给陆铮最后的嘱咐与期许。

愿君事事皆如意......

五千兵马候在城外,陆铮不好耽搁太久,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用力地将安笙的音容笑貌皆描画于心,转头,打马,继续前行。

刚转过身,走了几步,身后琴声又起,悠扬的曲调一直伴着陆铮出了城,仍旧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半个时辰后,陆铮一行出了城。

陆铮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城门,眼中带着些压抑的不舍,吩咐众人赶去与那五千兵马汇合。

陆文走在陆铮身边,看到陆铮面露不舍,忍不住调侃道:“一曲《阳关三叠》,怕是都将将军的魂留在邺京了。”

陆文跟陆铮一向亲如兄弟,此时身边又尽是亲卫,没有旁人,开起陆铮的玩笑来,也无甚顾忌。

周围的亲兵都是陆铮和陆文一手调教上来的,向来跟他二人亲厚,听到陆文这话,顿时都跟着起哄。

谁不知道,方才那曲送别曲,是弹给他家将军的啊!

将军可真是好福气,媳妇漂亮不说,还那么有才气,那曲子可真好听!

一群半大小子开起玩笑来难免有些没分寸,见众人玩笑越说越没谱,陆铮一皱眉,冷脸斥道:“加快脚步,立即与大军汇合!”

战场上积攒下来的气势可非同一般,陆铮这一冷脸,众人立即就都老实了,个个小腰一挺,便脚下生风地跑了起来。

陆铮见陆文笑得贼兮兮的,也不等陆文反应,突然一鞭子抽在他坐下的马屁股上,那一下可用足了力气,陆文坐下的宝马四蹄一扬,便飞快地冲了出去,险些将陆文甩下去。

要不是陆文身经百战,没准这下还真稳不住!

知道陆铮这是“报复”他刚才带着大家起哄,陆文一面稳住坐骑,一面回头冲陆铮喊道:“公报私仇,公报私仇!将军你心眼可真小,几句玩笑都开不得了!”

话音刚落,陆铮手里的马鞭便飞了过去,顺着陆文的脑袋飞到了前方,被陆文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

陆文哈哈一笑,拿着陆铮的马鞭快马跑了。

陆铮眼中也带了笑,但仍是抿了下唇,保持住面瘫脸,策马追了过去。

跑不多时,便见到等候的五千兵马。

陆铮跟陆文皆收起玩笑之心,点好兵马后,才又带着人出发,赶往淮安。

当然,陆铮跟太子殿下安排的几名暗卫,自是不能去淮安,而是在代州与陆文和大军分开,秘密前往西北。

等到在西北找到了寒铁矿藏,让暗卫先回去送消息,陆铮再赶到淮安,与陆文汇合。

届时镇压了暴动,他们再启程回邺京。

三日后,大军到了代州,陆铮忽然病了。

陆铮甚少生病,但这一病,便有些来势汹汹。

他不愿耽搁大军行进速度,便只好舍了骏马,改乘马车。

大军继续前往淮安,由陆文带队。

一切看似毫无变化,但只有极为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马车中的陆铮,早就换了太子身边的暗卫,那暗卫与陆铮身量容貌相仿,易容过后,很能唬住生人眼目。

而陆铮,早就趁夜带着几名暗卫,秘密离开大军,与等在代州的姬妙山汇合,一同赶往西北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向导

陆家几代皆在西北驻守征战,对西北的地形不可谓不熟悉。

陆铮自小跟着祖父和父亲研习兵法,通读西北地理志,又有姬妙山这么个高人在,想找一处传说中的地方,其实也并没有想象的难。

只是姬妙山到底不比他,抗打抗摔。

好容易拐来的高人,陆铮一路照顾得非常小心。

姬妙山这人,长着一副文人身板,性子却跟个武将似的,很是不拘小节,往西北一路行去,陆铮与姬妙山相处甚欢。

二人此时心中还是比较轻松的,也都有些把握,是以并不烦闷。

陆铮往常去西北,多是为了打仗,像此次这般闲逛似的走法,还是头一回。

说是闲逛,倒也不尽然,主要还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现在的身份,是姬妙山的护卫。

他家先生喜好游历天下,闻听西北有处极寒之地,生长着天下间最美的雪莲花,所以,要来看看,他跟着近身保护先生的安全。

说白了,就是个打手。

为了符合打手的身份,陆铮在脸上弄了一道“疤”。

太子手下的暗卫多才多艺,多少都会些易容术,在陆铮脸上粘些胡子,弄道疤,还不是难事。

这么一装扮,陆铮便像是换了个人。

他常年在战场,身上本就自带一股肃杀之气,如今这道疤一添上,倒是真多了几分匪气,像是个凶巴巴的护卫。

姬妙山本就长着一张高人脸,瞧着就像是个学识渊博的大先生,是以,他们这一行一路上,丝毫没有受到别人的怀疑。

四日后,到了西北境内,将姬妙山安顿好之后,陆铮带着一名暗卫,出门去找了一个人回来。

姬妙山也没问他要找什么人,优哉游哉地在客栈里等着。

兴致来了,还指点客栈大厨做了道羊肉菜,把掌柜的喜得不行,对他的身份更加没有怀疑了。

过不多时,陆铮和那名暗卫回来了,随他二人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瘦巴巴的老头。

老头一脸络腮胡子,半白,乱糟糟地遮去了大半张脸。

不过,老头跟客栈里的人倒是都挺熟悉,一到了客栈里,就跟掌柜的讨酒喝。

掌柜的也没说什么,笑呵呵地拿了酒给他。

掌柜的今儿心情不错,刚学了一道好菜,便拿话逗那老头:“胡老汉,你这是又找到大买卖了。”

胡老汉是此地有名的向导,能去常人所不能去的地方,许多人想要去偏远之地,都会来找他。

胡老汉原本靠着这手带路的本事,收获颇丰,可是他这人好酒,赚了钱大半都拿来买酒吃了,又没个家人,也就攒不下什么钱。

胡老汉接过掌柜的递给他的酒,笑呵呵地摆手道:“什么大买卖,还不就换个酒钱。”

说着,便举起酒壶去饮,姿态颇为豪放不羁。

跟着陆铮的那名暗卫见状,不由有些担心,凑近陆铮,小声问:“老大,这......”

陆铮在西北脸比较熟,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这才特地做了乔装,而为了不暴露身份,几名暗卫便直接称呼陆铮老大,并不宣其官职身份。

这暗卫话还没说完,陆铮便抬手阻了他,示意他别多说。

暗卫出门之前,得了太子的吩咐,叫他们此行尽听陆铮安排调遣,不得有异议。

故而,暗卫便不再说了。

陆铮这才又上前一步,对胡老汉道:“我家先生想先见老先生一面,可否移步楼上说话,先生也好酒,房中正备着好酒。”

胡老汉别的没听清,只听见那好酒二字,两只脚便自动自发地往楼上去了。

陆铮带着暗卫跟上去,并未多说。

到了姬妙山门前,才停下,让胡老汉进去。

胡老汉丝毫不担心,迈着方步就进去了。

一进去,便见房中坐着一个儒生摸样的中年人,中年人桌前放着一壶酒,一个青瓷酒杯。

那酒杯中的酒像是带着钩子,直接钩到了胡老汉心里。

胡老汉眼巴巴地看过去,姬妙山顿时就乐了。

他好酒,一眼看去,便知这老头是同道中人。

这好啊,他这人有个毛病,看不顺眼的人,半句话也不想多说,看的顺眼了,立马就能跟你称兄道弟。

巧了,这胡老汉也正是这么个性子。

二人一见如故,几杯酒下肚,便以兄弟相称了。

几名暗卫看得直咋舌,心道合着这姬妙山一路上那仙风道骨的高人范儿,别都是假的吧?

一壶酒下去,胡老汉已经将姬妙山引为知己,听说姬妙山想去极寒之地看雪莲,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点头答应带路了。

姬妙山哈哈一笑,谢过胡老汉,转头视线跟陆铮撞上,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几名暗卫这才瞧出不对来。

听这胡老汉的意思,莫不是真知道那所谓的极寒之地,在哪里?

他是当地最有名的向导,此前皇上派人过来,一定也找过他,但是,却没找到那极寒之地,难道说,是这胡老汉根本没给带对路?

思及此,几名暗卫心中皆是一惊,再看陆铮的时候,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敬畏。

胡老汉说要给带路,还真就不含糊,转头就跟陆铮说,让他们准备些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陆铮将胡老汉要的东西一一记下,另开了一间上房,让胡老汉住下,自己则带着两名暗卫出去置办东西,剩下两名暗卫,留下保护姬妙山的安全。

胡老汉要的东西并不奇怪,多是些御寒和攀爬高山的工具之类的,当然了,还有些烈酒。

说到这烈酒,陆铮知道,还真不是胡老汉贪杯。

西北常年苦寒,那传说中的极寒之地,气候肯定更加恶劣,烈酒可是暖身子的好东西,备下绝对亏不了。

陆铮常年在西北打仗,对进山要准备的东西不可谓不了解,又着意添了几样,有备无患。

晚上,胡老汉跟姬妙山又喝了一顿,二人把酒言欢,感情是更进一层,说了好半晌,才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天刚亮,众人便起来了。

略收拾了一下,吃了顿热乎的早膳,便带上足量的干粮和肉干,出发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试探

他们走的早,出城的时候,街上尚且没多少人。

如今不是战时,西北守备也没那么严格,他们出城很是顺利。

陆铮一路留心看着周围的情况,暗暗记下有什么疏漏,打算回去跟太子殿下提一提,让太子殿下跟这边的守备打个招呼。

其实,这样的事情,他自己本可以做。

但是,今上对他颇多忌惮,所以,他并不愿意在政务上头出风头。

出了城,赶起路来就更方便了。

胡老头昨日让陆铮给他准备一匹马,今日便跟陆铮他们一道骑马走的。

陆铮看他上马时候的动作,心里不免有些起疑。

尽管竭力掩盖,但是,有些事情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样,纵然掩盖,依旧不能躲过精于此道之人的双眼。

这老头从前绝对当过兵,陆铮几乎瞬间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兵的人骑马,跟普通人不大一样。

而这种细微的差别,也只有多年的老骑兵,才能发现。

陆铮可以算是在马背上长起来的,对此不可谓不熟悉。

一个老骑兵,如果是自然退伍,何必掩盖自己当过兵的事实?

陆铮对胡老汉这人又多了几分计较,一路上,更加注意观察他。

他们此行绝密,非是必要,他也不会让胡老汉来带路。

但是,一个优秀的向导,确实能够帮他节省很多时间。

他此行时间紧任务重,他最好能赶在陆文到达淮安之前,赶过去与陆文汇合。

纵然他现在“病”了,可他总不能一直病到淮安吧?

纵然病到了淮安,但他是带着皇差去的,总要接见当地属官。

为了不出现意外,自然是他自己去见这些属官,更为妥帖一些。

此行前,他已经从太子殿下那里知道了,淮安知府,是汪德蒲的门生,换句话说,也就是大皇子一派的人。

有这个前提在,陆铮也怕出什么意外。

汪昌平一事后,大皇子跟汪家一直在伺机反扑,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去淮安的途中离开,定会借机参他一本。

他领的是秘差,就算他对寻找寒铁一事有七分把握,可总不敢说能做到万无一失。

万一有什么问题,他这个差事没办好,淮安那边又被人参奏,皇上会不会借机削减他的兵权,还真就说不准。

此事可大可小,陆铮不愿冒这个险。

再说了,他答应了安笙,定会平安回去的,自然不想出什么岔子。

这便是他为何要找胡老汉来带路的原因所在。

他找人之前,自是查探了一番的,知道此人好酒,便知他与姬妙山定然合得来。

可是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没查到这老头还当过兵。

非是必要,没人会故意隐瞒这种事情。

一般会隐瞒自己当过兵的事情的,大多是两个原因,一是战场上下来的逃兵,二么,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散兵游勇了。

陆铮暗暗观察了胡老汉一阵,倒是真没看出来,胡老汉属于哪一种。

这老头,颇会掩饰。

看似糊涂不拘小节,实则非常谨慎小心。

这样的人,莫不是斥候出身?

走了一日,傍晚时分,几人停在了一处山坡前。

胡老汉说,再往里面走,就进山了,进山的路不好走,最好今夜在此处过夜。

这里有处山坡,背风,离山中又尚有些距离,野兽什么的也少有,适合过夜。

陆铮采纳了胡老汉的意见,命人在此地扎营过夜。

搭帐篷什么的就不能了,正值盛夏,他们又都有武功底子,篝火旁边躺一宿没什么问题。

姬妙山在马车上休息,也没什么问题。

倒是那胡老汉,陆铮留心问了他一句,可受得了露宿野外。

胡老汉摆摆手,不在意地道:“老汉常给人带路,这算什么,不必管我。”

陆铮闻言,也不再多说,带着人找地方,准备生火扎营。

他们人手充足,夜里众人换班值夜,完全没有问题。

陆铮这一路走来,并没有搞特殊,夜里照样跟几名暗卫换班值夜,倒是得了几名暗卫很大的好感。

按说陆铮的出身,便是不娇纵,怎么也要矜贵些,京都遍地是贵戚,那些个贵戚,哪个脾气不是大得很?出门排场一个比一个足。

可再看陆铮,一路上跟他们同吃同睡,丝毫没有架子,联系到他的身份,几名暗卫不免心生钦佩与敬重。

因为说是出门来游历的,陆铮他们倒是都尽心伺候姬妙山这位先生,他们嚼干粮,却得给姬妙山做口热乎的。

这些暗卫们做的熟,倒是不必陆铮插手。

胡老汉嚼着饼子,吃着肉干,看着几名暗卫忙活,笑呵呵地也不说话。

夜里守夜,陆铮定了自己与一名暗卫,叫那暗卫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他对待下属一向一视同仁,不搞特殊,这么安排,一来有习惯使然,想着要以身作则,二来么,也是想要借机试探胡老汉一下。

他对胡老汉的身份存了疑,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西北昼夜温差比较大,白日里烈日炎炎,但是一旦入了夜,气温陡然便降了下来。

不过,此时毕竟在炎夏,倒是也不冷。

明日还要赶路,天黑以后,众人便都歇下了。

陆铮在外不会睡实,但是别人却很少能发现。

他功夫底子深厚,控制个呼吸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后半夜,他掐着时间起来跟值夜的暗卫换班。

走到胡老汉身边的时候,特地停下来,想要替胡老汉将薄毯子往上盖一盖。

不过,他这边才伸了手,胡老汉便突然转过了头,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暗夜里,微弱的火光下,那一双眼睛,好像没了白日里的浑浊,倒是如鹰隼一般,锐利逼人。

陆铮表情丝毫不变,低声道:“瞧见老先生的毯子掉下去了,想帮您盖上些。”

胡老汉闻言,陡然笑了起来,眼中的锐利尽数消散,又恢复了一片浑浊的摸样,“多谢大兄弟了,我自己盖吧。”

说着,伸手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

陆铮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火堆旁,伸手往里面又添了一根柴。

第四百五十八章:真实身份

陆铮去火堆边上坐着值夜了,胡老汉翻了个身继续睡。

二人皆无异常,仿佛方才的事情,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是,二人心中都知道,有些事情,怕是瞒不住彼此了。

次日,晨光微露,众人陆续起身,吃过早膳后,略作收拾,便继续启程。

今日便要进山了,山路不比外面,不好走。

陆铮却直接跟胡老汉说,他们赶时间,请胡老汉给带个近路。

胡老汉看了陆铮一眼,默默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几名暗卫并没有发现这二人之前气氛有异,倒是姬妙山,上马车之前,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捋着胡子笑了。

陆鸿文这个儿子,当真了不得,他还以为,这武将大都粗心,陆铮不会发现不对劲呢。

想到昔日好友,姬妙山缓缓摇了下头,暗暗叹息了一声。

进了山,路果真不好走了,尽管有胡老汉带路,行进的速度仍旧不快。

如此走了整整三日,他们才绕出这座山去。

绕过了这座山,又是一座小些的山嶂,又走了两日,到了一处地方。

此处就是连常年在在西北的陆铮,也觉得不熟悉了。

这地方荒凉得很。

不过一山之隔,却好像是完全迥异的两个地方。

可正因如此,陆铮才确定,他们找对了地方。

姬妙山对五行八卦有所研究,看着身后渐渐消失的山路,捋着胡子笑道:“怪不得此处少有人来,原来方才那山,便是个天然的屏障,里面五行八卦尽有,一般人,连那座山都走不出来,何谈再找到这里呢。”

说着,姬妙山又意有所指地对胡老汉道:“胡老哥大才啊,方才那座山,便是我,说不定也要走不出来呢。”

胡老汉哈哈一笑,憨声道:“什么大才不大才,姬老弟也太抬举我了,不过是常年在这片活动,比旁人更认得些周边的植被,所以跟着走的罢了。”

姬妙山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再说下去,笑着捋了捋胡子,又放下了马车帘子。

陆铮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夹谷,穿过这夹谷,就能看到那传说中的极寒之地了。

胡老汉说,他也不确定那地方是不是陆铮他们要找的,但是,西北传说中的极寒之地,他就知道这一处。

陆铮先让两名暗卫前去探路,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命大家继续前行。

这夹谷是真真正正的夹谷,刚好是只容一辆马车通过的距离,非常的窄,走在下面不由地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众人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尽管如此,仍旧走了快半个时辰,才转出这处夹谷。

走出夹谷后,便有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激的众人打了个寒噤。

如今正值炎夏,纵西北苦寒,却也不是下雪的时节,又怎会有如此凛冽的寒风?

应该就是此地了,陆铮暗道,一面又叫众人穿上带过来的裘衣。

待众人都穿好了衣裳,才又继续前进。

走了一段,胡老汉便喊停。

“不能再朝前走了,前面有匈奴人。”胡老汉看着陆铮,神情难得带上几分认真。

陆铮闻言,便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匈奴人?”他定定地看着胡老汉,“老先生怎么知道,有匈奴人在这里。”

胡老汉看着陆铮,目光闪了闪,似乎还犹豫。

陆铮也不催促,反而叫几名暗卫下马,将马蹄都包裹上棉布,并将姬妙山请出来,让他暂时摒弃马车,与他共乘一骑。

胡老汉见陆铮他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皱眉道:“你们不是来找雪莲花的么,雪莲花不在前面,得往那边走,我带你们过去,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吧,前面真是匈奴人。”

陆铮看了一眼胡老汉手指的方向,语气无波道:“我以为老先生应该知道,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老先生既然带了路过来,怎么此时却拦着我们了?”

那夜一番试探,陆铮已经确定胡老汉从前必然是当兵的,且多半就是斥候出身,警觉性非常之高,骨子里的军人属性,也并未磨灭。

陆铮不知他到底隶属于谁的军队,一路上多番试探,如今却仍未有结果。

但是,他猜到了胡老汉的身份不单纯,胡老汉自然也看出了他们并非真是来看什么雪莲花的。

双方都察觉到彼此身份不单纯,可胡老汉还是带他们来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知道,陆铮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他对前面的寒铁矿藏,也是了解的。

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笃定地说,前面有匈奴人。

此处陆铮虽不熟悉,但是仍然知道,仍旧是南诏国界。

匈奴人在南诏国界上,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做什么?

难不成,也是来看雪莲的?

鬼才相信!

姬妙山见陆铮跟胡老汉之间气氛似有些紧张,慢慢地走了过来。

“胡老哥,小弟以为,匈奴人,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您说呢?”

姬妙山这话一出,胡老汉脸色登时变了一瞬。

陆铮见状,眉心便是一皱,心里的怀疑似乎得到了验证。

他此前就觉得胡老汉身上虽然带着些军旅习气,但是有些地方又好像有些别扭,好像跟他有什么不同似的。

此前还只是猜测,现在听到姬妙山的话,陆铮忽然明白了。

这胡老汉,怕不止是军队里的人这么简单,甚至很有可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兵将。

南诏建国时间不长,陆铮的祖父算是开国元勋,到了陆铮这一代,南诏也不过才建朝几十年而已,历史实在谈不上悠久。

但是,先祖皇帝不仅打天下厉害,治理天下也颇有能耐,虽在位时间不长,却仍然将南诏治理成了一方强国。

前朝灭国,实在是因为上位者不仁,挑起了诸侯纷争,民间起义,这才被灭了国。

陆铮记得,他祖父曾说过,先祖皇帝建国之后,对前朝将领官员甚是优待,现如今军部便有很多从前效力前朝的将士。

这胡老汉,看着便是个有本事的,怎么却沦落至此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乞巧节小宴

陆铮他们这边忙着互相试探,而邺京城,正迎来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乞巧节。

七月初七一早,青葙便拿来了一团丝线,让安笙穿针乞巧。

安笙见她兴致好像颇高,便拿过来穿了几根,紫竹和雪蝉也跟着一起穿,倒是也挺热闹的。

安笙知道青葙什么意思。

府里就这么几个姑娘,顾凝薇前些日子因着太子殿下选妃的事情,被徐氏解了禁足,谁知却没选上,连番打击之下,很是羞愤,如今自己竟也闭门不出了。

顾安雅跟顾菱如今走的倒近,这乞巧节,一般姑娘家都聚在一处穿针比巧,顾家姑娘不算多,顾安雅跟顾菱又隐隐有抱团倾向,顾凝薇闭门不出,安笙这里,便落了单了。

寻常时候还好,但过节么,总显得有几分冷清。

陆铮也不在,青葙大概是怕她觉得孤单,这才特地安排紫竹跟雪蝉一块来跟她穿针比巧呢。

其实安笙倒是乐得清静。

她巴不得顾家没人来烦她呢。

不过,永宁侯府里没人来找她,别人倒是来了。

新鲜出炉的未来太子妃,杜相爷的孙女杜婉菁给她下了帖子,请她去相府赴宴。

杜婉菁原本身份就不低,如今更是非同一般,她下帖子来请,安笙还真就不能不去。

徐氏听说这消息,将她唤了过去,一脸喜气地嘱咐了好多话,又叫徐嬷嬷给她带上十两银子,才叫出门。

十两银子,徐氏可真“舍得”。

府里姑娘们一月的月银也不过二两,她出门赴个宴,就一下子给了十两银子呢,可不是舍得么!

这是怕她周身的嫉妒之火还没烧上身么?努力地又添了一把柴?

青葙一路上脸色都不算好,直到回了玉笙居才道:“老夫人可真大方,这么点儿银子,就叫小姐出门去拉拢人脉!杜小姐日前送给小姐的那只玉钗,怕是三十两银子都不止呢,老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既然要给,为何不多给些,那这么点儿钱,还从私库里出的,真当小姐稀罕呢!”

最后一句话,打了个弯才说出来。

她本来是想说,徐氏在“打发要饭花子”呢,可是一想不对劲,这才赶紧又改了口。

小姐可不是什么要饭的,小姐自己也不差这几个钱!

“行了,走吧,绕道去趟苏远那,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安笙倒是不见生气,转头吩咐了一句,便提步要走。

青葙见状,赶忙扶着安笙出了门。

郑妈妈收拾了一下,也跟着了。

这是去相府赴宴,安笙纵出身不高,但是现如今也是陆铮的未婚妻,身份到底也不一样,出门赴宴,也不能什么都不讲究。

徐氏安排了一顶软轿,送安笙去相府。

出门之后,青葙便吩咐轿夫先去苏远的铺子,轿夫们得到的吩咐就是听安笙的安排,闻此自然是二话不说,直接抬着轿子去了苏远的铺子。

安笙在苏远那存了不少东西,拣着一样合适的礼物送给杜婉菁,并不难。

如今想要巴结杜婉菁的人不知有多少,杜婉菁还能念着她,到底是份情谊,安笙也记着,便叫苏远准备了份厚礼。

反正大家都一心巴结,她便是准备了厚礼,也并不出奇。

杜婉菁在乞巧节这日安排小宴,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这日本就算是女儿节,许多交好的姑娘家喜欢凑在一处,二来,她如今太忙了,得闲的时候着实太少,便也只能找着这么个时节,在出嫁之前,请大家小聚一次了。

再相聚,那身份便是非同一般,见面也不能像如今这般自在了。

可其实,如今就自在吗?

怕是也不然吧。

安笙看着那边一群姑娘们围着杜婉菁说个不停的景象,暗暗摇头。

这太子妃,也不好做啊,光应付这么多张讨好的脸,就得功夫。

杜婉菁今日几乎请了大半个邺京城的同龄姑娘们来府上小聚,不过,也有收到帖子却未曾来的。

比如陆家大小姐陆佳敏,这位是自恃清高,不屑来讨好杜婉菁,所以拒绝了杜婉菁相请。

再比如顾家大小姐顾凝薇,是自觉脸面丢尽,不想出门受尽嘲讽,故而借口推了杜婉箐的邀请。

但是大部分接到请帖的,还是给面子的来了。

不过,来归来,却也不是谁都存了巴结讨好的心思来的。

这其中,安笙算一个,谢婉容,也算一个。

此时,她二人便在一处喝茶躲清静呢。

因为其他人都去围着杜婉菁了,谢婉容跟安笙倒是难得清静,说话也方便。

说着说着,谢婉容便自然而然地提到了陆铮。

今日乃是乞巧节,又名七夕节,这一日,传说牛郎织女也要相会,所以,这也是有情人的节日。

若是陆铮没有出门的话,此时应该会陪着安笙出门过节的吧。

“若是陆将军今日在的话,兴许你也不能来了呢。”谢婉容如今提起陆铮,多少是带着些羡慕的,但是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的闺中好友找到一个好归宿而高兴。

因为高兴,也因为亲近,所以小小的调侃几句,还是有的。

不过,这话虽是调侃,但又何尝不是带着几分艳羡呢?

谢婉容这话,算是说出了京城大半待嫁姑娘们的心声。

观莲节那日,平湖之上,陆铮所作所为,早已经传遍了邺京,如今大家提起陆铮,可不再是从前那副惧怕样子了,大都带着几分向往跟期许呢。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宗族、前程、利害关系,这些都要考虑,考虑的多了,哪里那么多冲冠一怒为红颜?

正因有了这些作比较,陆铮当日性情中的举动,才更显诚笃可贵。

许多姑娘们甚至开始后悔,想着当初若是不管那克妻的流言,那如今被护在心上的,是不是就是她们了?

因着这份后悔,连带的,对安笙也多了几分不喜。

其实说白了,还是嫉妒。

安笙跟这些贵小姐们仍然处不到一处去,如今也只跟杜婉菁和谢婉容走得近些罢了。

朋友么,向来是贵精而不贵多的。

第四百六十章:思念与往事

杜婉菁的小宴持续到午后放散。

安笙跟谢婉容接到她的眼神示意,故意留在后头,等人都走了,才跟她私下说些体己话。

杜婉菁自小,家中便对她寄予厚望,是真真正正按着某一个方向去培养长大的,所以,她不光样貌好,脾气秉性、待人接物方面更是隐隐高出众人一头。

但是她又不喜好出风头,所以,人缘一向不错。

如今又成了准太子妃,一时之间,当真的风光无两。

可这风光背后,谁又知她付出过多少。

杜婉菁笑了快两个时辰,脸都酸了,如今在安笙跟谢婉容面前,才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她们三人性情是比较相投的,如今又各自换了身份,隐隐都有联系,彼此心中其实也都明白,她们日后,更有交往甚深的时候。

可如今毕竟还未到那种时候,她们之间相交,总还是保有单纯之心的。

“总算腾出空来跟你们说两句话了,从今早起了,我就没得过闲,连茶水都没喝过几口。”说着,杜婉菁便露出了个,不甚明显的苦笑。

“那便多喝一杯茶,润润喉吧。”谢婉容含笑道。

她这话音刚落,安笙便递过一杯茶去,正放在杜婉菁面前。

“还是跟你们两个说话自在。”杜婉菁轻叹一声,笑着接过了安笙递来的茶水。

这些日子,她听多了巴结奉承的话,简直都快要忘了,跟手帕交们亲密交谈的滋味了。

总算,安笙跟谢婉容没有同那些人一样,说什么“这都是无上的荣光”,“别人求不来的福气”这种话。

说实话,不过这几日的功夫,她简直觉得自己快要听怕了这样的话!

安笙跟谢婉容知道杜婉菁事忙,看着院门口频频向她们这里望过来的丫鬟,就知道,准是有事要请杜婉菁过去,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杜婉菁也没留她们,将她们送走之后,转头又忙了起来。

宫里派下了好几个教习嬷嬷,这段时间,要一直给她教规矩的,晚些时候,太子殿下许还会过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是真闲不下来。

离开了相府,安笙跟谢婉容便也分开两路,各自回府了。

安笙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她猜着,谢婉容晚上多半是要跟文韬一起出门放花灯的,想着还是不打扰她了,就赶紧回府去了。

而谢婉容见安笙走得急,就以为她家中有什么事情,急着回去,也没多挽留,便也打道回府了。

安笙回去之后,便先去徐氏那里拜见,仔细回过话之后,答到徐氏满意了,才回自己院子去。

这一折腾,竟已经未时过半了。

闲下来了,人就容易多想。

安笙坐在椅子上,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陆铮。

陆铮走了,快十日了吧?

这一想,便不小心地呢喃出声了。

青葙听见安笙嘴里呢呢喃喃地说什么,不由疑惑,遂躬身问道:“小姐,您说什么?您有什么吩咐吗?”

安笙闻言,抬首看了青葙一眼,摇摇头,说:“没什么。”

只不过,眼见的兴致不怎么高昂。

青葙有些疑惑,心道小姐怎么好像突然间就不高兴了似的?

郑妈妈进屋来送东西,见状不由失笑。

青葙到底还是小姑娘啊,不懂小姐心思,小姐这哪是不高兴了,明摆着是想人了么。

至于想的是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

西北。

在陆铮跟姬妙山连番的试探之下,胡老汉的身份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不出他们所料,胡老汉确实是前朝兵将,如陆铮想的一样,正是斥候。

他当年在军中,也是颇得上峰重用的,立下过不少功劳,可是,谁也想不到,他们拥泵的皇帝不仁,频频惹起兵祸,最后更是逼的不少藩王诸侯造了反,民间队伍也扯旗起了义。

这一战,便是多年才平息。

战乱之时,最受苦的,莫过于百姓。

胡老汉原本也有个美满的家庭,妻子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哪成想,兵祸一起,妻子跟儿子皆死于战乱。

胡老汉的上峰也死了,以萧家为首的清君侧一派大军连连得胜,眼见着,就要拿下邺京,胡老汉当了十来年的兵,见此情况,也不由地萌生了退意。

萧家一旦攻进邺京,势必是要改朝换代的,胡老汉对朝廷心生失望,便想回家带着妻儿到乡下去过安生日子。

哪成想,再回去,只得到了妻儿尽丧于战乱的消息。

他当时本是撑着一口气想与妻儿团聚,不想却接到这样的消息,可想而知,是多么失望。

再后来,辗转几年,又回到了西北,便在这里留下了,做了一名给人带路的土向导。

因此前做过斥候,跟随的上峰正好也是驻守西北的,是以,他对西北地形极为熟悉。

这处地方,也是当年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

说来忏愧,那时候,是为了逃命,才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不过他记忆惊人,后来愣是凭着慌乱间逃命时记着的路线,给找了出去。

若非这次偶然,他也不会发现这个地方。

但是那时候,这里并没有匈奴人。

直到上次有人来西北,找他带路,说要找那极寒之地,他才偷偷地,自己又来看了一次。

这一次,竟然叫他发现,有一队匈奴的人马,在此处驻守。

胡老汉当年也是跟匈奴打过仗的,但他们那时候,匈奴人也没有发现这处寒铁矿,自然也就没有寒铁重箭了,所以,胡老汉并不知道这些匈奴人到底在干什么。

但是,他毕竟是当兵的,见此情形,也知道非同小可。

那次回去之后,他一直在犹豫。

说实话,他如今对兵戈之事当真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但是,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管如今做皇帝的是谁,国号又如何,他心底一直都认为,他跟匈奴,是敌人。

匈奴在南诏的边界上秘密驻守一队人马,要说没什么特殊目的,打死胡老汉,他也不信。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给陆铮他们带路了,也许,是因为姬妙山那壶酒,又也许,是从陆铮身上,看到了当年上峰的影子......

第四百六十一章:风刺骨

几番试探,双方对彼此的身份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陆铮他们猜透了胡老汉的身份,胡老汉,也多少猜到了陆铮的真实身份。

镇北军的名号,在西北,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如今带领镇北军的将领,正是护国公世子,镇北将军陆铮。

这些都不是什么稀奇的秘密,稍稍一打听,都能知道。

胡老汉常年在西北给人带路,不光路途熟悉,消息也灵通,哪能没听过陆铮的大名。

当年,萧家夺取天下最大的助力,便是陆家吧。

不过,听说那位老国公,也已经仙逝多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胡老汉心中也谈不上什么恨或者怨。

前朝皇帝不仁,早晚得被人拉下来,没有萧家,还有李家,王家。

这些,胡老汉也明白。

可是,他也并不想再沾惹朝廷军队的事情了。

但如今......

陆铮看出胡老汉在犹豫,但是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胡老汉到底在犹豫什么。

他这人要说心眼少呢,倒也并不是,但他的心眼多放在打仗上头了,琢磨人心这种事,他到底是不擅长。

不过,他不擅长,这后面有一位,可擅长着呢。

陆铮出身将门,又自小长在军营,对军营里那一套颇为熟悉,所以看出胡老汉身份有异,但是姬妙山为什么也能看出来?

姬妙山可没当过兵吧。

这主要的,还是善察人心。

再加上涉猎广泛,所以,姬妙山才看出了胡老汉的身份有异。

书本上记载的东西,用心去看,当真不是无用。

姬妙山若非看过一本前朝军中的记录志,便是再善于观察,怕是也看不出胡老汉的真实身份。

陆铮看得出胡老汉一些动作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姬妙山自然也看出来了,而且,还根据那书上记载的,直接看透了胡老汉的真身。

陆铮没看出胡老汉在犹豫什么,姬妙山却看得通透。

他想了想,走上前去,站在胡老汉面前,低声问道:“胡老哥,若匈奴进犯,你我之辈,该当如何?”

“自然是……”胡老汉一听这话,下意识便要答说,“自然是奋起反抗,保家卫国”,可刚说了一个自然是,便停住了。

他又不是南诏的兵将,说什么保家卫国......

姬妙山一见胡老汉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当下脸一冷,似乎带上了几分气恼,“我原还以为,胡老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没想到竟也是这般拘泥小节,毫无情怀之人!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自己去就是,胡老哥你既然带着我们到了这里,也不必拦着了!生死由我们去就是!”

姬妙山这气来的突然,大家伙谁都没防备,一时间竟然都愣了。

只除了被骂的胡老汉。

胡老汉其实明白,姬妙山在激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上了钩。

“话别说的这么满,老汉今天就叫你们看看,什么叫不拘小节,什么叫情怀!”

胡老汉跟姬妙山怒目相对,瞧着好像谁也不让谁似的。

但其实,心里都明白,不过是互给台阶下罢了。

胡老汉突然答应带陆铮他们下去,但是,却提出不能带姬妙山。

正好,陆铮也是这个意思。

下面什么情况尚且不明,姬妙山又不像他们,是有功夫底子的,自然不能下去。

姬妙山也明白自己不适合跟下去,只叮嘱陆铮,一定要想办法带回来些东西,让他瞧瞧,便老老实实地跟两名暗卫一起去躲起来了。

陆铮带着另两名暗卫,和胡老汉一起靠近了前面那座“雪山”。

因为尚且还有些距离,陆铮只见到白茫茫一片,周围又尽是凛冽寒风,他便以为,前面是座雪山。

可真到摸到近前才知道,那并非是雪山,乃是一座天然冰川!

胡老汉带着他们,小心地绕到了那冰川后面,然后,对陆铮耳语道:“当年我无意之中发现这里,并没有下去过,那时候,这里也没有匈奴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来这多久了,又是做什么的,你待会儿下去,切记小心,不要惊动了他们,匈奴人杀人如麻,向来......”

说到这,胡老汉忽然停住了。

他想起了陆铮的身份,觉得自己这番嘱咐,实在多余。

陆铮跟匈奴交战的经验,只怕也不比他少多少。

陆铮倒是没有觉得胡老汉这番嘱咐多余,小声道了谢,让胡老汉跟一名暗卫在这里躲好,自己带着另一名暗卫,打算下去。

周围寒风阵阵,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这种坏境之下,那些匈奴人能在此坚守着不离开,足以说明,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宁愿不顾性命安危,也要守住的。

除了那传说中,只在极寒地下才会有的寒铁,陆铮想不出还有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北风呼啸着,裹挟着阵阵寒气向他们袭来。

胡老汉跟一名暗卫躲在一处勉强算是背风口的地方,尚且还好些,但是陆铮跟另外一名暗卫,就完全就靠着自身意志在抵挡寒风和这刺骨的寒意了。

陆铮跟那名暗卫,一人喝了一大口烧刀子,矮身下了冰川。

皮裘手套是戴不得了,他们下的是冰川,这东西一旦摸上去,容易打滑。

可完全赤手也不好,幸亏陆铮准备齐全,二人戴上皮制的半截护套,露出十根手指,一人一把匕首,便下了冰川。

胡老汉跟留守的那名暗卫,都忍不住提着一口气,担忧地看着往下的两个人。

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陆铮跟这名暗卫攀山登崖倒都是一把好手,可是下冰川,当真都是头一回。

又要不引起前面的匈奴人注意,说是举步维艰,也丝毫不夸张。

攀山是个体力活,攀冰山,就更是体力活中的重体力了。

好在,下了一段,二人终于找到了一处能下钩绳的地方,这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再找不到适合下钩子的地方,他们俩就要力竭了。

下好了钩子,陆铮跟暗卫打了个手势,自己先顺着麻绳滑了下去。

这冰山极高,下滑速度又快,陆铮几次险些脱手,幸而最后关头,都抓住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有惊无险

陆铮他们此次出门,所带的用于攀爬的钩绳,均为特质,比普通的要长上许多,且都是粗麻中混着牛筋的,韧性极好,比普通钩绳承重能力更好。

因背靠光滑的冰面,所以下滑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陆铮便能看到地面了。

瞅准了时机,陆铮便松开手,脚下运足了力气,一个旋身,利落地跳到了地面。

这期间不过瞬时工夫,他便已经轻巧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可见轻功之妙。

他手上因为带着半截制的护套,倒是并未受伤,但是下滑的时候,背靠着的冰面虽然光华,却并非完全平整,是以背上还是被撞得生疼。

不过,这种程度的痛感,倒是也在陆铮忍受的范围内,再加之怕惊扰了前方不远处的匈奴人,所以,陆铮也没有急着去看伤。

陆铮落地之后,便轻轻晃动绳索。

当然,他也不是随意晃动的,是照着下来之前,跟暗卫商量的暗号晃的,三长两短,意在告诉暗卫,可下,需小心。

暗卫接到他的提示,也照着他的方法,同样从上面滑落下来。

二人先后安全落地,互相对视一眼,打了个彼此明白的手势后,便轻手轻脚地往前面探去。

陆铮常年在西北,对匈奴话还是能听懂一些的,也会说一些,刚走没多远,便听到前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他抬手示意暗卫停下,然后靠在背后的冰山上,侧耳倾听。

讲话的应该是两名驻守的匈奴兵,正在抱怨这地方的气候越来越差,连他们这种受惯了苦寒气候的,都有些受不了。

后面还有两句,陆铮没听懂,但是估摸着,应该还是在抱怨什么,因为那二人的口气明显带着埋怨。

这些人果真是军人,而非普通匈奴百姓。

不过,匈奴大概也没什么普通百姓,他们除了奴隶之外,几乎是全民皆兵,便是女人和孩子,到了紧要关头,也是能上战场打仗的。

游牧民族天生彪悍,这大概也是生存环境决定的,越是恶劣的生存环境,便越能激发人的潜能,这一点,是南诏所不能比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陆铮能容许,匈奴进犯南诏国土。

生存环境的好坏,不是掳掠抢夺的借口!

匈奴人,可从来不拿南诏百姓的性命,当做一回事!

那两名匈奴士兵的抱怨声,渐渐低了下来,到后面已经再听不到了,耳边除了北风呼啸的声音,再无其他。

陆铮回头,对暗卫打了个手势。

他还记得自己下来之前,姬妙山的嘱咐呢。

不过,就算没有姬妙山的嘱咐,他也是一定要拿到里面的东西的。

暗卫显然看明白了陆铮的意思,便想阻拦。

他们此行,虽然明面是被太子殿下派来协助陆铮的,但其实太子殿下明白交代过,务必要保护好陆铮的安全,要将他当成太子殿下一样来保护。

暗卫们从一开始训练,就是以太子为尊的,他们的命,他们的一切,都是太子的,太子的命令,他们自当遵从。

可是,暗卫也忽略了,陆铮在有些事情上面,并不是个会听话的主。

他知道暗卫们都有心里准备,随时为主子赴死,但陆铮没有这样的准备,也没有这个想法。

暗卫们是受过训练,但是谁的命,都不是白白来的,在陆铮的认知里,从来没有推着别人替他抵挡危险的念头。

陆铮不听劝,暗卫也不敢弄出动静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陆铮飞身窜上了前面那两个匈奴兵头顶上的,一块小小的冰台。

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整个身体绷得紧紧地,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不过,他的准备还是没用上,他眼见着,陆铮一个矮身,竟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从那两个,从头到脚包裹严密的匈奴士兵头顶,滑进了他们身后的洞口。

暗卫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才没有惊呼出声。

竟然,竟然有人能胆大到这种地步!

不,这不光是胆大,还身手过人。

他自认,自己身手已是不错了,没想到,陆铮的身手竟然还在他之上!

暗卫死命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力图不要发出一点儿格外的声音,给陆铮带来危险。

此时,他倒是暗暗庆幸,幸亏此地严寒难耐,这两名匈奴士兵头上戴着厚厚的毡帽,外面还包裹着羊毛巾,否则的话,纵然陆铮身手再是过人,怕是也很难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人家的头顶上,进到人家现在驻守着的地盘。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就是这些匈奴士兵,警觉性并不算高。

暗卫觉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地方实在太隐秘了,明明在南诏地界,但是却一直没人发现,反而被匈奴人不问自取,给占了去。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才有恃无恐,以为南诏发现不了,这里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任由他们取用。

暗卫脑子里念头飞快的闪着,一会儿的功夫,就想到了许多。

结果还不等他想完呢,就见陆铮又用跟方才一样的方法,从那洞里飞出来了。

当真是飞出来的!

只是,出来的时候,毕竟不比进去,更加艰难一些,陆铮刚落到上面那个不大的冰台上,便不小心蹭掉了边角的一根冰锥。

这冰锥倒是不大,但奈何下落的方向不凑巧,正是冲着左边这个匈奴兵的头顶上去的。

这一下要是砸下去了,势必要惊动下面这两个匈奴兵。

暗卫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反手握住了匕首,正打算冲过去帮陆铮的忙,就见陆铮一个后弯腰,猿臂一伸,竟反手将那冰锥捞住了!

这一幕真可谓是电光火石,精彩绝伦,暗卫一口气提在喉头,都没敢咽下去,陆铮已经攥着那块冰锥,回到他面前了。

回来之后,陆铮片刻未曾耽搁,立即冲暗卫打了个手势,二人又悄无声息地,顺着来路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能听见身后那两名匈奴兵跺脚的声音。

这么冷的情况下,暗卫却觉得,自己整个后背,已经全部都湿透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寒铁矿

陆铮他们下来的时机凑巧,驻守在此地的那队匈奴士兵,正好出去运送寒铁了,尚且还未回来,这边就只留下两名士兵看守洞口。

诚如暗卫所想,这些匈奴士兵在此待久了,从未见过南诏人过来,早已经放松了警惕,以为南诏人永远也不会找过来,这里就是真神赐给他们的“福地”。

又哪里会想到,就在方才,有个南诏人,就从他们的头顶,进了他们挖的矿洞,带走了一块儿,真神赐给他们的“福地”里的“宝贝”。

此时,已经得手的陆铮,带着那名暗卫,已经在顺着来路,往上爬了。

不过,这往上爬,可难多了。

可是再难,陆铮跟暗卫也未曾停歇,硬是靠着自身的意志力,爬了上去。

爬到最后的时候,二人已经明显力竭,冰面可不比岩石,实在太难借力了,眼见着快要看到顶了,暗卫一个松懈,手上就脱了力,险些掉了下去。

幸亏陆铮机敏,狠命拽住了他,才没让他掉下去。

不过这一下,陆铮的整个右手虎口,一下子就撕裂了,血顺着手背留到了手腕上。

陆铮怕血迹落下去会引起匈奴人怀疑,抓住暗卫之后,就将手狠狠地往身上抹了一把。

他们的外面都裹着一层羊皮袄子,方才下去的时候蹭在冰面上,早就冻得冷冰冰硬邦邦的,这一下抹上去,不用想,都知道伤口得多疼。

暗卫眼眶瞬间就红了,心更是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有吓的,也有动容。

在死亡面前,没有谁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

暗卫纵然受过专业的训练,但是在生死的一瞬间,仍然也是害怕的。

方才若不是陆铮拽住了他,他掉下去,一定摔得稀巴烂。

这还是轻的,还会因为他,暴露他们此次的行踪,进而影响太子殿下整个计划。

那么,他便成了整个南诏的千古罪人了!

“快上去。”陆铮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示意暗卫先上去。

暗卫撑着一口气,咬紧牙关,拼命地往上爬去。

那短短的一段距离,暗卫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许久。

等终于上去了,他浑身一下就卸了力道,仰躺在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陆铮比那暗卫好一些,但是也是喘得厉害,两只手抖得厉害。

躲在背风口的胡老汉跟另一名暗卫,见陆铮他们二人上来了,忙跑了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陆铮喘息着,对跑过来的来二人说道。

胡老汉跟另一名暗卫看出陆铮和那名暗卫力竭,二话不说,一人背起一个,便飞快地向着姬妙山他们那边跑了过去。

姬妙山虽等在外面,但是心里的担忧,一点儿也不比胡老汉他们轻。

他在胡老汉面前表现得笃定,也不过是为了激胡老汉给陆铮带路罢了。

陆铮他们此行不易,姬妙山哪里能不明白,既明白,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呢?

正当姬妙山焦急不安的时候,马车外面忽然响起了暗卫的声音,“回来了,姬先生,老大他们回来了!”

姬妙山闻言,忙一把掀开车帘,自己扶着车辕就跳了下来。

见陆铮是被背回来的,姬妙山脸色顿时一变,心道不会是受了重伤吧?

刚要询问,胡老汉跟一名暗卫,已经背着陆铮跟另一名暗卫到了近前。

姬妙山眼尖,一看到陆铮身上的血迹,再看看已经被冻得凝注了的手背,忙问:“伤的重吗?”

陆铮摇摇头,“无妨,就是上来的时候费了些力气,有些没劲儿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姬妙山听到这话,一颗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忙招呼着让胡老汉他们将陆铮二人放到马车上。

陆铮跟那名暗卫被放到马车上以后,姬妙山也赶紧爬了上去。

不等他说话,陆铮就从怀里掏出个黑亮的“石头”,递给了姬妙山。

“先生看看,这可是寒铁?”

姬妙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还真是,与书中描述无异,想来必然就是那藏于极寒之地的寒铁了!

陆铮闻言,却笑不出来。

这寒铁矿被匈奴霸占了这么久,用此杀害了南诏那么多将士,甚至,他父亲跟大伯,当年也是因为这重箭所伤,药石罔效,才命丧西北战场。

如此情况,他又怎能笑得出来?

“先生,我得尽快赶去淮安与陆文汇合,这寒铁一事,就拜托给先生了,这几名暗卫,会保护先生回京,太子殿下已经做好准备,待先生一入京,便能见到太子殿下,殿下宏才伟略,值得信任追随。”

“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过,你还是带着一个人跟你一起去吧,路上好歹有个照应,我也能放心些,我带三个人回去,足够了。”姬妙山将陆铮的父亲引为知己,对陆铮,自然也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爱。

他知道陆铮还有别的差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但是,陆铮此时怎么看,情况都不那么好,还是找个人跟着,才能叫人放心啊。

这一路上,他也看出来了,这几名暗卫,懂得很多,功夫又都好,有他们中的一个跟着陆铮,怎么也要更加安全才是。

陆铮知道姬妙山是好意,也就没推辞,点头应了。

姬妙山此行绝密,他身份又少有人知,有三明暗卫送他回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胡老先生那边......”

“他那里,我来说。”姬妙山冲陆铮点了下头,示意陆铮放心。

胡老汉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有些事情,必然是得好好说一说的。

不过,这一点,姬妙山倒是不担心。

那老头虽是前朝的人,但一看就不是奸佞之辈,大道理无需多说,讲人情就足够那老头甘心情愿保守秘密了。

陆铮知道姬妙山的能耐,见他有把握,也就不再多说了。

很快,他们一行就又回到了那处夹谷。

他们赶着回去,也没耽搁,仍旧是快马加鞭地穿过了夹谷。

出了夹谷以后,天色也渐黑了,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在山脚下停下,扎了营,准备过夜。

第四百六十四章:相辅相成

陆铮手上的伤口,在马车上只草草包扎了一下。

那会儿顾着赶路,也没好好地上药,这会儿休息了,姬妙山便想着,得给陆铮重新包扎一下才行。

不过,还没等他这边动手呢,跟着陆铮的那名暗卫,倒是先拿着伤药过去了。

姬妙山多通透的一个人啊,一路上见暗卫看陆铮的眼神,就已经猜到了,陆铮这伤怕不是为了自己才受的,多半,是为了救人。

有人要报恩,姬妙山也不能拦着,就没管那俩人。

哪成想,换药的时候,二人竟然起了“争执”。

陆铮身上带着安笙给准备的伤药,哪肯用别人的药,可暗卫笃信太子殿下准备的伤药一定是最好的,就坚持要给陆铮用他们带来的伤药。

这都是死拧的脾气,一路上也没显出来,没想到,竟用到了这上头。

姬妙山搞清楚了争执的原因之后,气得直乐。

两个瓶子拿过来一看,公平执言道:“衍之手里这药对伤口愈合更为有效一些,你那个,也是上等的好药,不过不如他这个见效快。”

那暗卫闻言,倒是没再坚持,接过姬妙山递来的药瓶,帮陆铮上了药,仔仔细细地包扎了伤口,才忙自己的伤去了。

姬妙山看陆铮宝贝似的将那药瓶收进自己的包袱里,就笑呵呵地问说:“普云那老头给的吧,也就他配药有这个习惯了,更重效果,不管贵贱。”

陆铮闻言,放药瓶的手微微一顿,摇头说:“不是大师给的。”

“不是普云?这药我以前可从他那里顺过,还没见过一样的呢!”姬妙山这个“顺”字用的,非常大方,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陆铮听到姬妙山的话,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答说:“不是大师给的,是大师的徒弟,给的。”

这徒弟二字,竟生生被陆铮说出来几分缱绻的味道。

姬妙山未曾娶妻,但是年轻时候,爱慕者也是不少的,哪能不明白陆铮这情况,是谓何意。

“呦,小子,家里给定亲了没有啊,还是已经娶妻了?你今年多大了来着?”姬妙山凑过去,脸上笑容贼兮兮的,却并不惹人厌烦。

大概,是因为他并无什么恶意的缘故吧。

陆铮自从跟安笙定亲之后,那就大有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安笙是他未婚妻的架势,闻言也不藏着掖着,特大方,特骄傲地说:“定亲了,婚期,明年就商量了。”

他这次出门前,他娘亲口跟他说的,等一过了年,就给他和安笙商量婚期,所以他这话,也没说错。

“定亲了啊,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啊,今儿是七夕吧?你不在京里陪人家姑娘过节,不怕回去人家姑娘恼你啊!”长夜漫漫,姬妙山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了似的,拉着陆铮说个没完。

而陆铮也一改往常惜字如金的摸样,也说得兴起。

要说起安笙来,陆铮真是觉得自己就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尽安笙的好。

姬妙山听得新奇,对陆铮口中的这个名唤“安笙”的姑娘,简直好奇极了。

要按陆铮说的,这姑娘可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愣是一点儿缺点也没有。

这不是天上的仙女,是什么?

陆铮还在夸安笙的好,姬妙山笑眯眯地听着,忽然留神起陆铮的面相来了。

看着看着,姬妙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打断了陆铮,问说:“你生辰八字给我说说。”

陆铮闻言,微微一怔,但还是告诉姬妙山了。

姬妙山一听陆铮说完,掐指一算,脸色却忽然变了。

然后,又追问陆铮:“那姑娘的生辰八字,你可记得!”

陆铮当然是记得的。

别说他现在跟安笙定了亲,就是尚未定亲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安笙的八字了。

可姑娘家的八字,哪能轻易告诉别人,陆铮皱眉看着姬妙山,没应声。

姬妙山却急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按理说又是你长辈,难不成还能抢你媳妇不成!快说,我给你们俩算一算姻缘啊!”

“我俩的姻缘,是普云大师亲自给测算了,大师说的了,乃天作之合。”陆铮的语气,已经不复方才那样兴致高昂了,慢慢沉了下去。

难不成,他真的克妻?就算安笙是他的命定之人,也不行吗?

姬妙山没注意到陆铮的变化,只急着问:“普云那老头修佛,算命是道家的事,他算的,哪有我算的准,你快跟我说,我给你算算!”

陆铮见姬妙山这样着急,心头便不由一苦,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安笙的生辰八字告诉姬妙山了。

说完了之后,他便觉自己喉间哽得厉害。

可心中,却分外坚定。

若是姬妙山算出,他当真天生克妻,那么,此次回去,他纵是拼尽一切,也要跟安笙解除婚约。

他绝对不能害了安笙!

姬妙山在那里忙着掐算,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陆铮只能见到,他起先双眼瞪大,目露惊诧,紧接着眉心一皱,再然后,却又摇头笑了起来。

陆铮大为不解,心道不是算姻缘么,怎么将姬妙山算疯癫了?

“妙,妙,妙啊!”片刻后,姬妙山一拍大腿,连道了三个妙字。

“先生明示,这是何解?”陆铮急于知道结果,因而忙问。

姬妙山捋着胡子笑了两声,对陆铮道:“你二人命格皆极为特殊,你么,原本是个断子绝孙的命,她么,原本是个多舛薄福的命,可偏偏,你们凑到了一起,竟然成了一对相辅相成的佳偶,帮对方改了运道,这往后啊,你们俩可是要大富大贵,儿孙满堂的啊!好姻缘,着实是一段好姻缘啊!没想到这普云算命还很有一套嘛!”

陆铮本来,刚听姬妙山说话的时候,心都沉到底了,没想到,一下子忽然又升到了最高。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连姬妙山也说他跟安笙是好姻缘,那准是没错了!

太好了,他不必跟安笙解除婚约了,开年后,便可以让娘到顾家去约定婚期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抵达淮安

陆铮得了姬妙山的批算,很是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众人收拾过后,便继续赶路。

回程总比来时要快,所以,这次回去,足足比进来的时候,提前了一日。

还是在之前住的那家客栈歇了脚,众人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吃了顿热乎的新鲜吃食后,于次日,分向两地出发了。

回来之后,姬妙山跟胡老汉谈了一回。

陆铮没问二人谈了什么,只听姬妙山说,胡老汉一定会替他们保守秘密,便放心了。

虽相识不久,但陆铮跟姬妙山想的一样,都认为胡老汉非是奸邪鼠辈,只要他答应会保守秘密,那便一定会做到。

次日,天光微亮,陆铮带着一名暗卫赶往淮安,姬妙山则带着余下三明暗卫,赶回邺京。

陆铮带着一名暗卫,快马加鞭地赶路,总算在陆文他们抵达淮安地界前一日夜里,成功汇合。

陆文看见陆铮面和暗卫面上的疲惫,二话没说,只叫人准备了热水和饭食,说“陆铮”醒了,要吃饭。

这昏迷了多日的陆大将军终于醒来了,军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总算,在临近淮安地界的时候醒了,还算及时。

陆铮这一醒,随行军医过来诊脉之后,言说身体已经康复大半,再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了。

虽说陆铮这病来的汹涌,说好又好的突然,但底下人仍然没有说什么。

他们都是军人,跟朝中那些言官不一样,他们大都还是以服从军令为准则的,上峰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这是天职。

陆铮好了,陆文也不再拖缓行军进程,直接命令大军,明日一早,加速进入淮安。

次日早,大军开拔,全力进发淮安,一路上大半时间待在马车里,最后几日更是“昏迷”了的陆大将军,骑上了战马,英姿勃发,锐气不减。

五千兵将见状,一颗心算是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主帅安好,军心才能稳定。

又过了一日,大军进入淮安,淮安知府冯玉山率淮安大小官员夹道相迎。

来之前,陆铮已经从太子殿下那里得到消息,这冯玉山,乃是汪德蒲的学生,交往甚深,所以,不可信。

陆铮天生冷面,又带着一股子战场上的肃杀气,对以冯玉山为首的淮安地方官员们,不假辞色。

冯玉山暗里恨陆铮不给他面子,但明面上却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

“陆将军,你可来了,再不来,这淮安就要被那些人糟蹋光了啊!”知府衙门里,冯玉山正在对着陆铮哭诉。

陆铮沿途确实看到一些被打砸抢掠的店铺,但是,却没有急着下结论。

文韬跟他说,淮安今年似乎遭了灾,作收不丰,这种情况下,产生暴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大到淮安知府都镇压不了的暴动,也太过严重了吧?

陆铮对此存了疑,又知道冯玉山是汪德蒲的人,所以并不急着下结论。

冯玉山见自己说了半晌,陆铮也不表态,脸色不由地有些难看。

原本,他以为派下来的会是大皇子殿下,或者,是他们一派的官员,万万没想到,最后派了个陆铮下来。

老师在信中对他一再嘱咐,让他一定小心陆铮这个人。

这是个战场上见过血的大杀器,跟那些只会打嘴仗扯皮的言官可不一样。

稍有不慎,安排不当,反而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文韬的消息没错,淮安今年确实遭了灾,作收十分不理想。

可这灾祸非是天灾,乃是人为。

而且,主要责任还在冯玉山,所以冯玉山不敢上报,说自己辖下的地方遭了灾,思来想去,一封信去到京城,得了老师汪尚书的点拨,报了个暴动上去。

本来,他以为老师那边能给出这样的主意,该是能安排好人手才是。

谁想到,竟然给他弄来这么个大麻烦。

一想到,他除了得找人装作暴动起义,还得压制着灾民不许他们涌到陆铮面前来,就心里发堵,也有些埋怨汪德蒲。

但是,事已至此,他是绑在大皇子一派这条船上下不去了,也只能想尽办法,应付陆铮。

反正他也安排好了,一方面,找人在山上装作土匪造反,吸引陆铮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严格控制住那群刁民,不许他们上表。

实在不行,他也不介意手上再沾些血,反正一个也是杀,两个三个,十个八个,甚至上百个,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不过一群贱民罢了,谁敢给他们做主?

等陆铮一走,他就是这淮安地界上的头,谁敢反抗,武力镇压就是了。

再不济,上头还有大皇子跟汪尚书顶着,他怕什么!

冯玉山一心想引陆铮去山上“剿匪”,言辞间不由将自己的处境说的更加可怜艰难,将那些“土匪”说的更加灭绝人性。

陆铮听了半天,只留下一句,知道了,他自有安排,就让冯玉山离开了。

冯玉山登时喉间一噎,险些没背过气去!

这可是他的知府衙门,陆铮叫他自便,他哪里自便去!

可形势逼人,冯玉山纵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跟手握重兵,领了皇命的陆铮叫板,只得压着气,将自己的衙门让给了人家,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撵走了冯玉山,陆铮招过陆文议事。

“你怎么看?”陆铮问。

陆文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言过其实,太不老实。”

陆铮点点头,对陆文的话深以为然。

确实,这冯玉山不老实,戏演的太过,反而假了。

他吊着的那只胳膊,上头抹的是鸡血吧,还真当他们是没见过血的,弄点儿鸡血抹上了,就敢骗他们!

不管怎么说,冯玉山此人不可信,他说的话,陆铮只信很少的一部分。

“先派人去山上探一探,”陆铮想了想,吩咐道,“注意些,别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那山上的“土匪”,到底有多厉害!

“是,将军,属下这就去安排。”陆文抱拳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人手去了。

他们身边带着的亲卫队,都是好手,出去打探个消息,还是不在话下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杀孽

当天夜里,陆文挑出了亲卫队中轻功最好的几个,带着去了冯玉山所说的五马山上的“五马寨”。

很快,就打听清楚了。

寨子有,但是陆文却十分肯定,那寨子里头的,可不是什么“土匪”,全都是官兵。

至于这些兵是谁的,尚且不能确定。

他自己就是当兵的,对官兵又焉能不熟悉。

虽说这些兵没上过战场,但是,到底也是受过统一训练的,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

不管冯玉山是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还是假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总归都是有问题的。

陆铮什么都没说,让陆文先带着亲卫们下去休息了。

次日,冯玉山再次造访,言语间尽是想让陆铮尽快出兵,剿灭五马山上的土匪之意。

他的态度太过坚决,倒是让陆铮也有些存疑。

起先,他怀疑五马山上的“土匪”跟冯玉山有关系,可是现在看冯玉山这个样子,又好像不太像。

若那些人真是冯玉山的人,他为何这如此着急去剿灭呢?

可若说那些人不是冯玉山的,那又如何解释,他们的官兵身份呢?

陆铮没想明白这些事,也不急着出兵。

反正皇上也没规定具体日期,让他平乱,何时出兵,怎么出兵,自然是他说的算。

冯玉山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陆铮这里八风不动,冯玉山暗里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早听说这位少年将军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死拧的脾气,没人能勉强得了,他冯玉山一个知府,就算背靠着大皇子跟汪尚书,可也是不敢跟陆铮对着来的。

人家可不光是将军那么简单,皇上早就传下话来,只待这位一成年,便直接平级承袭国公之位。

这样的身份加持,冯玉山哪敢造次。

这次若不是他犯了掉脑袋的大罪,他也不敢如此铤而走险。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现在退无可退,除了咬牙硬着头皮往上去,没有别的办法。

冯玉山再次“无功而返”,几个跟那件事有所牵扯的小官员,都惴惴不安地过来打听情况,被冯玉山不耐烦地打发走了。

着急,着急你们都自己去跟那个煞神说啊,跟他这哭有什么用!

他比所有人都想哭!

回到府中以后,冯玉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招来心腹,低声吩咐道:“城郊的那批人,处理了吧,夜里过去,悄悄地,处理完了之后,将人都埋了,切记,一定要做的干净些!”

心腹听到这样的命令,也不由胆寒,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转身匆匆忙忙地跑去安排人手了。

那么多条人命,这,这是要造杀孽啊!

可冯玉山的心腹也知道,冯玉山这么命令,也是逼不得已。

若是被刚来的那位钦差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思及此,心腹的心思坚定了许多,心肠,也彻底硬了下来。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前提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让别人死,给自己留下存活的机会。

冯玉山跟自己的心腹并不知道,他们自以为隐秘的一场交谈,却被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太子殿下手边的暗卫,最擅长的,莫过于“听墙角”打探消息了。

陆铮对冯玉山不放心,所以他一离开,就派了一名暗卫跟了上去。

跟着冯玉山的这名暗卫,正是此前从西北跟着陆铮过来的那名暗卫,这暗卫被陆铮救了一命,心里一直惦记着如何回报才好,此番有了机会,真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帮陆铮排忧解难。

消息一到手,暗卫即刻就回去通知了陆铮,陆铮一听,眼神当即就暗了下去。

什么样的原因,让冯玉山冒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如此的草菅人命,真是愧为南诏属官!

陆铮生平最恨的,莫过于这些对着自己人作威作福的官员,这比远在西北那些贪狼更让他愤恨!

起码,那些是外族人,进犯了南诏的国土,伤害了南诏的百姓,他纵然出兵,也是保家卫国,护民平安,九死不悔。

可这自己人打自己人,叫什么事呢!

入夜后,淮安城内渐渐归于沉寂,冯玉山安排在知府衙门外面的探子送回消息来,说陆铮已经休息了,冯玉山才阴着脸,吩咐心腹按照计划行事。

子时的梆子一敲响,冯府的后门,便悄悄地被人打开了。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身手不错的黑子府卫,趁着夜色,悄悄出了门。

他们在淮安多年,对当地的情况可比陆铮这个初来乍到的了解多了,什么地方有小路能出城,也知道的清楚。

陆铮亲自带人,跟在这几人后面,眼见着他们躲过城防,从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摸出了城,脸色不由一暗。

话不多说,陆铮打了个手势,带着躲在暗处的一百名亲卫队士兵,和两名暗卫,悄悄地跟了上去。

亲卫队成员,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行动有素,这么多人走路,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也该是前面那几个人太着急了,行色匆匆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

出了城,便到了近郊。

陆铮带着人,看着冯玉山的心腹七拐八绕地,最终进了一处非常破败的村子,眉心不由地一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村子死气沉沉的,透着一股子诡异。

前头的人脚步不停,匆匆地进了村子里面,陆铮带着人小心跟着。

很快,那几人停了下来,走进了一座好像是祠堂一类的建筑。

陆铮让亲卫们四处散开隐蔽好,自己带着两名暗卫,悄悄摸了进去。

外面的亲卫们训练有素,全员隐蔽戒备好,只待陆铮信号一出,他们就会进去抓人。

陆铮和那两名暗卫跟着冯玉山的心腹进了那处建筑,就见他们径自走向了后堂。

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

看来这里果真关押着什么人,而且,还是让冯玉山十分忌惮的人。

当然,不管这里面到底是关着什么人,陆铮都不会容许,冯玉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

第四百六十七章:病弱

冯玉山的心腹带着几名打手,穿过后堂之后,便直接进了一间屋子。

陆铮隐在墙头上,看见那间屋子前面,有两个带刀的护卫把守着。

不管冯玉山在里面关押着什么人,他现在要灭口,是肯定的了。

陆铮不再犹豫,带着两名暗卫风一般地掠到了房顶上,悄无声息地揭开了房顶的一片瓦。

揭开了瓦片之后,便听陆陆续续地咳嗽声传入耳中,间或还有一些小孩子的哭声。

孩子!陆铮眼底一暗,定睛往下面一瞧,脸色立即变了。

这间屋子极大,但是里面却仍然显得很拥挤,他粗粗扫过一遍,里面起码关押着不下百人。

这些人大都穿着粗布衣服,男女老少都有,但是大都脸色蜡黄,一脸病气。

这些人,是普通百姓吧?

冯玉山为何将这些人关在这里?

陆铮皱紧了眉头,看着下方,就见冯玉山的心腹用帕子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对身后的几名打手说:“叫人进来,送他们上路吧,动作利索点儿。”

身后的打手们闻言,低头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这么多人命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陆铮的目光愈发幽深,表情却堪称“平静”起来。

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说明他越生气。

这么多条人命,在冯玉山他们心中,到底算什么?

这些可都是南诏的百姓,这些百姓们手无寸铁,甚至还都生着病,冯玉山竟然要将他们全都杀了!

这个冯玉山,才是该死!

陆铮沉沉地出了口气,伸手吹出一声呼哨,瞬间,守在外面的亲卫们一涌而入,在冯玉山的心腹和那些打手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将他们制住了。

这些人平日仗着冯玉山的势力,在淮安作威作福,欺负当地百姓尚且可以,但是,在陆铮的亲卫队面前,战斗力完全不值一提。

有那想要反抗的,直接被卸了一条胳膊,当即就疼得哭爹喊娘,不再叫嚣了。

倒是冯玉山心腹带来的那几名打手,镇定得很,并不叫嚷,也不求饶。

“绑了,堵上嘴,全都带回去!”陆铮一声令下,亲卫门动作迅速,很快就将这些人制服了。

短短的一瞬间,方才还一脸神气要杀人的人,转过头来,竟然被别人给抓了。

带走了冯玉山的心腹等人,陆铮正想问问这些被关押的人,到底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没想到,他刚上前一步,所有人都齐齐往后退。

这屋子原本面积甚大,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这一动,后面的人就被挤得小声哎呦哎呦的叫唤。

陆铮分辨出,这叫唤声之所以这么小,不是不敢喊,倒像是气弱似的?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陆铮拧紧了眉头,没有再往前去,对面的百姓们见他不再往前,这才停下来,畏惧而防备地看着他。

其中有个被一妇人抱在怀里的六七岁大的孩子,更是朝陆铮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狗官,你们不得好死!”

陆铮身后的亲卫门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就变了,正要发作,被陆铮抬手阻止了。

陆铮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个孩子,问道:“你认识我?”

那孩子听到陆铮这话,纤细的脖子一扭,将脸藏进夫人怀中,做出一副拒绝跟他交谈的样子。

陆铮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这些人明显有问题,得尽快问出他们为何被关押在这里才行。

这时候,身后的暗卫上前一步,附耳低声说:“将军,这些人好像生了什么病?”

陆铮也看出来了。

这些人一个个脸色蜡黄,一脸病气,肯定是生了病。

冯玉山将这么多生病了人关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陆铮视线扫了一圈,找了一个穿着长衫,似乎读过书的青年,指着他问道:“谁将你们关起来的,知道么?好好回答我的话,我必会为你们做主。”

他也没说什么叫大家相信他的话,问完话之后,就定定地看着那青年,面上神色不显。

那青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片刻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问:“你是谁?你真能为我们做主?”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你敢说,我就能替你做主就是。”陆铮不是文人,说话不喜欢打机锋,但是,他也不会贸然向这些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那青年听了陆铮的话,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咬牙说道:“我们都是被淮安知府冯玉山抓进来的,我们是这村子里的村民,前些日子,冯大人说上面今年增加了赋税,叫我们多多缴纳税赋,可我们哪有多余的粮食上税啊!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别说增税了,就是减税,我们交起来都吃力,可冯大人不管这些,只下令让我们增税,我们实在没办法,就想着联名抗议,哪成想,哪成想冯大人竟然直接派兵将我们给抓了起来,没多久,我们这里就来了一群土匪,将整个村子都洗劫一空,我们被关在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吃不好,睡不好,大家都生了病,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吧!”

刚才被陆铮他们拿下的人,是冯玉山的心腹,他们都见过,这人敢抓冯玉山的心腹,说不定,还真是比冯玉山大的官。

他们反正也没什么活路了,倒不如拼一把,兴许还有机会呢?

陆铮听了那青年的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片刻后,才问:“可有确切证据,能指认将你们抓来的,就是冯玉山?”

那青年忙不迭的点头,“有有有,我们手边还有冯大人命人发来的布告呢,上面盖着知府大印的,我认得!”

那青年说着,便跟身边的老者低声说了两句话,就见那老者抖着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那青年接过来,想要呈给了陆铮。

暗卫在青年接近的一瞬间,站到了陆铮面前,接过青年手中的布告,又用眼神示意青年回到人群里去。

青年老老实实地回去了,暗卫这才转身,将布告递给了陆铮。

第四百六十八章:救兵

陆铮接过布告一看,上面果真盖着知府大印,这布告看来定是冯玉山发的没错了。

可他没记错的话,朝廷并没有下达增加赋税的政令吧?

冯玉山这可是假传圣旨了,单就这一条罪名,就能要了他的命!

再加上山上那群土匪,冯玉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陆铮三两眼扫完了布告,递给一旁的暗卫,对周应下了命令:“全部带回去,先找大夫给他们瞧病。”

“是,将军!”亲卫队队长周应,直接听命于陆铮,得到了陆铮的命令,毫不犹豫地就执行了。

陆铮又对两名暗卫低声吩咐道:“你二人火速回城,一人去通知陆文,让他即刻带领五千人马整备待发,一人去冯府,盯住了冯玉山,等我回城。”

“是,将军。”

青年听见陆铮这样说,双眼顿时就亮了。

带他们回城,给他们看病,那他爹的病,有救了!

“爹,爹您听见没有,咱们马上就能找大夫给您治病了,也能喝上浓浓的米汤了!”

话音刚落,青年就小心地看了陆铮一眼,眼中有些惧怕,又有些期待。

陆铮却读懂了这眼神中蕴含的所有意味,当即应承,“米粥管够,先回去瞧病。”

青年一听陆铮这话,双眼立即亮了起来。

就连方才对陆铮出言不逊的小孩,都瞪着双大眼睛,吃惊地看着陆铮。

陆铮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很快,周应那便就带着人清点好人数了,随时都可以准备出发。

但是很快,问题又来了。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病的,已经大都走不动了。

这样的情况,哪里能回城去呢?

陆铮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了,略一沉吟后,又吩咐周应:“你带着十个人在这里守着,我先回去,再派人过来。”

“是,将军。”周应颔首应道。

吩咐好了周应,陆铮又转向这些百姓,沉声道:“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待我回城安排一下,立即派人过来,诸位的事情,一定会有个交代的。”

说完这些,他又指着那青年道:“可敢随我入城。”

他需要一个知情人,具体说明这里的情况,也好做出相应的安排。

青年听了这话,便要答应,但随即又犹豫了,看向身边的老爹。

老头见儿子看向自己,喘息着道:“去,你去,爹,爹等着你......”

“爹......”那青年显然是不放心父亲一人的。

“你是读书人,莫要,莫要白读了,读了圣贤书,跟大人去,我们,我们全村人,就都指望你了......”

青年听了这话,才含泪应了一声,随即将父亲托付给身边的乡亲,起身跟着陆铮走了。

陆铮带走了其余亲卫,一行人还是照着来时的路途返程,这条路,可比他们走大路快多了。

如此,倒要“感谢”冯玉山的心腹了!

刚一出祠堂的门口,陆铮就叫人将那青年背了起来。

那青年起先还挣扎,红着脸说自己能走。

在陆铮一句“太慢了”说出来之后,立马消了声。

别说他现在是个病歪歪的样子,就是原来没生病,没饿着的时候,脚程怕也不如身边这些人。

等一个亲卫背着他跑起来的时候,青年才真正意义上理解了,陆铮所谓的“太慢了”,是谓何解。

若是叫他自己走,确实太慢了,怕走到明日清早,也入不了城,白白耽搁时辰。

陆铮这里带着人赶路,陆文那里已经先一步收到了暗卫送去的消息。

接到消息以后,陆文迅速地安排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陆铮一行人匆忙而回。

一行人消无声息地回了知府衙门,陆铮一到,便命陆文带人去冯府,还有几个下属官员的府邸拿人,并且直接将这些人的府邸控制起来,没有命令,不许人进出。

陆铮命令一出,整个知府衙门瞬间灯火通明,陆文带着五千人马,立即动作起来,奉命前去抓人。

跟着陆铮回来的那个青年见到这一幕,震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这人,竟然真是说抓冯玉山,就抓了!

更叫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听陆铮紧接着又对身边人吩咐道:“找个大夫来先给他看看,再叫厨子做些粥和好入口的小菜来,马上安排城里的大夫和军医一起,带上物资,去城外安顿那些百姓。”

“大人,您......”

青年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陆铮直接一句话回了他的感谢,“养好你的身子,待本官审理冯玉山之时,还要你上堂作证。”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青年拍着胸脯保证道。

陆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带着亲卫离开了。

很快,就有大夫来给青年瞧病。

来的是陆铮带来的军医,诊断过后,确定青年只是饥饿过度外加休息不好才造成的体虚,开了两服药,便离开了。

军医走后,厨下送来了熬得香浓软糯的白粥,和几样偏软烂的小菜。

青年看着多日未曾见过的白米粥,眼圈立即红了。

整整一个月了,他们一个月,不曾好好吃过饭了。

冯玉山派人将他们关押起来,起先还一日给两餐饭,虽说都是些糙米,但农家人也吃惯了,到底还挨得过去,哪成想不到十日光景,这纯的糙米也吃不上了,开始给些糙米掺着稻糠。

当然大半是稻糠,少部分是糙米。

那稻糠哪是人吃的东西,现在又不是大灾年月,便是他们家里穷苦些,也不吃这种东西啊。

可是不吃,就得完全饿着,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哪有几个人受得了呢?

期间有撑不下去的,陆续送了命,冯玉山留下的那些人就将死了的村民拖出去,也不知道送到了哪里,总归不是什么好去处。

再接连死了几个人,大家就都老实了。

可是到后来,稻糠掺的糙米,也不是常有了。

渐渐的,大家都麻木了,有人发了热,求那些人给找个大夫瞧瞧,可那些人当真是铁石心肠,哪里会管他们死活!

本以为,他们一定没有活路了,没想到,还能等来救兵!

第四百六十九章:危难

冯玉山是在睡梦里被陆文带人抓走的。

虽说心腹还没有回来,他本不该睡觉,可是,今天夜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困乏的厉害,本想着小憩一下,竟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睡,就出了大事!

冯玉山和手下几个相熟的官员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淮安城。

百姓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官的,却能嗅到一些不对来。

知府大人都被抓了,这得多大的事啊!

一时之间,淮安官场内人人自危,很怕自己也会遭到连累。

陆铮动作很快,他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又是哪种铁血性子,淮安城内大小官员,哪个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很多人派心腹去知府衙门打听情况,也全部都被挡回来了。

那知府衙门如今跟铁桶一般,除了陆铮的人,外人根本进不去。

你说收买一下陆铮身边的人?

快别逗了!

那些人都只听陆铮的命令,谁敢去收买啊,遇上脾气好的,喷你一脸口水,遇上脾气不好的,直接动手都是有的。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家还会去找陆铮告状呢。

等到这状一告,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这种时候,收买陆铮身边的人,陆铮随便扣下个别有居心的帽子,也够你受的!

陆铮这边动作也快,没等底下人猜测太久,就直接带人去将五马山上的五马寨给踏平了,抓回了“土匪”若干。

不过,这些土匪都被堵着嘴,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这些土匪可不像冯玉山等人,是夜里被抓的,就是大白天被人从山上押下来的。

淮安成里很多人都出来瞧热闹了,这一看不要紧,突然间有人发现,这里头怎么好像还有不少熟面孔?

再一仔细看下去,发现不是错觉,还真是熟人!

天,这说是祸害了几个村子的“土匪”,不是知府大知府衙门里的官差么!

这些人,平时可没少收刮民脂民膏,淮安的百姓,对他们熟悉着呢,绝对不能认错了!

知府大人口中的“土匪”,变成了官差,要说这里面没事,谁信啊。

怪不得知府大人被新来的钦差大人给抓了,合着是将自己的官差弄成土匪了啊!

冯玉山犯的事确实不小,几样罪名加起来,足够判个秋后处斩了。

陆铮审理冯玉山的时候,是开堂审理的,半个淮安城的百姓都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冯玉山想抵赖都抵赖不了,当场就被陆铮给判了个秋后处斩。

罪名判完之后,陆铮立即写了奏表,将冯玉山的种种罪行,巨细无靡地上奏给了皇上。

本以为,审了冯玉山一干人等,搞清楚了暴动的真相,淮安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他也应该准备带兵回去了。

哪成想,就在这时候,竟然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彻底拖住了他的脚步。

瘟疫!

原本,只是小部分人发了高热,后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高热不退,到后来,等军医和淮安城内的大夫们发现最先出现发热症状的那些人,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红斑及溃烂,才发觉不好。

这是瘟疫!

几个大夫皆一口咬定,这就是瘟疫。

瘟疫啊,可不是只喝几服药便能医好的小病。

陆铮当即下令全城戒严,将病患区分开来,又命全程的大夫跟几名军医一起,研制治疗瘟疫的药方。

有他坐镇,淮安城倒是没有乱起来,可是,治疗瘟疫的方子,又哪里是那般容易就研制出来的?

越来越多的人被传染上瘟疫,陆铮只得写下奏折,命亲卫队长周应亲自送去邺京,请皇上派下人来,解决淮安疫情。

周应带着折子,拼了命一般往邺京跑,沿途跑死了三匹快马,终于在八天后赶回了邺京。

周应领陆铮命令,没有进城,而是让守城官派人去给太子殿下送信儿。

守城官认得周应,见他如此狼狈,哪敢耽搁,忙派人去给太子殿下递话。

半个时辰后,太子殿下带人到了城门口,接下周应的奏折,派人将周应接到别处去先安置下来。

太子接到折子,亦不敢耽搁,火速去面见皇上了。

淮安爆发瘟疫,陆铮跟陆文就在淮安成内,太子简直是心急如焚。

皇上接到奏折,也是又急又怒,冯玉山的折子刚刚递回来,淮安又出了瘟疫,西北马上就要派人过来和谈,这个时候,皇上比任何人都不想陆铮出事。

淮安出了瘟疫,陆铮要的无非是好大夫跟好药材,当然,还有粮食。

陆铮也是在瘟疫爆发之后,才查出来冯玉山为何要派人假扮土匪,抢劫百姓。

概因淮安今年的减产,俱是因为冯玉山等贪污,买了次等的粮种造成的。

冯玉山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上面查出来,他就是死罪,所以才费心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要混淆视听,瞒天过海。

却不想,这事被陆铮给撞破了,连将他老底都掀了出来。

冯玉山已经判了秋后处斩,惠帝接到陆铮这封折子以后,更是气得下令让陆铮即刻处死冯玉山这个国之蛀虫。

若非冯玉山为了一己私利胡来,又怎会引发这场瘟疫!

这等乱臣贼子,虽死犹不解恨!

可事已至此,就算将冯玉山斩上无数遍,也不能解了淮安瘟疫之祸。

惠帝即刻召集重臣,商量该如何解决淮安的祸事。

诸臣议论纷纷,意见不一,最后,还是太子殿下自请去淮安赈灾解祸,这场纷争才平息。

淮安危难之时,太子能站出来主动接下这个大麻烦,可是收获了不少好感。

就连一直对太子态度不明的惠帝,这次也对太子的表现甚为满意。

不过,太子身份非同一般,真要让太子去淮安城里,也不现实,还得有随行人员。

派谁去,众臣又是各执一词。

商讨来商讨去,最后惠帝还是选择了太子的建议,选了两名年轻有为的武将,再加上文国公次子文韬,并一干太医随太子南下淮安。

淮安疫情告急,商量妥当人选之后,惠帝便叫群臣各司其职,抓紧安排去了。

第四百七十章:犯险

淮安出了瘟疫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邺京城。

此前,陆铮出兵淮安镇压暴动,很多人都知道,出发当日那一曲《阳关三叠》,至今被人提起,仍旧津津乐道。

本以为,以陆铮的能耐,淮安的小小暴动,到了也就平了,平了人就回来了。

可谁能想得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偏偏就,发生了瘟疫。

那可是瘟疫啊,是闹着玩的吗?

若是疫情不严重,陆铮又怎么可能会,派人快马加鞭地回来送折子?

护国公府最先接到消息,老太君魏氏当即就晕了过去。

林氏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惨白,恨不得当即就命人收拾东西,赶往淮安,去陪儿子。

护国公府内上下一片哀声,但是,却仍有些不和谐的声音穿插其中。

当然,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并未表现出来。

郑氏关起房门来,险些没乐得抽过去。

应验了,真的应验了!

说不定,这就是张天师的符咒应验了!

要不然,镇压个暴动,怎么就叫陆铮镇出瘟疫了呢!

那可是瘟疫,说死人就死人的瘟疫!

但愿陆铮这次,干干脆脆地死在外面,这样一来,反倒省了她的事了!

郑氏躲在房里,不无恶意地想着。

陆铭也急着打听消息,当得知太子殿下要亲自去淮安赈灾平疫的时候,陆铭起先的高兴劲儿,又降下去了几分。

太子殿下亲自去淮安,这足以说明,太子对陆铮的重视。

若陆铮此次死在外面还好,可若是不死,那回来之后,说不定还要再上一层。

现如今这种形势,他想要达成所愿尚且困难重重,若是陆铮有幸回来,再荣耀加身,那......

陆铭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好说,只要陆铮没死,那一切就都是变数,看来,该想个法子,让陆铮彻底回不来才行!

永宁侯府也接到消息了,方氏当时听见这个消息,就大笑了三声。

自从顾凝薇参选太子妃失败了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碰上让自己这么高兴的事情了。

这都说陆铮克妻,依她看,是她们家这个扫把星克夫才对吧!

陆铮自小到大除了婚事上不甚如意之外,可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事情,这才订婚多久啊,就被瘟疫困在淮安了。

方氏在屋里笑得瘆人,屋外的丫鬟婆子们全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安笙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算镇定,只愣了一会儿,就起身让青葙随她出门一趟。

谁也没通知,安笙就带着青葙去了护国公府。

林氏听说她来了,倒是叫人好生将她请进来了。

安笙随着扶冬进了林氏的留樨院,见到林氏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我要去淮安,请您帮忙安排一下,我要面见太子殿下。”

林氏一听这话,刚止住的眼泪刷地一下又落满两腮,“铮儿已是,已是陷在那里了,我如何能叫你再去犯险。”

安笙定定地看着林氏,目光一片坚定,话一出口,掷地有声。

“正因为他陷在那里,我才必须去,夫人,我是普云大师的弟子,专门修习医术的,贵妃娘娘都找我瞧病,我不是去给世子添麻烦的,夫人您放心,师傅曾说过,我这一生,是要大富大贵的。”

是啊,师傅曾说过,她这一世,乃大富大贵之命,陆铮,亦如是。

“我哪里是怕你给铮儿添麻烦,你有这份心,我明白,可那里如今疫情正重,这个时候,我如何能叫你去犯险啊。”

安笙这话,着实叫林氏动容。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让安笙去犯险啊。

安笙只是陆铮的未婚妻,她怎么好,叫这个孩子去那样的凶险之地?

“夫人,您就帮我这个忙吧,我意已决,您放心,我一定将世子平安带回来!”

淮安是一定要去的,前世的时候,她可没听说淮安这个时候出过瘟疫,所以说,很有可能因为她的重生,有些事情在无形之中,也发生了改变。

陆铮深陷险地,她如何能作壁上观!

“你这孩子,我......”

林氏还想再劝,安笙却分外坚持,“夫人,求您了,让我去吧,这种时候,我该陪着世子,我能照顾好自己,师傅教我医术的第一天,就曾告诉过我,这一身医术,是用来救人的。”

林氏含泪摇着头,却听门口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让她去吧。”

安笙跟林氏循声望去,正见老太君魏氏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这个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好像忽然间,老了下去。

“娘......”

“安笙见过老太君。”

魏氏走过来,亲手扶起了安笙,“好孩子,难为你如此大义,若此次铮儿真能平安脱险,老身代陆家满门,谢你今日大义相助之恩。”

说着,魏氏竟要弯身行礼。

安笙忙双手托住老人的双臂,“老太君折煞我了,实在使不得,我之身份,做这样的事情,是应该的,老太君实在不必言谢,时间紧迫,那就请老太君和夫人尽快安排,让我见太子殿下一面。”

“好,你就在这等着,老身亲自派人去请太子殿下。”魏氏这话一出,就是定了音了。

林氏到底也记挂儿子,见此,也不再反驳了。

凭着魏氏的身份,又是这样的当口,请太子殿下过府来,还是能行的。

不过,魏氏派去的人还是无功而返了。

倒不是太子殿下不卖魏氏的面子,而是太子如今确实不在东宫。

太子殿下,亲自上紫霞山去请普云大师了。

人人都知道普云大师医术高明,太子殿下要去救自己的心腹爱将,哪里能不多做一重保险。

听到魏氏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太子殿下去弘济寺了,安笙就明白太子是去做什么了。

对啊,她真是急糊涂了,竟然连这个也忘了!

“老太君,夫人,我得即刻上山去。”在师傅那见太子更好,说话也方便。

魏氏一听这话,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让人去套车,送安笙上山。

安笙却摇头阻止了,“太慢了,恐再与太子殿下错过,老太君给我两匹快马吧。”

第四百七十一章:随行

护国公府,焉能缺好马良驹?

魏氏当即就命人去马厩牵两匹好马出来,交予安笙和青葙。

临走之前,魏氏将自己的玉牌塞进了安笙手中,“好孩子,你拿着这个,必要时候,就跟太子殿下说,陆家一门忠烈,该洒血疆场。”

安笙明白,这是魏氏怕自己说服不了太子,所以给她的“筹码”,便接了。

“老太君,夫人请回,安笙必不负所托。”说罢,安笙便利落翻身上马,扬鞭赶往紫霞山去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二人,魏氏叹息一声,与林氏道:“这孩子,当真大义。”

若说当初给陆铮定下安笙,只是因为普云大师的一纸批言,那么今时今日,魏氏算是彻底承认了这个出身不高的姑娘了。

出身高又怎么样?

在这种时候,能有几人,会毅然选择去最危险的地方,陪伴陆铮,单就这份情意,也是陆铮的福气,更是陆家的福气。

“这孩子,一直是好的,陆家,陆家对不起她。”林氏说着,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上天保佑,这孩子跟铮儿都是好的,他们将来,是有大福气的,断断不会折损于这里。”魏氏握住了林氏的手,语气分外坚定。

......

安笙跟青葙策马狂奔,第二次由后山疾奔上了弘济寺。

到底是有过一次经验的,这次的情况,着实比上次好些。

到了弘济寺,安笙跟青葙道明来意,知客僧人却说,普云大师在面见贵客,现在不能见她们。

这个时候见贵客,定然是太子殿下无疑了。

那安笙就更要见了,于是,便央求知客僧人帮忙通传一声,看普云大师是否会见他们。

知客僧人知道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见她这样着急,便答应帮着去问一下。

安笙焦急地等着,好在不多时,知客僧人又出来了,也带来了安笙想要的好消息。

“大师请二位施主进去。”

安笙和青葙闻言,赶忙随知客僧人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刚到禅院门口,便见门口有皇家护卫把守。

看来太子此行非是秘密,乃是大大方方来的。

想来也是,他是来求普云大师帮忙去治疗瘟疫的,又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不用偷偷摸摸的。

门口的护卫应该是收到命令了,见了安笙主仆也并未拦下,放她们进去了。

安笙也顾不上管这些,急匆匆地去了普云大师的禅房。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谈话声。

安笙停下来,在门口唤了一声:“师傅,徒儿有事求见。”

得到了普云大师的肯定,安笙才带着青葙进去。

太子一身便服,但是气质架势,却十分地好辨认。

安笙是从陆家来的,就算没见过太子,也应该猜到他的身份,她此时也没心思跟谁打机锋,便直接冲太子行礼问安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对安笙此行的目的,倒是挺好奇,含笑叫了起之后,便不客气地问道:“顾二小姐这时候来,该不会,是为了陆铮来的吧?”

“太子殿下圣明,”安笙也未隐瞒,直接道明了来意,“民女想随同太子殿下南下,还请太子殿下允许。”

饶是太子早有准备,但是听见这话,仍然觉得吃惊。

顾安笙说要随他南下?

她可知道现在淮安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殿下,”安笙又是福身行了一礼,“民女略通医术,想来应该是能帮上殿下一点儿小忙的,且民女向殿下保证,绝对不会拖殿下的后腿,殿下亦无需派人特地照顾民女,民女想先行一步,带着药材去淮安,还请殿下允准,并代为向家中长辈解释,替民女隐瞒此行。”

安笙说一句,太子看她的目光就亮一分。

不得了,陆铮这个媳妇,不得了啊。

单就这份胆识,都不是一般女子能及的,这可真是。

正在太子殿下摸着下巴犹豫的时候,房中有另一道声音,先驳斥了安笙的话。

说话的,正是坐在太子身边的文韬。

“淮安现在疫情爆发,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陆铮平安带回来的,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好犯险去这种地方!”

“公子去得,我为何去不得?师傅教我医术那天起,便同我说,这医术,是要用来救人的,师傅,您说呢?”安笙仍旧十分坚持。

淮安她必须得去,若非现在身份不便,需要太子帮忙跟家里人说,她早就带着药材走了。

她决心已定,不会再动摇了。

她知道大家不想她去,都是好意,但是,她真的不得不去。

淮安出了瘟疫,就算太子殿下不来请师傅,师傅也一定会南下。

所以,无论是为了师傅,还是为了陆铮,她都必须得去淮安。

太子没想到文韬会出言反驳,而且听文韬话里的意思,好像早就认识了安笙一样,太子略有深意地看了文韬一眼,没有错过文韬眼中一闪而过的疼惜。

怪不得,文韬不喜欢家里定的亲事......

太子心思多缜密的一个人,当下就看出了门道。

但是这种事情,就算看出来了,太子也绝对不会说,更不会当着安笙的面说。

安笙现在,可是陆铮的未婚妻,太后下旨赐婚的,是谓正统。

“大师,您的意思呢?”太子也不说答不答应安笙,反倒去问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看了安笙一眼,回首对太子说:“还请殿下开恩,带着小徒一道去吧,贫僧这徒弟,于医术上颇有造诣,深得贫僧真传,想来是能帮上忙的。”

“既然大师这么说,那顾二小姐这个请求,孤便应了。”

“多谢殿下。”安笙福身谢恩。

“不必客气,说来你是帮着去平疫的,真要说起来,倒是孤要谢你,你放心,你家中长辈那里,孤会派人去跟他们说的,你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随孤出发,就,扮作大师的弟子吧,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殿下思虑周全,安排得当,民女觉得甚好。”

太子金口玉言,这件事就算定了,文韬知道自己再阻拦也无用,只得沉默不言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彻底放下

淮安疫情告急,太子此行,算是临危受命,又有惠帝全力支持,太子没跟朝堂上那些人打什么机锋,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笙得到太子的承诺,便带着青葙下山去了。

要去淮安,她必须得打点一下,先去苏远那要了几套供她跟青葙穿的男装,又让苏远帮忙尽可能多的准备些药材,安笙才带又带着青葙回了护国公府。

魏氏跟林氏一直焦急地等着她二人,听说她们俩回来了,忙叫将人迎进留樨院。

“太子殿下已经答应我的请求了,三日后,我会随同太子殿下跟师傅,出发去淮安,老太君,夫人放心,我一定将世子平安的带回来。”

这是安笙第二次在魏氏和林氏面前做承诺了。

此言一出,魏氏跟林氏无不动容。

安笙此行属秘,魏氏跟林氏怕走漏了风声,除了跟着她们二人最亲近伺候的丫鬟之外,无一人知道安笙此行真实的目的。

安笙离开后,魏氏跟林氏也没闲着,立即召集人手,让他们准备大量的药材,然后以陆家的名义,送去给太子殿下。

陆铮深陷淮安,陆家此举并不奇怪,就连府里其他人,都没有想到,魏氏跟林氏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这些药材,说是让太子殿下带去淮安赈灾的,但其实,是魏氏跟林氏为安笙准备的。

她们不能跟着过去,能为安笙和陆铮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郑氏听到魏氏跟林氏将家中的大半药材都拿去送给了太子,恨得牙根直痒痒。

太子南下,会不带药材么,用得着他们家自己出血?

这家还没分呢,就什么好的都想着二房那个短命鬼了!

太子跟文韬也没在山上多留,安笙走后不久,他们便也下山了。

三日后出发淮安,他们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了,时间紧任务重,不抓紧可不行。

不过,分别之际,太子还是隐晦地提点了文韬一句。

“你要跟我去淮安,可得好好跟未婚妻说一说,可别走到一半,又一个追过来的,到时候我可不好跟舅母他们交代啊。”

太子跟文韬是表兄弟,关系又一向亲近,私下里相处,时常也会开些玩笑。

不过,有了方才那一幕,文韬可不认为,太子此刻真的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知道,自己方才对安笙说的那些话,必然是会引起太子的注意的。

罢了,事到如今,他是真该放下了,此前他一直以为安笙是受赐婚所迫,可现在看来,自己当真错的离谱。

她分明就是,将陆铮放在心上的。

若非如此,怎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坚持要以身犯险呢?

说来,还不都是为了陆铮。

因为陆铮陷在淮安,所以,安笙才要去,她要去救陆铮,也要去陪着陆铮。

文韬这下,算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若说早先还抱有一丝幻想,那么如今,他算是彻底死心了。

安笙既已心有所属,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殿下放心,我会好好跟家里说的,婉容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不会阻拦我的,也不会胡来的。”

“那就好。”得到了文韬的答复,太子满意地点点头。

他这个表弟,心思一向通透,基本上一点就通,他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了。

太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安排,便就此跟文韬分开了,文韬则直接回了府。

文府上下也已经都知道了,文韬要随同太子南下淮安的消息。

文国公夫人担心的不行,但这一次,却什么都没说。

太子都要去淮安,文韬难道还能比太子更尊贵不成?

太子去得,谁敢说文韬去不得?

正房内,谢氏含泪嘱咐着儿子,“淮安疫情还不知到底是什么样子,你此行切记小心,事事听太子殿下安排调遣,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也要,也要保重自身。”

“娘,孩儿不孝,又让您担心了。”文韬这次沉稳了许多。

“既知道娘担心,你就要好好保护自己,懂吗?”太多的,谢氏也没法说。

文韬跟着太子南下,接的是正经皇差,她能说什么?

事到如今,无非也就能多嘱咐儿子几句罢了。

“娘放心,孩儿一定会护自己周全的,”文韬垂着头,语气越发坚定,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首,对谢氏道,“娘,孩儿这次从淮安回来,便将与表妹的亲事,定下来吧。”

谢氏闻言,不无吃惊,但是很快,就将这股吃惊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是以为,儿子终于想开了,也知道谢婉容的好了。

“好好好,等你回来,娘就做主给你们定亲。”儿子的婚事敲定,谢氏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娘,孩儿给表妹留了封信,待孩儿离开后,还请娘代为转交给表妹,这次,孩儿就不亲自与她道别了。”

“好,你放心吧,娘一定会将信好生交给婉容的。”

说完了这些事,文韬也要回去收拾行装,便从谢氏这里离开了。

走出谢氏的房间,望着外面的艳阳天,文韬心中,却忽然变得轻松了起来。

好像,一直以来盘亘于心头的愁绪,这一刻,终于都烟消云散了。

......

永宁侯府。

太子办事效率着实高。

安笙回府不久之后,太子就派亲卫来了永宁侯府。

也不多说,就说要请安笙给普云大师做助手,随赈灾队伍南下。

当然,面对永宁侯和老夫人徐氏,太子殿下的亲卫,还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安笙的。

顾麟跟徐氏听到这话的时候,起初都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但是见亲卫态度正经其事,毫无玩笑之意,才相信,他们没有听错。

太子殿下,确实是要请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南下淮安。

面对太子殿下的亲卫,顾麟和徐氏不敢随意拒绝,只得叫人去将安笙叫过来,说是要问问安笙自己的意思。

这可是去淮安,去瘟疫爆发的淮安,怎么也要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吧?

太子殿下的亲卫非常通情达理,对此并无意见。

安笙得召,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毅然决定应下太子殿下的邀请。

第四百七十三章:生死相随

安笙对顾麟和徐氏说的话,可比跟太子殿下说的,有煽动力多了。

所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淮安值此为难之际,她既有一身医术,能帮上太子殿下的忙,自然义不容辞,太子殿下能想到她,是她的福气,也是顾家的福气。

能得太子殿下青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再说了,犯险的是她顾安笙,又不是顾麟跟徐氏,事成之后,顾家反而能从中得到好处,顾麟跟徐氏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不过,当着太子殿下亲卫的面,做做样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安笙不介意顾麟跟徐氏做戏,只要同意她出门,他们愿意演什么戏,她都陪着!

搞定了顾麟跟徐氏,安笙在顾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现在方氏在禁足,徐氏虽说放权给沈氏和宋氏,但是,真正在内宅里掌管绝对性决定权的,仍旧是徐氏。

有徐氏安排,安笙甚至不用考虑外面的事情,只专心准备她要的东西,等三日一到,便扮作普云大师的弟子,随普云大师出发就行了。

当日夜里,安笙收到徐氏的示意,让她装病。

这个安笙在行,当夜便闹了一场“大病”,连徐氏都被惊动了。

这病来的凶险,请了大夫过来,说是必须得闭门静养,徐氏当即就下令,谁也不许到玉笙居来打扰二小姐养病。

跟着来探病的沈氏和宋氏都见到了安笙“病”的有多重,听到徐氏这样的命令,也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直到离开玉笙居,回了自己的房间后,二人才不约而同地想到,安笙这病来的突然,不会,真是被陆铮给克的吧?

有这样猜测的,不在少数,就连方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笑成了一朵花。

人人都以为安笙是被陆铮克的,才一病不起,丝毫没有人怀疑,这病到底是真,还是假。

三日后,清晨,在大部分人犹在梦中的时候,从永宁侯府侧门,离开了两名少年,送他们出门的,正是徐氏身边的徐嬷嬷。

门外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徐嬷嬷将人送上马车,确定无人跟随,这才回去跟徐氏复命。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指定地点,早有太子殿下安排好的人等候,安笙和青葙下了马车,命人将她们乘坐的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再次上了另一辆马车,往城门方向而去。

辰时一刻,太子殿下带着赈灾队伍出了城,于城外十里处,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安笙跟青葙主仆。

见到马车前站着的那两个小小“少年”,太子殿下缓缓笑了。

他现在也信了普云大师的话,陆铮是个有福气的,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果真没错啊。

有这么好的媳妇,可不是大福气么!

生死相随,说得容易,又有几人真能做到?

安笙跟青葙凭借着普云大师弟子的名号,很快被划分到了普云大师的马车里。

上了马车,安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普云大师迎头一个木鱼,砸在了肩膀上。

这木鱼可是很有重量的,当即就砸的她嘴巴一咧,不停地嘶声。

普云大师看着捂着肩膀抽气的徒弟,又扔过去了一盒药膏。

安笙忙一把接住,腆脸笑着靠了过去:“师傅......”

这一声叫的够谄媚,普云大师哼了一声,算作应了。

“师傅,我得先去淮安,这样走下去,太慢了。”

太子殿下带队,又带着几十名大夫和诸多药材粮草,根本走不快。

安笙忧心淮安的情况,恨不得肋下生翅,直接飞去淮安,哪里肯随着大队人马慢慢地往淮安走。

谁也不知道淮安现在是什么情况,陆铮又能带着人支持多久,她必须尽快赶去淮安才行。

“为师随你一道去,我已经跟太子殿下说好了,等到了清河郡,咱们便先行一步。”普云大师这次倒是没揍人,也没朝安笙哼声,而是直接应了。

事有轻重缓急,淮安的疫情,也正是普云大师所挂心的。

太子也忧心淮安的疫情,所以,当初普云大师说要先行一步去淮安的时候,太子并未阻拦。

到了清河郡,太子安排人手,点了两名太医,十名征召的名医,又卸下部分药材和粮食等物资,命一百禁军,随同普云大师师徒率先南下。

太子殿下亲自将普云大师和安笙他们送上了船,又在岸边,恭敬地朝普云大师拘了一礼:“孤代淮安百姓,先谢过大师与诸位的大义,诸位且先行一步,孤定会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上诸位的。”

“殿下有礼。”普云大师带着众人拜别太子,坐船南下。

去淮安,走水路更快一些,安笙他们又急着南下,更是叫船工加快了行船速度。

沿途有些大夫跟禁军出现晕船的症状,但是见普云大师师徒几人仍旧咬牙坚持,便也没人提出要放缓行船速度的要求。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日后,到达了淮安附近的渡口。

连日疾行船,让这些人都吃了不少苦头,可是,没人叫一声苦。

到达渡口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安笙知道,这些大夫才是控制疫情的主力军,他们绝对不能有事,于是,便跟太子殿下的心腹商量,让这些大夫和师傅在渡口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城,她自己则带着青葙,和少部分药材,先进城去。

心腹临行前,得过太子交代,是唯一知道安笙真实身份的人,一路上也在尽最大的努力,尽量地照顾安笙。

闻听安笙要独自进城,说什么也不同意。

“太子殿下命属下务必要保护好您的安全,这已经入夜了,淮安城情况不明,恕属下实在不能答应您的要求。”心腹很为难,但是却不答应安笙的要求。

这可是未来护国公夫人,又是太子殿下特地交代过的人,他哪敢不小心保护着啊。

安笙还想再说,却被普云大师叫回去了,也只得暂时放弃了进城的打算。

这一夜,注定是睡不安稳的。

安笙辗转难眠,不远处的淮安城内,也有一个人,跟她一样,同样的辗转难眠。

第四百七十四章:再见

自从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后,陆铮就一直坐卧难安。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安笙会向太子殿下提出,要随行南下。

她怎么能到这里来呢,她可真是......

陆铮已经几个晚上没睡好了,一直在盯着城门口的方向,似乎在期待,又似乎在害怕。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煎熬。

陆铮煎熬,其他人同样不好过。

淮安的疫情甚是凶猛,眼见就要控制不住了,陆铮跟陆文每日都忙的焦头烂额。

他们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治病,真不在行。

瘟疫爆发后,淮安城内不少大夫也染了疫症,本来大夫就不多,这下子更是捉襟见肘。

幸而太子殿下就快来了,届时好医好药送进来,相信疫情一定会得到控制的。

陆文走到陆铮身边,轻声劝道:“将军,您睡一会儿吧,再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别顾二小姐还没到,您自己倒是先倒下去了,那顾二小姐该多担心啊。”

安笙要来的消息,陆文也同样知情,也同样的震动。

他万万没想到,在明知道淮安疫情严重的情况下,安笙还会选择来这里。

说安笙完全是为了灾民来的,这话陆文是不信的。

他知道,安笙是为了陆铮。

能有这样深情的妻子,实在是将军的福气。

尽管现在还只是未婚妻,但是陆文已经打从心里,认定了安笙,就是陆铮唯一的妻子了。

除了这样重情重义,胆识过人的女子,又有谁,能配得上将军呢?

陆文抬出安笙来劝说陆铮,效果还是比较显著的。

在听到陆文说,安笙会为他担心后,陆铮终于将钉子般的目光从城门口收了回来,回去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

见到他去休息了,陆文等人都松了口气。

“还是陆副将您有办法,在这么熬下去,我们是真怕将军顶不住啊!”一名亲卫队的成员低声说道。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议。

陆文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对大家说:“咱们再坚持坚持,太子殿下马上就会来了,到时候,淮安的疫情,一定会得到控制的。”

......

次日早,天光微亮,安笙便醒了。

起来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脸,吃了点儿干粮,她就跟太子的心腹说,要进城去。

这一回,太子的心腹并未阻拦,而是带着他们一起往淮安城门口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淮安城门口。

陆铮今日一直在城口守着,心里有个声音总是在提醒他,他等的人,也许今日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卯时过半,城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陆铮接到守门士兵来报,说太子殿下派人先过来了。

一定是安笙!

陆铮几乎瞬间就肯定了,来人一定有安笙。

等他亲自跑到城门口,果然就见,在普云大师旁边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安笙,安笙......

早在心里念叨过无数遍的名字,再一次翻滚于舌尖,陆铮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乱了。

他拼命咬紧了牙关,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即刻冲过去,将那个人紧紧地拥进怀中。

陆文扣住陆铮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将军,先将人迎进来吧。”

陆铮这才如梦方醒,命令守门士兵打开城门,将一行人迎进来。

等普云大师带着安笙站到自己面前时,陆铮仿佛还有种仍在梦中的错觉。

直到安笙说,要给他把脉的时候,陆铮才回过神来。

他慢慢地伸出手,也不问这大庭广众之下,站着怎么好把脉,行动早已快过大脑,在安笙说出那话之后,他就已经撸起袖子,将手伸了出去。

安笙伸出三指,搭在陆铮腕间,凝神诊脉,似乎对陆铮堪称灼热的目光毫无所觉。

其他随行的大夫都觉得安笙此举有些奇怪,不过,知道她是普云大师的弟子,谁也没说什么。

普云大师的医术,那可是有目共睹的,能叫他带出来的徒弟,没人敢小视。

况且,在赶往淮安的船上,安笙几针下去,就解了很多人的晕船之症,那之后,就更加没有人怀疑她年纪轻轻,医术不过关了。

普云大师的弟子,医术自然差不了。

此时安笙突然为陆铮诊脉,这些人也只当,是陆铮身份比较特殊,受上面特殊关照的缘故。

微微带着凉意的指尖搭上腕间,陆铮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人,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此时此刻,他早就已经管不了别人会怎么想了,他只想,多看一眼眼前的人,再多看一眼......

可实际上,陆铮的面瘫在此刻发挥了很好的隐藏作用,除了少数几个特别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从他那张表情匮乏的脸上,看出深情二字。

安笙很快就收回了手,也放心了。

陆铮脉象不乱,除了有些没有休息好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这一路以来,一直高悬不下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些许了。

安笙和普云大师先行来淮安,就是为了尽早控制这里的疫情,当然没工夫跟陆铮细细叙话,确定了陆铮没事之后,安笙便要跟着普云大师,带着随行的那些大夫,去重疫区。

陆铮想伸手拦下,但是,看到安笙坚定的目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答应了老太君和夫人,要带你回去的。”转身之际,安笙趁着大家不注意,对陆铮小声说了这句话。

陆铮闻言,浑身便是一震,然后,又一松。

他知道,自己不能拦着安笙。

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弟子,此行主要目的,是为了淮安疫情来的,这些大夫都是为此而来,他不能拦任何一个人,否则,该如何跟其他人交代?又如何面对淮安百姓?

不能拦,陆铮便亲自将人送到了重疫区。

安笙进去之前,终于回头冲陆铮笑了一下,那抹微笑,让见惯了生死的铁血将军,亦红了眼眶。

眼前的木门短暂的开启后,又被关上了,一同被关进去的,还有陆铮心尖上的那个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相隔如百年

陆文拍了拍陆铮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他明白,陆铮此刻,要的不是宽慰。

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宽慰,就放下心来。

作为陆铮最忠诚的下属,最好的兄弟,陆文此刻能做的,只是尽力帮陆铮分担下肩上的担子。

重疫区绝对不是唬人的,一进到里面,安笙就知道,这一道门相隔的,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过,此刻的她一点儿也没有伤春悲秋,或者悲天悯人的心思,那么多人等着他们去救呢,一切的一切,都得等疫情解决了再说。

来之前,安笙翻过不少医书,跟太子殿下要求,赶制了一批医药用品。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瘟疫是传染的,那么在治病之前,最先要做的,就是尽力防止传染。

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夫,更是不能染上疫症。

病患太多,大夫太少,若再染了疫症,淮安的疫情就真没救了。

两名太医身边都带着医徒,安笙让他们二人跟青葙一起,给大家分发消过毒的干净棉布。

这些棉布,是用来包裹住口鼻的,来之前,大家都知道了这些东西的作用,接到手里,也不用再解说,直接就都将棉布捂住口鼻,然后在脑后打了个结。

很快,这些大夫们就都投入到治病的工作中去了。

普云大师,是这次行医队伍中当仁不让的领头和主力,有他在,这些人心里就多了几分底气,只盼着能赶紧研究出对症的药方,解决淮安的疫情。

谁都怕死,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没有人不惧怕。

但是这些大夫并没有选择退缩,只这一点,他们就都是值得敬佩的。

来这里的一路上,普云大师跟安笙,已经商量了几个方子,现在就等着用下去,看病患的反应了。

找不出疫症的根源,没有人敢说,一定能拿出对症的方子来,就算名满天下的普云大师,也一样。

不过,也没有人想着要放弃,哪怕能多救一个人,他们也算不枉此行了。

安笙跟普云大师找了几个病症轻重程度不同的病患,一连试了几个方子,眼睛都敖红了,其中一个用药的孩子,终于有了些许起色。

他们已经进来三天了,但是每个人,都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安笙这三日,都不曾好好地睡过,双眼红彤彤的,遍布着血丝,其他人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每个人,都疲累不堪。

病患太多,大夫太少,只靠他们,远远不够。

希望太子殿下,能快一点儿到达淮安。

安笙在里面救治病患,陆铮就在外面守着。

安笙进去几日,他就在外面守了几日,连吃饭睡觉也不肯挪窝。

别人不知内情,只当陆铮是看重淮安百姓,倒是意外为他收获了不少的好感。

跟陆铮比起来,冯玉山简直就是个畜生。

若不是他关着那群人,不给他们吃穿,不给他们治病,又怎么会引起这场瘟疫?

这个淮安城的罪人,南诏的罪人,将他一刀斩了,都是便宜他了,皇上应该判他个凌迟才对!

就在淮安城内百姓们咬牙切齿地咒骂冯玉山的时候,太子殿下终于,带着大队人马到达了淮安城。

彼时,安笙他们已经进到重疫区整整七日了。

这七日,里面只传出了兴点儿消息,陆铮急的不行,但是却进不去。

唯一能知道的,是安笙和普云大师他们都安好,并没有人再染上疫症。

如此,总算叫他放心一些。

太子殿下来了,陆铮必然得去迎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木门,陆铮拖着沉重的步伐,去迎接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一来,就意味着又有好医好药送来了,安笙他们也松了口气。

连日试药,他们带来的药材,马上就要用光了,太子殿下来的可谓及时。

好医好药送进来,安笙跟普云大师也能腾出空来,专心琢磨药方了。

终于,又过了三日,有一个用药的病患,能够自己下床走动了。

笼罩在这所院子里近一月的阴云,终于散开了一些。

欢呼声从里面传出来,很快,太子跟陆铮就得知,普云大师已经研究出了对症的方子,只等大批量用下去,观察病患们的反应就可以了。

这个消息,着实振奋人心。

太子当即拍着陆铮的肩膀,迭声赞道:“你这个媳妇,好,真好,实在是好!”

跟着安笙和普云大师进去的,可不光只有大夫而已,还有太子身边的两名暗卫。

太子哪里能不知道,这份功劳,到底是谁的。

这份方子,确实是安笙研究出来的,不过普云大师也提点了不少,所以,安笙认为,这份功劳,她师傅当之无愧。

普云大师不愿占去徒弟的功劳,但是也知道,徒弟此行绝密,所以,这份功劳,只能算在他的头上。

若是被人知道,顾家二小姐跟着一群男人跑到了淮安,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顾二小姐是为国为民而来。

做了好事再让人泼一身脏水,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担这个名。

普云大师明白这个道理,太子殿下也清楚,陆铮也不是不明白,却总觉得委屈了安笙。

三日后,新研究出来的方子已经可以确定,确实对此次疫症有效,所有人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这期间,不断地有康复的病患从院子里被送出来,送到观察区去,但是,安笙他们却一直没有出来过。

一直到十日后,院中的重病患彻底没有了,封闭已久的院门,才被打开。

院门打开的时候,安笙就站在院中,一抬头,就见到了站在门外的陆铮。

多半个月没见,却好像过了很多年,陆铮憔悴得厉害,满眼通红,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盯着安笙,似乎要将人身上盯出个洞来。

安笙好端端的,没染上疫症,就是瘦的厉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安笙冲陆铮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下一刻,双眼一闭,放松地倒在了一双宽大的臂弯里。

第四百七十六章:意绵绵

看到安笙迎头倒下的那一瞬间,陆铮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稳稳地托进了臂弯。

好轻。

这是陆铮的第一感觉,紧接着,就觉得心疼得厉害。

都是因为他,若非是他,安笙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受这样的罪!

陆铮抱着安笙,普云大师忙给小徒弟诊脉,片刻后,收回手,放心了。

“无妨,只是休息得不够,让她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二十多个日夜没有睡好,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安笙这种小身板。

陆铮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去了他的房间。

倒是没人觉得奇怪,出来以后,倒下去的大夫不止安笙一个,但是,却只有这一个,是陆铮亲自带走的而已。

不少人都在猜测,兴许这玉琢般的小公子,不仅是普云大师的徒弟,还与陆铮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陆铮抱着安笙到了自己的房间,珍而重之地将人放到了床上。

尽管一再放轻了动作,可安笙还是在睡梦中蹙了下眉头,陆铮见了,吓得登时不敢再动。

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动作近一刻钟,确定安笙睡熟了,陆铮才敢将放在安笙颈下的胳膊,慢慢抽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先离开,安笙需要好好休息,外面也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做,可是,两条腿仿佛生了钉子一般,愣是挪不动半步。

他半跪在脚踏上,目光一寸一寸,带着无限的眷恋与缱绻,将安笙从眉到眼,从鼻到唇来回描画了几遍,无论怎么看,却仍觉得看不够。

思及安笙昏睡之前的那一抹笑容,终究,陆铮还是没忍住,指腹轻轻地,从安笙的颊侧,滑过了唇角。

似乎若有所觉,床上的人,轻轻呢喃了一声,“幸好......”

陆铮听到这声音,手指顿时僵在安笙唇边,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最终带着克制,缓缓收了回来。

又定睛看了床上之人片刻,陆铮终于站起身来,轻轻拉过锦被,小心地给人盖好了,连两边的被角都注意着掖得顺顺的,见安笙眉目舒展,不再紧皱,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脚步,被刻意放的很轻。

开门的时候,陆铮用了平生最小的力气,愣是没让那雕花木门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门外守着很多人,普云大师、青葙、陆文,甚至,连太子也在。

陆铮当着大家的面,回身用同样小心的力道,关好了房门,才示意大家到前厅说话。

有幸得见这一幕的众人:“......”这真是那个一拳把萧良揍到爹娘都认不出的陆铮么?

陆铮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对,转过身来,先轻声对普云大师道:“大师也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我会让人守着的。”

话是对普云大师说的,但是目光同样扫过了青葙,其意味不言自明。

青葙原本是想要守着安笙的,但是,被普云大师带走了,所幸他们休息的厢房就在安笙旁边,倒也不怕有什么情况照顾不到。

普云大师和青葙走了,太子才似笑非笑地对陆铮道:“孤安排人替你守门,先跟孤去处理些事情吧。”

太子这话明显是没说完,至于后头没说的到底是什么,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明白。

太子其实是想跟陆铮说:快走吧,抓紧时间出去把活都干了,你才能回来守着你媳妇。

太子留下两名亲卫守在门口,陆铮这才跟着太子去前厅议事了。

瘟疫解决了,但是淮安的烂摊子,总还得收拾。

冯玉山倒是一死百了,可他挖下的大洞,总得填上吧。

好在太子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有太子殿下出马,一干贪污腐败的官员随之纷纷落马,该杀的杀,该收缴的收缴,倒是没让淮安城再乱起来。

太子带来皇上圣旨,对淮安今年的赋税,酌情减免,这样一来,浮动不安的民心也得到了安抚,到底是没有再出乱子。

陆铮将所有收集到的证据一股脑地都交给太子殿下后,就去专心守着安笙了。

没错,陆大将军亲自给安笙守门,保证连只蚊子都不让飞进安笙房里去。

好在这院里的都是他的亲卫,和太子身边的心腹,否则若是叫别人看见,堂堂镇北将军,护国公世子亲自给人守门,还不知要如何议论纷纷呢。

......

安笙这一觉睡得极足,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傍晚了。

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喉咙又干又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原本极其轻微,若非耳力过人,一般很难听得到,可是有个人,就是听见了,还立即做出了反应。

陆铮推门而入,正见安笙扶着头坐了起来,忙快步迎了过去,提着心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虽说普云大师一再保证,说安笙只是本身底子有些差,所以才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了,没有大碍,陆铮却仍旧不敢放松。

只要安笙没有醒过来,他就放松不了。

对于第一个出现在房里的人是陆铮这件事,安笙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当然,她现在的情况,就是想惊讶两句,怕也没那个精力。

她快渴死了。

将军你别光看着我啊,没见我指着茶壶都半天了么,将军一看你就是个没伺候过人的......

安笙指着桌边的茶壶,一面腹诽,一面努力地表达自己想要喝水的欲望。

好在,陆铮终于察觉了安笙的意图了。

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茶,递到安笙唇边,便要去喂。

安笙这会儿也没心思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就着陆铮的手,喝了一杯凉茶,喉头瞬间松快了不少,也能说出话了。

“再来一杯吧,将军。”

声音哑哑的,却不难听,反正陆铮就觉得,这是他听到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有了第一次喂水的经验,第二次,陆大将军业务就熟练多了,再没有一杯水一下全都倒进安笙嘴里,险些将安笙呛着的情况出现。

连喝了三杯凉茶,安笙总算好受了一些。

刚准备问问外面的情况,却被人紧紧地拥进了怀中。

迎面扑来的,正是昨日倒下去的时候,最后接触到的气息。

熟悉,而又温暖。

第四百七十七章:害怕

陆铮用力抱着安笙,力道大的,像是恨不得将怀中这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再不分开。

安笙没有挣扎,顺从地让陆铮抱着他。

陆铮抱着他的胳膊在颤抖,他在害怕,就如同自己全力奔赴淮安时一样的害怕。

安笙了解这种感觉,所以,她没有挣脱陆铮的怀抱,反而伸出手,在陆铮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就是这两下,叫陆铮红了眼眶。

此情此景,正是互诉衷肠的好时候,陆铮也的确打算这么做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能说会道的,但是,面对安笙,他也愿意尽最大的努力,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那将要喷涌而出的,炙热的情感

但谁承想,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纵然做了再多努力,情况不允许,那也没办法。

“我......”

陆铮的煽情话语刚刚起了个头,安笙的腹中便接二连三的唱起了“空城计”。

陆铮:“......”我的情话!

安笙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朝陆铮笑了笑。

陆铮瞬间没了脾气,放开人,出去给安笙端饭菜去了。

得知安笙醒了,普云大师和青葙忙都赶来看望,连太子和陆文都跟着一道过来了。

待普云大师替安笙把了脉,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之后,安笙终于喝上了热腾腾的粥。

那白粥熬得软软糯糯的,米粒都翻开了花,散发着香浓的气息,配着南方的酸笋小菜,安笙一口气就喝了两碗。

青葙在一旁陪着,见安笙还想再吃,却拦住了,“小姐,大师说了,您不能一下吃的太多,恐伤了脾胃。”

安笙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多日未曾好好进食,一下子吃的太多了,完全没有好处,事后还是自己遭罪,再馋,也只好将碗放下了。

安笙将碗筷放下,接了青葙递过来的布巾擦手,然后随口问道:“这粥熬得真不错,不过也不像是你的手艺?我原以为郑妈妈熬粥是最好的,看来还是人外有人,到底是鱼米之乡,一碗白粥都熬的这样好。”

安笙本是随口一说,谁知青葙却笑了起来,“这粥确实不是奴婢熬的,可也不是这淮安城的厨子熬的。”

青葙的笑容跟语气都明显的意有所指,安笙哪能听不出来。

不过,有可能吗?

青葙接收到安笙犹疑的目光,含笑点了点头,道:“这粥啊,就是世子亲自熬的,从淘米到添柴,每一样,都是世子亲自做的,奴婢也是才知道,世子竟然还会熬粥呢,而且还熬的这么好!”

青葙最担心的,莫过于陆铮对安笙不够上心,现在亲眼见到了陆铮对安笙有多么看重,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真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安笙还是不免惊了一下。

竟然,真的是陆铮亲手熬的粥吗?

世人可都道,君子远庖厨啊。

可陆铮竟愿意,亲手给她熬粥呢!

......

三日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陆铮六月末时领命南下,原本以为待上几日便能离开,却不想,直接在此过了中秋。

安笙已经好了,她自己就是大夫,对自己的身子自然也有数。

就是陆铮总是不放心,每日不厌其烦地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淮安经此一疫,尚未休整过来,这个中秋,过得并不算热闹。

不过,太子殿下到底还在淮安,淮安大小官员们,又哪里敢怠慢。

太子被一众官员们请走了,陆铮这个原本也该在中秋夜宴上出现的人,却死活赖在安笙的小院,不肯走。

他已经打发陆文代替他去了,他劳累了这么久,就不能也“累病”一次么?

被陆铮推出去代为应酬的陆文:“......”将军“病了”,他怎么不知道!

陆铮对外宣病,拒不见客,淮安大小官员却没有一个人说什么闲话的,没见太子殿下都没说什么吗,哪里又轮得到他们说?

太子带着陆文和几个心腹出门赴宴,安笙乐得清静,用过晚膳后,便同普云大师,陆铮还有青葙,坐在院中赏月吃月饼。

淮安本地的厨子做素菜很是有名,太子殿下重视普云大师,特地招了一个专做素菜的厨子,来给普云大师做饭。

这厨子不光素菜做得好,素馅点心做的也不差,安笙这几日,没少跟着普云大师饱口福。

八月中的夜风,清清凉凉的,吹在人身上,甚是舒爽。

中空一轮皎月,漫天俱是繁星,此景甚美。

如果,如果没有人不停地问她冷不冷,安笙觉得,她可能会觉得更美一些。

转头,无奈地看着陆铮,“将军,现在不过八月中。”

淮安大旱,数月不曾下雨,好容易今夜有些风,陆铮竟然问她冷不冷。

“你身子骨不好,底子太差。”陆铮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对。

普云大师亲口说的,安笙底子比较差,所以身子骨一直不强健,他当然要小心以对。

面对理所当然的陆大将军,安笙只好选择转移话题,“淮安有三个月没下雨了吧?”

淮安大旱,这也是造成瘟疫的一个原因,当然,如果在最开始,没有冯玉山为了一己私利做的那些蠢事,淮安的疫情,也不会那般严重了。

现在瘟疫是解决了,冯玉山也处斩了,可是再不下雨,淮安城怕是又要不安宁了啊。

不止淮安,怕是其他相邻的州县,也要受影响。

这情况不妙啊。

“师傅,您瞧瞧这天象,何时会下雨啊?”安笙抬头看看满天繁星,转头问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捏着月饼的手一僵,嘴角一抽,目光沉静(大雾?)地盯着徒弟。

他是出家的和尚,又不是天师,还真当他什么天象,都能测出来么!

不过,这连日不下雨,确实不是一回事。

“太子殿下今夜,应该会同淮安属官们商量求雨的事情。”淮安大旱,不是个好现象,陆铮跟太子都明白,所以,二人都没急着回去。

今夜中秋夜宴,太子正准备同淮安属官们商量,设坛求雨。

病能治,灾能平,可这下雨,当真就只能听老天爷的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大雨

正如陆铮所说,太子在中秋夜宴上,确实与淮安一众属官们提起,要设坛求雨一事。

淮安大旱,太子忧心忡忡,一众属官们也好不到哪去。

太子跟陆铮都是雷霆手段,现在淮安官场上谁人不知,头顶上的这顶乌纱帽,不是那么容易戴的。

太子殿下提出要设坛求雨,这可都是为了淮安城的臣民们好,大家哪有不同意的,纷纷出言附议,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地都说给太子听。

太子笑呵呵地接受着一众官员们的恭维,面上一团和气。

视线偶尔跟坐在左手边的陆文对上,便迅速地交换了个,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眼神,旋即错开。

因淮安旱情没有得到缓解,应太子殿下旨意,此次中秋夜宴,一切从简,不过多久,夜宴便散了,大小官员们送走了太子,便忙着凑到一处商量求雨事宜了。

这事虽说是太子殿下提出来的,可是总不能什么都让太子殿下去办吧?

要这样的话,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太子离开夜宴后,就直接去找了陆铮。

淮安的旱情一日得不到解决,陆铮就不可能真的躲上清净。

知道他们要商量正事,安笙便带着青葙退下了。

不是她识趣,而是明白,有些事情,不宜参与过多。

普云大师也想要走,但被太子留下了,于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把最后一块枣泥馅儿的月饼,给端走了。

太子找陆铮跟普云大师商量的,无非也是设坛求雨一事。

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方才没吃饱,就捏了一个小小的月饼,放进了口中。

于是,继枣泥馅儿的月饼被端走之后,普云大师又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将他第二喜欢的绿豆馅儿的月饼,都吃光了。

太子殿下是去参加夜宴了吧?

普云大师简直快要忍不住怀疑了。

太子对普云大师的目光所要表达的真实意图毫无所觉,吃光了三块月饼后,擦了手,喝了口茶,非常谦逊地朝大师拱了拱手:“大师以为,孤方才所说,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太子对普云大师是真敬重。

别说太子,就是远在邺京的皇上,太后,都对普云大师敬重有加。

太子询问普云大师的意见,当真是真心实意,丝毫不掺假的。

可是,普云大师的目光,好像有点儿奇怪啊?

太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大师目光有异,刚要发问,却听大师道:“太子殿下安排周详,您周身有祥瑞之气庇佑,定能化险为夷,心想事成。”

太子闻言,心里不禁一喜。

大师这么说,那是不是,淮安的旱情可解了?

不过,普云大师再没有说下去,太子也不好追问,只能先将这个念头暂时放下。

月色渐移,时辰不早了,太子挥别普云大师,离开了。

至于心腹爱将?

太子表示,愿意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吧,他是管不得了。

中秋之夜,难得起了风,弥漫在淮安城里的燥热之气,终于被冲淡了些许。

入夜后,一声惊雷,叫醒了所有在睡梦中的人。

大家都是被雷声惊醒的,醒了之后,很多人甚至来不及穿外衣,便跑出去看天。

当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的时候,淮安城,彻底沸腾了。

许多穿着单衣的汉子跑进大雨中对天呼喊,有小孩子也挣脱母亲的束缚,光着脚丫跑进了大雨了。

整整三个月,滴雨未下,这场迟来的大雨,总算将萦绕在淮安城百姓头顶上的愁绪,给冲散了。

安笙也起来了,不过,倒是没有冲到雨里去欢呼,只是穿上外衣,束起了头发,跟青葙一起,到门口站着了。

陆铮来的很快。

夜里光线不明,但是安笙仍旧能感觉到,从回廊那一头匆匆走来的,是陆铮。

“下雨了。”安笙朝陆铮挥了挥手,笑得格外灿烂。

“是,下雨了。”陆铮走到安笙面前站定,为她挡去外面的水汽。

终于下雨了,这场雨来的,可谓及时。

太子殿下刚一提出要求雨,这大雨就下起来了,不管真的是天意还是巧合,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突降大雨,伴随而来的,也有种种潜在的危险。

安笙知道陆铮今夜怕是又不能睡了,见他佩剑整齐,明显是要出门的样子,便叮嘱道:“小心些。”

“放心吧,”陆铮点点头,眼底的目光都柔和了下来,“快回去吧,仔细水汽过给你,害了病。”

安笙:“......”为什么自从那日醒来之后,她总有种错觉,自己在陆铮眼里,好像是个纸糊的?

青葙看到安笙又被陆铮一句话说的无言以对,暗暗好笑地同时,也跟着劝道:“公子,您先回去吧,明儿还有的忙呢。”

为了防止大雨导致淮安百姓们伤寒,小姐明日一定会随大师一起,给百姓们发药的,可不是有的忙么。

大雨虽能解了旱情,但是,却也无人能保证不会带来灾祸。

青葙这一次跟着安笙出来,学到了不少,对安笙所说的,要防患于未然,深以为然。

安笙回屋去了,门窗也都关好了,陆铮这才放心离开。

大雨突至,首先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让城内积水,更加不能让防洪工事出现问题。

没有人知道这场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可是看现在这个架势,怕是小不了。

所幸,淮安历来防御洪水的工事做的都不错,陆铮带着人亲自看过了,确认这道工事抵挡上十日大雨没有问题,这才放心。

这场雨,整整下了三日,方歇。

饥渴的土地喝饱了水,淮安城的暑气,仿佛也一下子被这场雨,给带走了。

八月末,太子殿下带领众人启程回京,淮安臣民带着万民伞,夹道欢送,直送到城门外三十余里,方在太子殿下的劝说下,回城去。

太子临行前,下马,拱手朝前来送行的淮安臣民拘了一礼。

众官员与百姓们见状,忙都跪下还礼。

这时,便听太子对淮安众官员说:“望诸位事事以百姓为先,以社稷稳固为己任,共建我南诏清明盛世!”

第四百七十九章:得罪

太子此言一出,群情沸腾。

安笙坐在轿子里,暗暗点了下头。

大皇子到底什么样,她不知道,不过,太子这一招收拢人心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涉及皇权的事情,她不太懂,但是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至少她知道一点,太子若为君,必是明君。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入朝为官,哪个不想跟随圣主,建立一番功业?

下市为民,哪个不想君明政清,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太子此次南下淮安,收拢的,又何止是淮安臣民的心呢?

安笙敢打赌,这次回去,太子跟大皇子之间分庭抗礼的局面,怕是再难维持了。

就是不知道,大皇子此刻,是否意识了到这一点。

淮安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邺京,惠帝接到太子的奏章,当场连道了三声好,直夸太子能干,连陆铮都跟着得了夸奖。

惠帝夸奖太子了,大皇子自然不高兴。

本来,这个差事应该是他的,结果先是被陆铮抢去,接着又被太子抢了去,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他外祖父的,不争这个差事。

结果怎么样?

好处全都让太子跟陆铮占去了,还有他什么事啊!

大皇子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埋怨汪德蒲。

可是,他却也不想想,当初淮安疫情告急的时候,汪德蒲主张让他前去平疫,他是怎么说的?

他就在汪德蒲的书房里,瞪着眼睛跟汪德蒲说:“外祖,我唤您一声外祖,可您怎么能将我往那种地方推呢!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这话一出,当即就将汪德蒲气得血气一涌,险些背过气去。

大皇子却坚持不肯松口,无论汪德蒲如何晓以利害,仍旧不动心。

那可是瘟疫,动不动就绝户决村绝城的瘟疫,他若接了这个差事,有没有命回来,都说不准了,还要功劳做什么?

汪德蒲气得不行,但是也不能代替大皇子做决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带人南下去了。

其实汪德蒲早就替大皇子考虑好了,太子能请普云大师出山随行南下,难道大皇子就不行吗?

普云大师是出家人,得道高僧,受万民敬仰,但正因如此,他更加不会推辞这份请求。

不论去的是太子还是大皇子,普云大师都必然会应下这份邀请。

只要有普云大师在,淮安的疫情,早晚都能解决。

而事实也果真不出汪德蒲所料,普云大师确实研制出了治疗疫症的药方,这药方一出,淮安疫情,立时便解了。

汪德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大的功劳,全都落在了太子头上。

这还不算完,太子这次淮安之行,将他埋在淮安的钉子,全都给拔了出来。

这才是让汪德蒲最为恼火的。

大皇子还仍旧盯在那些嘉奖上头不放松,真是目光短浅至极!

他们失去的,又何止是这一点口头上的嘉奖啊!

不说汪德蒲跟大皇子如何恼恨,如何互相埋怨,太子的赈灾队伍,终于快要回京了。

九月二十,太子一行人抵达京师,于城外暂时安营扎寨,等候宫里的旨意。

此举乃是为了防止将病气带入京师,古来如此,纵然太子身份尊贵,也不能搞特殊。

不过,还没等太子这边营帐扎完呢,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

一番嘉奖是少不了的,惠帝这次丝毫没有吝啬,对太子和陆铮等有功之人,都大加赞赏。

太子带领众人,接下旨意,对前来的大皇子,笑得分外和气。

大皇子死死地盯着太子的脸,试图想要从太子脸上找到一丁点儿生病的迹象。

可是,他找了半天,只看见太子一脸端方,目光温润,一身贵气,遮掩不住。

恨恨地收回目光,大皇子皮笑肉不笑地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可得让御医好好把把脉,确定了没什么问题,三日后也好进京不是。”

这话可不光是得罪了太子一个,简直是将随太子南下的人都得罪了个遍。

可是,大皇子还毫无所觉。

太子面对大皇子的挑衅,面色丝毫未变,仍旧笑得谦和,“大皇兄说的是,大皇兄担心孤,孤也同样担心大皇兄啊,依孤看,在御医还没有把完脉之前,大皇兄是不是先暂且离孤远一些,以防......”

以防什么,太子没说。

不过,看大皇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也知道,他是明白太子的未尽之言的。

瘟疫啊,可是传染的!

大皇子惊悸退后,众人都看见了,瞧着他的目光,可都算不上友好。

就算不是谁都敢明目张胆地瞧,但是,心里却早已经将大皇子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了。

他们跟着太子殿下赈灾,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听大皇子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在怀疑他们都染了瘟疫似的!

难不成,他们都染上疫症死在南方,大皇子就舒坦了!

平疫的时候不见他往前凑,现在疫情平了,旱灾解了,倒来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来了!

真是不知所谓!

太子看着大皇子惊慌之下连连后退,心中便是一声冷笑。

他这个皇兄,刚愎有余,心计不足,还真当他是那么好挤兑的呢?

大皇子后退了几步之后,似乎也察觉了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忙停下来,故作镇定地让御医下去给众人把脉。

皇上派下了御医两名,太医一名,安笙顺着人群往前一看,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个熟人!

那花白胡子的老太医,是当初在荣贵妃宫里见到的那位褚太医吧?

就在安笙想着怎么躲过御医诊脉之时,褚太医已经到了她面前了。

不过,褚太医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她师傅身上。

“大师仁义,褚某自叹弗如啊。”褚思仁朝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

普云大师还了一礼,道:“褚施主过誉了,贫僧做的不过都是分内之事,担不得此等虚名。”

褚思仁连连点头,应和普云大师之言。

安笙在旁边一看,原来这褚太医,跟师傅还是旧识啊!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请这位老太医帮个忙,遮掩过去?

第四百八十章:平安归惊

安笙最初的打算,是不想跟着太子的大队一起回京的。

她身份特殊,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自己名声有碍倒是其次,太子跟陆铮因此被政敌攻讦,才是最要紧的。

不过,当她提出要自己走水路回京的时候,却被众人一致给反驳回来了。

陆铮跟师傅会不同意,安笙猜到了,但连太子也不同意,她就有那么点儿不明白了。

不明白归不明白,有太子殿下口谕,她却不好再偷跑了。

不过,这一路走来,她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太子为何不同意她自己先离开了。

她当初是随太子一道南下的,虽说打着普云大师弟子的名号,但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再有这一路上,陆铮对她诸多照顾,众人早就猜测,她的出身非富即贵。

顶着这样的猜测,她忽然消失在回京队伍中,怕才是真要引来有心人的探查。

很多事情,一旦沾上皇权,就变得尤为复杂了起来。

这是安笙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她这辈子,跟皇权已经有了堪称紧密的联系了。

虽说她明白,这些联系大多来自陆家,来自陆铮。

不过,在决定跟陆铮站到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她想,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就在安笙正思绪翻腾的时候,便听普云大师对褚太医道:“小徒身子骨不算强健,这次随同贫僧南下,吃了不少苦头,还请褚太医帮忙诊个脉,以保无虞。”

这话看似稀松平常,但其实,不论是安笙,还是褚思仁,都从中听出了一点儿别样的意味来。

安笙明白普云大师的意思,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需要隐瞒什么,而褚思仁么,就是因为敏锐的感知力了。

在朝中当官的,哪怕只是个太医,心思也绝对不浅。

褚思仁听到普云大师的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含笑应了,视线这才转向了安笙。

这一看,褚思仁似乎就明白了什么了。

眼前这“少年”,看着倒有些眼熟啊?

褚思仁带着几分猜测伸出了手。

安笙也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一小截有别于周围其他人的纤细手腕,呈现在了褚思仁眼前。

褚思仁三指搭上安笙腕间,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转头,见普云大师笑得慈悲,侧头,又见太子殿下隐晦地冲他点了下头,至于背后那道万分灼热的视线,不必回头,褚思仁也猜得到,是来自于谁。

褚思仁几乎没有再多想,便确定了安笙的身份。

荣贵妃宫里,他可是跟安笙打过照面的,即便眼前这个“少年”跟荣贵妃宫里的那个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但是,骨子里的气质,却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顾家跟陆家定亲的事情,邺京城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道如褚思仁,哪能想不明白安笙的真实身份呢?

安笙随军南下,到底是谁的主意,已经不重要了,褚思仁只要知道,太子、陆铮和普云大师都默认了她的随行,这就够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好,有时候甚至不用多说,对方便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褚思仁收回手,捋着胡子对普云大师笑道:“大师这位小徒弟底子是差了些,不过不妨事,不妨事。”

有了褚思仁的帮忙,安笙跟青葙成功遮掩了身份,混在人群里,低着头,并不起眼。

普云大师被太子和大皇子请过去了,面对普云大师,大皇子也是比较客气的。

折腾了好一阵,确定了这些人并没有染上疫症的,大皇子才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大皇子骑上马,趾高气昂地离开的样子,很多人都暗暗撇了撇嘴。

陆铮随太子安全返回邺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护国公府。

老太君魏氏跟护国公夫人林氏看到下人送进来的平安信,当场抱头痛哭了起来。

自从安笙离开以后,魏氏跟林氏就没睡过一日好觉,但是也没有再哭过。

外面有些人正等着看陆家的笑话呢,魏氏跟林氏都明白,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叫人小瞧了她们。

咬牙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在看到陆铮的亲笔信的时候,魏氏跟林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跟着抹泪,一边抹还一边劝魏氏跟林氏保重身子。

郑氏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狠狠地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竟然没死!那么严重的瘟疫,都没困死那个小畜生,她的铭儿,还有望接管陆家么?

陆铭也很快就得到信儿了,不同于郑氏外放的表现,陆铭只是沉着脸坐了半晌,才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难道老天爷,真的不站在他这边么?

不,若是老天不站在他这边,他这条命,又是怎么来的!

短暂的叹息过后,陆铭握紧了拳头,眼中的光芒愈加的幽深......

文家和顾家也同时收到消息,知道太子殿下他们平安从淮安回来了。

文府上下是一片喜气,文韬此行冒险不假,但是这一次回来,功劳准保少不了,文韬现在还年轻,往后大好的机会还多着呢,只要太子殿下不倒下,文家,后日可期!

顾家得到这个消息,反应就各不一样了。

大部分人盯着玉笙居紧闭的院门,猜想安笙会不会因为陆铮的平安归来,也好起来,免于被克死的厄运。

只有永宁侯爷顾麟跟其母徐氏才明白,这个消息对顾家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母子俩关起门来,都长出了口气。

顾麟还好些,不必应付后宅里的事情,虽说有些同僚也会隐晦地提及此事,但是毕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

陆家身份摆在那里,敢于明目张胆得罪陆家的,毕竟不多。

可徐氏就不一样了,天知道徐氏将谢婉容和杜婉菁这些,将来身份非同一般的姑娘们拒之门外的时候,心里有多痛惜。

都是大好的人脉关系啊,就这么生生给推出去了。

不过好在,太子平安回来了,陆铮也平安回来了,那么安笙的“病”,也就能好了。

这“病”好了,再出去跟姑娘们走动起来,倒也正好。

第四百八十一章:痴人说梦

三日后,太子带领众人进京。

陆铮和文韬等都要随同太子进宫,普云大师不想进宫受什么赏,要直接回寺里。

大师身份贵重,便是皇家也不好强求,于是,太子便派人送大师先回弘济寺去了。

而安笙跟青葙身为徒弟,自然就跟随师傅走了。

陆铮一直看着马车走远了,才跟太子殿下一道进了宫。

路上,太子用只有他跟陆铮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顾家那边也打了招呼,待入了夜,就送人回去。”

入夜再回去,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么......

陆铮看了看太子,忽然间觉得,太子这次,好像格外的善解人意。

太子朝陆铮笑了一下,转过头,恢复了一脸端方的高贵摸样。

太子的差事办的好不好,甚至不需要官员们多说,只凭那柄万民伞,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惠帝高兴,并未吝惜嘉奖。

只不过,轮到陆铮的时候,除了惠帝的口头褒奖之外,其余的,尽是些贵重财物之类的赏赐,体面,但是却不实在。

陆铮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也无所谓。

倒是陆文跟文韬,都升了一级。

虽说文韬的职位没什么实权,但对于他现在的年纪和资历来说,这奖赏,不轻了。

有奖就有罚,太子回来了,那些跟冯玉山之流交往过密的官员们,也开始人人自危起来。

太子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呈上了确准的证据,打的那些官员们是措手不及。

起先还抱有侥幸心理的朝臣们,在惠帝的旨意下达以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如何还敢抱着这种可能不会被发现的心里,安然度日?

汪德蒲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冯玉山是他的弟子,冯玉山做的很多事情,都跟他有些关系,虽说他行事一向小心,但是,面对太子,他也不敢小视大意。

他最害怕的,莫过于太子顺着冯玉山这条线,查到他身上来。

所以,在太子南下之后,他便一直在京中运作,将不大重要的几个官员推出去挡刀,也是无奈之举。

虽说被太子拔出来的这些官员不是特别重要,但是,到底是他一点一点积蓄起来的力量,如今被太子毫不留情地消灭了,汪德蒲的一颗老心,也是真疼。

光心疼还不算,偏还有个不争气的外孙,时不时地来气他一气!

纵然汪德蒲老谋深算,可是面对同样满腹机谋,成算颇深的太子,和自己身边看不清楚现状的大皇子,汪德蒲还是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也许,是他真的老了,太子的反扑来的太过迅速突然,他纵然费力周旋,却仍然没办法让手下人全身而退。

......

述职奖赏都完毕了,其他人就都退下了,惠帝却将太子跟陆铮留了下来。

他二人都明白惠帝要说什么,并未表现出分毫的异样。

大皇子对于太子屡次被惠帝秘密留下的举动,已然非常不满,但是,却没有办法,想来想去,只得去找荣贵妃商量计策。

他现在算是看透了,只有荣贵妃,才是最值得他信任的,全心全意为他好的。

什么外祖,舅舅,表兄弟,出了事,到底还是要顾着他们那一家子的!

挥退了所有人,惠帝跟太子和陆铮提起了寒铁一事。

若非淮安出了瘟疫,这件事,本该更早些就谈到才是。

如今这一耽搁下来,匈奴使者就快要进京了。

惠帝留下太子和陆铮,也是想要听听他二人对此事的意见。

寒铁既然是在南诏地界上的,那就合该属于南诏,匈奴人不问自取,与强盗无异!

别看惠帝不喜欢打仗,但是,也不至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占自己国家的便宜。

跟匈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也不是不知道寒铁的重要,如今发现了寒铁矿,当然得想办法收回来才是。

不过,怎么收,还是得仔细商量一下。

不到万不得已,惠帝还是不想动用武力的。

最好的,莫过于用和平手段,从匈奴手中收回本该属于南诏的东西。

可是,这可能吗?

惠帝知道寒铁的好处,匈奴人难道不知道?

这些年,匈奴用这种寒铁,取走了南诏多少将士的生命?

现在惠帝想让他们将这种东西双手奉还,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太子跟陆铮都不会说惠帝在痴人说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自己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说出来,那是万万不行的。

“父皇,儿臣以为,匈奴人不会轻易放弃这座矿藏,寒铁的效用,他们已然见识过,如此,又怎会轻易将到手的东西,白白交还于本国呢?”尽管当爹的异想天开,太子身为人子,还是尽职尽责地给老爹提了醒。

想要匈奴白白吐出嘴里的肥肉,这可能吗?

惠帝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过于不切实际了,可是,他是真不愿打仗。

难道,就被没有不战而收回矿藏的办法了么?

惠帝的目光又转向陆铮。

陆铮沉默了一会儿,抱拳道:“陛下,臣倒是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匈奴一站是必然的,陆铮不是惠帝,没有惠帝想的那么天真,以为匈奴说来和谈,就真的会不再滋扰西北百姓了。

早晚都有一场大战,这几年大大小小打了几次,但都不算太大,匈奴人在积蓄实力,陆铮明白,但南诏同样也在积蓄实力。

“爱卿有话直言便是。”惠帝见陆铮要出主意,不由来了兴致。

要说最了解这群匈奴人的,非陆家男儿莫属,别看惠帝忌讳陆家,但是同样的也明白,只要陆家在,匈奴就踏不进南诏地界里来。

太子也好奇陆铮会出什么计策,闻言不由看了过去。

陆铮对皇上和太子的目光视若无睹,语气丝毫未变,道:“既然匈奴人能不问自取,占了本该属于南诏的地方,盗用了本该属于南诏的矿藏,那么,我们也可以不问直接收回来。”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跟匈奴人谈这件事呢?

他们明明就可以,直接将东西取回来啊!

第四百八十二章:带信

古人云,不问自取,视为贼也。

既然匈奴人不讲规矩,那南诏又何必跟他们谈什么规矩呢?

不过,话虽如此,但具体如何运作此事,还需周密计划才行。

惠帝的意思是,陆铮此计可行,但是,却要想办法,将对南诏的影响,降到最低。

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因此挑起战端。

这其实是有些强人所难的,不过陆铮却痛快答应了。

事后太子问陆铮为何要这般痛快地应下来,陆铮只跟太子说了一句话,与匈奴一战,在所难免。

太子听完这句话,就明白了。

事实上,太子也认为,与匈奴的大战在所难免。

既然如此,惠帝所要求的,尽量不要挑起两国战端的事,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早晚要打,还不赶紧趁着匈奴使者来南诏和谈的时候,将寒铁矿藏收回来,打造对抗匈奴重箭的武器,难道要等着匈奴平了内乱,搞定了内部纷争后,转过头来再狠狠地咬南诏一口吗?

太子不是惠帝,他不像惠帝那样厌烦战争,期望和为贵。

在明显没法做到和为贵的条件下,如何还能上匈奴人的当?

而陆铮之所以答应惠帝答应的这么痛快,也是因为料定了西北的局势。

一旦西北开打,惠帝无论如何,都必须派陆铮前去,到时候,是否引起了战端,又能怎么样呢?

即便事后惠帝又要借此找陆铮的麻烦,太子难道会坐视不理吗?

此次南下赈灾,太子收获的,可不仅仅是惠帝的奖赏而已。

人脉,声望,这些才是太子最看重的。

等到他手中的力量足以跟惠帝抗衡,他又怎么会惧怕大皇子?

到那时候,给陆铮撑腰,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些事情,太子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连最信任的心腹谋士,都不知道太子的想法。

有些事情可以说给下属知道,但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说的。

陆铮离开皇宫后,便直接回了护国公府。

魏氏跟林氏早就在府里等着他了,林氏更是接连派出好几拨人,前去打听陆铮的行踪。

临近正午时分,门房跑进来送信儿说,陆铮马上就要回来了。

魏氏跟林氏闻言,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刻钟后,陆铮进了护国公府的大门。

来不及换衣裳,就先去见了魏氏跟林氏。

一见面,魏氏跟林氏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相比南下之前,陆铮可瘦了不少,不过看着精神头还不错,黑色的双眸闪着凛冽的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魏氏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一句话。

陆家男丁接连丧命疆场,魏氏年岁越大,越禁不起相同的噩耗了。

魏氏早就命人备下午膳,陆铮跟林氏便留在魏氏院里,陪着老太君用了午膳才回去。

大房和三房都没动静,不过晚上还有洗尘宴,总能见到的。

甭管背地里都是什么心思,这一次,却没人敢不出现。

原因无他,魏氏私下里,已经派人去大房跟郑氏说过了,今夜洗尘宴,必须全部都出席。

郑氏接到这个消息什么反应林氏不知道,她现在眼里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有安笙。

方才当着魏氏的面,有些话不方便问,这下只有自己跟儿子,林氏便问道:“安笙怎么样了?娘听太子殿下传回消息说,安笙随普云大师去寺里了?”

陆铮嗯了一声,点头答道:“她身份不便,太子殿下已经安排好了,等入了夜,再送她回府,她没什么大事,就是瘦了许多。”

“这孩子,真是难为她了。”林氏说着,眼泪又有要下落的趋势。

陆铮见状忙道:“娘,我要上山一趟。”

林氏当然明白儿子要山上做什么,不过,这时候上山,怕是不妥吧?

“你这样上去,别人该怎么看呢?万一有心查下去,将安笙牵扯出来怎么办?”

陆铮闻言,又沉默了。

是啊,他忘了,安笙之所以跟随普云大师上山去,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现在突然上山去,确实容易引人疑窦。

可是不上去,他又......

正在陆铮为难之际,林氏却说:“娘先替你上去一趟吧,正好娘也记挂安笙,娘上去,就说你平安回来,去还愿的,再跟普云大师道声谢,谁也说不出什么。”

林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便双手一拍,道:“就这么办了。”

说罢,便叫扶冬安排一下,去弘济寺还愿。

陆铮看了看林氏,想了想,问说:“那娘替我带封信上去,可好?”

“你个臭小子!”林氏朝儿子露出个嗔笑,却没拒绝。

这就是答应了,陆铮当即就借了林氏的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一句话,折起来装好,然后,郑重地递给林氏。

林氏被儿子此举闹得哭笑不得,但还是将信收下了。

半个时辰后,林氏动身去弘济寺,陆铮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陆铮的亲笔信,交到了安笙的手中。

林氏并不知儿子信中写了什么,但是总觉得,能猜到个大概。

本以为安笙看了信,能有些比较明显的反应,证实下自己的猜测。

哪成想,安笙看完信之后,表情丝毫未变,就是,再折信的力道,好像大了一点儿?

不过这一点,除了她本人之外,别人是都不知道的。

陆铮的这封信,写的极短,整张信笺上,不过才四个字,写的正是:回府,等我。

回府等他?

安笙嘴角默默抽搐了一下,这意思,是她回去之后,还得给这人留着门,以便于他爬墙过来,是吧?

安笙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理解错陆大将军的意思的。

毕竟,爬墙什么的,陆大将军已经算是很熟练了。

每次都爬的毫无压力。

永宁侯府府卫的守卫能力,在陆大将军眼中,大概是不值一提的吧......

林氏没有在山上多待,见过了安笙和普云大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带着人下山去了。

晚上府里有洗尘宴,虽说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可她也得回去坐镇才行。

提防大房那边出幺蛾子的,可不只是魏氏而已。

第四百八十三章:心之所安

申时过半,陆家洗尘宴如期举行。

除了无特殊情况不出屋子的陆铭,其余人都到了。

郑氏脸色算不上好看,但也算不上多难看。

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挑她的不是。

孤儿寡母的,谁能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洗尘宴方散,魏氏知道陆铮劳累,忙叫他回去歇着了,还下令底下人无要紧事不许前去打扰。

此令倒是正随了陆铮的心。

郑氏脸色更加难看,临行前给魏氏行的礼都有些敷衍,显然是对魏氏带了不满的。

至于为何不满,凭什么不满,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当然,其他人也未必就不知道,只不过,谁都当做无知罢了。

酉时三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顶青帷小轿,从弘济寺后山出发,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戌时半,轿子到了永宁侯府一处偏门,随行一名黑衣男子上前轻轻叩响门扉,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然后,走出来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仔细一看,正是徐氏身边的徐嬷嬷。

男子亮出一块小小的令牌,徐嬷嬷忙躬身行礼。

男子回身,朝身后的“轿夫”打了个手势,“轿夫”放下轿子,将里面的人请了出来。

安笙跟青葙,一前一后,从轿子里面走下来,随徐嬷嬷一道进了偏门。

送她们二人下山来的人,也随即离开。

徐嬷嬷关好偏门,上了锁,带着安笙和青葙回了玉笙居。

一路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越靠近玉笙居,这种情况就越甚。

看来,徐氏的“命令”,被贯彻的很彻底。

当真是没有一个人,敢来玉笙居打搅二小姐养病。

玉笙居的院子里就更加安静了,现如今在院中伺候的,都是安笙自己的人。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郑妈妈还是给其他人用了药,只自己守着门,等待安笙和青葙回来。

等见到了安笙和青葙,郑妈妈也没出声,强忍着眼泪,默默将人迎进了屋里。

徐嬷嬷并没有进去,看着安笙进到屋中之后,她便悄悄离开了。

玉笙居正房。

屋内点着一盏烛火,光线不算亮,但是也足够郑妈妈看清眼前人的摸样了。

“小姐,青葙,你们受苦了。”郑妈妈忍泪说道。

安笙闻言,轻轻笑了,继而安抚道:“我们倒是没什么,妈妈才是受苦了呢,在家里尽为我们担心了。”

“奴婢不苦,不苦,”郑妈妈闻言,忙连连摇头,“只要小姐跟青葙好好的,奴婢就不苦,奴婢在厨房留了手擀面,小姐,青葙,你们饿不饿,奴婢去将面煮了吧,等吃了面,再好好地洗个澡,将这一身的晦气都洗去才好。”

“先别忙了,妈妈,我跟青葙在山上吃过晚膳了,不饿,洗澡也待会儿再说,我们......”安笙这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了几声敲击声。

郑妈妈浑身一震,神情一凛,立即伸手护住安笙,低声道,“小姐,您快去床上,这里奴婢来应付。”

郑妈妈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门口的敲击声又响了一下,那声音很轻,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倒像是某种暗号。

可不是就是暗号么,能这么敲门的,除了陆大将军,安笙不作他想。

毕竟,在淮安的时候,陆大将军就曾经这么敲过她的房门。

安笙一边示意青葙去开门,一边拍了拍郑妈妈的胳膊,安抚道:“妈妈别担心,不是府里的人,是有人特地来找我的,我们约好了。”

最后一句,纯属扯淡。

什么约好的,明明是陆大将军自作主张,一封信写的,跟下达军令似的。

不过,此情此景之下,安笙也只好先替陆大将军遮掩了。

否则的话,郑妈妈一定以为,来的是找她麻烦的呢。

青葙是知道陆铮夜里要过来的,对于陆铮这个敲门的习惯,她也见识过一次,因而,接到安笙的目光示意后,就忍着笑,过去开门了。

郑妈妈还在想,是谁跟她家小姐约定,这个时候上门来的,陆铮就已经随着青葙进来了。

郑妈妈:“......”她没眼花吧?

安笙顶着郑妈妈犹疑的目光,硬着头皮介绍说:“妈妈,这是陆将军。”

郑妈妈回头看安笙:“......”小姐,奴婢知道这是陆大将军,只是,陆大将军怎么这时候上门来?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说么?

陆铮一脸严肃地朝郑妈妈点了下头,对郑妈妈如临大敌的表情,权当没看见。

郑妈妈瞬间以为,陆铮是来跟安笙商量紧急军情的。

这是她的错觉吧......

陆铮当然不是来找安笙商量紧急军情的,事实上,他连自己到底要来说什么,也不知道。

反正就想来看看,好像看一眼,心里就踏实了似的。

安笙冲青葙使了个眼色,青葙瞬间意会,拉着郑妈妈的胳膊,说:“妈妈,我们去泡壶茶吧。”

甭管陆铮到底来干什么的,可总不能连口茶都不给人家喝吧。

再说这可是未来姑爷,哪有连杯茶都不让喝的道理。

郑妈妈被青葙拉走了,走了几步,纷乱的思绪终于渐渐理清了一些。

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到安笙朝陆铮笑呢。

郑妈妈暗暗叹息一声,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年轻人啊!

不过,谁还没年轻过呢?

郑妈妈和青葙走了,屋里陷入了短暂了宁静,安笙觉得气氛有点儿奇怪,便朝陆铮又笑了笑。

刚一笑起来,便被人抱住了。

“我们都回来了。”陆铮叹息一样的呢喃声,自头顶传来。

安笙放下了准备推人的手臂,默许了陆大将军不规矩的动作。

是啊,他们终于回来了,回家了,这一刻,心才彻底安定了下来。

片刻后,陆铮放开了安笙,目光却毫不游移,定定地盯在安笙的脸上。

良久,才道:“你瘦了,要好好补补。”

安笙当时并没有将陆铮这句话太过放在心上,她一直都不丰腴,这跟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不是想胖就胖的起来的。

她对自己的身子有数,不过,却忽略了,陆铮是否“有数”。

第四百八十四章:“花名册”

次日早,封闭已久的玉笙居,终于传出了消息。

据贴身伺候安笙的郑妈妈回给老夫人徐氏的话说,二小姐的病,已有起色了。

徐氏听罢很是高兴,当即命人给郑妈妈拿了些滋补药材,一并带了回去。

沈氏跟宋氏得到信儿之后,也分别送了些药材去。

不管怎么说,徐氏的态度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徐氏都这么重视安笙,她们又怎能不重视呢?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要做啊。

很快,护国公府便也来人了。

应护国公世子陆铮吩咐,陆家送来足有两大箱子滋补药品,全都抬进了玉笙居。

两大箱子滋补药品送进玉笙居,动静可不小,永宁侯府的丫鬟仆妇们纷纷出来瞧热闹。

护国公府的人来去如风,送完了东西,也不计较是否见到了安笙的面,便离开了。

她们走后,永宁侯府内院里炸开了锅。

据一个有幸亲眼见到郑妈妈清点药品的丫鬟说,光是血燕窝,就足足有两斤那么多呢。

护国公府好大的手笔。

不,应该说,护国公世子陆铮,好大的手笔。

此前护国公府老太君跟护国公夫人也曾派人送来药品,但是,两个人送的加起来,也没有世子送的多啊。

议论之余,众人对陆铮对安笙的重视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不少人都说,永宁侯府二小姐,也算是攀上了一门好亲。

若非是陆铮有那克妻的恶名,这样的好亲事,又怎么可能轮到她一个侯门庶女的身上?

这样的声音不在少数,不过,到底是生不起多大波澜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当初陆家放出要求亲的风声时,这京都里头,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哪一个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单说这次安笙“病重”,背地里就有多少在看笑话的?

人人都以为,陆铮这次不止要克死第四个未婚妻,就连自己,也是凶多吉少。

可偏偏,人家不仅平安从淮安回来了,还得了皇上和太子的青眼。

不仅如此,就连此前被传即将被克死的顾家二小姐,病势也有了起色。

这时候,又有人提起天定姻缘一说,大家这才都相信了命理之说,所言非虚。

不管外界如何猜测,安笙的“病”,到底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在安笙病势有了起色之时,文国公府,也迎来的一件大喜事。

文国公次子文韬,与其母族表妹谢婉容,定亲了。

这亲事一定,邺京城内又不知碎了多少芳心。

由于陆铮与文韬接连定下亲事,落在杜奕衡跟林子轩身上的目光,便更多了起来。

这日,陆铮、杜奕衡、林子轩应文韬之邀,到文府小聚。

陆铮还好,杜奕衡跟林子轩,几乎可以说是逃一般地来到文府。

时隔数月,兄弟几人再次相聚于文府,感慨亦是良多。

杜奕衡一手把着酒盏,一手指向文韬跟陆铮,摇头唏嘘道:“你们俩这亲事一定,可是坑苦了我跟文山,我俩现在出门一趟,都不容易,可家里也待的不自在,我娘急的不行,非要在太子殿下大婚之前,将我的亲事定下来,我现在看见我娘,就想跑!”

林子轩对杜奕衡这话可谓深有感触,不过,这也不妨碍他调笑杜奕衡。

“子正你怕的怕不是杜伯母,而是杜伯母手里的花名册吧。”

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连杜奕衡都没忍住,摇头笑得无奈。

所谓的“花名册”,还真不是林子轩杜撰,乃是确有其物。

杜奕衡的妹妹杜婉菁成了准太子妃,杜奕衡的亲事,便成了杜母的心头“大患”。

再加上陆铮跟文韬的亲事先后定下,杜母就更加着急,赶紧给儿子定一门好亲了。

为此,杜母将如今京都适龄的待嫁女子,专门列了一个小册子,便是林子轩口中的“花名册”。

杜母现在只要一看见儿子,就肯定要拿出这花名册,跟儿子商量未来儿媳妇的人选。

虽说婚姻大事,应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杜母还是决定率先考虑儿子的意见,若是能选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女子,也是皆大欢喜啊。

可这样,便苦了杜奕衡了。

出门被人追不算,在家里,还要想方设法地躲过杜母的“追击”。

杜奕衡处在“内忧外患”之中,林子轩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而归根结底,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可跟陆铮和文韬分不开关系,故而,杜奕衡跟林子轩对陆铮和文韬的“怨气”,可是非常大的。

不过,面对好兄弟的“抱怨”跟“指责”,陆铮却非但没有不乐意,反而还十分自得。

嫉妒,这些人都是嫉妒他找了个好媳妇。

不过,鉴于陆大将军面瘫的功力过于深厚,纵然是好兄弟,也没从他那张没多少表情的脸上,看出自得意满的情绪。

否则的话,杜、林二人怕就不会像此刻这般平静了,说不定就要撸起袖子,跟陆大将军好好“打一场”来“泄愤”了。

而文韬则只是端着酒杯笑,却不接话。

有些事情虽说想开了,但是,如今还是未到能大大方方拿出来说的地步。

不过,这些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的,文韬相信。

想起几日之前,与表妹的那次深谈,文韬才知道,表妹当初为何要与母亲请辞。

他与安笙有缘无分,怨不得旁人,但是,他却不该伤害其他女子。

南诏风气尚算开放不假,但是,也没到对女子名节一事全然不在乎的地步。

自表妹上京那一日开始,外面人就已经都认为,表妹定是他的未婚妻无疑了,若在此时亲事作废,表妹一个女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淮安之行,改变的,又何止是一个人?

亲眼看到安笙与陆铮如何的情真意笃,文韬知道,自己真的该放下了。

别说他现在已经明白那二人之间是不容外人插足的,便是他们之间感情产生了裂痕,那这个破坏的人,也绝对不该是他。

何况,他并不觉得,这二人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第四百八十五章: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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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炎炎暑月已过,嘒嘒蝉声尽褪,紫霞山上叶似流金,已是初秋时节。

时近九月末,匈奴使者终于到达了邺京城。

鸿胪寺卿在惠帝吩咐下,将匈奴使者安置在了四方馆。

宫内,太子一派跟大皇子一派官员,就应派谁去接待匈奴使者,纷争不休。

太子一派官员,言说太子乃当朝储君,匈奴使者身份特殊,理应由太子接待。

然大皇子一派官员又言,匈奴来的只是使者,非是匈奴王,按理说,应由大皇子前去接待,更为妥当。

双方各执一词,皆不肯相让,吵得惠帝头大如牛。

就在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却有一个人,一言不发,微微垂着头,好像被大殿里雕刻精美的地砖吸引去了全部视线。

这个人,正是镇北将军陆铮。

惠帝见陆铮一言不发,心中一动,忽然有了打算,于是,便朝群臣们摆了摆手。

百官们见惠帝有了动作,皆明白这多半是心里有了主意,于是皆不再言,垂首等待惠帝示下。

然后,惠帝就做了个让大皇子一派十分不满的决定。

“陆爱卿,你常在西北,与匈奴打过多次交道,想来应该对他们十分了解才是,既如此,朕便将接待匈奴使者的差事,交予你,如何啊?”

这看似询问的口气,却不容人拒绝。

陆铮也没有多犹豫,当即就出列,恭声应道:“微臣谨遵圣命。”

惠帝见陆铮应得痛快,甚是满意,笑着对群臣道:“既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若没有,便退朝吧。”

殿上的文武百官,闻听惠帝此言,便都明白,惠帝这是不想听他们再争下去了。

一个合格的朝臣,必然是要懂得看皇上的脸色,猜测皇上的心思的,故而,百官们纷纷垂首静立,不再多言。

惠帝见状,被吵得大了一圈的头,终于小了下来,然后,朝常公公使了个眼色。

常公公意会,忙高声叫了退朝。

群臣叩拜之后,陆续离开了大殿。

陆铮领了皇命,但是也抢了大皇子的差事,理所当然地,招来了大皇子不善地目光。

不过,这样的目光见的多了,陆铮早已不在意了,大皇子对着陆铮那张冷脸,也是有气没地方撒,最后,只得恼怒拂袖而去。

太子本来也算是被抢了差事的,可是却丝毫不见不快。

虽说大家多少都知道,太子跟陆铮关系匪浅,但是,有了大皇子做对比,群臣们仍然觉得,太子的心胸,宽阔多了。

一个心胸宽阔的储君,和一个善妒容不下能臣的皇子,相比之下,可谓是高下立现。

汪德蒲不像大皇子,喜怒皆形于色,他已经隐约察觉到,现如今的形势,对他们非常的不妙。

但是,自从长子出事以后,大皇子愈发的不听他的规劝,他虽着急,却一时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纵然他有满腹机谋,可大皇子不听,他也是无奈啊。

不管大皇子一派是何想法,陆铮接了皇命,便带着圣旨去了四方馆。

等在四方馆内的匈奴使者并未想到,来的会是陆铮。

乍一见到这位屡屡重创匈奴的铁血将军,匈奴使者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本以为,南诏皇帝怎么着,也会派一位皇子来才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陆铮。

陆铮却不管匈奴使者是何心情,是何脸色,只一脸冷肃地站在传旨内官身后,让内官宣读圣旨。

匈奴使者见状,也只能先压下心中的不满,行礼听宣。

圣旨很长,前面一串皆是对两国和谈建交的溢美之词,直到最后,才说起三日后召匈奴使者入宫觐见。

圣旨宣读完毕,陆铮跟匈奴使者微微点了个头,便离开了。

两名匈奴使者:“......”卧槽,老子还没来得及夹枪带棒地问候一下呢,就这么走了?

陆铮转身走后,其他人朝匈奴使者笑了笑,也鱼贯跟了上去,只留下两名匈奴使者,对着空气干瞪眼。

四方馆通事笑得一脸友好热情,该怎么招呼,还怎么招呼,但是,对两位使者的牛眼,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

三日后,惠帝于长乐宫设宴,宴请匈奴使者。

与此同时,有一队人马,应惠帝的吩咐,已经悄悄赶往西北,不日,西北总兵将接到惠帝密令,带领人马,收回被匈奴偷偷占用的寒铁矿藏。

至于匈奴人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惠帝认为,现在匈奴使者还尚在邺京,就算匈奴想要挑起战端,也要考虑考虑。

毕竟,提出和谈的,可是他们。

若匈奴如此言而无信,在和谈期间却又挑起战端,他倒要看看,他们该如何自处!

再说了,就如陆铮所说,这寒铁矿藏本就属于南诏,匈奴人不问自取,又焉敢借此挑起战端!

两名匈奴使者现在如何也不会想到,在眼前和平的笙箫舞乐背后,南诏的皇帝,竟然已经悄悄向他们伸出了利爪,准备狠狠地抓下他们的一块肉。

现在的他们,正在同南诏皇帝及大臣们,愉快地宴饮呢。

等到西北的矿藏被南诏收回来,一切就都晚了。

匈奴想要借此生事?

那好啊,咱们就来算一算,这些年,匈奴人未曾取得南诏的同意,私自偷偷挖取属于南诏的矿藏,该怎么算!

先算清了这笔账,再来说其他的吧。

若匈奴人厚颜无耻胡搅蛮缠,那南诏也要与其好好说道说道,匈奴私自往南诏境内派兵,意欲何为!

当然,这些目前都只是惠帝自己,对于西北形势做的最坏的打算,他本来想的可是,匈奴人即便知道南诏取回了寒铁矿,也不敢大声嚷嚷出来。

难道,一个窃贼还要大张旗鼓地指着被偷窃者,质问什么吗?

惠帝认为,匈奴人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不要脸面才是。

若是匈奴自己吃下这个不算亏的哑巴亏,那大家就皆大欢喜,可若是匈奴不肯认下这个亏么……

惠帝微微眯了下双眼,视线在匈奴使者和陆铮之间转了一圈,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四百八十六章:明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匈奴使者忽然站起来,手持酒杯,向惠帝行了一礼。

惠帝眼底微微一闪,面上却仍旧笑着,问说:“使者可是有事奏请?”

惠帝这态度,倒是端的比较高。

别看他不喜打仗,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小学**王之道的,对权势二字,他还是深谙其道的。

提出和谈的是匈奴,他若在匈奴使者面前摆出低姿态来,岂不有辱南诏国威?

匈奴使者却好像没看出惠帝的态度强势似的,举着酒杯笑得别有深意。

“尊敬的皇帝陛下,下臣此次前来南诏,一为从王命,签署何谈文约,二则为了向您献上一份特殊的礼物。”

“特殊的礼物?”惠帝听了匈奴使者这话,不由好奇。

匈奴使者确实带来了不少礼物,不过,这些不是都应送到宫里来了么?

还有什么特殊礼物,是他不知道的?

“尊贵的陛下,这份礼物,您一定会喜欢的。”说罢,匈奴使者便向自己身后看了过去。

众人纷纷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可是,除了另外一名使者,他们可什么都没看到啊?

这匈奴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在惠帝跟群臣犹疑之时,那原本坐于这名使者身后的另外一名使者,却忽然站了起来。

而且,她一边站起来,还一边摘掉了头上的帽子,撕掉了脸上的浓须,露出了一张,高眉深目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面。

虽然这张脸与南诏女子相比,十分的不同,但是,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张美人的脸。

“这是何意?”惠帝挑眉问道。

还不待匈奴使者应答,那乔装打扮的异域女子,便自行上前来,向惠帝行了一礼,接着道:“玖瑰参见皇帝陛下。”

稍显生硬的南诏官话,从这女子口中说出,倒是也有股别样的韵味。

不过,这女子说什么,酒鬼?

惠帝挑了挑眉,想着自己若此时笑出声来,是不是会有损威仪?

可是,怎么会有女子取这样的名字,叫什么不好,偏要叫什么酒鬼......

知道匈奴人取名字都比较奇怪,但是这么奇怪的,还真是头回听说。

惠帝视线扫了一圈,便见不少大臣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显然是跟他想的差不多。

偏那匈奴女子跟匈奴使者,都没有察觉到惠帝跟众臣的奇怪之处,那使者还走上前来,向惠帝行了一礼,然后,用非常隆重地口气介绍了自己身边的那名女子。

“尊贵的皇帝陛下,这位,乃是我们匈奴的玖瑰公主,吾王命下臣带着玖瑰公主来,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敬意。”

这话一出,朝臣们纷纷对视,大概都明白了,匈奴人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这匈奴人行事也忒没规矩了,想要送公主来和亲,事先却只言未提,单等到宫宴上提出来,该不会,还打着别的主意吧?

惠帝显然也觉得挺吃惊的,原来这廷下女子,竟然还是个公主!

匈奴王送个公主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向自己展示诚意么?

可这公主已经送来了,若是当廷拒绝,匈奴人的面子上,只怕也过不去,再者,怕是也要影响和谈。

惠帝陷入了犹豫。

这个时候,他性格中原本就有的缺陷,便又显露了出来。

作为一个君王,不够决断,实乃大忌。

可惠帝天性如此,这非是后天通过学**王之道,就能完全改变的。

在很多事情上面,惠帝性格里的这种缺陷,都会表现出来。

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比较轻一些,而有些时候,则会很严重,严重到,大家几乎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犹豫不决。

匈奴使者想来也看出了惠帝的犹疑,不慌不忙地又行了一礼,笑得更加恭敬:“尊贵的皇帝陛下,吾王的意思,是想要将我匈奴最珍贵的明珠,献给您,结永世秦晋之好,不知您觉得,意下如何?”

惠帝眼中微微一闪,下意识地去看自己下手边坐着的皇后。

皇后半阖着双眸,好像对匈奴使者的话,并没有听见一样,又或者,是听见了,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倒是皇后身后的荣贵妃,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皇上这会儿注意力在皇后身上,也就没注意到荣贵妃的反应。

荣贵妃用力地攥紧双手,精美的护甲刺进掌心,将她保养得宜的掌心刺得一痛,她却没心思去管。

这些年,皇后不大管理后宫诸事,她协理六宫,除了跟皇后争宠夺权,忙得最多的,就是防备皇上身边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了。

可没想到,防备来防备去,最后却杀出个异族的妖精!

瞧那什么公主,一双眼睛大的,跟玛瑙珠子似的,眼窝子青黑一片,一看就不吉祥,说不定,是得了什么不能说的病呢!

荣贵妃看匈奴公主不顺眼,便将人家所有的优点,都看成了缺点,觉得这“酒鬼”公主上上下下,挑不出一点儿好来。

其实,她这么瞧不上匈奴公主,无非也就是心里的酸意在作祟罢了。

她虽得惠帝宠爱,但到底不是独宠,这些年,送进宫里来的年轻女子,一茬儿接着一茬儿,虽然大部分都被她暗地里收拾了,可她心里也明白,这些女人,是收拾不尽的。

而她的容颜,却会一日衰败过一日。

纵然保养的再好,也掩盖不了,她年华渐老,容颜渐败的事实。

荣贵妃看着看着,视线忽然又转向了皇后。

看着皇后挺直的背脊,荣贵妃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又松快下来了。

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一种心有戚戚焉地感觉,仿佛是从自己的内心状态,想透了皇后的内心状态一样。

一瞬间,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充斥在了荣贵妃的心头。

正当荣贵妃心内五味杂陈之时,忽然听见,惠帝哈哈笑着说道:“既然匈奴王一番美意,那朕自然不能回绝,如此,便将匈奴的明珠,留在我南诏吧!”

荣贵妃一听这话,心里陡然一跳,双目微微睁大,瞬间目光如刀一般,射向了玖瑰公主。

第四百八十七章:敲打

匈奴使者跟公主听到惠帝应了,皆跪下行了大礼。

惠帝笑着摆了下手,叫了起。

匈奴使者站起身来,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荣贵妃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一概没有听到。

不过,看惠帝那满意的样子,想来也是说了什么好听的话。

天子一言,胜过千金,荣贵妃知道,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了,这南诏内宫,又要添一位新人了。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涩然,喉间哽得厉害,荣贵妃端起酒杯,恨恨地将杯中美酒,一口饮下。

大皇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也许,这件事情落在他自己头上,他也会觉得是美事一桩,可是,放在自己的父亲身上,他便觉得接受不了了。

因为,他心疼自己的母亲。

自少时有记忆开始,他便记得,每逢宫里添新人的时候,他的母妃荣贵妃,便不开心。

荣贵妃不开心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开心。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便是他的父皇,那高坐在御座上的男人,还有,站在下面,名字奇怪,穿着也不规矩的异族女子!

就这副不知羞耻的德行,还公主呢!

南诏的公主,就算不是养在深闺,可一言一行,皆非这个什么劳什子“酒鬼”公主,能比的。

玖瑰公主却仿佛对周遭打探的视线全然无感,一双大大的水眸,只盯着惠帝,一副分外专注的模样。

越是身居高位者,一般就越喜欢别人崇敬的视线,惠帝亦是如此。

玖瑰公主专注而热切的视线,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惠帝想,素闻匈奴风气开放,想来这公主也是不通南诏规矩,才会如此直白地瞧着他看。

不过,直白有直白的好处,在见多了内敛而羞涩的爱慕眼神后,这匈奴公主热烈的视线,倒是也挺新奇可爱的。

说白了,不过还是潜藏在心底的劣根性在作祟罢了。

有了这和亲一事做缓冲,接下来的和谈,就顺利多了。

匈奴给出的条件几乎可以说,对南诏极为有好处,惠帝又哪里会不应?

就算不少朝臣们都觉得匈奴此举可能会有什么阴谋,可现在,阴谋并未出现,惠帝看到的,只是匈奴的“诚意”而已。

匈奴公主暂且退下去了,匈奴使者也归了座,笙歌再起,舞乐齐鸣,觥筹交错,暖香融融。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宫宴始散,群臣渐渐散去,匈奴使者也回到四方馆,接下来的几日,他将在鸿胪寺卿的安排下,游览邺京大好风光。

这是惠帝对他的赏赐,他也不好拒绝,只以为是惠帝对匈奴献上玖瑰公主的举动满意,才做了如此安排。

邺京城可不小,没个几日功夫,想好好逛一番,可不容易。

因而,这匈奴使者,必然不能尽快返回匈奴了。

他又哪里会想到,惠帝留下他,不过是个借口。

一个用来牵制匈奴王的借口。

当然,还有那位“酒鬼”公主。

与其说惠帝完全是被美色迷了眼,倒不如说,是想要留下公主,来达到牵制匈奴王的目的。

一个臣子的分量或许还不够重,那再加个公主,匈奴王总要掂量掂量了吧。

西北那边的情况还不知如何,也不知行事是否顺利,惠帝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尽管,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想好了最坏的应对之策。

宫宴散后,惠帝没有去见那位“酒鬼”公主,也没有赐下封号,只命将人安置在一处宫殿,并让宫人们小心伺候,而惠帝自己,却去了皇后宫中。

荣贵妃见皇上去了皇后宫中,面色不由更加难看。

“娘娘,大皇子方才命人给奴婢传话,说是待会儿要去昭阳宫给您请安,您看这......”荣贵妃的贴身侍女烟若扶着荣贵妃,小声地提了这话。

烟若跟着荣贵妃已久,对荣贵妃可谓了解甚深,荣贵妃的表情一变化,烟若几乎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此刻见荣贵妃面色不善,烟若唯恐荣贵妃脾气上来,惹怒惠帝,于是忙说了个借口,想要借此来转移荣贵妃的注意。

当然,这借口也不是随便找的,大皇子确实派人给她递话,说待会儿要去昭阳宫,因而,烟若这样说,倒也不完全是在找借口。

而事实证明,她这借口说的还是比较有用的。

大皇子对荣贵妃来说,确实重要。

......

凤仪宫。

皇后亲自侍奉惠帝坐下,又亲手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茶,递到了惠帝面前,温声道:“皇上喝口茶润润喉吧。”

惠帝含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下后,拉过皇后的柔荑,道:“还是皇后懂朕的心啊。”

荣贵妃离开之前,那怨愤的神情,惠帝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看不见?

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是看见了,惠帝也要装作看不见。

他知道荣贵妃一向爱使小性子,不过,这小性子可也要分场合。

闺阁里使些小性儿,那是情趣,可在重要场合上,再使性子,那就是不顾全大局!

反观皇后,一派的雍容大气,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失了皇家的气度与体面,两相比较起来,惠帝焉能毫无想法?

也正因如此,他才来了皇后宫中,而没有去安抚荣贵妃,也是为了小小地敲打敲打荣贵妃,让她知道,不是什么时候,他都能容忍她的小性子的。

不过,荣贵妃入宫多年,又生养了大皇子,惠帝对荣贵妃,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他也相信,荣贵妃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只会使小性子的女子,想来他这么稍稍一敲打,荣贵妃也就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了,往后,自然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惠帝这想法,倒是挺好,只不过荣贵妃到底是否会如他所想,怕就只有荣贵妃自己,才知道了。

皇后对惠帝可谓是知之甚深,此番听见惠帝这话,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惠帝心中的想法。

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笑的愈加得体,“皇上谬赞了,臣妾愚笨,都是皇上不嫌弃罢了。”

惠帝见皇后如此谦恭,不由更加满意。

第四百八十八章:色衰爱弛

昭阳宫,荣贵妃寝殿。

荣贵妃与大皇子母子,正在内殿坐着说话。

“母妃,难道您就这么由着父皇,将那个异族女人留下了?您听听,她那叫的是什么名字,酒鬼?哪有女人叫这样的名字的,说不定,她就是酗酒,才取了这么个不雅的名字,这样的女人留下了,来日万一秽乱宫闱,可如何是好!”到底是年轻气盛,又在最亲近信任的母亲面前,连这样毫无证据的恶意揣测,大皇子也说了出来。

若在平日,荣贵妃许会规劝一二,但是在今日这个时刻,荣贵妃自己心头都忍不下火气,又哪里有心思规劝儿子注意言谈?

何况,大皇子话中所言,句句皆是她的心声,她同仇敌忾都同不过来,又如何会规劝大皇子,反过来替那个“酒鬼”公主说话。

任何跟她争宠的女人,在她眼中,都是不可原谅的!

可是,再多的不满,也无法让皇上收回成命。

“你父皇要留下她,我能有什么办法!”荣贵妃恨恨地咬住了红唇。

“可您总该劝一劝啊,”大皇子似乎很着急,“父皇最听您的话了,也最在意您的心情了,您不高兴,父皇难道还会硬要留下那个女人吗!”

荣贵妃被儿子“天真”的话说的心中一苦,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接儿子这话。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要怎么说?

难道,跟儿子说,你都这么大了,为何还如此天真,当真以为,皇上的宠爱,是唯一人而已的?

虽然她心中,也曾这样幻想过,但是,失望过太多次,纵然再不愿承认,心里却也明白了。

帝王之宠幸,从来就都不是唯一人而已的。

这天下间,美人太多了,君王恩义薄,美人却易老,就好像她如今......

仍记得她刚入宫那几年,皇上对她千般宠爱,万般垂幸,承诺说了一句又一句,保证做了一个又一个,可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新的美人被送进宫,皇上的注意,便被这些娇颜新面,给夺去了。

纵然她用尽心思,使劲手段,得到了皇上比较多的宠爱,可终究,也不再是六宫独宠了。

本以为,她应该对此早已习惯了才是,可是,真到再遇见,却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母妃,咱们得尽快想个办法才是啊,那匈奴公主此番进宫,说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自从舅父的事情以后,父皇对儿臣已是印象不佳了,本来一个太子,已经叫儿臣应对艰难,现在又来了一个什么匈奴公主,若是她得了父皇宠幸,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咱们的敌人,可就又多了一个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你舅父,别再说这事了。”荣贵妃一听大皇子提起汪昌平,眉心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语气也重了些许。

“儿臣一时失言,”大皇子也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接着道,“不过,儿臣都是一心为了您和儿臣的将来着想啊,父皇本来对太子印象并不好,可如今,太子已经有隐隐超过儿臣的迹象了,前朝的事情,儿臣不需母妃操心,可这后宫之中,总不能再被人拖后腿啊,您看见皇后方才的模样了没有?她这是在父皇面前卖好呢!”

荣贵妃也知道,大皇子说的这些,都没有错。

但是,想要扳倒皇后,又谈何容易?

若是真那么容易,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仍旧离那个位置,差一步之遥了。

原本,她的母家跟皇后母家势力倒是差不多,可是,出了哥哥那事之后,他们家,已是被皇后母家暗暗压了一头了。

本来,一个皇后已叫她挠头,现在又来了一个匈奴公主,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真真的内忧外患并存了。

“母后,”大皇子突然叫了荣贵妃一声,继而压低了声音,凑近荣贵妃些许,道,“依儿臣之见,咱们绝对不能让这匈奴公主在宫中坐稳了,否则的话,咱们便要陷入内忧外患了,咱们的敌人,是皇后,是太子,这匈奴公主若要做绊脚石,给咱们找麻烦,不如就......”

大皇子话未说完,便被荣贵妃挡住了嘴。

“我儿慎言。”

“母妃,儿臣知道,儿臣是着急啊!”

荣贵妃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后,道:“你说的这些,母妃都明白,这件事,你别操心了,真到了那一日,母妃会安排的,你还是要好好地讨你父皇的欢心,只有你父皇看重你,你才有跟太子争夺的资本,懂吗?”

“儿臣知道了,母妃放心。”

“我儿懂事,母妃都知道,行了,你也别在这我这多待了,被那些言官知道了,又要跟皇上进你的谗言,虽说皇上在意你,可总不能不管那些人的意见,再者你媳妇就要生了,母妃不能帮你照顾她,你也上上心,这可是你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家第一个皇孙,皇上也一直很期待呢。”

“是,母妃,儿臣知道了,您放心吧,您也好生保重自己,儿臣不能常在您身边尽孝,您自己多注意,底下奴才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别生气,只管教训她们就是,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好,我儿孝顺,母妃知道了。”因为大皇子这话,荣贵妃面上终于重现了些许笑颜。

然后,荣贵妃招来贴身宫婢烟若,让烟若送大皇子出去。

大皇子起身行礼过后,随烟若一同离开了内殿。

片刻后,烟若去而复返,一进到内殿,就见荣贵妃靠在软榻上,脸色沉沉地看着不远处的描金妆台。

烟若见状,不由地放轻了脚步。

她知道,荣贵妃此刻,心情一定非常的不好,以荣贵妃的脾气来说,心情不好,拿下面人出气,也是常有的。

烟若正往荣贵妃身边走呢,忽然听见荣贵妃道:“烟若,你将我妆台底下那个朱漆描金团花盒子拿过来。”

烟若一听这话,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些许,但随即便敛下眉眼,俯首应说:“是,娘娘。”

第四百八十九章:蜡丸

片刻后,烟若自荣贵妃的梳妆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朱漆描金团花的匣子,那匣子并不大,但做的甚是精巧,描金团花图案富贵天成,端的是大气无双。

按说,这样的贵重之物,应该让人喜欢才是,可烟若拿起匣子的一瞬间,面上闪过的表情,可绝非是喜欢,而更像是,惧怕......

可一个匣子,有何可怕的呢?

烟若小心地捧着匣子,送到了荣贵妃面前。

荣贵妃一手接过,伸手在匣子底下摸了摸,接着,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嗒声,那匣子的底部,竟然弹出了一个夹层。

这夹层一出,烟若面上又再次闪过一丝惧怕,不过很快,便又隐去了,快到,旁人或许都来不及发现。

那夹层并不大,内里铺着软绸,荣贵妃将手指伸进去,很快,拿出了一枚蜡丸。

小小的蜡丸,不过花生粒大小,看外表,竟有几分圆润的可爱感。

可荣贵妃和烟若都知道,这蜡丸的作用,可跟可爱完全没有关系。

荣贵妃两只莹白玉指捏着蜡丸,双眸微微眯起,似不经意问道:“陛下安排匈奴公主,住哪里了?”

烟若垂着头,小心答说:“禀娘娘,奴婢听说,匈奴公主暂居在福宣殿了。”

“福宣殿?”荣贵妃似有些吃惊,继而又轻哼了一声,“皇上这心思,是愈发让本宫猜不透了。”

烟若没敢应声。

福宣殿原本是梁贵人居所,梁贵人犯错被罚,这福宣殿,便暂时空置了下来,皇上现在安排匈奴公主住在福宣殿里,按理说,确实有些不大对劲。

不过,天子的心思,常人如何能猜得透,兴许,皇上是早就忘了梁贵人呢。

毕竟,一个小小贵人,本身不算得宠,母家又无甚势力,犯错被褫夺了封号,如今早就不知在哪里了,恐怕是生是死都没人注意过。

荣贵妃冷冷地勾唇笑了一声,眼含轻蔑,“看来皇上对她,也不过如此。”

烟若仍旧没说话,只恭敬地垂首站着,一副等候荣贵妃示下的模样。

又过了片刻,荣贵妃似乎蔑视够了,便将那蜡丸递向烟若。

烟若见此,心中微微一跳,随即双手接了过来。

正待烟若准备收回双手的时候,荣贵妃忽然一把抓住了烟若的手。

烟若顿时浑身一抖,随即又一僵,接着,便屏气凝神,不敢再动。

然后,她便听荣贵妃冷声问道:“知道该怎么做么?”

烟若立即答说:“回娘娘的话,奴婢明白。”

“很好,那就去吧。”荣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抓住烟若的手。

“是,娘娘。”烟若颔首应下,继而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

永宁侯府,玉笙居。

时至午后,安笙午间小睡方起,似乎仍有些困倦,便靠在窗边的软榻便上,打盹儿。

这时候,紫竹从外面跑进来,脚步声重了些,便将安笙吵醒了。

青葙见了,不大赞同地瞪了紫竹一眼,紫竹忙收住脚步,朝青葙做了个讨饶的手势,然后,才慢慢走了进来。

安笙见到她们俩的小动作,也没管,只笑了笑,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紫竹行至安笙面前,站定,福身回道:“启禀小姐,世子爷来了,说是来瞧瞧小姐,老夫人命人来传话说,待会儿世子爷过来,让小姐好好收拾收拾。”

紫竹口中的世子,除了陆铮,不会有别人。

不过,陆铮这会儿打着探病的旗号过来,是准备要说什么?

若是她没有记错,今日,应该是匈奴使者进宫赴宴的日子吧?

陆铮此刻过来,莫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小姐?”紫竹见自己回完了话,安笙并无反应,不由着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注意点儿外头的动静,若世子他们来了,记得出声提醒我一声。”

“是,小姐。”

紫竹退出去了,青葙拿来衣衫伺候着安笙换上。

刚换好衣裳不多时,便听紫竹高声道:“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世子。”

话音刚落没多时,老夫人徐氏跟陆铮,还有永宁侯顾麟,便一道进了玉笙居的外堂。

安笙从里面迎出来,福身与几人行礼问了好。

徐氏忙叫青葙将她扶起来。

然后,走近些许,拉住安笙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方慈爱地说道:“世子有心,挂怀你的身子,所以特来瞧瞧,祖母看着,你这气色呀,比之前两日,可是好多了。”

“劳祖母记挂,”安笙朝徐氏笑了笑,又向陆铮福了福身,“亦多谢世子挂怀。”

“应该的,你我之间,不需客气。”陆铮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却十分轻缓,似乎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就吓到安笙似的。

永宁侯顾麟听了陆铮的话,忍不住抽搐着眼角,斜眼看了陆铮一眼。

他这个当爹的还在呢,身边这位,就不能稍稍收敛一下么?

虽说严格说来,陆铮这话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心里总觉得别扭,是为了什么?

可惜,陆铮对顾麟的眼神毫无所觉,人家那一双招子,都盯在安笙身上呢,哪里注意到顾麟的眼角抽没抽。

顾麟盯着陆铮看了两眼,似乎也发现陆铮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得收回了眼神。

安笙请众人坐下,又命青葙等去泡茶。

有徐氏跟顾麟在,陆铮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而徐氏又是个爱说的,所以,几人交谈的模式基本上就变成了,徐氏或深或浅地试探提问,陆铮直愣愣地听不明白似的回答,顾麟间或插一句,陆铮更加听不明白地回答,安笙时刻保持着微笑。

如此这般说了一会儿,徐氏想问的什么都没问出来,不由有些没趣儿。

她心想,也不知这陆家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她问的话,十句里头,他有九句半都听不明白。

徐氏微微眯了下双眸,又看了看正同安笙说话的陆铮,一时又不由有些疑惑。

护国公世子,征北大将,难道真是个直肠子,心里没一点儿弯弯绕么?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能一次次击败匈奴的进犯呢?

第四百九十章:提醒

陆铮没在玉笙居待太久,喝了杯茶,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顾麟起身相送,徐氏跟安笙亦起身相送。

送到院门口,陆铮便叫徐氏和安笙留步,自己与顾麟一道离开了。

安笙和徐氏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二人渐渐走远。

徐氏才状似不经意地笑着说道:“世子倒是有心,才下了宫宴,便来瞧你。”

安笙垂首做恭敬休羞涩状,并不答话。

她这样,徐氏倒是也说不出什么,但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若一定要让她说哪里不对,她又觉得自己说不出来,又看了安笙几眼,只得收回视线,也离开了。

待徐氏走后,安笙回了房间,叫其他人都退下,才问青葙:“世子可是让人给你什么东西了?”

陆铮方才什么都没说,别说徐氏觉得有些奇怪,就是安笙,也觉得陆铮此举有些不大对劲。

她也不相信,陆铮真的只是为了过来看她一眼,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

果然,在她问完这话后,青葙面上就露出了惊讶之色。

“小姐,您也太厉害了,奴婢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就知道世子给您留东西了?难道,方才世子在屋里给您暗示了?可是这也不对吧,老夫人跟侯爷都在呢,世子如何提醒您呢?”青葙一面疑惑地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信笺,展开一看,眉心便是一皱。

青葙见安笙表情如此变化,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吓得忙问:“小姐,可是又出了什么事,要您去办?”

安笙摇摇头,放下信笺,道:“不是。”

青葙闻言,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接着问道:“那是怎么了,奴婢瞧您脸色不太对呀?”

“将军信中说,匈奴送了一位公主来,要和亲。”

“公主?和亲?”青葙也有些惊讶。

此前似乎并未说到和亲的事情吧,而且,还是送了一位公主来。

难道说,匈奴人又有什么阴谋了?

一定是这样,要不小姐怎么会这副表情呢!

青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小姐,您说这匈奴人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了,不会又要打仗吧?”

西北若起战事,那姑爷肯定是要去的,打仗就有可能受伤,再严重的,可能还会......

青葙越想越害怕,不由紧张了起来。

“现在还不好说,匈奴突然送了一位公主来,兴许确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但现在毕竟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将军也只是怀疑,想来问问我的想法,不过,这件事我如今倒是也不敢说太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将军说,让我小心荣贵妃。”

“这里头怎么又有荣贵妃的事了?”青葙不由更加不解,“再说,荣贵妃在深宫里,小姐您在宫外,世子为何要提醒您小心荣贵妃?”

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呢,本是匈奴的事情,缘何又扯上了荣贵妃,就算是有荣贵妃的事情,可又跟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安笙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与荣贵妃勉强算得上有联系的一次,就是我给她治病那次,难道将军的意思,是想说,可能荣贵妃近期还会需要我给她治病?”

“还治?这荣贵妃到底有多少病?再说那些太医都是干什么的,哪有次次让小姐去给她治病的道理!再者小姐您现在也在病中啊,都不能出门,怎么给她瞧病。”

青葙这话带着几分意气,不过,倒是给安笙提了个醒儿。

“你说得对,我现在还在病中呢,难道,将军的意思,其实是想要让我装病装的再久一些么?”

“这个法子好,依奴婢看,小姐您就先装着病吧,省得他们将主意打到您身上来。”

安笙没有立即应下青葙的话,而是皱眉沉吟了片刻,才喃喃说道:“容我再想想,这毕竟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陆铮信上说,皇上已经派人去西北了,收回寒铁矿藏势在必行,可匈奴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嘴里的肉吗?

若是匈奴不肯吃这个亏,那么,两国之间,势必还有大战,届时,陆铮必然得去西北

战事一起,匈奴公主的地位,可就有些尴尬了。

匈奴这时候将公主送过来,是知道了南诏要收寒铁矿的计划,还是,当真一无所知,只是想要表示和谈的诚意呢?

还有,让她更为不解的,是陆铮为何让她小心荣贵妃?

安笙左思右想,都觉得好像差了一层什么,因而总是理不清头绪。

直到当天夜里,陆铮再次造访,安笙才知道,自己觉得差了一层的关键,是什么。

是日夜,月明风清,四下俱寂,戌时末,永宁侯府二院处落了锁,巡守府卫亦换了一班。

这个时辰,内院里头的夫人小姐们大都已经歇下了,而安笙却仍旧穿戴整齐,坐在外堂的高背椅上,瞧着,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青葙站在安笙身后,不时地往门边瞧去。

如此过了片刻,紧闭的房门,竟然真的开了一下,然后,一个人,出现在了房间里。

“小姐......”青葙低呼一声。

姑爷竟然真的来了,小姐猜的可真准。

陆铮见安笙端坐在椅子上,显然是等人的模样,不由笑了笑,“等久了吧?”

安笙:“......倒不算太久。”

“下次我早些来,不让你多等。”陆铮唇角上扬的弧度愈加大了起来。

安笙静静看了陆铮片刻,才道:“将军深夜造访,可是要与我说信上所写之事?”

深夜二字,安笙咬的颇重,不过,陆铮却好像根本没听出来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到安笙身边坐下,道:“我来,确实是为了跟你详细说说那事,信上写不清楚,不亲自来说一说,我总觉得放心不下。”

安笙点点头,倒是也没再揪着他夜探自己房间的错不放,只问:“信我已经看过,不过,我有一事觉得不解,将军为何要说,让我小心些荣贵妃呢?”

这事她想了一下午,仍旧没想出什么头绪,唯一能想到的,也无非是再替荣贵妃瞧病一事。

第四百九十一章:夜梦

不过,陆铮的回答,却着实让安笙意外。

陆铮说:“这件事倒不是我说的,乃是太子殿下叫人暗中给我传的话,提醒我跟你说,近期要小心荣贵妃。”

“太子殿下?”安笙闻言,面上不禁露出讶然的神色。

转念一想,又似乎有些了然。

若陆铮说这话是别人说的,她可能还想不了这么多,不过,既是太子说的,那这件事,就不难猜了。

荣贵妃身在内宫,太子无事,自然不会跟荣贵妃有过多接触,但是,有一个人,却有可能会比较关注荣贵妃的动向,这个人,便是皇后娘娘。

而皇后娘娘又是太子生母,所以,太子提醒陆铮,让他跟自己说,近期要小心荣贵妃,很有可能,就是受了皇后娘娘的示意。

在这个当口,皇后娘娘让太子跟陆铮说,提醒自己小心荣贵妃,莫不是,荣贵妃要有什么异动吗?

“你再跟我说说那匈奴公主的事情吧?这事又是怎么回事呢?你事先可知道,匈奴会送一位公主来?”安笙总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可能会有什么联系。

但是,这一时之间,她也不能完全想明白,只好让陆铮再多说一些,看是否能从陆铮的讲解中,找出关键所在。

“我事先并不知道,匈奴会送公主过来,这位公主,是跟匈奴使者一样的打扮,甚至还乔装过了,且装扮十分逼真,骗过了我们所有人,今日,她突然在大殿之上现出真实身份,陛下也答应留下她了,就是这么回事,然后,今日宴后,太子殿下便派人给我递话,让我提醒你,近期要小心荣贵妃,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联系的?”

安笙听完陆铮一番话,便暗暗点头,心中赞许。

是谁说陆铮只知道打仗,脑子十分简单的,依她看,陆铮心思缜密的程度,与那些幕僚谋士们,也不相上下,只不过,他平时甚少表现出来罢了。

“不错,我正有此想法,”安笙点点头,答道,“我是觉得,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叫人给你传这种话,一定是皇后娘娘发现了什么事情,所以,才通过太子,叫你传话给我,我跟荣贵妃唯一有联系的一次,也就是替她瞧病那次,所以我想,皇后娘娘想要提醒我的,很有可能,正与此事有关。”

“你是说,荣贵妃可能还会要你进宫去给她治病?”陆铮问道。

安笙点了下头,“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了,你觉得呢?”

陆铮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略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管是不是这样,你最近,还是先不要出门了,对外...就还说病未痊愈吧,你觉得这样可好?”

“我亦正有此意。”

“可这样,便又要委屈你了,都是我......”自定亲以来,陆铮时常会有这种感觉,觉得安笙被自己连累,受了诸多委屈。

他觉得对不起安笙,但是,又舍不得放开安笙,所以有时候,心里常常会觉得矛盾。

安笙多少也能猜出点陆铮心中的想法,因而故作伤心道:“将军说这样的话,岂非见外?我原以为,我们之间,是不必说这种话的。”

陆铮哪里能见得安笙这样,于是忙摆手解释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我......”

许是太过着急了,陆铮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急的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青葙在一旁看得分明,见陆铮这样,便偷偷笑了。

姑爷可真是的,就没看出小姐是装的么?

小姐若真生气了,才不是这个样子呢,她气极了,你反而看不出来,笑得你都不知道她心中已经积满了怒火,那时候,惹怒小姐的人,就等着遭殃吧!

小姐这分明是在逗姑爷呢,可惜姑爷倒没看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青葙又觉得,也许陆铮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因为,太过在乎了,所以明明知道安笙可能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仍然急的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也正因如此,这份在乎,才显得格外难得可贵吧。

思及此,青葙会心笑了......

小姐幼年孤苦,如今,倒是觅得佳婿,往后嫁到护国公府,丈夫疼爱,长辈慈和,小姐便不会再受苦了吧。

陆铮跟安笙细细商量了些接下来的安排,直到该说的都说了,才恋恋不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歇了吧。”陆铮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方才话说的有些多了,又似乎只是喉间突然发涩造成的,并不明显,反倒衬得他音色十分好听。

“好,你回去也小心一些。”安笙缓缓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陆铮又定定看了安笙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青葙见状,忙跟出去送他。

刚到房门口,陆铮便叫青葙留步,然后自己推门出去了。

青葙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小院中,这才重新关好了房门。

转身回去,见安笙站在椅子前头发呆,青葙只得小声问道:“小姐,奴婢伺候您歇下吧?时辰也不早了。”

安笙这才怅然地应了一声,转身回内室去了。

......

皇宫,福宣殿。

玖瑰公主临睡前,接到宫婢送来的一碗安神汤,喝了下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她今日在大殿之上,冒险表明身份,精神极度紧张,早已累了,所以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像又见到了自己敬爱的哥哥,带着她,在草原上策马打猎,肆意奔腾,那感觉,真是快活极了。

可下一瞬,快活的场景陡然一变,又成了那夜的大火,她躲在地道里面,保住了一条性命,再出来的时候,哥哥却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匈奴的王者,也换了人做。

再后来,新的匈奴王,她的表兄,让她到南诏来和亲,做他在南诏皇宫里的眼睛,她为了保护哥哥的幼子,只得听从表兄命令,只身来了南诏。

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自己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目的

匈奴公主的封号很快就定下来了,惠帝亲自下了旨意,册封匈奴公主为昭妃,由皇后娘娘择日举办册封礼。

虽然赐下封号,但是,皇上却并未让匈奴公主换住处,仍旧居住在福宣殿。

在宫里生活的人,大都长着七窍心肝,皇上此举,并不合乎规矩,甚至可以说有些奇怪,不由引人多想。

宫中议论纷纷,皇后娘娘听说了之后,只笑笑没有说话,也并未叫人制止。

荣贵妃见皇后都没什么动静,就更加不出声了。

她巴不得那些奴才们作践匈奴公主,就算不能真的起到什么作用,起码心里还痛快些。

匈奴公主自住进了福宣殿后,夜夜都会做梦,且梦境的内容完全相同,就跟第一夜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梦做多了,有些时候,就会跟现实相互混淆。

匈奴公主有时候在宫里待着待着,就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匈奴王宫中,跟哥哥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有时候,她还会叫错侍女的名字,但这些侍女规矩极好,听到她叫错了人,也不会表现出分毫异样。

可她们越是这样,匈奴公主就越是担心。

她总觉得,这南诏皇宫,犹如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样,而她身边的这些人,就是那看管牢房的人。

她本就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而来,长此以往下去,精神就更加紧张了。

但是她又要竭力不表现出来,所以,心事就越来越多,夜里做梦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五日光景过去,匈奴公主却觉得,自己好像在这南诏后宫之中,过了大半辈子一样。

这期间,惠帝一次都未召见过她。

她只从侍女口中,零星听到了一些匈奴使者那边的情况。

她急于知道南诏宫廷里的一些秘密,但是又不得其法,所以很是着急。

直到第六日,她跟表兄所说的那个,他们在皇宫的内应见到面以后,这种情况才被打破。

来南诏之前,新任的匈奴王,她的表兄曾跟她说,南诏后宫中,有一个他们的内应,让她查到什么秘密之后,就告诉那个人,这人会有办法将消息传回匈奴。

今日,她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内应。

这人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是这偌大的宫廷内,一名小小的宫女而已,与其他人丝毫无异。

但是,公主却明白,这名宫女,远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

越是这样没有辨识度的人,才越适合做内应,外形特征太过明显的,反而不适合做探子或者内应这种,保密性要求比较高的事。

二人见面并不容易,只匆匆说了几句话。

从这宫女的口中,匈奴公主才知道了外面的真实情况。

这几日,匈奴使者一直在南诏官员的陪同下,游览邺京。

邺京城很大,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实在太多,五日光景,不过才逛了一半不到而已。

南诏官员很负责,每个地方都力图让匈奴使者逛好,逛高兴了,几日下来,匈奴使者若不是还记得王上的吩咐,只怕都要乐不思蜀了。

匈奴使者临行前,应匈奴王吩咐,想要弄清楚南诏现如今的兵力情况。

一旦起了战事,知道敌人的兵力部署情况,是非常有益的。

但是,南诏的官员看的太紧,匈奴使者根本没有办法去查这些,除了夜里,他根本没有私人的时间,又何谈出去刺探军情呢?

宫女传话给匈奴公主,说匈奴使者让她告诉公主,想办法从惠帝口中问出,南诏如今的兵力情况,哪怕只是知道个大体数字,也好过一无所知。

这个任务很难,但是匈奴公主却没有办法。

她不想来南诏,这里是她的敌国,曾经很多匈奴人死在南诏人的刀下,但是,她又不得不来,所以她内心里,是非常的难过且不愿的。

但是,她既以来到了这里,就应该完成属于匈奴臣民的使命,就算不为了表兄,只为了哥哥,她也要这样做。

哥哥曾经也想过,要带他们攻进南诏,这样的话,他们就有温暖适宜的居所,吃不完的可口食物了。

所以,即便再难,她也要想办法,问出使者想知道的事情。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南诏的皇帝并未召见她,她就算想问,也没人可问。

后来,还是那宫女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找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匈奴公主想要见皇上,找皇后娘娘,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匈奴公主听了这话,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听那个宫女的,去见了皇后娘娘。

可没想到,她到了凤仪宫,却没见到皇后娘娘的面,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皇后娘娘病了,请她改日再来。

匈奴公主虽然着急,但是,却也知道,皇后娘娘在宫中地位非凡,不能硬闯,只得悻悻离开。

因为此行目的没达到,匈奴公主脸色十分难看。

回到福宣殿以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忽然提醒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常常生病,所以宫里很多事情,都是由荣贵妃娘娘做主的,荣贵妃娘娘亦有协理六宫之权,若匈奴公主真有急事要说,倒是可以去见见这位贵妃娘娘。

匈奴公主一听,觉得此法倒是也可行,于是,便又带着宫女,去了昭阳宫。

让她高兴的是,荣贵妃倒真见了她。

匈奴公主见到荣贵妃,便学着南诏的礼仪,朝荣贵妃行了一礼。

可是,她初来南诏,对宫廷礼仪并不熟悉,只跟教习嬷嬷学了两日,也没记住太多,一个问安礼,行的颇有些不伦不类。

更让人惊奇的是,一向对别人的规矩要求十分严格的荣贵妃,这一次,竟然丝毫没有怪罪匈奴公主,反而分外亲切。

匈奴公主一见荣贵妃如此亲切和善,不由大喜,便将自己想要面见惠帝的想法,跟荣贵妃说了。

她说的兴起,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说这话的时候,荣贵妃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阴鸷表情。

“你要见陛下?想让本宫帮忙?”荣贵妃笑得格外“亲切”,语气柔柔的,带着不甚明显的诱哄。

第四百九十三章:心口不一

匈奴公主不疑有他,愣愣地点头,道:“正是,还请您帮帮我。”

她自小长在草原,又有哥哥护着,根本不懂勾心斗角,此番来南诏,亦是被逼无奈,又哪里会想到,这南诏的宫廷,会是多么险恶。

又或许,是她还记得哥哥曾经跟她说过,南诏人皆软弱无能,匈奴必会战无不胜,身为匈奴人,不应该惧怕南诏人的缘故,所以,在荣贵妃面前,她并没有多少防备。

何况,荣贵妃笑得那么美,那么和善,根本也不像是,会对她怎么样的。

可事实呢?

她现在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副笑得灿若春花的美人皮囊下,掩藏的是一颗多么蛇蝎的心。

南诏有句古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惜,匈奴公主南诏话并不精通,对南诏的历史,就更加不了解了,等她自己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后,一切,就已经晚了......

荣贵妃忽然微眯着杏眸笑了,嫣红的唇扬起一道美妙的弧度,洁白的贝齿微微露出一角,声音魅惑极了,“好啊,本宫便帮你这个忙。”

“当真?”匈奴公主听到荣贵妃答应帮忙了,不由喜道。

“自然当真。”荣贵妃笑意不变,肯定地回答了匈奴公主的话。

“那,那我就先谢谢贵妃娘娘了。”匈奴公主规矩不通,话里话外就听得出来。

奇迹的是,往日非常在意此事的荣贵妃,今日却出奇的好说话。

匈奴公主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兴奋离开了昭阳宫,荣贵妃脸上的笑容,在匈奴公主踏出正殿门口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狠厉的表情。

良久之后,她嘲讽地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

殿内极为安静,除了荣贵妃的说话声之外,再无其他一点儿声音,是以,荣贵妃这句话,就显得格外清楚。

不过,殿内伺候的宫女们,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抬起头来乱瞥乱看,而是全部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片刻后,荣贵妃的贴身宫婢烟若,送匈奴公主回来了。

荣贵妃挥退左右,只留下烟若,然后,低声朝烟若吩咐道:“让她们将东西都给她用了吧,既然她这么有心,本宫也不必俭省了!”

烟若闻言,心头微微一跳,随即便颔首答说:“是,娘娘。”

说罢,朝荣贵妃福身行了一礼,然后垂头退出了内殿。

......

凤仪宫。

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文鸳从外面走进了内殿,先向皇后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回禀娘娘,昭妃已经从昭阳宫离开了,瞧那样子,想是所求之事,已经得偿所愿了。”

皇后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文鸳这才又问:“娘娘,那个宫女,可要奴婢派人处理了?”

文鸳问的,乃是与匈奴公主,也就是昭妃私下接触的那个匈奴内应。

此人替匈奴刺探南诏内宫秘事,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留的。

不过,文鸳猜测,皇后应该还有别的打算,所以,特来请示。

果然,皇后听了她的话,便说:“先叫人盯紧了她,不必动,本宫留着她还有大用,等事情办完了,自有她的去处。”

“是,娘娘。”文鸳恭敬颔首应下。

她就知道,皇后娘娘必然另有安排,否则的话,在发现这内应的时候,就已经结果了她了。

此时不出手,必然是有后招。

入夜后,天气忽然闷了起来,有些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怕是要有大雨。

果真,戌时末,大雨突至。

下着下着,天空忽然又起了惊雷。

雷声扰了许多人的清梦,包括在昭阳宫安寝的惠帝,还有昭阳宫的主人,荣贵妃。

荣贵妃一向害怕打雷,听到轰隆隆的雷声,忙往惠帝怀里钻去。

惠帝倒是挺喜欢她这小鸟依人的模样,显得自己好像非常高大,更符合他真龙天子的身份。

因而,便轻轻拍着荣贵妃的香肩,低声哄着,言语间尽显温存。

荣贵妃靠在惠帝怀中,一面小声叫着害怕,一面赞扬惠帝龙威天成,连惊雷都不惧怕。

这马屁,哦不,龙屁拍的恰到好处,惠帝忍不住笑了起来。

耳下传来惠帝胸膛震动的声音,荣贵妃娇声撒着娇,眼底却一片清明,唇边的笑意,也并未到达过眼底,只浮于表面罢了。

不过,惠帝此时正高兴,荣贵妃整张脸又都埋在他怀中,是以,即便是荣贵妃面上神情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心口不一,惠帝也看不见。

雷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好像只两刻钟左右的样子,便停了,窗外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惠帝似乎被雷声吵得没了睡意,便跟荣贵妃小声地说着话。

说了一会儿,惠帝似不经意地问起,“朕听说,今日昭妃来过你宫里?”

荣贵妃闻言,伏在惠帝怀中的面上闪过一丝阴鸷,口里却仍是娇滴滴的答说:“昭妃确实来过臣妾这里,不过,皇上怎么连这事都知道?您这么关心这些小事,到底是惦记昭妃呢,还是惦记臣妾呢?”

她虽在发问,但却并不是质问的口气,反而给人一种,小女儿半开玩笑一般吃醋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荣贵妃醋性大,惠帝也不是头回知道了,闻言倒也没在意,反而哈哈一笑,故意道:“朕当然是惦记昭妃了,难道惦记你这个醋精么!”

“皇上,您怎的这样说臣妾呢。”荣贵妃作势拍了惠帝胸口一下,不依嗔道。

惠帝抓住荣贵妃的柔荑,笑道:“朕同你开玩笑的,朕自然是惦记爱妃了,只不过是听说昭妃到你宫里来,所以问一句罢了,若爱妃不愿说,那便算了,朕也不问了。”

荣贵妃对惠帝的欲擒故纵把戏并不买账,轻哼了一声,嗔道:“皇上可别哄臣妾了,臣妾要当真的,要是臣妾当真不说了,皇上定要以为臣妾善妒了。”

惠帝闻言,呵呵一笑,却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荣贵妃所言。

荣贵妃眼底又是一暗,接着,将昭妃求自己的事情,如实跟惠帝说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风起

荣贵妃的声音,带着一种女子独有的柔媚,大抵是因在深夜,所以她说话的声音不大,竟是颇为动听。

惠帝听完荣贵妃所言,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了片刻,才淡淡问道:“哦?爱妃是说,昭妃来你这里,是为了让你帮忙,见朕一面?”

“正是如此,”荣贵妃在惠帝怀中轻轻点了下头,“臣妾见昭妃着实恳切,便答应帮她跟陛下说一说,至于要不要见昭妃,那就是陛下的事了,臣妾,可做不得主。”

最后这一句,荣贵妃故意用颇为娇憨的声音说的,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出微微的醋意。

这样,反而比较符合她往日的为人,惠帝心里即便有什么疑惑,也可消了。

荣贵妃不傻,自然听得出,方才惠帝问话的时候,语气似有怀疑。

她在宫中多年,伺候惠帝已久,岂会连惠帝这点儿变化,都察觉不到?

惠帝深知她善妒,虽然她不愿承认,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醋性极大,按说,醋性如此之大的她,若无特殊原因,自然不会将别的女人,往惠帝身边推的。

可今日,她却帮昭妃向惠帝陈情,言明昭妃想见惠帝之心甚笃,这就跟她往日的为人,比较相悖了。

所以,她必须不能让惠帝怀疑她这样做,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看昭妃情真意切,心软答应了帮忙,但其实内心里醋意犹在,这样的反应,倒是也合乎她往日在惠帝面前的表现。

毕竟,她在惠帝面前,一向力图表现出,是有些小善良,但却不愿承认自己醋性重模样的。

果然,惠帝听了她这话,便又笑了起来,“爱妃这到底是愿意让朕见昭妃呢?还是不愿呢?”

“皇上想听假话,还是真话?”荣贵妃俏声道。

惠帝呵呵笑了两声,反问道:“爱妃以为呢?”

荣贵妃闻言,双眸不由眯起,眼中幽光一闪,声音不变地答说:“那臣妾便实话实说了,若按臣妾心里的想法,自是不想让除了臣妾以外的任何女人,靠近陛下的,可是,陛下乃真龙天子,身系国嗣之大事,臣妾又岂敢真这般自私呢?不论是臣妾还是昭妃,都是陛下的妃子,陛下想见谁,不想见谁,又岂能叫臣妾做主?一切全凭陛下心意。”

“你啊,这张小嘴还是一如往日的甜。”不管荣贵妃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不可否认的是,惠帝听了,当真是十分受用。

但凡是人,就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尤其是上位者,更加喜欢恭维之言,惠帝亦是如此。

尽管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明白,这些恭维之言,很多非是出自真心,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谎话听多了,便也成了真言。

尤其是,在自己本身也觉得这些话可信度十分之高的时候,一种下意识的心理暗示,就会让人将谎话当成真的来听。

荣贵妃这几句话,虽是恭维,但是,却恰好说进了惠帝心里去,惠帝又怎会不信呢?

不过,惠帝却没在荣贵妃面前,说自己到底要不要见昭妃,荣贵妃也没有问。

窗外雨声渐小,惠帝跟荣贵妃,又再次进入了梦乡……

次日,惠帝仍旧没有召见昭妃。

昭妃心急,再次造访了昭阳宫。

荣贵妃仍旧耐心友好的接待了她,并将自己已经跟皇上提及她想面见天颜的事情,跟昭妃说了。

“你也莫要太过心急,陛下国事繁忙,日理万机,每月只有半月时间,才能宿在后宫,你是新宠,陛下总会见你的,许是因为你身份贵重,陛下想准备充分些,再召见于你,你再耐心等待几日吧。”荣贵妃语气轻缓,红唇微微上扬,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气质格外的温和。

她这样的态度,确实安抚到了昭妃,昭妃便听她的,回去耐心等待了。

这日之后,荣贵妃便不再见昭妃了,昭妃前后又来过两次,但是都没有见到荣贵妃。

她并未想到,荣贵妃是在借口推脱不见她,只以为,荣贵妃是真的不在宫里,或者是她来的不凑巧,荣贵妃正在休息,才未见她。

这倒是也不能完全怪昭妃,实在是,前两次荣贵妃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友好,让昭妃产生了一种错觉,早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荣贵妃是欢迎她来的。

既然欢迎,那此刻不见她,便不会是找了托词,故意不见她。

展眼又过了五日,宫外的匈奴使者有些着急了。

日日游览邺京风光虽是美事,可这里不是匈奴国土,他亦不是南诏臣民,这邺京的风光再美再好,也与他没有什么干系。

他来南诏,可是身负使命的,现在使命没有完成,王上给出的最后归期又快到了,匈奴使者着实着急。

可是,没有惠帝召见,他是入不了宫的,只得想办法,给宫里的内应传消息。

他与内应之间,有自己的一套联系方式,想要联系到内应,虽也冒险,但是倒也不算十分之难。

联系到了内应,得到了公主这些时日都在为了他的事情奔走忙碌,匈奴使者无法,也只得再让内应催促一二,自己则回到四方馆去等着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惠帝像是忽然想起了已经入宫多日的匈奴公主,终于,召见了她。

与此同时,与匈奴公主联系的那名内应,也被皇后派人,秘密关押了起来。

在关押这名内应之前,她正与匈奴使者见了一面,为的,正是告知匈奴使者,公主已经得到面见皇上的机会,想来,不日就能得到使者想要的消息了。

匈奴使者闻听这个讯息,不由大喜,终于有了再次游览邺京的心情。

今夜,正是惠帝召见匈奴公主,也就是昭妃的日子。

在昭妃沐浴更衣之时,本在她宫里伺候的一名宫女,却悄悄离开福宣殿,偷偷地去了昭阳宫。

与此同时,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也同去了一名福宣殿内的宫女。

片刻后,皇后娘娘派人给太子传话,太子听罢,即刻命暗卫出宫,去了护国公府。

第四百九十五章:云涌

这夜的月光极淡,天上似有乌云,将月光都隐在了云层中,有清风偶尔吹过,树叶随风沙沙作响,送来阵阵花香。

安笙数日不曾出过门,便是再喜静的性子,也隐隐有些烦躁。

总觉得今夜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在房中来回走了两圈,安笙决定还是去习字。

师傅曾教过她,习字静心,她也确实这样做过。

果真,写了会儿字,躁动的心,慢慢地便静了下来。

她习字的时候,一般不会特意想自己要写什么,常常是心随意动,随意想到了什么,便写些什么。

刚写了一首小诗,正待准备欣赏欣赏呢,忽听青葙一声低呼,抬首望去,便见陆铮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见到陆铮来了,安笙倒是很淡定。

许是在自己房中突然见到这人已经习惯了,便也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了。

“将军漏液造访,可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了?”不光不吃惊,安笙甚至连陆铮此行的目的,都猜的差不多。

当然,能猜到这些,倒也不是她真能未卜先知。

只不过,是根据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能让陆铮这么着急而来的,怕也只有宫里的事情了。

而事实,也果真不出她所料。

陆铮听了她的话,眼中便露出些许惊讶。

那目光似乎就在说,你怎知道?

安笙没回答,只好整以暇看着陆铮,等待陆铮回答。

陆铮缓缓走过来,道:“确实是宫里有消息了,方才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来了,同我说,宫里今夜,只怕有变。”

安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然,继而又问:“荣贵妃那边?”

陆铮沉吟了片刻,道:“只怕不止。”

安笙有些惊讶,转瞬却又有些不解。

消息是太子殿下命人传出来的,想来也是从皇后娘娘那里知道的,这样说来,难不成,是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会有变故吗?

思及此,安笙不由有些担心,“难不成,皇后娘娘那边,也会有什么问题?”

皇后娘娘是太子生母,陆铮又明显是太子一派的,这么说来,也可以说是皇后娘娘一派的人,若皇后娘娘有事,太子必然不能独善其身,那么,陆铮怕是要受影响吧?

许是安笙的担忧太过明显,陆铮也看出来了,于是忙说:“皇后娘娘并没有什么事,太子的人跟我说,皇后娘娘抓到了一名匈奴的内应,而今夜,皇上本是要召幸匈奴公主的,也就是昭妃,此前,昭妃却与荣贵妃见过两次面,听说,还相谈甚欢,甚至有引以为友的迹象。”

陆铮这么说,安笙便明白了。

“皇后娘娘是觉得,荣贵妃对昭妃这般友好,怕是有什么阴谋?”

“不错,”陆铮慎重地点点头,“这匈奴内应与昭妃私下见过面,她与那匈奴使者,想要打探南诏的兵力,所以我猜测,西北,怕是平静不了多久。”

他一直都不认为,新任的匈奴王会真的想要与南诏和谈。

但是,惠帝答应和谈,他身为臣子,自然不可违抗君命,除非,他已有异心。

可他并没有。

所以,自然是要遵从惠帝的安排的。

但遵从归遵从,他自己心里却一直都明白,匈奴的野心,从未停止过,他们不会放弃进犯南诏国土,所为的和谈,不过是一时麻痹南诏的幌子而已。

现如今匈奴内忧未平,一旦内忧解决了,他们早晚会卷土重来。

皇后娘娘今夜抓到的这名内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若无野心,又何必费心找内应,探查南诏兵力部署的情况呢?

“匈奴狼子野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安笙没有说让陆铮小心的话。

她明白,一旦西北起了战事,陆铮势必是要奔赴战场的,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决心,她虽谈不上如何大义,但至少也知道,守卫疆土,捍卫国土之责有多么重。

陆铮也明白,一旦西北战事起了,他必然要离家去打仗。

可是,看见安笙的面色沉沉,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一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思及此,陆铮赶紧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挥走。

安笙可不是小气之人,她那小小的身体里所蕴含的能量,很多时候,是自己都不能及的。

这一点,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既知道,又缘何还会乱想些有的没的,实在不该。

陆铮心内的小波动,安笙并未发现,方才提到西北战事,她的全副注意力,便不由地转向那边了。

自古以来,战争最是残酷,有战争,就意味着有流血和牺牲,陆铮再勇猛,再熟知匈奴战术,却也不能避免受伤,更甚者......

想到那个让自己揪心的可能,安笙赶紧咬牙闭了下双眼,阻止自己再乱想下去。

再睁开双眼,安笙眼中清明了许多,她转头,对陆铮说道:“这几日,我便闭门不出,若到必不得以之时,我亦可再装作病重,如此的话,即便荣贵妃真要让我去瞧病,总也不好勉强与我,我自可平安躲过,不过,若宫中之事牵扯到两国邦交,你怕是也不得闲,近日你多加注意宫中动静,不必担心我。”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眉眼微弯,眼中似有柔情倾泻。

“你放心吧,宫里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有什么不对,太子殿下会派人给我递话的,皇后娘娘这几日亦会留心荣贵妃的动向,若荣贵妃有异,皇后娘娘一定会派人给太子殿下传话,届时太子殿下再通知与我,我便来找你,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便先走了。”

安笙点点头,温言道:“你也是,多加小心。”

陆铮颔首作应,然后,转头离开了。

十月的夜里,天气已经微微有些凉意,安笙轻轻推开窗,迎面送来夜风,吹得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就这一下的工夫,陆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了。

彼时,皇宫之中,却“热闹”了起来。

惠帝今夜召幸新册封的昭妃娘娘,原本,一切都好好地,可谁又会想到,就在这位昭妃娘娘躺上龙床的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第四百九十六章:密告

惠帝自问自己乃真龙天子,寻常邪祟皆不得近身,而自己遇到突发状况,亦应该沉着以对,冷静自持,方不失天子龙威本色。

可是,眼下碰到的这个状况,实在是让惠帝无法做到冷静自持。

面对如此骇人景象,什么龙威,什么冷静,什么身份都已经顾不得了,他只想离床上这个怪物远一些。

惠帝几乎是从龙床上滚下来的,生平第一次,他发出了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尖锐叫声。

临华殿的宫人们听到内殿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起初都以为听错了。

不过,内监大总管常公公却分明听出了,这乃是惠帝的声音。

常公公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惠帝身边伺候了,何时见过惠帝如此大惊失色过,闻声忙快步跑进了内殿。

“皇上,皇上,出什么事了!来人啊,护驾,护驾!”一边跑,常公公还一边朝外面的大内侍卫们喊道。

很快,大内侍卫就跟着常公公一道,跑进了内殿。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串儿的宫人。

众人一进去,就见惠帝跌坐在地毯上,正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着。

不远处龙床方向,明黄的纱帐后面,似乎有道人影晃动,却因为纱帐阻隔,并看不真切。

常公公扶住惠帝,大内侍卫迅速将惠帝围成了一个圈,个个抽出刀刃,严阵以待地看着周围。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常公公吓得忙问。

惠帝指着龙床之上,大声喝命大内侍卫,“快,快将那妖孽给朕拿下!”

大内侍卫闻言,立即颔首应是,然后,两人举着刀,快速接近了龙床。

随着侍卫们的走近,龙床上纱帐后面的影子,似乎也在后退。

很快,大内侍卫便逼近了龙床,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人用刀挑开纱帐,一人举刀对准龙床,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大内侍卫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武功反应皆为个中好手,可此刻却仍然觉得心跳加速,手脚微微发凉。

毕竟,惠帝可是说,这床上的是个妖孽。

妖孽啊,不是人,哪个正常人面对妖孽,会不害怕呢?

随着纱帐缓缓撩起,隐在纱帐后头的“妖孽”,也渐渐露出了真容。

饶是早有准备,两名大内侍卫,仍然是被骇了一跳。

只见,那龙床里面,正有一满脸血肉模糊的“人”,围着明黄锦被,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二人。

二人心头顿时一跳,险些吓退回去。

正在这时,惠帝又指着龙床厉声道:“快将这妖孽杀了!”

两名侍卫闻言,不敢再耽搁,忙举刀相向,准备砍杀了这似人似鬼的怪物。

正在他们的刀将要落下的时候,忽听床上之人大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昭妃,我是昭妃娘娘,你们怎敢杀我!我乃匈奴公主,你们要挑起两国纷争吗!”

昭妃!

两名大内侍卫一听这话,更是惊得愣住了。

这怪物说,她是昭妃?

对啊,今夜陛下,不正是召幸了昭妃娘娘吗?

方才,他们亦是亲眼看着昭妃娘娘,被送进内殿的啊?

可昭妃娘娘,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呢?

惠帝也愣了。

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啊,他是亲眼看着,内监将昭妃送进来的,刚送进来的时候,昭妃,确实还是原来的昭妃,可是下一刻,原本充满异域风情的昭妃,却变成了一副恶鬼模样,将自己吓了个半死。

他好像,真的是亲眼看着昭妃的脸,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惠帝犹疑之际,外面忽然来人报说,荣贵妃有急事,此刻正在殿外,想求见天颜。

惠帝心里正不安呢,亦不想面对床上那个恶鬼脸,闻言,便应了内监所言,答应去见荣贵妃了。

常公公闻言,忙将惠帝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便听惠帝吩咐大内侍卫说:“你们先看着她,不许她乱走,亦不许出声,今夜之事,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若是有人将这件事透露出去,别怪朕无情!”

“是,陛下。”众人忙垂首应是。

惠帝这才在常公公的搀扶下,带着两名侍卫,去外殿见荣贵妃。

惠帝跟荣贵妃几乎前后脚到了外殿,一见到惠帝,荣贵妃便急匆匆地走上前来,福身行礼问安。

惠帝虚扶了一下,免了荣贵妃的礼。

他此刻已经勉强镇定下来了,亦觉得方才实在有失威仪,便故意端着,想找补找补。

故而,便沉声问荣贵妃,“爱妃这个时辰过来,所谓何事啊?”

“陛下,”荣贵妃事情未说,倒是先跪下了,“臣妾发现一件大事,心下实在不安,这才急着过来,倘或扰了陛下安眠,还请陛下念在臣妾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臣妾这次吧。”

荣贵妃甚少这般模样,见此,惠帝便也信了,她是真有要紧的急事要跟自己说,语气不由缓和了几分。

“爱妃请起,爱妃一心为朕,朕都知道,什么事情,你便直说吧,朕不怪你唐突就是。”

“是,陛下,”荣贵妃说着,竟微微抽泣了一声,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惶惑,“陛下不知,非是臣妾一定要这个时辰来扰陛下清梦,实乃此事兹事体大,关乎陛下龙体,臣妾才不敢不来,方才臣妾本已准备就寝,忽然,福宣殿里的一名宫女跑来臣妾宫中,说有要事相报,臣妾身边的掌事宫女烟若,见那小宫女面上惶急,似有不安,担心真有什么要紧事,便带她来见了臣妾,结果,臣妾一问之下方知,这小宫女所言之事,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陛下,福宣殿宫女密告,说昭妃承宠之前,私自用了一种丹药,福宣殿宫女们皆不知其是何效用,恐会损伤陛下龙体,故此,臣妾才甘冒不韪,前来求见陛下,还请陛下明察。”

“你说,昭妃承宠之前,用了神秘丹药?”

惠帝闻言,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声音里也透出了一股阴沉的味道,听得人心里直打突。

第四百九十七章:“怪物”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闻言皆低首噤声。

可荣贵妃,却好像丝毫没有听出惠帝语气的变化似的,只顾着回答惠帝的话。

“回陛下,福宣殿宫女是这般与臣妾说的,事涉陛下龙体,臣妾来不及等待求证,只得先来惊扰陛下了,臣妾以为,宫女所言虽不敢完全相信,但却也不能完全不信,事情关乎陛下龙体,容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大意,臣妾不敢以此做赌,纵然事后查明,乃是宫女无稽陷害昭妃,昭妃乃是无辜的,臣妾愿亲自向昭妃赔罪,却不愿见陛下涉险!”

荣贵妃这一番话,可谓是大义至极。

别说她所言之事,惠帝已经信了多半,就算是丝毫不信,也不得不为她话语中的拳拳情意所感动。

“爱妃快快请起,”惠帝亲自将荣贵妃扶了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爱妃所言,朕已悉知,原本,朕还只是怀疑,现如今听了爱妃所言,朕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荣贵妃随着惠帝坐到了榻上,像是忽然之间,才听出了惠帝话中的隐意似的,轻轻嗯了一声之后,疑惑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真的了?”

惠帝闻言,便冷哼了一声,回首看向内殿方向,道:“八九不离十。”

他就说呢,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那副鬼样子,原来,是用了不知名的丹药之故。

如此说来,事情可就复杂了。

昭妃为何要用丹药?这丹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昭妃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若说昭妃用药,是想要获得圣宠,那么,这丹药怎么也不该将她变成那副样子吧?

他方才可是惊吓多过惊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吓破胆子了!

等等!吓破胆?

惠帝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个想法。

昭妃虽是他的妃子,可同时也是匈奴公主,若今日自己一时不防,真被她吓出个好歹,那么,匈奴是否会借机发动战事?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往往经不起推敲,就怕多想。

若不多想,可能并不会觉得这件事有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可一旦深入地去想,怀疑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愈加壮大,直到,长成了参天大树,届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惠帝自问,自己并非是阴谋论者,可此刻,他仍然不得不想,昭妃在承宠之前忽然用药,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宠爱她吗?

怕是不见得吧。

一个异族的公主,忽然来到南诏,难道会一点儿不为人知的目的,都没有吗?

谁会相信!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他可是一国之君,他身上能图谋的事情,可是不少吧......

“陛下,那您看,可要将那名宫女叫来,与昭妃对峙?”荣贵妃尽职尽责地表现着,对惠帝人身安全的忧虑。

任是哪个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她这副样子,怕是都不会怀疑,昭妃会变成现在那副模样,跟她会有什么关系。

惠帝自然也没有怀疑。

他听了荣贵妃的话,略沉吟了片刻,招过常公公,吩咐道:“常亭,你带人去将贵妃说的那名宫女先带过来,看好了,然后,再叫御医过来。”

“是,皇上。”常公公福身应是。

刚要走,又听惠帝道:“等等,再叫人去找皇后,让她也过来。”

常公公闻言,抬首看了惠帝一眼,随即亦敛眉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出了内殿,按照惠帝的吩咐行事去了。

荣贵妃在听见惠帝说,让常公公去找皇后过来的一瞬间,眼神闪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面上只余单纯的担心之色。

惠帝转头,见荣贵妃一脸忧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荑,安抚道:“爱妃莫要担心,有朕在呢。”

“是,皇上。”荣贵妃恭顺地柔声应道。

她并没有问,原本应该在临华殿侍寝的昭妃此刻在何处,而是摆出一副万事由惠帝做主的姿态。

她这般表现,落在惠帝眼中,不由满意更甚,心中暗暗赞叹,荣贵妃虽平日里爱吃些小醋,但是真到大事面前,还是很能拎得清的,可谓颇识大体。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堪为众妃表率,与皇后相比,甚至也并不逊色。

只是......

只是什么,惠帝没有再想下去。

有些事情,便是他为天子,亦不可强行为之,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身后的文氏一族,一直忠于皇家,他也不能为自己一时冲动,便让文家寒了心肠。

皇后来的很快,因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后穿戴整齐之后,才来的临华殿。

君前失仪,可也不是小事,皇后此举,也是顾念规矩,惠帝倒并未怪罪。

皇后刚到,常公公便也回来了。

朝惠帝轻轻点了点头,常公公便又退回到惠帝身边去站着了。

皇后亦被惠帝赐了座。

对荣贵妃与惠帝同坐榻上的不合宜举动,皇后并未多说什么,只问惠帝:“臣妾敢问皇上,深夜召臣妾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啊?”

皇后已经歇下了,忽然被召来临华殿,有这般疑问,倒也正常。

惠帝也没瞒着皇后,便将荣贵妃报说,福宣殿宫女密告昭妃承宠之前,用了神秘丹药的事情,跟皇后说了。

皇后闻言,忙起身请罪:“皇上恕罪,臣妾失察。”

惠帝摆摆手,叫皇后坐下,“此事也不能全都怪你,这后宫之大,你又如何能做到事事兼顾,面面俱到,何况,福宣殿宫女说昭妃乃偷偷用药,她亦是偶然发现,你又不会未卜先知,如何能知道,你也别急着告罪,朕叫你来,并不单单为了此事。”

“望皇上明示。”皇后忙说。

“昭妃她......”惠帝说着,忽然皱紧了眉头,面上浮现起一种厌恶加上惧怕的神色,“昭妃如今,有些问题。”

皇后和荣贵妃闻言,都焦急而疑惑地看着惠帝,似乎在说,您倒是快说啊,什么奇怪之处?

惠帝啧了一声,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最后,还是一咬牙,说道:“她变成了怪物!”

第四百九十八章:眼见为实

昭妃,变成了怪物?

皇后和荣贵妃听了惠帝的话,皆面露惊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只不过,若是再仔细些看的话,皇后的神情,乃是真真正正的惊诧莫名,无法相信;而荣贵妃,面上却又好像闪过了一丝窃喜似的。

但是,荣贵妃面上的那抹窃喜之色闪的太快,快到若不是不错珠地盯着她的脸看,很可能就会错过。

二人反应真假暂且不论,现在最要紧的是,惠帝的话。

惠帝说,昭妃变成了怪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什么怪物?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出来,皇后跟荣贵妃可能还会治他个危言耸听,造谣生事之罪。

惠帝曾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因而,在南诏宫中,一向是禁止谈论这些神鬼怪力之事的。

可今日,惠帝自己却说,昭妃变成了怪物,这便与其言行相悖了。

但惠帝毕竟是皇上,不是一般人,所以,即便他自说自话,打了自己的脸,皇后跟荣贵妃,也不会主动去揭惠帝的短处。

此时此刻,二人唯有配合而已。

因为,惠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情着实太过正经了,正经到,皇后跟荣贵妃根本没有办法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若惠帝所言非虚,那么,这昭妃,就当真是变成怪物了?

惠帝眼见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皇后跟荣贵妃的神情由惊讶变成了惊惧,最后,再变为不解,便对常公公摆了下手,吩咐常公公带人,去将昭妃押出来。

常公公听命行事,很快,内殿中的昭妃,就被几名大内侍卫给押出来了。

她被押出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惠帝寻常盖着的明黄锦被。

皇后跟荣贵妃都看到,惠帝见到那被子被“昭妃”裹着后,面上便闪过一种极度的厌恶之色。

她二人似乎都很不解。

面前这裹在锦被中的一团东西,看轮廓,倒是能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形,可是,她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根本也看不见啊。

正疑惑着呢,便听惠帝呵斥常公公,“常亭,你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将她押出来么,怎么叫她将朕的被子也带出来了!”

常公公闻言,忙行礼一礼,道:“皇上容禀,非是奴才不听您的吩咐,实在是,这昭妃娘娘有些不妥,奴才恐娘娘毫无遮掩的出来,有损皇家声誉,故而,才同意娘娘将被子带出来的。”

常公公这么一解释,惠帝就明白了。

昭妃今夜是来侍寝的,因而她此刻,应该是光着身子的,若是不让她裹着被子出来,确实影响不好,亦有损皇家颜面,看来还是他错怪常亭了。

思及此,惠帝朝常亭露出个赞许的目光,常亭见了,躬身行了一礼,却并不居功,又默默站回了惠帝身边。

常亭知趣,也忠心,惠帝一直知道,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留常亭在身边伺候这么久了。

皇后跟荣贵妃却没心思管常亭是否知趣,是否忠心,她们更想亲眼看看,惠帝口中变成了怪物的昭妃,到底是何模样?

就算是惠帝亲口说的,可也总要眼见为实吧?

昭妃乃匈奴公主,她若出了什么事情,是否会引起两国交战,这些都说不好。

皇后知道荣贵妃私下做过手脚,但是,却也没查到,荣贵妃做的手脚,到底是什么。

如今听惠帝所言,她心便不由一沉。

荣贵妃下手,必然轻不了,此刻,皇后不禁为自己前些日子的谨慎所庆幸。

若是她前几日便将匈奴的内应抓起来,荣贵妃又对匈奴公主下了狠手,那么很有可能,南诏便会因此而被匈奴反咬一口,即便是抓到了内应,也没什么意义了。

想到可能会因为荣贵妃一时的妒意而引发两国交战,皇后眼中便是一冷。

正在皇后心内思绪翻腾之际,便听荣贵妃开口问道:“皇上,这昭妃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臣妾与皇后娘娘,又如何能知她......”

下面的话,荣贵妃没说。

不过,皇上跟皇后却也都听明白了。

荣贵妃这意思,是在问皇上,眼下该怎么办呢。

确实,昭妃用被子蒙着头,任是谁也看不到她现在到底是何面貌。

都看不清真颜,又如何判定惠帝所言,是否为真呢?

惠帝听到荣贵妃的话,便对押着昭妃的一名侍卫摆了下手,示意他将荣贵妃头顶的被子扒下来。

侍卫得了惠帝的吩咐,自然不敢犹豫怠慢,尽管仍旧心有余悸,但还是伸手将昭妃盖在头顶的被子,扒下了一部分。

只扒下这一点儿,便也足够其他人看清被子下面的人,是何模样了。

皇后跟荣贵妃大概是都没想到眼前景象会如此骇人,登时都倒抽一口凉气,她们身后的宫女们,更是吓得叫出了声。

皇后跟荣贵妃听见侍女的叫声,忙都回过头去,狠狠瞪向发声之人。

她二人久居高位,驭下皆自有一套,侍女见到她二人这般目光,登时都吓得噤了声,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来。

皇后跟荣贵妃这才又转过头来,看向昭妃。

在转头的一瞬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相碰了一瞬,但随即,便又错开,只都盯着昭妃去了。

在她们不远处的那个人,与其说是昭妃,倒不如说,更像是惠帝口中的那个怪物。

皇后心里一阵发凉,她知道荣贵妃心狠,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亲眼看见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血肉模糊的样子,皇后仍觉背脊一阵寒过一阵。

心惊肉跳之余,皇后又忍不住想到,荣贵妃这药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后总觉得,荣贵妃应该还有后手才对,否则的话,她不可能选在这个敏感的时机,来向皇上告状。

她既然敢告,就说明,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能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可皇后这些日子一直密切关注着荣贵妃的动向,除了见她命人给昭妃用药之外,并没有见到她做其他的事情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真相”

惠帝宫里出了事,动静还不小,很快,连太后娘娘都被惊动了。

不过,太后倒是没亲自过来,而是派了身边的管事嬷嬷福嬷嬷过来,询问具体事宜。

惠帝不敢隐瞒太后,便让常亭将事情跟福嬷嬷说了,还让福嬷嬷跟太后说,这件事他会处理好,请太后好好休息,莫要挂心。

福嬷嬷颔首应了惠帝的话,行礼之后,又离开了临华殿。

太后都被惊动了,这件事便不能再拖了,得早做决断才是。

按说后宫之事,原应由皇后做主,而荣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自然也有参与商讨处置方式的资格。

故,惠帝便问皇后跟荣贵妃:“皇后跟贵妃以为,这昭妃该如何处置呢?”

皇后闻言,略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说话。

倒是荣贵妃,似乎非常着急,竟抢在皇后前头说道:“皇上,臣妾以为,昭妃变成这副样子,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用了那种不知名的丹药之故,这个时候,自然应该先查明丹药的具体效用,然后,再视情况处置才好,故,臣妾以为,当去福宣殿仔细搜查。”

荣贵妃这话说的太笃定了,一时之间,皇后也有些说不清,荣贵妃是真想让皇上派人去搜宫,还是,只是做做样子,为了将自己彻底从丹药一事中摘出来,而故意这样说的。

惠帝却不像皇后想了这么多。

或许不是他不想想,而是真的只想找个借口,赶紧将昭妃带下去而已。

毕竟,昭妃的这张脸,怕是多看一眼,都要做上几日的噩梦,惠帝方才被吓得不轻,不想再看,也是情有可原的。

惠帝很快做了决定,甚至没有再等待皇后的意见,便应了荣贵妃所言,先命人将昭妃现带下去严加看管,再命人去福宣殿搜查,看是否能够找到宫女所说的那种丹药。

等到话全都说完之后,惠帝才好像又记起,皇后还未曾说话。

于是,惠帝又问皇后:“皇后以为,朕这样安排,可好?”

“皇上安排甚为妥当,臣妾并无异议。”皇后垂首答说。

惠帝的心思太明显,目的太明确,皇后又怎能看不出来?

既看出来了,此时又如何好违拗惠帝的意思。

荣贵妃有后手,她却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如今就看,谁的后手更多,杀伤力更大了。

常公公做事很有一套,搜查福宣殿的任务,惠帝正是交给了他。

有福宣殿那名告密宫女的带领,常公公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个据说是昭妃秘密存放起来的锦盒,然后,从里面找到了只剩下一小块儿的丹药。

问过了宫女,在宫女再三确认看到昭妃吃的,就是这枚丹药之后,常公公便带着东西回临华殿去了。

回去之后,将搜查过程如实一说,然后,常公公便将锦盒呈给惠帝等人看。

惠帝微微探出头去,扫了一眼锦盒,也看到了锦盒中那赤红色的丹药残余。

显然,这枚丹药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查不查得出什么来。

“将今日当值的御医太医全都叫过来。”惠帝摆了摆手,皱眉吩咐道。

常公公领命而去,又过了两刻钟左右,带着一群御医和太医折返回来。

御医跟太医们并不知道惠帝突然将他们都叫过来,所为何事,因而一个个的,都表现的有些战战兢兢,似乎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被惠帝处罚。

惠帝却没心情看他们担心的样子,直接让常公公将丹药拿给这些御医,让他们瞧瞧这丹药的作用。

御医们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是,惠帝让他们辨认这丹药的作用,倒也不算为难,一群人心下稍安,然后,便用帕子托着那丹药,仔细辨认了起来。

不过,大概是太过紧张,这些御医们凑在一起辨认了半晌,也没得出个确切结论。

倒不是没说话,而是说话的太多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丹药的主要成分,他们倒是认的差不多了。

惠帝等的有些不耐烦,今夜又是惊吓又是没睡好觉的,他心里火气自然不小,见御医们迟迟给不出个确准的答案,不由皱起了眉头。

荣贵妃见惠帝面色不好看,忙伸手轻抚惠帝胸口,柔声劝道:“陛下别急,当心龙体。”

惠帝被荣贵妃柔声一劝,心头的火气稍稍降下去些许,但是,紧皱的眉心仍旧没有散开。

皇后侧首看了一眼荣贵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荣贵妃的表现有些奇怪。

她似乎,过于镇定了......

按说这药是她给昭妃用的,就算是最后没查出来,可她又怎么能让这丹药,毫无破绽地变成是昭妃自己用的呢?

皇后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人给她解了惑。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争论不休的御医们,似乎终于有了共识。

这些人推出他们中官阶最高的御医站出来,向惠帝报告他们的发现。

丹药大体的成分已经可以确定,多数都没什么问题,皆是美容养颜的成分,但是,其中有一味药,极为特殊,乃是只有西北边陲才会生长的一种草药,有剧毒,只消一点,便能取人性命。

而且,这种有毒草药取人性命的方式很独特,需得经过汗液传播才能发挥效用。

御医说完,便垂首等待惠帝示下。

可是等了好半天,却都没等来惠帝的反应。

御医们不由有些奇怪,但是,却不敢随意出声,只得耐心等着。

那么,惠帝听完御医的话,为何一直没有反应呢?

若这些御医此刻抬起头来,往惠帝坐的方向看上一眼,他们便会明白,惠帝非是没有反应,概因太过愤怒,一时竟然做不出别的反应来了。

惠帝确实很生气,很恼怒。

跟来自匈奴的昭妃相比,他当然更加相信御医们的话,且御医们事先并不知临华殿出了何事,亦不知这丹药是谁的,又怎么会故意针对昭妃?

若不是御医故意针对,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昭妃,想要取他的性命!

第五百章:噩梦

想到昭妃意图谋害自己的性命,惠帝顿时怒火中烧。

这一刻,他脑中思绪不停的转动着。

昭妃乃匈奴公主,匈奴在和谈时,突然之间送来一名公主,而且事先还瞒的密不透风,本就不合常理,现在,这名公主在侍寝的时候,又意图谋害自己性命,要说她做这件事情,跟匈奴王丝毫没有关系,惠帝死都不信!

太子跟陆铮说的果真没错,匈奴狼子野心,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和谈。

也许,和谈只是幌子,他们意图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谋害自己的性命,才是真的!

这些生食血肉的野蛮人,其心当诛!

惠帝脸色阴沉的厉害,面上神情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所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何模样。

荣贵妃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跪在了惠帝脚边。

“皇上恕罪,臣妾愚钝,受了昭妃蛊惑蒙蔽,险些害了皇上,若皇上今日出了事,那臣妾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求皇上治臣妾轻信他人之罪!”

荣贵妃这番话说的恳切,不过,殿内众人很多都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请罪。

只有皇上跟皇后知道,这是为何。

正因为知道,皇上才不会真的怪罪荣贵妃。

皇后暗暗哼了一声,心道荣贵妃演了一出好戏。

果真,下一刻,就见皇上亲手将荣贵妃扶起,就连刚刚高涨的怒气,似乎都因为荣贵妃的话,而降下了许多。

“爱妃何出此言,你又怎知昭妃有这等险恶用心,你放心吧,朕心里明白着呢,此事与你无关,自然怪不得你。”

荣贵妃似乎很为惠帝此言感动,当下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娇声喃道:“皇上......”

“爱妃别急,朕没事。”惠帝轻轻拍了拍荣贵妃的柔荑,以示安慰。

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她现在终于明白,荣贵妃为何这般“有恃无恐”了,原来,这丹药竟是这般作用!

若是御医所言当真没错,那荣贵妃留着这样的丹药,原本到底是打算对付谁的?

这般想着的同时,一个人,骤然跃上皇后心头,但随即,便被皇后又压下去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到底棋差一着,这一局,她已失了先机,后步更是不能走错,否则的话,连她都可能被荣贵妃算计进去。

皇后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乱想。

昭妃所犯罪行,现在人证物证全都找到了,容不得昭妃再抵赖分毫。

惠帝已然是恨极了这个心如蛇蝎的异族女人,又哪里会对其心软?

“常亭!”惠帝厉声唤道。

“奴才在,皇上您有何吩咐。”常公公听出惠帝语气不善,忙躬身应道。

接着,便听惠帝冷声道:“你带人去,将昭妃带去内刑房,务必给朕问出来,她到南诏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常公公闻言,心头不由一跳,随即点头应是,然后,带着人下去了。

众御医听到这里,如何能还猜不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们这些人,本就常在内宫,对内宫里的事情,不说十分了解,到底也知之甚多,宫里秘密何其多,今日听见的这一样,并不新鲜。

御医们静静地垂手站着,皆不敢出声。

良久之后,才听惠帝对他们道:“今日之事,朕希望,诸位都能管好自己的嘴巴,莫要胡说,诸位可懂朕的意思?”

“臣等明白。”众御医皆道。

惠帝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正要挥手让御医们退下,便听皇后说:“陛下,让御医们替陛下诊个脉吧?”

惠帝知道皇后这也是关心他的身子,便点头应了。

皇后见惠帝答应了,忙叫御医上前来,替皇上诊脉。

诊脉的结果还是比较好的,惠帝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无其他问题。

至此,惠帝也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皇上没事,这可太好了,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荣贵妃抢在皇后前头,对着空气拜了又拜,一副虔诚至极的模样。

皇后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听到惠帝没事,她也放心了不少。

折腾到了现在,时辰已然晚了,惠帝不想再睡在临华殿,可一时之间,又拿不定主意应该去皇后宫里,还是去荣贵妃宫里更好一些。

这个时候,他性格中的拿捏不定的缺陷,便又表露无遗。

因为实在做不出选择,惠帝只好不说话。

最后,还是皇后替惠帝做了决定。

“皇上今夜也累了,又受了惊吓,明日又是大朝,还是早些休息为好,荣贵妃,你可要好好伺候皇上安寝才是。”

听到皇后这话,惠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比较想要去荣贵妃宫里的。

因为,出了这种事情,荣贵妃那种闺阁内特有的温存小意,更加能抚慰他的心,而皇后太端庄了,端庄到他在皇后面前,实在不好意思露出惧怕胆怯的样子。

荣贵妃当然也希望惠帝去她宫中休息,但是,这话被皇后提出来,她就忍不住多想了。

皇后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才将皇上推给她的呢?

可不管她怎么想,皇上都必得去她宫中了,除非,她自己愿意将皇上再推出去。

可她不愿意!

好容易收拾了昭妃这个妖艳的异族货色,她才不想将皇上再推给皇后呢!

那是傻子才会做的。

反正不管皇后还有什么打算,她自问自己的安排都是万无一失的。

只要能将昭妃彻底清除,她也不在乎皇后还有什么心机。

反正这一回,她就是针对昭妃,又没打算对皇后做什么,所以,并不怕皇后私下去查。

她就不信,皇后真能大度到,容得下昭妃这个异族女人,与她们一同争宠。

惠帝同荣贵妃回了昭阳宫,皇后却没急着回去,而是留下来替惠帝善后。

再者,她也想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她总觉得,荣贵妃做的,不止这些而已。

惠帝到了昭阳宫后,在荣贵妃的伺候下,重新净了面,便上床去睡了。

只是,大抵是真的被昭妃吓得不轻的缘故,所以,刚睡了没一会儿,惠帝便被噩梦惊醒了。

第五百零一章:关心则乱

被噩梦惊醒的惠帝,异常恼怒,甚至直言要杀了昭妃泄愤。

最后,还是荣贵妃好生劝说,才让惠帝渐渐消了怒火。

荣贵妃劝说惠帝,倒不是想要替昭妃说情,乃是也明白,昭妃不能就这么杀了的缘故。

她虽妒意强烈,但是,也不是真的毫无脑子。

家国大事,她怎么着,也是了解一些的。

南诏跟匈奴纷争不断,自前朝起,战争就未曾停过,但交战的大多数原因,皆是因为匈奴企图侵入南诏国土。

荣贵妃跟在惠帝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一点儿都不了解惠帝,她知道,惠帝并不喜欢打仗。

可若是惠帝此刻杀了昭妃,那么,两国之间一场大战,应该是在所难免的了。

到时候,惠帝冷静下来,必然又要后悔。

后悔了,兴许就会埋怨她,在他当时发火失去理智的时候,没有尽力劝阻。

荣贵妃不想事后被惠帝埋怨,所以,此刻才尽心劝了。

而惠帝听了她的劝说之后,果真渐渐冷静了下来,还赞了她懂事大义,荣贵妃不由暗喜,心想自己这一步当真是走对了。

惠帝被噩梦惊醒,总归难受,荣贵妃便命人点上安神香。

许是安神香的作用,惠帝后来,再没有被噩梦惊醒,只不过,即便是睡着了,他紧皱的眉头,也没有一刻松开过。

由此可见,昭妃的事情,对他的影响,还是十分深重的。

就在惠帝于昭阳宫安寝的时候,太子也收到了皇后派人送出来的消息,知道内宫里发生的事情。

太子毕竟是储君,在接到这个消息以后,最先想到的事,亦与政治有关。

荣贵妃这一步棋走得可谓是惊险至极,若御医说的没错,那一旦昭妃真跟惠帝接触上了,那么,惠帝必死无疑,这件事一旦查出来,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可是,荣贵妃走成了,惠帝没有受伤,好像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而昭妃,确实彻底不中用了。

其实,现在都不必内刑房的人再审问什么了,惠帝从心底深处,已然认定了昭妃就是要谋害他。

谋害帝王,这一重罪名,就已经大过天了,还需要再有别的罪名,来给昭妃定罪吗?

也许是需要的,太子心想,父皇可能也想知道,昭妃此举,是否真的是受了匈奴王的示意。

若是真有匈奴王授意,那么,匈奴的野心,就非常清楚明白了。

与此同时,南诏与匈奴的一场大战,也在所难免,再不想打仗,也不代表父皇能容忍匈奴人意图谋害他的性命。

又或许,父皇让内刑房审问昭妃,就是想要得到一个,出兵匈奴的理由。

不过,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照他对父皇的了解,父皇对战争的态度,向来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也多数是被动迎上,让他自己先发动战争,实在不容易。

可匈奴如狼,时时刻刻紧盯着南诏这块“肉”,让狼看着肉不吃,这可能吗?

他总觉得,父皇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装作不明白罢了。

夜风袭来,吹散太子心中的沉思,听说了这个消息,太子已经睡不着了,他独自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对空中摆了下手。

随即,一道黑影自黑暗中掠出,转瞬,便跪在了太子身后。

太子并未回头,只沉声吩咐道:“你去一趟护国公府,将这件事跟陆铮说一下,再告诉他,母后提醒,让他的未婚妻仍要小心行事。”

身后之人并未回答,只是对着太子行了一礼,便再次消失于黑暗之中了。

......

三刻钟左右,太子身边的暗卫到达护国公府,小心避开府卫,摸到了陆铮的院子。

陆铮院中亦有几名亲卫守着,他们对太子身边这名暗卫都知道,明白他是来给陆铮送消息的,所以并未阻拦。

陆铮一向浅眠,暗卫一入院中,他便醒了,随即起身下了床。

刚站到地上,暗卫便从窗口闪身进到了他的卧房。

暗卫的使命,就是送消息,送完了消息,便即刻离开了。

暗卫走后,陆铮却有些犹豫。

此时已近丑时,大部分人正在酣眠,他一时便有些犹豫,到底该现在就去找安笙,还是等明日下了朝再过去。

想了一会儿,陆铮还是决定,即刻动身去见安笙。

此事非同小可,若耽搁了时辰,恐生变故,若安笙就因为他这一时的耽搁,而被卷入了这件事情中去,他会恨死自己的。

皇后娘娘既然能让太子提醒他,要安笙小心,那必然不是无故这样说的,他必得重视起来才行。

事关安笙,容不得他不小心。

很快,陆铮便穿戴整齐,出了门。

他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亦没有带着亲卫,而是只身去了永宁侯府。

一路顺利,很快,便到了玉笙居。

玉笙居的小院里,静悄悄的,仔细听的话,陆铮甚至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鼾声,这些迹象,无不表明,这座院子里的人,皆在深眠当中。

陆铮没有敲门,而是动手撬开了安笙的房门。

一边撬门的同时,它还忍不住想,一定要提醒安笙,这门还要再加固才行,只这样插着门闩,可挡不住别有用心的人!

今儿来的是他,改日若有贼人也来了,可怎么办!

可他也不想想,哪个贼人能这么轻易的,就摸进永宁侯府的内院。

就算永宁侯府的府卫们的身手,比之护国公府的差上身多,但是,也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能比的啊。

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罪大恶极的贼人,这个时辰,还会特地到侯府来撬门?

所谓关心则乱,陆铮这也是,想得太多,才处处都觉得不放心。

撬门并未用多少时候,门闩落地的一瞬,陆铮已经推门而入,在门闩即将掉到地上的那一刻,猿臂一伸,将其捞住了。

转身轻轻关好房门,陆铮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青葙睡在外堂的榻上,陆铮先走到软榻前,拿过青葙放在枕边的帕子捂住了青葙的嘴巴。

几乎在这一瞬,青葙便醒过来了。

陆铮忙轻声道:“别叫,是我。”

第五百零二章:心生欢喜

屋内并未掌灯,一片漆黑。

青葙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满眼惊恐,直到听出陆铮的声音,才放弃了挣扎。

陆铮慢慢地松开了手,青葙一下子从踏上跳了起来。

她简直要被陆铮吓死了,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她记得睡前自己插门了啊?

陆铮似乎明白青葙的疑惑,直接就说:“我挑开门闩进来的,这门闩并不把握,以后要注意。”

青葙:“......”现在叫她注意了,那您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该不该注意呢!

青葙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狂跳的心,然后,才压低声音对陆铮道:“姑爷,您这时候来,怕不适合吧?小姐已经睡了。”

“我知道,”陆铮沉声道,“情况特殊,我必须得来,你进去,先将安笙叫醒,我怕我突然进去,再吓到她。”

青葙闻言,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好吧,总算姑爷还知道心疼小姐,怕吓着小姐,至于自己受的那点儿惊吓,就算了吧,这几日情况特殊,她也不计较了。

青葙拿过油灯,将灯芯轻轻拨亮,然后,用手拢着这微弱的火光,往内室走去。

至于陆铮,青葙忍不住小心眼地想,先叫他那么摸瞎站着吧,谁叫他大半夜吓唬自己来着......

安笙原本并不是睡意深沉的人,但是,这个时辰,再浅眠的人,一般也都在深度睡眠中,所以,青葙进来的时候,安笙并未察觉。

直到青葙轻轻推动了她,安笙才懵然醒来。

不过,睁开眼睛以后,安笙的脑子便很快清醒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她一边问青葙,一边下床来穿鞋子。

青葙将油灯搁在安笙床边,转身去将安笙的外裳拿过来,替安笙披上,然后,低声对安笙道:“小姐,世子来了。”

安笙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宫里出事了。

而且,这件事肯定还不小。

所以,陆铮才不顾夜深,这时候过来找她。

她迅速穿好外衣,便带着青葙去了外堂。

油灯的光线太暗了,几乎只能照到面前一尺见方的地方,其他的地方,还是一片黑暗。

不过,再黑,一个大活人站在屋里,安笙也不至于看不见。

再者就算她看不见,可她跟青葙身边有光源,陆铮自然也会看见她们。

看到了陆铮,安笙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直接就让他说出了什么事。

她并未让青葙再点亮烛火,这个时辰,屋里亮了灯,反倒隐人注意,好在油灯光线十分之弱,她们也没坐在窗边,所以还算安全。

陆铮心里着急,也是一句废话没有,赶紧将太子殿下让人传出来的消息,跟安笙说了一遍。

安笙听罢,思索了片刻,便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让陆铮提醒自己当心荣贵妃了。

荣贵妃给昭妃用了药,这药让昭妃变得面目全非,如今药又被太医查出来,是用西北边陲独有的有毒草药制成的,荣贵妃已经成功让皇上怀疑到了昭妃,不,不只是怀疑,皇上现在甚至从心底里已经认定了,就是昭妃想要谋害他。

可尽管一切证据都指向昭妃,但是,荣贵妃仍旧有可能想要个万无一失。

若有人觉得御医太医的话可信度还不够高,那么,就再加上一点儿可信度上去。

而能给这件事加重可信度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师傅,另外一个,勉强应该算是她吧。

师傅身份不一般,太后皇上都礼遇有加,荣贵妃一般情况下,可能请不动,或者说请动了,她也绝对不敢威胁师傅帮她做什么事情,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她。

之前,皇后娘娘让陆铮提醒她,要小心荣贵妃可能会召她进宫去帮忙瞧病,应该是因为皇后娘娘当时也不确定,荣贵妃给昭妃用的药,到底是什么。

而今夜事发突然,皇后娘娘看到昭妃的样子,才知道荣贵妃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娘娘也明白,荣贵妃再找自己进宫去帮忙瞧病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唯一还能将自己扯进这件事情中的借口,大概就只有进宫去辨药了。

自上次给荣贵妃瞧完病之后,安笙知道,荣贵妃对她的医术,还是挺看好的,而全邺京的人又都知道,她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专门跟普云大师修习医术的,所以,找她去辨药,正合适。

当然,会出现这种结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荣贵妃事情没有做干净,必须要找人帮她扫尾,亦或者“替罪”,才会将她扯进去。

一旦她被扯进去,那么陆铮就有可能也被牵扯进去,陆铮被牵扯进去,太子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事情关乎到太子,皇后仍然不敢小视,这才急忙命人给太子传话,又叫太子提醒陆铮,让她小心荣贵妃。

想明白了这一切,安笙不禁想要叹气。

宫里的事情,真是太复杂了。

或者说,牵扯到政治的事情,就没有不复杂的。

不过,陆铮如今已经深陷其中,她自然不能抽身事外,再复杂的情况,小心应对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铮见自己说完话之后,安笙久久未言,以为她心里害怕,便安抚说:“你别担心,这些只是皇后娘娘预先做的准备而已,你是我的未婚妻,而我又是太子的人,荣贵妃知道这些关系,轻易也不会拉你入局,即便是真被她拉进去了,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你只做你想做的,就够了。”

安笙听了陆铮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起先,还只是抿着唇微微笑着,到后来,笑容越来越大,竟是无声大笑了起来。

陆铮不明白安笙怎么突然笑成这样,心说这不会真是吓着了吧,所以人都不对劲了?

“你......”

“我没事,只是觉得,将军这话甚为动听,心里欢喜,一时没忍住,便笑出来了,还望将军莫介意。”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别怕,一切有我,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够了。

她心里,怎能不欢喜?

第五百零三章:别后悔

陆铮见安笙不是被吓着才笑的,也就放心了。

而且,安笙说喜欢听他说话,心里欢喜才笑的,这可是好事啊。

他娘常说他嘴笨,不会说话,担心他讨不了安笙的欢心,可现在看来,娘说的也不一定全都对啊,安笙这不是,挺喜欢听他说话的么。

“你喜欢,我以后便常说与你听。”陆铮这其实并非是在故意说情话,而是心里真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

可越是这样,才越叫安笙欢喜。

不过心的情话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这样发自内心的,不经意间说出来的“情话”,才最叫人动心。

青葙也抿着唇偷偷笑了。

到底是谁说她们姑爷不会说话,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依她看,这明明做的很好嘛,她都许久没见到小姐笑得这么开心了,可见姑爷这话,着实是说到小姐心里去了。

“宫里出了这种事情,昭妃身份特殊,难保匈奴那边知道以后,不会有什么异动,将军......”安笙是想问问,是否会打仗,不过,话刚一出口,便想起这好像有刺探军情的嫌疑,便停下来了。

不过,她停下了,陆铮却未停。

“荣贵妃动手了是不假,但是,皇后娘娘亦不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娘娘近日抓了匈奴的那名内应,只待明日找个合适机会,将人送到皇上面前去,有了这两个人的存在,匈奴就算想有什么异动,怕是也不敢了。”

这些事情,安笙一直都知道,陆铮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她,所以,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若我估计的没错,寒铁矿藏一事,匈奴怕是也要将这个哑巴亏吃下去了。”

听陆铮这么说,安笙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匈奴此番突然送公主来和亲,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南诏宫廷内安插眼线。

但现在这眼线意图谋害南诏皇帝,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算公主的事情,匈奴可以搪塞,说公主所作所为,皆出于自身,非是匈奴王的示意,可内应一事,匈奴却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这样一来,匈奴即便发现那隐秘的寒铁矿藏被南诏收回了,也轻易不敢乱来。

除非,他们想要现在就挑起大战。

不过,按照陆铮所说,匈奴现在内忧未平,所以,应该并不具备发动大战的条件。

故而,他们便只能自认倒霉,吃了哑巴亏了。

要这么说来,荣贵妃此举,倒是无形中帮了南诏的忙了......

安笙皱了皱眉,不再想荣贵妃,而是对陆铮道:“寒铁的事情,能不起波澜,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按你所说,与匈奴一战在所难免,我还是希望,你能小心些。”

她不能阻拦陆铮,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叮嘱他小心一些而已。

“我知道了,我会的,你放心吧。”陆铮颔首应道,眼底有温情流淌。

要紧的事情都说完了,二人一时之间,忽然像是没了话,室内陡然便静了下来,只余微微的呼吸声。

片刻后,陆铮站起身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低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还有大朝,那,我便先回去了。”

安笙闻言,也站起身来,颔首应道:“好,将军慢走。”

陆铮点点头,没让安笙送他,自己闪离开了。

他走后,安笙让青葙重新将门拴好,青葙应了。

只是一边插门闩的时候,一边忍不住小声说:“看来将军说得对,这门闩是不把握,改明儿得在里面上道锁才行。”

“你一个人嘟囔什么呢?”安笙见青葙拴个门还自言自语上了,不由奇怪。

青葙插好了门闩,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重新走回到安笙身边,小声对安笙解释道:“奴婢是说,改明儿得在这门里头加道锁才行,方才将军进来的时候,跟奴婢说,这门只插着门闩,不把握,奴婢一想也是,将军方才就没有惊动奴婢,便撬开门闩进来了,所以说,是得加道锁,小姐您说呢?”

安笙听得有些想笑,“陆铮跟你说,这门闩不把握?”

“是啊,是将军说的,特地嘱咐奴婢的。”青葙却没察觉出哪里好笑了,还一本正经地朝安笙点头呢。

安笙又看了一眼门边的方向,失笑摇了摇头,说:“行,那往后就加道锁,找个好一些的锁匠,弄个撬不开的锁才好,省得以后有人趁夜摸进来。”

“小姐您说的太对了,奴婢明儿就跟郑妈妈说,叫郑妈妈找锁匠打一把最结实的锁来。”青葙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安笙更想笑了。

她心道,这话可是陆铮自己说的,但愿,他往后别后悔。

......

此刻,正在跳永宁侯府院墙的陆铮,不知为何,脚下忽然一滑,险些踩空,幸亏他反应快,及时提气,脚搭在别的地方,才没有直接从墙上掉下去。

稳了下心神,陆铮一个纵身,跳下了高墙,站定后,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侯府内院方向,才转身走入夜幕里。

次日早,大朝。

文武百官一早起了,收拾过后,便都出门上朝去了。

结果,等他们到了宫中,才被告知,惠帝突染急症,今日的大朝会,取消了。

文武百官们接到这个消息,皆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眼下出了什么事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乃是惠帝生病了。

皇上病了,可不是小事,往重了说,这可是要关系到国本的。

因而,百官们纷纷向内官打听,皇上到底什么病,病情如何之类的消息。

不过内官们都得过交代,多余的话并不说,只说太后下了旨意,让百官们各司其职,朝政大事,暂时交由太子主理,大皇子从旁协助。

太子本就有监国之权,惠帝生病,太子主理朝政,倒也说得过去,大皇子亦是成年皇子,协助太子,也并无不妥,百官们见太后安排得当,明白朝局短时间内不会生变,心下不由稍安。

安抚了朝臣,内官们便退下了。

很快,太子跟大皇子便来了,百官们见过太子跟大皇子,在太子的命令下,各司其职回去忙了。

第五百零四章:突发急病

安抚了朝臣们,太子跟大皇子也没心思再说话,忙马不停蹄地赶往昭阳宫。

惠帝突发急病,他们亦是才接到消息不久,忙就赶过来了,如今亦未曾见到惠帝的面。

第一次,大皇子也没了对太子说挑衅的心思,只闷头往昭阳宫赶去。

荣贵妃派人给他送信,就说惠帝寅时初起身的时候,忽然发了高热,接着人便昏睡不醒,御医们各种法子都试了,却仍然没有用。

大皇子对惠帝到底还是有父子真情在的,退一步说,即便没有这父子真情,只为他的大计,他也断不会希望,惠帝在此时出了事。

现如今,他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将太子拉下马,他若想要创建大业,就必须依靠惠帝的力量。

而这一切,都得惠帝还活着才行。

所以,大皇子心中着急。

而太子焦急,便真的是身为人子对父亲的担忧了。

惠帝做的再不好,也是他的生父,更何况,相比于那些史上昏君来说,惠帝还远远没有做到那样。

惠帝或许不是明君,但也不能说是昏君,且他对太子,虽说不算偏爱,但是也没到厌恶回避的地步。

于情于理,太子都真心忧急惠帝的身体状况。

很快,太子跟大皇子便到了昭阳宫。

太子跟大皇子急匆匆进了正殿,寝殿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惠帝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双眸紧闭,头上搭着棉帕,整个人宛若只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而太后坐在床边,正望着惠帝双睫含泪,皇后站在太后身边,眼眶亦是红彤彤的,正在低声劝慰太后。

而荣贵妃,却跪在太后脚边,正嘤嘤哭个不停。

殿内还有许多御医,正凑在一处,似乎在讨论如何医治惠帝。

昭阳宫乃荣贵妃居所,惠帝在昭阳宫突发重病,荣贵妃多半是被太后责骂,才跪在内殿,这个情况并不难懂。

太子脚步顿了一瞬,随即快步走向床边,匆匆跟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礼,然后便急着问惠帝如何了。

大皇子见到自己的母妃跪在地上,脸色瞬间便难看了下来。

正要发作,却见荣贵妃暗暗给他递眼色,意在叫他隐忍不发,赶紧去看惠帝。

大皇子见此,只好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跟上太子的脚步,也去了床边。

太后显然是没心情说话的,因而,皇后便将惠帝的情况,简单地跟太子和大皇子说了一下。

惠帝这病来的突然,且十分凶险,这么多御医接连诊断皆束手无策,大家怎么能不着急?

最让人不解的是,御医们诊脉过后,皆说惠帝脉象并无太大不妥,却不知为何一直醒不过来,无论太后她们在惠帝耳边如何召唤,惠帝皆毫无反应。

就算是睡得再熟,那这么多人叫了,惠帝也总该有个反应吧?

可这人就是双眼紧闭,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只除了偶尔急促的呼吸,若非如此,太后简直要怀疑,惠帝已经自睡梦中,去了......

御医们仍在小声讨论着,个个一脸的紧张。

若惠帝今日真的醒不过来,他们毫不怀疑,太后一怒之下,会先处决了他们,让他们给惠帝陪葬去。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实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此,这些御医又怎能不紧张,不着急?

可再紧张,再着急,想不出办法医治惠帝,仍旧于事无补。

太子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惠帝毫无反应的面容,觉得不能光这么等着,得再想些别的办法才行。

皱眉沉吟了片刻,太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皇祖母,孙儿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太子想到了给惠帝治病的人选,却没有跟皇后说,而是直接跟太后提了起来。

太后一向看重太子,对太子的话也多能听得进去,闻言忙说:“你有法子,就快些说,你父皇他......”

说着,太后口中一顿,面露哀容,显是想到什么不好的结果,不忍再说了。

“皇祖母莫急,孙儿是想,父皇如今情况不明,咱们不能一味等待,总要多想些法子试试才行,普云大师医术超群,故孙儿以为,可以将大师请来替父皇瞧瞧,您觉得呢?”

普云大师的大名,在邺京,甚至整个南诏都不一般,太后笃信佛法,对普云大师更是信任礼遇有加,听太子提起普云大师,心中便是一动。

“对啊,哀家怎么就忘了大师呢,幸亏太子提醒了哀家,快,快叫人去请大师!”

“皇祖母,”在太后叫人去请普云大师的时候,太子拦下说,“普云大师乃得道之人,应受礼遇,此事又关乎父皇龙体,请皇祖母允许,孙儿亲去请大师前来,替父皇诊治。”

太后听了太子这番话,心内不由大慰,连连点头赞道:“好好好,总算你父皇没白疼你一场,哀家亦没白疼你这么多年,关键时候,还是你想的周到,既如此,你便快快去吧,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是,皇祖母,您放心,孙儿一定会尽快将大师请来的,那父皇这里,就劳皇祖母与母后,仔细照看了。”

“你放心去吧,有哀家在,谁也不敢再乱来!”说着,太后还意有所指地看了荣贵妃一眼。

荣贵妃被太后这么一瞧,顿时浑身一僵,有那么一瞬,似乎连哭都忘了。

大皇子咬牙看着这一幕,眼中冷芒飞快一闪,想要说话,却已经晚了,太子已经走了。

他已失了先机,如今荣贵妃又被太后怪罪,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说话,尽力将对惠帝的担忧表现出来,还勉强能挽回一些印象分。

荣贵妃大概也看出了大皇子心有不忿,又暗暗朝大皇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大皇子沉住气。

大皇子对荣贵妃微微点了下头,意在告诉她,自己明白,叫她放心。

他们母子自认为这一番眼神交流极为隐秘,可实际上,他们母子二人的表现,早已经落入了太后眼中,只不过,太后现在懒得理会他们罢了。

在惠帝清醒过来之前,太后没有心思再去管荣贵妃跟大皇子之间那点儿眉眼官司。

第五百零五章:中毒

太子离开皇宫后,一路疾奔上了紫霞山,直奔弘济寺而去。

到了弘济寺后,太子很快就见到了普云大师,待太子将情况一说,普云大师即刻收拾了药箱,与太子一同入了宫。

其中路途自又是一番折腾,这里便不作细表。

只说普云大师入了宫,见到了惠帝、太后与皇后等人后,便被太后请到床边,请其替惠帝诊治。

普云大师倒也未曾拘着虚礼,坐下凝神诊脉。

普云大师诊脉的时候,殿内安静极了,几乎已经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所有人都屏气凝息地看着他,似乎都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会怎么说?

名满天下的弘济寺得道高僧能,医术超群的普云大师,能否诊出惠帝这病的症结所在?

普云大师这一诊脉,足足诊了有一刻钟之久。

太后跟皇后,包括太子跟大皇子都在一旁静静等着,其他人就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了。

一刻钟后,普云大师收回手,面色有些凝重。

“大师,怎么样?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太后急忙问道。

普云大师沉吟了一瞬,向太后行了一个佛礼,道:“若贫僧猜的不错,皇上近几日,可是接触过什么毒物?”

毒物?

所有人一听普云大师这话,皆悚然一惊。

几名御医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眼中盛满了惊恐。

惠帝确实可以说是接触过有毒之物,且就在昨夜,他们还替惠帝诊了脉,当时,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啊,难道,竟是自己医术不精,没有发现么!

这下可坏了,若是太后知道,是他们的疏忽,才导致了皇上突发疾病,他们就真没活路了!

荣贵妃的脸色,也在听到普云大师话之后,瞬间变了。

她慌乱地想到,不应该这样啊,她是照着韩峰说的去用的药啊,韩峰不是说,只要不接触上,并不会有问题么,她昨夜已经问过了,皇上并未跟昭妃有过肢体接触,按理说,不应该会中毒啊!

可如今......

荣贵妃越想心里越慌,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事先安排得当,并未泄露出什么消息,只要没有人知道那药是她给昭妃用的,她就不会有事!

对,只要这件事没人知道,她就不会有事的,一定会的!

就算这个老秃驴看出皇上中了毒,却也怀疑不到她身上,药是昭妃下的,跟她无关!

荣贵妃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力图让自己更加镇定一些,以免其他人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破绽,届时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当然,太后此刻的注意力,也并不在她身上,皇后虽然知道内情,但却没有直接证据,这个时候,也不好在太后面前揭发荣贵妃,若不能一击击败荣贵妃,反而还要引火烧身,被太后不喜。

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亦是什么都没说。

太后听普云大师说皇上是中毒了,登时就急了,“大师,那这毒可否能解?”

“太后娘娘莫急,若贫僧看的不错,皇上中毒未深,倒也可解,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要求,大师您只管说,哀家一定叫人都满足了您!”太后这会儿,不止是将普云大师看做得道高僧,简直是看成了救命稻草了。

一听普云大师说,皇上中毒可解,太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让普云大师帮忙解毒。

“还请太后娘娘稍安勿躁,皇上这毒贫僧一人,却解不了,需得再请一人来帮贫僧的忙才行。”

“要请谁?大师只管说,哀家这便派人去请!”

有太后这话,普云大师便也没了顾忌,直言道:“贫僧要请的,倒也不是旁人,乃是贫僧的俗家弟子,永宁侯府二小姐,顾安笙。”

太后听完普云大师的话,微微愣了一瞬,但随即便点头应说:“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这个好办,哀家即刻命人去请,大师稍后。”

说罢,太后便要命人去永宁侯府请人。

太子这时却说:“这样请人去又要耽搁不少时候,皇祖母您看这样可好,孙儿叫人去给陆铮传个话,让他快马去永宁侯府,将顾家二小姐请来?”

陆铮跟安笙是什么关系,太后知道的非常清楚,要说这二人能成就良缘,当初还算是太后给撮合的呢。

太后几乎在听到太子这话的时候,便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也好,那太子就快些叫人给陆铮传话,让他马上去将顾家二小姐请进宫来,这样,叫人带着哀家的令牌去,务必要快些。”

“孙儿明白,皇祖母莫急,孙儿这便去安排。”说着,太子朝太后等人行了一礼,接了太后的令牌,立即转身出去安排了。

太子叫来禁卫好手,命他们即刻去给陆铮传话,让他去永宁侯府接顾家二小姐入宫,然后,又将太后的令牌交予禁卫。

禁卫见太子面色凝重,又见太后令牌,哪敢耽搁,忙动身去寻陆铮。

陆铮如今只在京郊大营领了闲职,所以并不怎么忙,多数时候,还是在府里的时间居多。

今日惠帝突发急病,陆铮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又担心匈奴使者那边有什么异动,所以,从宫中出来以后,就直接回府了,并未去京郊大营那里。

如此,倒是省了禁卫的时间了。

禁卫快马加鞭到了护国公府,见到陆铮后,将情况一说,陆铮一刻不停,赶紧也去了永宁侯府。

陆铮未去京郊大营,但永宁侯顾麟却在兵部办差,因而并不在府中。

所以,陆铮到了永宁侯府,仍是由徐氏接待的。

陆铮也没瞒着,反正这件事情也瞒不住,他不说,顾麟总不会瞒着自己母亲,但这件事涉及皇上,所以,他并不担心徐氏会胡说什么,她不敢,永宁侯就更加不敢了。

听说是太后召安笙入宫,徐氏果真不敢多问,忙亲自带着陆铮去了玉笙居。

他二人匆匆到了玉笙居,倒是将青葙惊了一跳。

看着跟徐氏一同来的陆铮,青葙心里疑惑极了。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将军才走了没几个时辰吧,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第五百零六章:许诺

?'5?J???/_xL???0??`7??81?~U?C?j2?$??m?dk,?m7?_??k?_??尽管心中惊讶,但青葙却并未表现出来。

她当然明白,陆铮夜里来过的事情,是不能被徐氏知道的,所以,青葙收敛了心中的惊诧,不动声色地向二人行了礼。

没想到,不待她问好,徐氏便急着道:“快去将你家小姐请出来,世子有急事找她。”

青葙闻言,心中的惊讶不由更甚,但此刻明显不是问话的好时机,既然陆铮能通过徐氏来找安笙,那说明,肯定是不需要安笙再对外装病了。

青葙迅速思索了一下,然后朝二人行了一礼,匆匆进了内室。

片刻后,安笙出来了。

还未等她与徐氏和陆铮见礼,便听陆铮急道:“皇上有异,太后娘娘让我来接你入宫,普云大师说,需要你帮忙。”

陆铮言简意赅,几句话便将宫里的情况交代明白了,安笙一听,就大概猜到是何情形了。

既是师傅要她去的,那必然是不会有危险的。

想通了这些,但是,安笙却没有立即动弹,而是表现得比较惊讶,仔细看,似乎又有些害怕,以至于人都愣住了。

这才是她应该有的反应。

徐氏一见她这样,急忙催促道:“快别愣着了,太后娘娘可急等着你呢,青葙,还不伺候你家小姐收拾收拾,赶紧同世子进宫去。”

“啊?哦,是,老夫人。”青葙也愣愣地,似乎是听到徐氏这话,才反应过来,到底应该做什么似的。

安笙亦是如此,愣愣地朝陆铮点了点头,叫他稍后片刻,便匆匆又回了内室。

“安笙年纪尚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叫世子笑话了。”徐氏有些尴尬地朝陆铮笑了笑。

陆铮却没有笑,在徐氏说出这话的一瞬,他的眼底,甚至闪过一道暗芒。

徐氏说什么,安笙没见过大场面?

何为大场面?

淮安的瘟疫算不算大场面?只身入宫给荣贵妃瞧病,算不算大场面?

徐氏竟然说,安笙没见过大场面,这话可当真好笑!

顾家人,到底是有多不拿安笙为重,才会在安笙稍微表现得有一点儿不符合她们预期的时候,便觉得是安笙的错!

陆铮心内思绪翻腾,隐隐有一股暗火,慢慢涌上心头。

不过,他也明白,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顾家人不看重安笙,不疼安笙,没关系,以后他来疼!

安笙很快又出来了,青葙跟在她身后,身上背着安笙惯常用的小药箱子。

“祖母,那孙女就先同世子进宫去了。”安笙走到徐氏面前,朝徐氏颔首道。

徐氏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好,你小心些,进了宫,千万别说话,以免冲撞了贵人们,记得没有?”

“孙女记住了。”安笙垂首应了徐氏的嘱托。

徐氏又转向陆铮,朝陆铮笑了笑,道:“那就请世子多照顾安笙了。”

“应该的。”陆铮微微点了下头,面上神情有些莫测。

不过,徐氏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发慌,便也没注意到陆铮的神情变化。

送走了陆铮跟安笙,徐氏心里总是不安,想了想,还是叫人去给永宁侯顾麟,传了个话。

陆铮方才说起宫里的事情,说的并不太清楚,徐氏也没敢多问,不过,顾麟今日上朝去一直都没回来,所以,徐氏估摸着,顾麟应该也知道些什么。

安笙突然被太后召进宫去,说要给皇上治病,这治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治不好......

徐氏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忙叫人去给顾麟送信儿。

再说另一边。

陆铮接到安笙以后,便一路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去。

到了宫门口,太子早已经安排好人等在那里了,陆铮跳下马,亲自去将安笙从马车上接下来,紧着着,便坐上车舆,继续往内宫赶去。

这是太后交代的,自然是想要安笙尽可能快的到达昭阳宫,协助普云大师,替皇上解毒。

活了两辈子,安笙还是头回坐宫里的銮舆呢。

不过,此刻她并无什么兴奋的感觉。

宫里是何情况她并不了解,皇上中了什么毒需要她帮忙解,她亦是不知,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师傅不会害她而已。

不过,知道这一点便也够了。

从宫门口到昭阳宫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安笙稳下心神了。

待她与陆铮到了昭阳宫后,便见太子身边的内侍等在昭阳宫门口,见了他二人,忙躬身行礼,然后将他们请了进去。

一路行至内殿,安笙随陆铮一道,给太后等人行了礼,便被太后叫到身边去了。

“好孩子,今日你若能帮你师傅替皇上解了毒,你便是南诏的大功臣!”太后这话,其实跟许诺也没什么区别了。

谁都明白,安笙今日若真能协助普云大师替皇上解了毒,那就不是一般的功劳,可若是解不了......

若是解不了,太后纵然会看在护国公府的份上,不为难安笙,但是,心里总归会对安笙记没什么好印象的。

所以,这一次,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但安笙总觉得,师傅是不会害她的,既然师傅能让陆铮带她入宫,那就是一定有把握,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思及此,安笙安下心来,又朝太后福身行了一礼,十分顺从地应了声是。

她这样不骄不躁,不紧张不逃避的态度,落入太后眼中,倒是无形中给太后心里增加了一点儿信心。

安笙这半大的孩子,若是没我真本事,焉能如此镇定?

思及此,太后心下稍安,又转头问普云大师:“大师,这姑娘也来了,您看......”

“太后莫急,待贫僧交代小徒几句,即刻便为皇上解毒。”

“好,大师您说,您说。”太后现在全部希望都放在普云大师跟安笙身上了,别说普云大师要交代安笙几句,就是要交代她几句,她也会恭敬听着的!

在太后眼中,没有什么能有皇上的命更重要的了。

太后说完这话后,殿内陡然间一静,其他人皆大气不敢多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普云大师跟安笙师徒俩。

普云大师未管这些,只将安笙叫到自己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第五百零七章:复使飞云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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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为了这个。

皇上中毒不深不假,但是,这毒却不是直接从口而入,而是随着汗液蒸干透进皇上皮肤里的。

原本,若是皇上一夜安睡,血脉畅通,这微乎其微的毒性,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问题就是,皇上昨夜大概并没有休息好,兴许还做了不少噩梦,在梦中情绪紧张,导致血脉一时逆流,这才让那侵入皮肤内的一点点毒性,走进了经脉,后又有些堵滞心脉,这才昏睡不醒。

想要解毒,必得先疏通经脉,所以,普云大师才叫安笙来的。

因为,他需要安笙帮他用飞云针法,打通脉络才行。

之所以一定要用飞云针法,自是因为皇上所中之毒,乃女子所用之阴毒,普云大师虽也能用飞云针法,但却不如安笙用的妥当,故而,才叫了安笙过来。

皇上此毒并不凶险,只要经脉一通,即刻便能解毒,可这于安笙来说,却是一个难能碰见的机会。

如无意外,纵安笙医术再好,却也没有机会能替皇上治病。

这病一旦治好了,便是天大的功劳,于安笙以后,自是好处多多。

按说,普云大师这样的方外之人,本不该想这些尘俗之事,可是,事关安笙,普云大师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听了普云大师的话,安笙也知道普云大师需要她做什么了,于是也不多话,忙将自己的小药箱子打开,取出了那十二根特制银针。

这里面,见过安笙用过这针的,就只有陆铮自己了,青葙方才便留在了外殿,不曾跟进来。

陆铮一见安笙拿出这针,不由地便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笙用这种针的情形。

那时候,安笙用完针之后,便晕过去了,可见这针法极为耗损精力。

可是,陆铮此时又无法拦着安笙,不让她用,心里简直都揪成一团了。

太子就在陆铮身边,似乎感觉到了陆铮的变化,于是,忙伸手按了陆铮一下。

手一放到陆铮肩膀上,太子便感觉到,陆铮肩上的肌肉绷得死紧,于是忙一用力,又按了陆铮一下。

陆铮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还未等他完全放松,便听普云大师又跟太后说:“贫僧小徒要施的这套针法,十分不易,还需得陆将军帮忙护航才行。”

太后一听,哪有不允的,忙又叫陆铮近前。

结果,还不等她话说完呢,陆铮已经急匆匆地过来了。

太后此刻也顾不得多想,更加没心思管陆铮此举是否有不敬之处,忙让陆铮站到安笙身边去,帮安笙的忙。

很快,安笙便准备完毕了。

她转过头,低声对陆铮道:“一切便拜托世子了。”

陆铮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安笙这边准备妥当,普云大师那边亦准备周全,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随即便开始动手。

此刻谁也顾不得规矩合与不合,皇后亲自上手,将惠帝的衣衫尽数除去,然后,让常亭等内侍将皇上翻转过来。

安笙下第一针的时候,殿内静的甚至连喘息声都听不见,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她莹白纤细的手指。

很快,安笙便落了第一针,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与第一次一样,安笙一下针后,整个人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静镇定极了。

太后等见她这样,不由心内更安。

扎到第十二针的时候,安笙额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陆铮这时候哪里管其他人怎么看的,便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安笙擦了额上了汗水,然后,催动内劲,小心翼翼地将内力输送给安笙。

背上一暖,安笙便知陆铮在给她输送内力呢。

其实,她想跟陆铮说,现在还不需要陆铮输送内力给她。

这飞云针法耗损内力,耗损的可不只是她。

陆铮这么给她送内力,待会说不定要耗费他多少内力呢!

可现在的情况,又不容许安笙拒绝。

她这第十三针,需得全神贯注,若稍微扎偏了一点,便前功尽弃了,皇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危险。

她哪里敢分神?

于是,只得再次凝神,手起针落,好在,不偏不倚扎中了。

因为有了陆铮一直输送内力,又加之这段时间安笙身体好了不少,所以,并未像给陆铭扎针那次一样,眼前一时黑的不能视物。

不过,仍然是很费力就是了。

时辰一点一滴地过去,安笙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陆铮腾不开手,皇后便让自己的侍女文鸳,去帮安笙拭汗。

安笙分不出神道谢,全神贯注地准备扎最后三针。

这三针,是最耗费内力的,她不敢放松。

直到二十四针全部扎下,安笙瞬间便脱力了,整个人都软了,幸亏陆铮及时托住了她。

“师傅,针已全部扎下......”安笙有气无力地对普云大师说道。

她那苍白的面色,满面的冷汗,任是谁见了,都知道,这套针法怕是极为耗损力气,所以,她才会这样。

御医中有见识深的,似乎已经猜出了安笙这施的乃是飞云针法,一时之间,众人看安笙的目光,都不对了。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医术,这将来,还不知能变成什么样呢!

看了会儿安笙,所以人的目光,又再次转向普云大师,有些人,目光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惊恐,他们忍不住想到,徒弟都这样,那师傅,该是如何的厉害呢?

普云大师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只跟太后说,请太后让安笙先去歇息一下,接下来,自己给皇上解毒就可以了。

太后闻言,忙叫人将安笙先送去偏殿,然后让人小心伺候着。

陆铮跟太后等告了声罪,便抱起安笙走了。

青葙在偏殿等着,急的坐立难安,一见安笙被陆铮抱出来后,登时骇了一跳,整个人几乎要傻住了。

还是陆铮跟她简短解释了一下,青葙才回过神来,忙跟陆铮一起,在文鸳和偏殿宫女的带领下,将安笙安置到了软榻上去。

第五百零八章:苏醒

其实这一次,安笙并没有昏过去,但是,脸色仍然难看得厉害。

文鸳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看人最有一套,一见陆铮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安笙有多看重。

而太子殿下又对陆铮颇为看重,那么,文鸳自然也不能怠慢,于是,忙吩咐宫女去端来热水布巾来,又另命准备热水果品等物。

吩咐完了这些以后,再亲自去问,安笙可否需要叫御医过来看看,看是否需要用药。

安笙没什么力气,便示意青葙替自己回答。

青葙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向文鸳福了下身子,答说:“回禀姑姑,小姐自己就是医者,倒也不需劳烦御医来看,只不过,小姐有吃惯了的药,但都放在小姐的药箱里了,您看这......”

文鸳一听青葙这话,便明白了,颔首笑说:“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替你家小姐将药箱取来,你们稍后片刻。”

说着,又朝陆铮福身行了一礼,才快步离开了偏殿。

文鸳刚走,被派去取热水布巾的宫女就回来了。

那宫女将铜盆放好,将棉帕交给青葙,便退到一旁去守着了,并不多话,可见规矩也是极好的。

宫里到底不比别处,纵然跋扈如荣贵妃,却也知道,在该约束手下人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因而,这昭阳宫内的宫人们,规矩倒也都是极好的。

青葙将棉帕沾湿,轻轻拧了一把,正准备替安笙擦擦手脸,却被陆铮拦下了。

“我来。”陆铮说。

青葙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向安笙,见安笙并未拒绝,这才将帕子交给陆铮。

陆铮接过帕子,亲手替安笙擦了手脸,期间动作之轻柔,连惯于伺候安笙的青葙,都忍不住要甘拜下风。

这可真是小心到极致,才能做到的。

青葙心道,姑爷这手,可是拿枪拿刀拿剑的,原来竟也是能拿起棉帕伺候人的么?

应该不是这样,真相应该仅仅只是因为,这需要伺候的人,是小姐。

姑爷是真将小姐放在心尖上了。

青葙会心笑了,眼眶忽然有些湿。

越跟陆铮接触下来,青葙便越觉得,安笙这门亲事,算是定对了。

旁人谣传再多,难道还能比得上,一个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的如意郎君吗?

女儿家这一辈子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个美满姻缘么?

如今,小姐终于找到了,真的是太好了......

文鸳很快就提着药箱回来了,青葙接过来,找出安笙常吃的补气良药,然后,喂安笙吃了一颗。

药吃下去后,过不多时,安笙惨白的脸色就稍微红润了一些,可见这药确实是极好的。

见她脸色恢复了些许,陆铮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文鸳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便与陆铮和安笙告了罪,又叫其他宫女好生伺候着,自己便又回了正殿。

此时,正殿内,众人正在提气等着普云大师为惠帝解毒。

飞云针法是打通脉络的,最后这解毒的一步,还是要普云大师来做。

其实,也很简单,用烈酒洗针后,刺入阙中,即人们常说的印堂,然后,将些微毒素引出来,就行了。

只不过,这阙中不同寻常地方,万一扎不好,可是顷刻间要命的。

中医认为,印堂发黑,乃为危险症候,可惠帝的印堂并未发黑,脉象又没有什么大的异常,所以,御医们才一时诊不出惠帝症结所在。

当然,这也是他们中没有人会这套飞云针法的缘故。

惠帝如今印堂发黑显现出来,皆是因为这套飞云针法的原因,若是没有这针法辅助,便是普云大师,也不敢说一定有解毒的把握。

针入阙中,很快,积在惠帝印堂中央的黑气,便散了,而银针之上,却一点点变黑。

这时候,普云大师迅速将银针拔出,放到小火炉上仔细炙烤。

直烤到银针发红,他才将银针放在湿棉帕上,让人拿去埋到土里。

太后不放心荣贵妃身边的人,叫自己的人拿着,走远一些去埋了。

荣贵妃从头至尾都低着头,没敢说话。

大皇子纵然想说什么,却也明白此刻不是好时机,于是只得竭力隐忍着。

很快,一直昏睡着的惠帝,便有了反应,先是手指微微动了动,接着,忽然咳嗽了一声,人,竟是已经醒了。

太后和皇后见到惠帝醒了,瞬间就忍不住哭了,太后还直念叨着,说这都是佛祖保佑。

刚说完,便猛然想到,这佛祖可不就在她身边么,于是赶紧起身,朝普云大师躬身一拜,“大师大恩,哀家定永生不忘。”

普云大师从容地回了个佛礼,“太后客气了,救人之命,本就是贫僧的本分,太后无需言谢,皇上有真龙之气护体,太后亦可放心了。”

“放心放心,有大师出手,哀家如何能不放心,那大师,皇上这......”

“皇上余毒已清,请太后放心。”

听到普云大师这话,太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皇上还有些懵然,显然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太后怎么也在这里,今日大朝,他不是应该去上朝么?

正想着呢,太后忽然扑到他身边,哭道:“皇上,你可吓死哀家了!幸亏太子机敏,请了普云大师前来,又有大师的爱徒帮忙,皇上这才转危为安,皇上以后,可莫要这么吓哀家了!”

普云大师?

惠帝艰难地转了转头,果真看见,普云大师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虽然脑子仍然有些乱,但是惠帝也听到太后的话了,似乎是说,他有什么不对,然后,太子请了普云大师,和普云大师的徒弟来,替他治了病,现在他才好的......

“有劳大师了......”惠帝哑声道。

“皇上客气了,这是贫僧应该做的。”

惠帝再想说什么,却忽然咳了起来,皇后忙命人端过温水来,然后,亲自伺候惠帝喝了水。

饮下温水后,惠帝总算不再咳嗽了,脑子也渐渐清楚了起来。

他视线一扫,便将房中的情形看了一遍,心中大概也有了计较。

第五百零九章:冲撞

惠帝入目所及,见到室内摆设都十分熟悉,正是昨夜睡的,荣贵妃的寝殿所在。

他突然想到,自己昨夜后来挪到了荣贵妃这里歇息,但是,一早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个问题应该还很严重,因为都已经惊动了太后,看太后的样子,自己多半是重病,因为太子请了普云大师,与普云大师的徒弟来,自己才清醒过来的。

惠帝此刻还没心情去管宫中的御医有没有用,正忙着理清眼前的情况呢。

太后跟皇后都在床边,而荣贵妃却跪在地上,关太后态度,多半是太后让荣贵妃跪的。

难道说,自己这病,跟荣贵妃有关?

还是太后在迁怒?

倒也不怪惠帝这么想,主要是,太后一向不大喜欢荣贵妃,若因为自己生病而迁怒荣贵妃,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惠帝却认为,自己这病,跟荣贵妃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坚持认为,自己会这样,皆因昭妃所致!

昨夜的噩梦,现在想起来,仍觉心惊,若非昭妃,他又怎会连夜噩梦,又突然病了呢!

昭妃这个祸害,不,匈奴这群狼子野心的野蛮人,他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势必要匈奴王给他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短短的一瞬间,惠帝想了很多事情,不由有些头疼。

于是,便下意识地去捂额。

太后一见惠帝扶额,忙紧张地问普云大师:“大师,皇上这可是又有不对?”

太后是真被惠帝给吓着了,几乎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普云大师又给惠帝诊了下脉,然后,冲太后摇摇头,说:“太后请放心,皇上已经没事了,皇上应该是昨夜未曾安眠,刚刚醒来多思,这才会头疼的,若太后实在不放心,贫僧可开个安神的方子,请御医们一同参详。”

“大师开就是,您开的方子,自然是极好的。”太后本就相信普云大师,又见普云大师真的替皇上解了毒,此刻哪有不信他的,再去相信别人的道理。

太后这么说了,普云大师倒也不多话,直接开了个方子,交给了太后。

太后看过一眼之后,便交给了皇后,然后,招过常公公等人,吩咐道:“即刻将皇上送回临华殿,在皇上休养期间,没有哀家跟皇后的旨意,这后宫之人,谁也不许去打扰皇上!”

这话明显是说给荣贵妃听的,荣贵妃又不傻,哪里能听不出来,是以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过,她此刻垂着头,所以即便脸色有变,别人也看不见,倒是个遮掩。

可她遮掩了自己,却忘了大皇子。

大皇子一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脾气,这些年,因为惠帝的偏宠,他本就有些自视甚高,今日眼见自己的母妃在自己眼前频频被羞辱,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就算,打荣贵妃脸的是太后,那也不行啊!

大皇子敬重皇上,那是因为皇上是他亲爹,又一向偏宠他,可太后自小就不喜欢他,对他也不好,偏偏宠他最讨厌最嫉妒的太子,如此,大皇子又怎么可能对太后有多少敬重之心。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忍无可忍,势必是要爆发的。

大皇子倒也没爆发的太厉害,但是,说话口气也是不由重了许多。

“皇祖母,父皇如今刚刚苏醒,您立刻就叫人将父皇挪走,怕是不妥吧?”

大皇子这话一出,室内陡然一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太后惊过一瞬之后,都气乐了,“哦,你这是在质疑哀家的决定!”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

大皇子还要辩解,荣贵妃忽然怒斥道:“混账,怎么跟你皇祖母说话呢,你都多大了,书读了那么多年,是都读到哪里去了!”

荣贵妃这一斥责,大皇子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不明白,他明明是在替母妃鸣不平,怎么母妃不说帮他说话,反倒跟太后那个老太婆一起,教训他呢!

知子莫若母,荣贵妃一见大皇子的表情,就知道大皇子想什么呢,忙又要劝他几句,不想,却被太后拦下了话头。

太后冷哼了一声,视线在荣贵妃母子中间扫了个来回,冷着脸说:“今日哀家就要将皇上送走了,哀家倒要看看,谁敢拦!”

太后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无人敢拦下她的。

这宫里,除了皇上之外,就数她说话最有分量了,她这么坚持,谁还敢说什么?

没瞧见皇上都白着脸,没说话么?

大皇子再忍不住脾气,此刻亦是不敢再冲撞太后了。

太后见大皇子和荣贵妃噤了声,冷哼一声,挥手叫人送皇上回临华殿了。

皇上其实是不想回临华殿的,但是,太后都这么说了,此时此刻,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违逆他老娘的意思,于是,只得苦着脸任由常公公他们,准备銮驾,送他回去了。

好在,皇后心细,在伺候皇上穿衣的时候,小声在皇上耳边说:“皇上,临华殿昨夜臣妾便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里里外外,皆仔细清扫过,皇上回去住着,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皇上一听皇后这话,心里还能稍微好受点儿,便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赞许的点了点头。

皇后微微颔首一笑,再不多话,仔细替皇上穿衣收拾起来。

很快,銮驾便准备好了,太后先让皇后送皇上回去,然后,又叫太子将普云大师跟安笙他们先带到自己宫里去,再叫御医们悉数撤出。

等人都走净了,才下了旨意,叫荣贵妃禁足。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可不认为,荣贵妃真的无辜!

皇上还是太小看宫里的女人了!

昭妃的事情太后虽然知道,但是,她却不认为,这件事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从一开始,太后就没觉得荣贵妃清白!

所以,这件事,她必要查个清楚,怎么说,也要让自己心中有数才行。

说完了让荣贵妃禁足,太后便也离开了,从头至尾,都再没有管大皇子。

荣贵妃一听太后说让她禁足,便明白,太后这是在怀疑她呢,整个人顿时就慌了。

第五百一十章:抬举(加更一)

寿安宫,太后寝殿。

安笙用了补气的丹药,身上力气渐渐恢复,虽面色仍是苍白,却也不至于坐立不住了。

忽然被请到太后宫中,尽管有太后交代,但安笙还是未敢造次,坚持同众人一起,在正殿内坐着,而不是听太子安排,到偏殿里面的软榻上去歇着。

她这么做,不是因为临走前徐氏的交代,而是未免有人借此指责她不懂规矩,打了陆铮和护国公府的脸。

陆铮虽心疼安笙勉力支持,但也知道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不到万不得已,规矩还是要守的,因而,再心疼,也只能小心守在安笙身边,小心仔细照顾着,再其他的,却不好多做。

然心中仍在不住期盼,盼太后早些回来,早些将事情说完,早些放安笙回去。

许是太后真的听到了陆铮的心声,所以,回来的倒也很快。

见到太后,众人忙都起身行礼问安。

太后摆摆手,叫了起,然后,便嗔了太子一眼,后道:“哀家不是叫太子好好照顾顾二小姐么,却怎么还叫顾二小姐这般坐着,没瞧见这孩子脸色那般难看么?福嬷嬷,快,叫云霜她们将软榻收拾好,扶顾二小姐先去歇息,叫她们好生伺候着,若顾二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仔细哀家问你们的罪!”

福嬷嬷听到太后的话,忙福身应道:“是,太后,奴婢这就去安排,您放心吧。”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转向安笙,笑的无比和蔼亲切,“好孩子,今儿多亏了你,在哀家这里,不必拘束,若是累了倦了,就在哀家这里睡也是一样的,什么时候歇够了,哀家派人送你回去,就不叫陆将军送你了,你看可好啊?”

安笙协助普云大师救了皇上的命,在太后心中,一下便挂上了号,再不是当初护国公府老夫人魏氏,进宫来求赐婚旨意的时候,那个只是用来收拢陆家忠心的棋子了。

现在的安笙,在太后心目中,算是有了实质性的地位。

能在太后心目中留得一席之地,可不件容易的事情。

陆铮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太后说要留安笙在宫里的时候,他并未说话。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对安笙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安笙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甚至明白,这应该就是师傅叫她进宫来,协助他给皇上解毒的主要原因。

但是,她却不能应下这话。

皇上身上的毒虽解了,但太后心里却未必完全放下心来了,所以,太后接下来几日,怕是要很忙。

太后留她在宫里,只能说是三分真心,七分客气,安笙自然不能当真。

若真要应下太后这话,她才是真傻了。

因而,安笙叫青葙搀扶着起了身,对太后微微一福,软声道:“太后娘娘爱惜,民女本不该辞,但民女斗胆猜测,皇上虽余毒已解,却也需好生照顾,太后娘娘一片慈母心重,定然担忧皇上龙体,故,民女斗胆回辞太后娘娘的好意,还请太后娘娘莫怪民女。”

安笙这一番话,虽有些恭维小心成分,但大都也是实事求是,太后听了,果然甚慰。

“好孩子,”太后拉过安笙的手,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难为你小小年纪,如此的识大体,解人意,实在难得,也好,往后日子还常,你才来,兴许还不习惯,往后常到哀家这里来坐坐,哀家瞧着你,倒是投缘,哀家年纪大了,常觉无聊,就想有个可心的姑娘陪着说说话,若你愿意,往后便常来陪陪哀家。”

安笙猜到太后会抬举她,但是,却也未曾想到,太后会抬举到如此地步。

一瞬的惊愣过后,安笙忙福身谢恩道:“若能给太后娘娘解闷,是民女的福气,只要太后娘娘不嫌弃民女愚钝,民女愿供太后娘娘驱策。”

“好,那哀家得了空,便叫你来坐坐。”说着,太后又朝福嬷嬷摆了下手。

福嬷嬷意会,忙去取了一个玉牌来,呈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玉牌,然后,又给了安笙,“拿着这道玉牌,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可来找哀家。”

“谢太后娘娘恩典。”安笙伸出双手,恭敬接过了玉牌。

这道玉牌,显然是太后娘娘的私物,怕是不轻易与人,今日给了自己,真是天大的面子。

安笙接了玉牌,太后便叫福嬷嬷带人,先将她送到偏殿去歇着了。

太后这么安排,自然是有事要跟剩下的几个人说,安笙知趣,什么都没说,便带着青葙,跟福嬷嬷走了。

安笙走后,太后又叫其他人都坐下。

待众人都坐下后,太后先与普云大师笑道:“大师这徒弟收的好,这孩子一看便面善,哀家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回道:“托太后洪福,能被太后看上,是小徒的福气。”

“大师客气了。”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视线一转,就见陆铮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显然是心都跟着安笙飞走了大半。

见此情形,太后不由失笑,指着陆铮与普云大师跟太子调侃道:“大师跟太子快瞧瞧,哀家是不是该治他个失仪之罪啊,哀家还想同他说说话呢,可你们瞧瞧,他那心都飞到哪去了?”

太子听出太后并不是真的要怪罪陆铮的意思,也乐得说些俏皮话哄太后开心,于是便笑着说:“皇祖母最是慈心,看在陆将军也算一片真情可贵的份上,便饶了他这次吧,他能得这段美满良缘,可还是皇祖母您的照拂呢!”

好话谁都喜欢听,太后也不例外。

尽管知道太子这话多半是哄她开心,可这无伤大雅的“谎话”,太后听得心里熨帖,自不会生气。

“既然太子求情,那这回便饶了他吧。”

陆铮闻言,忙也起身谢恩。

太后笑着摆摆手,又叫他坐了。

玩笑过后,自然还是要绕回到正事上来的,若无要事商量,太后也不会将太子他们都叫到寿安宫来。

太后要说的事情,自然还是皇上中毒一事。

第五百一十一章:存疑(加更二)

说起了正事,太后面色顿时沉肃下来。

皇上突然中毒,虽说一切证据都指向昭妃,但是,在深宫中斗争了大半辈子的太后,仍然不相信事情只是这么单纯。

太后可不像皇上想的那么简单,真相得的实在太过顺利了,顺利到总有些刻意的感觉。

首先,太后并不认为,匈奴突然送了一个公主过来,真的会是想要对皇上不利。

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除非匈奴人脑子被门夹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蠢?

就算是真要暗害皇上,总也要做的隐秘些吧,难道就这么直愣愣的,将一切摊开在皇上面前么?

当然,如果匈奴就是打的要打仗的主意,才送公主来的,那么,公主意图弑君,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事实真的会是这样吗?

太后不是一般女子,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历经两代帝王,焉能缺少政治嗅觉?

在她看来,匈奴不可能会蠢到这种程度。

她心中存疑,事情又关乎惠帝性命,所以,太后才将太子跟陆铮,还有普云大师都叫了过来。

虽说后宫不得参政,但是,她只问问,一切以皇上龙体为主要出发点,也不是不行。

因对昭妃下毒谋害皇上的事情存了疑,因而,太后率先问了陆铮:“陆将军,哀家有一事想问问你,还请将军如实相告。”

陆铮闻言,忙颔首答道:“太后娘娘请说,但凡微臣知道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将军常在西北,又与匈奴交战多次,故哀家想问问,将军觉得匈奴近期,是否有可能再主动挑起战端?将军不需顾虑,哀家问这些,非是想要打探朝政,只是皇上此次中毒事发突然,又牵扯到昭妃,昭妃是什么来头,哀家不说,将军也是知道的,哀家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要确定一下,昭妃存心谋害皇上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说白了,太后就是不相信这件事只是昭妃做的。

太后心中有怀疑的人选,但是,没有证据,即便心中存疑,却也不好直接说出来,故只好先问陆铮,匈奴近期可否会主动挑起战事。

就像她自己方才说的那样,陆铮常在西北,又与匈奴多次交战,最了解匈奴的人,非他莫属,所以,陆铮的判断,太后相信。

陆铮倒是不怀疑太后的用心,只是,太后问的亦非一般事情,陆铮一时也不好肯定回答,遂沉吟了片刻后,才给了太后回答。

“回禀太后娘娘,微臣以为,匈奴如今内乱未平,按理说,近期应该不会主动挑起大的战事,但匈奴野心勃勃,一场大战,终究难免,但却不是此时,等内乱平了,匈奴必然还是会发起战事的。”

陆铮是武将,又是镇北将军,最了解匈奴的,整个南诏,除了他,不作他人之想,这话,他早就跟皇上说过,自然不拘再与太后说一遍。

匈奴吞并南诏的野心从未停止,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谁来问,他都是这般意见,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太后心中原本就有些想法,如今听陆铮这么一说,便更加确定自己所思所想没错了。

既然匈奴近期内并没有主动挑起大战的想法,那么,说昭妃是受匈奴王的安排,要谋害惠帝的说法,也就立不住了。

除非,这些事情皆系昭妃个人行为,与匈奴无关。

但这可能吗?

反正太后觉得不大可能。

皇族出身的女人,心思再浅,也不可能连一点权衡之术都不懂。

若是自己这番推论成立的话,那么,昭妃便极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就算不是被陷害,可能也是被利用了。

比如说,就算昭妃存了什么小心思,却也并未想过让皇上中毒这么严重。

因为,但凡有点儿心计的都该明白,她这么做的后果。

谋害南诏皇帝,匈奴王若说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谁会相信?

太后将这些想法整合了一下,然后,又问太子,“太子以为,皇上此次中毒,可有蹊跷?”

太后这话问的直接,太子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回答了。

说有吧,那便是心中存疑了,既然存疑,总要说出个怀疑的人选,即便说不出人选,最次也要说出个大致方向。

若说没有,可太后都明显有所怀疑了,太子要是说没有,岂不是与太后唱对台戏?

所以说,回答是与不是,都不太好。

但是不回答,却更加不好。

因而,太子沉吟了一会儿后,答说:“回皇祖母的话,孙儿以为,昭妃下毒一事,确实存在疑点。”

既然非要说,那就只能半真半假的说。

太子是知道昭妃下毒一事的真相的,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再笃定的说法,也是主观臆断,做不得数。

身为一国储君,太子一言一行,皆非寻常,没有证据的怀疑,他轻易说不得。

所以,太子回答心中有疑,但是,也只是自己的想法跟猜测,具体真相到底如何,却不多说。

太后倒也没多想,太子这么回答,也属正常。

不过,只是个怀疑,依旧解决不了本质问题,因而,太后只好又问普云大师:“敢问大师,可知道皇上所中之毒,到底是什么吗?”

相比于御医,太后更加信任普云大师。

不过,让她发愁的是,普云大师的回答,却与御医昨夜的诊断,没有什么区别。

那看来,御医所说的,也是真的了。

这毒药出自西北边境,倒确实可能是匈奴人弄来的。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那这毒药本长在西北,所以,若是说出自南诏,也说得过去啊?

“陆将军常在西北,可曾听说过这种草药?”太后是想,陆铮在西北待了那么多年,兴许知道些关于这种毒药的传闻也不一定。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陆铮却从未听说过这种药。

不过,陆铮说的另一句话,倒也不无道理。

诚然,陆铮不了解这种毒药,但是,总不可能所有西北人全部都不了解,也许,祖辈生活在那里的人,便了解这种毒药,也不一定呢?

第五百一十二章:赏赐(加更三)

太后停了问话,殿内陡然安静下来,错金博山炉里缕缕白烟袅袅而上,带出檀香独有的香味,倒是醒脑。

太后笃信佛法,殿内多焚檀香,不喜香味甜腻的熏香,那样的香,是荣贵妃所喜欢的。

想到荣贵妃,太后眉间又是一皱。

年纪越大,太后便越不喜欢张扬狂傲的后妃,年轻时候性子急躁张扬些,倒还能用一句年小不懂事来搪塞,可荣贵妃入宫时间亦不短了,还这么不知收敛,太后如何能喜欢?

汪家这些年势大,这不是太后想要看到的。

为长远计,她更加希望前朝后宫互为牵制,这样,才更加有利于南诏国祚昌盛。

可是,汪家现在隐隐已有独大的趋势,若非前些日子出了汪昌平那事,汪家如今,可是了不得了!

太子已经成年,大皇子却野心昭昭,这并不是太后所希望看到的。

欲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便是她这个深宫妇人,都明白的。

可是,皇上却好像总是不明白似的。

兴许是因为皇上当初从先帝手中接过皇位,顺风又顺水,无人与他争抢,所以,皇上现在反倒想要看看两个儿子争这九五至尊之位?

这些年,太后时常觉得自己有些弄不懂皇上的想法,后宫不参政,不到万不得已,她其实不想管朝局如何发展。

但是,作为母亲,作为南诏的太后,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做错事走错路,却什么都不说呢?

太后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打定主意必要查清楚这件事情才行。

若是匈奴野心不死,真要谋害皇上,那倒简单,南诏泱泱大国,如何会真怕匈奴?

可若此事并非匈奴人做的,而是有人借此生事,那么,也是必须要管的!

国运大事,可不能让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心,就乱来!

太后眼波微转,柔声问普云大师:“哀家还有一事,想问大师,方才当着皇上的面,哀家不好问的太过仔细,如今这里没有旁人,哀家想请大师给哀家个准话,皇上这毒,当真不再要紧了吗?”

在太后心目中,皇上的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就算太后要查事情的真相,可也要保证皇上确实没什么问题了,否则的话,她也没法全心全意去忙其他事情。

普云大师声色沉肃,听起来便很有说服力,“太后放心,皇上本就中毒不深,如今余毒已解,只要静养数日,便不会有事了。”

“那就好,今日多亏了大师了,若是没有大师,哀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太后客气了,这都是贫僧应当做的。”

太后点点头,缓缓笑了,“大师慈悲为怀,那哀家也不多说了,今日打扰大师清修,如今皇上既然已经没事了,那哀家这便命人送大师回去。”

“有劳太后。”普云大师双手合十,颔首谢道。

太后让普云大师万别客气,然后,又招过福嬷嬷,让她交代人准备一下,送普云大师回弘济寺。

普云大师起身谢过太后,又与太子跟陆铮颔首示意后,与福嬷嬷一同离开了。

普云大师一走,陆铮也起身请辞。

太后明显还有话要跟太子说,否则方才就让太子送普云大师离开了,陆铮虽然有时候愣些,但是眼力并不差。

果然,他起身请辞,太后并未多留,只笑了笑,便应了,而且,连安笙那里也没有再强留。

太后这般反应,陆铮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不过,太后虽未强留安笙,却也没有直接命人去请,而是叫宫女先去看看安笙歇的如何。

太后这般态度,陆铮自然乐见,于是,便耐心等着。

片刻后,宫女回来了,同她一道回来的,还有安笙。

太后一见安笙,便朝安笙招了招手。

安笙走过去,便被太后拉住了。

“好孩子,”太后笑的慈眉善目,“今日你受累了,哀家便也不留你了,待你歇上几日,身子大好了,哀家再叫人去请你,可好?”

安笙福身行礼,柔声回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能陪太后娘娘说话,民女深觉荣幸。”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然后,又看了福嬷嬷一眼。

福嬷嬷意会,忙福身回说:“太后放心,奴婢已经叫人都准备下了,这就派人,送顾二小姐回去。”

“就你乖觉。”太后笑哼一声,嗔了福嬷嬷一眼。

福嬷嬷笑了笑,也未说话。

很快,几名宫女便捧着数个锦匣出来了,匣子都开着,里面放着珍珠玉环,金钗步摇等金玉首饰,另还有数种珍贵药材,仔细看去,便会发现,皆是补血补气的好药。

很明显,这都是太后赏给安笙的。

“好孩子,这些个东西,都不值得什么,不过,也是哀家一点儿心意,你便收了吧。”

太后赏赐,自不能推拒。

故而,安笙便福身谢了恩。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摆了下手,示意宫女们将锦匣都合上,跟着安笙和陆铮一起,送安笙出宫。

安笙是坐着太后的銮舆出去的,连陆铮都在下边走着,单她一人,坐在銮舆之上。

这份恩宠,便是一般的嫔妃,也是没有过的。

路上所到之处,遇到的宫人们,虽然全部都垂首行礼,不敢多看,但是,心里都惊讶地猜测,这銮舆之上,坐的是何人?

很快,便有人打听出安笙的身份了。

虽然太后交代过,不许乱传此事,但是,安笙进宫出宫的阵仗都不小,所以,并不难打听。

只不过,因有太后交代,这些宫人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讨论此事罢了。

不过,众人心中皆有计较,明白安笙怕是要不得了。

人人都道,永宁侯府这下子,可是要鸡犬升天了!

也有人叹安笙命好,谁能想到,一个侯府庶女,竟能得太后如此青眼,太后的銮舆啊,那是一般人,能坐的吗?

一时之间,安笙简直成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型代表,成了不少公侯世家的庶女们,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

不过,这些皆是后话,此刻,这些话还是没有传出来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包与不包

銮舆走的很慢,大概是受过太后的交代,所以宫人们都怕惊到安笙,并不敢走快,力图将銮舆抬的平缓稳健。

安笙坐在上面,几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在前行。

若不是周边景物一直在变化,她简直快要生出错觉,以为自己一直是待在原地的。

怪道天下间那么多女子,拼了命一样,想要进宫来。

若能做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确实能享受到常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

即便是不能这样辉煌,比之一般人来说,宫里的女人们,权势也是有的。

比如前世之梁贵人,一个小小贵人,盛宠不丰,仍然能逼得自己必须嫁给梁无道。

权利啊,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也不怪那么多人,终其一生,也对此不能释怀,放不开手。

哪怕拼尽所有,却仍然想要大权在握。

没有人不渴望权利,可是,若是为了权利,丧失本心,失了本性,那便不好了。

又再者,权利在握,却用来行不法之事,做迫人之行,那么,总有一日,会遭天报。

总的来说,人还是不能存恶念,恶念一起,便会做错事,错事有大有小,小些的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可一旦做了大错事,即便后来悔过,怕是也为时晚矣。

陆铮一路静静陪在安笙身边,几乎没说过话,面上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不过,这正是他平时在外的样子,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太后宫中的宫女将安笙送到顾家的马车旁,便停下了,将太后赏赐的东西放进马车,宫女们便回去复命了。

待安笙和青葙上了马车,坐好之后,陆铮才跨上骏马,护送安笙回府。

马车走的很慢,顾家随从早已应陆铮吩咐,提前先回永宁侯府报信去了。

此刻,永宁侯府内,徐氏跟永宁侯母子二人,仍在就宫里的事情,揣测不休。

直到,顾家随从回来,带回了宫里的消息,二人紧锁的眉心,才舒展开来。

挥退随从,徐氏眼底闪过一道光芒,顿时连昏花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安笙此子,境遇非是一般人能及,从前,是我们错看了她,这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母亲所言极是。”永宁侯顾麟听了徐氏的话,也是深有感触。

谁又能想到,一个完全不受重视,当初甚至不受期待而降生的孩子,今时今日却要成为顾家起复的关键所在。

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对,人之一生,境遇是最难说得清的事情,谁也说不明白,将来谁能是什么样子。

莫欺少年穷这话,于此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氏沉吟了片刻,又对顾麟说:“出身一事,如今已经是更改不得了,不过,安笙生母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旦被人知道,她生母是那样的人,不光是她面上无光,顾家,只怕也要受到牵累。”

大概是没想到徐氏会突然提起安笙的生母,顾麟甚至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正常,垂首答说:“母亲所言极是,那依母亲之意,此事应当如何呢?”

徐氏闻言,眉心轻轻一锁,沉吟片刻,才道:“这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从前,安笙这样的出身,倒也没什么,便是她自己,也没法从别人口中问出什么来,可是,她如今与陆家定了亲,又是普云大师的得意弟子,更兼之又得了太后娘娘青眼,那么,她生母的事情,若是有心人想要查,就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既然这件事可能会包不住,那么,咱们不如就不包。”

“不包?”顾麟有些惊讶,亦有些不解。

安笙的生母当年犯的可是不贞不洁之罪,一旦被人查出来,便是天大的丑事。

这种事情,藏着都来不及,可他听母亲的意思,怎么好像是说,要主动抖落出来?

“你没懂为娘的意思,”徐氏一看顾麟的表情,就知道顾麟没领会她话中的深意,便又解释道,“你看,这件事藏是藏不住了,所以,与其让有心人去查出来,为何就不能,是咱们自己让他们知道呢?至于怎么知道,知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还不是咱们说的算!如今谁都知道,安笙少时是养在老家庄子上的,若没点儿特殊原因,为何好好地姑娘,要单独养在庄子上呢?这事,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吧?”

“娘的意思是......”顾麟好像有点儿明白徐氏的意思了,但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最关键的地方。

徐氏接着道:“你要知道,这人之所以好奇呢,不过是因为不知道真相如何罢了,可是,若叫他们知道了真相,那谁还会去查什么呢?费了半天的力气,查出来的东西跟原本知道的都一样,你说说,你还会再有查下去的兴趣了吗?”

顾麟闻言,终于恍然地点了点头。

不错。

人之所以有好奇心,盖因对一件事情不了解,为了想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就得想办法去查,而任何事情,都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的,安笙生母的事情虽年代已经久远,知道当年真相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但是,总归还是有的。

只要有人知道当年真相,那么,说不定就会被问出来。

而一旦那件事被问出来,顾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可就要败的差不多了。

为了顾家的光明未来,也为了自己的前程,于公于私,顾麟都不能让这件事被捅出来。

而为了真正的掩藏真相,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出一个几乎跟真的没有两样的“真相”,让大众知道。

“母亲心中,可有想法了?”顾麟一向信崇徐氏,所以,便先问了徐氏的意思。

主要也是因为,这件事虽然牵扯到了顾家的家声和前途,但是,却仍然属于内宅范畴,所以,顾麟自要重视徐氏的意见。

而徐氏,也确实已经有了打算。

照徐氏所说,既然藏不住,那就只能让大家都知道,由他们给出一个几乎为真的说法,来抵消其他人的好奇心。

第五百一十四章:安排

这世间很多事情,本来就真真假假,很多时候,根本没办法完全判定真伪。

徐氏正是认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打算。

若安笙还是之前那个安笙,那个从小被养在庄子上,什么都不懂,怯懦怕人,那徐氏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是,安笙如今到底不一样了,徐氏隐隐感觉到,以后顾家的姑娘,再没人能比得过安笙了。

虽是庶女,却要比嫡女更加辉煌耀眼。

人之境遇,奇异难言,也许从普云大师收下安笙做俗家弟子的那一刻起,安笙的人生境遇,从此便不同寻常了。

又或许,是从给陆铭治病的那一次开始?

亦或给荣贵妃治病的那一次?

更甚者,是前些日子随太子南下淮安,平瘟疫的那一次?

如今想来,徐氏不由暗暗心惊,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安笙竟然已经跟这么多了不得的人,扯上了关系。

难道,她真的老了吗?

从前竟没看见这些?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徐氏此时暗暗后悔,觉得自己是被蒙了心智,才会今日才注意到,安笙的不凡。

不过,只要注意到了,那就不算晚。

观安笙寻常表现,对顾家,还是很有感情的,只要这份情不断,那往后,顾家一定会借上光。

她倒也不求太多,只要安笙能帮着顾家,跟贵人们牵牵线,多在贵人们面前提一提顾家众人,便足够了。

再者,有什么好事,能想到顾家,也是必要的。

这自古出嫁的女儿,靠的都是娘家,娘家能行,于安笙自己也有好处,以后在婆家也不会完全被人拿捏不是?

徐氏相信,安笙会懂得这些利害关系的。

“你记住,这往后,安笙的生母,就不是因为不贞被处置的了,乃是害了急病才去的,而安笙之所以被养在庄子上,皆因这孩子天生体弱,刚出生的时候,被一游方老道批命,说十三岁前,与邺京犯冲,需得养于邺京南面方位的地方,才能活下来,故而,咱们家才将安笙养在了老家的庄子上,但是,却命人小心仔细照看,也常去看望,这样的话,即便真有人去查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顾家的家声。”

“一切,听母亲安排。”相比于不贞的小妾,顾麟自然还是对自己前程更为看重。

虽然,这小妾当年也是自己真心钟爱的,可是,一来她对不起自己,做了不贞之事,二来,她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再想也是无益。

若死去的人能给活着的人带来些福报,那倒是她的福气了,也算是赎罪!

不过,其他人那里都好说,但是方氏......

“母亲,您看方氏那......”

“她你不必管,”徐氏一听顾麟提起方氏,眉眼骤然冷了下来,“方氏身为永宁侯府主母,她但凡还有一点儿荣辱与共的心思,就不会乱说话,她那里,我自会去说,你不必管了,你是爷们,永宁侯府的门庭,终究是要靠你顶着的,你只管忙外头的事情,朝事上母亲也帮不上忙,还需你操劳,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母亲会帮你扫清一切障碍的,我儿便只等着飞黄腾达,带领顾家再攀高峰就是了。”

飞黄腾达,带领顾家再攀高峰,一直是徐氏对儿子最高的期望。

可惜,这么多年以来,顾麟一直都没有做到。

如今,竟然还要靠原本根本不重视的女儿来帮忙,也不知顾麟心中,对此可曾介怀。

不过,介怀与否,现在并不是徐氏跟顾麟母子关心的,他们母子心中,有的只是顾家的荣耀与辉煌。

虽然,这荣耀与辉煌,仍旧是他们幻想出来的。

但生之为人,怎能一点儿幻想都没有呢?

幻想变成现实,虽然难了一些,但却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只要有可能,他们就愿意试一试!

谁知道,哪一回便试成了呢!

商量妥了安笙生母之事,徐氏跟顾麟母子,便忙着待会儿招待陆铮的事宜。

陆铮身份特殊,显而易见,是太子的人,顾家想要飞黄腾达,站队是不可避免的,如今安笙既然跟陆铮定了亲,那么,他们家便算是太子党了,总也要摆出个态度来,才行。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听到门房来报,说安笙跟陆铮,回来了。

徐氏跟顾麟忙亲自出去相迎。

按说陆铮虽然官阶较高,但在徐氏跟顾麟面前,却也算是小辈,按理来说,是不该叫徐氏跟顾麟出去迎接的。

但是,徐氏跟顾麟为了表现对陆铮和安笙的重视,便决定亲自出去相迎。

此举,也算是表明态度的第一手。

......

就在陆铮跟安笙回到永宁侯府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去了寿安宫。

皇上这毒中的突然,不光太后觉得不简单,皇后亦有此想法。

与太后不同的是,皇后不只是怀疑,而是确定,这件事情跟荣贵妃脱不开关系。

可是,没找到确准的证据,皇后也没办法在太后面前告荣贵妃的状。

不仅荣贵妃的状没法告,就连抓到的那名匈奴内应,也让皇后有些犯难。

在这个敏感时期,匈奴内应的存在,很有可能,反而会为荣贵妃脱了罪。

皇后自然是不愿看到这个结果的。

但是,方才皇上的一句话,让皇后打消了心中的犹豫。

皇后应太后吩咐,送皇上回临华殿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留在临华殿,伺候皇上安然睡下后,才离开。

皇上睡着之前,跟皇后提到了匈奴。

当时皇上那恨意难平的样子,让皇后不免心惊。

惊过之后,皇后明白,匈奴内应的事,她绝对不能瞒下来。

一旦皇上从别处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她反倒要说不清,与其因此惹来皇上太后的怀疑,还不如现在就坦白一切,将事情交给太后来决定。

当然,完全的坦白,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内应,皇后是打定主意,不能留着了。

这个人,必须要交给太后来“审”才行,而她,也只能说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怀疑其与皇上中毒一事有关。

第五百一十五章:审问(加更)

皇后来寿安宫时,太子还未离开。

太后听说皇后来了,忙叫人请。

太后留下太子,无非还是要与太子说说皇上的事,还未说完,皇后便来了,正好太后还有事情交代皇后,便忙让将人请进来。

皇后进来后,先向太后娘娘福身问了安,又受了太子的礼,方跟太后回话,说了皇上已经睡下,一切皆好,请太后放心。

太后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椅子让皇后坐下,“皇后办事,哀家放心,此时也只有你照顾皇上,哀家心里才能安定,如此便要你受累了。”

皇后闻言,忙福身回道:“太后折煞臣妾了,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若臣妾能照顾好皇上,也是臣妾的福气,臣妾只恐自己粗苯,不能完全叫皇上舒心,亦愧对太后期望。”

“你啊...”太后笑着叹了一声,“多少年了,你还是这般谦逊的性子,不似有些人,年岁越长,反倒越发活回去了,张扬得厉害!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荣贵妃势大,盛宠不衰,有时候,甚至对皇后都不够恭敬。

太后看在眼里,也提点过皇上几次,但是,总不好直接做皇上的主。

所以,太后说这些年苦了皇后这话,倒是并不夸张。

皇后听了太后的话,柔柔一笑,如春风拂面,让人观之可亲。

“有太后这话,臣妾便不觉苦累。”

太后又叹了一声,道:“唉,若这后宫里的女人,都能像皇后这般识大体,就好了。”

皇后仍旧笑着:“有太后做表率,会的。”

“你啊,便跟太子一样,惯会说好听的来哄我。”说着,太后便轻笑一声,嗔道。

皇后闻言,忙说自己此言皆出自真心,非是故意说来,哄太后开心的。

太子亦从旁插科打诨,全然不若在外面那副庄肃持重的模样,不过,却哄得太后展颜笑了。

天家亲情缘薄,像皇后跟太子这样,与常人之家一样跟太后说话的时候,亦是不多的。

有舍便有得,天家享受着无上的尊荣的同时,势必是要舍弃一些东西的。

这些,皇族中人,大都明白。

说了会儿闲话,皇后渐渐转入了正题。

其实,从刚才皇后一走进来,太后就看出,皇后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

不过,那会儿说起了皇上,这话便也岔过去了。

如今,观皇后面色,显然是准备说了。

果然,皇后肃容起身,朝太后福身行了一礼,道:“臣妾此来,还有一件事,想请示太后。”

太后闻言,便说:“皇后有事,便说吧,此处也没有外人。”

“是,母后,”皇后颔首答道,“是这样,昨儿夜里,突然出了昭妃那件事,皇上受了惊吓,后来便去荣贵妃宫里歇着了,臣妾则留下来,做些善后事宜,事毕后,在回宫的路上,臣妾身边的内侍官吴福禄,注意到有个宫女在临华殿附近探头探脑,行踪颇为鬼祟,故,臣妾便命人将那宫女先抓了回去,本想今日一早,报过皇上之后,再行审问,可没想到,皇上会突然中毒,臣妾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宫女有些问题,故不敢私自做主,特来请示母后,该如何处置这名宫女?”

皇后这话,隐意便是要问,应如何审问这宫女。

宫里审人有内刑房,若犯事的乃自己的人,那一宫之主亦有处置权,而皇后为后宫之主,按说,是有权利处置任何犯错的宫人的。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名宫人,还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错。

未经审问,便是皇后,也不好随意给人定罪。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按规矩来的。

若不按规矩,私下处决一个奴婢,也不是不可以。

但皇后不会那样做。

这匈奴的内应,应该发挥最大的作用,否则的话,抓到这人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皇后是知道太后的手段的,这些年,太后不过是不大管后宫诸事罢了,若太后想管,这后宫里的事,能有多少躲过太后的眼睛去?

别看太后不大管事,但是,她却未必喜欢人故意瞒着她。

相反,从一开始就对她特别坦白的,她也喜欢。

这也是皇后为何决定将人交给太后的又一个原因。

太后喜欢她不假,但这种喜欢,在皇上面前,依然无法相提并论。

皇后倒不是想要跟皇上争夺太后的宠爱,只是,想要给自己对付荣贵妃,再增加一层助力罢了。

太后未必就看不明白这些,但是,皇后此举并无什么不对,太后自然也不会连这一点儿私心,都苛责皇后。

“皇后说昨夜在临华殿抓到一个人,行踪鬼祟得很?”太后语气沉肃,显然是也觉得,此人目的不单纯。

“正是,”皇后颔首应道,“臣妾怀疑此人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心中实在不安,这才特来请示太后,该如何处置。”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后,道:“既如此,皇后便将这人交给哀家,哀家来查。”

“是,太后,臣妾这便命人将那宫女送到太后宫中来。”

说罢,皇后便要叫人去带人过来。

刚要说话,便被太后先拦下了,“等等,叫福嬷嬷跟吴福禄一起去,此事尚且不明,不宜张扬。”

“还是太后思虑周全。”皇后点头,同意了太后的话,然后,招过吴福禄,让他带着福嬷嬷一起回去带人。

吴福禄跟福嬷嬷应声而去,过不多时候,便到了凤仪宫。

他们一行动作迅速,且刻意低调,因而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但是,想要毫无人注意到,却也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太后跟皇后也早就料到了。

所以,太后只命福嬷嬷去拿人,叫动静小些,却并未刻意避讳。

有些事情,越是藏着掖着,反而越容易引起别人好奇,反倒你大大方方的,别人却没有多大兴趣了。

太后拿人,宫人们也只会以为是这名宫女犯了什么错,再多的,一时却也联想不到。

很快,吴福禄跟福嬷嬷,便押着那名被抓的宫女,回到了寿安宫。

第五百一十六章:请人

永乐街尽头里巷,便是永宁侯府。

深巷幽长,常日无人往来时,甚为僻静。

可今日,永宁侯府门前,却热闹得很。

正门大开,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与永宁侯府当家永宁侯顾麟,一同出现在府门口,声势弄得颇为浩大。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是为了迎接什么身份贵重特殊的客人。

然则,其实就是为了迎接永宁侯府二小姐,与其未婚夫二人。

听到此处,不晓内情的人怕是又要奇怪,说这二小姐和未婚夫,如何能劳动老祖母跟大老爷亲自迎接?

徐氏跟顾麟奇怪的举动,不免引起众人猜测。

不过,大抵是受了主家交代,因而,但凡知道内情的侯府下人们,皆被勒令不许外传此事。

但外面不传,家里头,难道也能一点儿都不乱传吗?

外面人好奇徐氏跟顾麟此举,难道家里头的人,就不好奇吗?

自是好奇的。

既然好奇,就势必要想办法弄清楚事情真相。

外面人问不出,永宁侯府的主子们,总有自己的办法,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方氏虽被禁足,然消息却不算闭塞不通,她毕竟在侯府经营了这么多年,若是打定主意想要知道什么事情,总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何况,自安笙与陆铮定亲以来,她就颇为“关切”安笙。

当然,此“关切”非彼关切,方氏关注的重点,乃是安笙何时会被陆铮“克死”。

原本,前些日子听说陆铮身陷淮安,安笙亦重病不起,方氏本以为,安笙跟陆铮都躲不过这一次去了。

哪成想,这二人,一个安全从淮安回来,得了天家嘉奖,一个病的都快死了,却仍旧顽强地支撑过来了!

方氏听说安笙大好了之后,是既生气,又可惜。

但不论她心中怎样想,安笙毕竟还是好了。

不仅好了,听说今日还被太后请进宫去了......

方氏坐在房中,想到安笙的机遇,眼前一阵阵发黑,立即打发方妈妈,出去打探消息。

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方妈妈才带着消息回来。

只不过,这消息,显然非是方氏想要听到的。

方妈妈战战兢兢地进了屋,方氏一见方妈妈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如自己的意。

她沉着脸,眉眼冷肃,对方妈妈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方妈妈小心地看了方氏一眼,见方氏脸色这般难看,便犹豫着是否要说实话。

正犹豫着呢,方氏陡然拍响了桌面,力气之大,震得桌上放着的青花茶盏都跟着抖了几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方妈妈见状,再不敢隐瞒,忙垂首答说:“回夫人的话,奴婢只打听出来,二小姐进宫后,似乎得了太后青眼,去了个把时辰方归,宫里面到底是何情形,奴婢便不知道了?就连老夫人派去的人,都没打听出宫里的事,只知道,二小姐回来的时候,带着许多赏赐,听说,都是太后娘娘赏的,只是,不知为何,二小姐好像虚弱得很,回来之后,几乎没朝外露面,就被软轿抬着,送回玉笙居去了,那陆家世子,还亲自跟过去了呢!最让人意外的是,老爷跟老夫人,是亲自去前院门口接的人,开的可是正门,没走角门,奴婢......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奴婢胡说八道,奴婢嘴臭,胡说八道的!老爷跟老夫人能有多抬举二小姐,还不是看着陆家世子的面子,夫人您......奴婢不会说话,求夫人莫怪!”

方氏脸色实在太难看,说到后面,方妈妈几乎就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自从被禁足,方氏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发火,就算是方妈妈,有时候都惧怕方氏突如其来的怒气。

方妈妈敛眉低目,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但是,奇异的是,方氏这一次,竟然没有勃然大怒,这实在叫方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此刻垂头跪在地上,也不知方氏表情如何,若她此时抬起头来,便会知道,方氏的脸色,是怎样一种难看的模样,

有时候,人在气极之时,并不只有大喊大叫,勃然大怒一种表现,还有很多时候,越生气,反而看起来好像越平静似的。

但其实,越是这样的时候,生起气来,才越可怕。

方氏好像忽然陷入了沉默。

房内陡然间安静下来,方妈妈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快过一下,急促而又强烈。

窗外忽而传来鸟雀扑腾之声,惊的方妈妈心头一骇,竟险些跳了起来。

方妈妈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担心害怕,可是,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上一次她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几乎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那一次,二小姐的生母,被发现与人私通,接着,就被沉了塘,而这一次,方氏又会打算做什么呢?

方妈妈不敢想下去,但她明白,无论方氏想要做什么,她都逃不开,因为,她早已经是局中人,如今想要脱身,已是不可能了。

过了好半晌,方妈妈才听到方氏重新开口。

不过,方氏这边话才说了半句,便听门外袭香的声音传进来,仔细一听,方知是徐嬷嬷来了。

徐嬷嬷过来,一定是受了徐氏的交代,方氏不敢让徐嬷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忙叫方妈妈起来。

方妈妈闻言,忙快速爬起来,走到方氏身后去站着了。

刚一站定,徐嬷嬷便进来了。

“奴婢见过大夫人,”徐嬷嬷一进来,便向方氏行了一礼,然后,也不等方氏搭话,便又接着说,“老夫人命奴婢请大夫人过去一趟,说是有些话想要与大夫人说,奴婢是特来请大夫人的。”

“老夫人叫我去说话?”方氏一听徐嬷嬷这话,眼中便是一闪,接着,笑着问道,“敢问嬷嬷,老夫人叫我去,是要说什么事啊?”

“这奴婢可不知道,大夫人去了,老夫人自会跟大夫人说的,您请吧。”说着,徐嬷嬷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五百一十七章:隐秘之伤

其实,方氏自己也明白,徐嬷嬷即便知道徐氏要跟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告诉自己。

徐嬷嬷跟在徐氏身边已久,待人接物那一套,深得徐氏真传,心眼多着呢,且她又对徐氏忠心,故而,若没有徐氏交代,徐嬷嬷不可能跟自己透露一个字。

方氏明白这一点,所以,没再问下去,便跟徐嬷嬷一起走了。

方氏配合,徐嬷嬷也乐得轻松,亦不再多话,转身与方氏一道出了门。

今日天气极好,金秋景盛,耀眼的日光自天边而来,直照在方氏的脸上。

方氏许久未曾出屋,突然被这隆盛的日光一照,瞬间便花了眼,几乎要站立不住,她忙伸出手,遮住了眉眼。

徐嬷嬷一见方氏的反应,就知道方氏为何这样,也没有说话,亦未曾催促,倒也耐心等着。

片刻后,晕眩的感觉消褪,方氏才慢慢放下双手,然后,微微眯起双眼,看向远方的天空。

暖风轻送,带来丹桂香气,幽微而缥缈,却好像是暌违已久的自由气息。

方氏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一刻,她才有种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个活着的人......

虽然推开窗,也能看见满园的花草,可看得见,却出不去,也摸不着,反而比压根看不见,更加叫人难受。

方氏心里一阵恍惚,几乎要分不清楚今时今日,是梦是真。

突然之间,她便觉得,一切就好像是梦一样,似乎昨日,她还是永宁侯府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当家夫人,可今日,她却忽然变成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多出的受罚之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安笙跟宋氏,她发誓,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不会放过这二人,总有一日,她会将自己所受的屈辱,尽数还给这两个人的!

一定!

......

玉笙居。

郑妈妈匆匆进到安笙的房间,朝安笙福身行了一礼,后道:“小姐,老夫人将大夫人叫过去了。”

方才安笙一回来,就让她盯着松鹤堂那头的动静,郑妈妈原还未曾想到什么,此刻,却忽然明白了。

她想,小姐定是料到了老夫人会叫大夫人过去,所以,才叫她盯着那头的动静。

“我知道了,辛苦妈妈了,没什么事了,妈妈去忙吧。”安笙点点头,道。

“是,小姐。”郑妈妈没有多问,颔首应下后,便出去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心里却疑惑:“小姐,您不再叫郑妈妈盯着老夫人那边了吗?”

“不盯了,”安笙摇摇头,“再盯下去,也没什么用,若我猜的不错,老夫人叫大夫人过去,定是要说我的事情,老夫人为人谨慎,说这些话的时候,必然背人,她若刻意背人,郑妈妈又如何能听得到?再说她们要说的事情,我也多半能猜到,之所以方才让郑妈妈看着那边,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罢了。”

若安笙猜的不错,徐氏叫方氏过去,一定是要说她的事,或许,还有她娘的事......

尽管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当年真相,但是,此刻却不是好时机。

徐氏不会给人偷听的机会,徐氏院里,是内院防备最深的地方,能打听出些外围消息,却不见得能将徐氏房中之事,尽在掌握。

与其冒险被徐氏防备,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当年的事情,她前世已从方氏口中得知一些,只要朝着这个大致的方向查下去,终有一日,一定会查清楚的。

总之,此生她必要查清楚当年事,替娘亲雪冤正名!

当年陷害她娘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姐......”青葙见到安笙面色竟似有些阴沉,不由心惊。

“我没事。”面色的变化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安笙面上便又恢复了暖融平静。

青葙怔了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却发现不知该怎么说,想了又想,只好还是重新合上双唇,没有再说下去。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会觉得,小姐像是有几分陌生似的。

眼前的人,好像突然之间,变得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

可是,那种感觉来的快,去的却也快,甚至是小姐面色的变化,都让她觉得,是自己心生恍惚了......

这实在太奇怪了,青葙心想。

可若是非要让她将这奇怪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又好像不知从何说起。

安笙知道青葙心里有疑惑,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解释什么。

人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两个秘密,是对任何人都无法宣之于口的,重生之事,母亲当年的事情,便是安笙最大的秘密。

亲密如青葙,这两件事情,也是安笙无法对她坦白的。

不过,方才她确实有些失态,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过了。

她原以为,自己能等,只要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事,她都能忍,能等,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不是想忍,就能完全忍得了的。

母亲,便是她心内最隐秘的,最无法容忍的伤。

虽然经年久远,自己甚至都未曾见过那个女人,可是,每每想起这个人,她心里总是静不下来。

尤其是,在明知方氏与徐氏皆知当年真相如何,却还拼了命的粉饰太平的时候,她心里就止不住恨。

原来,她也会这般恶毒的去诅咒一个人,希望那个人将来不得善终,她总以为,自己是积德厚重,才有了重生这样奇妙的际遇。

却原来,她内心竟也是有这样阴暗的想法的。

诵再多的佛经,又如何能抵消她心中罪恶的念头呢?

又呆坐了片刻,安笙起身,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青葙吩咐道:“我累了,想歇会儿,若有人来,便说我睡下了。”

“那,若是老夫人那里来人呢?”青葙大概也察觉出安笙情绪不高,所以问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安笙闻她如此问题,回首轻笑,道:“无论谁来,都一样。”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青葙颔首应了一声,然后,伺候安笙上了绣床,等安笙躺好之后,帮她掖了被角,才悄悄退出内室。

第五百一十八章:拿主意

安笙本意只是想要合眼歇歇,不想,却真睡着了。

只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好像总在做梦,但是,醒来却又什么都记不清楚,是以颇为头疼。

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宫中,也出了件大事。

太后年轻时候,驭下其实颇为严厉,手段自是不凡,从皇后宫里拿来人后,便命福嬷嬷带着人去审问。

宫里的老嬷嬷们,都有些审问人的手段,福嬷嬷跟着太后大风大雨闯了这么多年,手段自然非比寻常。

这边厢,皇后陪着太后坐了个把时辰的工夫,那边厢,审问便有了结果。

结果一出,参与审问的人皆是骇然,福嬷嬷当场便命几人闭紧嘴巴,不许胡说,然后,自己则匆匆去前殿,向太后报告审问的结果。

太后一听,亦是大骇。

匈奴的内应?

这还了得!

宫里都出了匈奴的内应了,匈奴人想要做什么!

皇后也是吓了一跳:“母后,这...这可要知会皇上?”

宫里出了匈奴的内应,此事非同小可,上升到国本的大事,谁敢隐瞒皇上?

纵然是太后,也必得要如实告知皇上,出了什么事的。

除非,太后想要干政专权。

可太后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只是,皇上如今刚刚解了毒,身子还未恢复好,是以,太后担心,皇上再知道匈奴内应的事情,会更加生气,急火攻心,又引起病来。

皇后看出太后犹豫了,却并未出声。

这件事,太后来说,没有什么要紧,可若是她来说,问题便多了。

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将人交给太后处置,便要万事听太后吩咐,否则的话,反而要引来太后跟皇上的猜忌,倒要得不偿失。

而她素日是知道太后手底下的人的手段的,所以,对于将人交给太后,是千万个放心。

原本这内应,皇后也不是存心要用来与荣贵妃为难的。

她跟荣贵妃不一样,荣贵妃想的多是眼前小事,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给匈奴公主下那样重的药。

可皇后却不同,她是太子生母,太子有些事情也不瞒她,皇后本就知道寒铁一事,又焉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只用匈奴内应来陷害荣贵妃?

女人的私斗之上,还有国祚天下,匈奴一直对南诏虎视眈眈,将来这天下若无意外,必得是太子的,皇后又如何会不愿南诏江山永固?

所以,将匈奴内应交给太后来审,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而太后也果真未叫皇后失望,手段很是雷霆,个把时辰的工夫,就已经将内应的嘴,给撬开了。

当然,这其中是否有这内应嘴巴不够紧,意志不够坚的缘故,皇后就不好说了。

抓到了匈奴内应,是大事,权衡再三,太后还是决定,得尽快跟皇上说才行。

虽然太后不知道寒铁的事情,但是,这并不耽误她做出正确的判断。

虽说她心中并不相信,昭妃下毒谋害皇上一事如表面那样单纯,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相信昭妃是无辜的。

一个突然出现在南诏的匈奴公主,太后本就不喜欢,若非要说的话,甚至是有些厌恶的。

可是,皇上决定将人留下,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但如今这公主自己将自己作死了,太后却也乐见其成。

匈奴这些年对南诏虎视眈眈,多次滋扰边境,意图侵吞南诏国土,太后虽为一介妇人,心却刚硬,始终认为,南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不容侵犯的!

匈奴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竟也意图侵犯南诏的万里江山,简直是在做梦!

太后其实一直是主站的,先帝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太后也曾随着先帝南征北战过,不是一般闺阁女子。

别人欺负到自己家门口了,用先帝的话来说,就该用力打回去才对!

可惜,先帝去的早,如今的皇上是个不喜欢征战的,却又是自己的儿子,太后虽有想法,却不想为此与儿子失了和气,伤了母子情分。

在太后眼中,始终是未曾瞧得起匈奴的。

所以,太后以为,早些晚些打仗,倒也耽误不了什么。

可如今机会送到眼前了,若是还不把握,那就是傻子了!

这匈奴突然送公主来和亲,接着匈奴公主便下毒谋害皇上,然后,便抓到了匈奴内应,且还从这内应口中问出了她与匈奴使者联系的方法,还有匈奴使者让她刺探的军情。

这几件放在一起,太后敢说,匈奴人立马就得老实!

若能一举收服匈奴,将其变成南诏的属国,年年纳贡,那便是最好的了。

而这一切,都需要皇上派人去运作,太后能给皇上提醒,却不能越过皇上直接做主。

短短一会儿,太后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冲皇后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同哀家一道去趟临华殿,太子如今不是正在那里侍疾么,此事非比寻常,太子也大了,朝事上亦可跟着参详参详,也是替皇上分忧,这件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皇后闻言,忙福身应道:“是,太后思虑周全,臣妾受教了。”

太后微微颔首,算作应声,然后,带着皇后一道去了临华殿。

......

而此时的临华殿,太子正在此侍疾,并兼之帮惠帝处理一些非机要政务,其实也就是帮着惠帝将奏折什么的分分类,若是遇上十分要紧的折子,太子便会观惠帝的精神头,酌情问询,再等待惠帝御笔朱批。

普云大师所言果真不假,惠帝余毒一解,精气神立时便好了大半,尤其是喝过普云大师给开的药后,也不再昏昏欲睡了。

惠帝精神头好了,自然就有力气处理一些要紧的政务,原本他还想问问荣贵妃跟大皇子怎么样了,可是,面前坐着太子,惠帝这话也实在有些问不出口。

原本惠帝是想着,太后顶多训斥荣贵妃几句,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等自己好了,再召荣贵妃过来,也是一样的,便没有再多想。

倒是太子,今日格外乖顺,让惠帝心里欢喜了不少,一时之间,对太子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第五百一十九章:决断

惠帝虽精神头恢复了些许,但到底还是容易疲倦,所以听太子读了会儿折子,便叫停了。

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人报,说太后跟皇后来了。

惠帝一听太后跟皇后都来了,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放心不下他,所以过来瞧瞧。

正想着呢,太后跟皇后便进来了。

太子起身行了礼,问了安,便将太后扶到惠帝床边坐下了。

惠帝不知道太后跟皇后此行的目的,但是,太子却猜到了七八分。

方才他离开寿安宫的时候,太后刚将匈奴内应带过去,如今这时候又来了临华殿,要是他猜的没错,多半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事实也果真不出太子所料。

身为皇上的亲娘,太后跟皇上说话,还是不比别人那样顾忌的,因而,问了几句惠帝的身子,看了看惠帝的脸色,瞧着还不错,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福嬷嬷派人审问匈奴内应,得出重要信息有二,一是内应与匈奴使者暗中传信,二是内应替匈奴使者跟公主做传声筒,交换消息。

不过,这内应却只得了一个吩咐,为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要想办法弄清楚南诏兵力部署的详细情况。

具体点儿说,是匈奴使者想让匈奴公主打探出这些情况,再通过内应传到宫外去,这样,匈奴使者此行的主要目的,就达到了,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可以动身回匈奴了。

可谁能想到,偏偏这时候,公主那边却出了乱子。

匈奴内应对公主下毒谋害惠帝一事,坚决不承认,说此事绝非是王上交代,亦非匈奴使者自作主张,至于公主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她就不知道了,她所说的,已经是她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了。

太后对内应的话倒是挺相信的,福嬷嬷那些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审起人来,手段不比内刑房的人差,用尽心思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并不难。

而且,内应吐出来的消息,也合乎太后此前所想,太后对此自然相信。

但惠帝关注的重点,显然跟太后不一样。

太后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冷静理智地分析这件事,而惠帝,则是作为“受害者”,用深恶痛绝的态度面对内应的存在。

此时此刻,在惠帝心中,昭妃就是故意谋害她,有了内应,这件事就更加可信了!

他身为南诏的帝王,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南诏宫廷必乱,这时候,匈奴人趁机捞点儿好处,还是不难的。

原来这些野蛮人真的不是真心实意想要讲和的,说是讲和,不过是麻痹他的一种手段罢了,这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自己!

可叹,他此前还“天真”以为,匈奴人说话算话,是真心要讲和的!

如今看来,果真是自己太乐观了!

想着想着,惠帝便又想到了昭妃那张骇人的怪脸,脸色不由更加难看起来。

知子莫若母。

一见惠帝如此反应,太后便知惠帝在想什么。

到底担心惠帝会因为一时意气,想错了,太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按说朝局大事,哀家本不该插言,但是,匈奴意图动摇南诏国本,哀家实在是坐立难安,故而,特来劝谏皇上,此事,当慎重为计,这内应和匈奴公主运用得好了,亦不失为钳制匈奴的好棋子啊!”

这话倒不假。

惠帝听了太后所言,即将失去的理智,好歹算是稍稍回过一些来。

当时是,太子及时进言:“父皇,儿臣以为,皇祖母所言甚是,若此事运作得当,倒是可解父皇日前担忧,父皇以为呢?”

太子这话说的隐晦,似乎是有什么秘密,连太后跟皇后都需要避忌似的。

他这般态度,却叫惠帝甚为满意。

身为天子,哪有真不忌讳后宫前朝有所牵扯的?前朝便是为此失了江山,惠帝虽中庸,忌讳却是不少。

有些话,他能说,却不见得会喜欢太子越过他,直接跟太后跟皇后多说什么。

是以,太子此番表现,惠帝十分满意。

太后或许不明白太子所言深意何在,但惠帝却是明白的。

是了,方才他一时气急,倒忘了一件大事。

寒铁矿藏!

日前,惠帝曾派人秘密前往西北,打算收回陆铮他们探寻到的,但是已经被匈奴私占许久的寒铁矿藏。

原本,惠帝一直担忧,这件事会引起战端,每每想起,心中总是烦忧。

如今倒好,匈奴那边竟上赶着给他送了个借口过来!

这就好比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当真是合适又合宜!

如此想来,惠帝竟隐隐觉得,昨夜之事,倒要“感谢”昭妃了!

若是没有昭妃下毒,皇后也不会偶然发现宫女有异,不发现宫女有异,也就不会将人交给太后审理,不交给太后审理,也就不会问出这么“有用”的信息了!

“太子此言有理!”

太后虽然不知道寒铁矿藏,但是一听皇上这话,便知道皇上是想明白了。

既然皇上想明白了,那太后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朝政大事,皇上自有决断,哀家也不多言,凡事皇上自己拿捏就是,哀家也相信,皇上会有英明决断的。”

太后一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皇上心里也明白,闻听此言,便颔首应道:“多谢母后提点,朕定会好生决断的。”

“那就好,哀家知道皇上是有分寸的,那这人哀家回去便叫她们给皇上送来,该怎么用,就让皇上做主吧。”得了惠帝的准话,太后放心多了。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所以,她知道惠帝在某一些事情上面,总是缺乏决断。

但是,她也相信惠帝不会糊涂到连国之大事都不顾的地步。

而事实证明,惠帝也果真未叫她失望。

说完了内应一事,太后跟皇后又在临华殿略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太后跟皇后走后,惠帝面色陡然沉了下来,片刻后,惠帝吩咐太子,让太子叫人传唤陆铮,来临华殿议事。

惠帝能叫陆铮进宫议事,说明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决断,且还是跟太子期望的方向差不多,太子也不由安心,转身应惠帝吩咐,派人出宫传话去了。

第五百二十章:安排

陆铮很快进了宫。

一日之间,惠帝数次召见,直叫其他人看糊涂了。

莫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所以皇上才多次召见陆铮?

陆铮是镇北将军,守西北边界门户,难道说,是西北那边出事了?

可匈奴使者不是还在南诏么,再说了,不是来何谈的么,还送了个公主过来,皇上才封了昭妃,怎么这就又要打仗了?

不说外面如何猜测,陆铮此刻,却是已到临华殿了。

惠帝召陆铮进宫,无非是为了商讨西北形势。

原本,因为要收回寒铁矿藏一事,惠帝心中诸多担忧,如今抓到了西北内应,又出了昭妃下毒谋害自己的事情,惠帝心里,可算是放松了。

太子有句话说得对,此事若运作得当,反倒是他们拿捏匈奴的良好条件。

惠帝的意思是,只要寒铁矿藏收回顺利,消息传回邺京,那就将内应和昭妃下毒的事情,如实告诉匈奴使者,让匈奴使者回去传话,他料想,有了这几件事,匈奴王也不敢提寒铁的事情。

惠帝精神头略好了些,但到底不比寻常时候,说了会儿话,人便倦了。

说过了自己的意思,惠帝问陆铮:“朕想听听爱卿对此事的看法。”

陆铮抱拳颔首答道:“是,陛下,臣以为,陛下的安排甚为妥当。”

陆铮不是善于阿谀奉承之人,平日里也不会一味顺着惠帝的意思说话,但是,一旦他顺着说了,那这话必然十分悦耳。

惠帝闻言,心怀甚慰:“既然爱卿也觉得此计可行,那这件事,就交给太子跟爱卿去办吧。”

寒铁的事情还尚属秘密,不好叫其他人知道,否则的话,惠帝也不会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太子跟陆铮。

这几年,太子年岁渐长,惠帝有时候便忍不住有些忌讳,心里一有了忌讳,便想要压制太子一些,所以,很多时候,他不想让太子太过出彩。

尽管,惠帝心中明知道太子能干。

大概真是君心难测,正因为知道太子能干,所以,惠帝才诸多忌讳。

早些年,太子为此也曾觉得不甘,心里渴望,可如今年岁大了,早就过了渴望得到父亲肯定关怀的年纪,太子便也不在乎这些了。

皇家亲情缘一向淡薄,身在这个位置,该有的取舍,太子明白。

就像这次,惠帝将匈奴内应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处理,太子心中却十分平静,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欣喜。

甚至,还有些急于证明自己。

说过了此事,惠帝就让太子跟陆铮先去忙了。

陆铮自是要离开的,但太子,却坚持留下侍疾。

最后,还是惠帝坚持说不要这样,太子才同陆铮一起离开。

抓到的内应,太后回宫之后,就让人给惠帝送来了,现在惠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那么这人,自然也是要交给太子了。

太子将人直接带到了东宫,同行的,还有陆铮。

东宫是太子的地盘,入了东宫,太子跟陆铮说话,就没那么顾忌了。

惠帝方才所说,倒是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具体运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首先,内应一事,匈奴使者未必就会承认,而昭妃的事情,匈奴使者若坚持不肯承认,总归也不能强迫。

牛不喝水强按头可行不通,所以,势必要让这件事证据完全确凿,匈奴使者无从抵赖,不得不承认才行。

这就有难度了。

这么大一个屎盆子,任谁也不会愿意被扣下。

可是,太子跟陆铮却是打定主意,非要让匈奴使者认下的,是以,便需要好好安排才行。

太子的意思是,匈奴使者那边,得让他无可辩驳才行,否则的话,他不可能认下这罪名,既要无可辩驳,那最好就是抓他个现行。

陆铮亦觉此计可行。

“内应审问过后,可让她与匈奴使者联系,再抓现行即可。”太子手下有些人,专司审问职能,陆铮知道,这些人手段非比寻常,让一个人听话,倒是不难。

果然,一听他这样说,太子便道:“此事孤来办,匈奴使者那头,你多费心些。”

“殿下放心。”陆铮颔首应道。

“对了,忙着说这些事,还忘了问你,你那宝贝未婚妻,怎么样了?可还要紧?”

陆铮听到这话,眉心微微动了动,似乎是为了太子话中的那句宝贝,又许是为了别的。

不过,这变化转瞬即逝,很快,陆铮便又恢复如常,一脸平静地道:“劳殿下费心,安笙就是累着了,她身子骨一向不算强健,日前在淮安劳累那一番,还未曾休整过来,今日再使这飞云针法,到底耗费心血,需得好生将养才行。”

“这话倒也是,折腾这么一趟,是得好好养养才行,孤这里还有些上好的补气血的药材,待会儿你一并带回去,给她吧。”

陆铮倒也没跟太子客气,闻言便拱手应了,“那臣便先代安笙,谢过殿下了。”

“难为你这么客气。”太子轻哼了一声,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么一本正经的道谢,倒是陆铮的作风。

不过,为了个女孩子,可还是头回呢。

当然,太子也不得不承认,安笙这样的女孩子,也确实值得陆铮如此。

商量妥当了正事,陆铮也没在东宫多待,赶着就离开了。

很多事情需要安排,他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陆铮离开之前,太子履行诺言,给陆铮拿了许多补气血的药材,让陆铮带着,改日给安笙送去。

至于陆铮打算怎么送,何时去送,太子可就不管了。

离开东宫后,陆铮并未急着去永宁侯府,而是先回了护国公府。

他突然被召入宫,外面多双眼睛盯着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现在并不是行动的好时机。

事实也果真不出陆铮所料,他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回了府,之后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直叫不少人都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就容易心生猜测,可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什么结果,陆铮又是出了名的打听不出消息的,是以,没多少时候,许多人便失了兴致。

第五百二十一章:风起时

陆铮回府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好像被召入宫,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事一样。

他这般表现,大部分人倒也信了,可是,有些人却始终不肯相信。

比如陆铭,又比如,汪德蒲。

陆铭不信陆铮被召入宫,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却苦于没有办法打听。

终究还是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陆铭叹息一声,望着窗外,暗暗决定还是要尽快培植自己的力量才行。

身为陆家人的陆铭都打听不出来什么,汪德蒲便更加打听不出来了。

护国公府守卫森严,尤其是陆铮的院落,防守更是重中之重,想要到陆铮的院子里打听消息,可不容易。

尤其是,听说陆铮院子里还养着两只猛禽,一见生人,立即会发出尖锐的叫声。

动物的听觉一向敏锐,再好的探子,躲得过人的眼睛,却未必能躲得过那两只畜生的耳朵跟眼睛。

所以,汪德蒲着急,却不敢随意派人去打探消息。

宫里就更是形势不明了,大皇子回府后,便生气不肯见人,汪德蒲派人请了两次,都给驳回来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派第三次了。

他到底也是大皇子的外公,虽说皇家一向是先论君臣,再论姻亲,可大皇子如今,不还不是君么......

还不是君,便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日若真筹谋成了大计......

汪德蒲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世事无常,还是早作打算才好,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可不能再将汪家的家业,都败光了。

很快,天色便转暗了。

入了夜,东南风乍起,空气中带着湿润润的水汽,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陆铮在自己房里待了几个时辰,原本还拿着兵书看得入神,可风一起,却好像忽然间看不进去了似的。

夜风突起,司契来问陆铮可要关窗,以防下雨,谁知,陆铮却愣愣地看着窗口出神,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司契不由纳闷,想了想,又小声问了陆铮一句:“爷,可要关窗?”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发呆的陆铮,忽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了一个字:“关!”

司契被陆铮吓了一跳,愣愣地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赶忙小跑着去将窗子关上了。

待他关好了窗,便又听陆铮说:“我要睡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这里不必留人了。”

陆铮往常也会这样,他房里一向不留人守夜,从无这样的习惯,所以司契并为因此觉得奇怪。

只是,才戌时刚到就睡觉,照陆铮往日的起居时辰,是不是略早了些?

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司契也并未多问,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退下去了。

主子的事情,他一向不多问,这才是忠心的好奴才该做的。

要不是他能做到这一点,也不可能在主子身边留这么久。

司契离开后没一会儿,陆铮便灭了房里的灯,霎时间,房内便暗了下来。

今夜无月,天上星辉亦不多,又因来了大风,所以,外面瞧着颇有些阴沉。

陆铮灭灯后,却没有回床上躺着,而是在黑暗的房内静静坐了一刻钟的工夫,才动。

不过,他仍旧没有回床上去睡下,反而走到窗边,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后,才推窗闪身而出。

夜里风大,天又昏暗,他动作迅疾,几乎只有一道黑影闪过,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跳窗离开后,陆铮脚步未停,赶着便离府而去。

路途中发现在自家周围安插的暗桩数人,陆铮并未理会,而是全心隐着身形,往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而去。

约摸着两刻钟的工夫,陆铮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永宁侯府。

看着面前的高墙,陆铮顿了一顺,飞身而上,行容迅速而隐秘地,摸进了安笙所在的玉笙居。

玉笙居正房里还亮着灯,证明安笙还未曾安睡,陆铮放心了些,调整了一下原本也没有乱过的吐息,准备偷溜进正房。

倒座房那边灯也未灭,陆铮甚至还能隐隐听到里面低低的交谈声。

不过,如今院子里都是安笙自己的人,所以,陆铮就没将这些人弄晕。

当然,这也是因为想到了,凭着自己的身手,不可能会被几个丫鬟婆子发现行踪,所以,他才没动手。

哪成想,料定了丫鬟婆子们发现不了自己,却没料到,正房这边,会有什么不一样。

陆铮快速闪身到正房门前,双手蓄力,便去推门。

结果,一推之下,竟没有推开。

陆铮以为自己没用上力呢,再一用力,房门仍旧纹丝不动。

这是插上了?

陆铮想,莫不是安笙已经睡了?

那自己还进去么?

好像也不是非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安笙说......

可就这么回去,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正犹豫呢,忽听里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房门便开了,青葙的脸出现在房门口。

青葙直勾勾地看了陆铮两眼,然后,轻轻打开门,无声朝陆铮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铮忍着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莫名尴尬,故作从容地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安笙坐在椅子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身后,是青葙关上房门的声音。

片刻后,陆铮就见,青葙手里拿着个黄铜锁,走到了安笙身边。

陆铮:“......”好像忽然间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

青葙手里拿的是锁头吧?是吧?

这锁头,是方才青葙从门上解下来的,没错吧?

看着那把一看上去就十分坚固的铜锁,陆铮脑海中灵光一现,好像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

正想着呢,便听安笙道:“将军漏液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安笙觉得,这句话,自己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有一种几乎不必多想的诡异熟悉感。

陆铮这夜里爬墙的习惯,可真是......

陆铮顿了一顺,随即颔首道:“确实有件大事,要与你商量,此刻前来,实在扰你歇息,日后......”

日后怎么着,想了想,陆铮还是没有明着说出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消息传回

日后该如何的话,陆铮没有接着说下去,安笙便也装作不知,只请陆铮坐下,并叫青葙奉茶。

陆铮此番前来,倒也确实没什么一定要说的事情,主要还是说宫里还有西北的事情。

内应一事,安笙已经知道了,但是惠帝将内应交给太子和陆铮的事,安笙却不知道,陆铮今夜前来,便是要说这件事的。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跟太子殿下安排这人该如何利用,我与太子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抓匈奴使者的现行才好,这样的事情,总归是抓到现行,才无从抵赖的,你觉得呢?”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沉吟了片刻,点头应道:“确实如此,证据确凿才无从抵赖,这事若成了,寒铁一事倒好说了。”

“不错,我与太子殿下,正是这个意思。”陆铮点着头,眼睛有些亮。

他就知道,这些事情根本不必跟安笙说的太过明了,只要稍稍透露一些,安笙便能想明白。

这么聪明的姑娘,可是自己的未婚妻呢,陆铮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地涌现出一股自豪的情绪。

但紧接着,陆铮忽然又有些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了。

房里静了片刻,陆铮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还没有给安笙,于是赶紧将东西拿出来,递给安笙。

“对了,太子殿下叫我给你带些药材过来,我瞧着,都是些补气血的好药材,你身子本就弱,今日又耗费不少心血,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陆铮说着,眼中微光轻闪,眼底蕴满柔情。

此时屋内烛光不算太亮,暖黄的火光打在陆铮脸上,将他稍显冷硬的侧脸,也照得柔和了许多,他眼下被烛火投出一片青影,竟也有几分眉眼如画的温柔隽永之感。

安笙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颔首轻声应道:“多谢将军关心,我会好好吃药的。”

这段时日,她确实不曾好好歇过,但是也没有陆铮想的那般严重。

不过,在陆铮眼中,自己大概就是那种稍稍累些就受不住的,安笙知道,陆铮是担心她,却常常不知如何表现,便只能叮嘱自己要注意吃药进补。

可不管怎么说,陆铮待她之心,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想来人这一辈子,浮华半生,若能碰上个真心相待之人,倒也不容易,若遇见了,自该好生珍惜才是。

陆铮在安笙房间的外堂坐着喝了一杯茶,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陆铮看着青葙手拿铜锁送他出门,心里便止不住一阵纠结。

最后,想了再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暗叹一声,飞身离开了。

青葙重新关门落锁,锁门的时候,忽然笑出了声音。

安笙不由奇怪,问她怎么了。

青葙忍笑回过头来,看了看安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事,你只说罢。”安笙其实多少猜到些青葙要说什么。

要是她没料错,青葙要说的,多半就是那铜锁一事。

而事实果真不出安笙所料。

“小姐您瞧见没有,世子方才离开的时候,朝奴婢手里瞧了好几眼,估摸是看这铜锁呢,世子这定是后悔当初提醒那一句了,没想到奴婢竟真准备了。”说着,青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回想了下陆铮方才离去时纠结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笑了几声后,她才又说:“不许打趣世子,仔细世子知道了责你。”

“世子才不会呢,”青葙闻言,娇声笑道,“世子看在小姐您的面子上,也不会责罚奴婢,不过小姐说得对,奴婢再不敢私下打趣世子了。”

安笙好笑地哼了一声,嗔了青葙一眼,道:“什么话都叫你说了去,我还说什么?”

“是小姐不嫌弃奴婢笨嘴拙舌罢了。”青葙笑眯眯地接了话。

与此同时,青葙心底终于暗暗吁了口气。

小姐总算是恢复过来了,今儿从宫里回来,小姐怏怏不乐的,吓坏她了,好在,这会儿又转好了。

还是姑爷有办法,姑爷一来,小姐就高兴了。

次日早,惠帝仍然未曾临朝,太子监理国事,大皇子辅助,四方馆官员上报,匈奴使者请其代为向惠帝陈情上表,表明想近日打道回匈奴去。

太子以惠帝龙体欠安为由,将这申请先打回去了,只叫四方馆官员通知匈奴使者,稍安勿躁,且再安心等上几日,并叫四方馆官员好生陪同匈奴使者于邺京游玩,不叫怠慢了使者。

四方馆官员得了太子吩咐,回去将这话如实回报给匈奴使者,态度之客气友好,叫匈奴使者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回绝。

且太子也说了,惠帝龙体欠安,让他稍等几日,待惠帝龙体康健后,再摆宴送他离开,匈奴使者又如何能拒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公主那边仍旧没有传出消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匈奴使者也确实没办法离开。

可总这么干等着,每日好酒好菜,好吃好喝好玩的,也不是回事啊,时日拖得越久,匈奴使者便越着急。

着急了,就得想法子。

如此又过了三日,匈奴使者终于按捺不住了,决定想办法与宫里的内应再见一面。

就在匈奴使者想办法联系宫中内应的时候,一条令太子等颇为振奋的消息,也从西北秘密传回。

寒铁矿藏,已被南诏收回,应惠帝吩咐,守在寒铁矿的一干匈奴兵士,悉数斩杀,一个不留。

消息传回邺京,太子大喜,即刻秘密召见陆铮议事。

为了掩人耳目,太子将约见陆铮的地方,定在了文国公府,就在文韬的水砚堂,至于对外么,则还是叫文韬给陆铮传信,便说友人相邀,小聚一番。

陆铮一接到文韬的邀约,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也没耽搁,立即动身去了文府。

一到水砚堂,果真见太子也在。

陆铮与太子和文韬互相问了好,三人便一同坐下说话。

太子将西北的那边消息一说,陆铮便知,动手的时机到了。

当初他们决定的就是,等西北消息一传回来,便立即着手安排,让内应与匈奴使者在他们监视之下见面。

第五百二十三章:大集会

其实事情也好安排。

太子已经得到消息,匈奴使者日前试图联系过宫中内应,现在,正在等内应出宫与之见面。

从内应口中,太子得知,她与匈奴使者皆是单线联系,二人通过隐晦的图标,在固定地点取得联系,并见面。

内应买通采买内监,每半月随其出宫采买,此时,便是她与匈奴那边的人取得联系并见面的时候。

若是在指定的地点看到标记,内应便会去固定的地方见留下标记的人。

这些事,太子已经全部从内应那里得知了。

昨日,太子手下的人在内应所述之地见到了匈奴使者留下的标记,上报太子,今日,西北消息也传了回来,太子便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太子将内应所说的,如何与匈奴使者见面的方法,跟陆铮说了。

“两日后,便是匈奴使者与内应约定见面的时间,我出行不便,这件事,就交给衍之你了,我会带人在暗处埋伏,等你这边抓住了人,我便带人出现,届时……便做偶遇吧。”

“偶遇?”文韬听了太子的话,不由咋舌,“殿下这偶遇,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

太子轻笑了一声,神情颇自信,“巧合又怎样?作假又怎样?等抓了他们的现行,审出要紧的事情来,便是匈奴王,也二话不敢再有。”

文韬咂摸了下太子这话,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这话倒也是。”

“不过,这些都要看衍之能否在最恰当的时机抓到人。”说着,太子笑着看向了陆铮。

这话其实就是玩笑,陆铮什么能耐,太子又如何不知。

陆铮自然也不会当真,但是,却仍是正经其事地答应道:“殿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你呀......”太子见陆铮答应得这么正经,不由失笑,“你这人,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你与我们是这样,难道以后与顾家二小姐,也这般没趣么。”

“劳殿下记挂,到那时,臣自然不会那样。”

太子跟陆铮一问一答说的自然无比,然文韬听见他二人提起安笙,心里还是闪过了一瞬的不自在。

不过,这不自在的感觉,到底只有一瞬,这之后,文韬竟然觉得,自己心中竟好像十分平静似的。

思及此,他不禁有些自嘲,原来,当初觉得到死也放不开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放开了?

文韬忍不住想,人心真是善变,他自以为自己情深似海,到头来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这简直比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认为过,更加讽刺。

最最讽刺的还是,这些事情,已经不容许他再去想了。

他其实明白,太子提起这事,绝对不是偶然,一则是真为了调侃陆铮,而另外一个原因,怕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了。

思及此,文韬收敛了心神,抬手执壶,替太子跟陆铮分别斟了一杯酒。

陆铮巳时到文府,午时末离开,人已微醺。

至少从外面看起来,是有些醺醺然的。

这倒也并不奇怪,他应文韬之邀,来文府宴饮,若是周身一点酒气都没有,倒让人觉得奇怪。

而陆铮一向自持,从未有人见他醉酒过,所以,微醺之境,刚刚好。

离开文府之后,陆铮便直接回护国公府了。

陆文今日休沐,也在府里未曾出门,陆铮回去后,没去午睡,却叫陆文出来练了一回枪。

众人都道,陆铮这是在文府喝的兴起了,所以回来之后,人都亢奋了。

练了一会儿枪,陆铮跟陆文收手,将长枪放好,走到校场一边擦汗。

陆铮不是多话的性子,所以就只沉默地擦着汗,陆文似乎累的够呛,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二人沉默地擦完了汗,便分别回去沐浴更衣了。

待沐浴更衣过后,陆文才又去了陆铮的房间。

陆文来了,陆铮便叫司契出去守门,自己在房里跟陆文说话。

将太子的安排跟陆文说了一下,陆铮吩咐道:“两日后,你跟我一道出门,务必在匈奴使者与内应说到关键之处,按住他们,待会儿跟周应他们交代一下,挑几个好手出来,跟我一道去。”

“是,将军。”陆文颔首应道。

“这两日京郊那边你便别去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派你出去了。”

“属下明白了。”

“行了,再没什么了,你先回去吧。”

......

很快,时间便到了两日后。

这日是大集会,邺京城几条主街道上都十分热闹,尤其是朝市上,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卯时正,宫里采买的内监准时出现在宫门口,准备出宫去采买。

虽说宫里也有固定送食材的,但每过半月的大集会,宫里管采买的内监,还是会出门去采买些各宫主子们点名要的食材。

在马上要出宫门的时候,从南面宫道处,匆匆跑来一名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气喘吁吁地朝宫门口这边跑了过来。

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宫女双颊上都泛起了潮红。

待她停下,管采买的内监便啧了一声,小声斥道:“怎么这样慢,下次再这样,咱家可不等你了!”

小宫女闻言,忙给那内监作揖,“公公莫怪,今早活计有些多,方才刚刚做完,就怕误了公公时辰,拼命跑了来,下次再也不会了,公公这次便饶了奴婢吧。”

听了这话,那内监才哼了一声,翘着兰花指转朝宫门口处走了。

小宫女见状,赶紧跟在他身后的队伍里,随着他们一道出去。

守门的禁卫知道这些人每逢半月大集会都会出宫,检查了一下,便放行了。

待出了宫门,走了一段路之后,方才那名最后赶来的小宫女,便与采买内监等人分道扬镳,去了别处。

与她一样的,还有一名小太监,和另外一名小宫女。

这些人,都是有家人在京里的,寻常出宫一趟不易,所以便贿赂采买内监,趁着大集会的日子出宫来,去见见家人。

往常也常有这样的事情,所以,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些人有什么奇怪的,只当是想家想的厉害,所以才想尽办法出宫来与家人团聚。

第五百二十四章:跟踪

匈奴内应随同采买的内监,从右安门出宫,直上永乐街,然后,与其他人分开,一路疾行,直南城奔铁甲巷而去。

刚进铁甲巷,便见巷子一边的一块青砖上,用炭笔画着几个圆圈,微微重合在一起。

若是常人见了,兴许只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孩子调皮,在青砖上乱画的,却不会以为,这是传递消息的暗号。

内应的视线在青砖上停留了片刻,原本潮红的脸色,忽而变得惨白。

她顿了顿,然后,目光又慢慢转向自己的身后,只见,本就白的厉害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那样子,就好像身后有厉鬼在追她一样。

但实际上,她身后根本什么人也没有。

至少表面上看,是没有人的。

但是内应自己却知道,从她离开东宫的那一刻起,她的身后,就一直有人跟着,只不过,寻常人发现不了罢了。

但是她自己却知道。

想到那些人的手段,内应不禁又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忙加快脚步往巷子里面走去。

今儿是大集会,几条主街道上都有朝市,且十分热闹,大部分人家一早起了,就都去逛朝市了,住在这铁甲巷内的几户人家,大都房门都紧闭着,有几家门外还上着锁,显然屋主并不在家。

这巷弄十分幽长,整条巷子里静悄悄的,此刻除了内应的呼吸声,好像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内应越走心跳就越快。

但是后面好像有什么在催促着她,让她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走了足足有一刻钟左右,才到了巷子的尽头。

这巷子虽幽长,但两头是相通的,并不是条死胡同,所以走到了尽头,仍可拐到别处去。

从这巷子尽头出去,便到了长春街,只不是主街道上,所以街面上并没有多少人,大概也是因为大集会的原因,所以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上,也显得十分安静。

内应从铁甲巷尽头拐出,脚步不停,很快,又进了右手边的一条窄巷。

又走了有半刻钟的样子,她终于停了下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处非常普通的民居。

大门略窄,上头两个铜环黄光溜溜的,并无多余装饰。

内应站到门前,深深呼了口气,然后,才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虽是敲门,但却也不是胡乱地敲,而是三短两长的敲了两下。

敲完之后,内应便放下了手,然后,又不安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仍旧静悄悄的,余声不闻。

很快,里面便有人来应门了。

木门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一名,长相与南诏人有些迥异的男人。

那男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然后,谨慎地朝外面看了又看,确定无人跟踪,才全部打开房门,将女子迎了进去。

房门很快又关紧了。

埋伏在周围的陆铮看到那男子的脸,便确定内应并没有骗他。

方才来开门的,正是匈奴使者身边的随从,匈奴使团来的人不多,且长相又迥异于南诏人,又跟常在邺京走商的胡人还有不同,所以很好辨认。

待内应进去之后,陆铮便朝身边的周应摆了摆手,示意周应前去探查。

周应颔首表示明白,然后,纵身提气,小心地绕到了后面,摸进了院子。

不多时候,周应回来了。

“启禀将军,”周应抱拳低声报说,“里面有六名守卫,分别在院中四周警戒,并无暗桩,六人内功都不高,但外家功夫应该不错。”

陆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内功不好,这就好办了,至于外家功夫好,这对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陆铮思索了片刻,迅速安排道:“陆文,周应随我进去,其他人散开守于四周,等候信号,记住,不许放任何人出这院子!”

“是,将军。”众人皆抱拳轻声应道。

话音刚落,就见陆铮、陆文还有周应飞身绕到了后面。

三人动作迅疾,又刻意收敛的声息,别说里面的匈奴人没察觉到,就是陆铮这些亲卫队的手下,都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内家功夫到了一定程度,收敛吐息确实可以做到,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还是很少。

陆铮三人是从后面摸进院子里的。

一进去,三人便迅速放倒了后院守卫的三名匈奴卫兵,至于前面的那三人,暂时还不必管他们。

这些匈奴人的警觉性并不算十分高,也许是这样见面的时候多了,却从未出过什么事,所以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总之,并没有十分警醒地来回巡视。

这样倒是方便了陆铮他们行事,若是此刻便与外面的卫兵对上,于大计到底无益。

放倒了三名卫兵,陆铮便朝陆文和周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二人在下面警戒,注意前院动静,自己则飞身上了面向后院这一面的屋檐。

这座民居的挑檐十分宽大,陆铮扒在上面,整个人伏在上头,犹如一只大猫,轻巧而灵活。

他找的地方,正在内应与匈奴使者谈话的房间上方,稍稍留意,便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许是因为对自己人的身手很有信心,又或许是依仗什么,所以有恃无恐,匈奴使者与内应交谈的声音,并不算很小,至少陆铮扒着挑檐,侧耳听过去,听得十分清楚。

也不知是否说到了激动之处,里面突然传来茶盏碎裂的响声。

紧接着,陆铮便听一道音色有些奇怪的男声怒喊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家人在谁的手里,你要是不听我的,帮助公主拿到南诏军部的部署信息,我就叫人将他们全都杀了!”

后面还有几句意义不明的咒骂,都是用匈奴话骂的,因为语速太快,陆铮没太听懂,但也能猜到,大意是辱骂诅咒内应一家的。

这些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于今日要做的事情也没有直接关系,想要听的话已然听到,陆铮也不再耽搁,抬手吹响呼哨,然后,人便一滑,从挑檐上滑了下来,整个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入了下面的窗子里。

第五百二十五章:抓捕

陆铮忽然冲进房中,顿时将还在咒骂不休的匈奴使者吓了一跳。

等看清来人是陆铮的时候,匈奴使者大张的嘴巴,几乎就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此刻,他原本就大如铜铃的眼睛,更是瞪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瞧着倒有几分骇人。

可陆铮确不会害怕,在匈奴使者的惊叫声即将出口的时候,陆铮便迅速点了他的哑穴,又定住了他的人。

所以,他整个人便维持这大张着嘴巴跟双眼的样子,一直,到太子“偶然巧遇”经过这里。

陆铮的呼哨一出,陆文跟周应便立即制服了留守在前面的三名卫兵。

与此同时,守在四周的亲卫队成员,也迅速朝他们围拢过来,几乎将这座小院围得密不通风。

内应跌坐在地上,好像被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男声,片刻后,一身常服的太子走了进来。

太子见到被陆铮制住的匈奴使者,似乎很惊讶似的。

愣了片刻后,才问:“陆将军,这是为何?这可是匈奴使者,怎可如此对待?”

太子义正言辞的模样,几乎没人会怀疑,他此前对此事,也是知情的。

匈奴使者身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眼睛却是能动的。

听了太子的话,匈奴使者立刻拼命地眨动大大的双眼,似乎力图在向太子表达,自己对太子所言的赞同程度。

可惜,太子对此毫无感觉,只“责问”陆铮为何要这样做。

陆铮也不隐瞒,立即拱手回道:“回禀太子殿下,臣近日接到密报,闻听有别国细作混入邺京,为保南诏安定,故正在全力追捕细作,今日乃大集会,街上热闹,最是利于细作行动,因而臣便带着属下,在街上秘查行踪鬼祟之人,寻到此处,正见这女子行容慌张,臣觉有异,便暗中跟随,果真,被臣查到了她与人密会,太子殿下明察,原来此女乃宫中之人,私下与匈奴使者密会,是为了探查我南诏军防部署之大事,这等狼子野心,岂敢轻忽?故,非是臣不礼待匈奴使者,实乃他们居心不良,臣无奈之下,才这样做的!”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够匈奴使者受的。

两国虽在和谈,但到底没到了能互道军备部署之事的地步。

匈奴使者私下秘密约见宫中侍婢,打听南诏军备之事,安的什么心,难道还难猜吗?

太子听了陆铮的话,果真大骇,面上闪过惊怒之色。

“果真如此?”太子怒问陆铮。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殿下不信,可带这些人回去问话,还有,方才匈奴使者言辞中还曾提到昭妃娘娘,似乎是想要透过昭妃娘娘,来打听南诏的军防部署情况。”

“好好好,真是好!”太子气极反笑,“想我南诏诚心恭候匈奴前来和谈,却不知,他们竟安的这样的心思!来人啊,将这些人都给孤带回宫中,孤要回禀父皇,让父皇圣裁,若此事为真,孤定要让匈奴给个说法!”

太子这话说的颇有气势。

想来若是匈奴使者能说话的话,此刻定要大呼冤枉,又或者强势回击,但是,他现在口不能言,除了能眨眨眼睛,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太子手下人,带了出去。

匈奴使者一被押出去,就见自己的几名手下皆被五花大绑扔在院中,人事不省。

他瞪着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很快,几人便分别被塞进了几辆马车。

马车从外面看上去,与寻常马车没什么不同,可是里面却另有乾坤,车厢内壁的木板夹层中,皆夹着铁皮,防止车中之人半路逃跑。

只是匈奴使者正惊怒交加,也没注意到这些。

马车一共三辆,匈奴使者一辆,余下六名随从三人各一辆,每辆马车中另有两名太子亲卫看守。

而匈奴内应,则被太子亲自带在了身边。

这份待遇,可是独有的,但内应的心里,却一点儿荣耀的感觉也没有,反而十分担心。

许是察觉到内应在害怕,太子侧过头,唇角带着浅浅笑容,语气轻缓地道:“只要你照着孤的安排去做,你,乃至你的家人,孤均可保你们平安,可若是你有一点儿二心......”

“奴婢不敢!”内应闻言,忙跪地磕头求道。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是她想要如何了,而是她能够如何。

人在绝境之中,当然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何况,当初她答应做匈奴的内应,也非出自自愿,皆因匈奴人抓了她的家人,强迫于她,她在万般无奈之下,才答应帮他们传递消息的。

既然如今有机会摆脱这些异族人,她为何不答应呢?

再退一步说,太子手下之人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又哪里再敢生出二心?

除非,她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可能有机会活下去,谁又愿意从容赴死?

威慑利诱过了内应,太子跟陆铮低声说了两句话,众人便打道回宫去了。

今日的人多在主街上,一些不太重要的街道,行人甚少,太子一行走的,便是这样的路。

这样虽然有些绕远,但胜在低调不引人注意。

将近一个时辰后,一行人顺利回到了宫里。

太子先将人秘密带回了东宫,命人严加看管,然后,才同陆铮一起,去临华殿面见惠帝。

惠帝今日精神比之昨日,又好了许多,太子跟陆铮到临华殿的时候,大皇子刚刚离开,常公公亲自出来接的太子与陆铮。

将二人引到内殿之后,常公公便立刻退了出去,自己在殿外守着,让其他人暂且退下。

内殿中,惠帝倚在龙床上,受了太子与陆铮的礼,便问:“怎么样,事情可是有结果了?”

这几日,太子一直将自己的安排,跟事情的进展及时上报给惠帝,惠帝对太子的行事方式,可谓十分满意。

惠帝也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今日便该是太子与陆铮收网之时,所以,才有此问。

太子闻惠帝问询,忙将抓捕匈奴使者与内应的过程,如实上报给了惠帝。

惠帝听罢大怒。

第五百二十六章:告状要趁早

古语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话虽有夸张成分,但也足以说明,天子之怒,非比寻常。

当然,惠帝这气生的一点儿都不奇怪,他好歹也是南诏君主,九五至尊,焉能真容得匈奴人,公然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在关系到国之存亡的大事面前,惠帝怎么说都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匈奴使者打探南诏军防部署,若只说是好奇随口一问,怕是连垂髫稚子都不会相信!

哪朝哪代,军防之事,都是大事,且都是一国之重秘,连本国不相干的人都不能知道的事情,又如何能叫敌国人知道?

惠帝严命太子与陆铮,一定要彻查此事,必要问个清楚,看这匈奴使者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不良动机!

等这人审明白了,惠帝决定,自己必要亲自修书给匈奴王,让匈奴王给他,给南诏万千国民一个说法!

有了惠帝的吩咐,太子行事就更加有底气了。

匈奴使者与内应已经都被秘密带回了东宫,就算有人知道他带回宫里几个人,到惠帝面前打小报告,他也不害怕,因为,他之所以偷偷带人进来,正是应了惠帝的吩咐。

当然,如果真被别人知道了,到底还是个麻烦,所以,在事情还未了结之前,太子还是不想其他人知道的,以免徒增事端。

不过,宫里眼线实在太多,东宫突然之间被送进去几个人,总归惹眼,尤其是,那些一直紧盯着东宫之人的眼。

这边厢太子刚从临华殿离开,准备回东宫,那边厢,大皇子便接到线报,说太子神秘兮兮地往东宫送了七八个人。

不过,到底是什么人,眼线没有看清楚,只知道,人都是软轿直接抬进东宫的,直到进东宫的殿门之前,都一面没有露过。

而七八个人的数量,也是眼线大致估计的,看的是软轿的数量。

大皇子一听太子往东宫送了七八个人,心里不由地便又活泛了起来。

要说太子宫里添人,倒也没什么,可这不年不节的,又没听说太子宫里少了人需要补充,突然之间送这么多人进去,是要做什么呢?

况且,若真是添奴才,哪里又用得上软轿?

大皇子心里嘀咕,想来想去,忽然冒出个十分荒唐的念头。

太子该不会是,偷偷往宫里送女人吧?

太子今年,也十八了,正是贪恋美色的年纪,要说把持不住,从外面弄些什么野女人进宫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也正因为这些女人的身份来路不正,所以,太子才命人悄悄送人进去。

这样一来,连偷偷摸摸送人的举动,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切都太合理了,合理到大皇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否则的话,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太子这样偷偷摸摸地送人进去。

好啊,身为南诏储君,大婚在即,竟然敢私自弄些野女人进宫享乐,况此时父皇还在病中,太子竟然敢做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简直是大逆不道!

大皇子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一股诡异的兴奋涌现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一直盯着的一件事情,终于有了结果,而且,这结果还是你默默期盼的,真是让人忍不住欣喜若狂!

发现自己抓住了太子的小,哦不,大辫子,大皇子登时兴奋得不能自持,当即就坐不住了。

他匆匆离开书房,准备再次进宫。

告密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宜早不宜迟的,一旦拖延下去,浪费了好时机,又打草惊蛇,再想要一击将敌人打败,可就难上加难了。

大皇子兴冲冲地往前院走,路上遇见大皇子妃,还不待大皇子妃问话,大皇子便已经一阵风似的疾步走了。

大皇子妃临产在即,情绪颇有些敏感,尤其是自己的父亲还出了那样的事情,她近来神思总是不稳,如今见大皇子竟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从她身边飞走了,不由大感委屈,当场几欲落泪。

此时,大皇子已经到了前院,马上就到大门口了,却见门口正进来一个人,瞧身形颇为眼熟。

大皇子驻足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舅兄,汪文正。

对这位大舅兄,大皇子还是挺看好的,因而也算重视。

不过,大皇子此刻正急着进宫,是以也没什么心思好好招待汪文正。

正想着呢,汪文正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朝自己行了一礼。

大皇子回过神来,忙扶住汪文正,道:“大哥不必客气,大哥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大皇子着急,也没什么心思跟汪文正寒暄,遂直接就问汪文正的来意。

汪文正却没立即回答,而是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靠近了大皇子些许,低声说道:“臣确有要事想要与殿下商量,还请殿下容臣进去细说。”

大皇子闻言,不由皱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现在说?”

汪文正听出大皇子语气中的不喜,不禁有些诧异,但他心思一向深沉,故而并未表现出来。

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是还有急事要去办?”

大皇子不欲多说,便颔首应道:“确实有点儿事情,要进宫一趟。”

汪文正听大皇子说要进宫,面色不由一变,心中一动,心说莫不是大皇子也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急于进宫求证吗?

大皇子见汪文正愣愣地不说话了,不由着急,“大哥要说的事情,若不十分要紧,便待我从宫里回来之后,再说吧。”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告太子的状上头去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别的。

汪文正一听大皇子说即刻就要进宫,忙又问:“殿下进宫要办的事情,可是与太子有关?”

大皇子一听这话,顿时就没那么着急走了,反而有一种找到同盟的欢喜感。

“哦,”大皇子浓眉微微一挑,笑得有几分邪气和不怀好意,“听大哥这话的意思,难道你要说的事情,也是与太子有关的?”

“不敢欺瞒殿下,正是如此。”汪文正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五百二十七章:迷之自信

得了汪文正肯定的回答,大皇子面上笑意不由更深。

想了想,他忽然不那么着急走了,而是扯着汪文正往院子里面又走了几步,才低声问道:“难道大哥也知道,太子往宫里送女人的事情了?”

大皇子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一种很不怀好意地笑容,微微有些邪气,又带着一种男人对这种香艳戏码都很了解的,不必多说的“志同道合”感。

可汪文正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完全被大皇子的话,给说糊涂了。

“殿下说,太子往宫里送女人?”

汪文正面上的疑惑实在太真实了,完全不像作伪,而且,大皇子也觉得,汪文正完全没有必要演戏来欺骗自己,因而,不由有些奇怪。

“怎么,大哥听说的,不是这事?”

大皇子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想到,难不成,太子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却被汪文正知道了,所以,才特地赶来告诉他的。

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好极了!

这些年,太子行事一直小心得很,半点儿把柄都抓不到,大皇子跟荣贵妃在宫里安插了多少眼线,就想着抓太子几个小辫子,好去惠帝面前告状,好让百官知道知道,太子行为乖戾,实在难当大任。

可是,这个计划一直没能实现。

今日,终于被他发现了太子的丑事,大皇子如何能不兴奋?

现在,又发现不光自己发现了太子的丑事,连汪文正也可能抓到了太子其他把柄,大皇子便更是兴奋难忍了。

“快,大哥快跟我说说,太子又怎么了?”

这一个又子,充分地显示了大皇子对此事的热切态度。

他现在只想带着太子几桩丑闻一起,进宫去告一大状,最好,能让太子彻底被压制下去,再无翻身之机会,那可真是苍天保佑了!

这就说明,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纵然太子现在占着储君的位置,可终有一天,却还是要将这位置还给自己的!

凭什么,太子在他之后出生,却被册立为储君,他不服!

明明,他才是父皇第一个儿子,也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所以,这储君之位,注定应该是他的,这天下,也应该属于他!

带着这种迷之自信,大皇子将汪文正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二人去书房的路上,又碰见了大皇子妃身边的婢女,婢女见到二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二人一眼,可惜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便径自走远了。

侍女站在原地,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十分纠结。

原本,她过来是想要请大皇子去看看大皇子妃的,大皇子妃临产在即,情绪十分不稳,时常因一点小事便伤心垂泪,每逢这时,她们这些侍婢皆哄劝不住,只得大皇子去,才能将大皇子妃哄住了。

侍女原本是想要来请大皇子去看看大皇子妃的,可眼见大皇子与舅爷往书房方向去了,明显是有事情要谈,侍女也未敢追上去,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只得又回了大皇子妃的居所。

与此同时,大皇子与汪文正二人,已经到了书房。

二人隔桌而坐,大皇子急问:“大哥快说说,你要与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汪文正明白大皇子着急的原因,于是忙道:“殿下莫急,且听臣细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今早臣接到属下密报,说看到陆铮跟陆文去了南城铁甲巷那边,臣觉得奇怪,便带人过去看了一看,但是却并未找到他二人踪迹,可不久之后,臣便又接到消息,说陆铮随同太子一道进了宫,而且,还带进宫里几个人,臣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保不齐,真是西北出了什么事情,故特来向殿下请示,可要进宫去探探陛下的口风?”

昨日惠帝多次召见陆铮,虽说知情人都知道是因为惠帝龙体有恙,但是,最后一次召见陆铮的时候,可是在临华殿,且当时除了惠帝与陆铮之外,只有太子在场,汪文正细细思量过了,又找祖父汪德蒲商量了一番,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虽然汪德蒲不太相信是西北有什么问题,但是,防备之心却还是有的。

因为此前几次与大皇子不太愉快地交谈经历,汪德蒲现如今不到必要,也在尽量避免与大皇子深谈,所以此次,便安排长孙前来,跟大皇子互相通个气。

大皇子再不争气,身体到底里流着汪家一半的血,总归还比太子亲近,与公与私,汪德蒲自然是盼着大皇子好的。

好在大皇子与长孙汪文正的关系,一向处得不错,也多能听得进长孙的话,所以,汪德蒲便叫长孙前来大皇子府,将他们的猜测跟大皇子说一下,商量一下,看是否要进宫去探探惠帝的口风。

要说汪德蒲对此事这么上心,是因为对西北形势的关注,倒也不是,他只是不想惠帝对太子跟陆铮等人太过亲近,反而疏远了他们,所以,才对太子跟陆铮等的一举一动,分外关注。

而此次汪文正接到属下密报,却实属偶然。

尽管陆铮与陆文行事隐秘,但是,他二人行容到底太过出挑,尽管刻意乔装,却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向汪文正密报的属下今日本是休沐,凑巧家也住在南城,这才碰巧看见了陆铮跟陆文。

但是,后来再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却没有跟住。

不过,这属下跟随汪文正时日已久,算是汪文正的亲信一员,多少有些政治嗅觉,所以,便立即去找了汪文正,将看到陆铮跟陆文去铁甲巷的事情,跟汪文正说了。

汪文正听罢,便觉事情蹊跷,所以即刻去见了祖父汪德蒲。

汪家祖孙心思深沉,皆觉得陆铮跟陆文不可能单纯地去铁甲巷。

这铁甲巷内住的都是平民,从未听说过哪一住户是与陆家有什么关系的,所以,陆铮跟陆文来此,绝对不会是走亲戚,当然也不可能是访友。

既然以上两点都不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们俩,可能是去办什么秘密差事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苦劝”

陆铮身份特殊,又是太子亲信,虽然很多人都不觉得陆铮与太子关系多亲密,但是,汪家祖孙却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想要扶持大皇子上位,便一定要扳倒太子,而扳倒太子,势必就要先将太子身边的势力清除了。

而陆铮,正是汪家祖孙心目中的第一劲敌。

也正因为如此,汪家祖孙才对陆铮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每个政客都不缺少野心,只不过,有多有少,有大有小罢了。

汪家站在了一个相对的高度上,这野心,自然也比一般政客要大。

大皇子也站在一个相对的高度上,身为皇子,应该是极少有人对那个至尊之位没有念想的。

当这念想变成了控制不住的野心,便是为了这份野心付诸行动的时候了。

大皇子想要登顶帝位,汪家想要扶持大皇子登上帝位,因而,他们便有了联合行事的共通点。

而汪家与大皇子关系本就亲密,这样一来,便为这段关系又多加了一重保障。

不管大皇子如何,至少现在,汪德蒲并没有放弃要扶持大皇子的念头,所以,即便对大皇子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有些微词,但是,汪德蒲仍然在察觉到陆铮有异的时候,让长孙来找大皇子商量应对之策。

汪文正行事老道,为人深沉,虽心内有所怀疑,又领了祖父汪德蒲的命令,却仍然没有一开始,就对大皇子全盘托出。

按照他的行事方式,更钟情于将事情说个大概,让别人顺着他的思路自己思考下去。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喜欢将话说的太满,大概是骨子里太过谨慎,所以下意识地不想别人抓到自己的把柄,生怕因此而为人所迫。

就算面对的是大皇子,再往亲近了说,还是自己的妹夫,汪文正却依然不愿完全坦诚。

不过,他这人心思还算缜密,且深谙说话之道,因而,话里话外间,已经将大皇子的思绪完全引着,照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了。

不过,汪文正还是有些高估大皇子了。

原本还好好地,可是,就在最后总结阶段的时候,大皇子的想法,便又有些跑偏了。

“大哥的意思,是说太子跟陆铮,可能在暗谋什么事情?”大皇子眉眼整肃,神情十分认真,似乎已经认定了,太子跟陆铮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也好啊,他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告状的好机会。

汪文正的本意,是想引着大皇子,应下他之前提到的那个提议,即进宫去探惠帝的口风。

然而,大皇子关注的重点,显然跟他的想法是有些出入的。

不过好在,还不算太偏。

汪文正暗暗叹了口气,道:“殿下这样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殿下明鉴,那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更加应该,先进宫去探探陛下的口风呢?”

说来说去,话题还是有绕回到了这里。

然而,大皇子却好像有些不愿意。

“大哥不知道,父皇这次生病,对太子更为信任,昨日都不叫我近前伺候汤药,今日我才去了的,若此刻去套话,若被父皇发现,岂不更叫父皇不喜?”

大皇子眉心皱得紧紧的,似乎对汪文正的提议并不感兴趣。

相比于套话,他更想直接点儿,去告状。

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告太子一状,还费劲巴力地套什么话啊!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汪文正一听大皇子这话,便明白大皇子并不赞同他的提议。

思及此,他不由又是一声暗叹。

大皇子行事躁进,多为一时痛快,却不知道要计较后果。

他猜得出大皇子是怎么想的,大皇子这么急切,无非就是觉得抓到了太子的把柄,所以急着进宫去向皇上进谗言。

可是,太子的谗言是那么好进的?

这些年,皇上原本对太子并不偏爱,他们的人不知在皇上面前进了太子多少谗言,却依旧没能将太子拉下马,也没对太子造成过什么实质性伤害,由此可见,太子的谗言,并不是那么好进的。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筹谋之下,早就应该将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汪文正想了想,仍尽量温言劝道:“殿下与贵妃娘娘之遇,臣也有所耳闻,但就臣所见,陛下心里最重要的人,应该还是殿下与贵妃娘娘,殿下说这一次陛下生病,对您不亲近,臣以为,并非如此,反而正是因为太亲近了,所以,陛下才在殿下面前,并不设防,对殿下的态度,也更加直接一些,臣听说,越是对亲近之人,说话反而越没有顾忌,这便是常言说的,亲疏远近之别了,殿下细想,可是这个道理?”

这话倒也确有几分道理。

大皇子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些年来,惠帝对他跟太子确实不一样,怎么看,都是对他更为亲近一些。

而且,这次荣贵妃被罚,也不是惠帝罚的,乃是太后罚的。

太后是惠帝的亲娘,自己亲娘的决定,惠帝总不好直接反驳吧,那岂不是打了老娘的脸了?

难道说,惠帝是故意不亲近他的,就是为了做样子给太后看?

或许,还是为了给贵妃说情,才演了这样一出戏?

这般一想,还真有可能啊!

“那,我便进宫去,先探探父皇的口风?”大皇子渐渐被汪文正说动了。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惠帝这个亲爹的,汪文正说惠帝心里还是最惦记他,甚至超过了太子这句话,是比较打动他的。

这便是汪文正的高明之处了,须知这劝人听话,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劝说的话,只有说到了人家心坎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大皇子同意进宫去探口风,汪文正也就放心了,于是,又再小心地提点了大皇子几句,才起身提出告辞。

准备离开之前,汪文正又十分自然地问及了自己的胞妹,大皇子妃的近况。

这倒没什么奇怪,汪聘婷是他的亲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关心妹妹几句,也属正常。

而且这样,也更能显得出他是个重情义之人,看上去更加值得信任。

第五百二十九章:妙计

听汪文正问起汪聘婷的近况,大皇子微微顿了一瞬,然后,才说了一切都好。

汪文正不是没看见大皇子一瞬的闪神,但是,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汪聘婷是他的妹妹不假,但是,却也是大皇子妃,硬要说起来,如今已经算是萧家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娘家人自然不好过问太多。

尤其是,他妹妹嫁的,还是皇家。

不说皇家规矩多,便是大皇子,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大皇子的性子,好时万事皆好,如何说都是有理,可若是不好,别说是他,便是祖父的面子,也是不卖的。

若非如此,这一次,祖父也就不会派自己来了。

与皇家做姻亲,最要能掌握分寸,要懂得权衡,否则的话,他父亲便是最好的例子......

汪文正离开后,大皇子在书房又略坐了一会儿,才动身进宫去了。

大皇子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太子就接到了密报,说汪文正匆匆去了大皇子府,刚离开,大皇子便也出府,准备递牌子进宫来了。

太子脚下一顿,剑眉一拧,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方才他去临华殿的时候,大皇子才刚刚离开,缘何此刻又急着进宫?

而且,还是在汪文正匆匆去了以后,又急着进宫来的,要说这其中没什么关联,太子不信。

汪家想要做什么?

太子一边想,一边在团花毯上踱了两步。

汪家去人,大皇子再次进宫,自己与陆铮刚刚离开临华殿......

想着想着,太子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朝一个方向招了下手,太子问道:“送人进来的时候,可有人见到?”

太子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忽然出现了一名男子,单膝跪在太子身后,答道:“回禀殿下,东宫并无生人进入。”

暗卫这么说,就是不知送人进来的过程中是否被人见到了。

太子眉心一紧,刚要再问,门外忽然传来近卫的声音:“启禀殿下,陆将军求见。”

陆铮?

太子闻言一愣,接着忙道:“快请!”

语罢,朝身后一摆手,暗卫一闪身,便又消失了。

很快,陆铮便进来了。

太子阻了陆铮行礼,急着问道:“衍之此刻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陆铮向后看了一眼,太子意会,亲自带着陆铮进了内殿。

一到内殿,太子便挥退左右,只留下近卫守着殿门,然后,又对陆铮道:“这下行了,衍之有什么话,尽可放心说来。”

陆铮也不再隐瞒,即刻说道:“殿下,事情可能有变。”

太子一听这话,表情也是一变,忙又问:“哦,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说。”

“是,殿下,”陆铮颔了颔首,继续道,“方才臣刚出宫门不远,便接到密报,说臣与陆文去铁甲巷的时候,有人跟踪,虽然后来并没有跟上,但是,那人身份特殊,乃是都副指挥使汪文正手下的郎官,且这郎官已经将这件事,跟汪副指挥使说了,据可靠消息,汪副指挥使刚刚已经去过大皇子府,臣恐事情可能泄密,所以特来向殿下报告。”

“原来如此!”太子闻言,不由抚掌叹道。

陆铮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太子为何这样反应。

太子便解释说:“方才我也接到密报,说汪文正去了大皇子府,这会儿,大皇子正往宫里来呢,想来多半是为了此事。”

说罢,太子的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若是此事真被大皇子一派知道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此时正是这件事运作的最关键阶段,若是被大皇子一派搅和进来,事情出了变故,他们安排这些,做的这些准备,岂不都白费了?

正当太子沉思为难之际,忽听陆铮道:“殿下,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一听这话,登时忍不住乐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说话了,有何良计,此时不讲,更待何时?”

陆铮说话可少有这么拐着弯的,太子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然后,便听陆铮又接着说道:“臣以为,若大皇子真是为了此事进宫,那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并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可能只是进宫来探陛下的口风的,既然大皇子这么想知道这件事,那不若就让他知道真相。”

“嗯?让他知道真相?”太子越听越觉得奇怪。

他们行事这般隐秘,不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么,尤其是,防备大皇子一派的官员。

可现在陆铮竟然说,让大皇子知道这件事,那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费心费力私下防备,还不如什么都摊开来做呢!

更甚者,不如让大皇子一派也参与进来,同讨些好处算了......

太子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冒了出来。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陆铮不是这么冲动糊涂的人。

陆铮或许不喜欢官场上那一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是,却并不代表他傻。

怎么想,太子都觉得陆铮不会糊涂到,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开玩笑。

于是,便又耐着性子问:“你再仔细说说,我没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陆铮见太子并未生气,便又继续说道:“臣所说的让大皇子知道这件事,是指让他知道,我们想让他知道的‘真相’,大皇子若真是进宫来探陛下口风的,那说明他对此事已经产生了怀疑,既产生了怀疑,必然就想要追寻事情的真相,与其让他们顺藤摸瓜真查到什么,倒不如咱们将真相放到他面前,让他知道。”

陆铮这么一说,太子就明白了,随即忍不住笑了,“听你这意思,怕是已有妙计,行了,别藏着掖着了,快说吧。”

他就说么,陆铮岂是个傻的,难道真会叫大皇子一派知道这件事情,这种给他人做嫁衣的蠢事,他可不会做!

“殿下不是将那些人带到了东宫么,宫里眼线众多,难保不会被大皇子的人看到,报告给大皇子,所以臣以为,咱们可以从此处下手。”陆铮的语气愈发笃定,像是胸中真有妙计一样。

可是,太子却听出了些不对来,心中不免疑惑。

第五百三十章:粗暴直接

按太子对陆铮的了解,陆铮并不是善使阴谋诡计之人,但陆铮方才话里话外间,总给他一种浓浓的“阴谋”味儿,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太子甚至忍不住想,难道,是陆铮身边换了什么心腹谋士,专给陆铮出主意的?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从来没听陆铮提起过?

陆铮并不知太子心内有所犹疑,正准备将自己的计策说给太子听。

“殿下,臣以为,此刻让大皇子进宫来探陛下口风,不若让大皇子进宫来告状。”

“告状?”太子刚有点儿明白的心,顿时又混乱起来。

陆铮说让大皇子知道他们想让他知道的真相,他觉得可行,可是送上门去让人家告状的妙计,他还真是头回听说。

难道,是他想错了,这计确实是陆铮自己想的,所以,才这么粗暴直接?

正疑惑着呢,便听陆铮又接着道:“方才臣已经说过,要让大皇子知道咱们让他知道的真相,此处,便是着手点,臣敢问殿下,东宫被送进来数名身份不明之人,若您是大皇子,会如何以为,又会如何去做?”

太子闻言,剑眉一挑,接着,双眸又微微眯起。

他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之后,才道:“若孤是他,那一定是要逮住孤的小辫子,赶紧到父皇面前告孤一大状的......”

等等,告状?

太子似乎明白陆铮的意思了。

“好啊你,快说说,你到底打算叫他怎么告我的状!”

还是头回见有人抢着看别人告自己的状的。

“臣若哪里说的不对,还请殿下勿怪。”

太子一听陆铮这话,不由失笑,“行了,你还跟我来这一套,快说吧,便是说错什么了,都恕你无罪,行了吧。”

陆铮这才又继续道:“大皇子想进宫来探口风,据臣分析,一是因为汪副指挥使手下郎官,发现臣与陆文去过铁甲巷,因而怀疑什么;二应该就是因为,知道殿下您往东宫送来了几个人的缘故,故臣以为,应该让大皇子从东宫送来的几个人上面做些文章,告殿下的黑状。”

“这文章你打算如何做?”太子又问。

陆铮继续说:“殿下觉得,男人间的一场香艳事如何?”

“香艳事!”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话,怎么感觉也不像是陆铮会说的?

这话要是文韬或者杜奕衡玩笑着说出来,他还觉得有点儿可能,可陆铮?

太子摇摇头,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惊讶。

这从小到大对除了女性亲属之外的女性同胞们,完全不假辞色的陆大将军,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什么男人之间的香艳事,可真是够让人惊奇的。

不过,看陆铮这一脸正经的样子,可着实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陆铮(正经严肃脸):“殿下与臣此次办的这件事差事,乃是受了陛下的亲自指派,而殿下往东宫送人,陛下也是清楚的,臣敢问殿下,若是此刻,大皇子急匆匆地跑去陛下面前,状告殿下您因贪恋美色,偷偷往东宫里面送人,陛下会怎么想?”

太子听完陆铮的话,便忍不住笑了。

“好你个陆铮!人人都道你老实正经,可怎么想得出这样的...妙计来呢!若父皇听到大皇子去告这样的状,岂能不怀疑他居心不良?他时时刻刻盯着东宫,为的不就是挑我的错处么!”

说到这里,太子又忍不住面露嘲讽。

父皇明知道大皇子派人盯着东宫,但是,却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倒要看看,这一次,父皇是何反应!

“此计甚妙,便依衍之所言。”

说罢,太子又朝暗处一摆手,方才消失的玄衣男子,又再次出现。

只听太子对他吩咐道:“去照着陆将军所言安排吧,记着,一定要让孤的好皇兄,深信不疑!”

“是,殿下。”玄衣男子颔首轻声应道,然后,便又消失了。

这男子走后,太子又一脸兴味地盯着陆铮,目光颇有深意,但却有什么都不说,好像在等着陆铮自己主动来问的时候,他再说一样。

可陆铮又岂是怕人看的,便是太子,陆铮也是并不惧怕的。

对太子,陆铮有敬有佩,有应有的臣服,但是,却并不惧怕。

且他与太子私下关系甚为亲近,就更谈不上什么惧怕了。

陆铮这边任由太子盯着,并不接招,太子却等不及了。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跟你这样的人比谁能忍,最是无趣,我也不同你争了,你自己说说吧,这般计谋,当真是你自己想的么?”

原来,太子还是对此事存疑。

这倒也不怪太子,实在是,这般行事,与陆铮往常的风格有些迥异,太子纵然怀疑,也是正常的。

且陆铮方才说,是接到别人消息,才知道汪文正去了大皇子府的,甚至于,连自己和陆文去铁甲巷时被人看见都知道了,这说明,送消息的人不简单。

按太子理解,或许,这送消息的人,是专门做这些事的?

而铁甲巷属市井,一般大户人家养探子,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也不会派到那里去。

综上所述,太子有理由怀疑,陆铮提出的让大皇子去告自己状的计策,并非是他自己想的,而是有人提醒。

不知为何,太子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而陆铮接下来的回答,也正证实了太子这一猜想。

陆铮答得很坦然,似乎并未想过刻意隐瞒似的。

太子听到陆铮说给他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安笙的时候,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就觉得陆铮不会想到这样精灵古怪的坑人主意,原来背后出主意的,是安笙。

太子可不敢小看这个小姑娘,能在永宁侯府那样的门户里,以微弱之势,站稳脚跟,并扭转自己的命运,这姑娘又如何会是个简单的?

太子生在宫里,最是不敢小看女人。

世人皆以为只有男子才有满腹机谋,能成大事,却不知,这女人若使起心计来,丝毫不比男人差。

只不过,大部分的女子的才智心计,都用在了后宅或是深宫,而非是朝堂大事上罢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父慈子孝”

寒铁一事,最开始便是安笙提出来的,所以,后续很多事情也就没瞒着安笙。

而宫里的情况,因为牵扯到荣贵妃,所以安笙也知道一些,故而,太子倒是并未奇怪安笙会给陆铮出主意。

甚至于,太子都觉得,那个给陆铮送消息,说他与陆文在铁甲巷时被人盯上的人,保不齐都是安笙安排的。

“你这未婚妻,可是不得了啊,当初这亲事定的匆忙,没想到,倒叫你捡着个宝贝。”太子笑哼了一声,语气有些玩味。

陆铮这亲事当初定的匆忙,那时候,许多人都说安笙不出多少时日,便会同陆铮之前的未婚妻一样,被克死,可事实证明,安笙不仅没被克死,还很是旺夫呢。

安笙平平安安的,陆铮官运似乎也亨通了起来,众人又开始拿安笙的身份说事,说二人身份悬殊,着实不配。

这世间之人,总有这样自以为是的认知,认为别人的好与坏,都是凭自己一双眼睛看出来的,便该是这样。

可这些人又岂会知道,安笙私下里为陆铮,做了多少?

再退一步说,当初陆铮接连“克死”三个未婚妻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些人说陆铮是良配,争着抢着将自家女儿嫁给陆铮?

就算是现在安笙好端端的,没被陆铮给“克死”,却也没见他们将自己女儿,想办法塞进护国公府啊!

一个个的,还不是在观望,在争取着最大的利益!

世人熙来攘往,终究是离不开一个利字。

“殿下谬赞,”陆铮听了太子的话,却抱拳行了一礼,尔后说道,“安笙让臣代她向殿下赔罪,说她不该私参朝政,不过,此事乃事出有因,还请殿下容禀。”

“哦,是何原因啊,你且说说。”太子其实并未生气,但见陆铮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便不由地想要逗逗他。

当然,太子也想知道事情的真正经过。

“还请殿下明察,此事非是安笙故意为之,一切皆是机缘巧合。安笙有一朋友,是专做买卖情报之事的,正是他手下的人,发现有人在铁甲巷附近试图跟踪臣与陆文,他接到手下消息后,觉得此事不寻常,便亲自出来探听,结果,便发现汪副指挥使去了大皇子府,惊觉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便将此事告知了安笙。而安笙一听这消息,便觉臣所做之差事可能有变,遂忙派人找到了臣,将消息转述给了臣,并给臣出了这个主意,安笙说,殿下圣明,不可欺瞒,需得事事据实以告,请殿下圣裁,而殿下也了解臣,知道臣必不会欺瞒殿下,所以,定是实话实说的,这便是事情原本的经过了。”

陆铮一本正经地说完这件事的经过之后,想了想,又追了一句,“结果也不出安笙所料,殿下果真一下就猜出这主意不是臣想出来的,看来,还是殿下技高一筹,谋算更深。”

“哦?难不成这拍马屁的话,也是你未来媳妇教你的!”好话谁都爱听,太子也不例外。

而正因为知道陆铮不是那种拍马溜须的人,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太子才更觉心中熨帖。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太子又实在忍不住想调侃调侃陆铮,故而,便说了这样一句话。

太子说陆铮拍马屁的话也是安笙教的,明显是开玩笑,谁知陆铮却当真了。

“当然不是,安笙岂会教臣做这样的事?再说,这种事情,臣也是不屑做的。”

这样的话,也就是陆铮敢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了,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太子简直要被陆铮给气乐了。

“得得得,你这人的玩笑开不得,我也不是头回知道了,也懒得跟你生气。”太子摆着手,一副孤很大方就不与你计较了的模样。

正说着呢,派出去的暗卫便回来了。

“启禀殿下,消息已送到大皇子府。”

“好!”太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微勾,“孤倒要看看,他得了这么个了不得的消息,会如何在父皇面前抹黑于孤!”

......

半个多时辰后,大皇子再次递牌子进宫。

大皇子这牌子递的急,说是有要紧事要请示惠帝。

惠帝以为儿子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宣召了。

大皇子到了临华殿,先问候了一下惠帝的身体,说了些关心的话,惠帝面带笑容的听了,父子俩很是父慈子孝了一番,然后,才转入正题。

“皇儿说有急事要面见朕,现在说吧,是什么事啊?”惠帝问。

大皇子一听文帝这样问,还未回答,面上便先带出了几分痛惜。

惠帝一看儿子这样,不由吃惊,心说这是怎么了,于是忙又追问:“皇儿莫不是有何为难之事?”

这般问的同时,惠帝忍不住想,别是为了荣贵妃的事情吧?

荣贵妃被太后罚了禁足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可这人是自己亲娘罚的,他总不好此刻就将人放出来吧,宠妃虽然重要,可老娘也不能等闲视之啊!

不过,转念一想,惠帝却又觉得大皇子不会这样不懂事。

他这大皇儿,最是体察他之心意,又孝顺非常,按说应该不会做这种让他为难的事情,才对啊?

那难不成,是朝中的事情?

大皇子不想通过太子,所以直接来找自己了?

这个可能性倒是比较大的,也比较合理。

大皇子与太子不合,这惠帝自己是知道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这个怀疑,还是很靠谱的。

而大皇子接下来说的话,也让惠帝觉得,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只听,大皇子恭敬说道:“启禀父皇,孩儿确有一件拿不定主意的大事,所以,特来请示父皇,此事...此事......”

大皇子似乎十分的挣扎。

惠帝见此,忙又追问了一句,是什么事。

大皇子这才又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孩儿不敢欺瞒父皇,此事,乃是与太子有关的,故而,孩儿实在不敢私自做主,需得请父皇圣心裁夺才行。”

原来真是为了太子的事,惠帝暗暗点头,心下不由了然。

“皇儿且说说吧,是什么事啊?”

第五百三十二章:戏演过了

大皇子是来告状的,既是告状,那甭管最后结果如何,首先这架势,便得做足了。

所以,大皇子为此做了诸多铺垫,诸如一系列的面部表情加少许肢体动作,将自己内心的纠结与痛惜表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搞得惠帝还没听见他说什么呢,就开始信了大半了,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大皇子一见惠帝表情,便知道铺垫已经做够了,遂整了整衣衫,正经严肃地行了一礼,尔后,肃容道:“父皇容禀,此事儿臣原不该拿到父皇面前来说,一则父皇现在龙体有恙,儿臣怕父皇听后生气伤身;二则此事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大皇子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接着说道:“可是,儿臣思来想去,又实在觉得,这件事不该隐瞒父皇,父皇时常教导儿臣,要兄友弟恭,儿臣一直谨记在心,且儿臣身为父皇长子,自觉也有责任帮着父皇,督导诸位弟弟,如今,如今太子殿下一时糊涂,走了弯路,做了错事,儿臣想着,儿臣怎么也不该视而不见,冷漠旁观啊,父皇您说,儿臣说的可对吗?”

“你说太子走弯路,做了错事?”因为听了大皇子这一番话,惠帝的浓眉紧紧皱了起来。

大皇子在样貌上是最像惠帝的,父子俩一样的浓眉内双眼,四方脸庞,不笑的时候,倒是显得很威严。

大皇子一见惠帝皱眉了,心内不由大喜,心想看来今日这状是能告成了。

于是,赶紧再接再励道:“是啊,父皇,若非此事涉及太子,儿臣也不必来烦扰父皇了。”

“太子做什么了,你倒是说说。”惠帝沉声问道。

太子近来不是一直忙着他交代的事情么,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若真是如此的话......

惠帝眼底暗了暗,他最不喜欢人家有事情瞒着他,大概为帝者,多少都有些霸道心思,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对他坦诚,不该有所隐瞒。

大皇子一见惠帝这反应,便心知事情有门,于是忙按捺住心里的狂喜,作不动声色状,“回禀父皇,此事,此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且儿臣担心父皇听了生气,故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待会儿无论听到了什么,都切莫生气。”

说着,大皇子还露出一副极为担忧的表情,好像真如自己所说,一心只担心惠帝的身体似的。

其实大皇子的演技远远谈不上高明,但奈何惠帝很是吃这一套。

真真假假的,只要惠帝认为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又能怎么样呢?

大皇子暗暗得意。

惠帝也允了他的请求,他便做足了准备,打算给太子重重“一击”。

“启禀父皇,儿臣听说,太子今日,偷偷往东宫送了几名美艳歌姬,且为了掩人耳目,直到进了东宫大门,这些歌姬都不曾露面,父皇,虽说以太子之身份,宠幸几名歌姬并不能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如今父皇还在病中,太子又大婚在即,若此等事情传了出去,被右相府上知道了,皇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啊,太子这样做,往重了说,简直是不忠不孝!儿臣听后,实在觉得此事不能等闲视之,这才来父皇面前谏言,儿臣不反对太子宠幸歌姬,太子正年轻,一时压不住本性也是有的,可是,总也要分个时间地点不是?这宫外送进来的人,规矩不合,怎好贸然留在东宫呢?还请父皇明鉴!”

这一番话,明着好像是在替太子说话,但实则每一句都是在泼脏水。

若是平时,这脏水泼的倒也算高明,惠帝说不定就信了。

毕竟,大皇子言之凿凿,说的一切都跟真的似的,惠帝本就偏爱他,相信了也不算奇怪。

可是,大皇子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告这样的状,说的还跟真的似的,惠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太子的东宫送进去了几个人,还是不能见光的,没人比惠帝清楚,这几个人都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让太子带回来的了。

太子这边刚把人带进去,大皇子就来告状,还言之有物,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怎么能叫惠帝不多想?

大皇子这,是使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才能不错过一点重要消息啊!

惠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偏大皇子还毫无所觉,一点儿没以为惠帝这脸色变化是因为他,反而以为是自己所言,被惠帝相信了,是因为太子,惠帝才变了脸色的。

“父皇,儿臣身为兄长,太子做出此等有辱皇家身份的事情,儿臣也有责任,还请父皇息怒,若父皇一定要责罚太子,那儿臣愿与太子同罪!”

这话大皇子当然不可能是真心的了,只是为了在惠帝面前彰显自己的大义,叫惠帝瞧瞧,他是多么的兄!友!弟!恭!

可惜,演戏这种事情,过犹不及,一旦戏过了,便假了。

大皇子哪里会真的想要与太子同罪,他恨不得惠帝当场废黜了太子的储君之位,才好呢。

不过,他也明白,这不太可能。

但是,能利用这件事,给太子抹抹黑,也不错,至少,惠帝对太子的印象,又会差了一些。

这便够了。

大皇子正自得意满地等着惠帝大发雷霆,拿太子过来问罪,或者直接降下责罚,让人去打太子的脸呢,却不想,惠帝突然朝他发了火。

滚烫的茶盏扔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大皇子甚至没有躲开。

也不是他不想躲,而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朝着他来了?

大皇子张了张口,脸上惊讶的表情莫名有点儿滑稽。

父皇的怒气,不该是朝着太子发的么,可现在,怎么先朝他发过来了?

“父皇......”

大皇子想解释,可他才刚张了口,惠帝便指着他怒骂道:“你闭嘴!你别叫朕!你倒是行啊,成日里正经事不做,净盯着东宫如何如何,朕倒问你,你说太子往东宫送些歌姬进去,你听谁说的,嗯!”

面对惠帝突如其来的质问,大皇子懵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雷声大,雨点小

大皇子被惠帝突然而来的责难说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事情的发展跟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啊,可这是为什么呢?

方才一切不还好好的么,父皇听了他的话,脸色都变了,分明是生太子的气了,可现在,这气缘何是朝着他发出来了?

难道,难道是迁怒?

大皇子脑中灵光一闪,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念头。

但这念头刚刚闪过,他自己便也发觉不大可能了。

再迁怒,也不可能这么针对他吧,这气,明显根本就是朝着他发的。

父皇问他什么?

谁跟他说,太子往宫里送歌姬的?

当然是他安排在东宫附近的眼线了,可是,这种事情,能实话实说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又不傻,此刻若实话实说了,情况还不得更加糟糕!

“父皇息怒,”大皇子想了想,还是咬牙跪了,“儿臣只是听说有这么件事,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所以特来向父皇禀告,请示父皇圣裁,父皇若认定此事是儿臣道听途说,栽赃太子,儿臣也无话可说,甘受父皇责罚,只求父皇不要生气,仔细伤了龙体。”

大皇子到底还是了解惠帝的,这话一出,惠帝的脸色,果真缓和了些许,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大皇子言辞间有替自己叫屈的意思,但是,这样反而叫惠帝看出了他的无辜。

瞧大皇子这样,说不定,是什么人故意在大皇子面前进谗言,挑拨大皇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也说不定。

惠帝觉得,他也不能只因为听了这几句话,就断定大皇子居心不良,这样对大皇子也算不上公平。

思及此,惠帝语气又缓和了些许,问道:“你给朕实话实说,这些话,你到底是听谁说的?”

大皇子听惠帝问话,心内急转,快速琢磨惠帝这样问的用意。

父皇语气缓和,说明还并没有完全怀疑到他的头上,兴许,是方才他替自己叫屈的话起了作用,又兴许,是父皇又怀疑到别人头上去了......

父皇方才又问他,太子往东宫送人的事情是听谁说的,难道说,是怀疑这送消息的人,目的不纯?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思及此,大皇子偷偷抬头,看了惠帝一眼,正好见到惠帝也看着他。

“父皇......”大皇子定了定心神,暗暗咬了咬牙,才又接着道,“儿臣闻听此言,也属偶然,请父皇明鉴,儿臣绝对没有借机谗言陷害太子之心啊!”

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声泪涕下,很是让人动容。

惠帝一见大皇子这样,脸色又缓和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之心占了上风,遂冲大皇子摆了下手,叫人起了。

“行了,起来说话吧,朕谅你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其实这些年,这种“糊涂事”,大皇子做的还少吗?

只不过,是因为每次都没有对太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除了让惠帝疏远了太子,其他的,好像并没与什么不同,所以,惠帝便觉得那些“糊涂事”,都不是大皇子做的。

说到底,这人心啊,还是偏的,就算是父母对待子女,却也是有所不同的。

喜欢的孩子,便是做了错事,在父母的眼中,首先也会替孩子寻找借口,甚至有时候,都是不自知的,而不喜欢的呢,若出了一点错,便有可能被无限放大。

这样的事,在皇家尤其严重。

太子跟大皇子,与惠帝的关系,既是父子,又是君臣,而自古君权凌驾于一切权利之上,所以,在惠帝的心目中,他的喜好,本就可以决定一切。

他是君王,承天命,注定与普通人不同,他行事,就当百无禁忌,由着自己的喜好来。

百官不是都说他圣明吗,凡事不都要请他圣裁么,这就足以说明,他的决定是正确无误的!

既然如此,那他怎么判定眼下这事,就都该是对的。

“你这孩子,别听风就是雨,你也这么大了,该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宫里的这些个奴才们,说话真真假假的,你在这宫里长大,难道不知道么?”

训斥过后,惠帝又做起了苦口婆心,殷殷劝导的慈父。

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是惠帝惯常的行事风格。

大皇子深谙这一点,并未觉得奇怪。

虽心中有怨有不解,但是,他也知道,此刻并不是同惠帝争辩的时候,既然惠帝态度已经缓和了,他也应该顺势着惠帝的话,不能再呛着来。

否则的话,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虽然他仍然没有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惠帝为什么突然发怒,又为什么笃定给他传话的奴才所言为虚,但此刻,并不是追查这些的好时机。

“父皇教训得极是,儿臣受教了。”大皇子顺从地应了惠帝的话。

惠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长子,最是听他的话,又能听得进去他的教导,这一点,最得他心。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父皇心下甚慰,至于东宫的事情,没有根据的话,以后就别说了,还有在你面前乱说的那些个奴才,你待会儿跟常亭交代一声,这样不懂规矩的奴才,留在宫里也是个祸害,留在你身边,更是个祸害。”

大皇子闻言,恭顺应道:“是父皇,儿臣谨遵父皇圣命。”

大皇子明白,既然惠帝这样说了,那他势必是保不住自己的眼线了,少不得要交出来两个,在惠帝面前做做样子。

教训了儿子一番,惠帝也累了,便挥手叫大皇子退下了。

大皇子行了一礼,垂首退出,常公公应惠帝安排,跟着大皇子一道出了临华殿。

大皇子给了常公公两个小太监的名字,常公公意会,将大皇子送走之后,便带着人将这两个小太监处理了,然后,才又回临华殿复命。

与此同时,太子也收到消息,知道了常公公私下处置了两个小太监的事情。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便勾唇笑了,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太子的笑容,根本未曾到达眼底,不过浮于表面罢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难产

大皇子告黑状没告成,反而自己险些被责罚,不由有些悻然。

回到大皇子府后,本就心情不好,又逢大皇子妃身边的侍女来报,说大皇子妃心情不好,请他前去瞧瞧,大皇子不由烦躁,将人训斥了一顿,赶走了,却没有去看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见侍女红着眼眶回来,大皇子也没请回来,不由更是伤心,而这一伤心,便动了胎气。

原本倒也不太严重,太医瞧过之后也说没甚大事,不想入夜后,竟闹了起来。

大皇子听说大皇子动了胎气,这才担心起来,亲自去瞧,却被太医告知,大皇子妃可能会早产。

大皇子一听不禁骇然,命太医与稳婆好生照顾,一定能要确保孩子安全无恙。

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他期盼已久了,这也是皇家的第一个皇孙,父皇母妃也期盼已久,怎能出事?

大皇子妃并没有听到,大皇子吩咐太医力保孩子的话,否则还不知是何心情呢!

大皇子妃是头胎,本就不太好生,又遇到早产,所以折腾得厉害,大皇子见情形不好,便命人进宫去再请几名太医出来,要他们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

大皇子府的人去宫里请太医,自然惊动了宫里众人,这毕竟是皇家的第一个皇孙,就算是不算喜欢大皇子的太后,对这孩子也是有些期待的。

连太后都有所期待,又何况荣贵妃?

荣贵妃一听大皇子妃早产加上难产,顿时就坐不住了,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

她隐隐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孩子的降生,将会成为她解除禁足的契机,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真意,她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来人,伺候本宫穿衣,本宫要去太后宫里请罪!”

烟若闻言,惊讶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心说这个时候,去太后宫里请罪,贵妃娘娘没糊涂吧?

“你傻了,愣着干什么,听不见本宫的话么!”荣贵妃见烟若不动弹,不由皱眉斥道。

烟若闻言忙走上前来,伺候荣贵妃穿衣。

一边穿着外裳,一边又听荣贵妃问道:“知道今夜当值的太医都有谁么?韩峰在不在?”

烟若忙答说:“这个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差人打听一下,娘娘您别急,大皇子妃洪福齐天,又有娘娘贵气庇佑,一定会平安诞下小殿下的。”

“你赶紧叫人打听一下,若是韩峰不在,便叫人赶紧递个话给大皇子府的人,叫他们赶紧去找韩峰。”韩峰是荣贵妃的心腹太医,既是心腹,总归还是受荣贵妃重视信任的。

“是,娘娘。”烟若颔首应下。

片刻后,荣贵妃的外衣穿好了,她也不叫烟若再替她梳发,也不戴饰物,就打算这么素发素衣地去见太后。

烟若安排人去打听消息之后,便扶着荣贵妃准备去太后宫里。

不过,在出昭阳宫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阻拦。

守门的是太后的人,只说没有太后手谕,不敢放荣贵妃出去。

烟若一听这话,正待发作,却被荣贵妃拦住了。

荣贵妃知道,此刻跟这些奴才置气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她也没生气,反而难得和声和气地道:“两位嬷嬷受太后吩咐,本宫知道,本宫也不想为难两位,不过,本宫也要提醒二位一下,本宫今日要出这个门,可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大皇子妃腹中的小殿下,为了皇家的皇长孙,想必方才大皇子府来人的事情,二位也听说了,那么也该知道,本宫这时候去见太后,到底为了什么,本宫也不想为难二位嬷嬷,可事出从急,二位嬷嬷,是不是也卖本宫个面子,日后,本宫一定会记着二位的情的。”

太后宫里的人,随意贿赂或者训斥都是不明智的,所以荣贵妃好言好语的说。

她这会儿要出去,也不是为了旁的事,可是有正经的大事的。

她就不信,皇长孙的分量,能不叫这两个老婆子掂量掂量!

既掂量了,就该知道轻重。

而事情也果真不出荣贵妃所料,二位嬷嬷闻言,对视一眼,然后,一人朝荣贵妃行了一礼,道:“不是奴婢二人不给娘娘面子,娘娘也知道,奴婢二人听太后吩咐,也有奴婢等的为难之处,太后没发话,奴婢是万万不敢随意放娘娘出去的,要不,娘娘您看这样可好,容奴婢去请示一下,若得了太后明召,奴婢等便也不怕了。”

这个结果在荣贵妃的意料之中,她也没刻意为难两个老婆子,轻轻颔首应了。

然后,一个婆子便匆匆而去,回太后那里请示去了。

荣贵妃也没回去,就这么在宫门口等着。

既然都是演戏,所幸就演的全和一些,也叫太后知道,她的“诚意”!

她知道,昭阳宫附近,绝对不止这两个婆子是太后的人,太后一定还安排了别人盯着她,此时倒省了她再找人往太后宫里传消息了。

眼见为实,她就不信太后看见她这么“诚心”,还能揪着那点儿错不放!

好歹她也是大皇子生母,大皇子妃难产,她这个做娘的,能不担心么!

荣贵妃这次倒是真算着了,果然,不多时候,那回去请示太后的婆子便回来了,说太后答应见荣贵妃了。

荣贵妃忙带着人,匆匆去了太后宫里。

太后也刚刚睡下,听说大皇子妃难产,顿时睡不着了,否则的话,这会儿是断然不会见荣贵妃的。

当然,这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荣贵妃到底也是当娘的,别的不说,对大皇子,总该是真心的。

荣贵妃一见太后,便跪在太后面前,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她也不多话,就是哭,太后见她素发素衣,哭得梨花带雨,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妖媚样子,心也不由软了。

“行了,你也是做娘的,还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你有这哭的功夫,不如多念念经,保佑聘婷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太后教训得极是,臣妾受教了。”荣贵妃听了太后的话,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第五百三十五章:替死鬼

荣贵妃刚刚被太后叫了起,皇后便也到了。

荣贵妃听到太后宫里的奴才报说,皇后也来了,起身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眼中寒光倏而闪过,一双美眸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才不动声色地继续站了起来。

皇后匆匆而来,面上带着忧色,见了太后得体行礼,见到荣贵妃在这,也并未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来,还是很端庄。

太后一见皇后这样,心中便暗暗满意,忙招手让皇后起来。

皇后起身后,走向太后,忧心忡忡地道:“臣妾接到消息,听说大皇子妃难产,还惊动了太后,怕太后着急太过,所以特来瞧瞧。”

太后闻言便笑了,“哀家没什么事,一把年纪了,本来觉也少,少睡这么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倒是荣贵妃吓得够呛,这不,头发都没梳好,便到哀家这里来了,对了,皇上那里,皇后可曾差人去问过?”

皇后闻言,忙答说:“回太后的话,皇上那边,臣妾方才已经亲自去看过了,常公公说皇上已经歇下了,臣妾便没有叫人去惊扰。”

太后听了这话,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拉过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赞道:“你做得对,皇上龙体未愈,既已睡下,确实不该惊扰他,有咱们陪着就行了。”

太后这话,荣贵妃并不喜欢听,但是却仍然违心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极是,有太后娘娘的福泽庇佑,臣妾相信,大皇子妃一定会平安诞下麟儿,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嗯,这话说的在理。”太后听了荣贵妃这话,也含笑点了点头,似乎也挺满意。

女人家生孩子,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人人如此,太后也不是没生过孩子,所以,虽然外面报说大皇子妃难产,但是,太后却并未太过担心,只以为是大皇子府上的人经验不足,所以一时就慌了神,但是大皇子妃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其实不光太后这样想,连荣贵妃这个亲娘,都差不多也是这般想法,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到太后面前来卖弄,只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解除禁足的契机。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想的越好,却偏偏容易出岔子。

烟若派人去给大皇子府的人传信,说荣贵妃口谕,让他们去韩太医府上请韩太医去大皇子府,大皇子府的奴才去了,人也请到了,但是,却仍然没能如荣贵妃预料的那样,让大皇子妃平安生下孩子。

韩峰自诩医术也算不错了,这些年为了讨好荣贵妃,又于妇人有关的病症上多有研究,可是,没想到却对大皇子妃的难产,毫无办法。

倒也不是他毫无办法,只是试了好些个办法,都没用罢了。

但是这跟没什么办法,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至少在大皇子眼中,是这样的。

“混账,一群混账,我告诉你们,今日若是大皇子妃腹中胎儿有何闪失,本殿下叫你们都留下陪葬!”大皇子这下终于慌了神。

产殿内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大皇子妃撕心裂肺的叫声一直不曾间断,大皇子哪能不慌神。

“韩峰,你不是最利害了么,母妃不是最信任你了么,你给倒是赶紧想办法啊!”大皇子一把揪住韩峰的衣领,朝人大声吼道。

“殿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待臣再想想办法,再想想......”韩峰冷汗都顺着鬓角流下来了。

该试的法子,其实都已经试过了,他哪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抚暴怒的大皇子罢了。

他可不想真的留在这里给大皇子妃陪葬,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为此做了多少努力,难道真要在今日付诸东流吗?

不,绝对不行!

韩峰舍不得荣华富贵,但是却知道大皇子妃这样,怕是已经没救了,如今能保得住腹中胎儿,就已是万幸,但大皇子妃,怕是肯定不行了。

可看大皇子这样,倒像是大的小的都想保下来,韩峰自问自己绝对没有这个能力,思来想去,心中不由生了一条歹毒之计。

既然明知道大皇子妃保不住了,可自己又不想做这个陪死鬼,不如,找个替死鬼来吧?

思及此,韩峰忙对大皇子说:“殿下,殿下,臣忽然想到一人,或可救下大皇子妃与小殿下!”

“谁,快说!”

“永宁侯府二小姐,顾安笙!”

“顾安笙?”大皇子一听见这个名字,眉心便不由皱了起来。

顾安笙可是陆铮的未婚妻,韩峰要他找顾安笙给聘婷助产,这顾安笙,不会借机害他儿子吧?

“殿下,时机不等人啊,大皇子妃与小殿下,可都等不了了,还望殿下早作决断,臣自问医术不如这位顾二小姐,她曾替贵妃娘娘诊病,臣亲眼所见,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别的不说,单就她那一手飞云针法,这天下间可再没有第二个女子会了,说不定,这套针法真可以救大皇子妃与小殿下呢?殿下,为了大皇子妃与小殿下,臣恳请殿下召顾安笙前来!”韩峰为了让大皇子听他的,叫安笙过来,竟然不惜夸赞安笙医术比他还要高。

要知道,这在从前,可是他绝对不愿意承认的。

而在场的太医,与韩峰有同样心思的,竟然不在少数,闻言多数都出声附和,请大皇子召安笙前来,替大皇子妃助产。

其实,他们中有些甚至连安笙的面都没见过,对安笙仅有的那点儿了解,皆出自耳闻,如今这样异口同声,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心罢了。

大皇子妃的惨叫声又一声高过一声地传了出来,血红的水也接连不断地从里面端出来,大皇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应了。

罢了,他想,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死马当活马医吧,总归是个希望!

若顾安笙来了,真能帮聘婷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还好,可若是不能,他......

大皇子他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就算是安笙不能帮大皇子妃平安产下皇孙,他竟好像也不能奈她如何,这叫大皇子着实气恨。

第五百三十六章:漏液请人

戌时末,永宁侯府上上下下静悄悄的,只有巡值的守卫偶尔在外围走动。

外面的街道上,也静悄悄的,除了夜风吹动树梢,再无其他声音。

而就在此时,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了疾驰的马蹄声。

永宁侯府值夜的门房,听见这动静,打着呵欠爬了起来,顺着门缝向外瞧去。

刚看了一眼,便见到几匹高头大马停在了府门前面。

门房见状,顿时睡意全无,一脸紧张地看着外头。

很快,永宁侯府的大门便被敲响了,门房谨慎地问来者何人。

话音方落,便听外面人喊道:“我乃大皇子府管家,大皇子殿下有要事请永宁侯爷帮忙,请代为通报一声。”

说罢,那人便亮出了皇子府的腰牌。

永宁侯府的门房到底也不是一点儿见识没有的,一见这腰牌,哪还敢耽搁,立即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另外一人,忙进去找大管家。

很快,永宁侯府大管家顾新海便来了前厅。

这边,顾新海忙着招待大皇子府的管家,那一头,永宁侯顾麟也被下人从睡梦中唤醒。

听说大皇子府管家来了,有事要求见他,顾麟登时一惊。

顾麟一面起身穿戴,一面想,大皇子府的管家,这个时候过来,到底会是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他疑心太重,实在是,他与大皇子交集并不多,大皇子这时候派人来,能有什么事呢?

很快,顾麟便知道大皇子派人来,所为何事了。

“找安笙替大皇子妃助产!”顾麟忍不住惊道。

大皇子府管家郑重颔首,抱拳恳求:“大皇子殿下是这样吩咐奴才的,殿下也知道此事于理不合,但是,还请侯爷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让二小姐去皇子府帮个忙吧,听说二小姐一手飞云针法极为精妙,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耐,大皇子妃这一胎艰难,还请侯爷帮帮忙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顾麟又哪好再不同意。

虽然他心中仍觉得这么晚,让安笙一个姑娘家去大皇子府不合规矩,可是,大皇子亲自派人来请,为的还是大皇子妃和未来皇孙,顾麟又如何能拒绝?

或者说,他又如何敢拒绝!

凭他的身份,哪敢违拗大皇子。

再说了,大皇子妃难产,大皇子派人来请安笙去帮忙,他若不应,大皇子妃倘或真出了什么事,大皇子岂会饶过他?

可是,若安笙去了,大皇子妃仍然出了事,又或者,即将出世的小皇孙出了事,那大皇子又会不会迁怒呢?

大皇子府的管家看人很有一套,见顾麟迟迟不肯答应,便知顾麟在担心什么。

于是,便只好照着大皇子最后的吩咐,说道:“请侯爷放心,大皇子殿下吩咐了,要奴才一定跟您说,无论二小姐能否帮上忙,无论大皇子府出了什么事,都不怪二小姐,亦不会牵连侯爷。”

“本侯并不是这个意思,管家客气了,”顾麟被人说中心事,也有些尴尬,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本侯只是担心安笙去了,不仅帮不上大皇子的忙,反而给大皇子添麻烦,这孩子年纪小,不大懂事,还请管家多多照拂才好。”

大皇子府管家听了这话,忙客气笑道:“侯爷折煞奴才了,您才是太客气了,照顾好二小姐,是奴才应该做的,侯爷尽管放心就是,大皇子殿下早就交代过了,让奴才一定要好生礼待二小姐,务必照顾好二小姐。”

“既如此,那管家稍坐片刻,本候派人去请安笙。”

“侯爷请便,奴才在此恭候二小姐大驾就是。”

大皇子府管家态度这样客气,看得顾麟莫名有些酸气。

大皇子还从没有对他这样客气过呢,硬要说来,他也是兵部中人,兵部尚书汪德蒲,可是大皇子的亲外祖,却也没见大皇子对他怎么客气过。

虽说,虽说他官职不算高,但是好歹也在六部任职,又有袭承爵位,怎么着,也比那一般小官强不少吧!

......

玉笙居。

安笙于睡梦中,被人吵醒,紧接着,就听郑妈妈说,永宁侯派人来请她,说是大皇子妃难产,大皇子请她前去帮忙。

“大皇子请小姐去,帮大皇子妃助产?”青葙忍不住叫道,“大皇子府那么多太医,叫小姐去帮的哪门子忙?这里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安笙也有些怀疑。

大皇子与太子殿下一向不和,陆铮又是太子殿下心腹,而她是陆铮的未婚妻,大皇子却叫她去帮大皇子妃助产,这里面,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

“小姐,怎么办啊,您去吗,可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啊,他们不会故意害您吧?”青葙担心道。

“要说大皇子用这件事设计害我,倒也不太可能,若我真因此出了事,他总归脱不开干系。”

安笙倒是不担心自己,她主要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陆铮跟太子殿下的事。

若说大皇子设计陷害陆铮跟太子殿下,倒还真有些可能,可费这么大周折陷害她,怕是不大可能吧?

“小姐,那您去吗,侯爷派来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呢?”郑妈妈问道。

安笙沉吟了片刻,道:“去,人已经来了,侯爷又叫人来请我,我若不去,岂不是打了他们的面子,他们又如何能饶过我!”

此时此刻,退是不行了,那便只能走走看了。

待会儿到了大皇子府,她小心行事就是了。

“妈妈,你叫她们且等一等,待我收拾一下,过会儿就出去。”

“是,小姐。”郑妈妈福身应罢,便转身出去了。

安笙这才起身梳洗穿衣,待收拾整齐过后,便带着青葙与郑妈妈,出了门。

刚出玉笙居,便见到了徐嬷嬷,安笙知道,徐嬷嬷定是受了徐氏的指派,特地过来的。

果不其然,徐嬷嬷见到了安笙,先行了一礼,然后,便将徐氏的一番交代,跟安笙说了。

倒也不是别的事,就是嘱咐安笙去了大皇子府,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冲撞贵人,凡事不需逞能,做得到的便做,做不到的,也不要强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不同寻常

徐氏这话说的有点儿意思。

这是叮嘱安笙,要量力而行,不要不自量力。

徐氏是信不过自己的医术?安笙不由觉得好笑,徐氏还真是,不肯高看她呢。

心中虽这样想,但是安笙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倒十分顺从地应道:“劳嬷嬷跑一趟了,还请嬷嬷回去跟祖母说,安笙定会遵从祖母教诲,不会乱来的。”

“二小姐是有分寸的人,老夫人都知道,不过也就是做长辈的,心里总是放不下,所以特差奴婢来嘱咐一二罢了。”徐嬷嬷回的也客气。

安笙笑了笑,应和了一声,然后,继续带着青葙跟郑妈妈往前院去。

一路到了前厅,见过了顾麟与大皇子府的管家,安笙便同顾新海一道,随大皇子府管家,去往大皇子府。

马车一路疾驰,足可见大皇子府确实有急事。

安笙倒是不怀疑大皇子妃难产的事情,她唯一怕的,也就是大皇子借着这件事,要害陆铮与太子殿下。

阴谋这种事情,总是防不胜防的,只有千日做贼的,又哪里又千日防贼的呢?

若大皇子存心要害陆铮与太子,他们也不可能次次都算的清楚。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安笙想。

从永宁侯府到大皇子府,尚有一段距离,就算走得这般块,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安笙索性靠在车厢壁上,想想自己曾经是否看过有关难产之症,该如何解决的记载。

她对这方面确实不了解,一来她又没生过孩子,二来,从书上也没看到过多少,再者,师傅也从未教过她这方面的事情,故而这一时之间,她还真有点儿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看来还是要见过大皇子妃的脉象,才能决定该怎么办。

就是不知道,大皇子妃这难产,是受惊导致,还是,有着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就在安笙赶往大皇子府的时候,陆铮也接到了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安笙被大皇子请走了的事情。

陆铮听完这个消息,立即便没了睡意,即刻起身,穿上外衣便要出门。

暗卫得过太子殿下交代,看见陆铮这般动作,忙说:“请将军稍安勿躁,太子殿下说,大皇子妃难产是确有其事,大皇子请顾二小姐前去,应该不会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殿下请将军一定要克制,切莫急躁,且先暗中观察观察,再做定夺。”

理智上来说,陆铮当然赞同暗卫的话,可被请走的可是安笙,他又如何能理智地对待?

陆铮不听劝,暗卫也没办法,而且太子殿下也交代了,若是陆铮这边劝不住,那就让他好好跟着,一定要保证陆铮跟安笙的安全。

职责所在,暗卫也不再多话,随即站到一旁,等陆铮收拾妥当,二人便就着月色,出了门。

陆铮出去后,先去找了陆文。

陆文同他一样,睡觉一向不实,他这边刚到门口,陆文便起了。

借着月光看到来的是陆铮,陆文立即将门打开了。

陆铮与暗卫闪身进去。

陆文并未掌灯,只轻声问陆铮出了什么事。

陆铮将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然后,又让陆文收拾一下,跟他一道去大皇子府。

陆文颔首应了一声,然后,便快速穿上了外衣,同陆铮和暗卫一起,赶往大皇子府。

他们几人功夫底子都好,全力运起轻功,竟然比安笙他们,还早到了大皇子府。

到了大皇子府外面,陆文跟暗卫都不同意陆铮贸然进去。

陆文低声劝道:“将军莫急,大皇子府门前站着人,明显是等人呢,这说明,顾二小姐她们肯定还没到,咱们再等等,若是待会儿门口的人进去了,那咱们再进去探探,若他们一直站在这儿,那咱们也再等等,等二小姐她们到了,咱们再想办法一道进去,将军您说呢?”

“陆副将此言甚有道理,还请将军三思。”暗卫也附和道。

大皇子府守卫也十分森严,岂是那般好探的?若一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出了什么事,太子殿下还不活劈了他!

就算太子殿下不劈了他,他自己也没脸活着了,怕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陆铮虽然着急,但到底没有理智全失,他也知道,陆文这话是有道理的,遂只能先暂且按捺,静观其变。

茫茫暗夜,陆铮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直直盯着大皇子府门前,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怕错过了什么。

不过,大皇子府门前站着的两个人,始终静静站着,看样子,似乎在注视着南面的街口方向。

这叫陆铮终于放心了一些,心中对陆文的猜测,也更加相信了一些。

不过,没一会儿,便又从门里面走出来个人。

那人牵着一匹马,似乎跟门口的两个人说了什么,接着,便跨上马,飞驰而过。

再看后面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疾步回了大皇子府内。

虽然距离有些远,陆铮不确定这二人到底是何表情,但是,观他二人动作,可知是紧张害怕的。

定是里面出了大事!

想到这个可能,陆铮再也待不住了,立即便站起身,准备进去探探消息。

陆文与暗卫知道已经拦不住了,二人对视一眼,迅速分派了任务。

陆文去追方才骑马跑的那人,暗卫则随同陆铮进入大皇子府,探消息。

说做便做,三人马上分头行动。

这边厢,陆铮与暗卫顺着大皇子府外围绕了一圈,找到了一个防守相对薄弱的地方,悄悄探了进去。

另一边,陆文纵身提气,全力追赶前面的骑手。

陆铮跟暗卫一进入大皇子府,便感受到了里面不同寻常的气氛。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找寻防守薄弱的地点,想办法探进内院去。

既是大皇子妃难产,那么,安笙若是已经来了,必然是要在内院的。

陆铮潜进来,就是为了安笙,自然是直接往内院去了。

找了一会儿,二人便找到了一处地方,相对来说,防守要弱势不少,便决定从此处探进内院。

第五百三十八章:变故

安笙一行,一路疾驰,就为了能尽快赶到大皇子府,可谁承想,刚到宣武街,却被人拦下了。

顾新海亲自驾车,跟在大皇子府几人的马匹后面,见前面的人都停了,便也勒住了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顾新海没急着问话,瞧前面的样子,大皇子府管家,明显与拦住他们去路的骑士,是认识的,说不定,来人也是大皇子府的人。

事实证明,顾新海猜的并没有错。

拦住他们去路的,正是方才从大皇子府跑出来的那个人,他一人快马疾行,为的,正是拦住安笙一行的去路。

前面人说话极其小声,顾新海微微抻着脖子,拼命竖起耳朵,却仍旧没听清楚什么,只影影晃晃听到几句“大皇子妃”,“小皇孙”的话。

不过,只听到这些,便也足够顾新海猜测出个大致方向了。

这人行色匆忙,这个时辰了,当街纵马疾行,不是来接他们家二小姐,去救治大皇子妃,却将人拦在了半路,只可能是两个情况。

一,是大皇子妃那边没什么事了,小皇孙也平安降生,所以不需要二小姐了。

二,便是大皇子妃与小皇孙,可能又出了什么问题,且这个问题,是他们家二小姐也解决不了的,所以,他们才将自己这边拦住了。

别是,大皇子妃不好了吧......

思及此,顾新海心头陡然一跳,然后,赶紧暗暗吸了口气,不敢再想下去了。

片刻后,大皇子府管家调转马头,然后,翻身下马,向着顾新海走了过来。

顾新海见状,自己也赶紧跳了下了马车,微微躬身候着,以示恭敬。

大皇子府管家面色十分凝重,虽然好像已经竭力掩饰了,但是,顾新海仍旧从他面上,看出了忧急之色。

顾新海暗暗心惊,面上却不露声色。

“府上出了些变故,大皇子殿下急召我等回去,殿下的意思是,府内出了突发状况,恐招待不周,就先不请二小姐过去了,孙某这里,先向二小姐赔罪了,实在不想,白白折腾了二小姐一趟,待府内事情了了,孙某定再亲自上门,向二小姐赔罪,至于侯爷那里,便也先劳烦顾管家,帮忙说一声了,殿下说了,改日一定找机会,请侯爷喝茶,还望侯爷万别介意。”

虽然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但是,真听大皇子府的管家说出来,顾新海仍旧是心内一惊。

但眼前形势已不容他多想,他只好先应下大皇子府管家的话。

不仅要应,还要客气地应。

“孙管家太客气了,顾某可担不起您的歉意,您放心,您的话,回头我一定会带给侯爷的,至于二小姐这里......”顾新海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马车。

大皇子府管家见状,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马车拘了一礼,尔后,道:“今夜扰了二小姐清梦,实在是奴才的罪过,还望二小姐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此番非是故意,实乃是情势所迫,府中确有急事,殿下这般交代,也十分过意不去,改日,殿下定找机会,向二小姐赔罪。”

大皇子府管家的话音刚落,马车内便传出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孙管家太过客气了,殿下有事,先忙就是。”

安笙这话,答得不卑不亢,虽简短了些,但却也合乎她的身份。

大皇子府管家自觉理亏,此刻自是安笙说什么都不会觉得过分的,何况安笙又什么都没说,也没朝他发脾气,这倒让他不由产生了些许好感,再说话的时候,倒也真心了几分。

“二小姐宽仁大量,奴才这里,便先谢过您了,那,奴才便先回去了,这两名卫兵,便叫他们护送二小姐回去,还望二小姐莫要推辞。”

“如此,便依孙管家说的办吧。”

等安笙应了话,大皇子府的管家便跟顾新海打了声招呼,立即回到自己的马匹旁边,翻身上马,然后,策马疾驰而去。

大皇子府的两名府卫倒是留下了,应他们管家之言,护送安笙回永宁侯府。

在大皇子府管家,与安笙一行相继离开之后,一直跟在大皇子府卫兵身后的陆文,方才现身。

看了看安笙离开的方向,确定安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陆文忙又照着来路,折返回去。

仍旧赶在大皇子府的人之前,回到了大皇子府周围。

陆文稍喘了几口气,然后,也同陆铮他们一样,在外围找了一圈,找到了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准备进去。

正待他要提气跃上高墙之时,却忽然感觉到里面有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陆文估摸着,有可能是陆铮跟暗卫。

但是,没有见到人,仍旧不敢大意,所以,立即隐没了身形,找地方藏了起来,然后,密切注视着方才传出声音的方向。

很快,便有两个人从墙上跃了出来,正是陆铮与暗卫。

陆文打了声极其轻的呼哨,将自己的藏身位置告诉了陆铮。

片刻后,陆铮便到了他面前。

二人一碰面,便互相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回去说。

很快,他们三人便离开了大皇子府范围内,三人在此分开,暗卫回东宫去,陆铮和陆文,也要回护国公府。

不过,照陆文猜测,在回护国公府之前,陆铮很有可能,要先去一趟永宁侯府。

按照安笙他们的脚程,要是他跟陆铮走快一点儿,说不定,还能赶在安笙回去之前,先到永宁侯府呢。

陆文并不知道大皇子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安笙半路上又折返回侯府了,不用再去大皇子府,所以,便想赶紧叫陆铮出来。

结果,他返回大皇子府,就见陆铮跟暗卫出来了。

所以,陆文猜测,陆铮很有可能,已经探清楚大皇子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不过,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陆文也就没有急着问。

而且,正如他猜测的一样,陆铮果然要先去一趟永宁侯府,再回护国公府。

如此,陆文也不能自己先回去,便只能陪着陆铮一起去永宁侯府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意外

陆铮跟陆文到达永宁侯府的时候,安笙他们果然还没有回来。

因知道安笙还没回来,陆铮也没急着进去,便在暗处等着。

等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安笙终于回来了。

亲眼见到安笙进了永宁侯府,陆铮的心,才放下些许。

陆文见陆铮光看着人不动,眼见着,安笙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便提醒说:“将军,您不进去瞧瞧?再怎么说,也得凑近了看看吧,顾二小姐还不知受了惊吓没有,您不去亲自问问?”

陆铮原本就挣扎摇摆不定,再有陆文这一“挑唆”,瞬间立场就不坚定了。

“那,我就进去瞧瞧......”犹豫了片刻,陆铮道。

陆文忍笑点了点头,“您去吧,我在这儿给您望风。”

陆铮不是没瞧见陆文憋着笑呢,但是,他也不在乎。

反正陆文又没真笑出来,要是他真笑出来了,自己再下手揍他也不迟。

既是憋了笑了,就由他去吧。

有陆文放风,陆铮进去,也更放心了些。

仍是从他常走的那处进去,一路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玉笙居,因安笙还没回来,陆铮也没急着进去,而是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先藏匿了身形。

此刻,前院。

安笙正准备回玉笙居呢,却正跟接到消息的顾麟撞到了一处。

既撞上了,那想要清清静静地回去,怕是不能了,少不得,也得留下回几句话。

不过,安笙估摸着,顾麟怕是也不会好意思留她说太多的话。

毕竟,都这个时辰了,她留在前院太久,总归不好。

果真不出安笙所料,顾麟并未问太多的话,只说了两句,便叫安笙赶紧回去了。

安笙知道,有顾新海在,顾麟其实也并不需要她回什么话,不过是碰上了,也不得不留她问上几句罢了。

不过,进了内院之后,碰见徐嬷嬷,就没这么利索了。

徐嬷嬷是应徐氏的吩咐来的,安笙也不想同她周旋什么,再说此事也完全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徐嬷嬷问她什么,她便都如实答了。

如此又耽搁了约摸一刻钟,安笙才回到玉笙居。

玉笙居里灯火通明,显然是都在等着她回来呢,安笙看了一眼倒座房那边,对郑妈妈道:“妈妈你走一趟,叫她们赶紧都睡了吧,我这边也不用人伺候了,妈妈便也去歇着吧,这里有青葙就行了。”

“是,小姐。”郑妈妈闻言,便福身应道。

时辰太晚了,此刻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再说事情这么奇怪,怕是小姐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其耽误小姐歇息,胡乱猜测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起了,再来细想这些就是。

郑妈妈去了倒座房那边,青葙便扶着安笙回正房。

主仆俩刚进去,青葙正打算关门呢,忽然只觉眼前一阵风闪过,接着,房门便被关上了。

然后,就见房间里又多出了一个人。

青葙险些叫了出来,幸亏及时看清楚来人,所以将嘴巴捂住了,这才没有叫出声来。

看清了来人,青葙也不吃惊了,反正姑爷也不是头回来了,想来,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小姐说吧。

不过,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有事情呢?

是凑巧么,还是......

安笙也看见陆铮了。

同青葙一样,她如今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见陆铮,已经丝毫不觉得吃惊奇怪了,从善如流地问出了已经问过很多次的那句话。

“将军漏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事么?”

陆铮点了点头,然后,道:“大皇子妃,出事了。”

饶是早有准备,听见这话,安笙仍然觉得心惊。

果真是这样。

方才回来的一路上,她就在想,为什么都快要到大皇子府了,大皇子却要派人拦下她,不叫她去了呢?

当时,安笙不是没有想过陆铮说的这个可能。

但是,毕竟没有得到证实,她并不想去猜测这种结果。

可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

安笙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前世,然后,忽然发现,原来前世,大皇子妃也是死于难产,好像为了这件事,大皇子还狠狠责罚了好几名太医。

至于被责罚的太医都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前世只是听说过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陆铮见自己说完了话,安笙迟迟没有应声,以为安笙是害怕了,忙说:“你别担心,大皇子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也绝对不会让他迁怒你的。”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安笙听到陆铮这样说,便道,“我只是,乍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愣住了而已,我并没有害怕,你放心吧。”

安笙并没有问陆铮,大皇子府的事情,你怎会知道,陆铮此刻既然能出现在在这里,那么,方才一定是在大皇子府的。

不用多想,安笙便能确定,陆铮为何要去大皇子府,便又叮嘱说:“以后这种时候,你别急着先去那里探情况,我亦有自保的法子,你要相信我,大皇子府守卫森严,万一你在里面出了岔子,我会担心的。”

当然,若陆铮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去救的。

而不管救不救的出来,都一定要救,且不惜代价。

陆铮不是冲动的人,此番夜探大皇子府,只可能是为了她。

如此,她又怎能在陆铮陷入险境的时候,坐视不理呢?

陆铮已经被安笙那句,“我会担心的”,给炸懵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双手快过脑子,将人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安笙突然被陆铮抱住,不免轻呼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青葙。

一看之下,却发现,青葙并不在外堂。

想来,是进去给她铺床了。

也幸好青葙不在,安笙心道,否则的话,此刻又该尴尬了。

陆铮力气很大,拥的安笙背上都有些疼了,他才松开了一些。

虽被陆铮勒的有些疼,不过,安笙却也没说什么,而是任由陆铮抱着了。

不过,也不知道陆铮今夜是真吓的太严重,还是怎么着,在松开安笙之际,竟然,做了个让安笙十分意外的举动!

第五百四十章:心动

安笙感受到额发稍上的位置,轻触即分的触感,登时便愣住了。

那是一个极为轻柔的吻,好似杨柳拂岸,带着柔软的力道,但是,却又在水面上惊起点点波澜,让人忽视不了。

安笙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摸一下额头上方的位置,但手刚动了一下,便停住了。

那上面隐约还有热热的触感,确实不是自己的错觉。

陆铮这是......

房间里一时静的吓人,心跳声便格外明显。

安笙听了一会儿,发现陆铮的心跳声,好像比自己的还要大,心里面的惊讶忽然就都没了,好似只余心动。

她也不是石头,陆铮对她好,她又岂会毫无感觉?

再者,若感情真能做到完全克制,那这份感情的真伪,反倒值得怀疑。

安笙带着几分甜意回想了一下,陆铮不是冲动的人,但是,他有限的几次冲动,似乎都是为了自己。

有些事情,不去想的时候,可能并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一旦留心回想起来,便会发现,很多事,其实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有迹可循了。

安笙忽然有点儿心动。

她便是再冷情的人,也让陆铮捂热了。

这时候,她也才发现,原来自己觉得,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不过是没有碰见真正对的人,碰到了,那所谓的一个人也可潇洒自在,说来便有些牵强了。

这样一个人,样样都好,又对她这么一心一意,凡事都以她为先,替她考虑,为了她,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愿意闯,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思及此,安笙眼眶忽然有些热,心里仿佛有一股热意,要涌出来似的。

安笙想,也许,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喜欢陆铮才对。

那心动的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右相府,陆铮帮她挡住萧良骚扰的那次?

还是,太后懿旨赐婚,陆铮大半夜战战兢兢跑来跟她解释,这件事他原本并不知情,一切愿以她的意愿为准的那次?

又或者,是他为了自己,与萧良大打出手的那一次?

细节太多,平日里没有刻意回想,倒还不觉得太过特别,可今日这般一想,安笙便觉得,这些事情,竟然早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清晰得,仿若昨日才发生过一样。

陆铮面上倒是还看不出什么,仍旧一副清心寡欲的淡薄模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是怎样的一番惊涛骇浪。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陆铮眼前都眩晕了一下,仿佛失了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缓了好一会儿,陆铮才恢复正常。

至少从表面上看上去,是正常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若明日我得了其他消息,再给你送过来。”至于大皇子那里会怎样,陆铮并没有说。

这些事情,他认为,便不需要安笙来操心了。

大皇子府那边,他这几日都会密切注视着的,一旦大皇子想要对安笙做什么,他也能第一时间找到应对之策。

总之,他是一定不会让安笙被大皇子迁怒的!

他也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出现。

一个男人,一旦下定决心要保护一个女人的时候,决心绝对是非常大的。

陆铮从永宁侯府离开之后,便跟陆文赶回了护国公府。

回去之后,陆铮根本就没再去睡,陆文也没睡,他看陆铮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有事要安排。

果不其然,陆铮回到涵青堂后,便招来了周应他们,然后,给几人都分派了任务。

其实任务也简单,主要就是这几天要时刻盯紧了大皇子府,一旦大皇子府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回报。

陆文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明白陆铮在担心什么,倒也不觉得陆铮大惊小怪。

而周应他们虽说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他们是陆铮最忠心的手下,陆铮吩咐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从不会问缘由,只会照做。

等陆铮安排完这些事后,已经是丑时过半了。

他睡意全无,所幸也不睡了,亲自带着周应他们,去大皇子府蹲守,留下陆文,让他照看家里。

陆文原本也想要跟着去的,但听陆铮这么说,也只好先留下了。

事实上,这一次,陆铮他们都有些多虑了。

此时此刻,大皇子又哪里有心思想安笙怎么着?

大皇子府乱成一团,大皇子哪里还能惦记着安笙。

大皇子妃难产而死,留下尚未足月的小皇孙,大皇子整个人头都大了,好一会儿都懵的没有反应。

还是孙管家跑回来,提醒说,这件事得尽快给宫里送消息,贵妃娘娘她们都等着这头的信儿呢。

大皇子这才如梦初醒,安排人进宫去送信。

然后,视线扫了一圈。

他的视线明显带着怒火,将房内几名太医扫的,全都浑身一僵。

尤其是韩峰。

他已经在心里暗骂自己倒霉了。

原本,他是想着,大皇子妃好歹也能撑到安笙来了,让安笙看一下,再支撑不住,这样的话,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将这件事情的全部责任,都推到安笙身上去。

反正,那时候安笙才是最后接触大皇子妃的人,只要他稍稍一挑拨,大皇子必定迁怒安笙,那么,他就能少受些刮连。

可没成想,安笙那边人都还没到大皇子府呢,大皇子妃就先不行了。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事发突然,韩峰也是始料未及的。

此时此刻,还是想想怎么消除大皇子的怒火,才是正经。

可是,还没等韩峰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大皇子那边,怒火便已经烧了过来。

大皇子这一发怒,满屋子的太医都吓得跪下求饶。

其实他们也挺无辜的。

大皇子妃这一胎,怀的并不好,若几位太医诊脉没有出错,大皇子妃应该是孕中多思,心中郁结不畅,加之近日情绪波动太大,这才导致了难产。

出了这种事情,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们也会救治大皇子妃啊。

哪怕不为了大皇子妃,就为了他们自己呢,他们也会尽全力才是。

第五百四十一章:推责

大皇子脾气并不算好,这些太医常在大皇子府伺候,对大皇子的脾性多有了解,知道他并不是好相与的人。

因而,此时此刻,才分外担心。

大皇子妃难产而死,若大皇子一时怒极,杀了他们泄愤,可怎么办?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相对比较小,但是,人在气极的时候,总是缺少理智的,尤其是,像大皇子这种,身份贵重,脾气又暴躁的,难保不会一时气急,真把他们给杀了。

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没人能够不担心。

这其中,最为担心的便是韩峰。

他是大皇子特地请来的,大皇子又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却没能救回大皇子妃,若此时大皇子迁怒,即便有贵妃娘娘的面子,他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韩峰能有今日,实在不易,他实在是放不开已经抓到手里的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

这世间事,总有那么一两件,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的。

而韩峰所放不开的,正是他汲汲营取名与利。

他爬到如今的位置,成为荣贵妃身边的心腹太医,并不容易,这其间多少努力与心酸,唯有他自己知道。

作为荣贵妃身边的心腹太医,韩峰深知大皇子本性乖戾,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要不然的话,他方才也不会想要将安笙扯到这件事情里头来,做替死鬼了。

他知道这样很自私,可人生在世,谁又当真是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呢?

既然一件亏心事都做了,那再多做几件,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韩峰这时候,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将责任全部推到身后几名太医身上了。

大皇子已经派人进宫给荣贵妃送消息,这么大的事情,荣贵妃即使不能亲自出来,也必得派心腹过来,只要看见荣贵妃的心腹,那他就还有机会!

此时此刻,也管不了推责行为够不够光明磊落,在自己的切身利益面前,其他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幻,都得往后靠!

……

皇宫。

大皇子妃难产而死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寿安宫,接到消息后,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亦或荣贵妃,皆惊讶的好半晌没反应。

方才还好好地,这,这么一会儿,竟然就难产死了!

荣贵妃整个人犹如失魂了一般,跌进了椅子里,细看过去,就发现,她的唇角都在抖动。

“死了,这,这怎么可能呢……”荣贵妃喃喃自语着,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太后也是心惊不已,但好歹还算镇定,略思索了片刻,拧眉问福嬷嬷:“派人过去没有?”

福嬷嬷闻言,忙颔首答说:“回太后的话,奴婢已经挑出一些人来,准备派去大皇子府上了,只是,皇上那边,奴婢不敢私自做主,因而,特来请示太后。”

太后听了福嬷嬷的话,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明儿一早再说吧,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即便知道了。也是不能立刻出宫的,派去大皇子府那边的人,记得要挑精细些的,另外再叫人给大皇子传个话,要他,节哀顺变,莫要太过伤心,需知道,大皇子府的事情,还得他来决定,再有,另外叫人叮嘱他,此事事出突然,让他切莫在没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拿那些太医撒气,照顾好小皇孙,操持好大皇子妃的丧礼才是正经。”

“是,太后,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安排人。”福嬷嬷福身应了一声,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福嬷嬷走后,太后才转过身来,先同皇后对视了一眼,然后,二人一同看向荣贵妃。

荣贵妃还是一副失魂了的样子,瘫坐在椅子里。

太后见她这样,也不好苛责,只得劝道:“事情已然这样了,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仔细伤了自己,倒叫大皇子担心,他现在也不好过,你这个当娘的,总该多想想他才是。”

发生这种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汪聘婷嫁入皇家,才一年光景,平日里倒也算孝顺,行事也不算太过张扬,谁又能想到,她会是这般结局呢?

说实话,太后对汪聘婷这一胎,还是挺在意的,这毕竟也是皇家的第一个皇孙。

都说隔辈亲,这话确实不假,太后虽然不喜欢大皇子,但是,对大皇子这个孩子,却也是存了期待之心的。

再者,太后就是再不喜欢大皇子,可大皇子总还是皇室血脉,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太后这个做皇祖母的,又怎么可能对这孙子毫无感情。

可谁也没想到,汪聘婷会难产死了,此事实在太过突然,由不得太后不多想。

太后劝了荣贵妃两句,又对皇后道:“这事有些蹊跷,一直给大皇子妃诊脉的太医不是说过,太皇子妃只是偶有胎像不稳的情况,但并不严重吗,怎么会难产了呢?况且,若哀家记得没错,她的预产日,也并不是此时吧?好端端的,怎么就早产了呢?这事得查查,若是有人有意为之,定不能饶恕!”

荣贵妃原本一直失魂落魄的,但是,在听到太后这番话的时候,却忽然有了反应。

“太后,太后您要为聘婷做主啊,您说得对,聘婷这一胎明明一直都好好地,怎么就突然之间,就早产加难产了呢!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留下大皇子跟小皇孙,实在可怜啊,太后!”荣贵妃扑到太后脚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如果,她不在一面哭的时候,一面还意有所指地往皇后那边瞧,太后觉得,自己该是更心疼她才对。

“行了,你快起来吧,堂堂一个贵妃,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这件事,哀家一定会彻查清楚的,你放心就是,若真有人有心暗害,哀家决不轻饶!”

得了太后肯定的回答,荣贵妃才抽抽搭搭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是真伤心,真着急。

至于伤心之余还意图刮连皇后,那几乎就是下意识的举动,当然了,在她心目中,首要怀疑的人,自然也是皇后。

第五百四十二章:劝服

太后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福嬷嬷安排的人到了大皇子府,便听里面杀猪一般叫唤,进去方知,原是大皇子在责罚,今夜为大皇子妃安产的太医。

大皇子妃难产而死,大皇子要是真能饶了他们,才怪了。

上位者掌权,能定人生死,在大皇子眼中,太医不过就是个给他们瞧病的高等奴才,惹了他,照样能打能杀。

更何况,大皇子妃都死了,他纵是杀几个太医,难道皇上还能责罚他不成?

他心中有怨有怒,无处可发,可不是得朝着这些太医发么。

要不是他们医术不精,大皇子妃又为何会死?

还有小皇孙,尚未足月,虚弱得仿佛随时就能随着大皇子妃去了。

这般情形之下,大皇子怎能不生气恼怒?

他没有立刻下令杀了这群太医,已是理智尚存了!

跟着太后宫里的人出来的,还有皇后宫里和荣贵妃宫里的人。

众人见状忙都去看几个领头的。

这里面,要说跟大皇子关系最近的,莫过于荣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刘承水。

众人都明白,所以都拿眼去瞧他。

刘承水虽心内暗骂,但是,仍然不敢不去劝大皇子。

要是大皇子一怒之下,真把这些太医杀了,等他回去,荣贵妃非把他也杀了不可。

他一个奴才,杀了也就杀了,荣贵妃一宫主事,自有权利发落他,随便安个理由,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是这些太医可不一样,人家是有正经官身的,哪里能容大皇子随意打杀。

刘承水自觉肩上担子沉重,也不敢耽搁,忙哆哆嗦嗦地跑进内殿,去寻大皇子了。

其他人见状,也尾随着他,一道进去。

这些人倒是没被阻拦,大皇子府管家一见刘承水,忙就让了位置,让他们进去。

他是劝不听大皇子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荣贵妃身边的心腹太监,兴许,大皇子见了刘承水,会想到荣贵妃,也能理智一点儿。

刘承水小跑着进了内殿,一进去,就见大皇子坐在梨花椅子上,面色阴沉地看着门口。

“殿下!“刘承水忙跑了过去,给大皇子行了一礼,“奴才见过殿下。”

见到刘承水,大皇子总算还有些反应。

但是,却也只是扫了他一眼而已,并未出声。

刘承水一见他这样,便不由怵头。

可是,再怵头,有些话,也必须得说。

定了定心神,刘承水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又凑近了大皇子些许,低声道:“娘娘派奴才来,帮殿下处理皇子府一应事宜,娘娘嘱咐说,叫殿下切莫伤心太过,此事若有蹊跷,娘娘一定会叫人查清楚的,定不会叫大皇子妃枉死,如今府内诸事皆需殿下主理,还望殿下振作起来啊。”

到底是荣贵妃身边的人,若是旁人,又哪里敢跟大皇子说这番话?

大皇子听了刘承水的话,似乎有了些反应。

刘承水见状,忙又接着劝道:“奴才知道殿下心中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大皇子妃已去,小皇孙却好需殿下费心照料,贵妃娘娘听说小皇孙身子不是特别强健,特地嘱咐奴才,叫奴才跟您说,这些个太医,虽不中用,但到底还比别人强些,无论如何,还请殿下看在娘娘跟小皇孙的面子上,留他们一条命吧。”

这话细说起来,并不合规矩。

大皇子本就没有随意杀太医的权利,刘承水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大皇子面子里子都舒服罢了。

大皇子舒服了,才好说话。

这劝服人呢,也是有技巧的。

刘承水身为昭阳宫的掌事太监,这点嘴上功夫,还是有的。

果然,大皇子听了他的话,面上神情终于不那么阴沉了。

只是,却仍旧没松口。

“这些该死的太医,食皇家俸禄,就该忠皇家之事,他们的职责,就是替皇家人治病,既然治不得病,那便是废人一个,还留着做什么?”

“哎呦,殿下哎,使不得啊,”刘承水慌忙叫道,“他们食君之禄,是该忠君之事,可这人生来就有生老病死,这些事,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完全控制,又何况他们?而且......”

刘承水说着,又向后瞧了一眼,见身后那些人并未接近,便又凑近了大皇子些许,冲大皇子耳语道:“而且,贵妃娘娘叫奴才代为跟殿下说,这件事,是非自有太后娘娘给做主,殿下您,万别冲动,这太后娘娘,已经下令要彻查此事了,您这时候要是打死了一两个太医,他们的命是不值钱,可万一连累了您被太后皇上不喜,岂不得不偿失?娘娘说,殿下最是明事理,该明白这些道理的,还望殿下三思啊。”

这话倒是正经。

荣贵妃叫刘承水来劝大皇子,其实也就是怕大皇子一时冲动,真杀了这些太医泄愤。

这些太医的死活,荣贵妃倒是不在乎,这里面除了一个韩峰,她是有心想保下来的,其他的,死活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她之所以派刘承水来劝服大皇子,无非就是怕大皇子这么做了,会惹得太后皇上不喜,正如刘承水方才所言,这些太医的命并不值钱,可大皇子的前程,却值钱得很。

为了大皇子的前程,荣贵妃也会出手,保下这些太医。

刘承水是带着她的密令来的,若是大皇子不停劝服,便亮出她的玉牌,大皇子府的侍卫们见了她的玉牌,总归不敢随意动手。

当然,大皇子能听刘承水的劝,自是最好的了。

大皇子倒也不是真糊涂透顶。

他要打杀这些太医,无非也就是出气而已,可若是这样出气,会影响他自己的前程,他却也是不会做的。

正好,刘承水一番苦劝,也给了他一个台阶。

大皇子想了想,便顺势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又说是奉母妃的命令,我又岂能不给母妃的面子,算了,孙超,叫他们停手吧,往后这几个人,都别在府里伺候了。”

说着,大皇子便朝孙管家摆了摆手,示意孙管家出去叫行刑的侍卫们停手。

第五百四十三章: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孙管家闻言,忙福身应是,然后赶紧出去,叫侍卫们停手。

再打下去,怕是真要打死人了。

一晚上接连见血死人,多不吉利啊!

然而,饶是孙超叫了停,几名太医仍是被打的不轻。

侍卫们停手之后,还只听院中哀嚎一片,不绝于耳。

韩峰却并没有叫,而是咬牙硬撑着。

方才刘承水进去之前,给他使了个眼色,韩峰明白,刘承水定是受了荣贵妃的交代,来救他的。

只要刘承水肯来,那就说明,荣贵妃并未放弃他,他的荣华富贵,权势名利也并未离他而去。

相比于臀上火辣辣的疼,韩峰明显更在意那些外物。

大皇子府闹了一夜,将至天明,方才消停一些。

但这只是暂时的,接下来,还有大皇子妃的丧礼要办,恐怕这些日子,大皇子府都是消停不下来了。

陆铮带着周应他们,在府外不远处守了一夜,直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边照下来,才见到大皇子府派人出来了。

陆铮猜着,这多半是给汪家送消息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仍然分派了一名亲卫,让他盯着人。

天亮以后,陆铮他们也不能在大皇子府周围盯着了,目标太过明显,不利于隐藏身形,一旦被人发现,陆铮便有一千张嘴,也是说不清。

留下一名亲卫,化作普通百姓,在外围留意这边的动静,陆铮带着其他人,暂且先回了护国公府。

大皇子妃香消玉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汪家众人接到这个消息,均是不敢置信。

昨日人还好好地,怎么今日一早起了,就被告知,人死了呢?

汪家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

可再难以置信,大皇子妃也已经没了,汪家众人回过神来之后,纷纷动作起来,准备去大皇子府问个究竟。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吧!

等到了大皇子府,得知大皇子妃乃难产而死,小皇孙亦虚弱至极,汪家人忍不住怒了。

之前,并没听说过大皇子妃胎像不稳,有早产之兆,此番突然早产,定是有什么原因。

汪聘婷生母杨氏,想要去质问大皇子,汪聘婷到底因何早产,但是,被汪德蒲叫人给拦下了。

汪德蒲心中也有怀疑,且怒气不轻。

可是,他更加理智,或者说,更加冷血。

这种时候,他考虑更多的,乃是汪家以后的路该如何走,汪家跟大皇子的关系又该如何处。

汪家能有今日,要说没有依仗过荣贵妃跟大皇子,那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现实,形势逼人,汪德蒲认为,自己也是被逼无奈,才狠下心肠,不去追究此事。

杨氏却不肯听。

汪德蒲无法,只得叫人赶紧先将杨氏带回去,不准她出来。

杨氏先失了丈夫,如今又失去女儿,实在是承受不住了,人还没离开大皇子府,便昏过去了。

汪德蒲见状,赶紧叫夫人何氏,带着人先回尚书府去。

正好杨氏昏倒了,她们这样回去,也不惹人闲话。

送走了杨氏,汪德蒲才带着长孙汪文正,去见了大皇子。

这个长孙,汪德蒲是一百个放心,知道他不是他老子那种,话听不进去,事情也办不好的,所以,便带着他一起去见大皇子。

汪家人身份特殊,是以,很快就见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见了汪德蒲跟汪文正,眼圈便红了。

也不知真是真情流露,还是怎么着,反正一见到这二人,大皇子便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汪德蒲跟汪文正见他这样,苛责的话倒也不好说了。

汪德蒲也是老泪纵横,问大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便将昨夜发生的一切,都跟汪德蒲说了。

他们祖孙二人,已是许久不曾好好说过话了。

自从汪昌平出事,彼此便生了嫌隙,虽表面上尽力做到跟从前一样,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但再不一样,他们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所以,杨氏要来闹的时候,汪德蒲才命人将她带走。

作为汪家家主,他要权衡的东西太多,想要带领这个家族走向辉煌,岂是那般容易的?

不管大皇子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或者,有几分真,几分假,汪德蒲却都相信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信的。

汪文正心中却有些怀疑。

他想起之前跟大皇子见面的时候,遇上大皇子妃身边的侍女的事情,当时,侍女明显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似乎又顾忌着什么,并没有说。

什么情况下,侍女在大皇子面前说话,有所顾忌?

汪文正想,一定是跟大皇子妃有关的事情。

也许,侍女忌讳的,并非大皇子,而是他?

可大皇子妃的侍女,为何要忌讳他呢?

他是大皇子妃的亲哥哥,跟大皇子妃关系向来不错,这个妹妹,自小也是他宠着长大的,未出嫁前,大皇子妃有什么事情,还都愿意跟他说呢。

可如今,为何连说句话,都有顾忌了呢?

难道,是因为要说的这件事,不能当着大皇子,或者他的面来说?

又或者,是大皇子有什么交代,所以,侍女有事情,但不敢跟他说?

汪文正心内思绪翻腾,想了许多,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能分出神来,劝说大皇子跟祖父,让他们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还望殿下、祖父保重身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聘婷泉下有知,一定也不想看到殿下和祖父,为他伤了身子,还请殿下与祖父,让聘婷安心的去吧,如今,聘婷丧礼未办,诸事皆需打点安排,还望殿下珍重自己,勿让聘婷不安。”

这话倒没说错。

人已经去了,哭得再伤心,也找不回来。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操办好汪聘婷的丧礼,勿让外人看笑话。

再者,小皇孙也需要人好生照料,还有,也要查清楚,汪聘婷突然早产,是否是有人暗中下手,害了她。

这些事情,都需要大皇子主理,所以,此刻当真不是他哭的时候。

第五百四十四章:丧礼

大皇子妃的丧礼定在三日后,时间急了些,但好在皇家做事,与普通人不一样,规矩周全,所以一应准备倒是不差。

闻听大皇子妃难产而死,惠帝的病又重了些,太后吓得再不敢让人去打扰惠帝,除了皇后跟自己,后宫里的妃子们,一个都不许近前。

至于前朝事情,便都交给太子打理,太子能做主的,也不叫拿来打扰惠帝。

荣贵妃也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太后便解了她的禁足,又让人送了些滋补药材过去,嘱咐她不要哀毁过度。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还要活下去。

大皇子妃丧礼,陆铮也去皇子府吊唁。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玄衣,走到灵堂前,执香拜了一下,神态端肃,心无杂念。

不管怎么样,死者都是应该尊敬的,人都说死者为大,也许是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杀戮,陆铮对亡灵,总有一份超出寻常的敬畏之心。

大皇子也客客气气地受了陆铮的礼,面上一片哀色。

陆铮沉默寡言习惯了,也不是会阿谀奉承的,吊唁完了,便随大皇子府的侍从离开了灵堂,并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留下来小心地安慰着大皇子。

大皇子顺着人群,看向陆铮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个十分荒唐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会觉得,若是陆铮能为他所用,向他尽忠便好了。

虽然陆铮不会说漂亮话,也不会阿谀奉承,可是,他真是足够优秀,看他远走的背影,都比别人来的挺拔坚毅,这样的一个人,有多大的能量,大皇子不是不知道,他想要争那个位置,身边必然少不了能人辅佐。

他也是,渴求人才的!

可惜,陆铮是太子的人,所以,不管他多么优秀,都注定不可能跟自己走到一处了......

大皇子妃难产而死,惠帝又病了,所以并未大丧,但是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只不过没有那么隆重罢了。

汪家只来了汪德蒲跟汪文正,汪德蒲的夫人何氏,在府里照顾杨氏。

听说,杨氏病重了,瞧着似乎有些不好。

众人提及这些,也不免唏嘘。

曾经的汪家,也是盛极一时啊,谁能想到,汪昌平会被发配,大皇子妃又年轻轻地就死了?

丈夫女儿接连出事,任是铁打的人,也是经受不住这般打击啊。

各大世家也都来人吊唁了,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永宁侯顾麟和方氏,还有世子顾琮,都来了。

这一次,徐氏倒是一个姑娘都没带来。

唯一能带出来的顾凝薇镇日闭门不出,不肯见人,其他的几个,纵徐氏有心,却身份不配,也不好带出来。

硬要说起来,安笙倒是能勉强带出来,她现在算是护国公府的准儿媳,身份也不一样了。

可是,几日前大皇子派人请安笙到皇子府来,替大皇子妃瞧病,可安笙人还没到,大皇子妃就去了,徐氏怕大皇子看到安笙,反而不喜,便也没有带安笙过来。

丧礼过后,邺京城又渐渐归于了平静。

正如汪文正劝说大皇子与汪德蒲的那话一样,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活着的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

也许,有人真的会为了一个人的逝去,而哀毁一生,甚至,想要随之而去,但是,这样的毕竟还是少数,至少大皇子,是做不到的。

但尽管做不到这样,他却也仍旧颓废了一些时日。

他对汪聘婷,到底也是有真感情在的,虽说这份感情,也是要打些折扣的,但毕竟,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他也不能一下子就放下了。

就在京城渐渐归于平静的时候,却又出了一件大事。

太子奉惠帝之命,暗中审问匈奴使者的事情,有结果了。

也不知太子到底用了些什么法子,总之,这匈奴使者的嘴巴,是撬开了。

与此同时,西北传回消息,惠帝派去西北的暗卫送回口信,说有一队匈奴人马,在寒铁矿外面驻扎下来,大有要武力抢回矿藏的架势。

两边的消息几乎同时送到惠帝面前,气得惠帝连摔了两次茶盏。

摔了茶盏,惠帝心头的火气稍稍平复了一些,拍着手下的龙案朝太子道:“既然匈奴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将咱们得到的好东西,给匈奴王送去一份!告诉他,若想要人,就亲自来南诏领,朕还不给他送了呢!”

惠帝难得这般硬气一回,太子即刻应下,然后亲自草拟了一份书信,呈给惠帝。

惠帝看后,指点了几处不当,便叫太子派人,将写封信送到匈奴去!

不过,派谁去,又是个问题。

太子见惠帝犹豫不决,想了想,跟惠帝推荐了一个人。

“陆文?”惠帝听了太子说的人,便皱了皱眉。

太子颔首答说:“正是陆文,陆文乃陆铮身边最得力的副将,且又常年跟随陆铮镇守西北,对匈奴也多有了解,此番送信去匈奴,尚属秘密,还不到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因而,儿臣斗胆向父皇谏言,应找一个知道些内情的,但又绝对可靠的人去送信。”

陆文么,惠帝倒也知道。

仔细想想,他也觉得太子说的没错。

陆文常年跟随陆铮镇守西北,对寒铁之事肯定有所了解,让他去西北送信儿,确实挺合适。

“那就让陆文去吧。”

“是,父皇,儿臣这便安排下去。”

惠帝点点头,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太子,吩咐说:“那匈奴使者,你且看好了,千万别叫他出事,至少在匈奴那边来人之前,不能出事。”

惠帝当然不可能真的威胁匈奴王,亲自来南诏令人,这样做,无异于主动挑起战端,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

给匈奴王的信当然不会写,叫他亲自来南诏领人,不过,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匈奴那边理亏,惠帝抓住了这个机会,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匈奴人。

这些贪得无厌的野蛮人,也该叫他们得到点儿教训了,别真以为,南诏泱泱大国,真怕了他们!

第五百四十五章:密信邀约

陆文接了差事,低调离开邺京。

他与旁人不同,身份没那么贵重,所以即便离开,也没引起太大波澜,大家还只当陆铮派他出去办个闲差,倒是没怎么注意。

陆文这边低调离京,有一个人,也低调回了邺京,这个人,便是此前被德郡王送到清河郡“养伤”的德郡王世子,萧良。

萧良此番回京,可谓是低调地不能低调。

只不知这份低调,是不是他自愿的。

萧良能回京城来,其中自然少不了德郡王妃的功劳。

从萧良离开那天起,德郡王妃就一直在想,该怎么把儿子再接回来。

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机会。

十一月中,太子大婚,各路王公诸侯都已经在赶往邺京的路上了,德郡王妃便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德郡王面前提起儿子,借此请示德郡王,是否要将儿子接回来。

太子大婚,皇族子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自然都要参加,萧良自然也得参加。

德郡王一直也想找机会接儿子回来,便顺势应了,让德郡王妃安排一下,将儿子从清河郡接回来。

如此一来,萧良便顺理成章地从清河郡的庄子上,被接回了邺京德郡王府。

萧良回来之后,性子似乎变了不少,德郡王妃去瞧儿子的时候,一时总觉得儿子莫名有些阴沉。

但再看过去,儿子却又恢复了正常,

如此,德郡王妃便只当儿子是在庄子上受了苦,不由大感心疼,每日好吃好喝送去萧良房中,又叫人仔细伺候着儿子,立志要将儿子再养回来。

萧良回来之后,一改常态,再没有出去跟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德郡王见此,还以为儿子经此一事,终于成熟了,不免高兴。

但儿子总不出门,也不是那么回事。

德郡王想着,是不是要给儿子引荐些人品端方,将来又能有出息的贵族子弟,哪怕现在身份不显贵,也不要紧,德郡王看的是将来。

都说近朱者赤,兴许儿子跟这样的人接触久了,往后也会有大出息呢。

德郡王就萧良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嫡子,自然也是寄予厚望的。

正好太子大婚在即,这些日子,常有各地王公带着家眷进京。

他怎么着也姓萧,想要巴结他的贵族,也不少,从中寻几个身份不够显贵的贵族子弟,陪儿子读读书,想来还是不难的。

只要儿子能长进些,这些孩子以后就留下,作为儿子的左膀右臂,正正好。

德郡王算盘打的精,却未问过儿子的意思,只一个人将事情都安排好了。

就在德郡王想着,要给儿子找几个伙伴,陪着他长进长进的时候,萧良却接到了一封信。

接到信之后,萧良立即叫人伺候他梳洗穿衣,然后,出了门。

他从回来以后,就一直不曾出过门,德郡王妃起先还挺高兴的,但时日一久,见儿子镇日闷在房里不出来,这份高兴便打了折扣,变成了担忧。

现见儿子终于要出门了,德郡王妃反而高兴,特地叫来萧良的随从,命其好生照料萧良,嘱咐了一大堆事宜,才叫人离开。

萧良出门,也低调了许多。

既没有坐他那辆镶金带银、宝马簪缨的豪华马车,也没有骑那匹,据说是大宛良驹的好马,而是坐了一顶普通至极的轿子,出的门。

德郡王听说儿子这样出门,不禁老怀安慰,心想儿子可是真出息了,长进了,知道该低调的时候,也得适时地低调一些。

萧良出门后,照着信中所提的地址,去了南城铁甲巷中的一处小院。

那小院在铁甲巷里面,位置很偏,寻常人轻易不来,萧良到了地方,让随从确认了好几遍,直到确定地址无误,这才下车。

小院的木门已经有些破旧了,上头的漆色都掉了,瞧着有些破败。

萧良嫌弃地看了一眼掉漆的大门,然后,给随从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敲门。

随从虽不知萧良到这里来干什么,但是,还是听话地上前去敲响了门扉。

很快,里面便有人应声了。

随从听声音,觉得好像是个女孩,又好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不由有些好奇。

他们家世子接到封信,就来了这里,里面应声的人这样年轻,难不成......

侍从想到萧良那贪好美色的性子,脑海中便不自主地描绘出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世子该不会是,来这里会美人的吧?

住在这里的美人?

还是主动约他们家世子的,这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吧?

思及此,侍从大骇,想起临出门之前,王妃对他的交代,让他看紧了世子,不许世子胡来,侍从心里便有些害怕。

要是世子真是来见什么不正经的女人,那他回去,不会被王妃扒皮吧?

“世子......”侍从苦着脸转头看向萧良。

萧良微微斜过眼,看了侍从一眼,没说话。

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接着,侍从便见到,一个面向生嫩的少年打开门,一脸谨慎地盯着他们。

这明显的“做贼心虚”似的表现,看得萧良的侍从心里又是阵阵发苦。

完了,他心说,看这少年这么谨慎小心的模样,他们家世子来见的,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门里的少年谨慎地看了看他们,然后,才打开门,将他们请了进去。

这座小院不大,院中有一颗金桂,如今花已经快要落光了,但是香味却还在,风吹过,微微的甜香,扑入鼻间。

正房的门紧紧地关着,萧良的侍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门,恨不得透过那门板,直接瞧进里面去,看里面到底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妖精”,正等着勾引他们家世子。

可惜,侍从是没机会瞧见门扉里面,有没有妖精。

因为,人家只请他们世子进去,却不准他跟着一起进去。

侍从本想表现一把,做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但是,萧良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萧良只留下一句,让他在外面等着的话,便自己推门进了正房。

侍从不敢违逆萧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萧良自己进去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惊讶

萧良进了正房,走进去,却没见着人,他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这间外堂。

外堂不大,临窗有个矮榻,榻上放着几个暗青斜纹引枕,上头还有一张小方几,几上置着一套天青色茶具,瞧着像是新摆上去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再往里,有一张圆月桌,其他便再没有什么了。

这房间可真寒碜,萧良嫌弃地撇了撇嘴。

正想着呢,里间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萧世子来了,请里面说话。”

萧良一听这声音,眉心不由皱的更紧,想了想,才提步进了内室。

内室更小,里面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一张躺椅,便已经占据了大半地方,再没有什么太大的空间。

萧良几时来过这样小家子气的地方,见状眉心皱的更紧。

不过,看到躺椅上的那个人,萧良眉间的褶皱,却轻了不少。

竟然是陆铭!

萧良在心里惊呼了一声。

陆铭从躺椅中稍稍坐起来一些,朝萧良笑着点了下头,招呼道:“萧世子,请坐,在下身子不便,还望萧世子不要怪罪。”

陆铭身子不好,终年不出门,这在邺京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伙都知道。

萧良从来没有听说过陆铭跟哪家公子有什么往来,他对陆铭所有的了解,就是他是个病秧子,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家里养病。

但是,这个不能出门的病秧子,却突然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一句话,问他想不想对付陆铮,若想,便让他照着信上的地址,单独来见。

萧良起初半信半疑,但是,最终,心里对陆铮的恨还是战胜了一切,让他独自来了这里。

这一路上,他猜测过很多个,可能给他写这封信的人,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过陆铭。

这个病秧子,居然给他写那样的信?

萧良怀疑地扫了陆铭一眼,这人单薄地仿佛来一阵稍大些的风,都能将他吹跑了,难道真能帮他对付陆铮?

再说了,他要是没记错,陆铭跟陆铮,可是嫡亲的堂兄弟吧?

“信是你写的?”萧良犹豫了片刻,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话,倒也不是萧良多没心眼,实在是,陆铭这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是以,萧良并不忌惮。

说白了,就是瞧不起。

陆铭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萧良对他的轻视,仍旧笑得温润,“是我写信给萧世子的,世子不想坐下,就心中所言,与我详谈一番吗?”

萧良半信半疑地撩起袍角,坐到了陆铭对面。

陆铭艰难地坐直了身子,给萧良倒了一杯茶。

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整个人说不出的虚弱。

萧良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忍不住怀疑,这该不会是陆铮跟陆铭合伙定的计,要陷害他吧?

就陆铭这个样子,万一待会儿出了点儿什么事,是死是活的,他可要说不清的。

“世子喝茶,世子既然能来,想必也是对我信上所提之事,感些兴趣的,不如,我瞧世子也是痛快人,不如,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世子觉得呢?”

萧良没有喝茶,而是瞪着陆铭看了两眼,然后,忽然问他,“你为何要对付他?”

萧良没有提陆铮的名字。

信若真是陆铭写的,陆铭若真有这份心思,也该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陆铭自然是明白的。

他看着萧良,缓缓笑了,一双水润的眸子,弯成了两弯新月状,瞧着明明是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可吐出来的话,却好像毒蛇一般,要人的命。

“为的什么?我以为,世子是个明白人,该明白,我想要什么才对,”陆铭说着,又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想了想,顿了一瞬,尔后又问:“可否问世子个问题?”

“你问。”萧良抬了抬下颌,神态有些睥睨。

陆铭含笑问:“世子没有嫡亲的兄弟吧?”

陆铭闻言,眉心微微一动,好似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说:“确实没有。”

他家中只有他一个嫡子,那些庶出的,自然不能算是他的嫡亲兄弟。

得到了萧良肯定的回答,陆铭才又道:“世子家中没有嫡亲兄弟,所以,即便世子做错了什么,德郡王爷仍旧对世子寄予厚望,将来的家业,也都会尽数传给世子,可在下家中,却是有嫡亲兄弟的啊,这兄弟,呵,还比我优秀了不少呢,且又是个强健的,不若我这般,这样不中用。”

说罢,陆铭还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他这话,倒也属实,并非是作假弄虚,故意欺瞒。

萧良一听,心中也颇为意动。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护国公世子的位置,原本应该是陆铭的,若非陆铭他爹早死,陆铭自己的身子又不争气,也轮不到陆铮上位。

可世事就是这么讽刺。

陆铭这个正正经经的嫡长子嫡长孙,偏就被人抢去了世子之位,现如今,陆铭在护国公府的位置,一定很尴尬吧。

皇上早有口谕传下,一旦陆铮成年,便承袭护国公之位,那样的话,陆铮的地位,可就前所未有的稳固了。

到那时,护国公府的兴衰荣辱,便更没有陆铭什么事了。

陆佳敏出嫁,还能得一份嫁妆呢,可陆铭便尴尬了。

瞧他这副样子,娶妻怕是难了,再者,娶妻便保不齐要分家,就他这样子,分家怕是也分不去多少家产。

可若是不分,难不成,要待在国公府一辈子?那不更是一个大子儿都捞不着了?

思及此,萧良不免一脸同情地看向陆铭。

陆铭察觉萧良的视线,却一脸的若无其事。

这样的目光,他看得太多了,从起初的气恼愤恨,到如今的若无所觉,甚至是麻木,其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太多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瞧过他,远的不说,便是国公府里的人,对上他,就全都是这副样子,萧良这几眼,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今日约萧良来,可是谈合作的,总不能正经事没谈,就先闹僵了。

这位萧世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自作聪明

陆铭半靠在躺椅上,笑融融地看着萧良,口气无比温和地说道:“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世子,则出自己该出的气。”

这话算是说到萧良心坎里了。

他在陆铮那里受了气,不,不只是气,在他看来,那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可让他恼恨的是,大家都认为那件事是他的错,而非陆铮故意侮辱。

这口气,萧良实在咽不下去。

陆铭这句话,算是说进他心里去了。

他就是要找陆铮,讨回自己失去的面子,出自己心口压着的气。

至于陆铭说他要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萧良对此没有太大想法,但是却也乐见其成。

陆铮那么嚣张,不就是仗着他背后的护国公府么,等他不是未来的国公爷,看他还敢不敢门缝里瞧人!

“好,你说说,你有什么计划。”萧良终于坐下了。

陆铭却还是慢悠悠地,仿佛并不着急,还有心思劝萧良喝茶呢。

“世子喝茶。”

萧良耐着性子喝了一口,瞬间又皱了眉。

陆铭找的这个小破地方,果真不能有什么好茶,就这破茶,陆铭也好意思拿来招待他,别是在护国公府,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吧,怪不得,要找人合作,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萧良自以为窥探到了陆家的秘辛,很是有几分得意。

“行了,茶也喝了,你是不是该说说,你到底想要怎么做了?”萧良放下茶杯,问陆铭。

陆铭闻言,眯着眼睛笑了,瞧模样像是一只见着了肉星儿的狐狸。

“世子可知道,陆文被陆铮派出去的事情?”

“我才回来,这我哪知道!”萧良有些不耐烦。

陆铭老这么神神叨叨,找不着重点,他不禁有些怀疑,陆铭不会是诓他呢吧?

这说着陆铮呢,怎么又提到陆文了?

“世子稍安勿躁,”陆铭见萧良不耐烦,却仍旧未急,仍是一副恬恬淡淡的样子,“世子可知,陆文为何会被陆铮派出去?”

“你有话就不能直说么?他为什么出去,我哪里能知道,要不,你去问陆铮!”这话可是够不客气的。

陆铭闻言,却只是眼底暗了一瞬,神情丝毫未变,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萧良语气中的鄙夷似的,又或者,是他脾性当真太好,轻易不会与人生气?

萧良似乎也并不在意陆铭生不生气,正一脸不耐地等着他说话。

陆铭眸光微微闪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我查到,陆铮之所以派陆文出去,乃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派,若我听说的没错,世子好像是,与大皇子来往更多些吧?”

一般人听到陆铭这么说,其实就该明白陆铭的意思了,但是,萧良却仍旧一副极不耐烦地样子,看着陆铭,似乎在问,那又怎样?

陆铭见萧良这般反应,着实惊了。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莫测微笑以外的神情。

这天下间,竟真有这般愚蠢之人吗?

陆铭有些不敢相信。

相比于认为萧良愚蠢之极,他更想相信,萧良是故意做戏,迷惑他,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底细。

可是,看萧良这样,又着实不像是有那种心计的?

难不成,自己又找了一个蠢不可及的盟友吗?

陆铭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机会了,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机会。

可是,除了萧良,他不知道现在谁还可以为他利用,来陷害陆铮了。

罢了,蠢人自有蠢人的好处,起码,不用费心防备他,自己出的计策,他也不会私自更改,导致计划失效不说,也害了他们双方。

就如同曾经的汪昌平......

汪昌平就是典型的自作聪明,陆铭更不喜欢那样的人,自以为是,反而不好控制,希望萧良不会是第二个汪昌平吧。

“太子殿下与大皇子殿下的关系,想必我不多说,世子也明白,我斗胆问世子一句,若世子将这件事报给大皇子殿下知道,您说,大皇子殿下会怎么做呢?”

萧良听到这里,面上微微一动。

太子跟大皇子不合,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双方各有各的圈子,虽在皇上面前一团和气,但是,朝臣们都知道,太子跟大皇子,不过表面上和气罢了。

作为皇子,没有谁会真的对那个位置,毫无觊觎之心。

大皇子身后势力并不比太子差,有些心思,也实属正常,且就萧良知道的事情来看,大皇子确实是有这份野心的。

而他,确实也像陆铭说的一样,与大皇子走得更近一些。

这倒也不奇怪,他父王支持的就是大皇子,他自然也是支持大皇子的。

大皇子想扳倒太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些人,为此也没少出力。

只不过,一直收效甚微。

没办法,大皇子身后势力不差,太子就更不一般了。

而陆铮,恰巧也是太子身后的一大助力。

想要扳倒太子,先扳倒太子身后的势力,也是一种法子啊。

更别说,陆铮与他有仇,他若献计给大皇子,既能帮大皇子除掉陆铮这个心腹大患,又能替自己出一口恶气,实在是一举两得啊。

不过,单单只凭这个消息,能扳得倒陆铮吗?

思及此,萧良又忍不住怀疑,“就这一件事,也没什么具体的情况,我纵与大皇子殿下说了,难道就能扳倒陆铮了?”

陆铭见萧良总算有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不由心怀大慰,进而解释说:“世子近来不在京都,不知这里都出了什么事,前些日子匈奴使者出使南诏,听说日日都在京都游览,可近几日,却突然关在四方馆里,不出来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陆铮却突然派陆文出去,世子细想一想,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萧良果真听陆铭的,仔细的想了想,不过,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他又不想让陆铭知道他没想明白,便故作深沉,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奇怪,你再说说,我且好生分析分析。”

陆铭其实看出萧良并未听懂他的意思,不过,萧良要面子,不懂装懂,他便也没戳破。

第五百四十八章:讥讽

陆铭知道萧良是真蠢,而非故意不是装蠢,也就不弯着绕着跟他说话了,而是将自己的猜测,挑出大半重要的来,都说给萧良听了。

其实这件事,也是陆铭自己的猜测。

具体是不是这么回事,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一向自问自己才智过人,不过是被这副身子拖累了,否则的话,陆家该仰仗的,便是他了。

陆铮除了会打仗,又会做什么?

想到陆铮,陆铭的脸色又变了变,不会很快又隐了去,继续对萧良循循善诱道:“世子且想想,可是我说的这样?世子可能不知,这陆文虽不是陆家亲子,但陆铮待他向来亲近,甚至比我这个正经的嫡亲兄弟,还好上几分呢,若是寻常事情,陆铮又哪里会派他出去?再者说,缘何就这么巧,匈奴使者那边毫无动静了,陆文便被派出去了?难道不是,使者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要派人去匈奴交涉什么事情吗?世子莫不是忘了,陆文跟陆铮,常在哪里,与谁交战么?”

陆文跟着陆铮,常年在西北,与匈奴人交战,这一点,萧良自然知道,这又不是秘密。

陆铭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两件事,乍然一听,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是仔细想想,却发现,若是说有关系,也并不牵强。

如果陆铭猜测的没错,那么,陆文被派出去做什么了,可就值得深思了。

匈奴使者一直是太子那派人招待的,大皇子对此不满已久,但是却没找到什么机会,给人使绊子,眼下陆铭提出这件事,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只是,要萧良这么直接地承认陆铭说的话有用,他却又不愿意了。

思及此,萧良似笑非笑地斜楞了陆铭一眼,尔后,嗤笑道:“我要是陆铮,我也跟你这个嫡亲兄弟关系不好,谁要跟个时时刻刻想着害自己的兄弟要好呢,又不是傻子。”

这话说的,简直不是不客气了,是诛心。

饶是陆铭再淡然,闻言脸色也不由变了。

萧良见他终于变了脸色,不再是那副高深莫测,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反倒笑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陆兄不会介意吧?”他大笑着拍了下陆铭的肩膀,力气大的,陆铭险些没当场咳出来。

陆铭咬牙忍着喉间的痒意,勉强自己笑了一声,“世子言重了。”

萧良呵呵一笑,眼中带了几分轻蔑,明显是瞧不上陆铭这副做派。

照他看来,陆铭这样子,还不如陆铮呢,这人明显就是那种,心里想的跟做的,是两个样子,偏还都将别人当成傻子,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别人看不出来。

方才要是陆铮,被他这么说,就是不动手,也能噎他个半死,哪能这么僵笑着,说一句不轻不重的言重了呢?

说实话,萧良对陆铭夺回国公府的一切,并不看好。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与陆铭,充其量也就是交换个消息的关系,没什么过密的往来,陆铭想借着他的手对付陆铮,他也正好有这个意向,大家目的一致,所以达成合作,除此之外,再没什么了。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见大皇子殿下,若这事属实,定要给陆铮点儿颜色瞧瞧不可!”

萧良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面上还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诡异痛快感,好像他已经抓到了陆铮什么把柄,只等着动手收拾人家了似的。

“那,我便先祝世子,马到功成了。”陆铭拱手道。

“客气。”萧良挑了挑眉,作势要走。

陆铭身子不便,也不能去送他,便坐起来,对他道:“在下身子不便,不能远送,还望世子海涵。”

萧良原本都要走了,闻言又转过头来,轻轻哼了一声,唇边挂着玩味地笑容,对陆铭道:“送便不必了,你身子不好,咱们都知道,我也不能挑你这个理不是,就是下回你要约我出来,好歹也找个差不多的地方,要不我还以为,你在护国公府,受了多大气呢。”

说罢,萧良便转过身,大步走了,瞧着背影也有几分潇洒俊逸。

陆铭在萧良背后,看着萧良渐渐远去的背影。

萧良每走远一分,他脸上的笑容便淡一分,等萧良走出内室以后,他面上的笑容便全都退去了,只余一片阴沉。

今日所受屈辱,他来日定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来日方长,萧良今日得意,他倒要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过了片刻,一直守在外面的那个少年进来了。

“公子。”少年微微福身,朝陆铭行了一礼,声音比方才柔弱了许多,一听便听出,是个女子。

这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萧良的贴身侍女,宛筠。

“人走了。”陆铭淡淡地问道。

宛筠回说:“回公子的话,已经送走了,奴婢亲自看着萧世子的轿子走了的。”

陆铭听了这话,再没有出声,也没什么其他吩咐。

宛筠垂首站在一旁,也不敢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良久之后,才听陆铭叹息一般地问道:“宛筠,你说,我做这些事,当真都是无用功吗?”

宛筠一听这话,心里不由一惊,思索了片刻后,谨慎答道:“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宛筠不知这些都是不是无用功,只知道,公子吩咐的事情,宛筠便得做好。”

陆铭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反而冷笑道:“现在连你也会敷衍我了!”

“奴婢不敢,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宛筠见陆铭生气了,吓得忙跪地求道。

陆铭任她磕了好几个响头,磕得白皙的额心都红了起来,才冷哼一声,道:“行了,别磕了,再磕下去,待会儿回去,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宛筠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问说:“公子,那咱们现在回去吗?”

再不回去的话,大夫人怕是要差人来寻了,公子身子刚有些起色,出门不易,若被大夫人知道公子并未去庙里,而是来了这边,一定要发火。

到时候,受罚的还是她。

第五百四十九章:口信

陆铭知道宛筠那点儿小心思,闻言也没再为难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要回去了。

不回去又能做什么?

况且宛筠想得到她再不回去,他娘要派人来寻,他就想不到么?

他娘看他看的,比妹妹一个女孩都严,今日能放他出门,还是他央求了许久才允许的呢。

出来一趟不易,没必要一次便绝了以后出门的机会。

这往后,他需要出府的时候,可也多着呢。

来日方长,且走且看吧,他还是那句话,还不知到底谁笑到最后呢,如今这些人瞧不起他,终有一天,他要让这些人看到他的能耐,让这些人后悔今日对他的轻视!

陆铭出门的行装,可比萧良惹眼多了,光是他那辆特制的马车,就一下子能叫人猜出身份。

整个京城加起来,世家小姐出门坐的马车,怕是都没他这个讲究。

马车很大,上等楠木做的车身,前面装着雕刻精美的小门,两边都开着朱红亮槅窗子,绞纱云纹,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车子周身都用金漆漆着,顶盖簪缨宝络,贵气逼人。

可这并非是陆铭喜欢的。

一辆马车而已,再富贵,又能富贵到哪里去呢?

跟国公府整个家业比起来,这辆马车纵然再值钱,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要不是他娘怀着他跟佳敏的时候,自己想不开,闹得厉害,又怎么会把他生成这副样子?

要不是这副不中用的身子,如今的世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

思及此,陆铭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踩着宛筠放好的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裘皮毯子,陆铭穿着鞋踩上去,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便印在了白色的裘皮毯子上,陆铭却连停都没停一下,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十分自然地抬脚走了过去,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心疼。

宛筠察觉出陆铭心情不好,也不敢劝阻,只小心翼翼地陪着,等陆铭坐下后,才将软枕放到他身后,让他靠着,自己则跪在毯子上,给他捶腿。

陆铭的马车实在太过惹眼了,从街上走过,便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瞧,有不知内情的,还问这是哪家小姐的香车呢,这般豪华讲究。

知情者闻言,便笑着给人解释了一遍,那人才知,这马车的主人,原来是护国公府那位深居简出的大少爷。

知道了正主,那人便不由唏嘘,跟同伴嘘声道:“原来是位大少爷,这可真是富贵命啊,这马车上的一个轮子,怕是要抵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嚼用了吧?”

同伴闻言,忙扯了他一下,叫他不要胡说,仔细得罪贵人。

那人才停下不说了。

外面说的热闹,马车里,陆铭也听到了外面的议论声,他睁开假寐的双眼,从窗纱向外看了一眼,眼神淡淡的,面色却阴沉的可怕。

宛筠见了,手顿时抖了一下,捶腿的力道,便重了,吓得浑身都僵住了,不敢再动弹。

陆铭倒是没说什么,半晌后,才收回了向外看的视线,叫宛筠继续捶腿。

宛筠这才敢继续动作。

陆铭主仆走后不久,安笙接到管采买的曹婆子传话,说有人给她送口信来,说新货到了,请安笙有空去店里瞧瞧。

安笙一听,便知是苏远差人来给她传话,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她说,所以,略一思量,便带着青葙出门去了。

如今她出入自由多了,跟徐氏那边报备一声,不是去什么特殊地方,徐氏也不拘着她。

大抵是看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所以连监视都不曾。

至少明面上如此,至于暗地里有没有派人跟着,安笙就不知道了。

反正她跟青葙都没有感觉出来有人跟着。

她们主仆俩行事低调,也不怎么惹人注意,南诏民风开放,多的是未婚女子在街上行走,京都治安到底是比别处要好,也没什么地痞流氓寻衅挑事。

安笙跟青葙也没到别处去逛,直接就去了苏远的铺子。

到了铺子里以后,苏远果真拿出新货来给她瞧。

安笙便在大堂里待客的地方坐下看货,瞧模样,倒真像是来买东西的。

安笙来的时候,店里正好没什么客人,苏远便亲自在一旁候着,瞧着似乎在跟安笙介绍这些新货。

但实际上,苏远指着安笙面前的货,说的却是跟这些货完全不搭边的话。

苏远笑盈盈地指着安笙手里的一盒胭脂,轻声道:“胡大方才来过了,有个消息要我告诉你,我瞧他说的事情挺急的,便直接给你捎口信去了。”

安笙闻言,含笑转了下手里的胭脂,问:“是什么事?”

苏远示意安笙将胭脂交给他,安笙便将盒子递给了他。

苏远接过,打开胭脂盒的盖子,顿时一股清香便飘了出来,苏远指着手里的胭脂道:“胡大说,护国公府的大少爷陆铭,方才秘密约见了德郡王世子萧良,二人密谋,要拿陆文出门办差的事情,坑陆将军一把呢,据说,是陆铭猜测,陆文此次出京办差,与匈奴使者有关,让萧良将这件事报给大皇子。”

这事苏远多少知道一些,也明白兹事体大,所以一听到,便立刻叫人给安笙传口信去了。

自从郑氏害过安笙之后,胡大便对护国公府大房的动向格外关注,今日发现陆铭出门,胡大略想了想,便跟着了。

原本,他也没想过能查到些什么,却不想,这一跟,倒跟出个大消息来。

胡大也是才知道,原来陆铭一直存的那样的心思。

此事关乎陆铮,陆铮是安笙的未婚夫,将来就是最亲密的一家人,所以胡大一知道这事,便立即来找苏远了。

安笙带他见过苏远,也跟他说,有什么事情,只管叫苏远给她传话。

胡大相信安笙,自然也信得过苏远,所以,便即刻来了这家小店。

陆铭要伙同别人暗害陆铮,他知道了,总得想办法给陆铮提个醒儿吧。

安笙听了苏远的话,也颇觉惊讶。

她早前想过郑氏对陆铮可能不满,但是,却没想到,陆铭也是这样的心思。

第五百五十章:突然登门

苏远见安笙脸色变了,便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安笙要做什么,他自然是要帮忙的,他本就是替安笙收集各处消息的,如今有了胡大,更是如虎添翼,倘或安笙有什么安排,需要用到外面的人,他倒是都可以帮忙联系。

他经营了这么久,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让苏远意外的是,安笙却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跟他说:“兹事体大,我需得去一趟国公府,亲自同陆铮说一说这件事。”

兴许,还得见一见太子。

这个,安笙便没有同苏远说了。

苏远身份并没有那么复杂,安笙其实并不想将他卷进夺嫡之争,所以,事关太子,她其实是不想苏远参与太多的。

一个陆铮,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就已经够了,她不想自己身边太多的人,都参与到这件可能攸关生死的事情中来。

苏远见安笙这样说,也没有反驳什么,点点头,含笑应了。

他与安笙互相扶持着,走过彼此人生中最艰难的三年,对彼此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苏远一直是个看得清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放弃那么大的家业,宁愿出来做个“乞丐”了。

他对功名利禄并不执着,也没有什么结交权贵的心思,说到底,这件事他这么上心,为的也是安笙,并非是别人。

父母仙去后,他看遍人情冷暖,知道至亲之间,也照样能为了财帛名利,挥刀相向,毫无人性。

如今。在他心目中,他唯一认定的家人,唯安笙一人而已。

他拿安笙当自己的亲妹妹,安笙想做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二话。

……

安笙从店里拿了几样新的胭脂水粉,然后,去了护国公府。

她此番去的突然,事先并未叫人传信,但是,护国公夫人一听她来了,仍旧高高兴兴地叫人将她带了进去。

见到安笙,护国公夫人林氏便一把将人拉住了,“快叫我瞧瞧,哎呦,怎么又瘦了?送去的补品都没有好好吃么?还是那些东西不好,怎么也不见效果呢?”

“劳夫人记挂,”安笙福身笑说,“我大抵天生如此,非是夫人送的补品不好用,我喝了那些补品,夜里睡得都比以往香甜了呢,想是夫人送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林氏听她这话,便不由笑了。

说话间,便已经拉着安笙到内堂坐了。

刚坐下,便听林氏吩咐扶冬,“打发人到老太君屋里去问问,就说安笙来了,老太君可要见一见?”

老太君魏氏如今年岁大了,每日深居简出,不大爱出门,也少见客。

平日里安笙来了,也不是次次都能见的。

林氏叫人去问,也是顾着礼数,想着安笙总是小辈,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扶冬脆声应了一声,然后出去叫人去老太君院里问话,刚出去,就见陆铮打院门口走进来,那步子迈得,大马金刀的,别提多豪迈了。

吩咐完雪兰去老太君院里问话,扶冬朝已经走近了的陆铮福身问安道:“世子您来了?今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扶冬这话明显意有所指,若是寻常人,听了可能会不好意思,或者脸皮厚些的,还能顺着开开玩笑。

可陆铮这两种都不是,人家连点儿掩饰自己真实意图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道:“嗯,我听说安笙来了,过来瞧瞧。”

扶冬都被陆铮说愣了,站在那一副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的样子。

正准备再说点儿什么呢,便听林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问说:“可是陆铮来了?”

扶冬刚要回话,陆铮已经走进去了,她只好也跟着进去了。

陆铮进了内堂,先向林氏行了一礼,叫了声娘,然后,又看向安笙,似乎笑了一下,问说:“你来了。”

安笙亦起身,含笑回说:“得了两样新鲜的胭脂水粉,我瞧着不错,送来与夫人试试。”

陆铮一听这话,反倒不知怎么接了。

他有些诧异,原来安笙真是来找他娘的,他还以为,是来找他的呢,原是自己多想了啊......

扶冬走回到林氏身边站好,见陆铮愣愣的,抿着唇忍笑忍的辛苦。

方才世子同她说话的时候,还那么能说呢,这会儿见了安笙小姐,便也词穷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一物降一物啊。

林氏看见儿子这副呆愣愣的样子,也觉好笑,请轻啧了一声,嗔道:“怎么,安笙还不能来瞧瞧我啊。”

“当然可以。”陆铮闻言,下意识地反驳道。

安笙能跟他娘相处融洽,他可是十分高兴的,哪里会不愿意呢。

林氏看儿子一板一眼的,也不会说个俏皮话叫安笙高兴高兴,不由摇头失笑,心说,她这个傻儿子啊,可真不懂得讨好人,难为安笙不嫌弃他闷。

“行了,快进来坐吧,难得安笙来一趟,你也在这里陪着坐坐。”林氏朝陆铮招了招手。

陆铮听话地走过来,在安笙对面坐了。

林氏见他二人坐在一起,心里头就觉得高兴,简直怎么看怎么满意,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雪兰回来了。

林氏叫人进来回话。

雪兰进来后,先朝三人行了礼,方才回道:“回夫人的话,老太君差人说,这几日身上不爽利,恐过了病气给安笙小姐,今日便先不见安笙小姐了,让夫人好生招待安笙小姐,安笙小姐有什么喜欢的,也只管说,老太君说,缺什么,就派人到她那里拿。”

这个结果跟林氏估计的差不多,林氏笑着摆摆手,叫雪兰下去了。

雪兰走后,林氏便叫扶冬去门口守着,只留她、陆铮和安笙在内堂说话。

安笙不可能真的只是来送两盒胭脂水粉的,林氏明白,方才之所以什么都没说,也没朝这方面聊,是顾忌着,怕老太君那边会叫安笙过去,话说了一半,反倒耽误工夫,便没急着说。

这会儿老太君传回话来,说不用安笙过去拜见,他们一家人也能关起门来,好好说话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相互扶持

安笙今日登门,确实不只是为了给林氏送几盒胭脂水粉。

若没有特殊情况,她不会不事先传话来,说自己要来拜见,而这么突然之间登门拜访。

林氏看人看事一向通透,早在听到门房报说安笙来了的时候,就猜到安笙肯定有要紧事了。

如今关起门来,只有他们三人,安笙知道,林氏这小院防备甚深,也就放心说话了。

“我今日接到个消息,与将军和太子殿下,还有陆副将有些关系,故而,特来府上,告知将军。”安笙倒也没铺垫什么,直接就说了。

陆铮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她跟陆铮之间,也远远不需要拐弯抹角,陆铮万事不瞒她,她自然也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

至于这件事涉及到陆铭,安笙觉得,是非曲直,林氏跟陆铮都自有判断,她只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跟他们说了就行了。

“什么事,你说吧?”陆铮一听安笙的口气,便知道这件事情小不了,不免郑重起来。

安笙几次过府,说的均是大事,林氏也不敢轻忽,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等着安笙说话。

“方才胡大托苏远给我传口信,说将军的堂哥陆铭,私下约见了德郡王世子萧良,二人,就陆文离京办差一事,达成了协议,想要借此挑起大皇子与太子殿下争端,好借机整治将军,削减太子殿下的势力。”安笙说的毫无保留。

陆铮听罢,只是眸色深了一些,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林氏,却显然惊讶极了,似乎完全没想到,安笙说的,会是这样的事情。

安笙说,陆铭私下约见萧良,二人密谋,借着陆文离京的事情,要害陆铮......

林氏想起陆铭一步三晃的身子骨,眉心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

陆铭今日,可确实是出门去了,思及此,林氏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只知道大嫂对陆铮,对他们这一房,多有怨气,总是认为他们二房,抢了原本属于大房的东西,却不想,连陆铭也是这样么?

陆铭这,分明是要害陆铮啊!

林氏忽然有些心凉,她自问,自己这些年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为了照顾大房一家,她连原本属于国公夫人的院子,都不曾住进去过,一直让大嫂住着,而陆铭身子不好,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银钱出去,每日里名贵药材流水一般送进见山楼,她何曾眨过一下眼睛?

还有陆佳敏,她没有女儿,一直拿陆佳敏当自己女儿一样疼着,什么好的不是紧着她先挑,金尊玉贵一般的养大,难道,竟养出了一群仇人不成?

她原本只是以为,大嫂对二房只是有些怨气,但到底还是一家人,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所以一直不曾同他们计较,却不想,原来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么?

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让陆铭不顾病体,也要联合别人来害陆铮呢?

陆铮可是他嫡亲的兄弟啊!

安笙原本只是想,这件事兹事体大,牵扯甚广,她必须得跟陆铮说,但是,她却忽略了,林氏听到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夫人......”林氏面上的伤心太过明显,安笙看的着实不忍。

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这些事情,或许并不该由她来揭开才对。

陆铮轻轻拍了拍安笙的手,朝安笙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他娘可不是一般女人,一点儿打击都受不住。

虽然,这个打击也不能算小,但是,总比当年接到他爹的死讯来的要轻多了。

果然,如陆铮所想,林氏只是伤心了一会儿,便收起面上的哀色,眉眼瞧着都冷肃了不少。

“铮儿,此事非同小可,你速速去见太子殿下,先与殿下商议好应对之策才行。”林氏是不怀疑安笙的。

从安笙能不顾生死追到淮安去,在林氏心目中,安笙便是最亲近的一家人了。

且就她对安笙的了解,这个姑娘绝对不是那种无事生非,无意编瞎话陷害人的性子,她既然能说出这些话,必然就是能确定是真的。

再说了,事情涉及到陆铮的安危,到底是真是假,在林氏心中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是这件事情一旦为真,会造成的结果。

“我知道了,娘,我这就派人去太子殿下送个口信。”

林氏听到儿子这样说,便点点头,再没给儿子胡乱出主意。

朝堂上的事情,林氏很少插手,儿子大了,行事自有他自己的准则,林氏轻易不愿左右儿子,陆铮是个靠谱的,他办事,林氏也放心。

见陆铮要出去,安笙又想到了什么,忙说:“陆铭似乎猜到了,陆文出去跟匈奴使者有些关系,他也这样暗示了萧良,让萧良将这个作为重点,上报给大皇子。”

“好,我知道了,我先去叫人给殿下传个口信,待会儿就回来,你别急着走,且等我一会儿。”说着,陆铮便眼含期待地看着安笙,明显等着安笙回答呢。

安笙本来也没急着要走,见状便颔首应了。

陆铮这才又跟林氏招呼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了。

林氏被儿子这副黏糊样子给逗乐了,摇头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无奈道:“我倒是头回见他这么黏人,他小时候,性子就冷,见人轻易没个笑脸,有回过年时候,家里来人拜年,人家逗他半晌,也不见他给个笑模样,后来能走路了,连我这个娘也不黏着了,那时候,我还为此伤心过呢,没想到,他倒是黏你。”

林氏这话纯属打趣,安笙知道,也配合地笑了笑,面上带出了几分羞意,“夫人说笑了,在将军心中,夫人的地位,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那是自然,”林氏闻言,便呵呵笑了,好像再也不见方才的郁卒,转头又对安笙说,“你们两个感情好,我这个做娘的才放心,这以后,相互扶持着过日子的是你们,我是巴不得你们好一些呢,这样,才能走得长久啊。”

林氏这话说的真心,安笙听了也不免动容。

第五百五十二章:心疼

陆铮很快就回来了,瞧模样,当真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派人给太子那边传个口信。

安笙倒也没多问。

陆铮有陆铮的安排,她就是来送消息的,也不是要帮他做决定的。

到底该怎么做,怎样做才最好,陆铮自己心中有数。

三人坐着聊了一会儿,说的都是闲散细碎的小事,不过,大概是说话的人对心思,几人都没有不耐的感觉,反而聊的挺凑趣。

聊了一阵,林氏忽然站起身来,笑呵呵地对陆铮道:“你先陪安笙坐一会儿,娘去嘱咐她们几句,安笙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得留在我这用了午膳再走。”

安笙见林氏要留饭,也不好推辞,便想起身道谢。

才准备站起来,便被林氏按住了。

林氏嗔了安笙一眼,道:“你坐着,又不是外人,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俩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罢,林氏便自己走了,安笙见状,也只好坐着了。

林氏走后,房里忽然静了一会儿,安笙与陆铮都没说话。

片刻后,才听陆铮道:“让你跟着操心了,这些事...我原以为,一家人,再如何也到不了这般地步,却不想,他们打着这种主意,还牵累了你。”

陆铮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歉然。

他音调不高,有些话甚至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好像是顾忌着什么,又好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安笙听了,心不知为何,忽然疼了一下。

外人从来只知道护国公府富贵泼天,荣耀非凡,但是,却不知道这种大家族中,暗地里是怎样一番藏污纳垢,暗藏杀机。

今日胡大探到这个消息,其实也属偶然,那么,在胡大没有探到的那些时候呢?陆铮自小到大,似乎也不平静吧,战场上杀机四伏就算了,回了家,家里人竟也想要害他性命。

安笙想着想着,不禁又想到自己,自己一个身份不高的庶女,都能被家里人那样算计,又何况陆铮呢?

她在心中嘲讽地笑了笑,家人?这世上,往往伤你最深,害你最重的,就是所谓的“家人”!

“将军打算怎么办?”许是陆铮的神情太落寞了,安笙瞧了实在心疼,终是忍不住问了。

陆铮听到安笙的话,便整了整神色,正经其事地答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此事关乎国祚大事,涉及两国邦交,绝对不能容许他们胡来!”

这个回答,跟安笙预料的差不多。

以安笙对陆铮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混淆是非黑白,不管什么人,只要做错了事,在他这里,就没有拒不认账的道理。

安笙猜测着,陆铮这么生气,可能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气陆铭不顾大局。

跟匈奴王交涉的事情,陆铮跟太子一步一步的,布了很久的局了,为此做了诸多努力,眼瞧着快要见成效了,若此时真因为陆铭的一己私心,计划被全盘毁了,陆铮大概真有当即掐死自己堂兄的想法。

正待安笙猜测陆铮生气的原因时,忽听陆铮道:“这会儿去见殿下不便,等入了夜,我会去找殿下的,到时候,再跟殿下详谈此事,不过,我可能要跟殿下实话实说,势必得牵连你的人进来,你,介意吗?”

安笙闻言,不禁愣了,似乎有些没听明白陆铮的意思。

陆铮见安笙这般反应,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会不会介意?”

那神情,瞧着颇为紧张,大有要是安笙回答说介意,他就不跟太子说实话了似的。

安笙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莞尔笑了,“我既来告知你这个消息,又怎会介意什么?你该怎么同太子殿下说,就怎么说吧,胡大那边,太子殿下也见过,不妨事的。”

陆铮去西北那次,夹子谷那有埋伏的事情,还是胡大给传的消息呢。

那会儿,胡大就已经见过太子了,太子也知道胡大这么个人,自然没什么好防备的。

且安笙一直存着,想要将胡大推荐给陆铮的心思,自然更不排斥胡大跟陆铮和太子多接触了。

胡大是有真本事的人,总这么拘在市井,攒些小消息倒卖,并不是长久之计,胡大当初决定隐姓埋名,一来是为了娜宁,二来,就是为了给胡馨治病,现在这两件事都了结了,胡大也该做自己的事情了。

安笙跟胡大接触过几次,也曾试探过,知道胡大其实并不甘心拘在这小小市井。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属于战场。

他们的热血,也该挥洒在疆场之上。

不过,这件事她还没跟胡大和娜宁商量,自然不好跟陆铮说,以后怎么样安排,还是要看他们夫妻的意思。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林氏回来了。

安笙在护国公府用了午膳,陆铮亲自将她送回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顾麟不在府里,陆铮便去徐氏那里拜见了一下,就离开了。

安笙则自己回了玉笙居。

徐氏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万事都要打听个仔细,恨不得安笙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徐氏不问,安笙也乐得自在。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见山楼。

陆铭刚回府不久,就听说安笙来了,准备换衣裳的动作顿时一停,拧着眉站在那思索了片刻,忽然吩咐宛筠:“去打听一下,她来做什么?”

宛筠听到陆铭这样吩咐,不禁有些奇怪,心说安笙来这里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为了陆铮。

在宛筠心目中,安笙来护国公府,即便是打着拜见林氏的旗号,真实的意图还应该为了陆铮。

不过,她一直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待嫁的姑娘,想着多跟未婚夫婿接触接触,也是人之常情啊。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安笙来府上一趟,陆铭也要像防贼一样,每次都要她出去打听。

不过,陆铭对二房那边的动向一向关心,恨不得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不放过,所以,关心安笙来这里做什么,好像也并没有多么奇怪。

宛筠出去打探消息了,陆铭自己换了衣裳,去躺椅上歇着,等宛筠回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改变

宛筠很快就回来了,也打听清楚了安笙为何而来。

“顾二小姐是来给二夫人送胭脂水粉的,说是在街上逛的时候,瞧见了好东西,便拿来孝敬二夫人。”

女儿家都爱美,平日里逛个脂粉铺子,再正常不过。

而安笙发现了新鲜好用的胭脂水粉,拿来孝敬林氏,就更加不奇怪了。

但凡会做点儿人的姑娘,都知道该讨好未来婆母,这是每个做人儿媳妇,都必须要学会的事情啊。

宛筠觉得安笙来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可陆铭却好像并不这样认为。

他听了宛筠的话,仍旧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陆铮呢?”

“二少爷?”宛筠奇怪地看了陆铭一眼,见陆铭表情不怎么好,忙又低下头,答说,“二少爷说是送顾二小姐回府去了,这会儿想来也该往回来了。”

“他们一直在一起,陆铮没出府吗?”陆铭又问。

宛筠更加不解,但还是答说:“一直在一起的,二少爷午膳也在二夫人那里用的,还有顾二小姐,用过午膳后,二少爷就送顾二小姐回去了。”

陆铭听了这话,眉头仍旧皱着,不曾舒展开。

片刻后,才冲宛筠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行了,你先下去吧,盯着点儿外面,陆铮一回来,立刻告诉我。”

“是,大少爷。”宛筠颔首应是,然后,才转身出去。

就在陆铭让宛筠打听二房的消息时,林氏也在叫人密切注意着他们。

宛筠这边一到留樨院打探消息时,林氏就知道了。

扶冬问林氏,要不要派人拦下来。

林氏冷哼了一声,咬了咬牙,道:“拦这一次,还能次次都拦住么?他不就想知道安笙来做什么么,那就让他知道,我还就不信了,我儿媳妇给我送两盒胭脂水粉,莫不是也要经过他们同意不成!”

林氏这话明显有些意气,但也足见她多生气。

她平日不是会这样说话的人,今日若不是被气狠了,伤极了,断断不会如此。

林氏的意思,扶冬明白,小声劝解了两句,便安排人往下传消息去了。

安笙来这里的真实目的,除了她之外,整个留樨院的丫头婆子们一概不知,就算是她不安排,宛筠其实也打听不到真正有用的消息。

不过,林氏这样生气,扶冬心里也不好过。

这些年,她陪着林氏一步一步走过来,深知林氏的不容易,主仆做久了,也有了感情,林氏又待她亲近,在扶冬心目中,林氏跟陆铮都是自己的家人。

她自然是不愿自己的家人被人欺负,甚至被人谋害的。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明白,为什么郑氏母子会这样不知足。

这些年,林氏和陆铮为他们做的还不够多吗?府里什么好的都紧着大房,二房和三房谁说过一个不字,又或者跟他们抢过什么东西?

说白了,还不是人心不足,好处多了,就不知道感激了,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大少爷想要护国公的位置?

真不是扶冬看不起陆铭,实在是,陆铭的身子绝对撑不起这个位置啊!

这护国公的爵位,是老国公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哪一位国公,不是有真本事,用军功撑起这个爵位的?陆铭那样的身子,即便往后大好了,难道还真能上战场不成?

一个不能上战场的护国公,皇上要来做什么?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一个做奴婢的都懂,大夫人跟大少爷,难道就不明白吗?

或许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不甘心吧。

思及此,扶冬不禁有些替林氏跟陆铮不值。

他们母子付出了那么多,一心为这个家好,可是,他们的至亲,却想要害他们性命。

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一个爵位。

若陆家没有了陆铮,此刻还会是受人景仰尊崇的护国公府吗?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些人,却偏偏选择看不见......

......

入夜后,陆铮等着阖府沉寂下来,才悄悄出了府。

陆铮走后,林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顺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窗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午后陆铮同她说了,要这个时候出门去见太子,想来,这会儿已经出去了吧?

东宫。

太子接到陆铮派人传来的口信后,便交代下去,让暗卫盯着外面的动静,见到陆铮,即刻将人带来。

暗卫们守了许久,才见到陆铮,忙将人带去了太子寝殿。

时辰已经晚了,太子寝殿里只有一盏微黄的壁灯还燃着,微弱的光线照不清殿内的全貌,只能照出个大概。

殿内伺候的宫人,一早便被太子以睡不踏实给赶出去了,如今守在外殿的,只有几个心腹。

陆铮过来,内官并不惊奇,无声地朝人行了一礼,便将陆铮带进了内殿。

太子早就等在那里了,一见陆铮进来,便将人叫到自己身边去坐。

陆铮跟太子抱拳行了一礼,才走过去坐下。

刚坐下,就听太子说:“我接到你传来的口信,便派人去老大那盯着了,果真,萧良午后去见了老大,说的,正是你口信中提及的事情。”

虽然知道安笙不可能说谎话骗他,但是,亲耳听到太子也这样说,陆铮心里还是挺触动的。

说不清那一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变了......

陆铮迅速整理好心境,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问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做?”

太子闻言,没急着回答,而是先仔细看了看陆铮,见陆铮面上确实没有勉强,这才道:“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的,这件事,你我策划了这么久,你冒了那么大的险,才将寒铁矿藏找回来,如今又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能堵住匈奴王的嘴,绝对不能让他们为了一己私心,坏了大事,此时关乎西北战局,绝对不能有丝毫差错。”

“殿下所言甚是,该当如此。”陆铮也颔首应和道。

他跟太子想的一样,都觉得此事不能姑息。

与公与私,他都不能让那些人胡来。

在国家大义面前,任何危害国家的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厚脸皮

太子跟陆铮都是行事果决之人,做了决定,轻易不会动摇。

正如太子所说,这件事,他们已经筹谋了许久,其中必然也有私心,但是,更多真的是为了大局。

这些年,南诏与匈奴久战不下,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数百场,其中胜败参半。

西北疆场,也不知洒下了多少男儿热血。

其中,陆铮的父亲与伯父,亦是命丧于此。

而且,都是因为被匈奴所铸的重箭重伤,不治身亡。

匈奴不仅有重箭,还有一位神射手,这些年,陆铮想尽办法,却都没有查到这个人的身份。

这件事,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上次在西北,若非是安笙送的那件药藤软甲,他此刻怕是也去地下,跟父亲他们相见了。

匈奴的重箭,对南诏来说,是大杀器。

而讽刺的是,陆铮他们竟然才知道,铸造重箭所用的寒铁,竟然是出自于南诏。

匈奴用南诏的矿藏,铸造了凶器,转过头来,杀了无数的南诏同胞,这口气,叫人怎么咽的下?

可是,两国交战,并非单单只是你打我,我打你这么简单,政治外交,一样重要,陆铮是武将,尚且明白这个道理,太子身为储君,又怎能不懂这个理呢?

若非如此,他们又何必费心安排这一场戏?

如今,匈奴使者自己犯到了他们手里,这绝佳的机会,连一直不主张打仗的惠帝都知道,应该好好利用,陆铭却要借此来挑起大皇子跟太子的争端,只为了借机收拾陆铮!

陆铮其实已经有些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陆铭没有兄弟真情更失望呢,还是因为陆铭不顾大局更失望一些。

“此事便交由我来办,你......”太子说着,拍了陆铮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宽慰听起来不那么明显,“你注意点儿萧良的动静就行,老大那边,我会盯着的。”

陆铮明白,太子这是怕他参与的太多,心里更不舒服,便叫他盯着萧良。

其实,萧良并不重要,别说陆铮没将他放在眼里,太子同样也没将他放在眼里,让陆铮盯着萧良,不过是太子怕陆铮闲下来,反倒胡思乱想而已。

“不过,萧良这个人颇为乖戾,若是他再冲撞到你,不到万不得已,你也别同他计较了,他不中用,他那个老子还是有些用的,手段也不少,你还是主要跟陆文联系,一定要确保陆文那边顺利才行。”

太子这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其实太子说的这些,陆铮都有数,不必太子这样事无巨细地嘱咐。

但是,太子愿意说,也是待陆铮亲近,否则的话,他哪里肯多说一个字。

“臣明白,殿下放心,臣不会胡来的。”陆铮也领太子的情。

不过......

“至于萧良那里,”陆铮微微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这人虽没什么大的能耐,但终归是个祸害,他不犯到臣手里还好,可若是再犯到臣手中,臣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太子与陆铮关系亲近,对他也算了解,听他这么一说,便明白他所说的那个萧良犯到他手中,指的到底是什么。

太子顿时笑了,“你放心,要是他再敢胡来,欺负安笙,别说你饶不了他,孤也饶不了他!安笙可是你的福星,也是孤的福星,孤怎么会让人害她呢!”

太子表明立场,故意论起君臣来,也是为了避嫌。

安笙是陆铮的未婚妻,不管怎么样,他都要避嫌。

不过,他说安笙是他跟陆铮的福星,这话也是真心的,并非是为了收拢陆铮的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殿下谬赞,那,臣就先替安笙,谢过殿下了。”陆铮显然也挺高兴,多个人替安笙撑腰的。

有太子这个大靠山,谁不愿意啊,陆铮才不会傻到往外推呢。

大不了,安笙欠了太子什么人情,他来还就好了。

反正他们是一家人,谁还人情,都一样。

太子一见陆铮这么不客气,顿时就乐了,“子正那日跟我说,你这脸皮是愈发厚了,我还以为他说着玩的,没想到,还真是啊,你不会在安笙面前,也这副样子吧?安笙就没恼你?”

太子难得学杜奕衡,八卦了一次。

不过,显然太子对陆铮的厚脸皮领悟的还不够深刻,原本以为,自己这么问,陆铮多少能有些不好意思,谁承想,他不仅没不好意思,还特别正经地点头应了。

“臣的母亲说了,要想讨好自己的心上人,就得学着脸皮厚些,况且我娘说了,这不叫厚脸皮,这是心疼人,男子汉大丈夫,跟女人家争高低,也不配顶天立地这四个字,再者说,安笙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她是臣见过的,最善解人意,最聪明,最善良的女子了。”

突然之间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的太子:“......”

到底是谁说陆铮是个老实人来着,他打算找那个人好好谈谈!

他是真以为杜奕衡跟他说起,陆铮如今脸皮越来越厚那话,是开玩笑的,没成想,竟是真的!

远在右相府的杜奕衡,从睡梦中翻了个身,不自觉地挠了挠耳朵,半梦梦醒地想到,谁大半夜不睡觉,还念叨我呢?

太子:“......”

被强行投喂了狗粮的太子,接下来看陆铮的脸色,明显不像方才那么友好了,大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架势。

偏偏,被嫌弃的那位正主,丝毫没有察觉,还一本正经地跟太子商讨正事呢。

太子见状,也只好收起满腹不自知的小嫉妒,心里酸酸地想到,有媳妇了不起么?还不是没娶回家,孤可是马上要大婚了!

陆铮在东宫待了个半时辰,又悄悄离开了。

因有太子安排,陆铮出入东宫并不困难,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宫门,陆铮便回府去了。

回去之后,陆铮先悄悄潜进林氏院中,抹黑找进了林氏房中,跟林氏报了平安,然后,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他走了多久,林氏就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见他平安回来了,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帮把手

次日早,被太子叮嘱过要重点关注的四方馆前,一派安静,并没有什么人企图闯进,或者在此寻衅滋事。

太子听到暗卫送回的消息,勾起唇角,露出个有些嘲讽的笑容。

“看来孤这位皇兄,并没有孤想的那么蠢。”

诚然,要按太子一开始的想法,是觉得大皇子从萧良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就会派人去四方馆闹事,更甚者,可能还会亲自出马。

这样更好,最好直接闹到皇上面前去,都不用他出手了,皇上就能直接啐大皇子一脸血。

但是,大皇子还没蠢到那种程度,还知道,要仔细查证之后,再来行动。

当然,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反应了,大皇子对萧良的不信任。

不信任好啊,太子心道,就怕你们之间情比金坚,撼动不了呢。

“来人。”太子对着暗处摆了下手。

片刻后,一名玄衣男子出现在太子面前,单膝跪地,拜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拨弄了一下手边的小香炉,幽幽地对暗卫道:“孤的大皇兄查不到有用的东西,不敢出手,想办法给他送去点儿,最好,要让他一看,就迫不及待想动手的那种,嗯......至于这消息么,便借陆铭的名义,送给萧良吧。”

陆铭不是想要伙同萧良害陆铮么,他既然知道了,怎么好袖手旁观,不帮把手呢!

暗卫一听太子这话,便明白太子的意思了,随即颔首应是,然后,又消失在了房间里。

一个时辰后,萧良再次收到了一封密信。

据他的随从说,来送信的,还是昨日那个乞儿。

萧良一听,便认定信是陆铭送来的,于是忙叫随从拿来给他。

昨日他将陆铭说的事情报给大皇子,得了大皇子好一番嘉奖,这会儿正是热血沸腾,憋着劲儿想要跟大皇子大干一场呢!

而对于给他的前途带来转机的陆铭,也不免多了几分信任和好感,再不像昨日那样瞧不起,又看不上了。

信很快送来了,萧良急忙拆开来看。

才看了几眼,萧良就不由激动了起来。

随从见他这样,不禁奇怪,心说这是看到什么了,世子怎么这样激动?

信写的并不长,萧良很快就看完了,看完信之后,他立即吩咐随从,“快,备轿,我要出门!”

说罢,又将那信小心翼翼地折好,重新装进了怀里。

那态度珍重的,直叫侍从都误会了。

“世子您这是......”侍从没敢直接问萧良,是不是要出去会情儿的面。

至于是哪个情儿,这不显而易见么!

肯定是昨儿才见过的那个女人啊!

没见到送信的人都没变么!

这可不得了啊,侍从有些忧心,这女人不简单啊,才见了一次,就叫他们家世子乐不思蜀了,成天惦记着,看这发展,明显不对啊,他到底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

这不说吧,万一世子哪天一激动,将人给领回来了,王妃还不打断他的腿?

可这要是说了,世子先打断他的腿,怎么办?

侍从愣愣地站在那,脑子里乱哄哄的。

萧良见自己吩咐完了,侍从却不动,不由怒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没听见我说话么!”

侍从一见萧良瞪眼睛了,瞧着像是要发火,哪还敢再想下去,忙应了一声,然后出去叫人准备轿子了。

很快,萧良便出府去了。

不过,这一次,萧良没有如侍从想的那样,去昨日那个地方,见那个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妖精”,而是去了大皇子府。

侍从见萧良去的是大皇子府,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能来大皇子府,说明萧良办的是正事,这就好,这样的话,回府之后,王妃问起来,他也好回话不是。

萧良来的突然,事先并未叫人传信。

不过,大皇子听说他来了,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叫人将他带进来了。

孙管家一见大皇子突然间对萧良态度热切了起来,也有些奇怪,但是,并未多问。

他一个奴才,管好府内琐事就行了,主子的私事,轮不到他过问,他能在大皇子府站住脚跟,凭的,正是他比别人都识趣。

萧良被带到了待客厅,等了一会儿,大皇子才姗姗来迟。

萧良不敢在大皇子面前托大,即便明知大皇子怠慢,却不敢表现出来,仍旧礼数周到的起身行礼问了安。

大皇子摆摆手,请他坐下,然后,才笑着问萧良,来皇子府是有什么事。

萧良在外嚣张,但是,在大皇子面前却老实得很,闻言便将自己方才收到的那封信,从怀里拿出来,呈给了大皇子。

“殿下且看看这封信,等殿下看完了,便也明白我为何而来了。”

大皇子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展开去看。

只看了两眼,他原本有些敷衍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整个人坐的都比方才直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信。

萧良见大皇子态度陡然转变,不由暗暗得意,心说看来今日这一趟,是来对了。

要是没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也不能来啊!

信并不长,跟萧良一样,大皇子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不禁有些热切地看向萧良,“这信,是谁给你的?”

“不敢隐瞒殿下,正是陆家大少爷,陆铭。”萧良说着,神色间不由带出了几分得意。

看大皇子这样,明显也是信了这上头所言,看来,他这功,是立定了!

大皇子听了萧良的话,目光微微动了动,尔后,似不经意般地又问:“你跟陆铭,走得很近嘛。”

萧良闻言,故作谦虚道:“也就还行,有些交情,主要是,他也看不惯陆铮,我们才走到一起去的,殿下圣明,也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自然明白萧良是什么意思。

观莲节那日,萧良被陆铮揍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事,整个京都,还有人不知道吗?

他明白萧良记恨陆铮,一直憋着劲儿想要报仇。

这二人之间的私仇,他并不在意,他所在意的,不过是这件事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而已。

现在看来,这好处还真不小!

第五百五十六章:谈话

大皇子对太子早有不满。

按说,他才是惠帝的长子,可就因为是庶出,所以,这太子之位,便得让给自己的弟弟。

要是他甘心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还不甘心,积年下来,心中的不甘到了一定的程度,几乎已经成了执念。

再者,他对那个位置确实有野心,九五至尊,万人之上,不是谁都能无动于衷的。

同为皇子,他想要登顶帝位,这并没有错。

只是,太子毕竟出身正统,单这一点,他就比不了。

所以,这些年,大皇子一直致力于找太子的小辫子,努力给太子抹黑,想要搞垮太子的形象,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不过,让大皇子失望的是,成效一直不大。

前些年,太子年岁还不大,大皇子还没这么着急,但是,今年太子就要大婚了,大皇子是真着急了。

太子大婚,娶的又是右相的嫡长孙女,于太子来说,无异于又多了一层助力,可是对大皇子来说,却是个大麻烦。

他自然是不想太子再多些强有力的支持者的,可是,太子的婚事是惠帝定的,他没办法阻止,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办法倒是想了几个,只是多是些旁门左道,收效不大。

此次匈奴来使,一应事宜,惠帝均交给太子主理,大皇子对此本就很有意见。

但是,惠帝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当面反驳,便想着背地里给太子抹抹黑,挑挑错。

可太子与他斗了这么多年,哪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眼瞧着匈奴使者就要回去了,大皇子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挑出太子的错来。

再加上大皇子妃的事情,大皇子这些日子脸上的阴云就没下去过。

直到今儿看了萧良带来的这封信,连日来阴云密布的一张脸,才算是转晴了。

大皇子也不免得意地想,兴许老天爷也看不过太子太过得意,赶着就把太子的小辫子送到他手里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真是刚想睡觉便有人送上枕头,巧了去了!

“这事若能办成,记你一功!”大皇子心情好,对着萧良格外的和颜悦色。

萧良目的达成,也分外高兴,拣着好听的话,恭维了几句,哄得大皇子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萧良在大皇子府待的时间不长,大皇子要安排手下去做事,萧良自问还算有些眼色,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大皇子对萧良的识趣也比较满意,临走的时候,还赏了萧良一个玉如意。

萧良带着东西,兴冲冲地回了德郡王府,一回去,便听下人报说,德郡王让他去书房一趟。

萧良一听这话,面上的兴奋便降了几分,瞧着似乎有些不甘愿,但还是没敢违背德郡王的意思,点头应了。

德郡王的书房算是萧良最不喜欢的地方之一了,原因无他,只因为小时候没少在这里被德郡王考校功课,被罚的都留下阴影了。

萧良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被罚,对德郡王的书房,几乎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抗拒。

再者,因为上次德郡王二话不说将他送走的事,萧良心里一直有些怨气,故而,对私下去见德郡王,并不愿意。

可再不愿意,他也没胆子公然违抗他爹的命令,至少现在的他,不敢这样。

萧良磨磨蹭蹭地到了德郡王的书房,下人们没敢进去,打开门将萧良送进去后,便退下了。

德郡王坐在书案后头,好像在写什么,见儿子来了,才停笔。

萧良躬身给德郡王行了礼,叫了一声父王,就杵在那不说话了。

德郡王从书案后头拐出来,到了梨花木交椅前头坐了,然后,指着身边的另一把椅子,对萧良道:“坐吧。”

萧良难得见他老爹这么客气,却有些心慌,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他爹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全是假象,因而也没敢坐实了,自己挨着椅子的边,战战兢兢地坐了。

下人们送上茶盏,德郡王自己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也叫儿子喝茶。

萧良愈发觉得他爹这么和风细雨的不对劲,哪里还有心思喝茶,胡乱端起来,也没管烫不烫,就往口里送。

结果,送的太急,一下子烫了嘴角,顿时手一抖,脱手便将茶盏扔了出去。

德郡王刚想骂一句“这么大的人了,连杯茶都不会喝”,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这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就变成了,“行了,放那吧,叫他们收拾。”

萧良闻言,准备下弯的腰身顿时一停,有些吃惊地看向德郡王。

德郡王见儿子这么看自己,不由又有点儿压不住火气,拧眉问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萧良:“......没什么。”

他总不能说,觉得德郡王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吧?那德郡王还不当场打死他。

萧良什么都没说,垂着头在椅子上坐着,努力做出一副乖巧样子来。

他不说话,安安静静这么坐着的时候,倒也挺能唬人的,看着也是个优秀的青年,德郡王见了,也总算满意了些许,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

下人来收拾了破碎的茶盏,又上了新茶,才退出去。

书房里只有德郡王父子二人,德郡王又喝了口茶,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方才,去大皇子那了?”

萧良听见这话,蹲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随即颔首答说:“是去了一趟。”

“你去那做什么?”德郡王这话问得直接而不客气。

身边坐的毕竟是他儿子,他不可能真的像对待那些政敌一样,小心翼翼,一句话恨不得在心里过了十几遍,再说出来。

老子跟儿子说话,哪有那么多顾忌。

萧良知道自己出门的事情,瞒不过德郡王,尤其是,他今日还去大皇子府了。

可尽管如此,他却仍旧犹豫着,该不该跟他爹尽数坦白。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憋着劲儿,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爹高看他一眼。

现在事情刚有些眉目,他又好不容易得到了大皇子的信任,私心里,其实并不想让德郡王过早地参与进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嘴边没门

德郡王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比较了解的。见萧良面露犹豫,稍加一想,便将儿子的心理状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难不成殿下让你对我也保密不成?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德郡王难得对儿子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听上去,甚至像是一个慈和的父亲,在跟自己的儿子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可萧良却不觉得老爹的语气多温和,反倒生生吓出一身冷汗,越发觉得他老爹这话问的,是有深意的。

要在平日,萧良多半也就怂了,立马就得跟他老爹坦白交代一切。

但是这一回,大概是太想要做成一件事,让德郡王,以及全京都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萧良竟然什么都没跟德郡王说。

只是含含糊糊地答说:“殿下就是听说我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大好了,所以叫我过去看看而已。”

萧良前阵子被陆铮揍得不轻,德郡王被人威胁着,没办法,只得将萧良暂时送到了清河郡的庄子上养病。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几乎都知道。

可是,萧良说大皇子叫他过去,只是为了看看他,德郡王实在不能相信。

在他的印象里,大皇子可并没有拿萧良这么为重过。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大皇子跟萧良突然有了过密接触,德郡王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但是,儿子不肯说实话,德郡王也有些摸不准,到底是不是得了大皇子的吩咐,才不敢跟他说的,因而也不敢问得太过详细。

父子俩各怀心事,谈话并不愉快,德郡王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打发儿子回去了。

萧良见德郡王放他走了,似乎生怕德郡王在中途后悔似的,溜得那叫一个快,显见是做熟了这种事情的。

德郡王一见儿子这副模样,便觉得火气上涌,但是又有些顾忌大皇子那头,只好先将火气压下去,扭过头,不看儿子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不看总行了吧!

萧良从德郡王的书房离开后,便直奔自己的院子去了,半路上,还遇到了德郡王妃。

德郡王妃也是听说萧良又被德郡王叫去书房里,怕萧良受罚,便在附近等着,打算万一情况不好,自己好冲进去救儿子出来。

现见萧良好端端的,这心才算是放下。

心放下了,德郡王妃便不免多说了两句。

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总免不了有些絮叨,尤其是,面对的还是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德郡王妃这一嘱咐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

起初,萧良还耐着性子听了两句,但是,过了一会儿,见德郡王妃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便有些不耐烦了。

“娘,你说起来怎么没完了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说的这些,我自己都清楚着呢,您就别再说了,好了好了,我还有事要做呢,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德郡王妃的反应,便一溜烟地跑了。

德郡王妃见儿子这样,虽有心再说两句,但是奈何人影也抓不到了,只得嗔骂了一句,又看了看德郡王的书房方向,确定德郡王真的没发火,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萧良成了大皇子府上的座上客。

好像这人一下子就入了大皇子法眼似的,突然之间,就交往过密了。

京都的圈子里,从不缺少踩高捧低的。

此前萧良被陆铮揍成那个德行,不说讨些好处,连仇都没报,却被送出去躲避风头了,可算是丢了大人,当时看他笑话的可有不少,那些镇日里嘴巴缺德的,背地里也没少讲究萧良。

但是,萧良养了一回伤回来,却突然成了大皇子的座上客,这就值得众人神思了。

他们那个圈子多势力啊,见萧良重新得势,那些之前还躲着他的狐朋狗友们,便又都一窝蜂似的凑上来了。

起初,萧良还端着架子不肯理会这些人,但是,他养伤那会儿安静怕了,一心怀念这京都的繁华,忍了两天之后,实在是忍不下去,就出门赴约去了。

这些个公子哥们,平日里喝个花酒是常事,也不是说一定要做什么,但就是觉得在秦楼楚馆里喝酒好像更有面子似的,因而,每次攒局,大都在这里。

秦楼楚馆里面,自然是晚上更热闹。

萧良今晚赴的这个局,是礼部尚书的庶子徐睿组的,徐睿跟萧良关系一直不错,他几次开口相邀,萧良便也顺势应了。

这是萧良重回京都参加的第一个局,徐睿也是卯足了劲儿给安排,叫的都是平日跟萧良处的还不错的,挑的地方也是萧良最喜欢的,包括叫的花娘,都是萧良常包着的那几个。

徐睿用心安排,萧良却姗姗来迟。

不过,今儿来与宴的,身份都没他贵重,因而也没人敢挑他的不是,只象征性地闹着罚了两杯酒。

萧良见他们还算识趣,也没恼,让花娘倒了酒,一连喝了三杯。

这些人大都是酒肉朋友,平日凑在一起喝个花酒,倒是能玩到一起去,也融洽,但是真要出了什么事,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当然了,见到了好处,也一个比一个盯的紧。

萧良突然得大皇子看重,众人更是卯足了劲儿讨好他,三句话里头,两句离不开恭维萧良的。

萧良这人最听不得别人夸他,一夸准得忘形,这一忘形,就不免喝多了。

这些人也都是一处厮混惯了的,萧良喝多了,那些人也不见得比他喝的少,一群常年泡在秦楼楚馆里的公子哥,喝多了酒,嘴上便开始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来。

他们在这边都有用惯了的包厢,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敢来打搅,萧良喝多了,一肚子的火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对着这些不停打着酒嗝,放浪形骸的公子哥们,便说起了不三不四的话来。

他的怨气,多还是在陆铮身上,陆铮当着半个京都的人的面,将他揍个半死,他面子里子全都没护住,简直恨不得杀了陆泄愤。

而跟陆铮一样,被萧良记恨上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便是引得陆铮狠揍他的,顾家二小姐,顾安笙。

第五百五十八章:震怒

萧良这人,其实硬要说起来,并没有特别深的城府,他平日行事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出身而已。

而他的一众追随者看重的,自然也是他的家世。

否则的话,一个脾性乖戾,说话毫不考虑他人感受,只顾自己痛快,本身却又没什么真本事的公子哥,谁会故意奉承吹捧?

但谁让萧良偏就出身好呢,他大小也是皇室子弟,再不受重视,担着那个姓,一般人家也不敢惹他。

而那些跟着他混吃混喝的,本就得仰仗他过活的跟班们,又怎么会呛着他来。

所以,这酒桌上便变成了,萧良一个人在那说陆铮跟安笙的坏话,底下一溜跟着应和的,也不知到底听清楚了多少。

这里面唯一还清醒的,就是今日组局的徐睿了。

起先,徐睿还只当萧良心中有怨,在他们面前放放怨气,也没多当真。

但是,当萧良的话越说越没边儿,甚至明显带着侮辱意味的时候,徐睿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声劝了几句。

不过,徐睿这人精乖,有心眼,劝人也不明着说,只小心翼翼地借口劝酒,然后隐晦地提点几句,大概的意思就是,让萧良喝酒,少提那些糟心的事,省得坏了心情。

萧良喝多了,哪里能听出来徐睿这话中深意,当即一拍桌子,打了个酒嗝,恨声道:“你们还真当我怕了陆铮那个龟儿子!我告诉你们,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跟他那个不识抬举的未婚妻,跪在我面前,向我道歉!等陆铮死了,我看他那个未婚妻,还敢跟老子瞪眼睛么!”

“世子,世子您喝酒,喝酒......”徐睿不知道萧良这大话说的,是哪里来的底气,只好赶紧劝他喝酒。

只是,在劝酒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想,得亏今日他们来的是熟悉的地方,陆铮又一向没有逛花楼的习惯,否则这话要是被陆铮听了去,怕是又得闹一场。

谁知,就在徐睿暗自庆幸的时候,萧良又将酒杯往桌上一掼,吃吃笑道:“我告诉你们,陆铮那小子,要完了!哼,他不是护着他那个未婚妻,宝贝的不许爷多瞧一眼么,等他死了,爷就收了他那个未婚妻,不光瞧,还......”

萧良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了一串不怀好意的笑声中。

一桌子酒鬼,又都是一处厮混惯了的,一听萧良那些话,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而,全都淫笑了起来。

萧良听见大家这样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一场笑得着实痛快,好像把他这段时日积攒在胸腔里的怨气跟怒气,一下子都笑干净了,当真是畅快又舒爽。

萧良这里舒爽了,徐睿那边却有些皱眉。

他其实并不算是太过乱来的人,至少跟萧良比起来,不算。

萧良他们玩的疯,徐睿并不常掺和,他身份不算高,总害怕出事了自己担不起,况且于名声上也不好听。

当然,要说他是个多正直的人,也不是。

否则的话,在听见萧良那些话的时候,他也不会只是皱了下眉,就算了。

包厢里气氛十分热烈,萧良玩的痛快,根本不曾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方,有什么异样。

陆铮这些日子,一直在盯着萧良,太子不让他管陆铭和大皇子那头,只叫他盯好了萧良,陆铮便老老实实地来盯人。

萧良今夜赴约,陆铮是必然要来盯人的。

若是旁人,他便也就只安排周应来盯着了,但是对萧良,陆铮可谓是十分“尽心”。

萧良恨着陆铮,陆铮自然也不喜欢萧良。

不过,这一次,他倒并没有太多私心,只是不想他跟太子定下的计策,被这些人给毁了,所以才这么上心盯着人的。

哪成想,这一盯,倒真盯出事来了!

在听见萧良口中提起安笙的那一瞬间,陆铮脸色,陡然之间,就变了。

若说原本是漠然,那现在,就是杀气腾腾了。

陆铮没去过花楼,对男女之事也不说多了解,但是,他总不是无知到一无所知的。

且他耳力过人,萧良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别人没听见,他却听了个真切,就这几句话,就足够让他想杀了萧良了。

凭他也配觊觎安笙!

陆铮从未如此震怒过,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可此刻,却非常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将萧良碎尸万段。

陆铮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并不多,周应跟着陆铮那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气成这样,当即都吓愣了。

还是他们偶然在此处碰上的胡大,见状先按住了陆铮微微发抖的手,冲陆铮摇了下头。

胡大的意思很明显,是让陆铮大局为重,莫要冲动。

现在跳下去,坏了事不说,就算陆铮收拾了萧良,却也要面对萧良背后的德郡王府,怎么看,这样冲动做事,都不合算。

胡大也很生气,安笙是胡馨的救命恩人,他对安笙很是敬重,萧良这般侮辱安笙,胡大也恨不得将这人切碎了喂狗。

但是,就像他方才所想的那样,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他现在跳下去,替安笙出了气,但是,却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天子脚下,他们又不是杀手,总不能将底下这些人,全都杀了吧?

冲动不可取,这件事,还得另想办法。

这口气,自然是要出的,但是,怎么出,何时出,当真需要好好商量商量。

如何能最大限度的出了气,但是又让人抓不到把柄,怪不到自己头上来,才是上策。

胡大想得到这些,陆铮又怎会想不到?

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冲动,但是,心中的怒气到了一定程度,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迫切地想要发出去,他可以不在乎萧良说自己的那些话,可是,他受不了萧良那样侮辱安笙!

但陆铮到底不是冲动的人,在最初的怒不可遏之后,他看上去,竟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也许,这种冷静只是表面上的,但也着实让周应松了口气。

胡大见陆铮似乎没有要冲下去的意思,也放了心,慢慢地松开了,抓在陆铮腕上的手。

第五百五十九章:劫道

下面的酒局依然热闹,萧良他们玩的高兴,没人发现,就在他们头顶上方,有些人,早就盯上了他们。

陆铮几人,如同夜猫一样,伏在屋顶,顺着瓦片下方露出来的微弱光线,死死地盯着下头,整个人沉静地仿佛不像是活人,身上好似一点儿起伏都没有,若内家功夫不到家的,还真发现不了,这里多了几个人。

萧良他们一群公子哥,只会些花拳绣腿,别说内功了,就是拳脚功夫都不到家,又只顾着吃喝玩乐,哪里会注意房顶。

酒局很晚才散。

大部分人直接宿在了花楼,也有少部分几个,别家里的仆从搀扶着,准备回府。

萧良便是要回去的其中之一。

他才回来不久,不敢夜不归宿,怕德郡王知道以后,会罚他,因而一开始就交代了自己的随从,等酒局散了,便送他回府。

出门之前,随从也得了德郡王妃的交代,要把萧良安安全全地带回去,所以,不用萧良吩咐,侍从也是得将他带回去的。

因为德郡王妃不放心儿子的安全,这一回出来,还特地叫了两个护卫,如今正在外头等着呢。

萧良这次出来,坐的是马车,花楼的人常招待他们,伺候人的事情也都做熟了,萧良这边准备要走,那头花楼的人已经跑着去给德郡王府的人传信了,并将萧良的马车好好带了出来。

马匹在后院得到了静心照顾,吃饱喝足,轻轻打着响鼻,看起来精神头颇好。

萧良喝的醉醺醺的,由侍从跟花楼的鸨母一同送出来。

鸨母上了些年纪,偏偏还穿红戴绿,浓妆艳抹,猩红的唇角扬着谄媚的弧度,甩着帕子带起一股香风,吟吟笑着让萧良有空再来。

萧良被鸨母的手帕上的香气刺的眉心一皱,胡乱摆了摆手,叫侍从给了赏,便上了自家马车。

鸨母捏了捏手里的钱袋子,显然是十分满意,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殷切地甩着帕子,将萧良送走了。

待萧良的马车离开后,鸨母便又转身回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她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温柔乡温柔乡,就要让这些恩客们沉浸在吴侬软语的温柔乡里,她才能有钱赚。

夜深了,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早就沉寂了下来。

萧良的马车在一片笙歌之中,渐渐远走......

萧良今夜这场酒吃的痛快,虽离开了花楼,但口里仍在轻轻哼唱方才花娘唱的一首小曲儿。

那曲子不是什么正经的,萧良唱的声音不大,词儿已经听不清了,但是调子还能听个七七八八。

萧良年纪不算大,正是音色清亮的时候,喝了酒以后声音略软了些,唱出来倒也不难听。

侍从跟护卫们都知道这位大少爷的性子,听见他唱这种小曲也没人觉得奇怪,侍从甚至在跟着打起了拍子。

今夜不行宵禁,所以,他们走在街上,也没什么顾忌。

且这个时辰了,街上人也不多,德郡王府的护卫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走了有一段路,马上就要出西市了。

从那一片勾栏院出来,要出西市,必得过一条巷子。

巷子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前头的路,护卫们也不由地提了提神。

马车进了巷子,两旁的人便走不开了,两名护卫便一前一后护着马车往前走。

萧良的侍从倒是并不害怕,这条路,他陪着萧良走了不知多少遍,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根本不担心。

马车前头挂着风灯,微弱的光线,照出了马车前面的一小段路途,但是再远的,却照不到了。

只这一点光亮,却让大家安心。

至少不是绝对的黑暗,所以,人心里也不会那样担心。

走了一半,什么事情都没有,两名护卫提起来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谁知,就在这时候,变故突起。

两名护卫发觉不对,正要抽刀,却只来得及感觉到眼前飘过一阵劲风,接着,人就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良的侍从更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人就两眼一翻,被敲晕了。

萧良半躺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也没察觉出马车停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等马车帘子被撩起来的时候,风吹进来,萧良才算是清醒了一点儿。

他眯着眼睛,稍微撑起一点儿身子,刚要骂人,却被迎头一记重拳,给揍翻了。

萧良一下子就给打晕了,缠在毯子里,半晌没扑腾出来。

“谁他妈敢打小爷!活得不耐烦了你,哎呦,哪个孙子,给小爷报上名来,你......”

一个你字,刚说出来一半,就被人堵了回去。

萧良只觉颈边一疼,瞬间,人就没知觉了。

等在马车外面的周应跟胡大:“......”

说好的直接将人打晕呢?

世子为什么还要先揍一拳,难不成,是为了听萧良的惨叫么!!!

很快,揍晕了萧良的陆铮,冷着脸下来了,然后,对周应和胡大说了一个字,“走。”

周应跟胡大闻言,忙将德郡王府的两名护卫,还有萧良的侍从一并抬起来,扔进了马车,然后,两人也挤上马车,同陆铮一起,驾车走了。

西市算是胡大的地盘,他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陆铮便将驾车的任务交给他。

胡大接过缰绳,也不多话,轻轻一拉缰绳,便将马车驾走了。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吧,胡大才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停了之后,他便跳下来,然后,指着前面一处破败不堪的义庄,对陆铮道:“这里就行。”

陆铮亦不废话,颔首应了声好,便也跳下马车。

周应随后下来,三人一起,将马车上的几个人,都拖了出来。

人都拖出来以后,陆铮和周应刚准备捆人,便听胡大说:“等等,我这里有蒙汗药,先喂点儿下去,省得中途醒了,麻烦。”

陆铮听了胡大这话,没什么太大反应,动作上却表示了赞同,立马停了手。

周应就显得比较吃惊了。

他看着胡大,像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出门,会随身带着蒙汗药。

第五百六十章:不能就这么算了

胡大见周应这么瞧着自己,便笑着解释了一句,“做我们这一行的,跟走江湖也差不多,身上总是要备些特殊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周应瞬间用一种极为佩服的目光瞧着胡大,还冲人抱了抱拳。

他算是服了。

胡大想的可真是够周到的,这蒙汗药一喂下去,这些人准保得明儿一早才能醒啊,省了他们不少麻烦呢。

胡大许是常做这些事,药量估算的极为准确,周应便照着他说的量,给躺在地上的几人分别喂了药。

喂药的茶水,用的就是萧良车上预备的。

喂完了蒙汗药,周应与胡大又抽下了德郡王府护卫与随从的腰带,将人捆了。

陆铮一直在看着萧良,眼神黑沉,瞧不清喜怒。

周应见状,便问:“世子,人都捆结实了,现在送进去吗?”

陆铮这才分出些目光,看了看周应跟胡大脚下的三人,轻轻点了下头,道:“送。”

得了他的回答,周应便顺手拎起了脚边的一名护卫,正要去拎另外一个,却见胡大先他一步,一手拎着一个,跟拎小鸡仔似的,将两个大活人就拎起来了。

周应不禁暗暗心惊。

萧良这个侍从还好些,是个少年模样,并不多重,可这两名护卫,都人高马大的,分量可着实不轻啊,胡大能一同拎起两个人来,足可见力气有多大。

他自己是习武之人,知道有功夫底子在身的人,力气比普通人会大一些,但是,胡大这明显不只是因为习武的原因,才这么大力气,怕是天生神力吧。

周应跟在陆铮身边已久,陆铮爱惜人才,他受陆铮的影响,对人才也是看重,一见胡大这样,便有些动了心思。

周应忍不住想,这样的人,若能随将军上战场,定是一大助力啊!

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一来此刻时机地点都不对,二来他还没同陆铮商量,不好先做决定。

周应收敛心神,跟胡大一起,将人送进了义庄。

陆铮也拎起萧良,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走了。

胡大走在前头,用脚轻轻踢开了木门,顿时一股霉味冲了出来。

大量的蛛网遍布其中,胡大先将手上拎着的两个人扔到地上,然后,才用手拨开蛛网,让周应和陆铮进来。

这处义庄早已废弃,破败的不成样子,里面倒是还有几个无人认领的陈年棺材,不是什么好的材质,有些地方都烂了。

大半夜的,瞧着倒有几分瘆人。

不过,陆铮他们几个都是见惯了死人的,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几人并不动那些棺木,只把人送进去,手脚都捆结实了,然后,才出去。

按说做完了这些,就该走了,可是,陆铮却没动,只对胡大道:“今日之事,劳胡先生帮忙,余下的事情,就不劳烦先生了,先生出来久了,家里恐会担心,陆某便不多留先生了。”

他这样说着,自己却站着不动,明显不打算走。

胡大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事还没完,他略思索了一下,问说:“世子可是还要做别的事?您别怪我多嘴,只是,世子与安笙姑娘是未婚夫妻,安笙姑娘是我闺女的救命恩人,所以,跟姑娘有关的事情,我实在得多问几句。”

胡大明白陆铮让他先走是为了什么,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陆铮是安笙的未婚夫,他不会因为怕惹麻烦,就放着陆铮的麻烦事不管。

更何况,陆铮要教训萧良,他也想要教训萧良,所以,这件事,说不上是谁麻烦了谁,大家目的一样,又碰巧遇上了,何不合作到底呢?

陆铮似乎也想到了胡大不会就这么走,听他这样问,也没有多奇怪,更没有刻意隐瞒他。

“陆某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单这么捆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陆铮这话说的自然无比,平常得仿佛在说,晚上要吃什么也一样。

胡大也早就猜到陆铮不会就这么算了,巧了,他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那倒真是巧了,”胡大含笑对陆铮道,“胡某心中,也是与世子一般想法。”

胡大离开军中多年,混迹市井,与江湖上一些势力也有牵扯,身上难免也添了些匪气,行事不若在军中之时,规矩十足。

萧良污言秽语侮辱安笙,胡大早就想收拾这人了,方才忍着,不过是为了不惹麻烦,现在既然都暗中将人掳来了,要只是就这么捆一晚,他也觉得太过便宜萧良了。

再说了,也出不来心里的那口气!

陆铮知道安笙救过胡大女儿的命,对于胡大跟安笙的来往,他也全都清楚,如今听胡大这样说,倒也不觉得奇怪。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略一思索,便就应了,让胡大留下帮忙。

其实,陆铮要做的事情挺简单的,不过,也有些熬人。

这个熬人,是因为他们得在这里等到天亮,陆铮怕胡大家中担心,所以才让胡大先回去的。

但现在胡大坚持不肯走,陆铮便也不瞒着他了,将自己的打算尽数跟胡大说了。

胡大听完陆铮的打算,先是惊了一瞬,接着,忍不住笑了。

说实话,他是真没看出来,陆铮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折腾萧良。

他原以为,陆铮一脸正气,又是那样的身份地位,是不会用这种“下流”法子来折腾人呢。

他这里所说的“下流”,跟寻常意义中的下流又不一样,不是那种贬低的意味,而纯粹是因为陆铮“坏”的让人忍不住叫绝。

胡大以拳掩口,忍着将要溢出唇边的笑意,对陆铮道:“就这样吧,世子这个法子极好,这位德郡王世子最好面子,这一回之后,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想出门了!”

陆铮点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面上淡淡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个计策是多么的绝妙。

他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既然萧良敢秽语侮辱安笙,他就得让萧良知道说这话的代价。

若他不知道,也便罢了,但既然他知道了,他就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安笙!

第五百六十一章:惊醒寻人

德郡王府。

亥时末,德郡王突然口渴,从梦里醒来,正准备起身唤人,忽见身旁的德郡王妃大睁着眼睛,二人的目光在清幽的月光下对个正着,德郡王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德郡王喝了一声,登时倒退到床脚,胸前起伏不定,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防备地看着德郡王妃。

德郡王妃也没料到德郡王睡得好好地,会忽然醒来,此刻想要再闭上双眼,已是不可能了。

只得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装作万事不知的样子,起身,柔声问道:“王爷怎么了?可是口渴?”

德郡王听见德郡王妃的声音,心神才定了些。

定了神,便有些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不自在。

他皱了皱眉,准备先声制人:“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这是做什么?”

德郡王妃闻言犹豫了一瞬,随即敛眉低目,恭顺答说:“妾身是见王爷醒了,怕王爷哪里不舒服,这才跟着醒的啊。”

这话倒也没什么错,德郡王却不怎么相信,狐疑地看了德郡王妃几眼,又瞧不出什么,只好说自己渴了。

德郡王妃闻言,也不叫丫鬟进来,亲自下床去给德郡王倒了杯茶,伺候着人喝了,才又将茶杯送走。

喝了茶,德郡王喉间的干痒去了些,舒服不少。

不过,被德郡王妃方才那么一吓,他睡意也不是那么重了。

夫妻多年,他对德郡王妃不可谓不了解,德郡王妃方才反应,明显是有事情瞒着他。

能让德郡王妃故意隐瞒的......德郡王思索了片刻,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今晚,萧良没有到他房里来请安,照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多半是在外头厮混没回来呢,要不然的话,王妃也不会故意瞒着不说,又睡不安稳了。

德郡王心中有了答案,不由有些愠怒。

他还以为,吃了一回亏,去了趟庄子静养,萧良的性子会有些收敛,没想到,还是这么不中用!

德郡王心内不虞,面上却没露分毫,像是寻常说话一般,跟德郡王妃说了几句府里的事情。

德郡王妃心中记挂着还没回来的儿子,注意力难免跟不上,又害怕被德郡王知道什么,因而回话格外的小心翼翼。

可也正是她这般态度,叫德郡王确定了心中所想,并没有错。

德郡王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德郡王妃,“良儿晚上似乎没来请安,别是病了吧,你差人去瞧过没有?”

德郡王妃一听德郡王这样问,心便不由一沉,转过头去,正见德郡王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德郡王妃便知道,这是瞒不住了。

可是,要是就这么承认,儿子在外玩的疯了,乐不思蜀才没回来,德郡王妃猜着,德郡王定要发火。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的,她可不想儿子再被送出去。

怎么办?

德郡王妃想着,到底该怎么回这个话,才能让德郡王的火气不那么大。

想着想着,德郡王妃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借口。

“王爷,”德郡王妃说着,便坐了起来,要哭不哭地看着德郡王,“既然王爷问了,妾身也不敢隐瞒,正好妾身心里不安呢,与王爷说说,不定还能安心些呢。”

德郡王妃说着,又抽泣了两声,才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今儿个良儿接到礼部尚书家公子的帖子,说要庆贺他身子大好,良儿推辞不过,便去了,不过,临出门之前,良儿特地来请示过妾身,且又与妾身约定过回来的时辰,妾身不放心他,还指了两名护卫跟着呢,谁知,到了良儿与妾身约定好的归家时辰,这孩子却没有回来,不光是他没回来,连护卫们也没说回来送个信儿,府里的护卫,王爷是知道的,都是您定的规矩,调教出来的好手,就算良儿不懂事,他们却是知道规矩的,无论如何,也该回来送个信儿才是啊!可是,人一直也没回来,妾身着急,就派人去找了,可那边说良儿已经走了一会儿了,按理来说,应该到家了才是,妾身便想可能路上耽搁了,便在府里等着,谁知,谁知良儿一直也没回来,王爷,您说,良儿不会出事了吧?”

说到这里,德郡王妃也是真有些害怕了。

起初,她是以为萧良玩的不尽兴,所以,才又去哪里胡混了,这才不敢让德郡王知道萧良没回来。

她本以为,自己替萧良遮掩个把时辰的,人也就该回来了。

可谁知,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人却一直没回来。

儿子没回来,德郡王妃辗转难眠,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惊醒德郡王,所以,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时也不敢动。

没成想,德郡王自己会突然醒过来,还正好跟她对视上,吓了一跳。

德郡王问了,德郡王妃便不敢再瞒着了。

且她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才跟德郡王全部坦白了。

若真是萧良在外面出了事,她可要悔死了!

德郡王妃抽抽噎噎的,瞧着好不可怜。

德郡王没睡好,听着她的哭声,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又担心儿子,不由有些不耐。

“行了,别哭了!你哭能有什么用!你派的谁跟着他的!”

德郡王妃忙回了两个名字,德郡王听了,略一沉吟,叫人进来掌灯。

德郡王妃知道德郡王这怕是要叫人出去找儿子了,忙也跟着起来,亲自伺候德郡王穿衣。

等夫妻二人穿好了衣裳,德郡王又叫来护卫头领,让他派人去找跟着萧良的那两名护卫。

德郡王妃有句话说对了,德郡王不相信儿子,但是,却信得过自己手下的护卫。

府上的护卫都是他调教过的,极懂规矩,断不会胡来,哪怕是萧良打死了也要在外面胡混,不回来,护卫们也该送个口信回来,请他或者王妃定夺。

但是,这么久了,护卫们什么口信都没送回来,这事明显不对。

德郡王就这么一个嫡子,再不长进,也看得很重,哪里会真希望他出事。

当即,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派人出去寻找儿子,才是正经。

第五百六十二章:怀疑

夜深露中,十月中的天气,夜里已经开始反凉了,但到底不是寒冬腊月,适时地添些衣物,也不会让人觉得多冷。

德郡王府夜半时分,突然派出数名护卫,动静再小,也免不了惊动了一些人。

有好事的,前去探听风声,也有冷眼作壁上观的。

德郡王府的护卫兵分几路,去了几大主街道,又去了萧良今夜赴宴的花楼,包括请萧良宴饮的徐睿等人,皆一一问过,但皆是一无所获。

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就这么丢了吧?

好歹该有些痕迹留下才是啊。

最后,问来问去,终于在一个更夫那里问到,曾见到萧良的车驾。

有人见到,就说明萧良确实离开花楼了,可见花楼里的人,没有说谎。

可是,更夫只说见过马车经过,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知。

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德郡王府的护卫们急的不行,只得扩大搜寻范围,实行地毯式搜索。

结果,几条主街道,包括主街周围的小巷,临近的街市都一一找了,仍旧没找到人,此刻,天却已经快要亮了。

护卫头领心里又急又乱,担心萧良真的出事。

“头,再找下去,就只能去京郊了......”属下提醒,还有京郊没去。

护卫头领心下一凛,思索了片刻,招呼属下道:“去京郊看看。”

现在只好各处都找一找了,若萧良真是出去厮混了还好,可若是没去厮混,反倒出事了,他们必然也得受牵连。

王爷看重他们,却也重不过世子,护卫头领明白这个道理,心中愈发的不安。

跑了一趟京郊,人困马乏,结果可想而知,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护卫头领不禁更加担心。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就这么消失了呢?

萧良平日喜欢去的地方,他们也都找了,可全然不见人影,难不成,这人还真消失了不成?

“头,现在怎么办啊?”属下来问。

护卫头领沉吟片刻,道:“回府!”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回去跟德郡王说明情况,请德郡王定夺了。

若真是被掳,或许会有人去府里送信,要赎金之类的。

带着这样的期望,护卫头领带着属下,又快马加鞭赶回了德郡王府。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天,就快要亮了。

德郡王府的护卫们从京郊回去,沾了一身的晨露,回到德郡王府之后,连口气也顾不上多喘,便赶紧去见德郡王。

彼时,德郡王跟德郡王妃,正在府里焦急等待消息。

见护卫们回来,德郡王急忙问道:“如何,找到人没有?”

儿子一夜未归,又不在花楼,德郡王也是急了,生怕儿子真出了什么事。

他这些年,要说敌人也不少,难保不会有人记恨他,报复在儿子身上。

德郡王十分担心,出现这种结果,护卫却回说,没有找到人。

德郡王妃一听这话,登时就忍不住哭了,“王爷,良儿不会真出事吧?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不待德郡王回答,又急着问护卫头领,去过萧良平日里喜欢去的那些地方没有。

德郡王妃一口气数出了数个烟花之地,一听就知道,对这些地方也是了解的。

但是,德郡王却已经顾不上斥责德郡王妃了,也急得去看护卫头领的反应。

结果,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德郡王妃所说的几处地方,护卫头领全都去过了,但是全都一无所获。

人家都说,萧良根本没有去过他们那里,护卫头领信不过,亲自带人进去查了,确实没查到什么。

德郡王妃一听这话,也是懵了,“王爷,您说,良儿不会真被人给......”

那个不吉的猜测,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但是,德郡王妃自己心里,却已经往这方面怀疑了。

若非如此,萧良那么大个人,又带着家仆护卫,怎么会凭空消失?

一定,一定是有人预谋好了,要害萧良!

几乎是下意识的,德郡王妃心里冒出了一个名字。

“陆铮!”德郡王妃拽住德郡王的袖子,大叫道,“王爷,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要害良儿!王爷,您可要给良儿做主啊!他早先将良儿伤成那样,我们什么都没说,岂知他还这样不依不饶,难不成,他还想要良儿的命不成么!”

这话说的,好像是亲眼见到了,就是陆铮害的萧良。

德郡王并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心,和犹疑的目光,便可以看出,内心里也是颇为怀疑德郡王妃所言的。

要说萧良得罪的人,也确实不少,但是,得罪的最厉害的,那就当属陆铮了。

这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数都数不完,这么一想,陆铮似乎确实有动机,谋害萧良。

可是,就德郡王对陆铮的了解,此人行事一向光明,并不曾有过这种阴私手段,难道真会是他,暗中掳走了萧良吗?

德郡王妃见德郡王一脸犹疑,不由又急道:“王爷,您还犹豫什么啊,一定是陆铮害了咱们良儿,此前他就对良儿下了狠手,难道如今还会手下留情不成?王爷有顾忌,妾身知道,可是,王爷焉知不是因为这个缘由,陆铮才这么肆无忌惮,打算欺负咱们家到底呢?”

德郡王妃这话,算是挑动了德郡王敏感的神经。

之前萧良被陆铮打个半死,德郡王一心想要替儿子讨回公道,结果,公道没讨回来,自己却被人拿捏了,这件事,让他极为不快,也一直耿耿于怀。

虽然,那封威胁信不是陆铮的笔迹,他也没查到出自何处,但是,他心里一直认定,这封信就是陆铮派人送来的,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证据罢了。

这一次,儿子回来不久,人便失踪了,德郡王也怀疑,此事与陆铮有关。

再加上德郡王妃这么一敲边鼓,他心里的怀疑,就更加深了。

正待德郡王打算应了德郡王妃之言,派人去护国公府要人的时候,却突然有下人跑进来报说,有人说,在西市看到了萧良。

第五百六十三章:丑闻

德郡王跟德郡王妃一听有人在西市见到了儿子,均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喜。

“人呢,可说具体在西市何处?”德郡王妃急道。

下人面色不怎么对劲,说了一处地方,便垂着头,不敢再看德郡王跟德郡王妃了。

也是这二人忧急儿子的安危,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下人的不对劲,闻言忙安排人,去接儿子回来。

德郡王妃还不放心,非要亲自去接儿子。

来报信儿的下人听说德郡王妃要亲自过去,刚想劝,却被德郡王妃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下人看了看德郡王妃的面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德郡王起初并不赞同德郡王妃亲自去接儿子,但是,耐不过德郡王妃哭求,只得点头应允了。

说到底,其实也是担心儿子,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真为了德郡王妃几句央求,就答应了。

不过,他要准备上朝,此刻已经有些耽搁,便不能一道去了,叮嘱了德郡王妃几句,便去准备更衣上朝了。

德郡王妃担心儿子,也顾不上梳洗打扮,整了整衣衫,便带着人出门去了。

此刻,天色已经亮了。

西市有朝市,很是热闹,此刻早就人来人往了。

不过,今日的西市,可比往常更加热闹,且这份热闹,还是头回得见,“新鲜”又“刺激”。

西市的入口处,每日车来人往,最是热闹,今日一早,更是聚集了许多人,将入口处围得水泄不通。

一大早的,在西市见到个光溜溜的公子哥,可不是大热闹么。

这种事情,可真是头回瞧见,可不是新鲜又刺激么!

德郡王妃的车驾到达西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入口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人太多了,马车根本过不去,驾车的婆子只好将马车停下来,请示德郡王妃的意思。

德郡王妃听婆子说,西市的入口被人给堵住了,便不由皱眉。

撩起车帘往外一看,还真是,乌泱泱的,全都是人。

“这又是怎么了?”德郡王妃语气很是不高兴。

出入西市的,都不是什么高贵人家,平日里,她是绝对不会到这里来的,若非为了儿子,她断断不会踏足这里。

往日只是听说,西市鱼龙混杂,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一群升斗小民,就是没有规矩。

思及此,德郡王妃暗暗撇了撇嘴角,冷声道:“叫他们让开一条路,就说我要过去。”

说着,便放下了车帘,再不看外头情况。

德郡王府的护卫听了这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当他们道明身份,想来一把衙内作风,让这些人让开道路的时候,这些人,竟然有志一同的,纷纷让开了路。

很快,面前就让出了一条可供人通过的路。

德郡王府的护卫们却有些懵,不明白事情为何这样顺利。

难道,是郡王府的名头太好用,这些人一听,就害怕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些人都是些市井小民,再怎么样,也该惧怕皇室宗亲才对。

不过很快,他们便又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这些人瞧着他们的目光,竟然好像充满了同情。

同情?

护卫们不由面面相觑,心中愈发迷惑。

他们没看错吧?

一群平头百姓,同情他们?

这简直太好笑了吧?

有一名护卫刚想问话,却见他们的头儿朝自己伸出了手。

那护卫身子一顿,即将出口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紧接着,便听他们的头儿沉声道:“去前面看看。”

护卫闻言,下意识地往前一看,便见到,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光溜溜的人,趴在那里。

护卫顿时一愣,随即又一惊,心说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不会是因为出了人命吧?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要真是出了人命,京兆尹那便早该来人了才是,可这人怎么没到呢?

正想着,便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见京兆尹衙门的人,结队跑了过来。

那护卫一愣,心说这些人可真是不禁念叨,刚想着他们呢,人就来了。

“头儿,咱们还去看吗?”护卫小声问道。

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说不定真有命案,他们此时若上前去,说不得还要沾惹什么麻烦。

他们是来接世子回府的,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惹为妙吧。

跟护卫想的一样,护卫头领也说:“算了,先让他们过去,我们稍等一会儿,先去向王妃回话。”

说着,几名护卫便又回去了。

周围的百姓们见他们都走了,也是一脸的懵,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不去接人,反倒又走了?

转头一看,见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纷纷又往后退了一些。

热闹好看,但官府的人,却也惹不起啊。

京兆尹衙门的人,是接到有人报案,说西市入口处发现不明裸身男子,以为是有命案,十分重视,当即就派了一队人马,前来查看“案发现场”,收集证据。

德郡王妃听说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先是一愣,随即便觉得不对劲。

“你们去前面看过了没有?”她皱眉问护卫头领。

护卫头领闻言便是一怔,随即答说:“回禀王妃,属下还没来得及去看,京兆尹衙门的人,便到了,属下怕给王爷惹了麻烦,不敢私自做主,特来请示王妃。”

德郡王妃闻言,眉头不禁皱的更紧。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不安,心跳的也特别快,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结果,还没等德郡王妃这边做出决定,京兆尹衙门的人,却先找过来了。

德郡王妃一听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心头又是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叫人将京兆尹衙门的人带到马车前头来。

德郡王妃的预感成真了,确实是出事了,而且,还不是件小事。

而这件事,无论是对德郡王府,还是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丑事。

京兆尹衙门的人也挺无奈,本以为出了命案,特来查看,哪成想,来了之后才知道,是一桩丑闻。

也该是他们倒霉,不仅撞上了这桩丑闻,还撞到了丑闻的中心人物面前去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掩耳盗铃

德郡王妃听到京兆尹衙门的人说,萧良在前面,请他们派人去接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护卫头领,护卫头领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护卫头领便反应过来了。

方才他们前去清障的时候,人群前方,有一名裸身男子,趴在不远处,他原本是想让人去看一下的,但是,还没来得及看,京兆尹衙门的人就来了,他便将属下召回来了。

难道,那个裸身的男子,便是他们家世子?

想到这个可能,护卫头领脸色瞬间就变了。

德郡王妃见他脸色变了,目光也是一沉,随即才问:“怎么回事?”

“启禀王妃,属下也不敢确定,还请王妃让属下先去确认一番。”护卫头领没敢将话说的太满。

他简直无法想象,德郡王妃知道了,前面不远处趴着的那名男子就是萧良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管怎么着,快派人去看看,若真是世子,快些将人接回来,小心着点儿,可别叫世子受伤了。”德郡王妃此刻还并不知道,前面有个浑身赤裸的男子,挡住了去路,只以为是别的事情,京兆尹衙门的人来处理什么争端之类的,正好碰见了萧良。

她这个儿子,她最是了解,半点儿不让人,京兆尹衙门的人过来,请她将儿子接回来,说不定,是双方因为什么原因,起了些龃龉,京兆尹衙门的人没办法,才来请她出面的。

德郡王妃想的挺好,自以为找到了儿子,也放心了。

她又哪里会想到,儿子是找到了,不过,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可就说不好了。

护卫头领哪敢只派人去啊,听了德郡王妃的吩咐,忙自己带着两名属下,小跑着过去了。

很快,便到了那裸身男子趴伏之处。

那男子脸着地,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德郡王府护卫头领担心这就是萧良,忙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脸,给托了起来。

要说方才他心中还尚有些幻想,那么此刻,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就知道,方才那些围观的百姓,不会无缘无故那样看他们。

万事皆有因啊,护卫头领心想。

“头,这...世......这不是......”属下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就说么,为何方才那群看热闹的百姓们,都一脸同情地瞧着他们,感情是因为这个啊!

德郡王府世子大清早裸身趴在大街上,这热闹,可真是够好看的!

周围传来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德郡王府的护卫们听见这些声音,一张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真是丢人啊!

他们虽只是护卫,但是,这脸也够烧得慌的!

德郡王府好歹也是皇室宗亲,有头有脸的,今日之后,可要彻底沦为京都的笑柄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世子带回去!”护卫头领见属下们全都愣了,不由斥道。

“可,头儿,总,总不能就这么,弄,弄回去吧......”护卫指着浑身赤条条的萧良,一脸的无奈挣扎。

他们世子这脱得可真是光溜,连一块遮羞布都没留下,周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现在抬起来,怕是更难看吧?

护卫头领也知道这样抬起来不好看,左右看了看,实在没什么可以替他们家世子遮羞的,只得一咬牙,脱了自己的外衫,又叫属下也将外衫脱下来。

几件护卫的外衫叠起来,总算是将萧良给裹住了。

护卫头领心细,还特地将萧良的头也包了起来。

可是,其他几个属下都觉得,他们头这么做,跟掩耳盗铃,也没什么分别。

他们世子的脸是兜起来了,可是,他们的脸还都露着呢。

方才早就表明了身份,这会儿再遮着脸,又有什么用呢?

再说,世子身边放着那么大一块牌子,上头明明白白地写了世子的身份,和为何被脱光了衣服扔在这里,那世子的脸遮与不遮,有什么区别吗?

护卫头领也不是不明白,自己此举,犹如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纯粹自我欺骗,但是,他敢打赌,要是他不将世子的脸遮起来,就这么抬到王妃面前去,回府之后,王妃绝对饶不了他们。

德郡王妃起先还雍容大气地坐在马车里头呢,但很快,这雍容华贵的表象,就维持不住了。

马车里突然被塞进来一个人,护卫们报说,这是萧良。

德郡王妃一听说被塞进来的是萧良,瞬间,斥责的话就吞了回去,赶紧去看宝贝儿子。

一看之下,德郡王妃就火了。

“这怎么回事!”

护卫头领闻言,忙回说:“王妃,咱们还是赶紧先回府去吧?”

说罢,他便将一块牌子,也递给德郡王妃。

德郡王妃见护卫头领递来一块牌子,便示意侍女去接。

等接过了牌子,刚瞧了一眼,她便知道,护卫头领为何建议先回府了。

德郡王妃脸色腾地一下,就变了,一口老血险些直接喷出来。

脸色扭曲了片刻,她才抖着手脚,咬牙吩咐道:“回府!”

护卫头领闻言,忙叫大家动身回府,然后,趁着德郡王妃的车驾正在调转马头的工夫,自己找到京兆尹衙门的人,偷偷给人塞了银子,让他们帮忙打点一下这边。

京兆尹衙门的人没有被德郡王妃迁怒,又见德郡王府护卫头领挺会来事,便点头应了。

不过,他们可没敢给保证。

这种事情,其实再怎么着,也是瞒不住的。

官府再如何,也不可能堵上所有百姓的嘴。

今儿这事,瞧见的人实在太多了,德郡王府想要压下来,恐怕不太现实。

不过,暂时压一压,给德郡王府一个危机公关的时间,还是有可能的。

否则的话,京兆尹衙门的人,也就不会应下德郡王府护卫头领的请托了。

德郡王妃的车驾匆匆走了,留下一群围观的百姓,对着马车指指点点,显然是对于一大清早的,就瞧见了这么劲爆的热闹,非常有兴致。

好在,京兆尹衙门的人维持京都治安,早有经验,倒是很快就肃清的道路,也将为官百姓都疏散开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坦白

可是,人好赶,悠悠之口却不好堵。

今日之后,德郡王府世子萧良会被传成什么样,可就不是京兆尹衙门能管得了的了。

这事,该德郡王跟德郡王妃操心。

德郡王妃确实操心,可她此刻不光是操心,简直是要操碎了心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找到的。

回去的一路上,德郡王妃不停地在想,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德郡王。

私心里来说,她并不想对德郡王坦白此事,因为对萧良实在不利。

但是,理智上来讲,她又明白,自己必须得说。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方才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也知道了萧良的身份,就算他们事后推说,这人并非是萧良,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是,萧良是被她的车驾接回来的,这件事,怕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

德郡王妃又急又气又恨,她非常想知道,到底是谁,这样害萧良,害德郡王府!

一定是陆铮!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德郡王妃车里并未准备儿子的衣服,只有一件披风,还是她怕儿子会冷着,特地叫人带的。此刻也无法替儿子梳洗更衣,只得用披风先将人盖着了。

萧良双眼紧闭,要不是还喘着气,德郡王妃简直要以为儿子已经去了!

“冤孽啊!真是冤孽!”德郡王妃咬牙骂道。

侍女们垂首缩在一旁,不敢说话,更加不敢随意动作,生怕惹恼了本来就气不顺的德郡王妃。

......

西市。

德郡王妃走后不久,埋伏在附近的陆铮三人,也离开了。

胡大回了胡饼店,时辰还早,还不到开张的时候,不过,娜宁早已经将做胡饼的面和好了,只等着胡大回来,便可以开始做胡饼了。

这些年,胡大常有这样突然出去,又一夜不归的时候,娜宁早就习惯了,也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

虽然心里仍旧不免担心,但是,她还是将自己该做的事情,都一一做好。

胡大回来之后,见娜宁正在端一盆面,忙快步过去接过来。

娜宁见到他平安回来,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胡大冲娜宁笑了笑,脸上的刀疤也显得不那么凶恶了。

“辛苦你了。”

“没什么,这些活早就做惯了,不辛苦。”娜宁摇摇头,指着不远处的锅子说,“动作快些吧,马上就要开店了,别叫人瞧出不对来。”

娜宁虽然不知道胡大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但是,她也明白,胡大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且还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的。

所以,她习惯了在胡大出门后,将一切能做的事情,全都做好,一面胡大那边有什么意外,回来晚了,影响开店,引起别人怀疑。

胡大也明白妻子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他,心里自是熨帖。

再等等吧,再等上一段日子,他便不做那些事了,如今馨儿的身子也好了,娜宁的仇也报了,他再没什么牵挂,哪怕只开着这家小店,能守着妻子和女儿,他也知足了。

只是,他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去战场了......

胡家饼店如往常一样,正常开张了,对于西市街口处的那场热闹,他们仿佛一无所知,还是从来买胡饼的客人口中,才听到了这件事。

不过,他们夫妻俩对此事,都好像没有多大兴致似的,基本没什么反应。

大家见他们这样,却也不觉得奇怪,胡家夫妻俩,一个南诏官话不利索,有些话可能听不明白,自然没反应;而另外一个,天生冷面,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所以,也没人觉得他们夫妻这般反应,有什么不对。

只有娜宁自己知道,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狂跳的心。

虽然胡大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但是,直觉告诉她,客人们口中的这件热闹事,多半,是跟胡大有关的。

萧良的大名,娜宁也是有所耳闻的,而他前一段时间,被陆铮给揍了一顿的事,娜宁也听说了。

想到萧良被揍的原因,娜宁觉得解气的同时,也更加怀疑,这次萧良出事,多半跟胡大脱不开关系。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胡大昨夜一夜未归,今早,这位萧世子,便被人扒光衣服,扔在西市街口了?

娜宁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但是,她却相信自己的直觉。

知道事情可能跟胡大有关,娜宁便更是小心了,强迫自己不对这件事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任由客人们自己说的热闹,她也不参与。

......

护国公府。

陆铮与周应匆匆回来,便忙着去换朝服。

正换到一半呢,护国公夫人林氏来了。

陆铮忙将衣服穿好,腰带扎紧,领口整好。

刚做完这些,林氏正好进来了。

在林氏身后跟着的,是一脸苦相的司契。

陆铮示意司契先出去,自己走过去,迎上了林氏。

“娘,您来的正好,我有话要跟您说。”

陆铮不打算瞒着林氏,他教训萧良的事情。

因为,他怀疑德郡王府很有可能,会来府上找麻烦,他不想林氏一无所知,被人为难。

而且,他收拾萧良,是有原因的,也不是自己胡来,他相信,母亲会理解他的。

林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接了儿子一个重磅炸弹。

不过,大概是心里早有些猜测,林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吃惊。

陆铮急着去上朝,再不走,时辰便要耽搁了,林氏也没扯着儿子长篇大论的说什么,只嘱咐道:“这件事,除了娘之外,你就谁也不要说了,便是你祖母那里,也不能说,你先去上朝,这是大事,家里的事情,不必你操心,若德郡王府真的来人,娘自有法子应对,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记着,自己别说漏了嘴就行。”

“是,娘,儿子明白了,”陆铮颔首应道,“儿子给您添麻烦了。”

林氏闻言,不禁叹了一声,随即,笑着拍了儿子一下,“行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万事有娘在呢,赶紧去上朝吧。”

第五百六十六章:告状

陆铮收拾妥当,便出门上朝去了。

至朝堂外,正与德郡王碰个正着。

二人皆是脚下一停,互相看了一眼,眼底微微一动,然后,才又继续向前走。

二人迎面碰上,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话,周围的人见这二位如此反应,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有好事者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今日,是惠帝恢复早朝的第一日,太子不再监国理政,大皇子似乎也从太子妃的死亡阴影中走了出来,百官们个个精神抖擞,朝堂上下气象一新。

一切,好似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虽然惠帝连日不曾早朝,但有太子监国理政,因而政务上并未积压,惠帝还是很满意的。

没有积压的政务,也没有什么加急的奏折,一套流程走下来,惠帝正准备叫常公公叫退朝。

这时候,大皇子一派的一名官员忽然站出来,提出有本启奏。

惠帝瞧了一眼,发现是个平时不怎么多话的小官,看品级,不是大朝,是没有资格上朝来的。

惠帝不由觉得有几分新鲜。

久不处理朝政,惠帝兴致正高,闻言便叫其细细奏来。

那小官又躬身参拜了一下,才道:“启禀陛下,臣告鸿胪寺卿谢嘉谢大人欺上瞒下,怠慢使者,不遵陛下旨意,玩忽职守!”

这话一出,满堂顿时一静。

惠帝有些惊讶,甚至微微张大了双眼,片刻后,才收敛心神,问道:“哦,此状可有证据?”

那小官听惠帝提问,忙不慌不忙地答说:“启禀陛下,微臣有人证,至于这物证么...请陛下恕臣官位低微,又无上峰命令,故,不敢到四方馆去取证。”

“你既知自己官位低微,那为何不先报与上峰,请求上峰派人取证后,再来报予朕定夺呢?”惠帝一听这小官的话,便听出了问题。

这小官身份不够,至少是比不得鸿胪寺卿的,他告鸿胪寺卿欺上瞒下,怠慢使者,不遵他的旨意,但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物证,可是,他却说自己有人证?

思及此,惠帝眉心不由一皱,他看向鸿胪寺卿谢嘉,突然问说:“谢嘉,他说自己有人证,那朕问你,他告你那些罪状,你认是不认?”

谢嘉被惠帝点名,忙出列拜道:“回禀陛下,臣不知这位大人为何突然告臣的状,不过,对于这位大人所述罪状,臣实在不敢认下,臣自问勤勤恳恳,行事均照陛下旨意,不敢有半分懈怠,还请陛下明鉴,还臣一个清白。”

说罢,谢嘉便跪地呼冤。

谢嘉官位虽也不是太高,但是,却十分重要,他这官,可是惠帝钦点的,惠帝也不愿意相信,谢嘉真的欺上瞒下,闻听谢嘉大呼冤枉,也不由有些偏向他。

惠帝表现的还算明显,能站在这朝堂之上的,又有几个是真没眼力见儿的,一看惠帝之表情变化,便猜到了惠帝心中所想。

那状告谢嘉的小官一见惠帝并不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要传唤人证,不由着急,偷偷地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便被人瞪了回来,不敢再看了。

惠帝不表态,事情却不能这么胶着着,否则的话,便枉费了某些人辛苦安排一场了。

片刻后,大皇子突然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惠帝见大皇子站了出来,双眸便是一眯,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朝大皇子微微抬了下下颌,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大皇子闻言,又是恭敬一拜,尔后才道:“回禀父皇,儿臣方才听两位大人所言,觉得二人所言似乎都有些道理,既然如此,儿臣便想,不若,便叫这位大人所说的人证,到殿上来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父皇圣明,想来听后自有决断。”

说着,又顿了一下,抬首看了眼惠帝的反应,见惠帝表情没变,才又继续道:“儿臣也只是见父皇似有为难,才有这一番愚见,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惠帝闻言便笑了,“你一番孝心,说的又句句在理,朕岂会怪你?”

“父皇明断。”大皇子又适时地拍了下马屁,哦不,龙屁。

这话惠帝听得顺耳,心里那点儿刚刚升起的怀疑,便也落下去了。

“既然如此,便传唤人证,前来问话吧。”

惠帝金口一开,人证被带了上来。

这人证一上来,谢嘉首先变了脸色。

不少人一见他的反应,心里都有些嘀咕,心说这别是心虚吧?

难不成,那小官状告谢嘉的事情,还是真的?

一时之间,大殿上人心各异。

大皇子趁机看了太子一眼,就见太子看着谢嘉,眉心轻轻蹙起,眼神也有些闪烁,看起来似乎在害怕什么似的。

大皇子一见太子这般反应,便暗暗高兴,但面上却竭力忍着,不露分毫。

所谓的人证,不是别人,竟是鸿胪寺左少卿刘信。

这人可是谢嘉的得力属下,这也就不怪,为何他一上来,谢嘉脸色就变了。

状告自己的人证是自己的得力属下,怕是哪个人见了,都难以保持波澜不惊吧。

刘信一上来,先恭敬参拜了惠帝,待惠帝问话后,才开口。

“启禀陛下,薛大人所言,臣可证明,陛下面前,小臣不敢妄言,匈奴使者来使南诏,小臣一直跟随谢大人招待使者,可这几日,谢大人忽然安排小臣去做了别的事情。起初,小臣也并未觉得奇怪,但过了几日,却再不见匈奴使者出门,小臣见使者多日不曾出门,心内存疑,便去使者那里看了一下,谁知,这一看之下,竟发现,使者竟已经不在四方馆内了!小臣得知此事,心内惊慌不已,又不敢声张,可此事兹事体大,小臣心内着实不安,故前几日,便与薛大人私下说了,薛大人一听,便说此事定然不对,故而,小臣便与薛大人私下查探了一番,结果发现,谢大人几次行踪鬼祟,似乎在隐瞒什么,故而,小臣与薛大人大胆猜测,匈奴使者失踪,与谢大人有关!”

第五百六十七章:明白

刘信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惊讶了。

匈奴使者失踪了?

天哪,这是真的吗?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众人不禁一同回想,这一想之下,还真就想出了问题。

前些日子,大家经常能看到匈奴使者在街上游玩,可这几日,确实不见人影了。

难道,匈奴使者不是逛累了京都,想要歇歇,而是失踪了?

听刘信跟薛伟这意思,还可能是被谢嘉给害了!

顿时,所有人看谢嘉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儿玄乎啊,谢嘉能有这么大胆子,暗害匈奴使者?

而且,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可真是太可怕了!!!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惠帝开口了:“你的意思是,谢嘉谋害了匈奴使者,却做出一副假象,来欺骗朕,欺骗所有人?”

惠帝一开口,下面陡然便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慑于惠帝龙威,刘信不自觉地抖了下身子,才哆嗦着答道:“回禀陛下,薛大人与小臣,确有这般猜测。”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对自己的猜测不那么确定,所以,要再来一个人来给自己增加底气。

薛伟对于刘信拉他下水的举动也是暗暗咬牙,但也没办法,闻言只好附和道:“回禀陛下,臣确实有这般猜测,故而,才想请陛下派人前去四方馆查验此事,只要清查四方馆,那一切就都明了了。”

惠帝听了这些话,没急着做决定,皱着眉坐在龙椅之上,看上去似乎在犹豫什么。

大皇子看见,惠帝好像扫了太子一眼,但是太子垂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注意到惠帝看他。

惠帝这一眼在旁人看来,可能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在大皇子看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对。

大皇子愈发觉得自己今日所求之事,定能办成,不由暗喜。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觉得差不多也到时候了,便又站了出来。

惠帝见大皇子又站了出来,表情终于有了大的变化,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怀疑,总之十分复杂。

偏大皇子正在窃喜之中,并未注意到惠帝这一表情变化。

可他没注意到,别人却是注意到了,尤其是,一直紧盯惠帝反应的人。

从大皇子站出来帮薛伟说话,汪德蒲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薛伟虽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官,但却实打实是他们这派的人,这人早年也算得过他几次点拨,再遇上他的时候,总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老师。

但汪德蒲并未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学生。

他汪德蒲收徒,那也是有要求的,岂会来个人叫他一声老师,便成了他的徒弟?

那样的话,他可真要桃李满天下了。

不过,薛伟此人比较善于钻营,行事活泛,汪德蒲便也将他收归麾下,好像有一次,还介绍给大皇子过。

时间太久远,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将此人介绍给大皇子的,汪德蒲竟然已经有些记不住了。

由此可见,绝对不是什么重要场合,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忘得这般彻底。

忘了二人如何有了交集,汪德蒲却记得这薛伟是他们一派的人。

所以,方才薛伟一站出来的时候,他就直觉此事可能跟大皇子有关系。

之后大皇子的反应,也证实了他这一猜想。

想到这些,汪德蒲不由生气。

大皇子又事先不跟他商量,便随意行动。

他知道大皇子最终的目的在谁的身上,可此事哪有那么容易,若成了还好,若不成......

汪德蒲微微眯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惠帝,又看了看太子,接着,又看了看陆铮,心微微沉了下去。

若此事不成,大皇子怕是要惹一身骚啊!

而根据他的经验,大皇子所谋之事,多半是要不成了。

别的不说,单看惠帝方才反应,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皇子实在太过冲动了!

他到底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才敢安排人状告谢嘉,又企图牵连太子与陆铮呢?

正在汪德蒲满心不安的时候,大皇子开口了。

“父皇,儿臣以为,薛大人所言,句句在理,此事孰是孰非,只要派人去四方馆看过,便可得知真相了,到那时,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自然也一目了然。”大皇子神色很是从容大气,好似真如他自己所言,对此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半点私心一样。

“哦,你也主张,应派人去四方馆搜查?”惠帝没有直接应下大皇子的话,反而这样问了一句。

汪德蒲一听惠帝这话音,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不对来自哪里,便听大皇子斩钉截铁地应道:“回父皇,儿臣认为,该去搜查,这样便什么都清楚了,父皇也不会偏听偏信。”

“偏听偏信?”惠帝轻轻重复了大皇子的话,尔后又问他,“那朕也想问问你,若薛刘二位大人所言,并不属实,朕派人前去四方馆搜查,打搅了匈奴使者歇息,影响了两国邦交,又该怎么办呢?”

大皇子听到惠帝这样问,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才答说:“儿臣以为,父皇圣明决断,天纵龙威,匈奴使者来使,是抱着诚意而来,自不会计较这些的,若父皇实在担心,儿臣以为,倒可以寻个借口,想来匈奴使者必不会计较才是。”

大皇子这话答的,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汪德蒲就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好。

惠帝的反应不太对劲。

照汪德蒲这么多年对惠帝的了解,若在平日,惠帝绝对不会问大皇子这么多话才是,按理,应该已经寻个借口,派人去四方馆取证了。

这事并没有那难安排,随便找个借口,派人悄悄去查一查四方馆,实在不难。

惠帝下令,谁敢不从?

可惠帝偏偏问了大皇子那么多,瞧这意思,倒好像并不愿意派人去四方馆似的。

思及此,汪德蒲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他想,他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直觉

永宁侯府。

从徐氏院中请安回来,安笙见今儿天气不错,便拣了处寻常不常走的小径,回玉笙居。

这小径寻常少有人经过,但景致却不错,少有人走,倒也安静,正合安笙心意。

安笙兴致不错,青葙见了也觉得高兴,主仆俩正慢悠悠地往回走呢,忽然听到旁边花墙后头,有人说话。

声音不大,但是距离安笙她们应该颇近,所以,倒也听得清楚。

安笙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原本打算带青葙离开,但是,却在听见一个人的名字以后,放缓了脚步。

萧良?

外面似乎是两个丫鬟凑在一起说嘴,以为此处僻静,没有什么人来,所以并不怎么顾忌。

因为听到了萧良的名字,安笙下意识地侧耳听了几句

才听了几句,她脸色就有些变了,眉心也不由蹙了起来。

这两个丫头说什么?

德郡王世子萧良被人扒光了衣服,给扔在了西市街口?还惊动了京兆尹衙门的人?

“小......”青葙见安笙脸色变了,便有些紧张,刚要说话,却被安笙暗暗嘘了一声。

安笙冲青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回去说。

主仆二人放轻了脚步,匆匆回了玉笙居。

一回去,安笙便招来郑妈妈,问郑妈妈可知道今早西市出的那件事情。

郑妈妈一听安笙这样问,就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了。

她专司替安笙打听各处消息,对此自然是知道的。

原本,她并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安笙知道。

这倒也不是她自作主张,而实在是这事太过难听,她唯恐污了安笙的耳朵,这才不愿意说的。

不过,既然安笙已经问到了,她自然是不能隐瞒的。

遂忙回说:“回小姐的话,这事奴婢知道,今早德郡王世子被人扒光了扔在西市街口,不少人都看见了,虽然德郡王妃下了封口令,又有京兆尹衙门的人帮着封锁消息,但到底堵不住悠悠之口,这件事,如今已经传遍了,奴婢今早就已经听到了数个版本,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实在难以入耳,奴婢才没有主动跟小姐提起。”

相比于安笙知道这件事,郑妈妈更不解的是,安笙为何会这样重视这件事?

就像她自己方才所说的一样,如今这件事早已经传出了数个版本,外面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最为靠谱的,郑妈妈觉得,应该还是说萧良是因为与有夫之妇有染,被人家丈夫报复,才会被扒光衣服,扔到西市街口上去的。

听说,萧良被人发现的时候,身边可是有块牌子的,上头就是说他不检点,勾引有夫之妇,才会被人下了黑手,给收拾了。

甭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吧,反正郑妈妈都觉得挺解气的。

观莲节时,萧良出言侮辱安笙这个仇,郑妈妈可是一直记着的,虽说萧良为此也被她们未来姑爷给收拾了,可郑妈妈自己,还是记着这个仇,见到萧良倒霉,她就是觉得解气!

安笙却来不及想解不解气,从听见这件事开始,她便总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蹊跷。

或许说蹊跷也并不完全准确,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种直觉。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可能跟陆铮有关。

“小姐,这事,有什么不对吗?”郑妈妈见安笙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由有些担心。

安笙眉心紧紧地蹙着,“但愿是我的错觉吧。”

说实话,她并不想这件事真的跟陆铮有关。

本来观莲节那日,陆铮动手打了萧良,便已经被德郡王府记恨上了,若此次又跟陆铮有关,德郡王府一定会更加记恨陆铮的。

虽说都是记恨,多一些少一些或许差别并不那么大,但是,安笙就是不想陆铮给自己树立太多敌人。

因为敌人越多,也就意味着,面临的危险越大。

陆铮的身份,所做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危险的了,她并不愿意看到,他在抵御外敌的同时,还要提防自己人的迫害。

但安笙也明白,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陆铮身在局中,注定不能独善其身,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帮他清除一些障碍而已。

思及此,安笙再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吩咐道:“青葙随我出去一趟,妈妈留在府中,多注意一下各房的动静。”

“是,小姐。”郑妈妈跟青葙闻言,皆颔首应是。

片刻后,安笙带着青葙出门去了。

府里人听说她又出门去买胭脂水粉,反应也不大一样。

有事不关己的,诸如二房夫人沈氏。

也有派人来玉笙居明里暗里打听消息的,诸如三房夫人宋氏。

还有,一脸不快冷嘲热讽的,诸如永宁侯夫人方氏这样的。

方氏如今瞧着安笙,是愈发的不顺眼了,无论安笙做什么,都要酸上两句。

可是,她却也轻易不敢做什么了。

安笙如今身份到底不同,顶着个护国公府未来儿媳妇的名头,又有徐氏跟永宁侯顾麟双方护着,方氏要动手,已是顾虑重重,所以,轻易不敢对安笙下手。

不能动手,便酸上几句,也算是平衡一下自己的心态了。

安笙出门以后,直奔苏远的铺子而去。

她来这里,当然不可能真是为了来买胭脂水粉的,她来,是为了让苏远帮她去胡大那里打听些消息。

胡大最近一直盯着萧良,安笙知道,所以,她猜想,萧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胡大多半应该是知情的,这才特来打听一二。

苏远见安笙来了,也不惊讶,面色如常地招待了。

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在,安笙也不好跟苏远密谈,便装作在挑选东西。

苏远也没刻意招待她,对她跟对其他的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照顾到了,但是,又不特殊特照顾谁。

苏远这里常来熟客,有些客人喜欢自己先看看,不喜欢人家多介绍,现在来的这两位客人,便是这样。

这两位客人是一同来的,苏远由着两位客人自己看,自己挑选,只在客人叫他的时候,才会上前去。

两名客人凑在一起,一边看胭脂水粉,一边说话。

仔细听,说的正是今早西市出的那件“大事”。

第五百六十九章:坑人

安笙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何郑妈妈会说,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了。

单就这两位夫人,就说出了七八种可能,可以想见,外头已经将这件事传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也好,安笙心道,外头传的越离谱,于她要做的事情,反而越有益。

且先让苏远帮忙去胡大那里问问情况,然后,再来决定该如何应对。

送走了那两位夫人,店里便只剩下安笙跟青葙主仆两位客人了。

苏远走到安笙面前,低声问:“怎么一早过来了?可是有要紧事?”

安笙也不瞒她,注意了下外头的动静,便也低声回道:“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早西市那边出了件大事,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了,方才那两位夫人也正巧说到,我想你帮我去胡大那里问问,他可知道,这事情是否另有隐情。”

安笙这么说,苏远便明白了,随即颔首应下,说自己这就派人去问,让安笙稍后片刻。

苏远的铺子离西市不算太远,他派人过去,若抄近路,大约多半个时辰,就能来回,安笙倒是可以等一等。

不过,她一直留在苏远这里等消息,也不大好,便说先去别处逛逛,等会儿再回来。

苏远将她送到门口,正好又有别的客人上门,便同安笙客气颔首道别后,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安笙带着青葙,在附近闲逛了起来。

一路上,几乎处处都能听见议论萧良的声音。

行至行人稀少之处,青葙忍不住跟安笙耳语道:“小姐,这位萧大世子,这下可是出了名了,现如今,怕是整个邺京城里,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了!”

青葙一直为萧良在观莲节时出言侮辱安笙的事情,耿耿于怀,今见萧良倒霉,也跟郑妈妈一样,觉得分外解气。

安笙却没多少心思想别的事情,一时没从胡大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她便觉得一时不得安稳,又哪里再有心思去想萧良倒霉是否解气呢?

青葙见安笙不说话,面色颇有些沉重,便知道她心中有事,也不再说了,小心陪在一旁。

主仆俩在外面逛了半个多时辰,才又折返回苏远的铺子。

她们俩回去的时候,铺子里正好没什么客人,苏远见了她们,忙笑呵呵地迎了说来。

“顾二小姐回来了?可是还觉得苏某这里的东西,尚能入眼?”

安笙含笑回道:“苏先生客气了,你这里的东西若都不能入眼,别处又有什么好东西了呢?”

说话间,几人便进了铺子里面。

苏远借着给安笙拿东西的机会,小声道:“胡大让我跟你说,昨夜,他跟着萧良的时候,碰上了陆将军,萧良酒饮多了,言辞孟浪,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侮辱你,陆将军生气,便趁着萧良回府的时候,将人给掳了,今早......”

说到这里,苏远停了一下,有些小心地看了眼安笙的反应。

见安笙一脸沉静,仿佛并无什么变化,苏远才又接着道:“今早,陆将军与胡大一起,将萧良扒了衣服,扔在了西市街口,余下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不过胡大还是让我同你说一下,萧良今早是被德郡王妃接走的,这事还惊动了京兆尹衙门,萧良的身份算是被彻底坐实了,所以,外头才传的这么热闹的。”

苏远说完以后,便去看安笙的反应。

可等了好一会儿,安笙仍旧没什么反应。

苏远自问对安笙算是比较了解了,二人相互扶持走过的那几年,可不是白白相处的,那几年相处下来,足够他们了解彼此了。

可今日,苏远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看不透安笙。

听了这件事,安笙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快了?

他怎么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苏远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那个......我觉得吧,这件事也不能怪将军跟胡大,你说对吧?别说他们了,就是我,听见有人那样辱没你,我也是不肯饶了那人的,所以说......”

苏远话还没说完,便忽然被安笙拽住了袖子。

苏远一惊,便听安笙道:“你得帮我个忙!”

“好好好,你说你说,别说一个忙了,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也依你啊,你先松开,万一有人来了,见到你这样,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呢,你这是生怕别人传不出你的坏话去啊!”说着,苏远便轻轻扫了一下,将安笙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扫了下去。

他们俩少时一同长大,亲如兄妹,早些年关系亲近,并不防备彼此,但二人都不是孟浪之人,行止向来有度,像安笙今日这般反应,着实少见。

若是在代州,苏远倒是不怕什么,可如今在邺京,处处都要堤防,苏远怕别人传出安笙什么难听的话去,又怕他们俩关系暴露,自己不能帮着安笙收集消息,故而十分小心。

安笙也是一时急了,被苏远不轻不重扫了一下,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你帮我找人传些消息出去,就说...德郡王世子觊觎大皇子府上歌姬美色,多次在私交好友面前提及此事,言辞孟浪,不加收敛,甚至,昨夜在春风阁夜会友人时,还曾提及此事,记得传的真一点儿,发散一些,尽量多传些地方。”

既然萧良跟大皇子要坑害陆铮,就别怪她反过来坑害他们了!

萧良这笔账,她是不会让德郡王府记在陆铮头上的,大皇子便是个很好的背锅人选么,既然他那么喜欢坑陆铮,她便也坑坑他好了。

这事到了现在,已经很难说清楚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百姓们已经不那么关心此事真假到底如何,他们所关心的,不过是这份八卦够不够劲爆而已!

既如此,她就再添些大料进去,给大家再多提供点儿谈资。

皇家秘辛啊,一向是百姓们最喜欢听的了,等这个料再爆出去,恐怕不用她再找人多加工,百姓们就能帮着她,好好地将这个传言夸大其词,传到人尽皆知。

到那时,她倒要看看,德郡王与大皇子,都要如何应对!

第五百七十章:跳坑

汪德蒲想明白了惠帝不对劲的原因,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几乎顾不上惠帝会不会发现,只拼命地朝大皇子使眼色。

可惜,大皇子此刻正说到兴处,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或者说,不是没注意到,而是不想注意到,也说不一定呢。

若有心,早在做这件事之前,大皇子就该同汪德蒲商量了。

可是大皇子事先未向汪德蒲透露分毫,很明显,是成心不想让汪德蒲参与此事。

又或者说,是不信任他……

汪德蒲也明这个道理,所以又气又急。

他气大皇子的刚愎自用,不听劝告,也急大皇子不会审时度势,看惠帝眼色。

可是,他再气再急也没用了。

因为,大皇子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全部都说了......

汪德蒲几乎是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强忍着心头的一口老血,没有当场喷出来。

大皇子还在继续说服惠帝,派人去四方馆取证。

汪德蒲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能预料到,惠帝接下来的一系列反应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出声的太子,也忽然站了出来。

想当然耳,太子同大皇子,站的绝对是对立面。

大皇子主张派人去四方馆查证,太子就坚决不同意。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大皇兄此话不妥。”

太子这话一出,大皇子竟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暴怒,反倒挺平静的。

当然,如果忽略他略显“扭曲”的表情,这平静的假象,可能更为真切一点儿。

不明内情的人,都以为大皇子这般反应,是在强压怒火,同时也都在猜测,大皇子何时会爆发,这二人又何时会来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

可是,他们都失望了。

预料中的激烈对决并没有出现,大皇子几乎只是面色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便又恢复了正常,尔后平静反问:“太子这样说,可有证据?”

太子并未回答大皇子的话,好像很急于跟惠帝解释什么似的,语气甚至有些急迫慌乱。

“父皇,四方馆招待的皆是各国使臣,实在不宜随意打扰,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哪里又有真正的隐秘呢?若真惊动了四方馆中的各国来使,又没有证实薛刘二位大人的话,岂不有损南诏国威?还望父皇三思!”

太子的急切,让大皇子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果。

他强压下心头的兴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分毫不让地朝太子呛声道:“太子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了吧?父皇下令,难道还搜不成个小小的四方馆?再说各国使臣来使,都是抱着极大诚意而来,只要给出的理由得当,就算是被使臣们知道了父皇派人搜查四方馆,又能怎样?太子这样不想父皇下令搜查四方馆,莫不是,想要隐藏什么?”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太子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

大皇子见太子面露惊慌,不由更加得意。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如此推三阻四,恐与此事也有牵连,还请父皇明断!”

大皇子口气笃定,好像是已经得到了,能证明太子跟这件事情有关的证据,所以,才底气十足。

他觉得自己底气足是应该的。

他手中有“重要”证据,四方馆那边又已经安排好了,只要父皇这边一派人去四方馆,他就有把握将太子和陆铮牵扯进来。

就算不能一举击垮他们,但是,能搓一搓他们的锐气,也是够让人高兴的了。

太子近来,风头可是足得很啊!

“父皇圣明,儿臣出言劝阻,绝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一心为国事考虑,还请父皇明断啊!”太子大声呼冤。

大皇子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

“没有私心?太子可真是强言能辨,匈奴使者可是太子招待的,如今使者不在四方馆,太子难道不该给父皇,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么?”

总算是说到正题上来了,太子暗暗勾了下唇角,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大皇子风头正劲,自我感觉正良好呢,压根没注意到太子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

汪德蒲却瞧见了,因而不由更加心痛难忍。

他明知道大皇子说错了话,却不能出言提醒,这才是最让他懊恼的。

可大皇子毕竟是皇上亲子,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汪德蒲知道,皇上再生气,也不会真对大皇子下狠手。

但是,一旦汪家也牵扯进去,皇上肯定要多想。

所以说,他这一开口,不是救大皇子,反而是在害他。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蠢不自知地,跳进别人挖好的坑里去,汪德蒲真是恨得牙根都痒了!

大皇子跟太子,就这么在朝堂上吵了起来了。

虽说二人也不只吵过这一次了的,但是,这一次明显比以往吵得都要凶。

大皇子简直可以说是火力全开了,几乎就要打的太子没有还手之力了。

这个情况可不多见,众人不由暗暗心惊,心道难不成大皇子真捏住了太子的把柄,所以,才这么有底气的吗?

大皇子陷入了酣战。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试过将太子堵得说不出话来,那种兴奋的感觉,简直无法比拟!

可是,凡事过犹不及,太过兴奋的结果就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惠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百官们到底主要盯着的,还是惠帝,一见惠帝脸色难看起来,均都垂首不语,装起了壁花。

大皇子酣畅淋漓地怼了太子一场,兴奋地几乎要不能自持。

当太子再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的时候,大皇子认为时机到了,所以,他重新转向了惠帝。

这一转向惠帝,大皇子就看到了惠帝阴沉如水的脸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的。

不过很快,他便又定下了心神,担心的情绪不在了,甚至有些窃喜。

他直觉认为,惠帝这般反应,尽是因为,太子在他的强势逼问下,无力招架,露出了马脚的缘故。

他忍不住得意地想,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太子该怎么自圆其说,为自己,为他的心腹脱罪!

第五百七十一章:偏疼

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大皇子整了整衣摆,准备再次开口,请惠帝派人前去四方馆取证。

他几乎认为,这一次,惠帝是一定会答应他的建议的。

因为,太子的反应已经足以引起惠帝的怀疑了。

可是,他带着满腹自信,才要开口,却被惠帝的怒斥给吓得几乎失声。

惠帝朝他发火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又是这样了?

大皇子不解,又不甘,甚至,还有些怨恨。

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父皇还是不肯相信他,反而还偏袒太子?

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吗?

“父皇,您......”

“你闭嘴!”惠帝的怒火几乎要将大皇子整个人烧穿了,“你很好,真是越来越能耐了,你,你,你......”

惠帝指着大皇子,连说了三个你字,都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汪德蒲见情势不妙,忙跪地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随着他这一声劝阻,尚且在震惊中的百官们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纷纷跟着跪下,劝惠帝息怒。

群臣皆拜,太子也跪了下去,劝惠帝保重龙体。

大皇子纵然不愿,见状也只得跟着跪了下去,但却咬着牙没有开口。

反正下面人喊声震天,他开不开口,又有什么区别?

父皇如此偏袒太子,他就算劝他保重龙体,又能怎么样?

如今,父皇的心中只怕已经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思及此,大皇子不由一阵悲怆!

自己苦心安排了这场告状的戏码,现在看来,简直像是个傻子!

他还以为,有了证据,就能让太子栽个大跟头呢,可没想到,太子才是被父皇偏袒的那一个。

既如此,自己还争个什么劲儿?

没了君心和圣宠,又不是正统的太子,他难不成还能争来那个位置么?

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偏袒他的,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他,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众臣齐齐参拜劝阻,惠帝的气慢慢降了下来,虽说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总算不那么吓人了。

惠帝今日的反应,确实与以往不同。

别说大皇子看不明白,就是百官们也少有看明白的。

没想到,让他们吃惊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惠帝怒气暂平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命人将薛伟刘信拿下。

这道命令一出,傻眼的可不只有两个当事人,还有一群看客。

而大皇子,则几乎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他想,既然惠帝有心偏袒,他再做什么,也都是无用功,那做与不做,又有何分别?

大皇子的不作为,直接吓傻了薛伟刘信。

刘信被人扯着拖出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朝大皇子大喊了起来:“殿下,大皇子殿下救命啊,小臣是无辜的啊!皇上,皇上饶命......”

然而,喊得再大声,他仍旧还是被人拖下去了。

可他被拖下去不要紧,他喊出的那句话,可是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话的信息量,着实有些大。

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本能地会向自己亲近的人求救,这朝堂上这么多人,刘信谁都不求,只求大皇子一个,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然后,众人便见惠帝刚刚好转了一些脸色,瞬间又变得阴沉得吓人。

就在众人以为惠帝又会发火的时候,惠帝竟然叫了退朝。

哎?

退朝!

就这么不清不楚地退朝了?

那四方馆那边怎么办?匈奴使者到底是在还是不在?这事难道不该有个说法吗?

不管众臣心内如何想法,惠帝叫了退朝,这朝势必就得退了。

不过,让众人在意的是,惠帝在叫了退朝之后,将太子跟大皇子留下了。

这是打算关起门来说自家话了?

看来惠帝也是有私心的么,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儿子,惠帝不想别人过多参与,倒也能理解。

朝臣们大都精乖,见此便也不再坚持,山呼万岁后,齐齐退了出去。

惠帝带着太子跟大皇子到了御书房。

一进去,惠帝就随手抄起案上摆着的小香炉,朝大皇子砸了过去。

大皇子感知到危险,下意识地偏头一躲,躲过了那鎏金檀香炉。

看到香炉在自己身后骨碌骨碌地滚远了,大皇子眼底又是一暗。

这香炉是鎏金的,顶盖颇为尖锐,若真砸到他,怕是要见血的吧,父皇可真下得去手,难不成,还想要他的命不成!

惠帝发现自己朝大皇子扔了香炉,原本是后悔的,但是,一见大皇子偏头躲了过去,不由又是生气。

“逆子,你还敢躲!”惠帝指着大皇子怒骂道。

大皇子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就垂首跪着,瞧那模样,倒像是在做无声的抗议。

太子也看了眼身后已经滚远了的香炉,回首劝道:“父皇喜怒,大皇兄定不是故意要躲开的,应该只是本能反应,人都知道趋利避害,这也是人之常情,还请父皇不要怪大皇兄了,再者,若真砸到了大皇兄,到时候心疼的还是父皇您,既没砸到大皇兄,还是好事,还请父皇不要再生气了。”

太子这话说的颇为顺耳,将惠帝的面子里子几乎都考虑到了,惠帝听了,面色稍缓。

“难为你这么懂事,”惠帝叹息一声,夸了太子一句,然后,转头又瞪了大皇子一眼,却没叫起。

也该叫这小子得些教训了,否则他就要无法无天了。

为了构陷自己的兄弟,竟然丝毫不顾大局,实在可气可恨!

但是,再可气可恨,这也是自己的儿子,惠帝到底舍不得真下狠手惩罚。

而且此事发现的及时,也并未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想来,只要小惩大诫,这孩子还是能改正的。

太子并未忽略惠帝眼中那一瞬间的心疼,他知道,这件事,怕是又达不到预期了。

他敛下眉眼,掩下满眼的失望。

似乎对于这位大皇兄,父皇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和包容心。

太子有些嘲讽地想,到底还是最偏疼的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舍不得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押送

最后的结果,同太子预想的差不多,大皇子被罚禁足一月,不许出门,亦不许他人探视拜访,至于朝堂之上,大皇子力荐派人清查四方馆的事情,惠帝并没有再提。

大皇子被惠帝赶回去禁足了,太子却没有走。

大皇子走后,惠帝才叹息了一声,对太子难得的和颜悦色,“你怪父皇吗?”

太子闻言,似乎有些惊讶,怔愣了一瞬后,才拱手答说:“父皇有苦衷,儿臣明白,儿臣又岂会怪父皇呢。”

这种时候,实话实说是毫无意义的,也是愚蠢透顶的,太子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跟惠帝说,他心中是有怨的。

惠帝问他这句话,可能是真有些过意不去,也可能只是随口一问,所以,他自己不能当真。

惠帝听到太子的话,眉目更加缓和了一些,看着太子的目光,近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慈爱。

太子并未抬头,所以,也没有看到惠帝这般瞧着他。

惠帝自己看了一会儿,才对太子道:“这会儿又没有旁人,便别多礼了,你能明白父皇一番苦心,可见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愧为南诏之储君,有气度识大体,当得起你肩上这副担子。”

说着,惠帝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尔后,才又接着道:“父皇知道这件事,是有人故意针对你,但是,父皇也有父皇的难处,所以,父皇只是叫你大皇兄禁了足,你能体谅父皇,最好不过了,你再坚持坚持,等陆文那边传回了消息,父皇必然亲自替你证这个名,定不叫人误会你。”

“多谢父皇。”除此之外,太子又能说什么呢?

说他觉得惠帝对大皇子处罚的太轻,还是指责惠帝故意偏袒大皇子?

若这话真说了,今日禁足的,怕就是他了吧!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是,到底还是会失望的啊......

惠帝又跟太子说了会儿话,才叫太子也退下了。

等太子也离开后,惠帝才彻底放松地靠进了御椅中。

半晌后,惠帝喃喃问道:“常亭,你说,朕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常公公闻言,不由暗暗心惊,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惠帝的表情,然后,才斟酌着回道:“皇上有皇上的考虑,您需要衡量的事情太多,您如此辛苦,想来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大皇子殿下,都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这话似乎说到了惠帝的心坎里,他一下子从迷离中脱离了出来,轻轻哼了一声,笑骂道:“就你会说话,哪个也不得罪!”

常公公知道惠帝这是心里头舒坦了,胆子便也大了起来,笑嘻嘻地回道:“都是陛下您调教得好么,有您成天地调教着,奴才再不会说话,也学会了啊。”

惠帝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似乎心情已经完全好了。

......

惠帝这里舒坦了,大皇子那,可就不舒坦了。

惠帝勒令命其禁足,是真叫侍卫直接押着他回府去的。

虽说到底还顾忌着他的面子,让他坐了轿子,侍卫们只是随行,但是,也足够让大皇子恼火的了。

惠帝一片苦心,到了大皇子这里,完全没有领会到,只觉得惠帝这是故意羞辱他,心里恨得不行。

汪德蒲下了朝,一直没敢走,带着汪文正,就等在宫门口,想着待会儿能第一时间见到大皇子,好好问问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大皇子人倒是出来了,但是,却是被大内侍卫送出来的。

汪德蒲多老辣的一个人,一见猪这个架势,瞬间就明白了。

糟了,他在心中暗道。

汪文正一时间没领会到惠帝的真意,见大皇子的的轿子经过,还想去拦,却被汪德蒲先拦下了。

汪文正知道汪德蒲不会无缘无故拦下他,见状只好按捺住自己的焦急,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走远了,才小声问汪德蒲:“祖父,怎么回事?您为何拦着孙儿呢?您不是......”

汪德蒲不等汪文正说话,便低声道:“大皇子是被皇上安排人送出来的,说是送,实际上,应该说押送才对。”

“押送!”汪文正听了汪德蒲的话,不由惊讶。

大皇子坐着轿子出来的,怎么会是押送呢?

“就是押送,”汪德蒲却十分肯定,“你几时见到过,皇上派大内侍卫送大皇子回府了?别说大皇子没这份待遇,便是太子,也不见得有这种待遇吧?况且方才的事情,你还没看出不对来么?”

汪德蒲提及朝堂上的事情,汪文正稍加一想,便也明白了。

“祖父的意思是,大皇子打算通过四方馆的事情,打击太子的事,被皇上发现了。”

汪德蒲冷冷哼了一声,“发不发现不要紧,要紧的是,四方馆内,匈奴使者的事情,多半是皇上授意的,大皇子这次,算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祖父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皇上嘱咐太子做的!”汪文正显然惊讶极了。

这有可能吗?

祖父这个猜测,是不是太过大胆了些?

匈奴使者来使,是为了两国友好邦交,这不是皇上一直所希望的么,难道皇上会自己出手破坏吗?

“皇上手中,可能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重要情报,所以,皇上才会对匈奴使者下手,眼睛擦亮点儿吧,这件事,轻易不要插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千万不要,不要像大皇子那样,自作主张!”

最后一句话,汪德蒲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可见有多么生气。

“是,祖父,孙儿知道了。”汪文正一向对汪德蒲的话很是听从,闻言忙颔首应了下来。

汪德蒲见汪文正这样听话,心头的火气总算稍稍降下来些许。

“行了,你也先去忙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再说。”

“是,祖父。”汪文正颔首应了声是,然后,跟汪德蒲分别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汪德蒲祖孙俩一走,想要从他们这里得到消息的人,也知道打探消息无望了,便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宫门口前,再次恢复了宁静,与肃穆。

第五百七十三章:一问三不知

大皇子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皇子府的下人们见状,无不噤若寒蝉,生怕自己一时不慎,惹恼了这位怒火中烧的主子,跟着遭了秧。

要说大皇子现在最恨的人,除了太子之外,就要属萧良了。

要不是萧良给他提供证据,他又怎会安排人去告状?

本来还打算构陷太子跟陆铮,结果自己倒是先摔了个大跟头!

“萧良,萧良,你敢耍我,你给我等着!还有陆铭!你们都给我等着!太子,陆铮,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好看!”在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之后,大皇子终于有心情坐下来细数自己要报复的人了。

首先,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萧良,他肯定是饶不了的。

还有那个陆铭!

一想到这个名字,大皇子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就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心,忽然联系起了萧良这个蠢货,原来安的竟是这个心!

说什么恨陆铮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所以要害陆铮,都是狗屁!

他倒是兄弟情深啊!

为了自己的兄弟,不惜以身犯险,深入“敌营”,打入他们内部来,给自己挖坑下绊子,真是难为他了!

敢坑他,他必然要让陆铭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还有太子跟陆铮,这两个人现在一定在背后嘲笑他的愚蠢吧?嘲笑他轻信他人,跳进了他们挖好的坑!

该死的,这两个人真是狡猾,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他今日所受的屈辱!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萧良这个蠢货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思及此,大皇子忙召来管家,让他去德郡王府,将萧良喊过来。

可没想到,管家听了他的话,却一脸为难。

“殿下,皇上,皇上命您在府中禁足,说,说这期间,不许您外出,也不许别人来府上打搅您,您,您要不还是等些日子,再召德郡王世子过府来吧?”

大皇子听完管家的话,脸色瞬间难看极了,吓得管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半晌后,在管家的惴惴不安中,大皇子挥手叫他离开了。

管家这才暗暗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其实,就算是皇上允许别人来府上看大皇子,萧良此刻也是绝对来不了的,因为,他自己才刚刚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

德郡王府。

萧良紧闭的双眼终于慢慢睁开,德郡王妃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满脸。

“良儿,良儿你怎么样了?你可真要吓死娘了啊!”德郡王妃哭得几乎快要不能自已。

萧良却显得有些糊涂,他头疼极了,听见德郡王妃的哭声,脑子都快要炸开了,于是,忙吸着气阻拦道:“娘,您能先别哭么,我头疼......”

德郡王妃一听儿子头疼,登时哭声就止住了,只有肩膀还习惯性地一耸一耸。

害怕儿子有什么问题,德郡王妃忙叫太医先给儿子看诊。

太医已经给萧良诊了数次脉了,甚至都有些不耐了,但是,德郡王妃坚持,他也不敢拒绝,只得又进行第五次诊脉。

结果还是一样,中了劣质的蒙汗药,又受了风寒,所以,才会头疼,问题不大,几服药下去,差不多就能好。

德郡王妃却不敢相信。

“真的没有别的问题了么?那个蒙汗药会不会有其他副作用啊,他头疼为什么这般严重呢?”

面对德郡王妃的逼问,太医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在从几名太医那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后,德郡王妃才放心,叫太医开了药方,才命人将他们送出去了。

太医们走后,萧良头痛的症状似乎好了一些,刚要问德郡王妃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德郡王妃痛心疾首地斥责道:“你这个死孩子,你是要吓死娘啊!你说说你,才回来多少日子,就跟那些人出去鬼混,你这次,可闯了大祸了啊,你知不知道!”

萧良被德郡王妃说的一愣一愣的,心说我怎么了,我就又闯大祸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多大点儿事啊,您又大惊小怪的!”萧良毕竟是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又加之头痛所以不想用脑,本能就以为德郡王妃又是在夸大其词吓唬他。

哪成想,这一次,德郡王妃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气得笑出来,反而脸色更苦,泪意更是汹涌。

德郡王妃翻来覆去地说自己闯了大祸,萧良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昨夜准备回府的时候,被人给打晕了!

“娘,昨夜我被人劫持了!有人在西市打晕了我!您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人恁的胆大,竟敢劫持我!您可一定要让人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找出来,给儿子报仇!”

德郡王妃听见儿子说起昨夜的事情,也顾不得哭了,忙问:“你仔细说说,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萧良仔细回想了一下,但是一用脑子,就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他龇牙咧嘴地想了半天,却一点儿有用的都没想出来。

“黑灯瞎火的,就那么一盏破灯,我哪能看得清是谁打晕了我啊,再说我也没瞧见他的脸,我就晕了啊,只知道应该是个男人,手劲特别大,下手特别狠!”一想到昨夜被人给下黑手揍了,萧良就恨得不行。

昨晚上那人下手可真狠,一拳就将他打晕了,手劲大的不得了,肯定是个男人!

儿子这里照样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德郡王妃不由有些泄气。

这可怎么办呢?

回来的几名侍卫,加上儿子的贴身侍从都是一问三不知,这事情可怎么往下查呢?

作案的人显然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下手几乎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就是德郡王妃想查,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何况,现在还有个比查清楚案子更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那就是,外面的闲言碎语。

德郡王妃知道现在外面一定已经谣言满天飞了,她只期望,封口令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至少,至少撑到王爷回府之前,给她个在王爷面前,替儿子解释脱罪的机会。

第五百七十四章:怒火冲天

德郡王妃到底还是失望了。

当下人报说,德郡王回来了,脸色还特别不好看的时候,德郡王妃就知道,她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德郡王带着滔天怒气,以疾风骤雨之势,冲进了萧良的卧房。

德郡王的怒气简直如有实质,萧良房间的门板都被他的大力推得,发出了不堪重撞的吱呀声。

那声音颇为瘆人,听得德郡王妃心头顿时一跳。

然后,她刚喊了一声“王爷”,甚至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见暴怒中的德郡王,一把将萧良从床上拖了下来。

“王爷,王爷您冷静点儿,您这是做什么啊,良儿他才刚刚醒过来,太医说他需要静养,王爷!啊,王爷!”

德郡王妃想要拦下德郡王,但是刚扑过去,便被德郡王一股蛮力推到了一边,顿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萧良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

当然,德郡王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重重地巴掌就呼上来了。

清脆的巴掌声响过,萧良的左半边脸立即火烧一般疼了起来,嘴里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这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德郡王,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严厉的父亲一般。

德郡王打了一巴掌,犹未消气,大声朝萧良吼道:“逆子,你给我跪下!”

萧良木愣愣的,被德郡王推搡着跪了下去。

德郡王妃见德郡王巴掌又要落下,忙飞身扑了过去,挡在了萧良面前。

“王爷,王爷您要打就打我吧,别打良儿了,他才刚醒过来,太医说他需要静养,他头还疼着呢,王爷您怎么忍心下手呢!”德郡王妃哭得那叫一个悲恸,简直是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你躲开!”德郡王妃见德郡王妃拦在萧良面前,不由怒气更甚,指着德郡王妃骂道,“慈母多拜儿!都是你,若不是你一味纵容他,他如何会这样不争气?我这张老脸,都叫他丢尽了!我都无颜见人了,还有什么忍不忍心的!”

德郡王妃知道这次的事情不能轻轻揭过,面对德郡王的滔天怒火,也只能尽力想办法去阻止。

萧良此刻却犹自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因而面对德郡王的怒气,他竟然还有些不服气。

但是,因为长久以来惧服于的德郡王的淫威,他一时之间也没敢说什么,只是不甘不愿地跪着。

但他心里却委屈。

明明他被人劫持了,他爹不说帮他报仇,竟然还冲着他来了?

要不是对他娘有信心,他简直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爹的种!

“王爷,王爷您先消消气,事已至此,您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啊,您仔细想想,不觉得此事有问题吗?也许,不,良儿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王爷,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咱们家,求王爷明查啊!”德郡王妃哭着哭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来全劝服德郡王。

对,只要她一口咬定儿子是被人陷害的,至少能转移一下王爷的怒气,暂时先保下儿子。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要是王爷的怒气不能转移,儿子今日一定好不了!

事实证明,德郡王妃还是比较了解德郡王的,她的话一说出来,德郡王的怒气果真被转移了一些。

其实,也不能说是被转移,而是德郡王自己,原本就有那样的猜测。

萧良昨夜没有回府,但是护卫也没回来,这事本就透着蹊跷,德郡王不是没怀疑过。

但是,在一路上听见那些闲言碎语,再见到眼前这个不肖子后,他的怒火就压不住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不肖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带回来的,他就忍不住要吐血!

德郡王府的脸,这次算是丢了个彻底,家门不幸啊!

德郡王狠狠地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路回来,听得都是市井上的闲言碎语,对于事情的真相,还是保留着观望态度的,这件事,还是要问过德郡王妃才能作准。

他相信,德郡王妃再护着萧良,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他。

因为她不敢。

德郡王妃确实不敢隐瞒,听见德郡王问她事情的经过,她赶紧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说完了今早去西市接儿子的经过后,德郡王妃又煽动道:“王爷您想啊,这件事是不是太过自然而然了?妾身派人查问过,但是不管是跟着良儿的护卫还是侍从,甚至包括良儿自己,都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若真如那木牌上所说,是因为那种原因,才报复良儿,会做到这种地步吗?您也知道,府里护卫们的身手,若非绝顶高手,怎么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劫走良儿呢?”

德郡王闻言,不禁冷冷地哼了一声,心说人家不是悄无声息地劫走这个不肖子,人家是打晕了他们所有人,将所有人都劫走了的!

不过,德郡王妃这话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德郡王妃有句话说得对,府里的护卫们都是什么身手,他是知道的,能悄无声息地打晕护卫,劫走萧良,这人功夫一定不错。

至少,在府内护卫们之上。

但京都里面藏龙卧虎,身手在他府上护卫之上的人,到底有多少,他也说不好,所以,这人到底是谁,他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判断。

他不像德郡王妃,完全凭个人喜好去猜测,虽说陆铮嫌疑确实比较大,但是,德郡王却不敢随意下定论。

今日早朝之上,大皇子闹得那一出,皇上显见是生了气的,此刻,若是他再闹点儿事出来,难保皇上不会迁怒。

大皇子那件事......等等,大皇子?他好像记得,萧良前些日子,突然跟大皇子走得比较近吧?

萧良,跟大皇子的事情,应该没有关系吧?

思及此,德郡王的眼皮,不知为何,突然剧烈地跳了一下。

最好,最好是他想多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意外发展

为了保险起见,德郡王还是问了萧良一句,“你跟大皇子,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德郡王的问题跨度着实有些大,萧良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懵懵然地看着德郡王。

德郡王见他这样,反倒放下了心。

看儿子这副蠢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瞒着他的。

虽说承认自己的儿子蠢这并没有什么好高兴的,但只要儿子没跟大皇子牵扯到一起就好,否则事情只会更加复杂。

“我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从今儿起,你再不要出门了,要是被我知道你再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大可试试,看我说得出,做不做得到!”

说罢,德郡王便重重地甩了下袖子,气哼哼地走了,再没多看萧良一眼。

德郡王妃见德郡王走了,忙叫人将萧良扶到床上去,然后匆匆安抚了萧良几句,便追着德郡王去了。

萧良被人扶着,重新回到了床上,脸色却难看得厉害。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们见他这般,均吓得不敢出声,亦不敢上前,生怕被迁怒。

......

护国公府。

护国公夫人林氏已经在房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但是,却仍然不见德郡王府来人。

林氏直挺挺地坐了那么久,腰背早就酸了,忍不住问扶冬:“前头还没动静吗?”

扶冬也挺纳闷,摇头答说:“还没呢,夫人,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前头呢,一直没听说有人来了啊。”

“这样啊......”林氏闻言放松了些许,但是却又不敢完全放松,只略微向后靠了靠,“按道理,德郡王府不该还没派人来啊?就德郡王妃那个宠儿子不讲道理的性子,此刻应该已经上门来找麻烦了才对啊?”

“也许,是德郡王府出了什么事,所以德郡王妃抽不出空过来?”扶冬大胆猜测。

不是说德郡王世子出事了么,想来德郡王妃现在可能还在忙活呢,也就没空来她们府上找麻烦了。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

林氏的不过还没说完,便听丫头报说,陆铮回来了。

“铮儿回来了?”林氏听说儿子回来了,显然挺吃惊。

这也不怪她,主要是一早听儿子说了那番话,她还以为儿子今天得在外头忙上一阵子,才能回来呢,没成想,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话间,陆铮就进来了。

“娘。”

“铮儿回来啦。”林氏朝儿子笑了笑,淡然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还在无限的担忧之中。

扶冬知道林氏与陆铮肯定有要紧事要谈,便叫其他人先下去了,自己留在门口守着门。

人都退下去了,林氏才问陆铮:“到底怎么回事啊?德郡王府一直没派人来,你又回来的这样早,太子殿下那里没什么事情了?”

陆铮扶着林氏坐下,然后,一一替林氏解了惑。

林氏听完了陆铮的话,不禁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最后替他们家“拦下”这个祸事的,竟然会是大皇子。

虽然早知道大皇子会有所行动,但是,陆铮也没想到,大皇子会这样迫不及待。

今日才不过是皇上恢复早朝的第一日而已,大皇子便已经按捺不住了,看来太子派人送去的证据,很让大皇子心动。

母子二人正说着呢,扶冬忽然走了进来,报说:“夫人,世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可要现在叫进来?”

林氏想了想,又看了看陆铮,见儿子朝自己点了头,便对扶冬道:“叫进来吧。”

扶冬颔首应下,然后,又出去了。

片刻后,林氏身边的一个婆子随扶冬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夫人,见过世子。”婆子先向林氏跟陆铮行了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说说外面的情况吧。”林氏叫了起。

婆子依言直起腰身来,回说:“回夫人,奴婢打听到,外面现在传的最凶的,是说德郡王世子是因为觊觎大皇子府上歌姬美貌,心怀不轨,言辞间不敬大皇子,才被大皇子暗中派人收拾了,说是要小惩大诫,让德郡王世子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是他能肖想的。”

林氏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不由看向儿子,意在问儿子,这也是你安排的?

陆铮朝林氏摇摇头。

这可不是他叫人传的,他跟胡大安排的,都写在那块木板上了,牵扯大皇子进来,他确实没想过。

不过,这话传的,怎么看,都对他极为有利。

有大皇子转移眼球,德郡王府的账,怕是更赖不到他头上来了。

陆铮能想到这些,林氏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摆摆手,先叫婆子退了下去。

“这个,真不是你叫人安排的?”林氏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儿子一遍。

“真不是儿子安排的,”陆铮斩钉截铁地摇头道,“若是儿子叫人做的,又岂会隐瞒母亲?”

这倒也是,陆铮一早就将自己做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又怎么会瞒着这么重要的事。

可是,这事突然又扯到了大皇子,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母亲觉得这件事是巧合吗?”

“说实话,娘不信。”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虽说流言这种事情,向来没有特定的方向,但是,流言却是有导向性的,有心人利用百姓们的口风传导舆论风向,还是不难的。

市井八卦,向来传的神乎其神,越是离谱,百姓们就越喜欢乱传。

人云亦云可不是说说而已。

八卦流言这种东西,稍微一煽动,就可能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下去。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又会牵扯出大皇子,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发展,对他们却是极为有利的。

至少,德郡王府在听到这样的流言之后,轻易不会再来他们府上找麻烦了。

怪不得呢,林氏心说,她就说要是没有变故,以德郡王妃那个性子,不该现在还没有出现,原来,真是被绊住了啊!

“这倒也也好,”林氏沉吟了片刻后,道,“有大皇子吸引视线,德郡王府也不会将目光全都放在你身上,至于他们若真敢来找麻烦,你也不用在意,自有娘挡着呢,他们是皇亲国戚,可咱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心意相通

林氏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十分有气势,显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且对于替儿子挡下各种麻烦,有极大的信心。

但这其实与林氏寻常为人处事的习惯,并不太一样,陆铮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母亲今日这般强势,都是为了自己。

“儿子不孝,让您操心了。”陆铮面露愧色。

林氏一听陆铮这话,就乐了,故意拿话逗陆铮,“行了啊,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你我是母子,哪里用得着说这种话,再说你这次也不是故意给娘找麻烦,谈不上什么操心不操心的,你能知道护着自己的媳妇,说实话,娘还挺高兴的。”

这话是林氏的真心话,并不是说来宽慰陆铮的。

相比于以前那个冷硬到几乎没什么其他感情的儿子,林氏反倒更希望看到现在这个。

现在的陆铮,才是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只知道打仗的杀器。

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林氏表示这并没有什么,这可是陆家男人的光荣传统呢,若硬说起来,陆铮也是学了他老子。

想到早逝的丈夫,林氏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眉眼也染上了些许愁色,但却并不明显,至少陆铮并没有看出来。

林氏也没有允许自己想太久,短暂的一瞬间过后,她便又恢复如常了。

“安笙那里,可要叫人通个气?”林氏是怕德郡王妃怒极了胡乱攀咬,惹不起他们家,就去欺负安笙。

不过,陆铮倒是不担心这点。

“暂时先别说了,外面现在传的这样难听,德郡王妃就算是想要找谁的麻烦,怕是一时之间也腾不出空来,更何况,德郡王应该也不会允许她再闹什么了。”

“这倒也是,德郡王现在一定想这件事快点儿过去,流言快些平息下来,百姓们,也快些忘记萧良的‘风姿’!”说到后面,林氏不由有些嘲讽。

没想到德郡王自己端着藏着,谨慎了大半辈子,却没教好这唯一的嫡子,德郡王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如今怕是都被这个嫡子败光了。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若是萧良自己留些口德,又岂会招来这无妄之灾!

陆铮的本意是暂时先不告诉安笙这件事,但是,它没想到,计划往往都赶不上变化,他不打算告诉安笙这事,却没想过,安笙早已经知道了。

不过很快,陆铮便也从胡大那里知道,安笙已经问过这件事了。

陆铮跟林氏说了会儿话,到底还是不放心,跟林氏说,自己得去胡大那一趟,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变故。

在陆铮心目中,胡大是安笙的人,那就是他的人,既是他的人,他就有义务保证胡大一家的绝对安全。

虽说他们昨夜行事小心,计划周密,又小心清除过一切行动的痕迹,但是,陆铮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陆铮要出去,林氏倒也没拦着。

陆铮现在表现得越大方,越显得跟萧良的事情没有关系。

不过,要陆铮大大方方地去西市,倒也不可能。

陆铮回房换了套不大起眼的装束,出发去了西市。

大白天偷偷跑进别人家院子里,显然挺有难度的,不过,这对陆铮倒也没那么难。

胡大家的后院比较僻静,当初为了让胡馨能安心养病,胡大特地选的这个位置,小小的后院幽静极了。

陆铮猫着腰跳进院子里的时候,胡馨正在葡萄架下面玩藤球。

好巧不巧的,陆铮跳下来的时候,胡馨手里的藤球脱手滚了出去,正好,就滚到了陆铮的脚下。

陆铮伸手握住了藤球,胡馨顺着藤球滚离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跟陆铮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胡馨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陆铮,又看了看被陆铮抓在手里的球。

陆铮抬了抬手,轻声问:“你的球?”

胡馨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陆铮拿着球,慢慢地向胡馨走了过去。

胡馨也不知道躲,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她感觉的出,这个大哥哥不会伤害她。

陆铮拿着球,走到了胡馨身边,然后蹲在了胡馨面前,将球递给了她。

胡馨正要伸手去接,便听陆铮道:“帮哥哥个忙好吗?”

胡馨闻言,似乎犹豫了一瞬,才轻轻点了点头。

陆铮将球放进她手里,道:“你悄悄跟你爹说,有朋友来找她,好吗?”

胡馨眨巴眨巴眼睛,糯糯地答应了一声“好”,便抱着球去了前面。

陆铮找了个地方先藏匿了身形。

片刻后,胡大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抱着胡馨,一脸戒备的娜宁。

陆铮赶紧走了出来。

看到是他,胡大跟娜宁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不过,也有些意外。

胡大让娜宁先带着胡馨去玩,然后自己将陆铮带进了屋子里。

“将军怎么来了?”胡大给陆铮倒了杯茶,问说。

“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问题,再者,也想问你件事。”陆铮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

胡大闻言,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接着,才又继续动作,“将军要问的,莫不是关于安笙小姐的?”

陆铮听了胡大这话,不禁有些吃惊,但随即便明白了。

“安笙来过?”

这几乎是一个肯定句,而非是疑问句。

早先在林氏那里听到下人说,外面传说萧良是被大皇子派人收拾了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却没敢确定。

市井八卦一向神乎其神,这个道理他懂,但是,一般人也不敢随便传皇家的八卦。

所以,一听到事情有牵扯到了大皇子,他就猜测,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了。

可是,昨夜的事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太子殿下说,又会是谁,敢往大皇子身上泼脏水,来帮他呢?

陆铮那时候就想过可能是安笙派人做的,但是,却没敢完全确定。

毕竟,这件事他也没跟安笙说,所以,除非安笙是与他心意相通,一听说萧良的事情,就猜到与他有关了,因而,才暗中帮他的。

心意相通……听起来可真是不错。

第五百七十七章:灯下美人

“你怎知我要问你安笙呢?”

虽然心里有了猜测,但是陆铮仍旧没敢完全确定。

而且,他对于胡大一下子就猜中了他心里的想法这一点,也表示有些......嗯,难以形容?

陆铮觉得,被一个粗狂的冷面汉子了解到了内心深处的想法,跟与自己的心上人心意相通,绝对是两码事。

胡大可不是真了解到陆铮内心深处去了,他能一下子猜中陆铮想问什么,完全是因为安笙才派人来过他这里,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地推测陆铮来这里,也是为了安笙。

胡大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在他心里,陆铮跟安笙是未婚夫妻,想着对方,也是很正常的。

同样的,胡大也并没有隐瞒陆铮。

“安笙小姐才派人来过。”

尽管安笙从来没有要求他对谁尽忠过,但是,胡大对安笙怀着一种报恩的心态,所以,恩人重视的人,他自然也重视。

再者,抛去自己曾经的经历不说,他对陆铮这个极为年轻的将军,还是很佩服并且认同的。

这无关年龄,而是一种单纯的对强者的欣赏。

陆铮听到湖大说,安笙方才派人来过,心里顿时哦了一声,心说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安笙与他是心意相通的,不过听到一点儿流言蜚语,就能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然后,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自己摆平麻烦,替自己转移视线,躲避祸事。

陆铮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我媳妇真能干”的骄傲自豪感。

(醒醒吧,骚年,人家还不是你媳妇!)

陆铮(横眉冷对):闭嘴,马上就快是了!!!

“安笙来找你,都问了什么?”陆铮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跟平常一样。

而事实上,他表情也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唯一充斥着不太明显的喜悦的目光,胡大还没注意。

“安笙小姐就是问问昨夜的事情,这一点,我必须跟将军说声抱歉,”胡大的表情郑重了许多,“安笙小姐派人来问,我不能隐瞒,所以,便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嗯,这不怪你,你做得对,”陆铮点点头,并没有生气,末了,似乎是还怕自己的话不够真诚似的,又加了一句,“你能对她忠诚,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你。”

要是别人,此刻兴许能理解到陆铮话里深藏的情意,但现在跟陆铮说话的人,偏偏是胡大,一个跟陆铮的不解风情程度不相上下的男人。

所以,他只是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将军过誉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铮也一脸郑重的点点头,似乎丝毫不觉得胡大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带着胡馨在门口的石阶上玩藤球的娜宁,听见了里面那两个人的对话,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天气极好,万里晴空,不见一丝云彩,娜宁看了一会儿,忽然摇头笑了出来。

有些男人不解风情起来啊,可真是一模一样呢......

从胡大这里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陆铮心满意足地走了。

再回到护国公府,正好快到午膳时候,林氏派人来请他,陆铮便去了林氏那里用午膳。

林氏饮食一向清淡,为了照顾儿子,特地叫人赶着做了两道荤菜。

母子俩吃完了午膳,坐在一处喝茶。

陆铮知道林氏叫自己来用午膳的用意,所以,不等林氏问话,便将什么都交代了。

林氏听完了儿子的话,也是十分吃惊。

“那些话竟是安笙派人传的?”

“嗯。”陆铮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坐直了些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自得意满,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一点儿。

但他身上的变化,胡大察觉不到,林氏还能察觉不到吗?

林氏眼尾一扫,就看出儿子在得瑟了。

只不过,得瑟的比较不明显罢了。

林氏轻轻哼了一声,嗔笑道:“这话又不是你叫人传的,你美的什么啊?你做的事情,还得安笙给你善后,你还好意思自得呢!”

“她叫人传的,还不是为了我,这不是一样么?”陆铮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

林氏听了他这话,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脸皮也不知到底随了谁,这般厚!”

“肯定不是娘您了,您面皮向来薄。”陆铮不怎么明显的拍了个马匹,哄得林氏笑个不停。

“去去去,少来气我,有这功夫,赶紧办正事去吧。”

陆铮被林氏“轰”走了,说是让他去办正事。

但是,离开了林氏那里,陆铮却发现,他有点儿办不进去正事啊,他现在,就想去看看安笙,跟她说说话。

哪怕不说话,就看看,也是可以的。

带着这种急迫的心情,陆铮忍到了入夜,再次偷偷摸进了安笙的小院。

陆铮到的时候,安笙房里并未熄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摸到了房门前面。

结果,还不等他敲门呢,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接着,陆铮就见到,青葙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铮愣了愣,提步跨过了门槛,进了屋。

青葙从后面关上了房门,然后,小声道:“世子进去吧,小姐等您多时了。”

一听到青葙说安笙等着他呢,陆铮脚下就不由地轻快了起来。

带着“她等我呢,真好”这种兴奋感,陆铮进了内堂。

一进去,就见安笙坐在床边的软榻上,正在看书呢。

安笙一手支在小炕几上,轻托杏腮,一手执卷,葱白的指尖在晕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莹润的光泽,乌黑的发丝半披在肩头,纤翘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淡青色的影子,烛光打在她的半边脸上,如珠似玉,美到极致。

陆铮完全呆住了。

若在此之前,有人跟他说,将来会因为瞧着一名女子呆住了,他根本不会相信。

但事到如今却发现,有些事情,就是由不得你不信。

青葙见陆铮呆呆地看着安笙,也不知道往前走,偷偷抿唇笑了起来。

这时候,安笙转过头来,朝陆铮笑了:“将军深夜造访,想必是有要事要说,还请坐下说吧。”

说着,她便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第五百七十八章:承诺

听到了安笙的声音,陆铮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步履从容地向安笙走了过去。

至少,从表面上看,步履还是很从容的。

至于实际情况么......

陆大将军(威胁脸):实际上也从容!

正是,陆将军就是从里到外都十分从容,至于方才对着安笙发呆的那个人,大概并不是他吧?(大雾~)

“将军请坐。”安笙请陆铮在自己对面坐下,然后,又吩咐青葙看茶。

片刻后,青葙倒了茶上来,然后,便退到安笙身后站着去了。

茶香宜人,陆铮却没什么心思品。

安笙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才又问:“将军此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嗯,确实有件事要说......”陆铮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地开了口,“我去过胡大那里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是安笙却听懂了。

“哦,将军去胡大那,是做什么?”安笙并未直接点出陆铮去胡大那里的目的,尽管她已经猜到了。

当然,陆铮也没想过要隐瞒她,“胡大跟我说,你派人去他那里打听昨夜的事情了,其实...我更想你直接派人去问我,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问我,我一定不会瞒你的。”

安笙显然是没想到陆铮的话怎么会跳到这上面去的,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了。

若她没想错的话,他们现在不是应该谈谈萧良的事情吗?

可话题怎么转到,应该向谁打探消息上去了?

再说了,就算她要跟陆铮打探消息,也得打探得到吧,皇上今日恢复早朝,陆铮可能会不上朝吗?

她怎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陆铮的思维方式了呢?

“你应该,再试着更多信任我一些......”陆铮这话说的颇为小心,一面说着,一面还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看安笙的反应。

安笙没想到陆铮纠结的是这个。

她有点儿无奈地笑了,“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今早那种情况,我不可能再等你上朝回来,再去问你,时间那么急,若此事真与你有关,我总要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你扫清后面的麻烦,尽管我做的可能并不多,但是,我会尽力去做的。”

她并没有吝惜解释。

在她看来,让陆铮因为这种原因心里有疙瘩,实在是非常没有必要的。

既然陆铮都误会了,她多说几句,解释解释,又能怎么样呢?

她做都做了,难道还不想陆铮知道不成?

而事实证明,她的做法,好像还是正确的。

因为,陆铮听了她的话之后,整个人明显比方才更加高兴了。

当然,他这种高兴表现的并不明显,大概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感觉得到吧。

毕竟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天生的面瘫去做出太大的表情,那也不符合陆大将军的气质,不是吗?

“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这大概已经是陆铮会说的,为数不多的漂亮话了。

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记在心里,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将军知道就好。”安笙缓缓笑了。

紧接着,她的表情又正经了起来。

陆铮下意识地觉得安笙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不由地又挺直了些腰杆,竖起耳朵,做认真聆听状。

安笙看他这副样子,不由想笑,却还得竭力忍着,做严肃状,“不过,我还是要多嘴说一句,别人背后说我几句,对我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若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我希望将军能率先考虑自己的安危,而不是替我出气。”

这番话说出来之前,安笙是有些犹豫的。

说实话,若双方身份调换过来,她觉得她也会做,跟陆铮昨夜一样的决定。

没有谁能容忍自己所爱之人被人侮辱,任何人,都不行。

但是从理智的角度出发,该说的话,她还是必须要说。

哪怕劝服陆铮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得试试。

因为,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她并不希望陆铮为她去涉险,一点儿也不希望。

所以,这些话她必须得说。

当然,她也做好了陆铮不会听的准备。

而事实也并不出她所料。

陆铮并没有直接回绝,不过,他却在无声地拒绝自己。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青葙看着二人说的好好地,忽然之间就都不说话了,未来姑爷脸色冷的也十分吓人,眉心便不由地紧紧地蹙了起来。

正想着自己能说点儿什么缓和下气氛呢,就听她们家小姐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青葙就惊讶地发现,姑爷的脸,好像是变红了?

是变红了吧?青葙疑惑地想到,姑爷脸有点儿黑,不太好分辨啊?

“将军不回答我的话,是不愿呢,还是讨厌?”

“你误会了!”陆铮一听安笙这样问,顿时紧张了,“我没有讨厌你,不,我是说,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我......”

“可将军却不能答应我呢。”大概是看出了陆铮不知该如何解释,安笙出言打断了他。

“不,我不是不能答应你,是没办法答应。”陆铮一面说着,一面定睛看向安笙,他的目光认真极了,里面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我没办法任由别人出言侮辱你,却什么都不做,若是再来一次,我仍旧会如昨夜那般选择,我也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在我面前辱你分毫,任何人,都不可以。”

安笙闻言,便轻轻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陆铮会这样回答。

大概是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所以,安笙并不吃惊。

青葙却觉得十分动容。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陆铮向安笙承诺,会护她周全,不许别人侮辱安笙。

青葙忍不住想,小姐这辈子能找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真是值了。

青葙悄悄退出了内堂,去门口守着了。

她想,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将空间让给未来姑爷,也许,姑爷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跟小姐说呢。

身为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青葙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了小姐未来的幸福,出一份力!

第五百七十九章:急躁

安笙没有再提让陆铮保重自身的话,而是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铮见安笙不再揪着这话不放,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有直接回答安笙所问,却先说:“今日早朝,出了件大事。”

早朝上出了大事?

安笙沉吟了一下,大胆猜测:“将军说的大事,可是大皇子动手了这一件?”

“不错,正是这事。”陆铮颔首应道。

“大皇子,倒是挺着急的......”

“他手里捏着那么重要的证据,自然着急,不过,我倒也没想过,他会急成这样。”

是啊,今日不过才是皇上恢复早朝的第一日,大皇子就急不可耐地出手了,可不是够着急的么。

不过,看陆铮这般反应,似乎,大皇子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果然,安笙刚刚这样猜测过,便听陆铮接着说道:“不过,大皇子太过着急,大概计划安排的不够周密,反而惹恼了皇上,自己被皇上罚了禁足。”

其实,不是大皇子的计划不够周密,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在太子的算计之中了。

“大皇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轻易不会饶了萧良的,还有......”还有谁,安笙没有说。

陆铮却明白,安笙说的那个人是谁。

诚然,大皇子不会放过给他“假消息”的萧良,那么,难道会放过这个消息的初传者吗?

恐怕是不会的。

若没有陆铭私下联系萧良,萧良也不会有胆子私自联合大皇子。

所以,归根结底,这祸事的根儿,还在陆铭身上。

安笙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办法在陆铮面前太过直白的评价陆铭。

这个人,跟陆铮毕竟关系匪浅,有些事情,陆铮心里也不可能没有数,所以,安笙不愿多说。

但是,不说归不说,她却要尽量确保,陆铮不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陆铭那......”陆铮提起陆铭的时候,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显然是有些犹豫的,但是,紧着着,他便又恢复了冷肃的模样,“至于陆铭那里,我不会主动去害他,但是,也绝对不会再管他了。”

陆铭想要自己的命,陆铮不知道在确定这件事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已经回想不起来那一日,知道陆铭私下联系萧良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应该是很复杂的吧?

毕竟,这是自己嫡亲的堂兄弟。

他想过陆铭可能会有不甘,但是,却没想过这个人会想要自己的命。

但是陆铮也不会说,既然陆铭想要自己的命,那他就将这条命给他这种蠢话。

他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陆铭的地方,自然也不需要向他赔命。

他这条命,属于爹娘,属于安笙,属于战场,但惟独不该属于陆铭。

他并不欠陆铭什么,所以,以后陆铭会怎么样,他也不会再管。

陆铭不是个小孩子了,他应该,也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安笙听见陆铮说,不会再管陆铭,也就放心了。

陆铮不是个会随便做决定,下承诺的人,但是他一旦做了决定,便轻易不会更改。

......

护国公府。

在陆铮夜探永宁侯府的时候,陆铭,也派人去给德郡王府送了一封信。

可惜,他这封信送到了德郡王府,却犹如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音。

陆铭等了很久,直到二更的梆子敲响,他才确信,萧良那边,是真的没有消息传回来。

陆铭靠在房间里的躺椅上,脸色像是突然之间,就灰败了下去。

又过了很久之后,才听他哑声问宛筠:“那信,你确定送到德郡王府了?”

宛筠闻言,吓得忙答说:“大少爷,奴婢真的送进去了,德郡王府的人也接了,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啊,大少爷!”

“行了,我知道你不敢撒谎......”听见宛筠的哭腔,陆铭似乎有些不耐。

他知道宛筠不敢骗他,可是,德郡王府收到了自己的信,为什么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呢?

难道,他们不相信?

不,陆铭觉得不会是这样。

照德郡王妃的性子,就算是对这封信保持怀疑,也不该什么动作都没有才对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萧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出门了,那么,谁能再帮他向大皇子递消息呢?

他筹谋了这么久,花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找出了陆铮身边的一点破绽,他实在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错过了这次,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可他还能等得起吗?

陆铭难得有些焦躁,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吩咐宛筠说:“明日一早,若德郡王府还没有动静,就再去送一封信!”

明日的信,他会写的更加明白,就不信德郡王跟德郡王妃见了,还不动心!

二更的梆子敲了几声后,陆铮悄悄回了护国公府。

不过,他却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趁黑摸进了林氏的院子。

陆铮是从窗户进的林氏的房间,一进去,就见扶冬守在外堂。

听见动静,忙小声问:“是世子吗?”

“是我。”陆铮低声应道,然后,几步走到了扶冬面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扶冬看出了陆铮的轮廓,暗暗呼了口气,小声说道:“夫人一直等着世子呢,世子快随奴婢进去吧。”

说着,扶冬便轻轻挑起珠帘,将陆铮迎进了林氏的卧房。

林氏大概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等陆铮和扶冬进去的时候,已经下床坐着了。

见到陆铮走进来,林氏轻声问道:“去见安笙了?”

对于林氏一下子就猜中了自己的去向,陆铮并未觉得惊讶,而是直接点头应了。

林氏见儿子应话应的这么痛快,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或者不好意思,不由嗔道:“这么晚了,你到安笙那里,万一被人知道了,该说成什么样子,你自己脸皮厚不怕什么,难道也不管安笙了?”

“娘您放心吧,我去的时候十分小心,没人发现。”

林氏几乎被儿子这话给气乐了。

她心说,这小子到底是真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假装不明白呢?

她怎么总觉得,好像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呢?

第五百八十章:不安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林氏嗔笑着说道,“娘的意思,你真不明白吗?娘是说你这个时辰去安笙那里,不合时宜,若真被人知道了,定要说安笙的闲话,往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你也不小了,不能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多替安笙考虑。”

“儿子明白了,多谢娘教诲。”陆铮应得倒是听痛快。

林氏见他答应了,也不再多说。

陆铮一向有分寸,其实这些话林氏本也没打算说太多,因为明白儿子跟安笙都不是胡来的性子,所以她并不担心什么。

只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也就多嘴提点了几句。

林氏这么晚叫陆铮过来,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提醒陆铮这件事,她要跟陆铮说的,是陆铭。

“晚上你走之后,陆铭就派宛筠出去了,娘叫人跟着了,宛筠是被陆铭派出去,到德郡王府送信的。”一说到这事,林氏的表情便难看了起来。

从前有怀疑是一回事,但是真知道了大房有心害陆铮,林氏心里还是不好过。

总归是一家人,何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难道,权势名利真的比至亲家人,更加重要吗?

听林氏提起陆铭,陆铮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他略沉吟了一下,颔首答说:“我知道了,娘,这件事,太子一定会出手,若太子要对付陆铭,儿子......不会多管。”

陆铮指的是陆铭联合萧良,企图构陷他的事情。

若陆铭做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构陷陆铮,太子也许不会多加干预,但是,陆铭的手伸的太长了,长到关乎了国家机密,和太子的个人利益,所以,这件事,太子定不会轻轻揭过。

今日一早,陆铮已经就此事跟太子表过态了。

陆铭的事情,他不会干预,无论太子要做什么,他都不会替陆铭说话。

一个时刻琢磨着想要自己命的堂兄,陆铮宁愿不要。

他没那么伪善,也没那么愚蠢,这世上能让他毫无原则退让的人,不多,陆铭并不能算其中之一。

林氏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就这样吧”,算是应和了陆铮的话。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自家人反目。

可是,现在情势逼人,事关陆铮的安危,林氏绝对不能手软,更加不能心软。

......

次日早,陆铭一早醒了,便问宛筠,德郡王府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宛筠摇头答说没有,陆铭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大抵是夜里没睡好的缘故,他整张脸泛着一股奇异的青灰色,配着他此刻阴沉的表情,十分的骇人。

宛筠候在床边,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怒了陆铭。

好半晌过后,才听陆铭又道:“扶我起来。”

宛筠闻言,赶紧将陆铭扶了起来。

陆铭将腿拿到床下,示意宛筠穿鞋。

宛筠赶紧蹲下身去,将鞋子给陆铭穿好。

鞋一穿好,陆铭也顾不得更衣换装,便直接朝小书房里走去。

宛筠见状,赶紧拿着陆铭的外裳追了过去,在陆铭坐下之后,将外裳披到了陆铭的肩头。

陆铭没管宛筠的动作,自顾拿过一张纸,准备写信。

宛筠见了,也不待陆铭吩咐,忙替他磨墨。

很快,陆铭便写好了一封信,他小心吹干墨迹,装好之后,递给宛筠,吩咐道:“送去德郡王府。”

宛筠闻言,忙双手接过那封信,不过,却没立即动。

等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说:“大少爷,您早膳还没用呢?若是待会儿夫人过来......”

郑氏看重儿子,每日必得来看过儿子才能放心。

若待会儿郑氏来了,见陆铭衣衫不整,早膳也没用,还不扒了她的皮!

“你走你的,不必管这里,我娘若来了,我自有法子打发她,不会让她责罚你的,你换身衣服,赶紧出门。”

一个日夜过去了,陆铭心里愈发地不踏实,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得到德郡王府的回音,最好,是得到萧良的回音。

当然,更好的是能与萧良见一面,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听说德郡王一向严厉,萧良昨日丢了那么大的人,德郡王肯定不会允许萧良出门。

这个当口上,让萧良偷偷出来见他,显然也不现实。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消息了。

可是,等待真是太磨人了。

他与萧良断了联系,就等同于跟大皇子断了联系,陆文走了有些日子了,现在说不定到了哪里了,最怕是马上要回来了!

若陆文回来,那他所筹划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着急,他急于得到大皇子准确的回音,急于知道大皇子有能力对付得了陆铮。

只要陆铮倒了,就再没有人能阻挡他了。

三房虽然也有男丁,但是,护国公府绝对不会没落到,让一个庶子执掌家门。

他想要改变现状,改变曾经的“苦”,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必须,成为护国公府唯一的当家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打破那种种的“噩梦”,走出曾经的藩篱。

宛筠换了身衣服,从偏门出门去了。

她走后,陆铭叫来其他的丫鬟,让她们伺候着自己梳洗更衣,正准备用早膳呢,郑氏来了。

郑氏一进门,先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见儿子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当即就要发火。

陆铭一看郑氏眉毛扬起来了,就知道郑氏要训人,于是忙说:“娘您可用过早膳了?若还未用,能否陪儿子用些?”

听见儿子说话,郑氏的气陡然便散了,对着儿子那叫一个和颜悦色,“难得铭儿要娘陪着用早膳,娘就是吃过了,也能再吃一些呢。”

说着,郑氏便笑呵呵地坐到了陆铭的身边,打算陪儿子用早膳。

眼前这关暂时搪塞过去了,郑氏乐得照顾儿子,自己倒是没吃多少,几乎净顾着陆铭了。

陆铭也乐于配合,好借此转移郑氏的注意力。

母子俩和乐融融地用完了早膳。

不过很快,郑氏就发现宛筠不在陆铭身边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不成

“宛筠呢?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郑氏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瞧着又有要发火的趋势。

陆铭倒是不慌不忙的,闻言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然后,才状似随意地答说:“儿子想吃云华楼的点心,打发宛筠出去买了。”

郑氏倒是没怀疑陆铭这话,但是,却仍旧不赞同他的做法。

“买个点心,打发谁不能去,你这里人是不够用了吗,非要打发宛筠出去?宛筠是近身伺候你的,她不在,万一你有什么需要,其他人都办不了怎么办?若你的人实在不够用,娘再给你拨两个伶俐的丫鬟吧,好不好?”

“娘,我的人够用了,”陆铭摇头拒绝了郑氏的提议,“您也说宛筠是最了解儿子的人,所以,儿子才会派她出去买点心啊,只有她,才最了解儿子的口味,不是吗?您也知道的,儿子吃的东西,有些总不能跟常人一样。”

话说到这里,郑氏就舍不得再说儿子什么了。

儿子的身子,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没人比她更清楚,儿子的身子有多么虚弱,需要多么小心地照顾了。

如今还算好些了呢,这以前,别说吃外面做的东西了,就是府里自己做的,也不是都能吃的。

常年喝药,陆铭的脾胃早就喝坏了,比寻常人虚弱得很,所以,吃食上讲究也就多些。

难得他有想吃的东西,纵然郑氏想要劝一劝,说外面的东西要少吃,对他身子不好,但此刻,也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可再说不出口,郑氏还是免不了要嘱咐几句,“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过,你也答应娘,等宛筠的点心买回来,你定不可多吃,省得午膳要吃不下了,再说待会儿还要喝药,那个才重要,若点心太甜,就先放放再吃吧,免得解了药性。”

这样的话,陆铭几乎每日都能听到,千篇一律地吃药,注意身子,陆铭从小听到大,几乎都已经麻木了。

最先的时候,还是有过感动的,但是,这份感动在长年累月的重复之下,也被慢慢地磨平了,最终,尽归于平淡,与麻木。

郑氏毕竟不能一直待在儿子这里,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出去以后,郑氏还是将儿子身边的几个丫鬟,叫出去挨个儿问了一遍。

儿子面色明显不好,郑氏从儿子那里问不出什么,就只好从这些丫鬟们身上下手了。

但是,除了宛筠之外,这些丫鬟们没有一个知道,陆铭为何会脸色不好,又怎会给郑氏靠谱的回答呢?

郑氏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训斥了几个丫鬟一通,才将人赶回去了。

半个时辰后,宛筠回来了。

大概是走得太急,她额上全是细汗,进了陆铭的房间后,也没顾上擦,便忙去跟陆铭回话。

“大少爷,德郡王府没有收下您的信,他们见是奴婢,根本不听奴婢的话,也不接奴婢递去的信,直接将奴婢赶走了!”说着,宛筠将手中的信呈给陆铭看。

信已经皱了,也不知是宛筠自己弄的,还是跟德郡王府的人拉扯的时候弄的。

陆铭听见宛筠说,信被退回来了,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看起来分外可怖。

宛筠几乎觉得,下一刻,陆铭就要爆发出来了,但是,她却不敢躲。

一来,陆铭没有吩咐,所以她不能乱动;二来,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完。

“大少爷,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宛筠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陆铭回了她一个“讲”字,宛筠忙接着说道:“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到,听到外面都在传,德郡王世子之所以被人下了黑手,并非是那木牌上写的那样,是因为与有夫之妇有染,被看不过眼的人收拾,而是因为,觊觎大皇子府上歌姬的美貌,言辞狂放,不知收敛,所以,触怒了大皇子,才被大皇子派人暗中收拾了。”

陆铭显然对宛筠这番话很是重视,听了之后忙问:“这话是哪里传的?”

“回大少爷的话,都是些好看热闹的百姓传的,奴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市井传言向来是三分真七分假,谁也不能说,百姓们口中传出的流言,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况且,宛筠现在说的这个流言,真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流言这种东西,确实可信度并不高,但是,也并非是完全不可信的。

陆铭不敢说,德郡王府听到这样的传言,会不会当真,大皇子听到这样的传言,又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接下来的发展,对他都是极为不利的。

陆铭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从得知萧良的事情后,他就认定背后下黑手的人,是陆铮,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他即刻派宛筠给德郡王府送信,告诉他们这件事乃是陆铮所为,让他们一定不要放过陆铮。

但是,信送进去了,德郡王府却一直没有动静。

从那时候开始,陆铭就隐隐觉得,事情可能要失控了。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有关大皇子的流言传出来,不管真假与否,都不会有人再关心别的了。

而德郡王府,只怕也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今早会拒绝宛筠送去的信的主要原因。

陆铭明白,自己在德郡王府那里,已经失去可信度了。

或许也是完全不被信任,只不过,怀疑已经大过了信任,他送再多的信进去,怕也没用了。

不仅没用,还很有可能会被当做别有目的,引起重大怀疑。

这个结果,绝对不是陆铭想要看到的。

一定是陆铮!

找人传大皇子流言的,一定是陆铮!

陆铭几乎是肯定地怀疑,这件事是陆铮所为。

这一招转移视线,玩的可够高明的,他输了!

带着满心的不甘,陆铭承认自己已经输了。

棋差一着,此刻再想补救,已是来不及了,他所谋之事,这一次,终是不成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暴怒

陆铭不甘地认了输,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所以为的输赢,还是太过简单了。

宛筠一早才同他说了外面在传大皇子与德郡王府的流言,不过一个时辰过后,这流言便已经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

无一例外的,都要比宛筠跟他说的那个,更加劲爆。

谣言是止不住了,陆铭暗恨陆铮的狡猾,但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

同时,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外面传的这样难听,大皇子府跟德郡王府,却都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难道任由别人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却毫无作为吗?

陆铭震惊之余,一种无力感也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心头。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对大皇子的期望,过于高了。

有些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连他自己,都跟从前的那个自己不一样了,何况是别人?

陆铭大胆揣测,也许这一次,大皇子并没有办法如之前一样,打败太子......

不,不对,电光火石间,陆铭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之前,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大皇子最终登顶,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结果,就已经不行了,难道说,那个时候,大皇子并没有获得最终的胜利吗?

想到这个可能,陆铭的心瞬间狂跳了起来。

从那日突然醒来,这是第一次,他心跳的这样快,内心这般的不安。

原本以为会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出了变故,陆铭也不免有些心慌。

但是,在一切还未盖棺定论之前,他仍旧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让宛筠出去打探消息。

到目前为止,陆铭仍旧不知道,大皇子被皇上罚了禁足的事情。

这件事,皇上不允许宫里的人乱传,有些官员甚至都不知道,何况是陆铭?

所以,陆铭仍旧寄希望于,大皇子能听信萧良的话,主动去对付陆铮。

可惜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大皇子确实派人对付陆铮跟太子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甚至找到了人证物证,但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白演了一场戏给别人看,没达到目的不说,还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时也,命也!

......

德郡王府。

萧良昨夜发了高热,本是小小的伤寒,一下子就严重了起来。

德郡王再生气,见到儿子这样,也有些不忍再苛责了。

德郡王妃在萧良床前守了一夜,清早时候,萧良清醒过来,德郡王妃才支持不住,去睡了。

德郡王早起先看了眼儿子,确定人没什么大事了,才放心出门去上早朝。

临走之前,曾吩咐管家,若再有人送信来府上,一概不收,不管来的是谁,直接撵出去。

管家是德郡王的心腹,自然万事听德郡王的安排,所以,宛筠来送信的时候,才会被赶走。

德郡王一脸漠然地去上早朝,企图用冷若冰霜的脸来吓走一切好事者。

但是,这样做的效果,实在不够好。

比他品级低些的官员,自然不敢直白地表达嘲讽情绪,但是,却也都在偷偷地打量他。

这样的目光,已经足够让德郡王恼恨了。

当然,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如果说,这些人的目光是隐晦的,不那么明显的,那么有些目光,就显得放肆多了。

那些如影随形的打量,让德郡王恨不得肋下生翅,从这里直接飞走!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他又不是鸟,哪里会长翅膀飞走?

退一步说,哪怕他是鸟,若惠帝不让他飞走,他也是断断飞不走的。

忍过了早朝,德郡王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却被惠帝叫住了,他只好留下来,跟随惠帝去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惠帝果真问了萧良的事情。

虽说惠帝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寻常聊家常一样,甚至只是稍稍提点了几句,但是,德郡王还是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惠帝这是在敲打他,让他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要丢皇家的脸面。

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就算是旁系,德郡王到底还是姓萧,惠帝提醒他不要丢了皇家的脸面,并不奇怪。

但德郡王仍旧倍感屈辱。

忍受了一早的充满深意的打量,已经让他疲惫不堪,面上无光了,现在,又被惠帝拎到御书房,单独教训了一顿,可想而知,德郡王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

这种糟糕的心情,在回府的路上,听到街上的议论声后,到达了一个顶峰。

回到德郡王府,德郡王堪称平静地问了管家一句,府里一切可好。

管家回说一切都好。

德郡王又问,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管家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德郡王冷冷地扫了管家一眼,沉声道:“怎么,有话需要瞒着本王?”

管家哪能听不出德郡王这是生气了,又岂敢隐瞒,于是忙将探到的所有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德郡王。

说完之后,管家甚至没敢去看德郡王的表情,只是提着一口气,静静等着。

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德郡王的暴怒反应。

事实证明,德郡王确实暴怒了,但是,他的这种暴怒,跟管家所以为的那种,还有些不一样。

管家原以为,德郡王听见大皇子的事情,应该会立即破口大骂萧良才对,但事实上,德郡王并没有这样。

他不仅没有破口大骂,而且,还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平静?

管家心里没底极了,听到这种消息,德郡王怎么可能会平静呢?

还是说,这平静只是假象,是为了更大的爆发?

很快,管家就知道德郡王是属于哪一种了。

德郡王一路快步去了自己的书房,拿下挂在墙上的皮鞭,放在手里抻了抻,接着,便去了萧良的房间。

管家看见德郡王拿着鞭子出来了,眼皮立即狠狠地一跳。

德郡王手里的这条鞭子,是特制的,专门用来折磨人的,上头还有细小的倒刺,看着不明显,但几乎每打一下,都得带破皮肉,就萧良那个身板,怕是几鞭子下去,人就要半残废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鞭打

经过了短暂的天人交战后,管家还是咬牙吩咐自己的心腹,让他赶紧去通知德郡王妃。

心腹是管家一手培养起来的,一听这话,就明白管家是有心帮萧良一把,于是赶忙快跑了起来,去给德郡王妃送信儿了。

管家安排让心腹去找德郡王妃,自己则快步跟上了德郡王。

他跟着德郡王已经有些日子了,自问还算了解德郡王。

老话说得好,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德郡王?

管家知道,德郡王就是太生气了,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但是要真说他想要萧良的命,肯定不至于。

所以,他派人去通知德郡王妃,让德郡王妃来救萧良,自己则紧跟上德郡王,以防情况有变,好及时作出应对。

德郡王怒气冲天,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很快,就到了萧良的房间前面。

萧良院子里的侍女见了德郡王,忙都福身行礼问安,但是德郡王都没理会。

侍女们不明所以,只是也敏感地察觉到德郡王来者不善,不敢乱说话,均小心翼翼地偷偷去看管家。

然后,就见管家朝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别多话,侍女们见了,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多言。

实际上,德郡王也并没有要问她们话的意思,他甚至都没有让侍女帮他开门,而是自己一脚踹开了萧良房间紧闭的房门。

雕花木门承受不住压力,撞到两旁,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侍女们见状,吓得全都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德郡王没理会她们,直接走进了萧良的房间。

房门口传来的巨大声响惊醒了萧良,只听他气急败坏地朝门口骂道:“要死了你们,都不想活了......”

刚骂了一句,萧良就突然噤了声。

片刻后,才又扎着胆子,抖着声音问德郡王:“爹,您,您怎么......”

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声惨叫便从萧良的口中喊了出来。

德郡王的鞭子打在了萧良裸露在外的肩膀上,鞭子起落之间,带起了一片血珠,萧良的白绸里衣,顿时就被血珠晕红了。

萧良不耐疼,觉得肩膀上一片火烧火燎地疼,登时眼泪都喷出来了。

“爹,爹您要干什么!啊!”随着这一声提问之后,是萧良的第二声惨叫。

似乎是见了血的缘故,德郡王的眼底从微微发红,渐渐变成了一片赤红,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萧良烧穿。

可萧良此刻哪里能注意到这些,他疼得简直跟死了一次一样。

他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是真要疼死了。

德郡王两鞭子下去,萧良两边的肩膀,顿时红了一片。

白绸里衣的渗透性非常之好,几乎是立刻,血就浸湿了里衣。

萧良哭爹喊娘地叫着,除了叫喊,就只剩下疼得打哆嗦,甚至,再做不出多余的动作来。

德郡王这两鞭子没留力气,不光打破了萧良的肩膀,还将他身上盖着的锦被打破了。

上好的杭绸被面,几乎是指甲划过去,都能带的起了丝,何况是这样的鞭子打下去呢?

德郡王妃匆匆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情形。

顿时,她眼前就黑了一片。

但很快,在德郡王第三鞭子打下去的时候,德郡王妃的双眼又恢复了清明。

在第三鞭即将落到萧良身上的时候,德郡王妃不顾一切一个飞扑,正好趴在了儿子的身上。

所以,这一鞭子下去,得到的,是德郡王妃尖利的惨叫声。

德郡王妃这一声叫的,可比萧良惨烈多了。

当然,她受的伤,也比萧良重多了。

萧良身上盖着被子,尚且能阻挡一部分鞭子下落的力道,可德郡王妃身上除了一套并不能算厚实的衣裙之外,就再没有可抵挡保护的东西了。

所以,这一鞭子下去,算是实打实地将德郡王妃打了个正着。

甚至,鞭尾还带到了德郡王妃的脸,几乎一瞬间,就在德郡王妃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德郡王妃抖着手想去捂脸,又奈何太疼,想要去捂脊背,又够不着,一时之间,哭得惨烈无比。

德郡王也没料到德郡王妃会突然冲出来,这一下实打实地打到了德郡王妃,德郡王也不免有些担心。

这鞭子是他的东西,他自然知道杀伤力有多大,壮年男子尚且难以承受,何况是德郡王妃?

不过,让在盛怒之中的德郡王向德郡王妃承认错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德郡王妃还是为了替萧良挡鞭子,才会被打,德郡王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你出来干什么!”德郡王怒声斥道。

德郡王妃知道德郡王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计较自己挨的这一鞭子,闻言忙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过身来,面向德郡王跪下了。

“王爷,”德郡王妃哀戚地开了口,“妾身知道王爷怒气难平,妾身也不敢奢求王爷即刻消气,更加不敢求王爷宽恕良儿,可是,妾身也求王爷怜惜妾身一片苦心,您与良儿,都是妾身最重要的人,妾身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父子起龃龉啊,求王爷怜惜怜惜妾身吧......”

德郡王妃没有再替萧良求情。

在知道外面将事情传成了什么样之后,她就知道,求情已是没有用了。

她跟德郡王二十几年夫妻,怎会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德郡王这个人,看似淡然,其实比谁都看重面子,这次的事情,萧良实在理亏,德郡王妃求过几次情,已经不能再用这一招,让德郡王心软了。

所以,她只能再另寻他法。

替儿子挡鞭子,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是,挨了一鞭子之后,德郡王妃的心,反而更加坚定了。

她明白,此刻自己若是不能让德郡王消气,不能让德郡王心软,萧良今天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萧良是德郡王唯一的嫡子不假,可若是这个嫡子实在不争气,德郡王妃也不敢保证,德郡王不会培养其他庶子。

如果德郡王彻底放弃萧良,那德郡王妃这辈子,便也没什么指望了。

她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没有退路,唯有勇往直前!

第五百八十四章:坦白

德郡王妃在赌。

她赌德郡王对她还有怜惜,赌德郡王并非真的想要萧良的命。

而事实证明了,她赌对了。

德郡王的鞭子终究没有再落下来。

不管德郡王没有继续动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德郡王妃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求的不过是个结果而已。

好在,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看到的。

德郡王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德郡王妃才又感受到钻心一般的疼痛。

但是,她死命咬着牙,没敢叫出声来。

最后,还是德郡王看不过去,叫人扶她回去,又叫管家找府医过来。

德郡王妃受了这种伤,自然不能让太医或者不相熟的大夫来看,德郡王丢不起这个人,但是,显然也不能不给德郡王妃看伤,所以,府医是最好的选择。

德郡王没有提给萧良看伤的事情,德郡王妃隐忍地看了德郡王一眼,见德郡王面色不善,也没敢提,更没敢留着不走。

她清楚德郡王的底线在哪里,此时她若是不听德郡王的安排,才真是要害死萧良。

于是,德郡王妃只好给萧良递了个眼色,让他小心点儿看着德郡王的脸色说话,才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走了。

萧良大概是没想到德郡王妃真的会“丢下他”先走,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能置信地看着德郡王妃。

德郡王转头一看萧良这副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

“孽子!”德郡王指着萧良大骂道,“你可知错!”

萧良听到德郡王的训斥,浑身下意识地一抖,眼中也闪过一瞬阴鸷,他紧紧地握住了放在被子底下的右手,才忍住了没朝德郡王口出不逊。

片刻后,萧良咬牙低声道:“我不明白,爹你的意思......”

他确实不明白德郡王的意思。

他糊里糊涂地烧了一夜,清早才刚刚清醒过来,那会儿德郡王还是个慈父,亲眼来看过他,说了两句话,才又离开,但是,转头不过一个多时辰,德郡王便拿出对待杀父仇人的态度,拎起鞭子对他下了毒手,他怎么可能明白?

他做错了什么,德郡王要对他下此毒手!

他被人劫持,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已经够丢脸的了,德郡王这个当爹的,不说找出凶手帮他报仇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不由分说地毒打他!!!

他长这么大,虽然也挨过打,但是,多数其实也就是德郡王吓唬吓唬他,德郡王妃一求情,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被德郡王打的见了血。

关键是德郡王的表现。

德郡王方才的样子,让萧良毫不怀疑,他想要自己的命。

若不是,若不是他娘来的及时,他爹真会要了他的命的!

有了这个认知,萧良心中如何能不恨?

亲爹老子又如何?都打算要自己的命了,他还能把眼前这个人,当成自己的老子来敬重吗?

萧良满腹委屈,心怀怨恨,德郡王难道就好受了?

他想起自己几次询问萧良可有事情瞒着他,萧良都说没有,但事实证明,萧良果真又骗了他。

当然,萧良这种性子,小时候就撒谎成性,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话,他也懒得计较。

但是,当萧良的谎话已经威胁到了德郡王府的安危,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便是他不能容忍的了。

“逆子,你还敢狡辩!你给我说,你几次去大皇子府,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外面传说萧良借着去大皇子府请安的机会,意图调戏大皇子府上歌姬,还说萧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好色不要命,结果被大皇子收拾了。

这话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让德郡王不得不怀疑。

当然,他的本意也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是外面人说的那种无耻之徒,但事实上,以德郡王对萧良的了解,他也觉得,外面的流言不只是流言,萧良,也许真的做得出那种事情。

德郡王不知道,到底是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胆大包天的急色鬼,更让他生气,还是,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更让人气恼一些。

反正结果都是那么让人压不住火,所以,差别并不大。

德郡王此刻已经气到几乎失去自主思考的能力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不管他觊觎大皇子的歌姬这件事真假与否,但现在外面已经这样传了,就算这事不是真的,也跟真的差不多了。

没听过那句话么,假话传的多了,便也成了真的。

萧良没想到德郡王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去大皇子府。

可是,他去大皇子府,办的也是正事啊,德郡王何必这样生气呢?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隐瞒了他,所以,他才生气的?

可这样的原因,至于让他想要将自己打死么?

萧良一连在心里提出了几个疑问,面上的表情也变得疑惑不解了起来。

德郡王见萧良一直不回答,又皱眉做思索状,就以为萧良还要编瞎话来骗他,不由怒道:“说话!”

萧良被德郡王吼的浑身一抖,喉头哽了一瞬,自知隐瞒不下去了,所以就选择了老实交代。

“我去大皇子府,是有正经事的,我收到准确情报,得知陆文的离开,与匈奴使者有关,这里面涉及到太子跟陆铮的阴谋,我是给大皇子送情报去了,大皇子已经答应与我合作了,我就是想要做些事,让爹,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我错了么!”

萧良越说越委屈,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德郡王听了他的话,先是不信,后来却是一怔。

萧良说,他得到了情报,去找大皇子,还要与大皇子合作,昨日的早朝......

德郡王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将目前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联系起来想了一遍,忽然惊觉,这一次,萧良可能真的没骗他......

德郡王知道,萧良不可能,也不敢说这种假话,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大皇子当挡箭牌。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萧良说的这些事,全部都是真的!

第五百八十五章:令人震惊的愚蠢

德郡王不是萧良,他心思一向深沉,遇事总喜欢仔细思考,逐一甄别。

这让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准确的结果。

这次也是一样,几乎在短短的一瞬间,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从萧良被劫,到大皇子御前鼓动手下官员告状被罚,再到外面的流言传出,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仔细想想,竟似乎都是有联系的。

这绝非是偶然。

德郡王几乎立即就肯定了。

“你从哪得来的确切情报!”这个问题绝对是解开一切疑题的关键。

“我......”萧良有些迟疑,似乎拿不准要不要将陆铭说出来。

德郡王哪能不明白萧良在想什么,见他一脸迟疑,立即喝命道:“别给老子打马虎眼,你给我老实说!”

事实证明,德郡王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至少对萧良是这样。

萧良被德郡王一呵斥,下意识地就将陆铭的名字说了出来。

一听到陆铭的名字,德郡王的脸色几乎瞬间就变了。

陆铭是谁?

护国公府大公子!

萧良说,他是从陆铭那里得到的确切情报,然后,去找了大皇子,跟大皇子合作,打算坑太子跟陆铮一把的......

德郡王从来不知道,原来生气也可以像阵前击鼓一样,他现在生气的程度,就跟两军对垒的时候,鼓点的密集程度是一样的。

德郡王的手又痒了起来,握着鞭子的手,也紧了紧。

他实在是不明白,他这么聪明有心计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萧良这样的傻儿子来?

这儿子简直蠢得像是从别人家抱养过来的一样!

但是德郡王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当年萧良出生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萧良生下来,他就看过了,他无比确定,这就是自己的种。

可他的种怎么会蠢城这样呢?这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萧良此刻还并不知道大皇子被罚禁足的事情,见德郡王一脸的震惊,还以为德郡王被他的所作所为震到了。

看来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萧良顿时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觉。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德郡王确实被他震到了,但是,却不是震惊于他的聪明,而是震惊于他的愚蠢!

萧良有个毛病,别人一点小小的认同,就会让他沾沾自喜,忍不住得瑟。

这一次,也是这样。

“陆铭当初来找我的时候,我开始也不太信任他,但是,爹你知道的,他们家那个情况,只要陆铮还在一日,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所以,他想要把陆铮搞死自己上位,也是正常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找到我么,毕竟,我在大皇子面前,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当然,这也是借了您的光......”

德郡王听了萧良的话,用一种十分难以形容地复杂目光,看了萧良一眼。

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太多,以致于萧良完全没有领会到精髓。

德郡王想的是:这么愚蠢的东西,真想直接打死算了,省得留着哪天气死自己,有句话怎么说的,眼不见为净......

而萧良想的却是:我爹这么看我,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德郡王:“......”听你这么一说,老子更想自戳双目!

良久之后,大概是觉得生气已经没什么用了,德郡王难得“平静”地问了萧良一句,“你就没觉得,陆铭的动机可能不对么?”

“我想过啊!”萧良理直气壮地回道。

德郡王再次被噎了一下,忍气又问:“那你为何还是信了他?”

“我把自己代入他的身份了,觉得他有这种想法,是完全正常的,所以,我才相信了他啊。”萧良一副我已经经过周密思考,想过一切可能性的表情。

德郡王见他这副样子,气得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原来,人的愚蠢也是没有底线的,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有了这个认知,德郡王一下子失去了跟儿子再说下去的欲望,他看了看萧良,然后,几乎是漠然地离开了。

德郡王就这么走了,萧良却懵了。

这就......走了?

没再问下去,也没有再打他,就这么走了?

德郡王走后不久,府医就来看萧良了。

跟着府医一同来的,还有德郡王妃的贴身侍女。

萧良顿时就明白,府医是他娘安排过来的。

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伤心,又或者是恨,疼痛转移了萧良大部分的注意力,他所有的精力,几乎都用来骂人了。

其实,萧良的伤,比德郡王妃的,可轻多了。

但是,府医治疗的时候,这位叫唤的可比德郡王妃重多了。

府医一边小心地给萧良处理伤口,一边还要忍受萧良的咒骂,心里也是气恼。

可人在屋檐下,他也不敢把萧良怎么样,只能憋屈地替萧良包扎了伤口,然后赶紧离开。

萧良被德郡王打了的消息,很快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邺京。

德郡王恼怒的同时,下了死命让管家清查郡王府,一定要找出吃里扒外的内奸。

这一查,还真就查到了几个。

其中一个,竟然还是大皇子安排进来的。

德郡王得到大皇子安插人到他府里的消息,脸瞬间就黑了。

大皇子安排人到他府里,是不信任他?

德郡王原本还对外面的流言持着怀疑态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信了大半。

想他自诩大皇子身边的左膀右臂,一心扶持大皇子上位,但是,大皇子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德郡王不禁心寒。

原本,他还怀疑,萧良被劫,是陆铮和太子所为,但现在看来,应该真的是大皇子所为。

而太子和陆铮,不过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借机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德郡王愤然想到,大皇子这么做,是将他置于何地呢?

萧良是不争气,他顽劣,不知进取,又好色贪功,可再不争气,也是他的儿子,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皇子这样做,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啊!

亏他还一心想要扶持大皇子上位,却不想,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大皇子这一次,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护佑

就在萧良被德郡王鞭打的当日夜里,陆铮终于接到了陆文的回信。23u.

信是追风带回来的,用的是他传信用的秘制药水,所以,陆铮并不怀疑信的真实性。

陆文在信上说,他已经成功抵达匈奴,也将匈奴使者与公主的做的那些事情,尽数告知了匈奴王,匈奴王听后表现得十分震怒,但是并不肯承认,这些事情是他指使公主与使者做的。

而有关寒铁矿藏的事情,陆文没有提,匈奴王也没有提,只是,在陆文见过匈奴王不久之后,便接到消息,说寒铁矿藏周围的匈奴人,后撤了一些。

这是匈奴王在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正是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

这实在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所以,陆铮立刻就带着信去见了太子。

东宫的守卫一如既往的森严,不过,真正守得住陆铮的,只有太子身边的不多几个暗卫而已。

暗卫一见到陆铮,便现身了。

问清楚陆铮的来意,便让陆铮随自己进了太子的寝殿。

不多时候,太子便出来了。

“可是陆文那边有消息了?”太子一出来,便猜到了陆铮的来意。

“不错。”陆铮也不隐瞒,闻言便痛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陆文送回来的信,交给了太子。

这是他们之间的密信,还有一封信,是由皇上身边的暗卫送回来的,虽然也是陆文写的,但绝对不会有这封信上,表达的这么清楚明白。

写给皇上的信,只是汇报了一下匈奴那边的进展跟情况,不会有陆文自己太多的私人评判在里面。

他只管办事,拿主意这种事情,自然还得交给皇上。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

然而事实上,陆文无比清楚,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太子跟陆铮,所以,他才会暗中再给陆铮传信。

追风的速度,可比暗卫们快多了。

它争取到的这些时间,正好够太子跟陆铮暗中运作一番,然后,让事情照着他们的计划发展下去。

太子看完了陆文的信,便哼声笑了出来,“我倒是很想看看,等陆文回来的时候,我那位大皇兄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个想法可能是实现不了了,到那时候,也不知道他的禁足,解了没有。”

大皇子御前鼓动自己手下的官员,状告鸿胪寺卿怠忽值守,想要牵连陆铮跟太子,但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竟然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这事成了近来朝堂官场上最大的笑话,只不过,很多人惧服于大皇子的淫威,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话他罢了。

当然,大皇子出事,好处还是有的,最近,大皇子一派官员就老实得很,乖得让太子几乎要产生错觉,以为他们平日里就是这副乖巧的家猫样子,而非是一群狡猾的狐狸。

但经验和教训都告诉太子,狐狸就是狐狸,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家猫。

这些人近来低调做事,不过是因为大皇子被罚而已,真要说他们放弃了那个念头,太子可不信!

“殿下打算怎么做?”陆铮是问太子打算如何利用这封信。

太子闻言,将手中的信还给陆铮,然后,勾唇一笑,反问陆铮道:“听说,匈奴公主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是吧?”

陆铮听到太子这话,眉心不由一皱。

太子这么问,难道,是想利用匈奴公主?

“你还是不够了解父皇啊,他啊,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太子言语间有些许嘲讽,不明显,但是陆铮听出来了。

太子对皇上的怨愤,似乎又深了些......

“父皇最是优柔寡断,事到临头都能改变主意,我不再加点儿料给他,纵然看了陆文的信,他怕是也不好做选择啊。”太子的口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今日天气极好一样稀松平常,但是,陆铮却从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都说天家亲情淡薄,看来,确实如此......

“殿下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父皇的人审不出匈奴公主的最终意图,我就得让他们审得出才行。”

陆铮明白太子想要做什么了,但是,这件事怕是不容易吧?

不过,凭太子身边这些人的身手,想要做成这件事,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在陆铮出神着呢,忽听太子又道:“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陆铮闻言忙道:“殿下严重了,殿下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太子笑呵呵地拍了拍陆铮的肩膀,“其实呢,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就是啊,我想让你帮我找安笙帮个忙,再散点儿消息出去。”

安笙找人散播大皇子跟萧良的流言,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太子的眼睛的。

太子知道安笙有些人脉,也欣赏她的果决,说实话,要不是安笙是个姑娘家,还是陆铮的未婚妻,他都想要将人招揽到自己麾下,给自己做幕僚了。

不过,谁叫安笙既是个姑娘家,又是陆铮的未婚妻呢,就陆铮那个护犊子的老母鸡样,肯定是不会把人借给他了,他也就不打这个主意了。

但是,不打主意归不打注意,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么。

毕竟,他跟陆铮关系这么好,安笙又是陆铮的未婚妻,硬要说起来,他们可是“一家人”呢,所以,找安笙帮点儿小忙,总是可以的。

当然,这么点儿事情,其实也没必要一定要让安笙帮忙去做。

但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完全“清白”,太子不能插手这件事,他不能插手,所有跟他有关系的官员,也不好插手。

但是话又必须往外传,这样一来,安笙手中的市井江湖势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太子才会让陆铮帮忙,去请安笙的。

陆铮显然也有这个疑惑。

“殿下要传什么样的消息,一定要让安笙帮忙传吗?臣手中也有些人可用的?”若非万不得已,陆铮是不想让安笙,牵扯到官场朝堂的斗争中来的。

这条路,他一个人踏进来就够了,他并不想让安笙沾惹这些是是非非。

第五百八十七章:上钩

太子知道陆铮对安笙的宝贝跟看重,听到陆铮这样问,也没有生气,更加没有敷衍他,而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难处跟陆铮说了。

太子言辞恳切,态度真诚,陆铮自然也不好再回绝,闻言只好又问:“那,殿下到底想要让安笙帮忙传什么话呢?”

太子闻言,便翘起唇角,坏笑了一下。

“我啊,想让安笙帮忙......”

后面的话,太子是靠近陆铮耳边说的,极为小声,别人根本就听不到。

……

三日后,一则关于大皇子跟萧良的桃色流言,在邺京城里,悄悄地流传开了。

起先,还只是几个无所事事的赖汉私下说说,然后,才半个时辰的功夫,这话就传到了几个有名的长舌妇口中。

这话到了长舌妇之口,传播的速度可就快了。

短短一个上午,关于大皇子跟萧良在同一张床上,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流言,便传遍了半个京都。

谣言这种东西,硬止是止不住的。

大皇子府的管家接到下人来报,说外面的话已经传到离谱得不能再离谱了,终于知道,这事,不能再瞒着大皇子了。

孙管家顶着压力去见了大皇子,还没说话,先得了大皇子一通骂。

大皇子被禁足,近来心情一直很差,动不动就发脾气,孙管家已经有经验了。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完之后,大皇子绝对会比现在更生气才对,所以说,这会儿大皇子的怒气,并不算什么。

果然,孙管家的话才开了个头,大皇子的脸色就迅速阴沉了下来,连身上的杀气,都比平日更重了。

孙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皇子打断了,“一定是太子!”

大皇子狠狠地咬了咬牙关,直到口中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才又道:“马上派人给我查!一定要查出太子的人!就是查不出,你也给我找一个出来!”

“殿下,殿下您息怒,”孙管家抖着声音劝道,“奴才知道殿下气难平,也知道殿下受了委屈,可是,殿下此刻还在禁足中,皇上的气还没消,您万不能再惹皇上生气了啊!”

孙管家跟了大皇子那么久,一听大皇子说这话,就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了。

大皇子认定外面的那些话都是太子安排人传的,所以,无论找不找得到太子的人,他都会让这个人存在,然后,再利用这个人到皇上面前去告太子的状。

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太子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所有人都能一下子猜到的事情,太子会去做?

孙管家不由地又想到了大皇子被禁足的原因。

之前不也是这样么,大皇子得到密报,以为能让陆铮和太子大伤元气,却不想,自己被惠帝训斥,还禁了足。

太过想当然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啊。

孙管家不敢不小心了,若是大皇子这次再做错了,惠帝可就不会惩罚的这么轻了。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外面的流言传得这样难听,还都是围绕着大皇子跟萧良的桃色绯闻,明眼人一看可能都会怀疑这些话是太子或者陆铮叫人传的,可是,孙管家就是不敢轻易这样想。

万一就又错了呢?

这不才有了前车之鉴么,哪里还敢不小心呢!

“殿下,您想想,这事乍一听,谁都可能怀疑是太子跟陆铮他们做的,又或者是文家,但是,事实真就如此吗?万一,这又是他们布的计,就是为了引您上当呢?殿下,您已经被皇上责罚了,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啊。”孙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

可让他无奈的是,大皇子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的话。

“阴谋又怎么样?我还会怕他们的阴谋么!”大皇子气急败坏地吼道,“纵然是他们做的计又如何?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由着那些无知的平民,败坏我的名声,却什么都不做吗!”

“殿下,奴才知道您生气,可是这件事真的很是蹊跷啊,您先别急,要不,等奴才跟汪大人联系一下,看看汪大人怎么说,殿下再做定夺可好?”

孙管家小心翼翼地提了个建议,却没成想,更是触到了大皇子的痛处。

大皇子阴着脸,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本殿下的事情,为何要问他!怎么,你也投向他了?本殿下这里,容不下你了!”

孙管家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忙跪下磕头道:“殿下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真是一心为殿下打算,奴才的忠心苍天可鉴,殿下明察啊!”

大皇子当然知道孙管家的忠心,否则,就凭孙管家方才那几句话,就够他死一百次的了。

但是,孙管家再忠心,也是个奴才,是奴才,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皇子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让一个奴才来指点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当日朝堂之上,他被皇上训斥,汪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说到底,大皇子还是怨。

怨汪家没有站出来力挺他,他一直认为,若是汪家带领手下官员向皇上施压,那一日,皇上说不定就会派人去查四方馆了,而不是当众下了他的面子,又将他禁了足。

既然当时不帮他,那么现在他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忙了!

他还不至于,连这么点儿事都做不成。

“你照我吩咐的去做,立刻给我找到个合适的人,快去!”

面对盛怒之中的大皇子,孙管家不敢再劝,只得苦着脸按照大皇子的吩咐,下去做事了。

孙管家走后,大皇子越想越生气,又将房里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才停下。

很快,大皇子这边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便吩咐手下说:“照计划行事吧。”

属下听命而去,正在这时,太子手中的鱼竿忽然动了一下。

太子用了个巧劲儿,双手一用力,向上一甩,一尾肥鱼便随着鱼竿上了岸。

太子亲手将鱼从鱼竿上解下来,放进鱼篓中,笑眯眯地看着里头的活鱼,道:“鱼上钩了啊......”

第五百八十八章:“刺客”

太子手下有暗卫,大皇子自然也不可能没有,除了暗卫,幕僚清客这般的人,他们各自手中都不少。

若在平日,遇到这种情况,大皇子多半也会找这些幕僚清客来出主意,再往之前说一些,还会跟汪德蒲商量。

但是,这一次,他谁都没有问,就凭着自己的一腔怒气,做了决定。

说到底,还是因为皇族子弟天生的骄傲,这份天生就高人一等的骄傲,让大皇子无法容忍,自己被市井小民们嘲笑。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又是太子他们安排的一个阴谋,但是,心中高涨的怒气让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主意这些事了。

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马上将流言制止下来,然后,让惠帝认清楚太子的真面目,知道他的委屈,他的良苦用心,他的清白!

他一定要让惠帝知道,自己是被陷害,被冤枉了的。

惠帝不让他查匈奴使者的事情,也一定会后悔的!

等太子跟陆铮的“阴谋”得逞了,惠帝就会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孙管家跟着大皇子已久,对于按照大皇子的吩咐,制造些“冤假错案”,还是很拿手的。

从大皇子吩咐过他之后,不过两个时辰,他就找了一个所谓的“太子的人”过来,见大皇子。

“殿下,此人乃府卫抓到的刺客,奴才带人审问过了,这是证词,请殿下过目。”

说罢,孙管家便将手中的证词,呈给大皇子看。

大皇子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打眼一扫,还算满意。

很好,看来孙管家办事还是靠谱的。

看完了证词,大皇子又交给了孙管家,然后吩咐说:“既然审出了这种结果,那便立即将人送进宫去吧,此人意图谋害皇子,又危害国本,必要严惩,送到宫里,请父皇圣裁吧。”

“是,殿下。”孙管家闻言,忙颔首应下。

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再劝下去了,既然大皇子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好听从。

很快,孙管家就带着几名大皇子府的府卫,将这所谓的“刺客”,押送到了宫中。

孙管家前脚刚进宫,后脚荣贵妃就接到了消息,知道孙管家带人,押着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进了宫。

荣贵妃皱眉思索了片刻,对烟若道:“不行,本宫心里总是不踏实,你随我去见皇上,大皇子才被禁了足,这又是要做什么?”

烟若也不敢随意评判大皇子,闻言只好扶起荣贵妃,一边走一边劝道:“娘娘先别着急,奴婢想殿下一定不会乱来的,您赶紧去瞧瞧,若有什么意外,您跟皇上说说,总归也就没事了。”

荣贵妃却不敢完全放松。

从匈奴公主被抓,到大皇子妃难产而死,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在宫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不说,身子也虚了起来。

她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尽在自己掌握的。

这段日子,她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可是从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荣贵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也察觉出皇上对她和大皇子的宠信,不如从前了。

寻常人总是母凭子贵,但焉知这句话倒过来,是不对的呢?

在这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单纯的母凭子贵,或者子凭母贵,这句话,总要放到一起,才是对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与大皇子的荣辱,本就是连在一起的。

她将来所能指望的,也只有大皇子而已,她终究不是皇后,若大皇子不能扳倒太子,自己做主,那么等太子登基了,他们母子就什么都不是!

荣贵妃匆匆去了御书房。

但是,等她到了地方后,却被告知,皇上有要事要处理,不能见她。

荣贵妃不甘心这么无功而返,甚至不惜贿赂起了常公公。

但是常公公又岂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几句话,就将荣贵妃送的东西,给绕回去了。

常公公没接东西,荣贵妃的心立即一沉。

她不常做这种事,以她的身份和受宠的程度,也不需要去讨好一个奴才。

尽管这个奴才是皇上身边最重要的奴才,但奴才就是奴才,远不需要荣贵妃亲自讨好。

寻常时候,她也不过让烟若给常公公些好处,像今日这样自己上手的,还是头回。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头回伸手讨好一个奴才,就被回绝了。

这是在打她的脸,荣贵妃明白。

一个奴才,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打贵妃娘娘的脸,这必是有了皇上的示意......

想到这里,荣贵妃的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娘娘,皇上这里有政事要办,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皇上忙完了,咱们再来也不迟啊?”烟若小心地贴近荣贵妃耳边,低声劝道。

荣贵妃看得出皇上在让奴才打自己的脸,烟若又岂能看不出来?

甚至,她比荣贵妃看得更加透彻。

因为她自己,本也是个奴婢。

这些太监宫女们势力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常公公今日这般,已经是很轻的了。

可纵然这样,烟若仍旧害怕荣贵妃压不住火,在这里闹起来。

以荣贵妃的脾性,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好在,荣贵妃理智还算在线,听了烟若的话,便顺势应了。

只是,转过身后,荣贵妃的脸色,可是难看极了。

烟若小心翼翼地扶着荣贵妃,离开了御书房。

另一头,常公公看着荣贵妃主仆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御书房。

“皇上,贵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惠帝听了常公公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只让常公公起了身。

常公公见此,也有些摸不准惠帝的意思,遂也没敢乱说话,静静地退到惠帝身边去站着了。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常公公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气氛有些压印。

良久之后,常公公才听到惠帝问他:“常亭,你说老大他,到底想干什么?”

常公公知道,惠帝这是在问,大皇子命人送“刺客”进宫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可不好回答啊,常公公暗暗想到。

第五百八十九章:委屈

最后,常公公斟酌再三,还是给了惠帝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启禀皇上,请皇上恕奴才愚钝,奴才实在不知瑞王殿下要做什么,奴才只知道,皇上圣明,所以,这件事皇上心中自有决断,奴才不敢乱给皇上出主意,深恐惹皇上生气。”

常公公猜测,惠帝这么问,其实并非是真的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真正的答案,就在惠帝自己心里,也许只是不愿说出来。

事实证明,常公公确实足够了解惠帝。

惠帝听了他的话,就哼声道:“你个老东西,在朕面前还耍心眼,问你个话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你倒是精乖,坏话一句不肯说!”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训斥,但是,这略显亲昵的口气,和平滑无褶皱的眉宇,都说明了惠帝并没有真的生气。

确实,惠帝再怎么着,也不会真的去问一个奴才的建议,他这么问,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也不那么确定,所以,想要多寻一份认可,好让自己的决定更坚决一些罢了。

但是,若常公公真的给了惠帝肯定的回答,不管这个回答是否贴近惠帝的心意,惠帝都不会高兴。

若是常公公的回答贴合他的心意,他会觉得常公公在揣摩自己的心境方面非常厉害,无人能及,会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寻常人被人窥探了内心尚且会不快呢,何况他这个九五至尊?

可若是常公公给的回答,与他的心意背道而驰的话,他只会更加生气,觉得常公公身为自己的贴身内监,都不了解自己,又怎么会伺候得好自己呢?

综上所述,常公公的回答无论是对还是错,结果都是错的。

常公公大概也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讨了个巧,既不回答惠帝的提问,又隐晦地奉承一下惠帝,反倒让惠帝内心舒爽,甚为满意。

都说宫里的奴才,大都是人精,这句话,还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

又过了一会儿,惠帝吩咐常公公说:“去将太子叫来。”

“是,皇上。”常公公闻言,忙躬身应道。

……

很快,太子便到了。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恭恭敬敬地朝惠帝行了一礼,神容端肃,落落大方。

惠帝一见太子这份仪容气度,就觉得大皇子所告之事不太可能,但是,他还是打算问问太子。

“起来吧,父皇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儿臣恭请父皇示下。”

“方才,大皇子派人送来一名刺客,他府上的人审了一下,说这刺客,是你派去的,还有,外面传的那些流言,也是你派人散布的,所以,父皇特叫你前来问问。”

惠帝说要问一问太子,而不是说,这件事你认不认,怎么看,这其实已经隐晦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说实话,惠帝自己并不算相信这件事。

太子的为人,惠帝还是了解的。

若这件事反过来,是太子派人来告大皇子的状,惠帝反而要多信一些。

大皇子性子张扬,吃不得一点儿亏,所以在知道对方陷害自己的时候,绝对不会忍下这口气。

这样,再派人去散播有关太子的谣言,搞坏太子的名声,还说得过去。

可太子并不像是这种人。

在惠帝的印象里,太子一直都是谦逊的,不争不抢的。

纵然他一直偏爱大皇子,太子也什么都没说过,更没表现出不快来。

所以,惠帝听到大皇子府的人说,抓到了一名太子派去的刺客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但要说完全不信,也不是,所以,他仍旧叫了太子来,打算亲自问问,看太子可会心虚害怕。

不过,让惠帝意外的是,太子没心虚也没害怕,反倒先委屈了。

应该是委屈吧?惠帝想。

“父皇...也相信此事乃儿臣所为吗?”太子语气很艰涩,看着惠帝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了受伤和委屈。

惠帝心头不禁一震,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的早朝。

那是他恢复早朝的第一日,本以为能见到朝堂新象,却不想,大皇子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匈奴使者的事情,没有人比惠帝更清楚了,因为所有的命令,都是他下的,是他让太子去抓的人,也是他让太子先将人藏起来的。

他想过这件事隐瞒不了太久,但是,却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捅破这件事的,会是大皇子。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大皇子抓着这件事不放,最终的目的,还是太子,他明白。

所以,他才生气!

但是,最后关头,他还是心软了,只是罚了大皇子禁足。

他总想着,自己的良苦用心,大皇子是能感受到的,但是,却也忽略了,太子会感到委屈。

是啊,本是听命行事,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亲兄弟构陷,这事换了谁,都该委屈吧?

“太子也不要......”惠帝正想先安抚太子两句,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侍卫的声音,说是大皇子府送进来的刺客,已经审问出结果了。

惠帝只好先停下话头,让常公公出去将人叫进来。

常公公听命而去,片刻后,侍卫跟着常公公一起进了御书房。

大概是没想到太子也在,侍卫见到太子,就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跪下行礼。

“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

惠帝叫了起,问他,“说吧,问出什么来了。”

侍卫闻言,下意识地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有所顾忌,没敢立即回话。

惠帝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顾忌什么,本想斥责一句,但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太子方才那委屈的目光,便咳了一声,让常公公将证词拿给了他。

侍卫闻言,很是松了口气,立即将手中的证词递给常公公。

常公公接过来,小心地呈给了惠帝。

惠帝接过证词,低头看了起来。

才看了几眼,脸色就立即变了,凌厉的目光也扫向了太子。

太子安安静静地垂头站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惠帝的目光。

正在惠帝想要问太子话的时候,门外又有人求见,惠帝只好先按捺下怒火,让常公公出去看看。

第五百九十章:转折

常公公敏感地察觉出了惠帝语气中的不快,于是,忙踮着脚快步走到门口,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眼色。

结果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小徒弟,眉心顿时一皱,不由就要训人。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小徒弟便凑近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常公公听完之后,脸色立即就变了,忙拽着小徒弟低声问道:“人在哪?”

小太监小声回了一个地方,常公公便朝他摆摆手,吩咐道:“行了,咱家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守着,咱家这就禀告皇上。”

小太监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快步跑了。

常公公这才又转身回了御书房,脚步匆匆地到了惠帝身边,然后,在太子和侍卫的双重注视下,俯身在惠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常公公的声音非常轻,轻到太子跟侍卫几乎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当然,到底是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这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二人都是对常公公所言,一无所知的。

他们只知道,惠帝听见常公公的话之后,表情立刻变了一下,然后很快,扫了太子一眼,之后却对负责审人的侍卫道:“你先下去。”

侍卫闻言,忙躬身应了声是,然后快速退出了御书房。

侍卫走后,惠帝又吩咐常公公:“你去将东西拿过来。”

“是,皇上。”常公公听了惠帝的吩咐,忙躬身应是。

常公公走后,御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惠帝紧紧地盯着太子,却什么都不说。

太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垂着头站着,也并不说话。

很快,常公公就回来了,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封信。

常公公快步走到惠帝面前,将信呈给惠帝,惠帝接过来,先看了一眼信上的蜡封,确定其保存完好,没有人动过之后,才动手拆开。

这封信,正是惠帝安排跟着陆文的暗卫带回来的,信不算长,内容与陆文之前给陆铮传回来的密信相差无几,只是信中再没有陆文自己的见解和分析,而是纯粹地记录整件事情而已。

但是惠帝看后却很满意,并低声问常公公:“他怎么说。”

常公公一听惠帝的话,瞬间就意会了惠帝所说的他是谁,于是忙回说:“启禀皇上,他说这信上所言,皆是实情,那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待皇上下达圣命。”

这实在可以算是近来惠帝听到的,最好的,最让人振奋的一个消息了。

惠帝不由地连道了三声好,转头一看太子,就见太子一脸的疑惑跟不大明显的委屈。

惠帝心头忽然一动,将手中的信拍到御案上,问太子:“太子可知道,朕手中的信,是谁写的吗?”

太子似乎没想到惠帝忽然这样问,闻言稍稍有些惊讶,但随即,便凝神仔细思索了一下,尔后大胆猜测:“若儿臣猜的不错,可是陆副将那里传回消息了?”

太子没有直接回答信是谁写的,只是说可能是陆文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很大程度上,会加深惠帝对于他事先并不知情的印象。

惠帝果真很满意太子的回答:“不错,信正是陆文写回来的,匈奴那边传来好消息了,陆文此次差事办的不错,不愧是跟着陆铮常年镇守西北的人,倒也算知道如何跟这些野蛮人周旋,没有吃亏,等他回来,朕必要好好赏他才是。”

太子听了惠帝的话,先是十分高兴地问了声“真的吗”,但紧接着,脸上的喜悦又退去了些许,换上了几许愁容。

“这是怎么了?”惠帝见太子这般,不由不喜。

难不成摆平了匈奴,太子不高兴吗?

太子听出惠帝语气不快,忙躬身行了一礼,答说:“父皇息怒,儿臣非是不高兴,只是,只是......”

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让太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竟难得磕巴了起来。

惠帝见他这样,不由更为不喜,皱眉斥道:“有什么话就说,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太子听了惠帝的斥责,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地嘲讽,但随即就消失不见,进而用一种恭敬却又有些许无奈地语气回道:“儿臣只是想,这件大事办成了,父皇一桩心事也能了了,匈奴对南诏的威胁也能暂时缓解,然后……儿臣也能说清楚匈奴使者的事情了......”

太子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因为这件事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误解,但是,从他的语气中,惠帝却不难听出太子的委屈跟伤心。

想到这里,惠帝便不由地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的早朝,进而想到了今天的事情,和刚刚被审问过的“刺客”,惠帝心中便是一动。

虽然之前也曾经想过这几件事可能会有关联,但是,惠帝并没有那么确定。

可现在仔细想想,这几件事几乎是很明显的,带着让人无法回避的关联。

从大皇子鼓动手下官员告状,到德郡王世子被劫,再到今日大皇子送来刺客,所有事情,几乎矛头都指向太子。

太刻意了。

大皇子说太子派人散步他的谣言,惠帝起初还有些怀疑,但现在想想,觉得这实在不可能。

太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愚蠢吧?

这种做出来明显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头上的事情,太子会做吗?

感觉简直有侮辱太子智商的感觉。

再说德郡王世子,这小子在外的风评如何,惠帝也不是一无所知。

对于萧良扯进桃色传闻中去,惠帝几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萧良这样成日流连烟花巷,性格又嚣张的,得罪了人,难道很奇怪吗?

再说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在这个当口上,大皇子就抓到了太子派去的刺客,还一审就审出此人乃太子所派。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显得刻意了。

惠帝又想了一会儿,觉得此事疑点实在太多,便又让常公公将负责审人的侍卫,叫了回来。

孰是孰非,惠帝想,自己问过之后,总能问出来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交代

侍卫很快便又来到了御书房。

行过礼之后,便听惠帝问他:“你且说说审问那名刺客的经过,说细致一点儿,尽量别漏了什么。”

惠帝这么问,侍卫又哪敢有一点儿遗漏,闻言忙将审问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跟惠帝说了一遍。

惠帝听完侍卫的话,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你说,你们几乎没怎么上刑,他就什么都招了?”

“回皇上的话,确实如此。”侍卫回话的时候,特地小心地看了惠帝一眼,见惠帝一脸肃然,吓得立刻又低下头去,不敢乱看了。

他是惠帝手下的人,自然是忠于惠帝的,所以,当然不可能在惠帝面前有所隐瞒。

他们所记得的,就是惠帝问什么,就要答什么,否则的话,也就不可能再留在惠帝身边了。

留不下来还是好的,多半的下场,就是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惠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怀疑侍卫的话。

片刻后,他沉着脸对侍卫吩咐道:“重新审,给朕问出点儿有用的来,这种事情,不需要朕来教你们怎么做吧!”

侍卫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惠帝的意思了,于是赶忙答说:“皇上放心,臣这就去办。”

“快着些。”惠帝又沉着脸吩咐了一句。

侍卫忙应了声是,然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侍卫走后,惠帝的视线便转向了太子。

不过这一次,惠帝的目光可温和了不少。

惠帝问太子:“太子可愿意跟朕一起,等等他们审问的结果?”

太子似乎是没想到惠帝会这么问,闻言便惊讶地看向了惠帝,然后,在惠帝忽然变得慈爱起来的目光里,红着眼圈,低声应了一声:“儿臣愿意。”

惠帝让常公公搬来椅子与太子,太子谢恩过后,便坐下了。

在等待新的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惠帝跟太子聊了西北的形势,聊了匈奴的动向,聊了寒铁矿藏,甚至还说到了太子即将到来的大婚。

惠帝语气温和,难得慈爱,太子言语恭敬,满目崇拜,可以说是非常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了。

......

昭阳宫。

荣贵妃听完了烟若的话,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几乎有些神经质地皱眉呢喃道:“皇上怎么会叫太子去御书房?都这么久了,里面为什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荣贵妃的焦躁也影响了她身边的人,烟若自问还算沉稳,此刻也不免被荣贵妃说的心里没底起来。

可再没底,烟若却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娘娘,您先别急,派去大皇子府的人,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等人回来了,娘娘就知道大皇子送人进来是怎么回事了。”

荣贵妃似乎真的很焦躁,甚至都朝烟若发了火,“你方才也这样说,可人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无事一个个都很能表现,真出了事情要用到你们的,没一个靠得住!皇上那边到底问出什么来没有?你们都是吃白食的么!”

荣贵妃脾气不好,但是这样指着烟若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人的时候,却并不多。

烟若跟着她已久,很是得她信任,若非此刻太过焦虑,荣贵妃断不会这样对烟若。

其实,骂完了之后,荣贵妃自己也有些后悔。

但是,她是主,烟若是仆,不管怎么样,都断没有她向烟若低头的道理。

所幸烟若倒也算了解荣贵妃,被骂了也没有表现出不快或者委屈,仍旧尽力劝说荣贵妃。

“奴婢知道娘娘着急,可娘娘再着急,也要顾全自己的身子,此前您大病一场,如今还未完全养好,太医一再嘱咐,让您切忌忧思过重,奴婢知道您记挂大皇子殿下,可您也要爱惜自己啊。”

烟若这番话说的至情至性,饶是强势如荣贵妃,闻言也不由红了眼眶。

“本宫知道你的苦心,本宫就是,太过着急了......”荣贵妃轻轻拍了下烟若的手,有了烟若这番劝说,她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些,不若方才那般焦躁了。

......

御书房。

事实证明,惠帝手下的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不出半个时辰,新的审问结果便呈到了惠帝面前。

看着与此前截然不同的结果,惠帝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负责审讯的侍卫自知自己办事不利,忙跪下请罪:“都是臣失察,被人蒙蔽视听,请皇上责罚。”

惠帝闻言,好半晌都没什么表示,就在侍卫的心都快要挑出喉咙的时候,才听惠帝冷声道:“自己去领十鞭。”

这个处罚真是十分轻了,侍卫闻言很是松了口气,忙磕头谢恩,然后出去领罚去了。

侍卫走后,惠帝让常公公将两份审问结果都拿给太子看。

太子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他就明白惠帝的意思了。

“父皇,儿臣......”太子一脸的震惊与受伤,实在不像作假。

何况事实摆在眼前,惠帝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几乎不等太子自己呼冤,惠帝就摆手道:“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此事是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朕会给你个交代的。”

“多谢父皇,”太子听了惠帝的话,显得很是激动,躬身一拜,道,“只要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便,便不觉委屈!”

惠帝对太子的反应十分满意,闻言便夸了太子几句,才让太子先回去了。

至于给太子的交代是什么,惠帝没有说,太子也没有问。

转身出了御书房,太子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天幕。

这一日,天气极好,风清日丽,万里无云,远处的苍穹似浩瀚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是不知,这平静的表象还能维持多久,太子暗道。

惠帝说要给太子一个交代,并没有真的让太子等多久。

几乎就在荣贵妃派去大皇子府的人回到昭阳宫的同一刻,惠帝派出的人,也到了大皇子府。

不过,两拨人的目的可完全不同。

惠帝赐下《孝子传》,并《史记?五帝本纪》篇给大皇子。

虽然未曾直接出言训斥,但是,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实打实地给了大皇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五百九十二章:杀孽

大皇子被惠帝赐了《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朝堂内外。

这种直接打脸的事情,惠帝可是很少会做的,尤其,还是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揣摩惠帝此举的真实用意。

要说最近的热闹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先是大皇子陷害太子不成反被禁足,再是德郡王世子被扒光衣服扔在街头闹市,据说至今还未找到凶手,再然后,是惠帝忽然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打脸大皇子。

几件事情看似没有绝对联系,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

混迹官场的就没有几个蠢人,真蠢的也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长久。

大皇子之前深受惠帝喜爱,虽不是嫡子,又不是太子,但是,谁也不敢小瞧他。

可现在大皇子接连被惠帝打脸,虽说太过实际性的惩罚还没有,但是,却不能说这不是惠帝在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当官的都不免要站位,尤其是京官,选择好自己的位置,可比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重要多了。

惠帝终有退位的一天,大皇子跟太子年纪相差不多,此前从各方面来说,又都势均力敌,所以,对于未来的帝王人选,百官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可如今,原本平稳的天平隐隐出现了倾斜,大家的心,也就不免不安了起来。

这其中,最为动摇不安的,自然要属原本立场就不够坚定的大皇子党,或者一直保持观望态度的中立党。

要知道,他们大都官位不算高,想要出人头地,选择太子还是大皇子,对他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谁都想要从龙之功,可问题是,到底该从谁的龙?

......

大皇子府。

大皇子看着宫人放在自己面前的《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脸色铁青,眼泛红光,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惠帝这不仅是在打他的脸,更是在寒他的心!

他万万没想到,如今惠帝已经对太子偏爱到这般地步了!

屋子里跪着一群奴仆,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往常这种时候,大皇子妃还能劝上一劝,可如今大皇子妃不在了,也就再没人能劝得了大皇子了。

或者说,是没人敢劝。

大皇子原来脾气也不好,但是,却也没不好到近来这种地步,最近大皇子发怒的次数,简直是从前的数倍不止。

主子发火,遭殃的总是奴才,若大皇子只是砸些东西也就罢了,可是,他砸完了东西,还经常要罚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中的怒气似的。

大皇子手下的奴才不好当啊,这个月从后门已经抬出去几个人了?

跪在地上的一众奴仆们不敢想,更加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出声,便成了大皇子的出气筒,严重些的,甚至丢了命......

可大皇子的怒气,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有所减少。

担心的暴怒,终于还是来了。

在砸完了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之后,大皇子的目光,又扫向了一地奴仆。

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大皇子冷冷地看着他们,像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

“怎么,你们很怕我?”

“奴,奴才(婢)不...不......不敢......”奴仆们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这种时候,谁又敢说自己害怕?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大皇子看他们全部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却又强撑着说自己不害怕,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痛快感。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眯起了双眼,“哦,这么说,你们是不怕我了?”

大皇子的声音实在太过危险,一众奴仆们谁也没敢立即回答。

实在是,这话不好答。

怕是无论他们怎么说,大皇子都不会饶了他们......

思及此,众人不由一阵哀戚。

这种明知道危险就近在眼前,却不敢躲避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众奴仆都等着被宣判死刑的时候,大皇子忽然指着其中一名侍女,道:“你来,给我倒杯茶。”

若是寻常,被点到名字的侍女应该会很高兴,可此刻,她却只想彻底晕死过去。

大皇子又哪里是真的想要她去倒茶呢?不过想要一个杀她出气的借口罢了。

在明知道自己前去只能是死的情况下,侍女还是害怕了。

“殿下,奴婢粗苯,求殿下饶恕啊,殿下!”侍女不住地哭求,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没一会儿,额前便沁出血来,瞧着好不可怜。

可惜,大皇子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或者说,这侍女在他心目中不过一个贱婢,还远远达不到让他怜香惜玉的地步。

所以,大皇子见侍女胆敢不听自己的话后,立刻就怒了。

他顺手往旁边一摸,发现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起来屋子里的东西都被自己砸的差不多了,手边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能用。

收回手的瞬间,右手指尖触碰到一点硬硬的物体,大皇子低头一看,原是自己手上的玉扳指。

这扳指还是惠帝赏的呢,成色极好,他一向当成宝贝来爱惜,可如今看到,却只觉得双眼被刺得极痛,满心都是讽刺。

几乎是没怎么多想,大皇子立刻拔下玉扳指,狠命扔向侍女。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眼力太好,还是投掷能力太佳,这扳指一扔过去,就砸在了侍女的额头。

顿时,侍女的额角就红了一大片,血迅速地从她头顶涌了出来,侍女几乎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皇子见人晕了,心气更加不顺,指着那侍女喝命孙管家:“把这个胆敢顶撞本殿下的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

孙管家一听大皇子这话,心里就不由发苦。

若在平日,大皇子有这个吩咐,倒也没什么,一个侍女而已,冲撞了大皇子,就是真杀了也没什么要紧。

可如今这个当口下,大皇子实在不易再惹杀孽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重大消息惊人心

孙管家思忖再三,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劝了大皇子。

“殿下,老奴斗胆求殿下息怒,老奴知道殿下受了委屈,可如今这个情势,殿下实在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了啊。”

孙管家没敢再提《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的事。

这话一提出来,大皇子准保立刻就火,连他的话也不会听取分毫。

若是有别的选择,孙管家也不想在大皇子盛怒之时,挑战大皇子的底线。

可情势逼人,他实在是没有选择啊。

此前他就劝大皇子别冲动,不要再上当,可是大皇子不听,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果然是真的,大皇子送刺客进宫,矛头直指太子,但是,太子没什么事,大皇子却被惠帝赐下了《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

这脸打的实在太快太狠,孙管家毫不怀疑这一切本就是太子等人预谋好的陷阱,就等着大皇子自己往里面跳。

可大皇子自己愿意跳,这谁也没办法。

但是,在接连吃亏的情况下,大皇子若是还不能收敛自己的脾气,恐怕距离第三次吃亏,也就不远了。

从禁足到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惠帝的惩罚一次比一次重,之后呢?

孙管家不敢想,若是大皇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到了惠帝耳朵里,会招来什么样的责罚。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家殿下愚蠢,可是,近来这些事情,让孙管家也不得不承认,大皇子有时候,真的是不够聪明。

聪明人懂得在适当时候,隐忍自己的怒火。

大皇子大概是之前走得太顺了,他一生下来,就有独宠后宫的母妃,偏爱自己的父皇,这两个人,足以让他学不会低头。

“殿下,您此时发火,皇上一定会误会的,”孙管家咬牙劝道,“老奴知道您委屈,这都是因为有人挑拨您跟皇上的关系,皇上受人蒙蔽,您可不能再中了别人的奸计啊!殿下您一向聪慧,岂能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您万万三思啊。”

孙管家这话说的真假参半。

他不可能真的说大皇子自己发蠢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他是大皇子的人,也离不开这里,他能依仗的,也只有大皇子,所以此刻,他还是要尽心尽力地劝阻大皇子。

就算不为了大皇子,也当为了他自己。

不过,孙管家这番话,倒似说到了大皇子的心里,大皇子的怒火,竟然真的慢慢降了下来。

当然要说完全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总归冷静了下来。

冷静了就好,冷静了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跟决定。

最后,那名昏过去的侍女被人抬走了,但是,大皇子却并没有再说要打死她的话了。

等大皇子离开后,孙管家又让人收拾了被大皇子毁坏大半的屋子,敲打了在场的奴仆们几句,才追着大皇子去了。

......

宫里。

荣贵妃听说惠帝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给大皇子后,便立即去求见了惠帝。

但是,让她担心的是,惠帝仍旧没有见她,而是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了。

今时不同往日,荣贵妃亦未敢胡搅蛮缠,或许是心中没了完全的依仗,也懂得收敛了。

荣贵妃从御书房无功而返,惠帝听说她并未多做纠缠,倒是脸色好看了些,大概是觉得荣贵妃还算识大体。

荣贵妃没见到惠帝,心里不安极了,最后想来想去,竟然去了太后那里。

荣贵妃本是想到太后这里说说好话,做些可怜样子,让太后帮着在惠帝面前,说几句大皇子的好话,可是,她算盘打的不够精细,还没等说什么呢,就被太后几句话打发回来了。

她这也是急糊涂了,否则哪里能求到太后跟前去?

别说太后原本就不怎么喜欢他们母子,就算太后喜欢她们母子喜欢的不得了,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她们母子,去得罪皇上。

荣贵妃接连被拒,脸色十分难看,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左右无门,最后只好再派人去了大皇子府,叮嘱大皇子小心行事,不要再惹麻烦。

她原是一片苦心,却不想,大皇子听到她这番叮嘱,更加生气。

不过,荣贵妃并不知道就是了。

......

就在朝堂内外议论纷纷的时候,惠帝拿出了一封信,让朝堂上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陆文是被惠帝派出去的,而非陆铮!

陆文是出使匈奴了?

匈奴使者刺探南诏军防部署被抓了?匈奴公主意图谋害惠帝也被抓了?

匈奴王说使者与公主所为与他毫无关系,请求重新派出使者,来南诏详谈和谈协约!!!

这一个个重大消息砸下来,直将此前猜测不休的众人砸了个头晕眼花。

陆文的这封信意味着什么,没人会不明白。

匈奴这一次,算是栽了!

匈奴王不承认匈奴使者跟公主所为是自己授意,但这话谁又相信呢?

可是,匈奴王就要厚着脸皮不承认,南诏总也不能强迫他承认吧?

除非,直接打过去......

不过,看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的模样,明显是没有这个打算的,朝臣们也就都没有提。

这次和谈,能从匈奴那里得到好处是必然的,这才是大家在乎的,也是惠帝在乎的。

“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都说说吧。”惠帝显然心情极好,大有要采纳百家之言的意思。

不过,朝臣们也都不是傻子,惠帝的心思其实并不难揣摩,无非是想要答应匈奴王的提议而已,所以,他们只要顺着惠帝的话往下说就是了。

因而,这难得一见的一幕,便出现在了今日的早朝上了。

朝臣们像是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一样,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总的来说,就是说二次和谈对南诏好处多多,建议惠帝应该考虑答应。

惠帝听了朝臣们的话,果真十分高兴,不过,他依旧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做了一个让大家比较意外,但又似乎早有预料的举动。

在朝臣们纷纷表述了自己的建议后,惠帝又单独将太子叫了出来,问太子对此事的看法。

第五百九十四章:尘埃落定

太子被惠帝单独叫出来问话,似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只不过,这其中多少人欢喜,多少人忧愁不忿,可就说不好了。

当然相比于这个,众人更关心的,还是惠帝单独将太子叫出来,背后的真正用意。

此时此刻,无论惠帝叫了谁出来,给出的回答其实几乎都是一样的。

但是,惠帝却还是叫了太子,这说明什么?

惠帝想要给太子表现的机会?还是,想要借此向众人说明什么?

想到这些,众人便不由地,又想到了多日前那次早朝......

那一日,太子的隐忍,大皇子的咄咄逼人,如今看来真是十分讽刺。

大皇子被禁足的原因也不再那样扑朔迷离,几乎没有人怀疑,大皇子不是因为太子的原因,而被罚的。

不过,昨日惠帝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还是为了提醒大皇子?

想来想去,众人不禁都暗道一句,圣心难测。

谁会想到,惠帝这一次,会暗中让太子和陆铮将匈奴使者抓了,又派陆文秘密前往西北,与匈奴王谈判呢?

太子果真如众人预料的一样,给出了堪称完美的回答。

惠帝很高兴,摆手让太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既然诸位爱卿意见一致,那么,此事便这么办吧。”

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了......

下朝之后,太子跟陆铮便被一群人围住了。

官场上最不缺少阿谀奉承,踩高捧低之辈,太子跟陆铮自小便见识多了,虽不耐烦应付,但也不至于应付不了。

唯一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汪德蒲也凑了过来。

短暂的惊讶过后,太子的面上又挂起了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汪德蒲面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老臣恭喜太子殿下,殿下高义,为国为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老臣佩服。”

汪德蒲这话虽是在赞扬太子,但明显带着些刺,太子焉能听不出来。

不过,太子也不是好欺负的,闻言笑意不由更甚,“汪尚书客气了,这都是孤应该做的,孤相信,无论是谁,面对这件事,都会跟孤做一样的选择,毕竟,这可是涉及到两国邦交,家国利益之大事么。”

太子这话暗指大皇子不顾全大全,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出来了,不过,谁都没有乱说话。

太子越懂事识大体,就衬得被禁足的大皇子越是愚蠢不堪。

汪德蒲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闻言脸色立即就变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会像大皇子一样当场发火,气没出来多少,反而让自己难堪。

既然太子这里刺不到,那就转移下目标么。

思及此,汪德蒲又想目光转向陆铮,笑里带刺,“陆将军好生深沉,让老朽这样的老东西都自叹不如,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是说陆铮心眼太多,为人奸猾呢。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兴许会生气,但是,陆铮却完全没有感觉。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尚书大人谬赞,彼此彼此。”

是啊,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以为谁没读过聊斋了!

汪德蒲连说了两句话,都没讨到便宜,也知道不宜再说了,于是,便借口还有差事要办,先离开了。

汪文正一直跟在汪德蒲身后,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临走之前,用黑沉的眸子,看了陆铮一眼,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跟着汪德蒲走了。

一直到走了很远之后,汪文正才听汪德蒲叹息了一声,沉声道:“这一次,我们失算了......”

是啊,从没有查清楚陆铮去铁甲巷的真实目的开始,他们就已经失算了。

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终究导致最终的失败。

汪德蒲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祖孙已经走了很远了,以汪德蒲的眼力,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后面的人了。

可是,哪怕只是一个轮廓,汪德蒲仍旧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压迫。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一种索然之感。

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终究还是摊开在眼前了。

大皇子较之太子,终是差了一等啊......

汪文正敏感地察觉到汪德蒲的不对劲,他略有些担忧地看向汪德蒲,小心问说:“祖父,您......”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汪德蒲打断了:“我很好,没什么事,走吧。”

说罢,汪德蒲便率先走了。

汪文正皱着眉头看了看汪德蒲的背影,纵然疑惑,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而是提步追了上去。

一切好似就这样尘埃落定了,大皇子的禁足不知何日能解,萧良的鞭伤也不知何时能好,而陆铭,却在得到这所有消息之后,病了......

陆铭这一病,着实不轻,高热不退,隐隐都有些呓语了。

郑氏急的不行,找了许多大夫,甚至连太医都找了好几个,但是,却都没什么用。

所有大夫说的几乎都一样,皆说陆铭是思虑过重,邪火攻心所致。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样的病,除了静养,就是当事人自己要想开了。

郑氏听了这些大夫的话,气得险些当场发火。

什么叫自己想开?

要是只管叫陆铭自己想开,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亏得又是太医,又是京都名医的呢,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中用,连点儿小病都治不好!

江妈妈见郑氏脸色不好,知道她这是又要发火,于是,赶紧让芳翠先将大夫们全部都送走了。

刚送走了大夫们,魏氏跟林氏便来了。

郑氏见她二人来了,也只是冷着脸朝魏氏行了个礼,至于林氏,却跟没看见似的。

她寻常也总有这样的时候,每逢陆铭身子不好时,便更是变本加厉,林氏这些年早就习惯了。

以前她可怜郑氏,所以不愿跟郑氏计较,但是,如今她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隐忍了。

今日过来,不过是因为老太君的意思,否则的话,她才不想来看要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呢!

她有善心,却也要给值得的人,既然有人拿她的善心当成驴肝肺,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第五百九十五章:苦情牌

陆铭病了,魏氏是真心疼,也着急,一来就问郑氏,陆铭的病情怎么样,大夫们都怎么说。

一听魏氏问起这个,郑氏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还能怎么说?那些大夫治不好铭儿,一个个的就只会找借口搪塞,依我看,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真本事没有,吹嘘的能耐倒是不小!”

陆铭突发急病,郑氏着急担心,魏氏能理解,但是,也不能因为着急,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你也不是无知少女了,多大年纪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难道不知道么?”魏氏难得对郑氏黑了脸。

郑氏显然是没想到魏氏会这样对她,闻言整个人就惊住了。

魏氏一看郑氏的样子,就有些无奈,想要再说两句吧,又觉得这个时候太过苛责郑氏也不好,思来想去,便没有再理会郑氏,而是径自进去看陆铭了。

郑氏见魏氏走了,忙跟了过去,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

面对郑氏的白眼,林氏其实很想照着回个一模一样的,不过,这种事做出来吃亏的只能是她,她才不会那么冲动。

林氏暗暗劝了自己几句,也跟了进去。

陆铭倒真是病的挺重,潮红的面色昭示了他现在可能正在发热,而紧皱的眉心,也许表明了他的难过,又或者,有难解的心结。

但这仅仅还只是猜测而已。

吃过陆铭那么大的亏,林氏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办法完全相信,陆铭是真的病了。

这些年,陆铭在她面前所扮演的,可都是牲畜无害,与世无争的角色,但事实上呢?

在背地里,陆铭联合陆铮的死对头,意欲置陆铮于死地!

十几年的兄弟情份,在陆铭这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林氏其实是不想来的,如今只要一看到郑氏跟陆铭母子,她就忍不住想到这对母子暗中对陆铮做的那些事。

她可以不计较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可是,对于郑氏母子想要害死陆铮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

一想到这些,林氏心头便一阵翻涌,她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暗暗劝了自己几句,才稍稍平复下来。

“大夫到底怎么说的?”魏氏正在问郑氏大夫的诊断。

郑氏气头上的话,魏氏自然不会当真,那么多大夫过来看过,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呢?

大概是方才被魏氏训斥了,这一次,郑氏也没敢再说些有的没的,而是不怎么甘愿地回道:“说是心火过盛,郁结于心所致。”

说这话的时候,郑氏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林氏一眼。

可让郑氏意外的是,林氏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不仅什么都没问,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郑氏很不高兴。

林氏这样忽略她,不是明摆着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么?

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君,还有谁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护国公夫人又怎么样?

还不是照样要让她三分!

当年若不是她让步,林氏又哪里当得上这护国公夫人!

可如今当上了陆家的女主人,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郑氏这里因为林氏的忽视而生气,她不知道的是,林氏心里的气,也并不比她少。

大夫说陆铭这都是因为心火过盛,郁结于心才病了,林氏又岂会不知,陆铭这心火从何而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害得到陆铮,却不想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如今别说想要害陆铮了,他自己都惹上了麻烦!

林氏性子和软,但是却并不傻,陆铭自以为聪明,打算假借萧良之手,联合大皇子暗害陆铮,却不想功亏一篑,偷鸡不成又蚀了米。

陆铭大概也是想到了,无论是大皇子还是萧良,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要她说,陆铭这病,多半应该是吓的才对!

什么郁结于心,要是她来看,肯定是做贼心虚!

如今才只是这样,陆铭就吓病了,若是他知道自己的阴谋诡计早被他们识破了,又该回如何呢!

林氏很少会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若非真是气极,她也不会这样想。

魏氏却不知道这些内情,见陆铭病的这样重,魏氏也不免着急。

“大夫说了什么时候会醒吗?”在魏氏看来,能醒过来,就是好事,病也就算去了大半了。

陆铭从小到大生过多少次病,每次只要人清醒过来,也就挺过去了,所以,相比较于大夫们如何诊断,魏氏更关心他们有没有说陆铭何时会醒。

可这个确准的时间,郑氏自己也不知道,又哪里能回答魏氏呢?

“娘,那些大夫根本就没说铭儿何时会醒过来,若非如此,媳妇方才又岂会说那样的气话,这不都是急糊涂了么!”郑氏在魏氏面前,还是懂的打苦情牌的。

果然,这牌一打出来,魏氏立刻就接了。

“这怎么能行呢?要不,我再派人到宫里头去求求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指派几名太医过来瞧瞧吧。”

“还是娘您想得周到。”虽然方才还骂那些太医医术不精,尽是些沽名钓誉、招摇撞骗之辈,但是,相比于其他大夫来说,郑氏自然还是更信得过宫里的太医的。

太医们要是真没点儿本事,又怎么可能在宫中站住脚?

陆铭迟迟不醒,郑氏早急的不行,能多叫些太医来看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地干等着吧。

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苦,而无动于衷呢?

魏氏也理解郑氏的急迫心情,天下间哪个做娘的都心疼自己的孩子,就算郑氏有时候分寸掌握的不够好,但她心疼陆铭的心,却不是假的。

孤儿寡母的日子多艰难,她还能不知道么。

她如今还在,能帮衬她们一些,就帮衬一些吧。

思及此,魏氏便招来魏嬷嬷,让她拿上自己的牌子,安排人进宫去求见太后。

吩咐完了魏嬷嬷,魏氏的目光又转向了林氏。

几乎在魏氏朝自己看过来的一瞬间,林氏就明白魏氏的意思了,顿时,她的心便是一沉。

第五百九十六章:打脸

几十年的婆媳关系,林氏对魏氏不可谓不了解。

所以,在魏氏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她便猜到魏氏的用意了。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也并没有错。

魏氏果然忧心忡忡地问她,“要不,将安笙请来给铭儿瞧瞧吧?她先前也替铭儿治过病,对铭儿的病情也算了解,如今又跟铮儿定了亲,铭儿就是她未来的大哥了,她来替铭儿瞧瞧病,也不会叫人说闲话的。”

魏氏是真着急,也是信得过安笙的医术,所以,才想请安笙过府来替陆铭看看。

当日在弘济寺,安笙那一手针灸的功夫,魏氏是亲眼见识过的,每每想起都不免赞叹。

多个人看过,总归多分希望,谁知道安笙会不会真的治好了陆铭呢?

林氏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魏氏会这么说。

魏氏这是还记着当日在弘济寺,安笙给陆铭施针的事情呢。

别说魏氏对安笙的医术赞赏不已,就是她,也觉得安笙本事不小。

若是从前,她听见魏氏这样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的。

都是一家人,她岂会看着陆铭病了而无动于衷?

可如今......

林氏不想答应,但是,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魏氏考虑的很全面,该想的都想到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绝才好。

若是就这么直接说不,落人话柄不说,连魏氏也会不喜。

可若是应下,她心里那关又实在过不去。

林氏纠结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让她意外的是,她没回答,郑氏却急着回答了。

“娘,您不是求太后娘娘指派太医来了么,我看就不用再从外面找人了吧?要是太后娘娘知道我们找了太医,却又从别处请人,会以为我们信不过太医们的医术的,这不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么?”

郑氏一口一个外面人,明显是没将安笙看做自家人,这又如何不是在打魏氏的脸?

魏氏才说过,安笙也算自家人,不用见外,郑氏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不是明摆着不承认魏氏的话么。

林氏惊讶地看着郑氏,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她觉得自己甚至有可能笑出来。

她很想问问郑氏,是真的太蠢,还是太自大?

是后者吧,林氏不无嘲讽地想到。

这些年,郑氏在护国公府过得太顺心了,除了魏氏,府上无人不在她面前避让三分,就连魏氏,很多时候都对她十分纵容。

也正因如此,郑氏才敢在魏氏面前,这样口无遮拦。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得自己再找借口回绝了。

被最疼爱的儿媳妇打了脸面,魏氏的神情也绝对说不上好看。

不过,看了看还在昏迷不醒的陆铭,魏氏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最后,还是太后娘娘指派的太医替陆铭看了病,太医给出的诊断,跟之前的那些大夫们说的并没有太大不同,但好就好在,陆铭正好醒了。

也因为这样,太后派下的太医,得到了郑氏的重重酬谢。

尽管太医明白,陆铭的清醒与自己关系不太大,但郑氏要谢他,他也不好回绝,只得接了谢礼。

这几乎已经是大家默认的规矩了。

尽管他们主要服务于皇家,但是也总会到各个贵人家里帮着瞧瞧病,瞧好了,身份贵重的人家的谢礼,这都是得收下的,若推拒了,便是在打主人家的脸面。

太医带着谢礼走了,郑氏泪眼婆娑地扑到陆铭床边,拉着陆铭的手嘘寒问暖。

陆铭被郑氏的哭声吵得头痛欲裂,难过极了,想要出声阻止郑氏,却发现自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有了这个认知,陆铭不禁害怕起来。

他想要抬起手,却发现两手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陆铭急的不行,偏郑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

好在,宛筠还算靠谱,及时地注意到了自己少爷的不对。

“夫人,少爷,大少爷......”

郑氏听见宛筠喊陆铭,眉心便是一皱,斥道:“毛毛躁躁地,叫什么呢,大少爷怎么了,大少爷好着呢,大少爷这不是都醒了么......”

郑氏说着,便低头去看陆铭,这一看,就见陆铭惨白着一张脸,额上尽是豆大的汗珠,眼中一片惊恐。

“铭儿,铭儿你怎么了?”郑氏大惊失色喊道。

回答她的,是陆铭愈见急促的呼吸。

郑氏吓坏了,忙喊人去叫府医。

很快,府医就来了,诊脉之后,府医解释说:“夫人莫急,大少爷这是虚症入体,才会脱力,只要好生将养,定会恢复过来的。”

“虚症入体?虚症入体连话都讲不出?”郑氏显然对府医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确实如此,大少爷本就身子弱,这次突发急症,总不能立时恢复,还请夫人耐心等候才是啊。”府医小心劝道。

陆铭是郑氏的心肝宝贝,府医自然不敢不小心。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陆铭这都是虚症,不好好养怎么行?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同样的,心急也治不好病啊,郑氏就算再逼迫他,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啊。

兴许医术奇高之人能够有办法,但是,却绝对不是他。

郑氏摆手让府医走了。

经过短暂的惊慌过后,陆铭却好像已经镇定下来了,如今除了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外,其他一切好像都恢复了正常。

宛筠她们已经伺候他擦过身子,换过衣服了,所以,他现在一身干爽,并没与那种讨人厌的黏腻感。

这让陆铭稍稍好受了一些。

府医的话,他已经听到了。

不过,就这么等待,不是陆铭的风格,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不知道这次的发病,是不是一个讯号,昭示着他可能还会重走旧路。

他不能坐以待毙。

陆铭以眼神示意宛筠到自己面前来,然后,用口型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好在,宛筠跟着他已久,还算了解他,看了几遍之后,便明悟了他的意思。

宛筠小心问说:“大少爷可是想请普云大师,还有顾家二小姐来替您看看?”

第五百九十七章:生气

陆铭冲宛筠眨了眨眼,眼中终于有些欣慰的神采。

还好宛筠不算太蠢,不像他娘,只会骂人和重复做没用的事情。

宛筠猜到了陆铭的意思,忙去唤郑氏:“夫人,大少爷有话跟您说。”

郑氏一听这话,还以为陆铭能说话了呢,喜得立即快步走到了陆铭床边。

结果过去之后才发现,陆铭跟方才没有分毫差别,还是只能眨眨眼,微微动一动指尖。

郑氏以为宛筠敢欺骗自己,不由大怒,正要斥责,便听宛筠道:“夫人,大少爷方才用口型交代奴婢,让奴婢跟您说,要请普云大师和顾家二小姐来替他瞧病。”

郑氏听了宛筠的话,犹疑地看向陆铭,就见陆铭冲自己不停地眨着眼睛。

竟是真的?

不过,陆铭想要找普云大师来看病,这郑氏赞同,说实话,她也正有此意。

可是,为何还要找顾安笙?

顾安笙可是陆铮那个短命鬼的未婚妻,以后也是二房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向着他们一家?

再说了,她可没忘记,张天师给出的批语,这顾安笙,可是天生克陆铭的!

“铭儿,你要找普云大师来,娘是千百个赞同,娘也正有此想法,可是,顾家那个丫头,就不必了吧,有普云大师,你又何必找她呢?谁知道她会不会借机害你啊!”

有种人呢,就是自己心里龌龊,就总觉得别人跟她一样龌蹉。

郑氏便是这种人。

她自己有害人的心思,便以为别人也是如此。

说实话,对于找顾安笙来给陆铭瞧病,她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万一顾安笙真存了歹念,她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可是,她不同意,陆铭却十分坚持。

郑氏一向是拗不过这个宝贝儿子的,犹豫再三后,还是只得答应了儿子。

“普云大师那里,还是娘亲自去一趟比较好,铭儿你听话,好好在家里歇着,你放心,娘一定会将人给你请回来的。”

安抚好了陆铭,郑氏就带着江妈妈和芳翠走了。

离开陆铭的见山楼后,郑氏先让江妈妈去安排马车,又带着芳翠去了魏氏那。

到了魏氏那里,先同魏氏说了陆铭醒了的事情,魏氏一听说陆铭清醒了,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眼都是感激跟庆幸,显然是真的很高兴。

紧接着,郑氏便又跟魏氏说了,想要请安笙来给陆铭看看的事情。

魏氏听郑氏说起这个,面上的高兴便不由淡了几分,“怎么又要请人来了?”

对于郑氏之前下她面子的事情,魏氏到底还是不快的,只不过当时怜惜郑氏,又顾忌着陆铭“生死难测”,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但这才过了几个时辰,郑氏就又改变主意,要请人过来了,这样反复不定,让魏氏实在不喜。

郑氏却好像压根没看出魏氏的不喜似的,自顾自地答说:“铭儿虽然清醒了,但情况并不好,娘您不知道,铭儿虽醒过来了,但却一丝力气也用不上,甚至,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为了铭儿,只要有机会,媳妇总要试试。”

这话实在是很能堵得上别人的嘴巴,也很容易让人消气。

魏氏一听这话,心头的火气果然降下去不少。

片刻后,魏氏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派人去找之遥,让她帮忙请安笙过来一趟。”

再多的,魏氏也没有说了。

说了又怎么样呢,既然决定要开这个口了,面子什么的,早就已经顾不全了。

郑氏得到想要的回答,也没废话,行了一礼就匆匆走了。

她还得去请普云大师呢!

在她看来,请普云大师才是重中之重,而安笙,不过是为了儿子,顺便请的罢了。

郑氏匆匆出了门,赶往弘济寺请普云大师,同一时刻,林氏也接到了魏氏派人传来的消息,让她帮忙请安笙过府来替陆铭瞧病。

送走了魏嬷嬷,林氏脸色十分难看。

这又是怎么回事?

午后那会不是说不用安笙过来了么,这才过了多久啊,怎么又改主意了?

郑氏是真拿她当软柿子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夫人,老夫人只派了魏嬷嬷过来,想来就是防备您回绝的,您已经应下这事了,还是先忍忍吧。”扶冬看得出林氏不快,只得轻声劝了几句。

方才魏嬷嬷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等着林氏一个准话。

魏嬷嬷会这样,一定是得了老太君的吩咐。

所以,夫人只好应了魏嬷嬷的话。

既然已经应了,总不好不办吧,老太君会不高兴的。

正当扶冬着急的时候,丫鬟来报,说陆铮过来了。

“铮儿回来了?”

林氏话音方落,陆铮就走了进来。

“娘,”陆铮朝林氏行了一礼,问说,“我听说,大哥又病了。”

从今日早朝过后,陆铮一直忙着,这会儿才回来,一回来,就听司契说陆铭又病了,且还病的不轻,折腾了不少太医来府里瞧,这会儿才醒过来。

但是,陆铭醒过来了,郑氏非但没消停,反而又出了门,实在奇怪。

所以,陆铮特到林氏这里来问问。

林氏一听陆铮的话,就先皱眉叹了口气。

陆铮直觉林氏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便问:“娘,您怎么了?”

林氏看了陆铮一眼,叹息道:“你祖母方才叫人来跟娘说,让娘帮着请安笙来给陆铭瞧病!”

陆铮终于明白林氏为何这样了。

“这是祖母的意思,还是大伯母的意思?”陆铮想了想,又问。

“一半一半吧......”林氏将午后那会儿,去陆铭房里看陆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跟陆铮说了一下。

陆铮听完林氏的话,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有漆黑的眸子又深了几许。

片刻后,他才道:“既然娘您已经答应祖母了,那我便去请安笙过来吧。”

陆铮理解林氏的为难,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高兴。

这次便也罢了,往后,这样的是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出现了。

安笙是她的未婚妻,不是陆铭的专属大夫,由不得他们这样想找就找,想不找就不找!

第六百章:分不清

陆铮是真的生气了。

跟林氏说完话之后,就去了永宁侯府。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永宁侯府上下虽然惊讶,但是已经不若第一次那样慌乱了。

很快,陆铮就被请到了侯府前厅,永宁侯顾麟对于自己这位,可能很快就会更上一层的未来女婿,如今还是很看重的,听说陆铮来了,立马就亲自过来招待了。

不过,陆铮完全没给他表现慈和好相处的准岳父形象的机会,还不等他说几句话,就直接道明了来意。

听了陆铮的话,顾麟倒也没奇怪。

原来是陆铭病了,要请安笙去帮着瞧瞧。

照陆家对陆铭重视的态度,陆铮这样,也没什么不对的。

于是,顾麟立即摆出严肃认真脸,“原来是大公子病了,贤婿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叫安笙准备一下。”

陆铮只当没看见顾麟严肃下的殷勤,自顾自地提出要求,“不知侯爷可介意我也去一趟,毕竟,有些家兄病症方面的事情,我想事先跟安笙说一下,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这个要求乍听突兀,但想想却也合情合理,顾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点头应了。

“既如此,本候便陪贤婿走一趟吧。”

“那就劳烦侯爷了。”陆铮也没想过顾麟能让他自己过去,所以,对于顾麟提出同行的建议,他并不惊奇。

他们这边一动身,安笙那边便也接到消息了。

听说陆铮过来了,安笙想了想当下的形势,大胆猜测,陆铮的来意,多半应该与陆铭有关。

若是关于大皇子和萧良的事情,陆铮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地来,只会选择夜探。

但是现在陆铮不仅来了,还是顾麟亲自陪着过来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陆铭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

陆铭出事,需要找自己......安笙忽然明白了。

她想,陆铭多半是病了。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有错。

陆铮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大哥病了,祖母想请你过府帮着瞧瞧。”

安笙注意到了陆铮语气中的奇怪。

陆铮说的是,老太君请她去,而非是他自己,或者是护国公夫人林氏。

陆铮见到自己后,第一句话就说的这个,是不是代表了,他想告诉自己,请自己去给陆铭瞧病这事,非是他跟林氏的意愿?

不过,安笙并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因为,陆铮的话说完以后,顾麟已经替她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了,还催促她赶紧去准备。

顾麟的急迫,让陆铮暗暗皱了下眉,不过,却没阻止,只是跟着又说了一句,“太医诊断说是心火过盛,郁结于心所致。”

安笙明白陆铮这是跟她解释陆铭的病情呢,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然后,让陆铮跟顾麟稍候片刻,自己去准备东西去了。

片刻后,安笙带着青葙,和她惯常用的小药箱子,再次出现在陆铮和顾麟面前。

陆铮跟安笙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对人道:“走吧。”

安笙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顾麟愣了一瞬,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陆铮今日有些奇怪,但要是硬要让他说陆铮哪里奇怪,他又觉得好像说不出来。

最后,顾麟只好把这些奇怪归结于,陆铮立了大功之后的故作深沉。

这样一想,一切就好像合理多了。

年轻人么,总不是那么沉稳的。

陆铮这次并没与骑马,而是直接坐马车过来的,所以,顾麟也就没安排人再给安笙准备马车。

安笙跟陆铮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婚期想来也不会远了,这时候不多走动走动,搞好关系,等以后陆铮一飞冲天,再想拢住人,可就晚了。

安笙在顾麟近乎殷切的目光中,踏上了陆铮的马车。

陆铮扶着安笙上了马车,待安笙坐好之后,才上去。

上去之后,就吩咐司契赶车。

马车渐渐驶离永宁侯府,陆铮才一脸正色地对安笙道:“对不起,这次是我没保护好你,还是将你卷进来了。”

“这话从何说起?”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便笑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不必说这些的,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吗?”

陆铮的脸绷得太紧了,安笙毫不怀疑,他现在心里是如何的自责。

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被陆铮连累啊,要真说起连累,事情岂不是要直接追溯到陆铮为了她,出手打了萧良那次?

或许,还应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

有些事哪里说得清呢,他们之间,又何必分的这样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不想你卷进这次的事情里......”陆铮急着解释,但是,他发现,好像自己越着急,就越说不清楚,因而只好一脸懊恼地停了下来。

安笙一看陆铮的样子,就知道劝说无用,便找了个借口呢,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将军不若跟我说说府上的事情吧,我也好有个准备,对吧?”

这倒确实是正经事。

果然,陆铮一听安笙问起这个,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忙跟安笙说起了府里的情况。

方才去永宁侯府的路上,他又从司契口中得知了更多的细节,现在正好跟安笙好好说说。

在听陆铮说,郑氏亲自出门去请普云大师了,安笙便安心了。

“放心吧,想来请我只是顺便,请师傅才是真要紧的,否则你大伯母也不会亲自去弘济寺了,兴许陆铭的情况没有他们想的严重,他这个症状,我从前倒是在医书上看到过,若真是跟我想的一样,倒也没什么要紧,我猜着,他多半是乍然接到这么多消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或许,还有害怕。

陆铭也确实该害怕。

为了让萧良相信他,他已经在萧良面前暴露了身份,而萧良也在大皇子面前,着重提了他,如今事情的发展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大皇子失利被罚,总要找个人出气的。

陆铭所担心的,应该就是怕自己成为大皇子的那个出气筒吧。

不过,这也是他应该得的,不是吗?

在害人之前,陆铭就该有自觉的。

第六百零一章:“渴望”

其实安笙说的这些,陆铮也想到了,但是,他心里还是不敢放松。

陆铭既有心想要害他,又焉知不会去害安笙?

若真的只是顺便,又何必还叫安笙来?

陆铮不愿意让安笙去,所以特地交代司契不用着急,慢慢驾车。

所以,他们一行几乎是跟普云大师走了个前后脚。

安笙这里前脚刚到了没一会儿,茶水还没喝上一盏,普云大师就到了。

安笙跟着林氏和陆铮,还有魏氏一起,去迎接普云大师。

对于迎接自己的师傅,安笙并不觉得怨念,也不觉得陆家的态度太过隆重。

师徒俩好些日子没见了,一见到,普云大师便朝徒弟投去慈爱一瞥,安笙顺势走到了普云大师身边。

人都在,郑氏对安笙还算客气,假模假式地笑着,说了两句“麻烦顾二小姐”的客气话。

说话的人没什么真心,安笙自然也不会当真,客气地笑了笑,也回了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

郑氏着急让普云大师给陆铭看诊,也没心情让一群人寒暄,便接过话头,引着普云大师去陆铭的院子了。

安笙趁机跟陆铮交还了眼神,意思在跟陆铮说:看吧,我说就请我是顺便的。

陆铮不赞同地蹙了下眉头,意在回说:那也要小心。

对于他们俩的“眉来眼去”,魏氏和林氏看在眼里,都没说什么,心里头倒是都挺高兴的。

陆家很久都没有年轻鲜活的面孔出现了,若安笙能早些嫁进来,为陆家开枝散叶,也是件好事啊。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见山楼。

一到地方,郑氏就急着问宛筠:“大少爷怎么样?情况可有好转?”

宛筠跟众人行了礼,答说:“回夫人,大少爷的情况好了些,但还是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也不太能说得出话,只能说几个单字。”

宛筠的一句话,立刻让众人了解了陆铭的病情。

有这么严重?

林氏藏起心底的惊讶,不动声色地看了郑氏一眼,就见郑氏一脸焦急,确实不像作假。

那就是真的了......

林氏心里忽然有些复杂,不知道此刻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是说陆铭活该咎由自取,还是,同情他?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郑氏就已经急巴巴地带着普云大师进了陆铭的房间。

众人也只好随着一同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陆铭白着张脸,躺在床上,宽大的床铺衬着他瘦弱的身子,瞧着是真挺可怜的。

可是,在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林氏实在是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去心疼陆铭。

她心疼陆铭,谁又来心疼心疼陆铮?

难道,陆铮这些年就过得容易了!

人人都知道陆铭身子不好,可怜,值得被同情,所以,所有人都将他当做易碎的珍品,珍而重之地对待,可陆铮呢?

这些年,陆铮受过多少伤?

在陆铭在家里受到全方位周到照顾的时候,陆铮多少次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

这些,陆铭都知道吗?

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纠集外人来害陆铮的呢!

林氏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再想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冲到陆铭面前,去质问他,为何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弟!

普云大师被郑氏请到陆铭的床边诊脉去了。

郑氏亲手将儿子细瘦的手腕,从锦被中拿出来,那含泪的摸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疼。

看她们母子这样,魏氏心里也不好受,红着眼圈一再拜托普云大师多多帮忙。

普云大师一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悲喜不显,但却十分合乎他得道高僧的形象。

郑氏吃的就是这一套。

可以说,普云大师越显得高深莫测,在她眼中,就越靠谱。

高僧么,岂能同天下芸芸众生一个样儿?

至于安笙?郑氏找她来不过是因为儿子坚持,这会儿有普云大师在,自然还是让普云大师替儿子瞧病,她才放心。

普云大师替陆铭诊脉的时候,房里安静极了。

郑氏跟魏氏都一脸紧张地盯着普云大师。

陆铮则面无表情地盯着陆铭,不过,他平日也总是这副样子,所以,倒是不显得奇怪。

林氏虽然心中不快,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不会做留人话柄的事情,所以,跟常日里的模样倒也差别不大。

郑氏没提让自己给陆铭诊脉的事,安笙自己也就什么都没说,站在陆铮身边,恬淡得很,倒显出些与世无争的意味来。

但实际上,她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她知道,陆铭在看她,同样的,她也在看陆铭。

只不过,大家的目光都不那么明显罢了。

床上的青年,姑且算是青年吧,陆铭瘦弱的样子,说是少年,倒更贴切一些,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陆铭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可这份阴沉,在陆铭眼中柔润的水光下,又变成了脆弱无害。

但安笙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他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无害。

陆铭想要什么,安笙大概能猜到。

但陆铭此刻的表现,却让她有些看不透了。

陆铭为何,要一直盯着她看?

很快,陆铭的反常就不止安笙一个人看到了,陆铮也注意到了。

所以,陆铮不经意地向旁边跨了一步,正好挡在了陆铭和安笙中间。

理智上来说,安笙其实并不赞同陆铮这样做。

正因为陆铭反常,他们现在才更应该弄明白陆铭反常的原因。

但是,感情上来说她也理解陆铮这样的做法。

罢了,不管陆铭要做什么,她都接着就是了,再不济,还有陆铮挡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吗?

就如同他方才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面前一样。

安笙并没有等多久。

普云大师很快就诊完脉了,然后,所有人都看见,陆铭近乎渴望地看着陆铮的,背后。

陆铮背后站着谁,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说,陆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想要让安笙给他看病。

面对儿子的“渴望”,郑氏最终还是妥协了,她看向安笙,用请求的语气说道:“请顾二小姐也帮忙看看吧。”

第六百零二章:跪

虽是请求,听起来倒更像是命令。

安笙看到陆铮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忙从他背后走出来,对郑氏颔首应道:“那小女就托大了。”

郑氏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安笙走到普云大师身边,低声唤了声,“师傅。”

普云大师转头看了看安笙,给了安笙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让她放心。

安笙坐下开始给陆铭诊脉。

陆铭的脉象其实并不难诊,这是安笙指尖搭上陆铭腕间的第一感觉。

脉象很明显,确实如曾替陆铭看诊的太医和那些名医们所言,乃是虚症。

有趣的是,陆铭的虚症,与她事先估计的一样,有大半,是吓出来的,而另一半,则是急出来的。

人都说,多思不易,陆铭正是犯在这上头了。

总结来说,就是想得太多,累的。

这症状并不难看,之前大夫给出的诊断也没有问题,不过,对于陆铭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这一点,她倒是真没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是心病?

还是,故意装的?

可他这样做的动机呢?

陆家人因为他的病,都会照顾他,可大皇子跟萧良,怕是都不会顾忌这些吧?

按理说,陆铭现在,应该急着想办法解决自己即将面临的问题才是,又怎么会故意装病来拖延时间呢,这么愚蠢的办法,可不像是陆铭会用的。

那么,就是真的如此了......

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呢?

陆铭之前也病过,可也从没有这样过啊。

安笙想不明白,只好去看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对安笙道:“有心无相,相随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

安笙一听师傅这话,瞬间就明白了。

相由心生,同理,意也随心动,陆铭是虚症不假,但同样的,他也得了“心疾”。

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陆铭这心病由来,安笙多半都能猜到,不过,这病,她怕是治不了。

思及此,安笙便转过身去,向魏氏等福身说道:“老太君,大夫人,夫人恕罪,大公子这病,恕小女无能无力,心病还须心药医,寻常的病症药石治得,这心病,小女才疏学浅,实在是治不得。”

她这说的也算是实话了,至于有些人信与不信,这跟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郑氏原本就对安笙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听安笙这么说,心中仍旧不快。

她看了看安笙,到底还是没忍住,语气颇酸的讽刺道:“怎么,你那什么针法也不管用了?”

心病,心病,这些人全都说的是废话!

她也知道儿子有心病,这心病别说儿子有,就是她自己也有,且有了不是一时半刻了!

可她怎么一直相安无事,儿子心病一起,人就不行了呢?

还不是这些人医术不行,又不肯承认,所以就拿这些话搪塞她罢了!

林氏一听郑氏拿话讥讽安笙,当即就变了脸色,正要怼回去,却听普云大师不喜不悲地声音响了起来。

“郑施主此言差矣,这飞云针法,不是何时何症都适用,令郎这病源自于心,小徒并未说错,令郎的虚症不难治,可这心病,便是贫僧,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郑氏保准迎上去,可是,这话偏偏是普云大师说的。

普云大师的话,说实话,郑氏是打从心眼里信的。

所以,郑氏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大师,不,不会这样的,大师,求您再替铭儿看看吧,铭儿才这么大,哪有什么心事能累了身子呢?他,他一定是因为连年累疾,心思才不畅的,大师一定有办法的,您一定有办法的啊!”

郑氏这下子是真着急了。

若是普云大师都说没办法,那陆铭岂不是等同于被宣判死刑了?

不,她绝对不相信!

普云大师一定有办法,他可是得道高僧,医术奇高的高僧啊!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对他的徒弟不怎么客气,所以,大师生气了?

想到这里,郑氏一咬牙,心一横,转头就要给安笙跪下。

她这一番动作,委实突然。

幸亏陆铮反应快,在郑氏膝盖打了弯之后,立即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托住了。

房内众人这才都反应过来,郑氏要做什么。

站在郑氏对面的安笙,脸上也是不敢置信。

郑氏这一跪若真的跪下去了,她可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郑氏为了儿子,可真是什么都豁的出去!

魏氏气得脸都白了,指着郑氏,指尖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这是做什么!”魏氏痛心疾首地斥道。

郑氏脸色也不好看,被陆铮一把托住之后,她才觉得难堪。

可是,做都已经做了,为了儿子,她并不后悔!

“娘不知道媳妇要做什么吗?铭儿就是媳妇的命,他若是出了事,媳妇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呢?”

是啊,命都不要了,脸面又值得什么?

魏氏被郑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人急促地喘息着。

林氏跟魏嬷嬷在一旁劝着,脸色也是难看的厉害。

方才郑氏那一跪若真的跪下去了,安笙还不知道要被人如何指责呢?

孤寡伯母跪未来的侄媳妇,这话传出去,可真是叫人见识到了陆家的家风,也见识到了安笙这位未来新媳妇的厉害!

能叫大伯母跪她,安笙岂会是好相处的?

不消多想,林氏就能猜得出,外面那些好事者会如何编派安笙,连带着再编派她跟陆铮,说他们一家欺负孤儿寡母。

多年来的退让与照顾,就换来郑氏这样对待,林氏焉能不心寒!

林氏她们生气,其实,郑氏这会儿也并不好过。

陆铮托着她的那双手,犹如铁钳一般,生生将她钳住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腕骨碎裂的声音,但实际上,她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

陆铮不可能真的捏碎她的手腕,但是,这一下,陆铮一家,只怕要记恨上了。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郑氏在心里嘲讽地哼了一声,别人怎么想,她从来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一双儿女而已!

第六百零三章:执念

一瞬间,房内的气氛跌至冰点。

郑氏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谁又能说什么呢?

苛责她?

一个为了给儿子治病豁出去不要脸面的女人,谁又能如何苛责呢?

房内安静无声,魏氏半阖着双眼,靠在魏嬷嬷身上,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显然是已经对郑氏不抱希望了。

但是,却也仍旧不舍得多说。

可魏氏能躲,林氏却不能。

普云大师还在,让普云大师看见这么一出,实在是让她面子里子都过意不去。

“还请大师勿怪,今日......”林氏刚要说,今日就先到此为止,让陆铮送普云大师和安笙回去,却不想,再次被人抢了先。

“大师,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也求大师怜我一片苦心吧,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么等,等死啊!”最后两个字,郑氏说的艰难极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承认陆铭不行了。

可是,连普云大师都说陆铭这病只能等,那不是宣判陆铭死刑,又是什么?

普云大师是她现在全部的希望了,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哪怕,哪怕只有一点儿希望,她也要试试!

“大师,求您了!”郑氏苦苦哀求着,哪怕陆铮握着她的手一再用力,她也没有收敛分毫。

她若是放弃,陆铭就只有死,所以,她怎么能放弃?

面对郑氏的苦苦哀求,普云大师微微叹息了一声,尔后,道了一声佛号,面目慈悲地道:“郑施主误会贫僧的意思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绝对没有故意敷衍郑施主,令郎的病症,也并没有郑施主想的那般严重,贫僧所说的心病还须心药医,指的是令郎自己的心态要保持平和,郑施主想必也知道,多思无益,尤其是,对于令郎这种原本身子骨就不十分强健的,更是不宜思虑过重,一切病症,其实皆由心起,郑施主应该明白才是。”

普云大师难得解释这么多。

对于他来说,人生在世,不可强求太多,但是,能明白这一点的人,毕竟太少。

别说别人,便是他自己,亦有曾经强求过的事情。

他能理解郑氏的心情,但是,却并不代表他有办法解了郑氏的心结。

郑氏听了普云大师的话,面上闪过挣扎,但片刻后,她的面色便又恢复了坚定。

普云大师一看她这样,便知道她虽明白,但是,却并不打算照做。

这世间总有些执念,是不能超脱的。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目含慈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郑施主,执念太深了,须知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尔。”

话已至此,能悟去多少,端看这对母子了。

普云大师言尽于此,他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已是要泄露天机。

郑氏不是不明白普云大师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她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能怎么样?

只要陆铭能好过来,她可以不在乎一切。

她所有的执念,不过是来自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而已,这难道也不对吗?

都说佛渡有缘人,难道,她这样的,不算有缘人吗?

佛法不是讲求众生平等,要普度众生吗?她这般大义,难道都不能被普度了吗?

就在郑氏苦思不解之际,一道微弱的呼喊,将她从死胡同中拉了出来。

“娘......”

虽然微弱,但这是陆铭的声音,郑氏自问绝对不会听错。

“铭儿,铭儿你能说话了,你怎么样了?”见儿子恢复了,郑氏哪还顾得上别人,顿时一把甩开陆铮,扑到了陆铭床边。

其实,早在陆铭出声的时候,陆铮就卸了力道了,否则的话,任郑氏力气如何大,也不可能挣脱陆铮的钳制。

不管怎么说,陆铭能说出话了,就是件好事。

至少,对郑氏是这样的。

至于其他人,她现在也不关心。

但事实证明,郑氏还是高兴得太早了,陆铭虽能喊出声音,但仍旧只能说很短的一句话而已,想要恢复如常,还不知什么时候。

应郑氏哀求,普云大师再次替陆铭诊了脉,结果与方才没有什么差别。

郑氏再不甘愿,也只得信了。

“可大师,铭儿这样,总得有个期限吧?”郑氏觉得自己已经退步了,只问个期限,而不要求普云大师立刻将陆铭治好。

可回答郑氏的不是普云大师,而是魏氏怒极的吼声,“郑氏,你给我适可而止!”

郑氏被魏氏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接着,就见儿子艰难地冲自己摇头。

郑氏心里忽然一酸,一种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只有最宝贝的儿子能相依为命的感觉,油然而生。

原以为老太君待她们母子是不一样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在陆铭的生死面前,魏氏竟然还是更看重家族名声,和所谓的面子。

带着这种“不过如此”的悲凉感,郑氏闭嘴了,但整个人也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魏氏是彻底没辙了。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主,她还能怎么样?

郑氏是小孩子吗,还需要她来讲各式的道理?

郑氏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愿意明白罢了!

魏氏暗叹一声,心里念叨一句“也罢”,只得不管郑氏了,转而吩咐林氏将普云大师好生送走。

“今日将大事牵连进陆家的家事中来,是老身考虑不周,还望大师勿怪。”魏氏诚心道了歉。

她自问自己一心向佛,心境超脱,可如今看来,不过如是。

什么是超脱?怕是只有真的超然物外之人才能明白,而她这种凡夫俗子,只怕今生,是无缘得道了......

“老夫人多虑了,佛法度众生,贫僧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老夫人不必在意。”

“多谢大师开解。”魏氏朝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然后,让林氏安排人送普云大师离开。

送走了普云大师,魏氏又看了看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状似在沉默抗议的郑氏,和一脸苍白虚弱的陆铭,留下句让陆铭好好歇息后,叹息一声,带着其他人走了。

第六百零四章:一家人

魏氏被郑氏这一通气的,脸色着实不好看。

安笙自问还算有眼色,因而,出了见山楼后,便自请告辞。

魏氏对于安笙的识趣也是十分满意的,想到郑氏方才做的事,心中也不由愧疚,虽看着安笙的目光又慈和的几分。

“你是个好孩子,今日让你受牵累了,既来了,也不必急着回去,让铮儿陪你在府里好好逛逛也好,来了这么多回,也没叫你好好在府里瞧瞧,之遥啊......”

魏氏这边才招了手,林氏便接过话头,说:“娘您放心吧,媳妇会招呼好安笙的,倒是您,万别太过生气了,还是要顾全自己的身子。”

魏氏听了林氏的话,轻轻叹了口气,情绪明显不怎么高,但还是尽力让自己笑得和缓一点儿。

“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好生招待安笙就是,不必管我了,你们去吧,孩子们跟我在一块儿,反倒拘束。”

“是,娘。”魏氏这么说,林氏也只得应下了。

魏氏走了,林氏也带着陆铮和安笙回了留樨院。

一回去,林氏就拉着安笙的手,心疼道:“好孩子,今日叫你受累了。”

安笙笑着摇摇头,轻轻回握了下林氏的手,反过来宽慰道:“夫人言重了,有您和世子在,安笙吃不了亏。”

其实林氏这么生气,也是怕安笙吃亏,好在郑氏要跪下去的时候,陆铮反应快,否则的话,今儿这事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林氏也不想在安笙面前太过刻薄,免得倒在安笙心中落下不好相处的印象,闻言也就顺势笑了,“是啊,好在铮儿还算有用,关键时候,知道护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世子很好,夫人尽管放心就是。”

当娘的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儿子的,尤其是,面前坐着的还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从未来儿媳妇口中听到夸赞儿子的话,林氏自然更加高兴。

林氏这一笑出来,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扶冬送上香茗,大家坐着喝了口茶,心里的郁气也都散了些。

这会儿,林氏也终于有心思说“正事”了。

“安笙啊,我想问问你,陆铭的病,当真是......”

安笙明白林氏想问什么,于是,忙接过林氏的话来,点头答说:“确实如我跟师傅说的那样,来之前,我曾猜测过他的病因,方才诊脉后,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这病,确实从心火而起,不过,惧怕和着急的成分,更多一些。”

事关陆铮,安笙自然是对林氏没什么隐瞒的。

林氏听了安笙的话,心中又是一阵气恨,实在没忍住,冷哼了一声,道:“他可不是要害怕着急么,他谋事不成,倒害了那两位,那两位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哪个会饶过他?且等着吧,等着那两位缓过神来之后,有的他受的呢!”

话虽如此,但其实林氏自己也明白,倘或大皇子和萧良针对陆铭,他们恐怕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如今陆家并未分家,跟外人说什么大房二房,恐怕也没人会理解,所以,若是陆铭出事,陆铮只怕还是要受牵连。

这才是林氏忧心的。

在林氏心目中,安笙也不是外人,所以,她就没瞒着安笙。

“可现在的问题是,若那两位存心报复陆铭,铮儿说不好也要受牵连,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还都是陆家的子弟,是嫡亲的堂兄弟。”

“夫人言之有理,不过,在我看来,那两位想要报复陆大公子,怕是也要顾忌几分的,毕竟,陆家的家世根基摆在那,他们轻易不敢乱来的,何况,我估摸着,短时间内,这二位恐怕也报复不了谁。”

太子会白白错过这样打压大皇子的好机会吗?

答案自是否定的。

大皇子是太子登基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太子想要顺利登顶帝位,早晚要想办法清楚这个障碍。

他们两个人之间,早晚要争个你死我活,这谁都明白。

所以,在能打压对手的时刻,安笙想,无论是太子还是大皇子,都绝对不会手软才是。

安笙说的这些,林氏也不是没有想到,不过,见安笙有这么高的政治嗅觉,林氏还是很高兴。

安笙将来要嫁进陆家,陆铮成年后,就要承袭国公爵位了,到那时,安笙就是新的护国公夫人,这个位置虽然很高,但是,同样也要承担很多。

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都要具备一定的政治素养,就像是前朝牵扯着后宫一样,王爵高官之家的内宅,也同样牵扯着官场。

一个有着相当敏锐政治嗅觉的当家主母,会是一家之主最得力的帮手。

如今看来,安笙做的很好。

“好孩子,难为你想的这样周全,我尚且都没考虑到这么多呢。”林氏是越看安笙越满意,恨不能现在就将人娶回来才好。

这过了年,安笙也就十四了吧,虽说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了,嫁进来也不是不行,正好趁着她年纪还不算大,也好帮衬帮衬他们,这管理内宅不比当官容易,其中的说道可多了,稍有不慎,那便是要落人话柄的。

她当年吃过多少亏,可不想看着安笙从走她的老路。

“夫人折煞我了,夫人不是没想到这么多,只是太过惦记世子,所以才忧心罢了。”安笙知道林氏不可能真想不明白其中关键,所以并不敢居功。

而林氏见她不骄不躁,不由笑的更加满意了。

老娘跟未来媳妇聊得投机,陆铮一时插不上话,这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间隙插了句话,“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话音方落,就见林氏跟安笙都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陆铮眼睛瞪得溜圆回望过去,意思好像在说,怎么了?

林氏和安笙见他这般理直气壮,不由都摇头笑了。

不过陆铮这话倒也没说错,他们是一家人,确实不必客气来客气去的。

一家人啊,安笙想,这个词听上去就让人觉得整颗心都暖融融的呢。

真好,她也有自己的家人了,真真正正,将自己当做一家人的家人。

第六百零五章:撩妹技能满点

安笙并未在留樨院待太久。

毕竟陆铭如今那副样子,老太君魏氏那里也不怎么好,她留的太久,反而惹人话柄,因而,略坐了坐,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起身告辞了。

林氏也没多留,只叮嘱陆铮要好生将安笙送回去。

还是来时那辆马车,青葙跟司契到外头去坐着了,马车里便只剩下陆铮跟安笙。

马车在街上走不快,司契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赶着车。

反正世子早就交代了,不用着急,能赶多慢就赶多慢,所以,司契几乎就是在让马自己走。

街上路面平整,马车走得又不快,所以车上并不颠簸,安笙半倚着车厢壁,跟陆铮一搭一搭地说话。

陆铮道:“太子殿下大婚在即,近日我怕是有的忙,不能常去看你,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人传话给我。”

“我知道了,将军放心吧。”话虽这样应了,但安笙心知自己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找陆铮。

不过,陆铮一片好意,她也不会不领情就是了。

许是看出了安笙的心思,陆铮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府里受了委屈也一样,不准瞒我。”

这话倒是跟命令似的,不过,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安笙笑了笑,点头应了,“是,一定不瞒着你。”

大概是安笙的“乖顺”取悦了陆铮,陆铮难得笑了出来。

事实证明,平日里不常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可是很有杀伤力的。

这不,安笙就一时没忍住,“调戏”起了陆铮。

“你该多笑笑的,否则白白浪费了这张好看的脸,方才那个笑容,若是对着外面那些爱慕陆大将军的女孩子们展露出来,定要迷的人家不能自拔了。”安笙一手托着腮,笑得有些调皮。

自从陆铮克妻的流言被弱化后,京都里迷恋陆铮英姿的女子可是有不少,人人都说安笙走了狗屎运,以一介侯府庶女的身份,嫁给炙手可热的未来护国公,可不是走了大运了么!

不过,在陆铮心目中,可不是安笙走了大运,而是他走了大运才是!

他想自己上辈子一定做过不少好事,所以,今生上天才赐给他一个这么好的媳妇。

虽然现在媳妇还没娶到手,不过,陆大将军表示这都不是问题,他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将媳妇娶回家的!

不过,媳妇提到外面的那些女孩子,可不是个好现象。

为了不让媳妇误会自己,陆大将军忙正色道:“不许胡说,我只对你笑就够了,为何要对那些人笑,我又不喜欢她们。”

安笙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话,倒引来陆铮这样正经地表白,饶是她自问脸皮比一般女儿家要厚,面对如此直白的话语,也不由有些羞赧。

“好了好了,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倒还当真了。”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认真对待。”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别说了。”安笙是真怕了陆铮了。

到底是谁说陆铮是木头性子的,冷淡无常的?

依她看,明明是个撩妹技能满点的情话高手吧?

“好,你不让我说,那我便不说了。”安笙面上飞霞,明显是害羞了,陆铮又岂会看不出来。

他也懂得适可而止,果真不再说了。

只不过,却在心里默默地想,看来多看书还是有用的,回去之后,还是要抽空多看看话本,女孩子果真喜欢听这些话,古人诚不欺我!

安笙又哪里知道陆铮为了更好的跟她相处,讨她欢心,自己偷偷地买了许多外面流行的话本来看,这一看之下,天生隐藏的情话技能大概是被点亮了,这才动不动就能说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别说安笙听了陆铮的话觉得害羞,连在外面的青葙就听得满脸羞意。

不过,青葙还是很替安笙高兴的。

姑爷知道疼小姐,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小姐年幼孤苦,也该有个知冷热的人,疼爱小姐了。

要说青葙是高兴,司契就是惊悚了。

他可从来不知道,他们家世子是这么多话的,还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想当年,老太君给世子定的那几家小姐,也没见世子这样过啊,跟人家说句话都嫌多,一句废话都没有,如今倒是话多了,还知道哄人开心呢,看来真是遇到对的人了。

夫人说得对,世子跟安笙小姐,就是天造地设的良缘,就像那戏文里唱的一样,这二人真乃个天造地设的一双有情人!

司契自小跟着陆铮,陆铮待他也亲近,他也记着陆铮与林氏的恩情,如今见陆铮终于觅得良缘,自然是十分替陆铮高兴的。

身为一个优秀的小厮,就该替主子多考虑,思及此,司契轻轻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竟是绕起了路来。

青葙一看便明白了,她看了看司契,见司契直冲她挤眼睛,便也没说什么。

其实,她也跟司契一样,都想替马车里面坐着的那两个人,多争取一些相处的时间。

......

尽管司契一再绕路,但护国公府距离永宁侯府实在算不上有多远,同在京都,又能远到哪里去呢?

所以,多半个时辰后,马车还是停在了护国公府门口。

陆铮原本是要陪安笙进去的,不过,被安笙阻止了。

陆铮这会儿进去,必得被顾麟拉着说话,若只是聊些家常还好,就怕顾麟想打听什么不该打听的,陆铮不好不给顾麟面子,到时候还要难做,所以,还不如不进去好。

陆铮也明白安笙是在替他着想,闻言也没再坚持,颔首应了,看着安笙和青葙进了府门后,才命司契调转马头,离开了。

安笙进府之后,果真很快就见到了匆匆赶来的顾麟。

顾麟一边向府门外望去,一边问安笙陆铮没跟着来么,安笙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所以,她只回了顾麟一句,早就想好的托词。

“女儿看世子实在忧心大公子病情,便没留世子进来说话,父亲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世子说吗?”

顾麟一听她这样说,也只得遗憾摇头说并没有什么事,之后就走了。

第六百零六章:媵妾

看着顾麟匆匆而去的背影,安笙轻轻勾了下唇角,尔后,便隐下情绪,转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顾麟在乎的,是陆铮能带给他的好处,而对于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竟是敷衍地关心一句,也不肯呢。

不过,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也无所谓失望不失望,只是觉得有些讽刺罢了。

……

时光匆匆,展眼又过几日,陆铮果真如他所说,忙起来了。

陆文带着匈奴使者再次入京,太子大婚在即,作为太子第一得力助手,没错,陆铮如今已经从暗中走到了明面,就算他否认自己不是太子的人,现在也没人相信,既如此,还不如就此表态。

他就是太子的人,怎么了?

朝中那么多站队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但实际上,朝中因为他的站队,局势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没办法,谁叫他身份如此特殊,身为南诏唯一一个掌着实权的少年将军,陆铮的站队,不可谓不重要。

汪德蒲对此倒是表现的挺淡然,早就猜到的事实,已经不能让他惊讶了。

但是,他仍旧不能阻止近来愈加严重的力不从心感。

大皇子的禁足迟迟不解,先前提过几次,都被惠帝不痛不痒地挡回来了,最后这次,惠帝还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几句,这让汪德蒲实在不敢再提,让惠帝解了大皇子禁足的话。

可是,大皇子禁足不解,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太子独大吧?

好在大皇子总算是开窍了,知道不能再瞎折腾,听他的修身养性,做样子给惠帝看。

否则的话,他真不知道自己坚持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近来,因为太子大婚在即的缘故,各地诸侯纷纷上京,准备参加太子的大婚典礼。

京都贵人扎堆,便有那投机的,想着也跟来捞点儿好处。

哪怕是打打秋风呢,谁家祖上还没个三门子穷亲戚!

永宁侯府也来了些亲戚,安笙听郑妈妈说,来的是方氏家里的人,便留心了起来。

方氏老家在哪里来着?越州?丰州?对,是崇州。

方氏当年嫁进永宁侯府,算是高嫁。

方父原本只一个七品县官,远远够不上永宁侯府这样的门庭,不过,方氏的父亲善钻营,一次上峰考察,他表现优异,从此得了上峰青眼,官运也就亨通了起来。

到后来竟也坐到了四品京官,这个位置,放在京都实在算不得高,但是,方氏的父亲会做人,救过老永宁侯一次,老永宁侯感念他的恩情,又觉得方氏父亲人品端方,教出来的女儿必不会差,所以,便许了这门亲事。

否则,即便顾家只有一个侯爵之位撑着,也远远轮不到方氏做顾家的主母。

前面说过,方氏的父亲善于钻营,为人圆滑,所以,方氏自小受她父亲影响,为人也很有些心机。

她初初嫁入永宁侯府那几年,倒也同顾麟过了一段恩爱生活,可是,随着安笙的亲娘入了府,顾麟便对方氏兴趣不大了。

失去了丈夫宠爱的女人,发起狠来,都是很可怕的。

方氏当年一手策划了安笙亲娘与人私通的好戏,逼着安笙的亲娘被沉了塘,老夫人徐氏却能帮她遮掩,足可见这女人手腕心机是都不差的。

不过,她手腕不差,安笙也不是吃素的,方氏现在都没恢复管家权,急的不行,不是照样没有办法?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安笙最想做的,还是查清楚当年的事情,替亲娘证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家此刻来人,有些蹊跷。

方氏的父亲自己善于钻营不假,但不幸的是没有留下个儿子,只有方氏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方父去了之后,方家也就没什么人,再留在京都了。

当年据说是因为要将方氏父亲的尸骨迁回老家,方家其他亲戚才举家离开邺京的。

这些人许多年不曾回来了,逢年过节都不大过来走动,如今太子大婚,这些人却来了,着实有些奇怪。

很快,安笙就知道方家人为何而来了。

这个结果,可把她膈应的够呛。

原来,是方氏有个表侄女,到了适龄年纪,能许人家了,听说这姑娘长得还不错,方氏就将主意打到安笙头上了。

媵妾,方氏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一个侯府庶女,嫁到护国公府已经是十足的高攀了,方氏竟然还想让她带着媵妾出嫁,真有意思!

方氏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怎么会觉得自己会答应这种无稽的提议!

哦,或许,方氏不在乎她答不答应,因为,老夫人徐氏答应就好。

“小姐,她们也太欺负人了!您可不能答应啊!”青葙又急又气。

方氏想要安笙带着媵妾出嫁,打的什么主意,打量谁不知道呢!

安笙唇角冷冷勾起,杏眸微眯,“不急,今夜先去看看这位表小姐再说。”

人才刚来,想来方氏也不会立即就提出这件事,她倒要看看,这位表小姐多大的能耐,能陪她一道出嫁!

很快,便入了夜。

安笙交代好郑妈妈留守玉笙居,自己带着青葙悄悄出了门。

这位表小姐住在听雪堂偏院,离安笙的玉笙居倒是也不算很远。

也不知道方氏这样安排,是不是故意的。

得益于前世对侯府内部构造的了解,安笙带着青葙,很容易便从不常用的偏门,摸进了方家小姐所在的偏院。

小院不大,内里结构十分简单,院子里住的人也不多,听说方氏特地留了这处小地方,单独给这位表小姐住,下人们纷纷猜测,方氏对这位表小姐如此看重,许是有心要将人留在身边。

世子也不小了,身边留几个偏房,也是可以的。

瞧瞧,这才是大部分人的正常想法,这表小姐,自然是要留给表哥的嘛,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面的庶表妹出嫁,算怎么回事?

下人们都明白的道理,也不知道方氏怎么想的!

小院里静悄悄的,所以,有人说话就显得尤为明显。

循着说话声,安笙跟青葙很快便找到了这位表小姐的所在。

第六百零七章:郎情妾意

表小姐自然是住在正房的。

安笙跟青葙猫着腰,顺着墙根到了正房的窗根儿底下,蹲好,准备偷听。

晕黄的灯影下,福纹窗纱上映出一段剪影,钗环晃动间,一道柔柔的女声,带着些许哭腔传入了安笙跟青葙的耳中。

“绿儿,你说表姑母为何一定要让我嫁给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还要我做媵妾,她明明跟我说过,待我年岁到了,便叫我嫁给表哥,可如今表哥另娶不说,连我的亲事,也不能自主了。”

女子话音方落,另一道女声响了起来,“小姐,您还是听姑奶奶的吧,听说姑奶奶替您选的夫婿,是个很厉害的人呢,身份比表少爷还高,您如今即便跟了表少爷,仍旧是侧室,何不选一门身份更尊贵的人家,做侧室呢?”

说这话的,应该就是那名唤作绿儿的了,听这说话的口气,应该是方小姐的贴身侍女,颇受信任。

倒是个拎得清的,还知道劝自家小姐,同样是做妾,不如选个门第更高的人家去做。

青葙气鼓鼓地朝安笙瞪了瞪眼睛,安笙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

房里又传来了方小姐的声音,“你不懂......”

少女幽微的叹息,满满都是愁绪。

“绿儿,你可知道,这世上有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东西?我与表哥青梅竹马,表哥待我一向亲近,我知道他亦有不得已,我们都是不能自主的人,可是,我们难道就真的没有抗争的可能了吗?”

“小姐,您可别这样说,万一叫姑奶奶知道了,定要生气的。”绿儿听了方小姐一番话,吓得忙劝。

待字闺中的女子,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倘或被别人听了去,可要坏了名声的!

方小姐听了绿儿的劝阻,凄然道:“我如今竟然连句话也不能多说了,我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想啊......”方小姐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要轻生似的,绿儿吓坏了。

正在绿儿苦劝方小姐要想开一些的时候,安笙和青葙忽然听见,小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会到这里来?

方氏?

或者方氏手下的人?

不管是谁,总不能叫人看见她们主仆在这里。

安笙和青葙对视一眼,迅速看了一下小院的环境,然后,跑到院墙边上那颗桂树后头,躲了起来。

今夜天有乌云,月色不显,倒是方便安笙跟青葙躲藏,她们主仆两个身形都瘦,躲在这桂树后头,倒也看不出来。

当然,也是借了院中没有灯光的便宜。

很快,脚步声便近了。

安笙小心藏在树后,悄悄探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

片刻后,一个人,走到了方小姐所在的小院门口。

那人似乎有所犹豫,人都到了门口了,却迟迟没有近来,而是望着院中不安地来回踱步。

顾琮!

安笙是真惊到了。

她是真没想到,来的会是顾琮。

青葙也是十分震惊,安笙甚至都听到她轻轻的抽气声了。

这个时候,顾琮到这里来,再结合方才方小姐所言,看来,这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今夜算是来着了!

顾琮犹豫了一阵,最后,似乎像是下定了决心,到底还是走了进来。

小院不大,如今更是只有一间屋子的灯火亮着,顾琮不用猜也知道那里住的就是方小姐。

在安笙跟青葙期待的目光里,顾琮轻轻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丫鬟绿儿的声音响起,“谁啊?”

都这会儿了,府里大都歇息了,谁会过来呢?

难道,是姑奶奶的人?

显然绿儿也跟安笙她们想的一样,以为是方氏派人来了。

但很快,绿儿就听见顾琮低沉的声音了。

“是我,绿儿。”

绿儿的抽气声,可比青葙大多了,大到安笙跟青葙隔了有一段距离,还有一道房门,都听清楚了。

可见是有多么惊讶。

接着,还不等绿儿说话,房门便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原来是方小姐听到顾琮的声音是,忍不住跑来开了门。

“表哥......”这一声喊得满腔深情,莺啼婉转,甚是动人。

“表妹......”顾琮显然也是十分动容的。

他能深夜来此,也足以说明对这位表妹是多么情根深种。

只是,顾琮不会不知道,方氏是什么打算吧?

如果知道,还敢来这里,那看样子,他与这位表小姐的感情,可是十分深的啊。

这边厢表哥表妹情深意切,深情对视,那边厢,绿儿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姑奶奶知道表少爷这会儿到小姐这来,准得发火,可是,她一个丫头,又怎么敢将表少爷赶走呢?

“小姐,表少爷......”

绿儿才要开口劝,方小姐却先她一步,将顾琮请进了屋里。

表妹真情意切邀请,顾琮表哥如何能拒绝?

顾琮已经进了屋了,绿儿总不能再将人轰走,再说她也没那个胆子,因而,只好谨慎地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顾琮,才重新关紧了房门。

目睹了这一幕的安笙跟青葙,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回到了窗根儿底下,继续偷听大业。

“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方小姐闻言,便抽泣道:“表姑母不许我见你......”

“我娘她......她......”

顾琮吞吞吐吐,想说不敢说,最后,还是方小姐勇敢地喊出了心声。

“表哥,我不想做二小姐的陪嫁,我也不想嫁给那个什么世子,我从小大大,想嫁的人,从来都只有表哥你啊!”

“表妹......我,我也不想你做安笙的陪嫁,嫁给陆铮......”

房里的对话,信息量颇大。

安笙跟青葙听得一阵激动,不由地又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表哥,那你跟表姑母说说吧,哪怕是与你做妾,我也是欢喜的啊,只要表哥你心中有我,我就满足了!”这是方小姐惊喜的声音。

这时候的方小姐,大概与天下所有陷入情爱中的女子一样,单纯地相信,自己的情郎,会有为了自己,不顾一切、排除万难的勇气。

然而,事实上呢?

第六百零八章:孤男寡女

事实上,在顾琮心里,还有比表妹更加重要的东西。

“表妹,我......”虽然觉得表妹没有自己的前途更重要,但是,亲口对自己一直喜欢的表妹承认这件事,顾琮也是颇难启齿的。

“表哥,我一直等着你来娶我啊,你说过的,只待我年岁到了,便三媒六聘,娶我进门,可如今......”方小姐泫然欲泣,显见是说到了伤心事。

顾琮已娶了正妻,可却不是方小姐,方小姐能欢喜就怪了。

可再不欢喜,顾琮也已经娶了正妻了,就算是顾琮现在休妻再娶,方小姐也是续弦。

再者,就算是顾琮答应方小姐休妻再娶,方氏会答应吗?徐氏呢?顾麟呢?

方小姐大概也是明白让顾琮休妻再娶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会动了给顾琮做妾的心思。

愿意委身做妾,她倒也算是对顾琮“情深意重”!

反正要是安笙看来,她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而陆铮,也不会让她这样。

若真喜欢,又怎舍得你委屈做妾?

“表妹,我,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亦有自己的无奈啊......”顾琮语气十分涩然,“我亦不想娶别人为妻,可是,这件事,我也做不得主啊,若我能选择,我自然是毫不犹豫选择你的,可是......”

“表哥,你别说了,我都懂,你说的这些,我懂,我也理解你,”方小姐泪滚香腮,满面凄楚,“我岂会不理解你呢?自小到大,我何时叫表哥为难过......”

“表妹......”面对如此善解人意的表妹,顾琮表哥亦是十分动容的。

但随即,方小姐的一句话,又让他变了脸色。

“表哥,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你却不理解我啊!”方小姐连连摇头,一脸痛苦挣扎。

可是,顾琮却只是隐忍地看着方小姐,并没有急着表态。

事实上,顾琮真的不知道方小姐在说什么吗?

肯定不是的。

若是真不知道实情,他又何必此刻前来?

他这个时辰到方小姐这里,显然是背着方氏来的,要说没什么格外的心思,谁又相信呢?

但即便如此,他却仍旧不愿给方小姐一个准确的承诺。

这样的顾琮,也不知到底该说他有情,还是无情了!

窗外,窗根儿下,青葙咬了咬下唇,忍住满心的气恨,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无耻。

安笙虽没有青葙那样激动,但是,心底也是对顾琮的为人跟做法颇为不屑的。

没有绝对的信心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却又忍不住撩拨,这样的男人,真是让人不齿。

房间里,顾琮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了。

不过,很显然,他这个决定,并非是方小姐想要听到的。

“表妹......”顾琮语气颇沉痛,“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没能守住我们的承诺,但是,我也想你知道,我有太多的事情,做不得主,我们,我们之间曾经的一切,我都会铭记于心的,可是,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机会再走下去了,今日,只当我来同你作别,我只愿你,将来能过得幸福……”

这种“只要你过得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深情模样,可真叫人“感动”。

但此时此刻,方小姐心里,可绝对不是感动。

“表哥,难道,你想看着我嫁给别人做妾吗?表姑母叫我随二小姐出嫁做媵妾呀,你,你真的舍得我吗?”

“我不舍得,可......”

“可你却什么都不打算做,对吗?”方小姐泫然欲泣。

顾琮一脸挣扎,“不,不是我不想坐,我只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不想的...表妹,你相信我......”

“表哥,你当真不能为了我,抗争一次吗?”方小姐犹含希望。

可回答她的,仍旧只是顾琮迟疑闪躲的声音,“我......”

方小姐若是再不明白,可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方小姐伤心呢喃道。

“表妹,你相信我,若非我娘逼我不许娶你,我一定会娶你的!”许是方小姐绝望的摸样刺激到了顾琮,顾琮终于将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表哥这话,可是欺我?”

“尽我真心,绝无欺瞒!”

这一次,顾琮的回答倒是肯定多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表哥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方小姐的啜泣声又响了起来,里面饱含感动。

不是吧,这就信了?

安笙跟青葙对视一眼,心中忍不住闪过了同样的一句话。

这方小姐,到底有多“喜欢”顾琮,才会这样啊?都被伤的绝望了,还能被顾琮几句话就哄回来。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表妹,我就知道,你最是善解人意,从小你就这样,最善良最可爱了,我......”

“表哥,你别说了,我,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里,当真最喜欢我吗?若不是表姑母逼迫,你,你一定会娶我?”

方小姐的话刚问完,福纹窗纱上,便映出了顾琮点头的影子,动作幅度之大,足可见多么用力。

原以为,事情到了这里,方小姐也该挥泪相送顾琮了,却不想,方小姐接下来的表现,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只听,方小姐含羞带怯地抖着嗓子,小声道:“表哥,有你这样待我,我,我便知足了......表哥,你,你抱抱我吧,还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吧......”

顾琮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不过,最后,顾琮还是没能拒绝方小姐的提议,张开双臂,将方小姐抱进了怀里。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发展的十分合乎情理。

孤男寡女,大半夜的抱在一起,擦枪走火,似乎是必然的。

方小姐的丫鬟绿儿此时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即便是急的快要哭出来,绿儿还是只能先退到门外,帮自己那大胆包天的主子,守门去了。

安笙和青葙,在听见绿儿走动的声音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她们想要看的,里面那二位不觉羞耻,安笙和青葙,却不想被他们污了耳朵。

第六百零九章:等

约摸着一刻钟左右,安笙和青葙回到了玉笙居。

郑妈妈将她们二人迎进主屋,便小声问道:“怎么样,小姐可探到什么有用的了?”

今夜就是去探探方小姐的深浅,所以,郑妈妈并没有想过安笙会有多大收获。

结果,却被安笙接下来的话,直接给惊呆了。

“顾琮去了,现在,已经睡在那里了。”

郑妈妈不是豆蔻少女了,一听安笙这话,哪有不明白的。

正因为明白,才被惊住了。

安笙这话里的信息量,可着实有些大啊。

顾琮这个时辰去了方小姐那里,然后,还睡在那了,难道,二人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了?

怎么可能!

这话哄哄小姑娘还行,可哄郑妈妈,绝对不可能。

“世子这是......”好半晌,郑妈妈才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声音。

不过,找回来归找回来,郑妈妈也不好太过编排顾琮,是以,说话便有些犹豫。

所幸安笙了解她,直接就接过了她的话头,继续道:“疯了,胆大包天。”

这话用在顾琮和方小姐身上,倒也合适。

方氏打的什么算盘,这二人都知道,但是却敢破坏,不是胆大包天,是什么?

别看顾琮是永宁侯世子,可是,顾琮性子绵软,在方氏面前,一向是不太有话语权的,从小到大,几乎是方氏安排什么,他就听什么。

没想到这一次,他不仅没听方氏的,还坏了方氏的“大事”。

方氏为何要让方小姐随安笙出嫁当媵妾,还不是为了在安笙出嫁后,也能掌握住她。

就算掌握不了她,也能掌握掌握陆铮。

也许,方氏也并未想要依靠方小姐太多,但是,平日里送些个护国公府的消息回来,或者在陆铮面前说些好话,便也足够了。

在方氏心里,大概是觉得,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喜欢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所以,她才会动了这个心思。

她自知安笙如今不好掌握,出嫁以后,恐怕更是脱离了她的控制,所以,就给安笙安排个媵妾,随她一道嫁过去。

但是,这个媵妾人选,又要是她自己能绝对控制得了的,也就是要听她的话,所以,方氏最终才选择了方小姐。

可方氏也不想想,方小姐姓方,可不姓顾,到底要怎么以安笙的姐妹的身份,作为媵妾嫁到护国公府呢?

这个问题,此前安笙就与郑妈妈探讨过了,郑妈妈的意思是,方氏这样做,一来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二来,则是因为此事早有先例,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办成。

只要夫家那边同意,方小姐作为安笙的表姐妹,也不是不能做陪嫁媵妾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氏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方小姐上京。

兴许,是想让方小姐跟陆铮多接触接触,先迷住了陆铮,往后自然什么都好说。

在方氏看来,白送一个美妾与他,陆铮又怎么会不愿意。

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不喜欢三妻四妾的,娇妻美妾同一日进门,这等艳福,岂不叫人称羡?

“小姐,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震惊过后,郑妈妈便又恢复了,一心替安笙着想的模样了。

安笙说:“等。”

“等?”郑妈妈和青葙听到安笙的话,皆觉不解?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怎么不着急,反倒要等呢?

可是,要等什么呢?

但这一次,安笙却没有给她们解惑,而只是吩咐说:“再等等,时机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我在等什么了,至于接下来的日子,郑妈妈你还是盯紧了大夫人那头,不管她做什么,都仔细记下来,回头跟我说就是了。”

“是,小姐。”尽管心中不解,但郑妈妈还是颔首应了安笙的话。

安笙是个有主意的姑娘,既然她已经这样说了,那郑妈妈自然是选择相信她的。

至于安笙到底在等什么,没听安笙自己说了么,时机到了,她们自会知道。

“时辰也晚了,妈妈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小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郑妈妈离开后,青葙跟安笙也收拾收拾,睡下了。

同郑妈妈一样,青葙也没有再问安笙到底要等什么,在她心里,只要是小姐说的话,就都是对的,既然小姐说要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就是了。

反正时机到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事实证明,郑妈妈跟青葙所想并没有错,很快,她们就知道,安笙等的时机,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眼下,还有另外一件安笙之前担心过的事情,先发生了。

三日后,方氏果真私下找了徐氏。

说的,正是让方小姐陪安笙出嫁的事情。

方氏如今虽未恢复管家权,但是,倒也不再被徐氏拘着,不许出门了。

对于方氏的到来,徐氏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方氏也不在乎徐氏的敷衍,难得笑容不断,一朵花一样。

徐氏多精明的人,见方氏这样,立时便察觉出方氏有异,遂问:“怎么着,你特地来见我,就是为了来笑给我看得不成?不是说有要紧事要跟我说么,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徐氏懒得应付方氏,便也就直接问了。

而方氏也算有求于人,态度自然十分之好。

“媳妇确实有要紧事要同娘说,娘您别急啊,且听媳妇细细与您道来,这好话说的太着急,万一表错了意可怎么是好,娘您说是吧?”

“行了,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徐氏皱了皱眉,显然也不知道方氏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连徐氏都没想到方氏打的那样的主意,可见,方氏的想法是多么的标新立异,让人“惊叹”!

方氏倒是一直笑呵呵地,语气不疾不徐,“是这么回事,娘您也知道,这几日,媳妇娘家来了人,我那表侄女孝顺,特地来看看我,我是有日子没见这丫头了,如今一见,才知这孩子出落得这般标致,这不,我就想起来一桩大喜事,所以,特来同娘商量商量么。”

方氏本想着,先铺垫铺垫,说说方小姐的好话,好让徐氏有个好印象,却不想,徐氏的一句话,险些将她噎个半死。

第六百一十章: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你不是打算给顾琮再娶个侧室吧?”徐氏眉心紧蹙,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方氏,“他才成婚多久,就娶侧室,是不是有些太过着急了?虽说传宗接代是大事,可他还年轻,倒也不必这样着急吧?”

?!

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娘......我,媳妇何时说要给琮儿娶侧室了......”方氏抽着唇角,扯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徐氏闻言,便掀了掀眼皮,斜睨了方氏一眼,“我以为,你这是有心替顾琮娶侧室呢。”

“哪能呢,娘您也说了,琮儿年纪还不大,这些事,并不着急呢,”方氏呵呵笑了一声,看上去似乎有些有些勉强,但随即,又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似的,神秘兮兮地凑近徐氏些许,面带喜气道,“媳妇今个儿跟娘您说的,不是这事,而是另外一件大喜事。”

相比于方氏的兴致勃勃,徐氏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你有什么话就说,扯这么多做什么。”

方氏没想到徐氏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当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到底还记着自己有求于人,所以,还是强迫自己笑得讨好。

“娘您别急啊,听媳妇慢慢跟您说……”

于是,接下来,方氏就向徐氏仔细罗列了方家小姐的一系列好处,从出身到样貌,从性格到才情,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什么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兰心蕙质,贤良淑德等等,只要能用来夸奖女子的言辞,方氏好像恨不得全都用在方小姐身上似的。

徐氏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发现方氏不仅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还一直没说到重点,不由有些不耐烦了。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干吗?”

方氏现巴巴地跑到她这里来,将方小姐夸成了一朵花,但又说没有替顾琮纳侧室的心思,难不成,还是准备给顾麟纳妾不成?

思及此,徐氏不由有些惊讶。

“你这是……”

徐氏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听方氏东拉西扯了,自己直接问就是。

若是方氏真有心替顾麟纳妾,又求到她跟前,她倒是真要对方氏“刮目相看”了。

结果,她这边才刚张了口,却听方氏抢白道:“娘,您看啊,这安笙将来嫁到护国公府,身边也没个能照应的人,从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后,媳妇就一直放不下心来,总担心安笙嫁过去之后,做不好,自己受委屈不说,还影响顾家的家声,媳妇一直想,这事该如何解决,才能两全其美,后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找个懂分寸又靠得住的姑娘,陪着安笙嫁过去,最为合适,媳妇近来一直在想这个人选,终于在见了媳妇的表侄女之后,这一直悬着的心啊,总算是定了!娘您看,媳妇这表侄女,做安笙的陪嫁媵妾,做不做得?”

方氏的语气神情,都十分的富有煽动力。

好像徐氏若答应这事,便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可是,徐氏岂是那样好糊弄的?

“媵妾?”徐氏轻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暼向方氏,“安笙若要陪嫁媵妾,怎么自己的姐妹不行吗?还是我顾家的姑娘,都比不得你方家的?”

方氏料到徐氏不会这么痛快就答应,听徐氏这样问,倒也不慌不忙,仍旧笑得一脸讨好。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娘您误会了,媳妇并不是说顾家的姑娘不好,正因为知道咱们家的姑娘都是好的,媳妇才舍不得她们与人做妾啊,咱们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当家主母的命呢,娘您说是吧?”

这话倒还算合徐氏心意。

徐氏哼笑了一声,“顾家的姑娘,自然是都是好的。”她亲自调教出来的姑娘,能不好么!

“都是娘您教出来的,哪能不好呢。”徐氏喜欢听什么,方氏还是知道的,既是求人,总要摆出些求人该有的样子来,将徐氏哄高兴了,一切都好说。

“行了,少拍马屁,说正经的吧,你给我说实话,你突然间提起这事,真是那么担心安笙进了陆家的门,会受委屈?”这话说来太假,徐氏是真不相信。

要她说,方氏这么做,与其说是好心,倒不如,说是想要在安笙身边,或者说,在陆铮身边放一双眼睛,以备自己时时刻刻盯住了人,从中得取好处才是。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方氏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想要瞒过徐氏,并不容易,与其让徐氏自己看出来,再恼了她,倒不如现在“实话实说”了。

当然,所谓的实话实说,自然也不可能什么都说了,至于到底要跟徐氏说多少,还能让徐氏信以为真,那就得看她的能耐了。

思及此,方氏眼波微微一转,似真似假地笑道:“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在娘您的面前,媳妇哪敢乱说话呢,不瞒娘您说,媳妇有这个想法,确实也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陆家的情况,毕竟以后咱们两家就是姻亲了么,既是姻亲,那两家自然是要互帮互助,多亲近亲近的,媳妇斗胆猜测,娘应该也是这般想法,所以,这才特地来找娘您商量此事的,娘您说,媳妇说得对吗?”

方氏这话说的对吗?

在徐氏看来,其实还是对的。

道理大家都懂,方氏只是没说那么明白罢了。

可有些话,若是说的太过直白,反倒不好,就要像方氏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才最好。

不过,尽管在心中承认方氏所言没什么错,甚至于也颇为赞同,但是,徐氏嘴上,却没轻易应下。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徐氏挑挑眉,哼道,“这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尽了,你叫你娘家侄女给安笙做陪嫁媵妾,打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方氏安插自己娘家侄女到安笙身边,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了。

徐氏确实也想将安笙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尤其是,等安笙嫁进了陆家以后,她也想让安笙在陆家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可这样的话,她自己安插个人在安笙身边不就得了,又何必用方氏的人?

第六百一十一章:达成共识

玉笙居。

郑妈妈从外面匆匆回来,到安笙面前停住,俯身,靠近安笙耳边,低声对安笙说道:“小姐,大夫人去老夫人那了。”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秀眉微微一动,尔后问郑妈妈:“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吗?”

郑妈妈答说:“太过具体的问不出来,只知道,大夫人多次提及方家那位表小姐。”

“好,我知道了,”安笙点点头,“辛苦妈妈了,妈妈先帮我继续盯着那边的动静吧。”

郑妈妈闻言,忙福身道:“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哪有辛苦,您放心吧,奴婢一定好好地盯住了那边。”

她一定会盯紧大夫人那头的,一定不会让大夫人的诡计得逞的!

......

松鹤堂。

在来见徐氏之前,方氏就已经明白,徐氏不可能轻易答应她的提议,所以,即便徐氏那样说她,她也没有生气,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没生气的。

她想要将表侄女顺利安插到安笙身边,首先,势必要徐氏点头,徐氏点头了,她这第一步,才算是成功地迈出去了。

然后,等徐氏点了头,她就能顺势让徐氏帮忙安排,请陆铮来家里宴饮小聚,到时候,叫上全家人出席,她也借机带上表侄女,她相信,凭借表侄女的姿色,陆铮定然动心,如此,这初见的一步,就算是成功迈出去了。

再然后,等陆铮动了心,她就可以再让安笙,多带着表侄女去跟陆铮接触接触,这一来二去的,双方自然也就熟悉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来往密切了,产生感情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最后,待陆铮跟表侄女有了感情,她就能联合徐氏,提出陪嫁媵妾一说。

到那时,不必安笙点头,陆铮自己怕是就应了这件事了。

只要陆铮点头应了,那安笙应不应的,又能如何?

她还不知道男人么!

只要是个男人,就都喜欢贤妻美妾,这样的齐人之福,她就不信陆铮不动心!

到时候,什么天定姻缘?都是狗屁!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啊,都是那劣根性的东西,美色在前,哪一个抵挡得住诱惑?

想当年,她跟顾麟不也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结果呢?

结果,顾麟一个接着一个妾室抬进了门,她,也再不是顾麟心中的“最爱”了!

或许,从来也都不是,只不过,那时候的她不明白,等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娘,”许是想到了当年事,方氏面上的笑容也不再虚假讨好,反而淡了许多,“媳妇知道,娘心中有娘的想法跟安排,媳妇这样做,可能并不合娘您的心意,但是,媳妇还是想跟娘说,媳妇做的这些,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当真没有多少是因为自己!当然,要说媳妇没有私心,别说娘不信,便是媳妇自己,也不相信,可是,媳妇这私心,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侯爷,为了这个家?娘,媳妇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当家夫人,媳妇的儿子,是侯府的世子,媳妇哪里会真的不想侯府好呢?”

方氏这话倒是真不算假,徐氏听了也有几分动容。

确实,方氏再怎么样,心里也是有整个顾家的,就算她再有私心,但是,真的对顾家不好的事情,她其实并不会去做。

就算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顾琮,方氏也不该做出危害侯府根基的事情。

说白了,这侯府以后当家还不是顾琮。

而顾琮是谁?那可是方氏嫡亲的儿子,有哪个当娘的,会害自己的儿子?

肯定不会啊!

“你这些话,倒也没说错......”徐氏算是承认了方氏所言不差,但随即,话锋却又是一转,“不过,你叫我帮你安排你的表侄女,陪安笙出嫁,此事我若帮你办成了,我又能落得什么好呢?”

这话说白一点儿,就是:我若帮你办成此事,我有什么好处?

方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

她既然决定来找徐氏帮忙,难道还能想不到,要给徐氏什么好处吗?

因而,方氏立即从善如流地笑道:“娘您为了顾家,做过多少牺牲,媳妇焉能不知道?顾家能有今日,还不是多亏了娘您持家有道,芳芳若真的给安笙做了陪嫁媵妾,那她也就算是半个顾家女儿了,这往后,她想家了,要回来看看,还不是要先见您这位祖母么,她最该孝敬的人,也是您啊!”

这话的隐意就是:方芳(方家表小姐闺名)若真能做安笙的陪嫁媵妾,以后从陆家得了什么消息,讨来什么好处,都让徐氏头一个知道。

徐氏要的,不过就是这个。

因而,听了方氏的话,徐氏便笑着嗔了她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硬要孩子到我面前尽孝似的。”

“这哪是您硬要她们尽孝,是孩子们应该做的啊,您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们做了多少,孩子们焉能不记着您的好?尽尽孝还不是正应该的么!”

徐氏呵呵一笑。

方氏亦笑得粲然。

达成了共识,婆媳俩的笑容中都多了几分,常日里没有的默契。

方氏得偿所愿,终于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离开之前,听徐氏吩咐道:“有机会将那孩子带来叫我瞧瞧。”

徐氏说的是方家表小姐,方氏哪能不明白,因而忙颔首应道:“是,娘,媳妇回去就安排。”

方氏离开了。

很快,方氏满面喜气地从松鹤堂离开的消息,便传遍了永宁侯府。

众人纷纷猜测,方氏恢复管家权可能有望了。

若不是为了这件事,方氏怎么可能那样高兴?

沈氏跟宋氏接到这个消息,顿时都着急了,纷纷派人去松鹤堂和听雪堂打探消息。

方氏若是恢复管家权,她们二人的权利可就要被削弱了,这还是好的,万一再被人直接收回管家权,那她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到头来还替方氏做了嫁衣了吗?

这个结果,可不是沈氏和宋氏想要看到了。

可实际上,方氏去松鹤堂到底为了什么,怕是只有她自己跟徐氏,还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各怀心思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在邺京众人纷纷换上夹袄的时候,陆文带着新任的匈奴使者,回到了邺京。

陆文这一回来,可谓声动不小,等新的和谈协约一出,朝堂上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十年互不侵犯领土,十年之内,每年无偿向南诏送上宝马百匹,牛羊一千......

匈奴这简直跟成了南诏的属国似的,都要缴纳岁贡了!

所有人看太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太子这差事办的,实在漂亮。

还有陆铮和陆文,这一次,奖赏也是少不了了。

这一仗,太子大获全胜,大皇子到现在还被拘着不许出门,孰高孰低,孰胜孰败,简直不要太明显。

汪德蒲急得眼睛都红了,眼中强压的狠厉的凶芒。

这一次,即便是大皇子禁足解了,重回朝堂,在太子面前,也是低了一等了。

而且,低的这一等,还不知道能不能追的回来?

无力感越来越重,衬得汪德蒲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匈奴使者再次进京,低调了许多,说话做事,处处都对南诏官员很是客气,再没了此前的趾高气昂感。

这一次和谈,相较上一次来说,迅速多了。

才不过五日功夫,匈奴使者就离开了。

至于之前的那名使者,却没有多问,也没有提及。

不过,惠帝还是卖了匈奴王一个面子,将人送了出来,让新的使者将人带走了。

陆铮和陆文都得了惠帝的嘉奖,各升一级,他们二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实在看得人眼热。

不过,眼热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真优秀呢!

太子大婚在即,陆铮忙的很,陆文回来之后,他也没得闲,只抽空跟兄弟几个小聚了一下,便又接着去忙了。

他们兄弟几人,除了陆铮忙的闲不下来,杜奕衡亦是忙的不可开交。

太子大婚,娶的可是他亲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不忙么。

不过,陆文出去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所以,大家伙还是抽空聚了一次。

这几日,京都的驿站,已经全部都住满了人,包括以前空置的宅院,也都纷纷住进了人,这些,都是来参加太子大婚典礼的人。

其实,真正能有机会参加太子大婚典礼的人,并不多,但是,这样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大家还是都想要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的。

若真能得见天颜,那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太子大婚在即,惠帝担心大皇子禁足一事会引来诸方猜忌,便下令解了大皇子的禁足,让大皇子参与迎接各国使臣的事宜。

这对于大皇子来说,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翻身机会,因而,汪德蒲特地私下见了大皇子一面,将各种利害关系都跟大皇子梳理了一遍。

大皇子整个人沉沉郁郁的,听了汪德蒲的话,也没太多反应,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汪德蒲见他这样,不由气闷,想要再说两句,又怕说的太多,反而起了反效果,想了想,还是只得作罢。

大皇子出来以后,原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两个人,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将他害到这般的萧良和陆铭,但是,太子大婚在即,惠帝似乎害怕他再生事,因而一直派人盯着他,这让大皇子即便有心思做什么,也没机会。

陆铭听说大皇子被惠帝解了禁足后,便派宛筠出去打探消息,想要知道大皇子的动向。

可宛筠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又怎么能神通广大到,知道大皇子都做了什么的地步。

因而,只能是无功而返。

陆铭也明白,他让宛筠出去打探大皇子的消息,是在为难宛筠,可是,他实在是太过着急了。

虽然,大皇子在被禁足这段时间里,什么都没做,也没为难他,但是,他实在不敢保证,禁足已解的大皇子,还会什么都不做。

毕竟,他自己站在大皇子的角度上想一想,都觉得不能放过害的自己这般的人,又何况是大皇子本人?

若说陆铭这里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那么萧良那里,便是“生不如死”了。

他已经足足有半个月不曾出门了,不光出不去府门,就连自己的院子,他都出不去。

德郡王这一次算是下了狠心,严命德郡王府上下,不许放萧良出门。

大皇子禁足一解,萧良的活动范围就更小了,直接被德郡王关在了房间里。

对外,就说病重未愈。

反正这段时间萧良一直没有出过门,所以,德郡王也不怕萧良装病的消息传出去。

他就不信,大皇子会亲自到德郡王府来抓人。

若真是那样,他倒要看看,大皇子打算怎么跟他说!

他是皇宠不够隆重,可好歹也是个郡王,也不能叫大皇子如此糟践吧!

自从得知大皇子在自己府上安插了眼线后,德郡王心中就一直有疙瘩,如今对大皇子,已经不若从前了,甚至,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换个人来支持。

这南诏朝廷,可是有出身正统的太子的,又不是只大皇子一个皇子,有机会登顶帝位。

不过,尽管心中这样想,但德郡王还是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想着再观望观望。

大皇子虽不好相处,但他若登顶帝位,自己能得到的好处还是不少的,可太子,他却不敢说。

毕竟,此前他一直是大皇子一派的人,如今突然投诚,太子会不会信任,并且重用他,还是个问题。

德郡王在衡量利弊,考虑是否要重新站队,朝中其他人,亦在考虑这个问题。

虽说太子如今风头正劲,可大皇子那里并未得到惠帝什么严重的惩罚,对比大皇子做的那些事,惠帝所给的惩罚,到底是轻了,所以,到底支持谁,仍旧是个值得思量的问题。

朝中众人思量着该如何站队,朝堂之外,也有人小心思不断。

太子大婚之期就要到了,方氏想着,等太子大婚过后,陆铮也就差不多能闲下来了,这个时候,安排陆铮跟方家小姐见第一面,最为合适。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让方家小姐,跟安笙先熟悉熟悉才是。

第六百一十三章:晚膳

安笙听到郑妈妈说,方氏请人来,叫她去听雪堂用晚膳的时候,人便愣了一下。

但随即,便反应过来了,直接问郑妈妈,“是不是方小姐也在。”

郑妈妈忙颔首应说:“小姐猜的不错,大夫人就是说,表小姐来了有些日子了,您也没好好地见过,所以,请您过去一道用晚膳呢。”

安笙听完郑妈妈的话,便玩味地笑了。

方氏这是打算让她跟方小姐多接触接触,最好能接触来个姐妹情深,将来好能一道嫁进护国公府呢!

当真打的好算盘!

“小姐,大夫人肯定没安好心,奴婢觉得,您还是别去了吧,咱们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推了就是,就说您身子不舒服,怎么样?”青葙担心安笙去方氏那里会吃亏,所以,十分不愿让她过去。

但安笙却没答应。

“不可,”安笙摇摇头,说,“躲得过这一次,躲不过下一次,躲不是办法,既然她请我,我便去好了,也好看看她葫芦里还卖着什么药。”

青葙知道,安笙既这么说,便是意已决了,便也没有再劝,而是服侍安笙换衣裳去了。

想着要去见那位方小姐,又想到她们打的主意,青葙心里气不过,便想替安笙重新上个妆,装扮得再好看一些,将那方小姐比下去。

安笙得知她这个想法后,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你想多了,她心思不在我这里,也不在世子那里,你忘了?”安笙提醒道。

这一点青葙也知道,毕竟,那夜她可是跟着安笙,去方小姐那里听过墙角,亲眼见到顾琮进了方小姐的房间,亲耳听到了那二人互诉衷肠,又岂能不知道方小姐的心思,不在陆铮的身上。

可她就是气不过!

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们家小姐的人,在她眼中,都不是好人!

何况,那方小姐,都能,都能主动勾引顾琮了,谁知道,将来见了她们姑爷,会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呢?

这才是青葙最担心的。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跟安笙说过。

这都是没发生的事情,还只是她一个人私下猜测,她不想安笙因此堵心。

最后,安笙只选了一件略正式些的衣裙换上了,然后,就带着青葙去了听雪堂。

等到了听雪堂,安笙才知道,原来方氏不止叫了她和方小姐,还叫了顾凝薇跟顾安雅。

这戏倒是演的挺全。

安笙在心底微微挑了挑眉,倒是并未太过惊讶。

方氏大概是不想她觉得奇怪,所以,才将顾凝薇和顾安雅都叫了过来。

她倒是有些日子没见顾凝薇了,顾凝薇如今,倒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整个人沉郁了许多,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爱理人,听说如今连门都不大出了。

想起当初初见的时候,顾凝薇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与今日的她,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顾安雅似乎也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再那样唯唯诺诺,畏首畏尾,虽说在方氏面前,仍旧是小心讨好的模样,但安笙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这份讨好中,尽是虚伪。

这倒是个有心眼的。

不过,若安笙没记错的话,顾安雅前世,好像是被方氏嫁给了一名官员做续弦,最后的结局,安笙就不知道了,不过,以顾安雅的心机跟手腕,想来应该也能如鱼得水才是。

当然,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顾安雅是顾安雅,她是她,顾安雅前世虽说没帮过她,但是到底也没主动害过她,所以,顾安雅以后会怎么样,并不是安笙所关心的。

她与顾安雅要说姐妹情谊,那自然是没有的,各谋各的,彼此互不打搅,就挺好的。

“安笙来啦,快,先坐着喝杯茶,晚膳待会儿就好了。”方氏难得对安笙如此和气,虽说那脸上的笑容假了些,但到底是笑着的。

前世的方氏,虽然拿捏着安笙,但也不曾对安笙态度这样好过。

那时候的她,将安笙牢牢地捏在手里,成功地将安笙教养成了一个听话的“乖女儿”,自然是不需要对安笙如何客气的。

安笙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福身跟方氏见了礼,又同顾凝薇等各自见过礼,方才坐下。

丫鬟送上香茶来,安笙端起茶盏,意思着喝了一口。

方氏笑吟吟地看着安笙,见她喝了茶,才又道:“今儿将你们都叫过来,是想着,自家姐妹不好生疏了,所以,才安排着叫你们陪我一起吃顿饭,也让你们借机多接触接触,你们可别怪我这个当娘的多事,芳芳虽说叫我一声表姑母,但其实跟我自己的闺女也没什么差别,你们都是姐妹,理当多来往,才不至生分了啊。”

安笙等听了她这话,都附和说她此言有理,且说自己并未怪她多事。

方氏这才又笑了起来。

她难得兴致这般好,话便多了些,于是便一直拉着安笙她们说话。

顾凝薇如今不爱说话,但对于方氏,还是有些耐心的,再加上有顾安雅这个会哄方氏开心的,和方小姐这位如今正得方氏欢心的在,气氛一直非常好。

安笙就尽职地做个微笑的壁花,方氏说什么都笑呵呵地点点头,就足够让方氏开怀的了。

被几个女孩围在中间说话,方氏忽然间觉得,她想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难。

很快,丫鬟便来报说,晚膳准备好了,请方氏等移步膳厅。

方氏便带着几个姑娘,一道去了膳厅。

因为叫了几个姑娘一起来用晚膳,所以,方氏特地叫厨房多准备了些饭菜,并顾着各人口味,做了各人爱吃了菜。

几人簇拥着方氏坐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氏故意安排,总之坐下去的时候,正好是顾凝薇和顾安雅坐在方氏的右手边,而方小姐和安笙,则坐在方氏的左手边。

众人坐定,饭菜很快端了上来。

晚膳有鱼有肉,并时蔬汤品,十分丰盛。

鱼是清蒸的鲤鱼,原本该是十分鲜美的,不过,大概是天气转凉的原因,所以端上来的时候,便有些来凉了。

凉了的鱼都有些腥气,但其实并不明显,一般人大概也觉察不到。

可偏偏,就有人察觉出来了,而且,还立时有了反应。

第六百一十四章:反常

那盘清蒸鲤鱼,就放在方小姐跟安笙的中间,距离她们二人不远不近。23u.

鱼虽有些凉了,但香气还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不过,在安笙闻着,这是鲜美的香气,可在方小姐闻起来,这味道好像并不那么美妙。

安笙注意到,方小姐在鱼被放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了,接着,忽然拿起帕子捂住了嘴。

因为一直留心着这位方小姐,安笙看得格外仔细。

她眼神本就尖,这一看,正好就看到方小姐干呕了一下。

动作并不十分大,且方小姐呕了一下,便没有再呕了,但是帕子也没有立即放下来,眉心也微微蹙着,脸色似乎也有些白。

安笙见她这样,心中便是一动。

视线越过方小姐,看向方氏,就见方氏一脸如常,似乎并没有看见方小姐的不同,而顾凝薇和顾安雅也是一样,丝毫没有发现方小姐的不对劲。

“来,你们尝尝这道清蒸鲤鱼,这可是我院里厨娘做的最好的一道菜,你们都多吃些,我可记着,芳芳最喜欢吃鱼了,今日一定要多吃些。”方氏指着那道清蒸鲤鱼,对几个姑娘笑道。

顾凝薇没应声,方小姐大概还是有些不舒服,也没立即说话,倒是顾安雅,应得痛快,将方氏哄得似乎很高兴。

安笙含笑看着方氏,她想,方氏应该是真不知道方小姐的不对劲,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极力推荐这道鱼,还要方小姐多吃一些?

不过,方氏说方小姐原本是喜欢吃鱼的,既如此,应该并不会反感鱼腥味才是啊。

且对于喜欢鱼鲜的人来说,此刻感受到的,应该是鲜美之味才对,又岂会闻到腥气呢?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因为方小姐病了,胃口不佳。

另外一个......也可以说是“病了”,只不过,这病跟寻常的病,不大一样。

医书上有云,“胎之所以养,赖母之所嗜,因子母之气呼吸相通,是以胎气肥瘦,在母之索日奉养厚薄如何”。

《逐月养胎法》亦云,“饮熟,酸美受御,宜食大麦,无食腥辛,食稻麦,羹牛羊,调五味,食甘美”。

这大体的意思便是说,孕中女子,所食皆与胎儿有关,而有孕在身之人,口味确实会与常日不同,经常变化。

方小姐这般摸样,倒真是十分像是有孕了。

思及此,安笙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又看了看方小姐。

距离方小姐与顾琮私下相会那一夜,有小半个月了吧?方小姐如今这样,会不会,真是她猜的那样?

安笙前世倒是替几个有孕的夫人瞧过身子,听那些夫人说过不少孕中之事,不过,那些夫人月份可都不小了,一眼看去,便能瞧出是有孕了,可方小姐这,光看外表,可看不出什么。

也许,也有可能方小姐真的是因为病了,所以才胃口不佳呢。

要知道,肠胃害病,也是会引起恶心呕吐的。

只单凭方小姐那一点反应,安笙也不敢立即下结论,想着还是想办法再瞧瞧为好。

最好,是能亲手诊上脉,是否为喜脉,她一上手,就能摸出来。

不过,怎么给方小姐诊脉,且又不引起别人怀疑,还是个问题,倒要好好想想才行。

晚膳吃的很好,方小姐除了一开始有些反常外,余下的时间,再没有什么不对劲。

安笙见她这样,想要诊脉确定一下的心,便更是强烈了。

光看是看不出什么的,若不是她想的那样,她还要再想办法。

此前她曾经跟郑妈妈和青葙说,要再等一等,其实,她等的就是这个。

从方小姐和顾琮私下相会,她便直觉,会有这么一日。

如今看来,她等的机会,应该差不多了。

方氏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个人,以便于她出嫁以后,还不能脱离她的掌控,她倒要看看,方氏要怎么将自己儿子睡过的女人,堂而皇之地送到陆铮面前!

说她善妒也好,自私也罢,她就从没有想过,要与别人一同分享陆铮!

当初,陆铮也是这样承诺她的。

她既然信得过陆铮,自然也不会让这种糟心事,烦到陆铮面前去!

这一次,是方小姐自己心中有人,不想陪她嫁给陆铮,她才迟迟没有动作,若再有下次,她一定要让方氏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想安插人到她身边,好啊,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能耐!

晚膳过后,方氏又留了安笙她们喝茶,从今儿晚膳开始,她似乎就一直在撮合着,想让方小姐跟安笙走得近一些。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方氏竟然都没怎么遮掩自己意图的意思。

安笙玩味地笑了。

她想,方氏这样,一来是觉得她本身不是个威胁,二来,是觉得顾安雅也不是个威胁。

至于顾凝薇和方小姐,那在方氏眼中,可是自己人,自然不需要防备。

安笙是不知道顾安雅看没看出来,不过,她想,顾安雅只要是不傻,应该都能看出来。

就她所知,她这个“妹妹”,不仅不傻,反而十分有心计。

这一点,从顾安雅发现方氏态度奇怪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偷偷打量安笙和方小姐,就能看得出来。

安笙不动声色地笑着。

她虽没有刻意防备顾安雅,但是也不见得会信任她。

所以,她不可能让顾安雅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来。

一盏茶过后,方氏没有再留着人了。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安笙等闻言,皆起身告退。

出了方氏的房间,就见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如银的月华洒下,清晖照在几个姑娘身上,好看得紧。

都是如花一般的年纪,且长相又都不差,都说月下美人,月下美人,眼前这些,可不正是月下美人。

下了台阶,走在前头的顾安雅忽然回过头来,巧笑嫣兮地看着台阶上的几人。

安笙她们三个,被顾安雅瞧得都顿了一下。

接着,就听顾安雅笑着说道:“这么一看,芳芳表姐跟二姐姐,竟都是绝色美人呢,我都分不出谁更好看一些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说错话?

这话是有些突兀的。

但细想一番,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

方芳听见顾安雅这样说,忙摆手道:“三表妹折煞我了,我哪里,能比得上二表妹呢。”

方芳这话,其实是自谦了。

硬要说起来,她该算是比安笙还好看一些才对。

安笙自然也好看,但到底年岁还小,还有些没有长开,不像方芳,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将将十六岁的年纪,可不是最娇嫩的时候?

女孩子么,很少有真的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容貌好的,方芳自然也不例外。

她长得好,自己知道,从小到大,也是被人夸奖着长大的。

若非是她长得好,顾琮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又怎么会因为她稍稍一接近,就把持不住自己?

世人都道爱皮相之美,肤浅。

可事实上,又有几人不肤浅呢?

不管世人愿不愿意承认,长得好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优势了。

当然,比起好看的皮囊,其实优秀的内在,更让一个人气质出众,与众不同。

但这些,其实多少也是要建立在一个好看的皮囊之上的。

这世间有才气的女子千千万,但被人所熟知的,无一不是美貌与才华并重的。

可见,人们在注重才气之前,所看到的,还是美貌。

方小姐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她不吝于在顾琮面前展露自己的优势。

但是,她毕竟是永宁侯府的客人,不好太过高调,以免被人不喜,还要传出不好的名声去,所以,她听见顾安雅夸她好看,便立即否认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点,就是她怕安笙生气。

她虽是方氏娘家的姑娘,还是嫡出的,可她出身低啊,又不是官家小姐,安笙再怎么着,也是永宁侯府的小姐,姓顾,这就跟她不一样了。

再者,方氏存了那样的心思,在没有完全搞定顾琮之前,方小姐并不想跟安笙闹了不愉快。

若是她此刻跟安笙闹了不愉快,方氏一定不会饶了她的。

她原本就担心方氏知道她跟顾琮的事情之后,会收拾她,此刻,便更加不想得罪安笙了。

她惦记着顾琮,不想做安笙的陪嫁,但是,心里又一直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便不敢让事情变得不可回转。

虽然她如今已经算是顾琮的人了,可是,只要顾琮一日没有跟方氏说清楚,她就一日都放不下心来。

这几日,她总觉得倦的厉害,胃口也不好,方才看着寻常最喜欢的鱼鲜,竟然差点吐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将一切归结于太过焦虑所致。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方芳想,看来,她还是得再给顾琮下点儿猛药才行。

方小姐想的有些出神,便也没听见顾安雅后面的话。

只是知道自己回过神来以后,眼前的气氛便有些僵。

这是怎么了?

方小姐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丫鬟绿儿,绿儿小心地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去看顾凝薇。

方小姐顺着绿儿的视线,看向顾凝薇那边,结果,就见顾凝薇脸色阴沉地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盯着顾安雅,顾安雅则一脸悔恨,要哭不哭地回望着顾凝薇。

她才不过出个神的功夫,这又是怎么了?

方小姐有些着急。

这几位顾家小姐要是闹起来,保不齐遭殃的反而是她,这可怎么是好?

就在方小姐在想着,要不要做个和事老,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顾凝薇却忽然一把甩开宝珠的手,大步走了。

顾凝薇那阴沉的脸色,叫人看了真是不寒而栗。

顾安雅这下是真要哭了,也顾不上再跟安笙和方小姐说话,转身就去追顾凝薇了。

“这......”片刻后,方小姐有些尴尬地看了安笙一眼。

她想问问,这二人是怎么了,可是,又觉得这么问出来不好,一时之间便有些犹豫。

正疑惑着呢,安笙倒是先迎到了她面前,态度有些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表姐别担心,三妹妹和大姐闹着玩呢,三妹妹说错了一句话,大姐有些恼了,过会儿便好了,没什么事的。”

安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方小姐有些惊讶,不过,面上倒还算镇定。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安笙闹得不愉快,自然是接下了安笙的这份好意。

“我方才有些走神,二表妹可别笑话我。”方小姐用左手,也托住了安笙。

虽然有些奇怪安笙怎么会突然来拉她的手,但是,方小姐还是得体地回应了。

“我怎会笑话表姐,表姐多虑了。”安笙仍旧笑眯眯的。

说话间,手却是已经松开了。

方小姐便也顺势松了手。

“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表姐可要同我一道?”安笙笑吟吟地侧首看着方小姐,问道。

方小姐忙颔首笑道:“能同二表妹一道走,自是好的。”

“那,表姐先请。”安笙伸手让道。

“不不不,二表妹先请。”方小姐也忙客气回说。

语罢,二人倒是相视笑了起来。

“既如此,便一道走吧。”安笙笑说。

方小姐亦颔首答应了。

说罢,二人便一道走了。

等她们离开后,方妈妈从廊下另一角拐进方氏的房间,将方才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方氏说了。

方氏先是高兴安笙和方小姐相处融洽,似乎颇为投缘,接着又恼顾安雅乱说话。

她指着方妈妈,吩咐道:“你去一趟落风轩,跟红杏说,她要是教不了自己闺女,就送到我这来,我替她教!也老大不小了,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

也就是现在她忙着方芳的事情,没工夫搭理顾安雅,否则的话,就凭顾安雅方才那两句话,她就绝对不能饶了这个小蹄子!

什么叫府里谁也不如安笙嫁得好,她闺女可还没嫁呢,怎么就知道不如顾安笙那个死丫头嫁得好了!

不就是一个护国公府么,再能耐,还能大得过皇家?

更何况,顾安笙嫁的是个有名的克妻鬼,有命嫁过去,有没有命享受还难说呢!

她就不信,来年大选,凭她闺女的出身容貌,会落选?

等她闺女成了皇妃,看谁还敢小瞧她们母女!

第六百一十六章:数落

方妈妈听方氏的吩咐,去了落风轩。

红姨娘听说她来了,也不敢托大,忙自己迎了出去。

“哎呦,这是哪阵风将妈妈吹来了,快,进去坐着喝杯茶吧?”红姨娘笑呵呵地迎上来。

方妈妈却对红姨娘的殷勤视而不见,而是一脸倨傲地越过红姨娘,进了屋。

红姨娘见方妈妈这般不客气,便知道来者不善,暗暗咬了咬牙,随即扯出笑脸,跟了上去。

刚一进去,就见方妈妈转过头来,冷眼看着她,“夫人说了,若是姨娘教不好自己的闺女,就送到夫人那里去,夫人亲自教,省得三小姐年纪不小,却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红姨娘好歹也是顾麟的小妾,听方妈妈这样不客气地跟她说话,心里也不高兴,但是,顾忌着方妈妈背后的方氏,她即便不高兴,也只能暗自忍耐。

“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小姐说错什么话,惹夫人不快了?等会儿三小姐回来,我一定好好说她,怎么敢惹夫人不快呢!”红姨娘装模作样地说道。

方氏忽然派人请顾安雅过去用晚膳,红姨娘就猜着没什么好事,但又不好不去,所以顾安雅一走,她就提心吊胆地等着,没想到,等了一会儿,方妈妈果真来训人了。

她就知道,方氏没那么好心,真请她闺女去用膳,说不定,是安的什么心呢!

心中虽然这般想,但红姨娘面上却没露出来。

她如今跟方氏虽说不一条心,但在外人看来,她总归是大房的人,面上又是方氏的人,自然不好叫别人看出什么来,况且,她如今还没有独自对抗方氏的能力,所以,尽管心中再恨,也不敢表现出来。

方妈妈自然是不知道红姨娘这些小心思的,她跟着方氏,从前在侯府可谓是横着走都没人敢管,纵然方氏现在失势了,但只要方氏一日是侯夫人,她就一日还是矜贵的,至少在红姨娘她们面前,方氏的威严还是存在的。

方氏的威严在,方妈妈自然不会害怕红姨娘,且她又是受方氏吩咐,来教训红姨娘的,又哪里会担心红姨娘高兴不高兴。

就算红姨娘不高兴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忍着。

这便是权势地位所带来的好处了,方妈妈想。

“三小姐说了什么,姨娘可以等三小姐回来自己问问,不是夫人苛责,三小姐也不小了,若是说话做事总这么没分寸,将来嫁了人,人家还以为夫人没教好三小姐呢。”方妈妈倨傲地说完这番话,便离开了,再没去看红姨娘。

红姨娘不知道顾安雅到底说了什么惹方氏生了这么大的气,自然不敢随意说话,只得好生将方妈妈送走了。

方妈妈走后不久,顾安雅便回来了。

红姨娘一见顾安雅,就急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又说什么话了,惹的夫人生那么大的气,特地叫方妈妈那个老虔婆来数落我?”

红姨娘攒了一肚子气,见了闺女便没忍住。

虽说她心里知道顾安雅可能是被方氏为难了,才会说错话,但是,仍旧忍不住埋怨她害的自己被个老奴婢数落。

这倒是全然不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奴婢了。

顾安雅没急着回答红姨娘,而是先叫身边的人都退下去了,然后,拉着红姨娘去了红姨娘的卧房。

红姨娘一见闺女这样,便明白闺女是有要紧事要跟自己说,便也不再揪着问方氏的事了。

反正那事迟早都能知道,说都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顾安雅要跟红姨娘说的,自然是方才在方氏那里用晚膳遇到的事情。

她总觉得不对劲,试探了一番,便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不过,她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索性跟红姨娘说说,兴许还能从红姨娘这里,得到什么启发。

于是,顾安雅便将自己发现,方氏似乎有意撮合安笙和方小姐交好的事情,跟红姨娘说了。

顾安雅是这样怀疑的,“夫人什么性子,娘您会不知道吗?咱们这位夫人,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那是她娘家的侄女,她会无缘无故让娘家侄女跟二姐姐交好?”

方氏是怎么对待安笙的,别人不知道,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却是知道的。

听了顾安雅的话,红姨娘也觉得有些奇怪,“除了这个呢,你还觉得夫人哪里不对劲?”

顾安雅眉心轻蹙,摇了摇头,说:“暂时还没有,我现在主要怀疑夫人的动机,从夫人那里离开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大姐、二姐还有表姐,但是,却也没看出什么来。”

红姨娘一听她说试探,便又想起方妈妈刚才的话来,又忍不住问顾安雅,“你不是在桌上试探地过分了,叫夫人看出什么来了吧?”

“没有,”顾安雅立即否认,“我怎么会那样胡来,夫人面前,我哪敢太过造次,我就是试探了下大姐她们,看起来,大姐和二姐似乎也是不知情的。”

“那就奇怪了,那夫人做什么叫方妈妈来数落我?”红姨娘不禁奇怪,眉心皱的紧紧地。

方氏总不至于,是闲来拿她撒气吧?

顾安雅却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她跟顾凝薇她们几个说话的时候,还没有走出方氏的院子,方氏知道她说了什么,并不奇怪,且就她说的那句话来看,方氏叫人来数落红姨娘,就更不奇怪了。

方氏多在意顾凝薇,她又不是不知道。

“方妈妈都说什么了?”顾安雅问。

提到方妈妈,红姨娘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她撇了撇嘴,恨恨地道:“还能说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说夫人叫她告诉我,若是教不了你,便将你送过去,她亲自教!我才不答应呢,我自己的闺女,凭什么给她教,她若有真心也便罢了,既无真心待你,我又岂能将你送到她手里!”

方氏心疼自己闺女,她就不心疼了?

她出身不高,所能指望的,还不只有自己的闺女,她就只盼着,闺女将来嫁个好人家,让她也跟着沾沾光。

第六百一十七章:机会

顾安雅听了红姨娘的话,便知道自己猜测不假。

方氏果真叫人盯着她们呢,不过,她总觉得,方氏的主要目标,并不在她。

方氏之所以派人来敲打数落红姨娘,主要还是因为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伤了顾凝薇的面子。

想到顾凝薇那会儿那张阴沉的冷脸,顾安雅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些嘲讽地勾唇笑了一下。

她说错了么?

府里谁不说安笙嫁得好?

顾凝薇之前倒是天之骄女一个,谁承想,后来落到这般地步呢?

文国公府嫁不进去,风评已是不好了,还不知道收敛,竟然还奢望做太子妃,也不知道方氏母女的心到底有多大!

她说顾凝薇怎么了,她可有一点儿说错了!

不过,对于连累到红姨娘,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娘,女儿害您受累了,都是女儿对不住您。”顾安雅挽着红姨娘的手,跟红姨娘道了歉。

红姨娘原本是气不过,但是,这气大部分是冲着方氏跟方妈妈去的,总不会撒在女儿身上。

如今听见女儿满含懊悔地跟自己道歉,红姨娘立即就心疼了,“好了好了,她说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能怎么着呢,娘也习惯了,你说这些干什么,咱们母女俩,不说这些话,不过,你到底是说了什么,叫她气成那个样子?”

方氏不可能真心要顾安雅过去教养,这话也不过是气话,红姨娘明白,所以,她倒是好奇,顾安雅到底说了什么话,将方氏气成那副样子?

“我说,这府里没人比得上二姐姐嫁得好,大姐便生气了,夫人多心疼闺女,自然不会给我们好脸子。”

红姨娘听了顾安雅的话,就啧了一声,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虽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都在私下议论的事情,可也不该当着顾凝薇的面说出来啊。

顾凝薇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能忍住气。

“她没为难你吧?”红姨娘问的是顾凝薇,她担心顾安雅吃亏。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顾凝薇脾气不好,自小到大,可没少拿顾安雅出气。

“没有,就是我追着给她道歉,她不理我。”顾安雅摇摇头,说。

顾凝薇如今倒是真变了,若是往常,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八成要扒掉顾安雅的一层皮。

可今日,竟然只是阴沉着脸自己走了,除了没理会顾安雅,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红姨娘却还有些不放心,“她们不会还有什么后手吧?”

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反正到最后吃亏的总是她们娘俩,谁叫她们娘俩加起来,都不如人家大小姐一个尊贵呢!

顾安雅摇头说:“没有,我看她倒是真变了。”

红姨娘似乎还不放心,又要说什么,却被顾安雅先打断了,“娘您别多想,我看大姐这次不像是装的,再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人,要是真想发作,又哪里是忍得了的性子?眼下还是弄清楚,夫人到底想干什么更要紧些。”

这倒也是,红姨娘想了想,也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

“那,这事可要跟三夫人通个气?”红姨娘问。

如今她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既是联合,那互通消息也是必然的。

大家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对付同一个人,如今有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还是跟宋氏说一下为好吧?

不过,让红姨娘意外的是,顾安雅却没同意。

“先不急,”顾安雅摇了摇头,“咱们先看看,我总觉得,夫人这回有什么不得了的心思,说不定要出什么事呢,她突然对二姐姐热情客气起来,说不定,这事就是关于二姐姐的呢?”

红姨娘有些不解,“既是关于二小姐的,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娘您糊涂了,二姐姐如今,又岂是原来那个二姐姐,您忘了,她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家?”顾安雅的口气里,带着不自知的羡慕与嫉妒。

红姨娘没注意到女儿语气的变化,她还是觉得,就算安笙跟陆铮定了亲,那跟她们也没什么关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想来也轮不到她们才是。

既然好坏都跟她们没关系,她们这么关注安笙干什么?

顾安雅却不肯松口,仍旧十分坚持。

红姨娘见她这样,也只好先依了她了。

......

玉笙居。

安笙与青葙回到玉笙居后,郑妈妈立即跟了进去,急着问说:“小姐,怎么样,大夫人那头是个什么意思?”

安笙还没应声呢,青葙先忍不住了。

“什么意思?”青葙脸色难看得厉害,“妈妈你是没看见,大夫人那个样子,就差直接拉着小姐的手,跟小姐说,要小姐将那位表小姐带进护国公府,给咱们姑爷做妾了!”

郑妈妈听了青葙这话,也不怎么高兴,但是,又担心安笙心里不好受,所以也没敢再火上浇油,而是转头对安笙道:“小姐,您也别着急,这事肯定不成的,表小姐既然与世子有了首尾,又岂可随您嫁进护国公府?便是老夫人和夫人逼着您答应,姑爷家里也断断没有答应的道理,老夫人和夫人再怎么着,也是不敢逼迫姑爷他们的。”

青葙听见郑妈妈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气过头了,竟然乱说话,不知道顾忌安笙的心情,于是忙也附和说:“是啊,小姐您别在意,她们怎么想是她们,姑爷绝对不会同意这事的!”

对,就凭姑爷对小姐的感情,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唐事!

安笙无奈地看着郑妈妈和青葙,“你们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小心地对视了一眼,心说难道安笙真的没有不高兴吗?难道,这件事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安笙当然不可能不介意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介意也没用。

与其浪费时间自己生气,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呢。

不过,眼下看来,倒是不用她费心了,这机会啊,自己已经送上门来了。

想到那个机会,安笙弯起眉眼,缓缓地笑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异动

“小姐,您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法子了?”郑妈妈看安笙一脸的轻松,确实不像作假,便猜测,安笙可能已经想到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了。

青葙一听,忙也问:“小姐,您有办法啦?您快跟奴婢说说吧?”

她都快急死了,就怕方氏真的联合徐氏,来逼迫安笙,让安笙妥协。

办法自然是有的。

安笙唇角微微翘起,如水的杏眸中闪过点点狡黠的微光,然后,在青葙和郑妈妈期待的目光里,缓缓道:“我方才,给方小姐诊过脉。”

嗯?

安笙的话一说完,青葙就愣了,“小姐替她诊过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都不知道?她不是一直跟着小姐的么?

郑妈妈其实也有些奇怪,安笙不是被方氏请去用晚膳的么,又怎么会替方小姐诊脉了呢?

等等,诊脉?!

郑妈妈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小姐,是不是表小姐......”

安笙听郑妈妈这口气,便明白她想问什么了,遂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方小姐的脉象,是滑脉,不过时日尚短,所以并不明显。”

虽不明显,但是,她却看出来了。

这点难度,还难不到她。

郑妈妈和青葙对安笙的医术,自然也是有信心的,闻言都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滑脉!

女子滑脉无疾,不就是有喜了么!

青葙忽然间也反应过来了,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奴婢想起来了,离开大夫人院子前,小姐扶过表小姐!”

小姐一定是那个时候,诊的表小姐的脉象,诊出了滑脉。

郑妈妈有些欲言又止。

安笙和青葙到底是小姑娘,两个姑娘谈论这种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吧?

可是,再一想想,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学医术,各种疑难杂症都见过不少,何况小小滑脉,想到这里,郑妈妈便也没有说什么。

再者,这是讨论关乎安笙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呢,至于合不合时宜的,也没那么要紧吧?

原本她还一直担心呢,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如今看来,倒是省了她们的事了,这表小姐怀了世子的孩子,又怎么能随小姐嫁进护国公府去?

如此,大夫人的如意算盘,便也打不响了。

“小姐,这事,可要奴婢找人散出去?”虽说这样做,免不了会坏了表小姐的名声,但是,跟安笙一辈子的幸福相比起来,郑妈妈是不会心软的。

眼下是个绝佳的机会,若不好好利用,错过了这次,往后还不知道要有什么变故呢!

不过,安笙倒是很神在,只摇摇头说:“还不急,再等等。”

郑妈妈知道,安笙这是有主意了,便也不再多问,颔首应了下来。

上一次,小姐也说等等,表小姐便珠胎暗结了,这一次,兴许再等等,不用她们出手,这事自己就爆出去了呢。

女人的肚子若大起来,又哪里是藏得住的呢?

郑妈妈不禁有些恶意地想,若是方氏知道自己一心想要安插到安笙身边的人,跟自己的儿子先珠胎暗结了,会是什么心情?

怕是要气个半死吧,郑妈妈想。

方氏本就不是好性儿的人,控制欲又强,否则顾琮也不会那样畏惧她了,若是叫她知道了这件事,还不气个半死?

因为知道方小姐的情况,郑妈妈和青葙也不那么着急了,郑妈妈没在安笙房里多待,就离开了。

郑妈妈走后不久,安笙见时辰还早,便拣了本书,坐在外堂的临窗矮榻上看。

青葙在一旁陪着,也不多话。

安笙独处的时候,多是这样,以前在庄子上,有时候一看书,便能看一整日,都不动,青葙她们跟着安笙,便也养成了喜静的性子,这样陪着安笙,也不觉得无聊。

快到戌时的时候,青葙提醒安笙,该去沐浴,准备歇息了。

安笙看了眼桌上的沙钟,放下了书,跟青葙一起,去了浴堂。

热水郑妈妈早就带着人烧好了,安笙过来的时候,浴桶里已经装好了热水,安笙沐浴不喜欢人多伺候,便只留了青葙一人。

待沐浴过后,安笙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擦干头发睡了。

青葙拿着布巾,帮安笙擦头发,一面擦,一面夸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还顺滑。”

语气自豪的,好像这头发是长在她自己头上一样。

安笙从铜镜中看了青葙一眼,缓缓笑了,“头发好不好的,能当什么。”

她倒是并不觉得自己的头发有多好,她看着,跟别人的也没什么区别啊?

“小姐您真是对自己不够了解,”青葙却很是不赞同安笙这话,“奴婢听说,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专门弄些带香味的东西来洗头发呢,还有宫里头的娘娘们,还要用茵樨香煮汤来沐发呢,还不是为了让头发光亮顺滑,小姐您倒好,每回沐发都只叫奴婢擦些澡豆用,哪怕用些带香气的花瓣煮汤也好啊,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头发。”

安笙被青葙这话说的哭笑不得,“洗个头发而已,哪里用得着那么讲究,茵樨香产自西域,寻常百姓见都未曾见过,你当谁想用,就能用了?若真买得到这茵樨香,我倒宁愿弄到胭脂水粉里面去,还能给苏宇添个进项呢。”

青葙对于安笙这种“财迷”说法无力反驳,只好努力给安笙擦头发了。

主仆俩正擦着呢,忽然,安笙就听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手里动作立时便停了。

青葙见安笙停了手,正要问怎么了呢,便见安笙冲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青葙双手顿时一僵,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戒备。

安笙轻轻拍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想,兴许是她听错了也不一定,还是去看看为好。

思及此,她用口型示意青葙,将她的外裳拿过来。

青葙见了,忙踮着脚尖,去将安笙的外裳拿了过来,正要伺候安笙穿上,安笙却摇摇头,示意青葙将衣服递给她。

青葙只得将衣裳递给了安笙,安笙接过来穿好,然后,带着青葙小心地往外堂走了过去。

第六百一十九章:相思难忍

其实,安笙也只是听见了门口有一点声音而已,并不确定真是有什么人接近她这里了。

这个时辰了,府里人按说大都已经歇下了,若真是谁派人来她这里打探消息,郑妈妈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更别说接近她的房门了。

所以,安笙往外面走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些计较的。

等出了外堂,顺着珠帘往外一瞧,果真见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正一脸犹豫地盯着她这头,似乎在想到底要不要再走近些。

果真是陆铮。

见到来人是陆铮,安笙和青葙都没了紧张感,主仆俩放松走了出去。

青葙还笑着作势抱怨了一句,“世子您可吓着小姐了,小姐跟奴婢还以为院里来人了呢。”

陆铮好像也笑了一下,又好像只是扯了扯唇角,轻咳一声,说,“我,过来看看......”

说完,就又没话了。

这大晚上的,他跑到安笙这里来,看什么呢,怎么瞧,都于理不合啊。

安笙好似没看见陆铮的局促似的,走过去,笑着请人到外堂去坐。

“既然来了,便到里头坐会儿吧。”

陆铮来都来了,她总不能就这么把人赶出去。

可总这么在门口站着也不是回事,屋里点着灯呢,门外一照,就瞧见人影了,还不如去外堂说话了。

安笙的头发还散着,水汽尚未擦干,转身的瞬间,一股幽微的香气飘向陆铮。

陆铮好像这才注意到,安笙的头发整个都散落在肩头,在灯火的晕染下,乌黑油亮的发丝泛着奇异的光泽,很是好看。

陆铮偷来过安笙这里多次,但是,无一不是有正经事要说,像今儿这样,突然间跑过来,虽说也不能算是头一回,但来了连说什么都不知道,却真的第一次。

更何况,他还没想到,会碰上这种情况。

安笙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才沐浴完的,陆铮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眼睛不知道该瞧哪里好了,连安笙请她进去的话,也好像没听见。

“将军?”安笙见陆铮迟迟不动,也不由有些疑惑,遂又出声提醒。

陆铮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跟着安笙进了外堂。

青葙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是不是应该去奉茶过来,正犹豫呢,便听安笙吩咐说:“沏壶茶过来。”

“是,小姐。”听到安笙吩咐,青葙便也不再犹豫,福身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出去沏茶了。

安笙还未歇下,想要喝茶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如今院里没有谁的耳目在,自然也不必提防成这个样子。

青葙去泡茶了,安笙请陆铮坐下,问说:“将军可是有事找我说?”

陆铮听见安笙的话,愣了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段时日忙的不可开交,但是越忙,每逢夜深人静,就愈发地想念安笙,忍不住想要见一见她。

好像只有看见安笙好好地,才能放心似的。

今夜,到底是没忍住,这才来了。

其实跳进来的时候,他是有些后悔的。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于理不合,哪有还没成婚呢,就成日偷进未婚妻院子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安笙的名声可要受损的,陆铮绝对不想见到这种情况出现。

可是,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克制自己不去做一件事,便越是想的厉害。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克制的人,但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安笙听见陆铮的话,是既惊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若是旁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觉得那个人可笑,可是,这话是陆铮跟她说的,她惊讶之余,却也止不住有些心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软了些许,问陆铮,“近来是不是太忙了?将军好像有些瘦了?”

陆铮确实有些瘦,但是人却一样的精神,一样的挺拔俊逸。

陆铮听到安笙的话,紧紧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才真正地笑了出来,“没什么,打仗的时候,比这累多了。”

但是,打仗的时候却不需要应付这么多人,这些复杂的关系,也不需要想家里那些糟心事。

说到底,陆铮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他或许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将军,但是,却绝对不是个好的政客。

但官场上最不缺少的,便是政客。

陆铮总不能打一辈子的仗,再说如今他心里有了牵挂,纵然上战场,也免不了有时候觉得英雄气短,说到底,没有谁是真的一无所惧的,陆铮是,安笙也是。

安笙明白陆铮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陆铮不想说,她便也没有多问。

陆铮确实不想跟安笙说太多官场上的烦心事,那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承受便可以了,不想安笙跟着一起为难。

于是,他便说起了别的。

“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他们俩有些日子没见面了,陆铮心里一直惦记着安笙,只是一直不得空。

上一次安笙去护国公府,出了那样的事情,陆铮便怕安笙再去会碰见郑氏,想起那一日的糟心事,心里不快,便也没有提出要请安笙过去的话。

可心里却是忍不住惦记。

忍了数日,实在没忍住,还是跑了过来。

仿佛就这么看安笙一眼,也能叫他安心不少似的。

“我很好,一切都好,将军不必挂心,照料好自己就好,虽说将军有事要忙,但也要顾念身子,以免夫人为你担心。”安笙并不打算将方小姐的事情告诉给陆铮知道。

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大威胁了,说出来不过叫陆铮徒增烦恼而已,又没什么大用处,她自己也能解决,既如此,又何必说出来,叫陆铮跟着为难呢。

不过,安笙是这么想的,别人却未必也是这样想的。

青葙本就觉得安笙受了委屈,如今见了陆铮的面,哪里又能忍得住?

所以,听见安笙说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不用陆铮挂念的时候,青葙就忍不住,在给陆铮倒茶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哪里没事了,都叫人算计到头上来了。”

第六百二十章:许诺

青葙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就是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但奈何陆铮耳朵尖,所以,一字不差地听了个全和。

“怎么回事?”陆铮听见青葙说安笙叫人算计了,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青葙还是头回见陆铮这样呢,一时间便有些慌了,又暗悔自己多言,怕叫安笙为难,所以要哭不哭地看着安笙,不知道怎么办好。

安笙见她这样,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给了她个“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的眼神,才对陆铮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要过去了,我自己都解决了。”

方小姐的事情在安笙看来,确实算是已经过去了。

方小姐珠胎暗结,她其实有一千种法子,让这件事情不动声色地暴露人前,但是,她并没有急着这么做。

一来,是这件事毕竟不好听,二来,便是不想牵扯陆铮进来。

方氏打的什么主意,她知道,而这种事情,只等出了再去防备,其实是落了下乘。

安笙做事喜欢干脆一些,永绝后患才是最好的,所以,她并没有着急。

她要让方氏出了这回的事情后,永远不敢再打这样的主意。

这才是永绝后患。

她觉得自己能解决好这次的事情,而陆铮近来又忙,他眼下都有些青黑了,足可见多么忙累,她又哪舍得拿这些小事去烦他。

可她这么想,不代表陆铮也这么想。

陆铮一听说安笙受了委屈,心里便翻江倒海似的不舒服,眼底压着一片汹涌,声音却尽量地柔和轻缓,甚至还带着一点儿不自知的诱哄。

“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行吗?”

这平日里冷硬的人一旦软下来,绝对叫人吃不消。

安笙见陆铮这样,便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她想,陆铮这可真是犯规。

他这样,可叫自己怎么回绝呢?

其实说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陆铮不是别人,她并不是刻意要隐瞒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自己也能解决,所以并没有必要一定跟陆铮说。

况且,这要她怎么说呢?

跟陆铮抱怨,方氏要给他送个妾室过去,自己不愿意吗?

怎么想这话都挺别扭的。

不过,陆铮既然都问了,安笙便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便将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

她是力求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稀松平常一些,好让陆铮不那么生气,但是,看陆铮的模样,似乎并非如此。

好吧,确实,对于一身正气,长这么大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又早在定亲那日,便跟自己这个未婚妻表了决心的陆大将军来说,这事确实值得生气。

不对,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陆铮是膈应。

他是真没想到,方氏会打这样的主意。

陆铮生气之余,不禁反思,到底自己哪一点做的不好,让方氏误会,他会答应这种提议?

他看起来就那么好色?

陆铮看了看安笙,视线从安笙乌亮的发丝转移到莹白如玉的小脸,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好吧,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好色。

最起码,眼前这美色,便叫他忍不住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恨不得一直看下去才好......

得,离题了,现在说的是那方氏和方家小姐的事情。

陆铮想了想,决心已定,“这件事你什么都不必做,她们说什么你也只管应,只要她们敢开口,你便叫人告诉我,剩下的,我来做!”

他已经决定好了,只要方氏敢跟他开这个口,他就绝对叫方氏知道什么叫没脸!

他寻常敬着方氏,是觉得她还算是安笙的长辈,但既然这位长辈自己不要这份敬重,他又何必给她留面子!

安笙不愿叫陆铮知道这件事,其实就是担心这个。

他知道陆铮见不得她受委屈,想替她出头,也知道陆铮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

所以这么多年了,京里人人说他天煞孤星,命里带煞,克妻短命,他从来不多辩一句。

他给人的感觉是漠然的,不在乎的。

可实际上,人生在世,哪有真的毫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的呢?

再淡然的人,也有淡然不起来的时候。

陆铮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可安笙在乎,她更加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陆铮背上不敬长辈的恶名。

再说,为了方氏这样的人,背上那样的名声,不值得。

“这事我真能解决,你别着急行么,若是我真的解决不了,一定会跟你说的,那时你再替我出头,也并不迟呀,你说对吗?”

安笙说着,伸出手,轻轻覆上了陆铮的大掌,她感觉到陆铮轻轻颤了一下,不过,整个人却没方才那样紧绷了。

这便是消气了,安笙知道,便也放心地笑了。

果然,片刻之后,陆铮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可我明知道这件事,你却要我装作不知道,这叫我怎么能放心呢......”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安笙缓缓笑了,尔后有些调皮地道,“你还真当方小姐对你芳心暗许呢,人家可是有自己的心上人了,你不愿娶,人家还不愿嫁呢,她跟我大哥早已互许终生,同你,怕是成不了了,你可别失望啊。”

陆铮听了安笙这话,终于浅浅地勾唇笑了一下,“如此最好了,今生除了你,我不会再娶任何人,这话我早就同你说过,今日我再跟你说一遍,除了你,我绝不娶任何人!”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安笙没想到陆铮突然间说这些,不由也有些羞赧。

陆铮见她这样,笑意反而更深,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笑。

青葙见状,便默默地退出了外堂,到外面守着去了,方才因为说错了话,紧绷着高高悬起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她其实并不后悔跟陆铮提起这件事来。

说到底,她这么做,其实是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的。

这件事,虽然安笙确实能自己解决,但是,青葙总觉得,应该叫陆铮知道。

若往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呢?总不能次次都叫安笙自己解决吧?

第六百二十一章:提点

方小姐的事情,最后安笙还是什么都跟陆铮说了,包括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其实,在陆铮问她说,“怎么能不担心”之后,她就改主意了。

为了这么点儿事情,叫陆铮放心不下,实在没必要,既然陆铮非得想知道,那就跟他说了,也没什么。

往后他们需要商量的事情还多着呢,她既选择了信他,这一步是必然要走的。

只不过,她到底还是不习惯,这些年一个人拿主意惯了,突然间有个人商量,反倒不习惯了。

其实陆铮也不习惯。

他这么多年,也是自己拿主意拿惯了的,突然之间要事事都跟安笙商量,有时候也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但安笙不是别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发誓要什么最好的都给的人,所以,他即便不知道怎么做,却也愿意学。

为了她,哪怕放低身段,去做自己不喜的事情,他都不在乎,何况是学着,遇事要与她商量呢?

这不是正应该的么?

大概是安笙的坦然,让陆铮终于能放心了,所以,他人也不似方才那样绷着不肯放松了。

不过,对于安笙的打算,陆铮还是并不怎么赞同。

但他尊重安笙,所以也没直接反驳,只是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我来办么?其实这件事要我来做的话,总归更好一些。”

由他来回绝方氏,其实再好不过了,也能顺道绝了方氏以后的念想,叫她别再打这样的歪主意。

可是安笙不同意。

“真的不用,咱们不是说好了么,真到万不得已,我解决不了,再要你出面回绝这事,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叫她再有这样的念头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让陆铮出面回绝方氏,确实简单又直接,但是,照安笙对方氏的了解,转头她就得扣一顶不敬长辈的大帽子给陆铮,不背地里抹黑陆铮一把,她绝对不会甘心。

她才不要陆铮这样被方氏抹黑呢。

方小姐已经珠胎暗结,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不用?

顾琮要是个男人,这件事,本就应该他认下。

陆铮见安笙坚持,知道再劝怕是也劝不动她,便也只好作罢。

“好,你既已有了决定,我便依你,不过,咱们也说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可一定要告诉我,莫要自己为难。”

“放心,我会的。”安笙弯起眉眼,暖暖笑了,眼中流光溢彩,叫人心醉。

陆铮喉头莫名一紧,半晌后,才说:“那…我便走了。”

“好,你当心些。”安笙点点头,起身相送。

陆铮其实并不是想要这么快就走了的,但是,话已经说了,安笙又起身送他了,他便也只好往外走了。

到了外面,陆铮便拦下了安笙:“好了,别送了,我自己离开就是。”

青葙忙去打开门闩,好让陆铮出去。

窗户上的栓子已经放好了,并看不出有人曾经拨掉过的样子。

陆铮不让安笙送,自己闪身出去了。

他走后,青葙重新关上门,拉好门闩,然后,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用眼睛偷瞄着安笙。

谁知,安笙却好像没看见她似的,连眼尾的余光都没往她这头看过。

青葙等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了,哭丧着脸凑过去,讨饶道:“小姐,小姐您就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下回一定不乱说话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安笙听了她这话,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青葙自己受不住,倒豆子似的跟安笙坦白了。

“奴婢是故意的,可是,可是小姐您受了委屈,奴婢见了姑爷,哪里忍得住不说嘛,小姐,奴婢就见不得您受委屈,姑爷也是一样的啊,您说要是姑爷以后知道了这事,知道小姐您遇上麻烦了也不跟他说,姑爷心里得多难过啊。”

安笙听了她这番话,几乎都要气得乐出来。

她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合着你还有理了是吧,那我问你,咱俩谁是主子?”

青葙一听这话,立马就要跪下,却被安笙托住了,没跪下去,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就着那半蹲半跪的姿势,哭求道:“小姐,奴婢真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一定不乱说话了,小姐......”

安笙最见不得手下几个丫头哭,见状也忍不住再苛责了。

“行了,你起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青葙一直是个稳妥的,安笙带她在身边,一直很放心,因为知道青葙有分寸,不会乱来。

但是青葙这次真错了。

她不是说青葙维护她不对,可是,她这样自作主张将方小姐的事情说给陆铮,确实不对。

往后她嫁到陆家,总不可能真的一帆风顺,也还是要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若是遇到一点儿事情,就要跟陆铮说,让陆铮去帮她解决,那陆铮成什么了?

她不是不懂青葙心疼她受委屈的心意,但是,青葙有什么事情可以跟她说,却不能什么都跟陆铮说。

最主要的是,她知道青葙这一回是故意在陆铮面前说那句话的,青葙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丫头,她能不了解吗?

正因为了解,她才提点的。

“小姐,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后一定不乱说话了,奴婢知道,小姐能解决这些事。”青葙抽噎着说道。

安笙叹了口气,拉过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也知道你心疼我,可是,咱们一起经过多少事,你忘了吗?我难道是个受委屈却只会生生受着的人吗?你还怕我吃亏不成?”

“奴婢知道小姐不会吃亏,可是,可是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奴婢害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你害怕就不发生的道理,出了事情,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怕有什么用?”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青葙知道,安笙不是个轻易退缩的人,也不是个胆小的人,这一回,确实是她做错了。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记着就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睡吧。”

安笙点到即止,并未再多说。

第六百二十二章:态度奇怪

一夜无梦,安笙早起收拾过后,便跟着方氏,去给徐氏请安。

一大早的,府里也就徐氏这里热闹,一家子不管怎么样,这时候却是都要脸的,日日晨昏定省,谁也不肯落下。

安笙她们过去的时候,三房的已经都到了,正坐在那里陪徐氏说话。

也不知道宋氏说了什么,只见徐氏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几分。

安笙就见方氏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但随即,便又提裙进了堂厅。

“三弟妹来的可真早啊。”方氏笑呵呵地走了进去。

她这边话音方落,后面二房众人也到了,一众小辈给徐氏请早安,倒是将方氏的话盖过去了。

徐氏笑眯眯的,显是十分高兴,叫众人都落座。

但其实,能坐着的也就那么几个。

安笙原是可以坐下的,不过,她没应徐氏这话。

徐氏为何叫她坐,她心知肚明,大家也未必不知道。

可是,这一旦坐下了,来日便成了所有坐不下的人的眼中钉,心中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笙向来不愿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

何况,她本也不耐烦在徐氏这里多坐。

每日晨昏定省,随着众人一道来一道走,便也行了,单给她搞特殊,还是算了。

徐氏这假模假式的“恩情”,她承不起!

方氏大概是见不得宋氏在徐氏面前得脸,宋氏说话的时候,偏要插上一嘴。

“三弟妹方才同娘说什么呢啊,这么高兴,怎么我们一来就不说了,别是故意不叫我们听的吧。”方氏语气促狭,面上含笑,一副我在同你开玩笑,你不能当真不能生气的嘴脸对着宋氏。

宋敏一见方氏这个架势,哪能不知道方氏是故意找她茬儿呢,又岂肯低头认输。

遂柳眉一扬,眼含春风,话中带笑,“大嫂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同娘说了什么,哪有不能叫大嫂听的,不过是些闲话,说来叫娘开心一下罢了,怎么,大嫂也想听?那我再重复一遍说与大嫂听听吧,大嫂觉得这样可好?”

其实方氏这话问的首先就不对。

不管宋氏跟徐氏说什么,有用的还是没用的,正经的还是闲说的,都没有一定能要交代给方氏知道的道理。

方氏看宋氏不顺眼,宋氏说话也要插一嘴,结果不想却插错了地方,反倒叫宋氏将了一军,又惹徐氏不痛快。

可谓得不偿失。

方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正欲补救,便见徐氏目光微沉,笑容微凝看着她,眼中不喜如有实质,刺得方氏心尖顿时一跳。

“娘......”方氏讨好地笑着唤道。

徐氏轻轻哼了一声,斜楞了方氏一眼,“怎么,到我这里,来查对我了?”

“娘瞧您说的,媳妇哪敢啊,媳妇这不是见您高兴,心里也高兴,才多嘴问一句么,哪成想娘跟三弟妹倒多想了,是媳妇的不是,媳妇该罚。”方氏说着,便不轻不重地拍了自己一下。

徐氏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方氏趁热打铁,扯出坐在自己身边的方小姐,“娘,芳芳今日一早起了,特地做了云片糕,想要孝敬娘您,这孩子啊,就是孝顺,起了老大的早呢,好歹算是没错过时辰去,这不,赶着就带过来了,还望娘您别嫌弃小孩子家家手艺粗苯才好啊。”

说罢,方氏又朝方小姐使了个眼色,叫方小姐赶紧将云片糕送到徐氏面前去。

方小姐见到方氏示意,忙端起云片糕,往徐氏面前去了。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徐氏自然也不能冷落了,这才又重新透出了笑模样。

方氏暗暗吁了口气,方小姐已经到了徐氏面前。

徐氏叫人接了云片糕,亲热又爱怜地拉过方小姐的手,将人扯到自己身边坐了,见方小姐脸色不好,那叫一个心疼。

“好孩子,你是客,怎么好劳动你自己动手呢,往后这样的事情啊,叫底下人去做就是了,瞧瞧这小脸儿白的啊,是没睡好吧,往后可不许这样辛苦了啊。”

徐氏对方小姐的态度亲热的,简直有些过分了。

方小姐虽说是客,但也不过是方氏娘家的客人而已,甚至不是个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徐氏这么重利的人,缘何对方小姐如此特别?

难不成,是因为二人特别投缘,方小姐尤其对徐氏的脾气,所以徐氏才这么喜欢?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低到这屋里除了一个脑子有些转不过弯的顾菱想不太明白之外,其他人全部都觉得不可能。

这人怕是对徐氏有大用,众人不禁猜到。

了解徐氏的人都知道,徐氏是个趋利的人,她对方小姐态度这样特别,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方小姐身上牵扯着什么巨大的利益,叫徐氏动心。

可这利益是什么呢,众人又不禁疑惑?

前头也说了,这方小姐出身再普通不过了,甚至都不是徐氏自家的女孩,徐氏到底为什么,要对她另眼相看?

因为方氏?

也不大可能吧。

方氏自己如今在徐氏心里,都没多少地位,更何况她一个表侄女?

宋氏跟沈氏暗暗打量着,顾安雅心头的疑惑也愈加浓重。

昨日方氏的态度已经叫她觉得很奇怪了,没想到这还没完,更叫她奇怪的,竟然还在后头!

徐氏好像没看见一屋子打量的目光似的,顾自对方小姐展现着一个长辈的慈爱与通达。

方小姐含羞带怯,虽脸色有些不好看,但美人便是病怏怏的,也别有一番美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徐氏自然也不例外。

这方小姐确实长了一副好相貌,这样的相貌,做人妾室真是顶合适不过了。

徐氏活到这把岁数了,自问男女之间那点儿事,没有自己看不明白的。

男人么,总喜欢妻贤妾美,安笙跟方小姐凑做一堆,不正好适合这个词么?

陆铮那样的出身地位,难道还能只娶安笙一个不成?

既然以后都得娶,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往陆铮身边再安插一个自己的人进去,这样,以后万一安笙不受宠了,还有个方小姐能派上些用场。

第六百二十三章:斗法

这般一想,徐氏便对方小姐笑得更加温柔了,满眼的慈爱,简直好像要从那一双微微凹陷的眸子里,溢出来一样。

面对徐氏如此盛情,方小姐其实多少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她自己明白徐氏的慈爱所为何来,与其说是慈爱,倒不如说徐氏是对她有所希望。

可是,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徐氏注定是要失望了。

现在她只担心,徐氏和方氏知道她做了什么以后,会怎样对她?

如今她能指望的,也只有表哥顾琮了,只盼顾琮能动作再快一些,早日搞定他母亲与祖母,将她纳为侧室。

她所求不多,只要顾琮能一心一意待她,她便甘心做顾琮的侧室,为顾琮生儿育女,陪他一辈子。

只要,只要顾琮动作再快一些,她相信,离他们大方相守的那一日,也便快了。

晨昏定省每日都差不多,除了方氏和宋氏暗里说些有的没的,打打机锋之外,其他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永宁侯府,好像平静了有段日子了。

今儿的晨省,方小姐以一盘云片糕拔得头筹,独得徐氏青眼,就差将方小姐夸成了一朵花。

方小姐羞羞怯怯,被夸了也不骄傲,还能带着将顾家姐妹都夸上一遍,看上去也是个知道分寸且会说话做人的。

可是,到底有几人承她的情,这方小姐就不得而知了。

她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和身份,所以其实是打算跟顾家姐妹处好关系的,尤其,是大房的几个姐妹。

不过,顾凝薇如今不爱理人,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方小姐上赶着讨好了几次,都没什么用处,便只好将精力放在安笙和顾安雅身上。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滑溜,哪里能为她几句多少真心都说不清的夸奖,就失了本心,不知道自己是谁?

反正不过是演戏么,安笙回来之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这个。

所谓熟能生巧,她面对方小姐,几乎都不用怎么演,戏自己就出来了。

一场晨省,众人尽欢,徐氏说多了话总有些倦,故而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了退。

一群人装模作样地问候关怀叮嘱了几句,方才一一退下。

出了徐氏的院子,宋氏扶着金钗对方氏不阴不阳地笑道:“大嫂这表侄女了不得,娘可有日子没这么开怀过了吧,表小姐这一盘云片糕,可是甜进娘心里去了。”

若在平日,宋氏还真就未必愿意搭这个话。

她不耐烦方氏,如今更是见着方氏就烦,多说一句话都嫌弃,非到不得已,才不会主动跟方氏搭话。

可是,她想要弄清楚方氏跟方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徐氏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话,她就必须得搭。

宋氏不喜方氏,方氏也不见得多喜欢宋氏,大家谁都嫌弃谁,好比半斤对八两,谁也说不着谁。

不过,既然宋氏挑衅了,方氏也不能不应,没的叫别人觉得她认怂,那可不行!

方氏转过头来,一张脸笑得如三月春风拂面,眼里却精光闪闪,“三弟妹这话说的我倒听不明白,怎么小辈孝敬长辈还错了不成?娘最喜欢有孝心的孩子,这点不是我自夸,我们芳芳可最是有孝心了,娘是她的长辈,她来家里做客,跟娘又投缘,怎么不该孝敬娘吗?”

“大嫂这话说的,叫我没法答。”宋敏挑挑眉,眉眼冷了些许。

方氏唇角压下,春风顿时变寒霜,“孝敬娘是谁都该做的,芳芳一个小辈,做这些更是应该,哪有什么了不得的!”

宋氏叫方氏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氏算是报了方才在徐氏房里的一箭之仇。

两个回合下来,输赢各半,二人算是打了平局。

气氛突然僵凝,大房二房三房其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显得有些尴尬。

安笙早在方氏和宋氏掐起来的时候,站到了最后头,这个位置,既不耽误看热闹,又不会被无辜波及。

不过,方小姐站的位置显然不如她好。

她站在风暴正中心。

大抵也是因为自己算是风暴的引起者,所以留下或者溜走,都不合适,只能不尴不尬地站着,看方氏和宋氏斗法。

她知道方氏跟宋氏不合,按理说,她应该站在方氏这边,对抗宋氏才对。

可是,她如今身份不明,自己都尴尬地没个准确的定位呢,又怎么能帮着方氏出头?

何况方氏大概也不需要她出头,方氏只要她听话。

一想到这个,方小姐的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

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方小姐似乎脸色不好,别是真病了吧,方氏和宋氏闻言,纷纷转头来看。

方小姐脸色果真不好看,比之方才在徐氏那里,更白了几分。

难道,是日头太大,晃得?还是,起得太早,累着了?

这也太娇气了吧?

想当年,她们讨好未来婆母的时候,连着小半年起那么老早呢,也没像方小姐这样啊。

就这个身板,徐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宋氏疑惑更深了。

方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方小姐这般模样,在别人看来,都要怀疑她是今早早起给徐氏做云片糕,累着了。

这若是只说方小姐娇气还好,可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那可就糟了。

方小姐如今“矜贵”着呢,可不能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思及此,方氏忙扶住方小姐,故作担忧地问说:“芳芳啊,是不是有些头晕?姑母记得昨儿绿儿说你有些气血不足,姑母叫人炖了红枣银耳莲子羹给你,你可喝了没有啊?”

红枣银耳莲子羹自然是没有炖的,不过,方小姐也没有那么蠢,当着众人的面叫方氏说出的话,掉到地上去。

于是忙作势捂着额头,弱声弱气地道:“多谢姑母关怀,芳芳只是些微有些气血不足,不碍事的,姑母叫人炖的红枣银耳莲子羹,芳芳喝了,已是好多了。”

方小姐聪明地接上了话,让方氏很是满意。

按理说,这个时候,照方氏的心意,应是自己以方小姐体虚为由,带人离开才是。

可偏偏,这世间总有诸多意外,是人为控制不了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晕倒

方小姐晕倒了。

还是毫无预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晕倒的。

这可吓呆了一众人等。

经过了片刻地失神,方氏最先反应过来,忙一脸心疼地指使人去将方小姐背起来。

与此同时,方氏的嘴巴也没闲着,指着方小姐心疼地直呼:“哎呦,这都是姑母没有照料好你啊,芳芳,可苦了你了。”

方氏才说了方小姐气血不足,方小姐便晕倒了,事情要不要这么巧合?

所以,宋氏反应过来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方小姐晕倒是方氏故意指使的,姑侄俩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她可不能上当!

“表小姐这身子看起来不大强健啊,大嫂你还不赶紧带人回去找大夫来瞧瞧。”宋氏忍着没往后退步,而是故作担忧地劝方氏赶紧带方小姐回去。

在她看来,方氏和方小姐姑侄俩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多半还是冲着她来的,所以,她得想办法躲过这个灾祸才是。

她又怎么会知道,方小姐当真是突然晕倒,就连方氏,都是没有一点儿准备的。

可惜,即便宋氏知道这一切跟方氏没有关系,她却也未见得会相信。

当既定印象已经生成,想要改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方氏在宋氏眼中,如今早成了蛇蝎心肠,一肚子坏水的代表,她又怎么可能相信方氏无辜。

亏吃的太多,总要长记性吧,否则她成什么了!

方氏不是听不出宋氏这话意有所指,但此刻,她确实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方小姐如今是她捏在手里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她是断断不愿这枚棋子在这个当口上,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方氏当机立断,也不跟宋氏多纠缠,立即便命人带方小姐回去,又叫人去请大夫。

宋氏看方氏走得这样痛快,反倒又觉得不对劲了。

这不对啊,这可不是方氏平日里的行事风格,按理说,方氏听到她的话,不该走得这样痛快才是啊?

宋氏满腹猜疑,方氏却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此时若再追上去,倒有些不太好,宋氏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站着的沈氏,就见沈氏一脸的事不关己,不由有些气闷。

这沈氏倒真是“高尚”,整天一副淡然地要命的模样,好像这府里的什么都不能叫她在乎似的,岂不知,还不是一样,汲汲营取!

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要不是需要联合她对付方氏,宋氏其实更加不耐烦跟沈氏接触。

不过,甭管沈氏是真淡然还是假清高,至少现在来看,她们还是一条船上的盟友,宋氏觉得,不可能只有她觉得方氏的举动不对劲才是。

于是趁着大房的人全部走远之后,宋氏便压低了声音,对沈氏道:“二嫂,你说,我们当长辈的,眼见着表小姐病了,是不是,应该去瞧瞧啊?”

方才躲瘟神一样,如今又要巴巴地凑上去,宋氏打的什么主意,沈氏并不是不知道。

不过,知道归知道,在她自己也打了同样的主意的时候,宋氏那点儿小心思,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于是,沈氏也做出一副为方小姐忧急的样子,对宋氏颔首道:“三弟妹所言有理,你我皆是长辈,表小姐是客,如今这样,我们正该去看看才是,若表小姐无事最好,真有什么,我们也该帮帮大嫂才对啊。”

方氏的管家权可还没收回去呢,真有事情,还真得过沈氏和宋氏这关,所以,沈氏这话说的并不过分。

既然达成了共识,沈氏和宋氏也就不再犹豫了,忙都带人追着方氏去了。

她们这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又是在距离徐氏的松鹤堂不远之处,徐氏想不知道都不行。

听说方小姐晕倒了,徐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方氏跟她推举这个表侄女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丫头身子这么弱。

如今就动不动晕倒,那日后嫁进护国公府,能行么?

徐氏不禁又重新审视起方氏的提议来。

虽说,徐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女孩,能随同安笙嫁进护国公府,可是,顾家却有啊。

顾安雅,不正是一个么。

虽说样貌没有方小姐来的艳丽,可也是中上之姿,最主要的是,性子和软,很有些小意,是个会讨好人的。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打算走这一步的。

顾家几个女孩,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有大用处。

嫁得好了,以后都是顾家的助力。

一下子投两个女孩到陆家,说实话,徐氏倒还有些不愿意呢。

如今陆家瞧着鼎盛荣华,但君心向来难测,谁知道明日又要刮什么风?陆家的恩宠又能维持到何时?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考虑,徐氏才会在方氏来找她,提出想要方小姐做安笙的陪嫁媵侍时,吐口答应。

顾家的姑娘她舍不得,但是,又确实想要再多几个人抓在手心,以便于将来控制陆家,所以,她才会答应方氏的提议。

可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方式这个表侄女,别也是个病秧子吧?

安笙的身子已经不怎么强健了,但她有太后赐婚,又有普云大师批命,所以即便跟陆铮定了亲,也一直好端端地活着,可方小姐可没有这些外在条件加持,若是她自己不中用,还没嫁过去,或者刚嫁过去就死了,那陆铮克妻的事情,怕是又得叫人拿出来说嘴。

到时候,别结亲不成,反而结了仇,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是想要多几个人捏在手里,放长线操控着,但是,也不是只有眼下这一条路走。

安笙出嫁,陪嫁里总要有丫鬟仆妇,那里头能做的手脚,可也不少呢。

徐氏越想越觉得担心,越想越觉得此事应的草率,立即招来徐嬷嬷,吩咐道:“你马上去一趟老大媳妇那,看看她那侄女到底怎么回事?”

别人去她都不放心,而徐嬷嬷过去,便是方氏,也要给她些面子的。

“是,老夫人,奴婢这便过去。”徐嬷嬷心思通透,徐氏一叫她,就猜出了徐氏的意图了,遂忙躬身应下。

第六百二十五章:喜脉不喜

徐嬷嬷这里脚步匆匆地赶往听雪堂。

而方氏那里,也早带着一干人等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让仆妇将方小姐送回暂居的小院,又叫安笙和顾安雅止步卧房,方氏独自带着方妈妈和袭香进去。

一进去,方氏便皱眉问袭香:“叫人去请大夫没有,人怎么还没来?”

这些人动作也太慢了,一个个的,平日里争尖卖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本事,可一到正经事,便都哑火了,没一个中用的!

袭香哪能不明白方氏的意思,闻言忙回说:“方才便叫人去请了,夫人莫急,先坐着喝口茶吧,您一路疾行回来,仔细累着。”

说着,袭香便扶着方氏到桌边坐下,又拎起桌上茶壶给方氏倒了杯茶,呈给了方氏。

方氏也确实渴了,袭香这杯茶,呈的可算是讨巧,因而,方氏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一杯茶下肚,喉间的干涩得到了些缓解,方氏的脾气也没有那么急了。

茶刚喝完,大夫便到了。

来的正是方氏的心腹,回春堂坐诊大夫李大夫。

李大夫到了,先与方氏行了一礼,尔后便被方氏催着先去看方小姐。

李大夫见方氏如此着急,便知道要看的人身份兴许不一般,又或许在方氏心目中有特别地位,因而也不敢怠慢,忙随着丫鬟去了方小姐床边。

床上放着纱帐,只一截盖着丝帕的玉臂露出些许,李大夫一见这般讲究,心中更是确定此人地位不一般,于是忙打起精神前去诊脉。

大概是因为李大夫郑重的态度感染了众人,又或者是方氏紧锁的眉心威慑了众人,一时之间,房内竟是一点儿额外的声音都没有。

李大夫凝神诊脉,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面上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犹豫的,实在是精彩异常。

方氏耐着性子等着,也没去催促李大夫。

这一诊脉,诊了足足有将近半柱香的工夫,李大夫才收回手。

“怎么样?”方氏急问。

李大夫脸上欲言又止。

方氏心里咯噔一声,便听李大夫犹犹豫豫地问说:“夫人,容在下多嘴问一句,这里头的是......”

这脉象诊出来了,他反倒不知道如何说了。

他不知纱帐后头的女子是谁,但隐约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个烫手的山芋。

女子无疾出滑脉,他行医这么多年,焉能不知是有喜了。

按说,这诊出喜脉来,该是件大喜事才对。

可李大夫游走在内宅久了,可不会傻到以为,这后宅之中,诊出了喜脉,就全是喜事。

至少他觉得,这里面躺着的女子,不管是谁,诊出了喜脉,对于方氏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件喜事。

若里头是永宁侯爷的哪个妾室通房,那怀了孩子就是提醒方氏丈夫对她的“背叛”,可若里头是永宁侯府的哪位小姐,那这喜事可就变成丑闻了!

能叫方氏这样重视的,一般不会是小妾才对,既不是妾室,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想到里面的人可能是方氏的宝贝女儿,李大夫心里便一阵发苦,更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话才好。

方氏却不许他藏着掖着。

虽然也猜到了结果可能有些不好,但正因如此,方氏便更是着急想要知道结果了。

“里头是谁先生不必多管,只管将脉象告知于我便行了。”

方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威慑,李大夫听得浑身一颤。

想想也是,他可是在方氏的支持下,才能有的今日,又岂敢违拗方氏的意思。

于是,李大夫心一横,对方氏道:“回禀夫人,这脉象显示,是滑脉,也就是,喜脉,不过...不过,这孕中多思,乃是大忌,是以,胎像略有不稳,但也并不严重......”

在方氏越来越冷的目光下,李大夫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他就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果真,方氏一听说床上女子有孕,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李大夫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方妈妈无比庆幸,二小姐和三小姐都被挡在了外头,没有跟进来,否则的话,夫人此刻怕是真有要杀人的心思了。

方小姐被诊出了喜脉!

方氏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哪能不明白,喜脉代表了什么!

方氏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喜脉,喜脉......

方小姐有喜了,那孩子的爹是谁?

方氏心头忽然一颤,一个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的念头忽然间涌上了心头。

正待方氏要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方氏冷眼顿时飞射而去,方妈妈和袭香对视一眼,忙快步出去。

片刻后,方妈妈回来了,快步走到方氏身边,小声道:“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徐嬷嬷也来了。”

方氏一听这些人都来了,心尖不由更颤,但人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近乎漠然地叮嘱李大夫:“不管是谁问你什么,你只说,方小姐是气血不足,没睡好,才会晕倒的,吃些补气血的食物,再辅以一些补药,便行了。”

李大夫一听方氏这话,哪有不明白的,忙颔首应道:“是,夫人。”

刚应罢,便又听方氏咬牙吩咐说:“再给我准备一副烈性的堕胎药!”

李大夫听见方氏语气中的森寒,和强忍的怒意,哪敢多话,忙也应了下来。

听到这里,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方氏说床上之人乃方小姐,那定是方氏娘家姑娘了,娘家的姑娘在姑姑这里珠胎暗结,这事情若是闹开,无论是永宁侯府还是方家,脸上怕是都不好看。

再者,观方氏怒气难忍的模样,这位方小姐的孩子,怕是跟永宁侯府的男人们扯得上些许关系,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方氏自己的丈夫,永宁侯爷顾麟,这也就不怪乎,方氏为何要堕胎药了。

深宅大院秘事多,李大夫自问自己是个拎得清的,不该说的话,不该打听得事情,自然是不会多听多问的。

他要做的,就是照着主人家的吩咐,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转醒

有客人上门,方氏总不能一直待在方小姐屋里不出去,真要这样,没事也变成了有事。.

这世间事便是如此,三分真七分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眼睛见到了三分真实的,那么,余下那七分的真假,便没人关注了。

真真假假,其实哪有那么重要,还不是看人的一张嘴怎么说?

方氏心知今日有场硬仗要打,而当务之急,便是将外头那些个别有用心,虎视眈眈想要窥探消息的人,都打发走。

方氏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出去迎敌。

临走之前,冷冷的眼刀子朝着方小姐的贴身丫鬟绿儿飞射而去,顿时就将绿儿吓得软了双腿。

绿儿知道,她家小姐,多半是要完了。

方氏带着人出去了,绿儿瘫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方小姐,忧急苦思现在该怎么办?

方小姐诊出喜脉,孩子的爹是谁,别人不知道,绿儿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要不要派人给世子送个消息?

小姐怀的毕竟是世子的孩子,世子如今可还没有孩子呢,若是小姐这个孩子平安降生,那可就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

若小姐肚皮再争气些,一举得男,那么,这孩子便是世子的长子。

永宁侯世子的长子,这孩子往后什么前途,绿儿不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可是,看方氏方才那个态度,绿儿便又犹豫了。

她可是亲耳听到,方氏管李大夫要堕胎药的,还要了烈性的,这不明摆着,是不想让她们家姑娘生下这个孩子么。

方氏是世子的亲娘,绿儿想了又想,多番衡量在顾世子的心目中,到底是亲娘更重要一些,还是亲儿子更重要一些?

正想着呢,方小姐忽然醒了。

方小姐幽幽转醒,人还很虚弱,迷迷蒙蒙地问绿儿:“绿儿,我这是怎么了?”

床上的帐子倒是熟悉,正是自己房间的,所以方小姐并未怀疑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只是对于晕过去以后的事情,并不清楚,所以才这样问绿儿的。

绿儿一见方小姐醒了,顿时便像是找回了主心骨,忙扑到方小姐面前,哭道:“小姐!”

“别哭,”方小姐轻拍了绿儿一下,算是安慰,“快同我说说,我是怎么回来的?是姑母叫人送我回来的吗?后来姑母跟三夫人可还继续闹着?”

绿儿一听方小姐这话,便道她家小姐心大。

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关注这些个呢,她自己都大祸临头了,还管别人如何!

“小姐,出大事了!”绿儿抽噎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方小姐一见绿儿神情凝重,忙问:“怎么了?”

绿儿欲言又止定看了看方小姐,最后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方小姐,于是,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方小姐说了。

自然,方氏管李大夫要堕胎药的事情,绿儿也没有隐瞒。

说到底,她是方小姐的丫鬟,方小姐若是有不好,她断然也好不了。

所以,若说这侯府谁最盼着方小姐好,那便是绿儿了。

她是不会坑害方小姐的,至少现在,并不会。

如今,绿儿可是真心替方小姐着急。

当然,这着急的情绪里,到底掩藏了几分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和不确定,方小姐就不得而知了。

方小姐现在也关注不了这些。

她全部的注意力,已经都被绿儿的那些话给吸引过去了。

她有喜了?

方小姐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便是这里,有了自己的孩儿了?

这孩子也是相爱之下的产物,要说方小姐一点儿喜悦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想到绿儿另外一句话,初为人母的喜悦,便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方氏要堕胎药,总不会是给她补身子的吧?

方小姐纵然还未出阁,却也没傻到这种程度。

堕胎药,顾名思义,不就是打掉胎儿的药么。

方氏要这个做什么,显而易见啊!

“小姐,您可要尽早为自己打算啊!”绿儿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方小姐俏脸微凝,不多的喜悦,早已被担忧和心痛所掩盖。

她原以为,表姑母是真心疼爱她,便是强逼她做安笙的陪嫁,也是如她所说,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可如今看到,倒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不过是表姑母,又不是亲生爹娘,哪里有什么真心实意的疼爱?

一切宠爱,不过是看她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她就不信,方氏猜不出她这个孩子,是谁的。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

从小大大,她喜欢的,就只有顾琮而已,从来没有变过,甚至,这次方氏同她说,要让她做安笙的陪嫁媵侍,嫁进护国公府的时候,她还不顾羞怯,跟方氏提起了自己的心意,方氏又岂会不知她对顾琮有情?

在这种情况下,她怀的谁的孩子,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可即便如此,方氏还是要拿掉她的孩子,这又哪里有一点儿真情意?

思及方氏平日里的疼爱,方小姐面上不由闪过一抹嘲讽。

真情还是假意,总得要到关键时刻,才能看得出来!

“绿儿,”方小姐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她的视线在屋里逡巡了一圈,最后定在的不远处的窗户上,水眸微眯,吩咐绿儿道,“你跳窗子出去,想办法给表哥传个信,若能亲自见到他,便将什么都与他说了,若是见不到他,便找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叫她们跟表哥说,表姑母发现了,叫他来一趟我这里,记着,一定要让他立即过来!”

方小姐多少还是了解方氏的,知道自己这个表姑母,若是一旦下定了决心,肯定不会拖拖拉拉,等外面那些人走了,她腹中孩儿的死期,便也到了。

所以,她不能等,她必须立刻将顾琮叫来,给自己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绿儿听到方小姐的话,哪敢耽搁,忙胡乱点头应了下来,然后,便跑到方小姐房里的窗户边上,费力地爬了出去。

“小姐,您等着奴婢。”爬出窗子后,绿儿含泪小声跟方小姐说了一句,便转身跑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突发状况

方氏从方小姐的卧房出去后,便见不大的外堂里,挤满了人。

方小姐这里没多少伺候的人,府里这么多主子一下涌进来,丫鬟仆妇们几乎不知道怎么招呼。

方氏一出去,便指着那些丫鬟斥道:“一群不当事的东西,没瞧见二夫人三夫人和几位小姐都在么,也不知道茶水点心伺候着,如此没有规矩,要你们何用!”

丫鬟们闻言,忙都跪地磕头求饶。

一时之间,不大的堂厅里只有几个丫鬟磕头求饶的声音,倒叫众人有些找不到机会开口了。

没人说话,方氏暗暗打量了一圈,正想着如何将事情完美地掩盖过去,便听宋氏突然开了口。

“大嫂客气了,我们也不是外人,这不是见表小姐忽然晕倒,担心表小姐的身子,才眼巴巴地跟过来的么,表小姐醒了没有啊?大夫怎么说?听不见大夫说表小姐没事,我们又哪里有什么心思喝茶吃点心呢。”

宋氏一脸的担忧不似作假,瞬间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方小姐身上。

她知道方氏要找借口推说,她偏不让方氏如意。

现在她倒是能确定,方小姐的晕倒,不是事先策划过的了,瞧方氏浑身那竭力隐藏的低气压,别是方小姐真有什么问题吧?

若果真如此,她可是着实不能错过,必得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才行。

思及此,宋氏面上的担忧不由更甚,一副真心实意挂念方小姐身子的模样。

宋氏这慈爱长辈的戏演的好,方氏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不答,只得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劳三弟妹惦记,芳芳真是有福气,三弟妹有心了,其实芳芳没什么大事,就是气血不足,才会晕倒,李大夫方才看过了,说应是没睡好,导致气血不畅,才会突然晕倒的,喝些滋补药汤便行了,李大夫,是这样吧?”

李大夫听见自己被点名,心头顿时一跳,旋即做出名医圣手状,颔首应说:“夫人所言不错,表小姐确实是有气血不足之症,吃上几副滋补药材,平日再多吃些补气血的食物,便可以了。”

方小姐若是要用堕胎药,事后必然是要养身子的。

小产不啻于一场大病,若不好生将养,将来问题可要不少。

正好方小姐用了堕胎药后,也需要吃补气血的东西来温补,如此,倒也正好跟他的话呼应上了。

李大夫应得痛快,宋氏却不十分相信。

不光是宋氏,在场的其他人,对于方氏和李大夫的话,相信的也没有几个。

谁不知道,李大夫跟方氏来往过密,算是方氏的人,谁知道他这些话,到底有多少是经过方氏授意,才说出来的?

“气血不足?我倒也有些这方面的毛病,不过,倒是从没因为这个晕倒过呢,看来表小姐这病症,很严重啊,李大夫说只是吃几服药,真的就能好了么?”宋氏怀疑地看着李大夫。

李大夫心知自己此刻是骑虎难下,没有选择,只得顺着方氏的交代回话。

于是,便谨慎地回道:“确实如此,三夫人不知,这气血不足,为女子常有之症,但却并不是每个人的表现都相同,这应与个人体质有些关系,想来,三夫人与表小姐病症表现不一样,也正是这个原因。”

李大夫这话真假不论,但是却叫人挑不出错来。

方小姐是方氏的表侄女,也不是顾家人,宋氏再怎么怀疑李大夫的话,也不好此刻再要求找另外一个大夫,来给方小姐看诊。

等等,另外一个大夫?

还找什么另外一个大夫啊,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安笙一直不肯明确表示站队,宋氏几次明里暗里试探,早就不耐烦了。

眼下正好是个机会,她倒要看看,安笙到底站在哪一边!

思及此,宋氏状似不经意般扫向安笙,正待开口,却忽然见安笙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口里直呼痛。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安笙这一声呼喊之下,紧张感陡然散了。

方氏暗暗吁了口气,看向安笙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这丫头事情就是多,不过,今儿倒算是凑巧帮了她一把。

因觉得安笙也算是凑巧帮了自己,方氏问话的声音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关怀,“怎么了这是?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叫人这么不放心呢,里头那个还没醒,你怎么又病了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膳吃坏了?”

方氏可没傻到问安笙,方才不是还好好地,这会儿怎么突然肚子疼了。

那不是正中宋氏下怀么!

她现在巴不得有个人转移宋氏的注意力,让宋氏别盯着方小姐不放呢。

于是赶紧招呼李大夫,“劳烦李大夫,快给我家二小姐瞧瞧,这孩子身子骨一直不好,别是旧疾复发了吧?”

这慈母情怀,若不知情的人见了,简直想拍手称叹,为她歌功颂德!

可惜,府里没人不知道方氏对安笙什么样,见她如此,也不过以为她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罢了。

可李大夫却不管这些,方氏知道找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自然也明白,所以,方氏一命他给安笙看诊,他便明白方氏的用意了。

如此,还哪有不答应的。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全都倾注到安笙身上,倒是真没人提方小姐了。

此刻,安笙已经被青葙扶到凳子上坐下了,她双手捂着肚子,一张脸白惨惨的,眉心紧紧地皱着,尽是痛苦之色。

大家见她这样,一时倒真信了她是病了。

这样子要还不是病了,那什么样是病了?

再说安笙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这样的,纵使做戏,也做不到这个样子吧?

很快,李大夫便坐到了安笙身边,替人诊脉。

李大夫诊的很小心,安笙脉象较之旁人来说,确实弱了一些,李大夫也算行医多年,自然明白,这是因为安笙身子骨确实不够强健的缘故。

天生的弱症,于脉象上,自有显示。

不过,除了弱,安笙的脉象还有些驳杂,这便叫李大夫诊起来有些费力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解围?

房间里静的吓人,静的方氏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李大夫,似乎急于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李大夫颇感压力,但却不敢表现出来,整颗心揪成一团,紧张得不行。

越是紧张,便越是诊不清楚安笙的脉象。

这脉象乱得很,一般大夫也看得出此人身子不大好,多半有多样病症在身,但是,却好像都不算太重,若是平日里,没这么多人紧紧盯着,李大夫静下心来,或许能看出个一二,可是,这会儿被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济世名医,医术也就平平,哪能一下子看出安笙具体都有什么毛病。

再看安笙反应,肋下三分痛,面有冷汗,唇色苍白,眉目深绞,面容痛苦不堪......

李大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考。

这个时辰,一般来说,该是侯府女眷去老夫人院里请安的时候,那么,若他猜的不错,里头那位方小姐,应该就是突然间晕倒的,很有可能,就在老夫人院子外头不远处晕的,所以,方小姐这里才来了这么多人。

方才他出来的时候,略扫过一眼,屋里的女眷们面上大都有些薄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所以,他大胆揣测,这些人或许走得十分急。

更有甚者,可能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再联想安笙的反应,她捂着右侧肋下,口里呼痛,面上带汗,多半,就应该是卫气失常了(注1)。

有了大致的猜测,李大夫终于没那么紧张了,他收回手,慢慢地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地问安笙:“敢问二小姐,可是觉得右侧肋下疼痛难忍,越是吸气,这痛感便越重?”

安笙白着一张脸轻轻地点了下头,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李大夫,我家二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宋氏抢在方氏之前,急忙发问。

李大夫站起来,转身面向其他人,缓缓说道:“几位夫人莫急,二小姐这病症乃是卫气失常,若在下猜的不错,应该是方才急速奔走引起的,只要躺下好好休息,并辅以按摩,便可痊愈了,若几位夫人实在不放心,在下也可以开副药。”

“卫气失常?”方氏不解,“这是个什么病症?可是脾胃太过虚弱了?”

安笙脾胃一向不算好,若是这方面的病症,倒是也有可能。

李大夫一听方氏这话,便知道是误会了,于是忙解释说:“夫人误会了,此卫气非彼胃气,这《灵枢·营卫生会》中有云,‘人受气于谷,谷入于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营,浊者为卫。营在脉中,卫在脉外……卫气行于阴二十五度,行于阳二十五度,分为昼夜’,说白了,这卫气即是运行于脉外而具有保卫作用的气,因其有卫护人体,避免外邪入侵的作用,故称之为卫气,卫气是来源于饮食水谷,化生于脾胃而行于脉外的气。”

李大夫说了这么多,其实在场明白的没有几个,但有一点,众人却也清楚,安笙是真病了。

怎么就这么巧?

宋氏不禁疑惑。

不怪她要这样想,实在是,她刚想要让安笙帮忙看看方小姐,安笙就得了这个什么卫气失常,实在也太过巧合了些吧?

可是,看安笙这模样,又实在不像作假,那,便是真的了?

如此的话,倒是真没办法叫她再给方小姐看病了。

她自己都这幅模样了,又怎么能给别人看病呢?

不过,安笙这里不能管,方小姐那里,可不能叫方氏躲过去。

方氏哪能看不出宋氏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她更不能叫宋氏如愿了。

于是,方氏立即抢在所有人之前,对沈氏和宋氏道:“二弟妹,三弟妹,你们瞧瞧,本来你们来大嫂这里,大嫂该好生招待才是,可是芳芳和安笙眼下都病了,大嫂我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要不,二位弟妹还是先回去,改日大嫂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请二位弟妹过来喝茶可好?况且孩子病了,也要休息,我这又要照顾芳芳,又要照顾安笙的,实在是不好招呼二位弟妹了,我叫人送送二位弟妹,二位弟妹可别怪我招呼不周啊。”

说完,不等沈氏和宋氏答话,又忙对徐嬷嬷道:“劳烦嬷嬷替我跟娘说一声,所幸两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休养休养便没事了,万别叫娘跟着挂心,否则的话,我与孩子们都要过意不去了。”

方氏这一番话说出来,简直叫人无从反驳。

再加上她又直接端出徐氏来,沈氏跟宋氏纵使有什么心思,也只得作罢,纷纷说方氏客气了,又说既然方氏这里忙着,她们便不打扰了,若需帮忙也叫方氏尽管开口,她们必不会推辞。

方氏一一谢过,神容十分走心,似乎真心感谢一样。

沈氏和宋氏要走,徐嬷嬷自然也不能再留,说了两句话,宽慰了方氏之后,便也离开了。

从头至尾,顾安雅都什么都没说,只默默看着这一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送走了二房和三房的人,还有徐嬷嬷,方氏简直跟打了一场大涨似的,浑身说不出的疲累。

不过,她知道眼下不是放松的时候,送走了那些人,安笙这里却还得解决呢。

不过,安笙这里也并不难弄,直接找人送回去便是。

许是因为安笙凑巧帮自己解了围的缘故,方氏倒是难得和颜悦色了许多,叫人送安笙回去的时候,还关切地嘱咐了几句,才叫了几个婆子,将安笙背走了。

送走了安笙,方氏又找了个由头,将顾安雅也打发回去了。

顾安雅一向听话,前些日子又敲打过,所以,方氏并不太在意顾安雅。

而顾安雅也确实听话,方氏叫她走,她便乖乖地走了,似乎对方小姐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好奇。

所有人都走了,方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双眸子阴阴沉沉,几乎要滴出水来。

袭香和方妈妈吓得大气不敢多出一下,其他人就更是动也不敢动了。

隆冬,似乎已经近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安排

方氏在厅中站了许久,方才动了。

她转过身,面向李大夫道:“我要的东西,劳烦李先生立即帮我准备好,我让方妈妈跟着先生去抓药,请先生务必尽快。”

“夫人请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方氏脸色那么难看,李大夫可没兴趣挑战她的底线,自然是她说什么,就忙都应下来了。

方氏又对方妈妈道:“妈妈,你跟李大夫去。”

方妈妈忙颔首应道:“是,夫人。”

方妈妈跟李大夫走了,方氏带着袭香,又回了方小姐的卧房。

......

方氏的人将安笙送回了玉笙居,便回去了。

方氏只交代她们将人送回来,并没有说其他的,她们自然不能多留。

再说安笙如今到底不一样了,方氏院里的人从前敢拿捏她,如今却轻易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因而,即便郑妈妈客气留她们喝茶,她们也没敢多留,只说还有差事在身,便离开了。

其实郑妈妈哪里是真的想要留她们喝茶,不过是不想方氏以后故意拿这个寻安笙的错罢了。

送走了方氏的人,郑妈妈赶紧就往安笙房里跑。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这一会儿,小姐人就这样了!

“小姐!”郑妈妈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结果,一进去,就见安笙好端端地坐着,跟那喝茶呢。

郑妈妈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安笙方才被送回来的时候,满面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唇色都发白了,整个人一脸的病态,看着就十分唬人。

但眼下安笙又好好地坐着了,根本不像得了病的样子,郑妈妈跟着安笙这么久,帮安笙办了多少事情,自然是一看,便看出门道来了。

定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安笙才装了病。

安笙是真的渴了,方才跟着方氏疾走了那么久,又在方小姐那里装了一场病,她是真的渴,要不也不能一回来就赶紧喝水。

好在一杯清茶下了肚,喉间的干涩也算去了些。

将茶杯递给青葙,安笙对郑妈妈道:“眼下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妈妈你快些安排人,去外头将世子找回来,就跟他说,夫人要杀了方小姐,和他们的孩子,府里都闹翻天了,让他赶紧去方小姐那里,记着,这人要眼生些,最好乔装一下,事后别叫人认出来。”

她要是猜的没错,方小姐的事情必然是败露了,方氏找了李大夫,李大夫医术再差劲,也不至于连个喜脉都号不出来。

看方氏方才那怒气难忍的模样,多半就是知道了方小姐珠胎暗结的缘故。

照她对方氏的了解,方氏绝对不会容许方小姐留下这个孩子,肯定是要打掉的,正好李大夫也在,方氏甚至不需要另外找人,只需让李大夫开一副堕胎药,方小姐的孩子必然就没了。

若是她那日没有把错脉,方小姐这一胎并不稳,兴许不用方氏的堕胎药,多折腾折腾,自己便能将孩子折腾没了。

孩子若没了,她所谋的事情便也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这个孩子不能没,至少现在,不能没。

这么说或许太过凉薄,但是,安笙自问自己是没能力帮方小姐保住这一胎的,便是她有,方氏跟方小姐定然也不会愿意,更加不会相信她。

方才她之所以装病,也正是为了躲过这个麻烦。

方氏眼下瞒着所有人,就是不想大家知道方小姐珠胎暗结的事情,这也足以说明,方氏心里打的那个主意,并没有放弃。

想到方氏打算将个失贞的女子硬塞给她做陪嫁媵侍,安笙心里便一阵膈应。

她前几日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件事捅到侯府众人面前,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顾琮本性懦弱,许多事情不会主动抗争,在方氏面前尤甚,如此,她便从背后推他一把,让他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吧!

郑妈妈这些日子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事,如今一听安笙有此吩咐,便是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当下也不急着问安笙怎么回事了,忙颔首应说:“小姐您放心,奴婢这便去安排,除了世子哪里,您看老夫人那头......”

郑妈妈是觉得,这件事,既然要闹,就该闹到阖府皆知,到时候,看方氏还有什么脸跟安笙张口说,叫方小姐做安笙陪嫁的事情!

不过,让郑妈妈意外的是,安笙却并不让她找人通知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那里就不必了,”安笙摇摇头,“不光老夫人那里不需要,二夫人和三夫人那里都不需要我们找人去通知。”

“小姐,这时候不闹开叫大家都知道,那纵使世子回来了,大夫人不还是能自己压下这件事么,那您方才的苦也白受了啊?”青葙对安笙的安排有些不解。

这个时候不大肆闹开,叫大家都知道方小姐和世子的关系,以后可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难不成,小姐还真要将那方小姐带进国公府不成?

这可不行啊!

不同于青葙的焦急不解,郑妈妈倒是领会了安笙的意思。

见青葙还一副急着进言劝阻的模样,郑妈妈忙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你这傻丫头,怎么还没明白小姐的意思呢!你真以为老夫人、二夫人还有三夫人是吃素的呢,如今怕是早就盯上了夫人和方小姐了,怕是这头世子一闹起来,那几位就能得到消息,立马就得赶过去的!小姐是早就看透了这些,才不叫我们派人去通知的,多做多错,咱们做的再小心,做得多了,总也容易留下破绽,倒不如现在这样,待会儿就是闹得再乱,也怪不到小姐头上,你呀,还差得远呢,好好跟小姐学着吧。”

青葙捂着被郑妈妈点过的额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小姐早就想好了呀,是奴婢想岔了。”

安笙见她这样,便也笑了,“无妨,你也是为了我好,好了,妈妈你赶紧去吧,一定要赶在夫人动手之前,将世子找回来。”

第六百三十章:哀求

郑妈妈按照安笙的吩咐出去找人了。

她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得了安笙的吩咐,转眼便已经将事情想了个周全。

府里的人必然是不能用的,这府中的人,有她们能用的,但是真正信任的,却没有。

郑妈妈要找的,自然是外头的人。

正好,安笙这不是病了么,她去外头抓服药,谁也说不出什么。

果然,到了前院,郑妈妈说要出去抓药,并没有人拦着,也没人多问。

......

方氏再次回到方小姐的卧房,不知为何,心却忽然之间平静下来了,并无太多的波动。

许是之前就曾想过这种可能,又或许是事情坏到了一个程度,便连喜怒都感觉不出来了。

方小姐房中除了她自己,再无其他人,方氏微勾了下唇角,慢慢地踱步来到方小姐的床边。

她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双眼紧闭的方小姐。

眼前的这张脸,是她无比熟悉的。

她喜欢方小姐,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这个姑娘长得最像她。

这可真奇怪,方小姐并非她的亲侄女,却偏偏是娘家姑娘里面,长得最像她的一个。

这张脸,年轻,鲜嫩,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方氏也曾经有过这个年纪,也曾经这般如花一样娇艳,那时,她也曾有过少女的春心,也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可实际上呢?

实际就是,丈夫身边的红袖不止她一个,丈夫身边的女人流水儿一样换着,可她却不再年轻了。

不年轻的女人,时间久了,便也没有年轻时候那种单纯的念想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时光过去,想要的东西,便也变了样。

年轻时候也曾闹过争过抢过,后来才发现情爱这种东西,远没有握在手中的财富权势更动人心。

所以,她汲汲营取,拼了命的想要将自己手中的权利捏牢一点儿,为了这个,她害过人,也叫别人害过,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可她不在乎了,捏到手的才是实在的,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看见眼前这张肖似自己的年轻脸庞,方氏竟然觉得,自己竟也还会有些心软?

心软?她都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可不行,方氏心想,她对别人心软,那就是对自己残忍啊,她可不能这样!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方氏收回心里头的那一点点怜惜,冷冷地对方小姐道。

刚才一进来,她就看出方小姐醒了,绿儿不在房里,要是她猜的没错,肯定是被方小姐叫走搬救兵去了。

那丫头从哪出去的?窗户?

肯定是了,这屋里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出去了,走的肯定是窗户。

“我没心思跟你打哑谜,我告诉你,就算你叫绿儿去找人,也没用,今儿谁来,都阻不了我,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奉劝你老老实实地听话,我便权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否则的话......你也别怪我事先没劝过你!”

方氏声音不大,但是却冷得叫人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方小姐自知装昏没用了,只得慢慢睁开了双眼。

“姑母......”甫一开口,便是满眼含泪,瞧着好不可怜。

可方氏不是顾琮,哪里会因为方小姐这几滴眼泪便心软的。

因而,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方小姐,眼里仿佛带着刀子,生生将方小姐剜的心肝脾肺无一不疼。

最重要的,是害怕。

方氏积威甚深,方小姐对这个表姑母一向惧怕,如今若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儿念想,早就支撑不住了。

“姑母,”方小姐挣扎着坐起来,拽住方氏的袖口,苦苦哀求道,“是芳芳不好,辜负了姑母的期望,可芳芳对表哥是真心的啊,求姑母看在芳芳一片痴心的份上,便成全了我跟表哥吧!姑母不是最疼芳芳了么,您难道真的忍心看着,表哥的第一个孩儿,就这样去了么?”

方小姐本意是想用这个孩子,勾起方氏的慈心,却不想,直接戳到了方氏的痛处。

当年,永宁侯的第一个孩子,便是他的通房怀的,虽然后来这个孩子没生下来,但是,这个孩子却一直是方氏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总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如今方小姐又说什么自己怀的是顾琮的第一个孩子,便又让方氏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你闭嘴!”方氏厉声斥道,“你一个好好地姑娘家,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你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还好意思说什么真心!我看你是蛇蝎心肠才对,你是要害死琮儿!你是生怕琮儿在外的名声好听了,才做出这样寡廉鲜耻的事情来对不对!”

方小姐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听方氏这样说,顿时又羞又气,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她想过方氏会生气,但是,却没想过方氏会这样说她。

一口一个不知廉耻,好像她是勾栏院里出来的不干不净的女人一样!

她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跟着顾琮之前,也是清清白白的啊,若不是真对顾琮有意,她又怎会下定决心,委身于顾琮!

“姑母,芳芳做错了事,不敢求姑母原谅,可是,姑母难道也不想想表哥么?这本就是表哥第一个孩子,芳芳并没有说错,姑母要处置芳芳跟这个孩子,芳芳无话可说,可姑母难道不该问问表哥的意思吗?难道,姑母真的不怕,表哥知道您做了什么以后,会怪您吗?”

这个问题,方氏之前倒是真没想过,因而一下子就被方小姐说愣了。

而方小姐见自己将方氏说愣了,便以为自己说到了正经之处,忙给自己鼓劲,又接着走苦情路线。

“姑母,芳芳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姑母也是过来人了,当知道情难自禁是什么感觉,芳芳与表哥是真心的,求姑母成全了芳芳和表哥吧,芳芳不求别的,哪怕只是待在表哥身边,便也满足了,甚至,甚至连名分,芳芳也并不奢求,姑母,就当芳芳求您了,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芳芳一片痴心吧......”

第六百三十一章:撕破脸

方小姐当然不可能真的不在乎名分。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放低些姿态,让方氏看到她的诚意罢了。

她就是要让方氏知道,她跟着顾琮,不是求什么名分地位,若真是这样,她便老老实实地做安笙的陪嫁了。

顾琮是永宁侯世子不假,可陆铮可是将来的护国公呢,两相比较,孰高孰低,立见分晓。

可即便这样,她仍旧对顾琮痴心一片,她就不信,她都这样了,方氏还会罔顾她的真心!

顾琮可是方氏的亲生子,难道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过得好,更重要吗?

她这样真心真意,什么都不奢求的女子,顾琮这辈子能遇上几个呢,难道不该珍惜吗?

方小姐想的不错,但却显然错估了方氏这个人。

几经起落,方氏如今最看重的,不过是自己手中的权利。

她如今连正经的掌家权都收不回来,难道还能天真的以为守着丈夫儿子就能过好一生了?

徐氏终究有咽气儿的那一天,那个时候,谁掌管着侯府,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到那时候,顾琮想要什么女子,她不能帮儿子找来,方小姐除了一张脸,又有哪里出挑?

身份太低了,连个正经的官家小姐都不是,便是做顾琮的侧室,方氏其实都嫌弃。

可方小姐却不知道这一点,她还以为,方氏能找到她,让她做安笙的陪嫁媵侍,其实是拿她不同的。

方氏拿她确实不同,只不过,此不同,非彼不同,方小姐如今还未彻底明白罢了。

因为还打着让方小姐做自己眼线的心思,方氏到底还是压下了火气。

“芳芳啊,”方氏轻轻叹了一声,拉着方小姐的手坐到了床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姑母的苦心呢,这个孩子不能留,是,姑母也心疼你,心疼琮儿,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如今已经在老夫人面前挂了号了,老夫人对你要嫁进护国公府的事情,是势在必得,如今这事,已经不是姑母能做主的了,姑母在这个家里,看着鲜亮,但上头毕竟还压着老夫人呢,你姑父重孝道,老夫人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谁也不敢反驳她老人家的意思,如今老夫人打定主意要将你嫁到护国公府去,又岂是姑母拦得住的?你听姑母的,这个孩子万万不能要,咱们悄悄地打了他,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许多孩子的,这个,万不能留啊,这若是留下了,便是你的催命符!老夫人的手段,可不是姑母这般仁慈的!”

既劝不听,那便吓一吓吧,反正徐氏为人到底如何,方芳也不知道。

果然,方氏端出了徐氏,方小姐脸色立即就变了,着实有些惧怕。

“姑母......”方小姐哀哀戚戚地唤道。

方氏见劝说有门,忙再接再励,“芳芳啊,姑母难道会害你么?那护国公府,可是泼天的富贵,你看着永宁侯府便是好的了吧?可人家护国公府,比咱们家里,可是好上千倍万倍的啊!将来你进了那样的人家,纵然不是主母,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说不得,姑母以后的富贵,都要靠着你了呢,你想想,那样的日子,是不是比现在好多了?”

威逼加上利诱,她就不信这个小丫头不动心!

这世上还有不爱权势富贵的么?

方氏不信。

即便是有,也是因为自小根本就没缺过这两样,从来没缺过,自然谈不上什么爱与不爱。

因为人家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拥有这一切了!

可方芳不一样,这个丫头从小见识的,也不过是小小的富贵,哪里见识过真正的鼎盛荣华,所以,她笃定这丫头一定动心。

不过,让方氏意外的是,她竟错估了方小姐的定力。

“姑母,芳芳从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芳芳什么都不在乎!”方小姐情真意切,心思坚定,毫不动摇。

方氏险些被她气厥过去!

虚伪!

顾琮要是个一文不值的穷小子,她就不信方芳还能这么坚定不移!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方小姐却听不进去,方氏也没了耐心。

这件事必须得尽快处理了才行,若是传出去,她可就无力回天了。

她方才跟方小姐说徐氏那些话,可不仅仅是在吓唬方小姐,也是确实有些担心。

若这件事被徐氏知道,她必得跟着吃瓜落,连带的,更被徐氏厌弃。

方芳是她娘家侄女,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能够代表她一些事的,方芳不顾廉耻,未婚有孕,这话传出去,打的可是方家的脸。

就算方家如今没有几个做官的,但是,方氏却还要在京里混的,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

所以,她是打定主意,不能留着方芳这一胎的。

既然方芳不听劝,便也别怪她心狠无情了。

“你先歇着吧,今儿折腾得狠了,先歇歇,我明儿再来瞧你,我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方氏说罢,便甩手走了。

方小姐哭喊着方氏,方氏也没回头。

方小姐挣扎着要下床去追,却见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堵在了床前。

方小姐一看这个架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氏说叫她先歇着,不过是哄她的,方氏定然也没走。

思及此,方小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恨意,扯着嗓子朝外面喊道:“姑母,姑母你别走,你听我说啊!”

结果刚喊了两声,便被一个婆子捂住了嘴巴。

方小姐狠狠地瞪着那婆子,似乎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这婆子也是方氏的心腹,唤作刘妈妈,虽没有方妈妈那么得眼,但也是方氏信任的。

因而,并不害怕方小姐,反而阴测测地威胁道:“表小姐,奴婢劝您还是消停些的好,奴婢们粗手粗脚的,下手一向没个轻重,您细皮嫩肉的,待会儿挣动起来,可别伤了您,您若老老实实的,咱们便相安无事,可您若是执意要闹,便也别怪奴婢不客气了。”

说着,还用另外一只手甩了甩帕子,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告诉方小姐,若是再闹,便绑了她,再堵上她的嘴。

第六百三十二章:递话

方小姐也不是个傻的,见刘妈妈这样,便明白再闹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于是,便恨恨地扭动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刘妈妈这才放开了手,又叫另外一个婆子也松开了对方小姐的钳制。

方小姐重获了自由,果真没有再闹,沉着脸仰躺在床上,盯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妈妈看了她一眼,见她是真明白闹也没用了,便不再理会她,转身站着去了。

方氏离开之前,给她使了眼色,让她在这里守着,刘妈妈自然明白方氏的意思。

她跟了方氏这么多年,深知方氏的行事手段,所以,方小姐一闹起来,她立即便带人动手了。

一个小姑娘,哪里是她的对手,刘妈妈不禁有些自得,同时心里也暗暗鄙夷方小姐,不知廉耻,勾引顾琮。

在她心目中,她们世子爷可不是一般人,若不是方小姐有意勾引,世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

绿儿从窗户偷偷爬出去后,便听方小姐的,跑去了顾琮的院子。

但是,她去是去了,却没见到顾琮本人。

世子爷的院子,哪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往里头放。

绿儿慌慌张张地说要找顾琮,顾琮身边的大丫鬟玉鸾一看,就猜出有问题。

绿儿是方小姐的丫鬟,玉鸾是顾琮的通房丫头,并非不晓事的小丫鬟,所以一猜,便猜出了点儿问题。

正因为猜出来了,玉鸾更不可能让绿儿见顾琮了,正好,顾琮原本也不在府里,倒是给了玉鸾很好的赶人借口。

只见玉鸾客气地笑了笑,语带歉然地道:“真是不巧,妹妹来的不是时候,世子爷出门去了,眼下还没回来呢,不知妹妹找世子爷所为何事?若是实在着急,可跟我说说,等世子爷回来,我也好赶紧跟世子爷汇报,要再是着急,也可以找咱们夫人说的,妹妹你看......”

玉鸾笃定了绿儿不敢叫她找世子夫人,所以,才会这样说。

果真,绿儿一听她提到世子夫人,眼中的慌乱便更重了,忙摆手说不必麻烦世子夫人。

“这样啊,那妹妹可要先跟我说说?”玉鸾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又问。

绿儿胡乱摆摆手,勉强扯出个笑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敢劳烦姐姐了,那,那便等世子回来,姐姐代为回禀一声,便说我家小姐请世子去一趟,姐姐看这样可使得?”

方小姐毕竟是方氏娘家的姑娘,如今又算是侯府座上客,玉鸾自然不敢不答应。

因而闻言便含笑应了,“妹妹放心,等世子爷一回来,我便立即回禀。”

“多谢姐姐了,那,那我便不打扰姐姐,先回去了。”说罢,绿儿匆匆福了下身子,便转身跑了,连玉鸾再说了什么,都没有顾得上听。

绿儿一走,玉鸾面上的笑意便一点一点淡了下来。

话是肯定要传给世子的,不过,在传给世子之前,先叫别的人知道了,便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啊。

若她看的没错,方才那游廊转角闪身而过的人,可正是世子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

世子今日出门会友去了,等回来之后,能不能去得上表小姐那里,她可管不着。

思及此,玉鸾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回去,继续绣花样去了。

......

因太子大婚在即的缘故,京都近来汇聚了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子弟。

年轻的公子哥们见了面,总少不得一起聚一聚,今日赶个诗会,明日喝个花酒,后日攒个宴席,不管做什么,总归是要坐到一起交流交流,交流的多了,交情自然也就攀起来了,甭管是巴结人还是被人巴结,这都是每一个世家子弟,会做的事情。

将来出入官场,人脉可是极为重要的助力。

顾琮身为永宁侯世子,虽算不得多优秀,但到底出身并不算差,所以,自然是有人上赶着巴结他。

今日他便是应人之邀,出门赴宴。

年轻人宴饮,总是更无拘束一些,倒也不一定非要有女人陪,但大家都得能玩得开。

顾琮是不太喜欢这些场合的,实话说,他对什么投壶,射覆,作诗,掷骰子这些事情,向来兴趣不大,若非方氏总逼着他出门,他其实更愿意在家里喝茶与人手谈。

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世事总是这样,不能全都如愿,这一点,他也明白,所以,尽管方氏逼着他出门应酬,他也尽量好好去做。

友人们喝多了酒,已经热热闹闹地玩开了,顾琮玩了一会儿,有些乏味,便坐在窗边独自小酌。

正无聊呢,忽然见自己的贴身长随长安走了进来。

顾琮知道长安怕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遂问:“怎么了?”

周围酒酣耳热,气氛正高,喧闹不止,长安凑近了顾琮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只见,顾琮脸色顿时就变了。

缓了片刻,顾琮又问长安,“消息可准?”

长安小声回说:“回爷的话,是周管事身边的戴冒亲自来说的,怕不会假,爷您看......”

顾琮闻言,脸色又变了变。

长安见到他眼中闪过犹豫,便没说话。

最后,顾琮还是决定回去。

顾琮起身同友人告辞,说有些急事要回家一趟,友人们见他脸色确实不对,便也没拦,痛快放他走了。

顾琮带着长安,快步下了楼,云华楼掌柜见他下来,忙迎上去招呼。

顾琮没心思应付,只胡乱摆了摆手。

云华楼掌柜见他这样,深知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再凑过去,只叫人赶紧将顾琮的马牵出来。

很快,顾琮和长安的马便从后院牵出来了,长安接过缰绳,跟云华楼掌柜颔首示意后,便服饰顾琮上了马。

顾琮一坐好,便立即打马而去,长安见状,忙也跨马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纵马疾行,惊起一地烟尘。

云华楼的伙计见状,小声问掌柜:“掌柜的,这什么情况啊?”

云华楼掌柜听见伙计的话,便伸出手,狠狠地敲了他一把,斥道:“干你的活去,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第六百三十三章:你追我赶

再说半个时辰之前,郑妈妈因忧心安笙的身子,所以,只在就近的药铺抓了药,便匆匆赶回府里去了。

因而,倒是比先她一步出府的方妈妈,回来的还要早。

门房的人见到郑妈妈,笑着招呼了一声,“郑妈妈回来的好快。”

郑妈妈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药说:“这不是担心二小姐么,所以想尽快将药熬上,这才快了些。”

这并不奇怪,但凡是忠仆,自然都记挂着自己主子。

门房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并且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那郑妈妈可快些回去吧,二小姐可等着你这药呢。”

“谁说不是呢。”郑妈妈叹了口气,面露愁色,接着又快步往府里走了。

郑妈妈走后不久,门房两个小厮凑在一起说话。

皆说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出府去买药,合着府里的小姐们,都是一起病的?

门房不过说说闲话,多的也不敢乱说。

谁知也真是巧了,正说着呢,方妈妈也匆匆回来了,正好听见门房小厮的话。

方妈妈走进进来,虎着脸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么非议主子,小姐们是你们这些贱皮子能提的么!小心你们的舌头!”

门房小厮没想到她会忽然回来,吓得忙跪地求道:“妈妈饶了我们吧,我们就是一时好奇,多嘴说了一句,往后再不敢了,求妈妈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方妈妈见他二人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且自己眼下又有急事,便也没跟他们再计较,只冷哼了一声,道:“今儿算你们运气好,若以后再叫我听见你们非议主子,非叫夫人扒了你们的皮不可!都给我记住了!”

门房闻言,忙连连点头称是,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方妈妈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待她走得远了,两个门房小厮才站起来,一人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似乎犹不解气,其中一个还骂道:“呸!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夫人,才这么嚣张,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我们是贱皮子,她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的奴才秧子!”

另外一个怕这话叫别人听见,忙拉了他一把,小声劝道:“行了行了,你还不知道她么,给个棒槌就当针使的人,你还跟她一般见识。”

起先骂人那小厮闻听这话,方才不再说了。

却说方妈妈拿到了李大夫开的烈性堕胎药,却不放心别人去煎,于是,找人给方氏回了个话,便自己去看着煎药了。

方氏听说方妈妈自己去煎药了,便也放心等着了。

再说郑妈妈带着药回到了玉笙居,便将药交给了紫竹,让紫竹自去煎药,自己却是先去了安笙屋里。

“小姐,事情都办妥了。”郑妈妈福身回说。

安笙点点头,叫了起,又问:“妈妈安排的谁去?”

郑妈妈答说:“苏远身边不是有个人,跟周正身边的戴冒有些相似么,奴婢便叫苏远找的他,人奴婢见了,确实有些像,打扮打扮,以假乱真还是不难的,便是事后长安想起来不对,但是,却也没地方去找这个人,更怀疑不到咱们头上来。”

安笙听郑妈妈说找了苏远,便也不担心了。

一个郑妈妈已是稳妥的了,再加上个苏远,她自是不用担心。

“辛苦妈妈了。”

郑妈妈一听安笙这话,却不依了,“小姐这说的哪里话,奴婢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替小姐传个话罢了,事情倒还是苏远帮忙做的,主意又是小姐出的,奴婢哪有辛苦。”

安笙见郑妈妈这样,便也不再说了,只叫郑妈妈继续盯着方小姐那里的动静。

便是安笙不吩咐,郑妈妈也是要盯着方小姐那里的,闻言便福身退出去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遂问安笙:“小姐,若是长安不肯给世子传话怎么办?或者,世子听了那些话,不信,或是不肯回来怎么办?”

安笙听到青葙这样问,便淡淡笑了,“那,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若是顾琮真这么没担当,她也没办法。

牛不喝水,总也不能强按头吧,她又不是方氏,最喜欢强迫人。

青葙见安笙眉目淡然,并无着急之色,便知道这是心中有数呢,就也不再问了。

......

半个时辰之后,方妈妈的药熬得差不多了,只要再有一刻钟,药便能成,方妈妈招来荷芸,让她去给方氏传话,说药再一刻钟便好。

方氏接到方妈妈的提醒,便叫人清了场,将方小姐小院周围的闲杂人全都撵了个干净,只留下自己最信任的一干心腹,陪自己等着。

彼时,顾琮策马疾奔,胯下骏马险些踩伤了街边的卖货郎,虽最后惊险躲过,但是,仍旧搞得好好一条街乱成一团,引来阵阵抱怨。

顾琮却顾不得这些,满心只剩下长安对自己说的,他母亲方氏,要杀了他的孩子,杀了方小姐。

顾琮对方小姐自然也是有情的,若真无情,又怎么会跟方小姐行了周公之礼,做了露水夫妻?

他或许是真的惧怕方氏,但这惧怕中,总有尊敬的成分在,所以,他尽量顺从方氏,不去忤逆方氏,可是,他从没想过,方氏会要杀了他的孩子,杀了方小姐!

这实在是超出顾琮所能忍受的范围了。

那是他的长子,虽未出世,却也实打实地存在了,方氏怎么舍得?

顾琮心里一会儿气,一会儿伤,一会儿酸的,煎熬地厉害。

现在他只想赶快回去,在方氏做下错事之前,阻止方氏!

一刻钟后,顾琮终于赶回了永宁侯府。

他甚至没来得及等长安过来扶他,便自己跳下了马,甩手便往府门里走去。

门房小厮见他煞神一般冲进来,登时虎了一跳,连行礼都忘了。

还是长安喊他们,他们才反应过来,忙行了礼,又跑去帮长安牵马。

长安将缰绳交给门房,问说:“周管事呢?”

门房闻言,忙答说:“在府里呢。”

长安便也不再多问,快步追着顾琮去了,只留下门房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六百三十四章:得罪了

顾琮一回来,各房各院的主子们便都接到了消息。

听说顾琮行色匆忙,似乎还生了气,众人反应就更不一样了。

徐氏听完了徐嬷嬷的话,沉吟了片刻后,忽然道:“芳兰,你说,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

徐嬷嬷有些摸不准徐氏此刻的想法,遂也不敢胡乱答话,只斟酌着说:“老夫人明察秋毫,奴婢愚钝,实在是看不透。”

徐氏听了徐嬷嬷这话,虽有些不高兴,但到底也没强迫徐嬷嬷,而是自己凝神苦思。

虽然方才徐嬷嬷回来说,方氏和方小姐那里没什么异常,但照徐氏对方氏的了解,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如今又听说顾琮匆匆回来了,徐氏心里的怪异感,便更重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

松枫院。

“你说什么,世子回来了?”宋氏听到贴身丫鬟兰英报说,顾琮回来了,立即就惊道。

兰英颔首应道:“是,夫人,门房那边亲自传来的消息,说世子爷匆匆忙忙的,似乎急得很,而且,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宋氏闻听兰英此言,眉心便紧紧地蹙了起来。

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点着,好半晌之后,才忽然道:“不对,这里头绝对有事!不行,我得再过去一趟!”

“夫人,您这是......”兰英被宋氏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宋氏怎么回事。

宋氏却没顾得上给她解释,只吩咐说:“赶紧叫人给二夫人传个口信,就说我约她到听雪堂附近赏花。”

“是,夫人。”兰英一听宋氏这么说,便大概明白了过来,于是赶忙应下。

赏花什么的自然是借口,怕是不放心听雪堂那头才是真的。

宋氏急匆匆地出了门,那模样,竟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

宋氏不知道的是,她这里刚一动身,沈氏那里便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出发了。

当然,沈氏走之前,也叫人去通知了宋氏。

也不知是二人心有灵犀还是怎么,请人的借口,竟然都一模一样!

......

徐氏在房里苦思了一阵,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忽略的关键是什么了。

想明白之后,徐氏脸色陡然一变,突然冲榻上站了起来,黑沉着一张脸对徐嬷嬷吩咐道:“去听雪堂!”

“是,老夫人。”徐嬷嬷见徐氏这般脸色,哪敢耽搁,于是忙应了下来。

就在徐氏、沈氏、宋氏还有顾琮媳妇分别赶往听雪堂的时候,方妈妈也端着堕胎药来到了方小姐的房间。

“夫人,药煎好了。”方妈妈端着药,走近了坐在外堂的方氏。

方氏闻言,便低头看了一眼方妈妈手中那浓黑的药汁。

她表情沉沉的,眼中却一片平静,似乎一点儿都看不出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暴怒的样子。

她就那么盯着那碗药,好像那不是一碗能要人命的药,而是一碗救人的药。

方氏不说话,方妈妈也不敢动作,就那么弯着腰,一动不动地端着那碗堕胎药,静静等着。

良久之后,才听方氏幽幽开了口,“端进去吧。”

这话是对着方妈妈说的,但是,方氏自己却没动。

方妈妈便明白,方氏这是打算将事情交给她来办了,于是也不多话,冲方氏默默行了一礼之后,便端着药进了方小姐的卧房。

方妈妈进去的时候,就见方小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

她的贴身丫鬟绿儿跪在床边,小声地抽噎着。

再往前,是方氏身边的刘妈妈和王妈妈,二人见了方妈妈,均客气见礼,叫了一声“方姐姐”。

方妈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便端着药碗朝方小姐走了过去。

“表小姐,喝药了。”方妈妈语气淡淡的,不急不缓,平常地好像在问候方小姐早膳吃的好不好一样。

方小姐听到她的话,眼珠微微动了动,接着,慢慢地转过了头,看向了方妈妈,和方妈妈手中的药碗。

看见那碗药,方小姐的瞳仁顿时紧紧地缩了一下。

她在害怕。

方小姐此刻才彻底相信,方氏是真准备杀掉她这个孩子。

顾琮还没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保下这个孩子。

求这几个婆子?

还是,求外面那狠心的表姑母方氏?

方小姐眼中闪过了一抹嘲讽。

方才她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又有什么用呢?

姑母可真狠心啊,竟要杀了她与表哥的孩子,这孩子,可是姑母的亲孙子呢!

“表小姐,喝药了。”方妈妈丝毫不为所动,就跟没看见方小姐眼中的嘲讽和惧怕一样,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方小姐不知是不是被方妈妈的态度激怒了,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冲方妈妈伸出手去,大喊道:“滚,你给我滚,我不喝!”

方妈妈在方小姐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便立即退后了一步,然后,又示意刘妈妈和王妈妈按住方小姐。

这活可是刘妈妈和王妈妈做惯了的,因而一见方妈妈使眼色,便立即一左一右按住了方小姐的肩膀和胳膊,将方小姐压得再动弹不得。

“表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方妈妈看着被按住不能动弹的方小姐,冷冷说道,“您配合一点儿,奴婢也好让您少受罪,可您既然这么不配合,那奴婢便也只有逾矩了,表小姐,得罪了。”

说罢,方妈妈便端着药碗朝方小姐走了过来。

方小姐双眼瞪得大大的,拼命地摇头挣扎,声嘶力竭地哭骂着不许方妈妈接近。

绿儿见这情形,便想过来帮方小姐,不过,被方妈妈一个眼神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

方氏方才已经说了,待会儿再收拾她,绿儿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但也知道肯定没什么好。

若她此刻再激怒方氏,等待她的,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些,绿儿只能捂着脸呜呜哭着,不敢再看方小姐了。

方妈妈终于还是走到了方小姐面前,她也不多话,直接伸手掐开方小姐的嘴巴,另一只手,便端着堕胎药准备往方小姐嘴里灌。

第六百三十五章:针锋相对

就在方妈妈正要给方小姐灌药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方氏的一声惊叫。

“琮儿,你要干什么!”

方妈妈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顾琮来了。

果真,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方妈妈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又看了看方小姐,再想到方氏的交代,索性心一横,手腕一翻,药便倒进了方小姐口中。

只可惜,才倒了一点儿,她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踹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琮。

顾琮这一脚下了死力气,丝毫没有留情,方妈妈直接被一脚踹翻在地,身子打了个滚,药汁洒了自己一身,肋下疼得她几乎想死过去。

方妈妈的哀嚎声让方氏怒不可遏,指着顾琮尖声骂道:“顾琮,你要造反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顾琮这么对待方妈妈,简直就跟直接打了方氏的脸,没什么两样。

方小姐伏在床沿,用力抠着喉咙干呕着,似乎想要将那吞进去的一点药汁赶紧吐出来。

因为太过用力,她整张脸都涨的通红,额上的青筋甚至都跳了起来,干呕声堪称撕心裂肺。

顾琮见她这样,怒火顿时占了上风,压下了惧怕。

他几步冲到方小姐面前,双手扶住方小姐的肩膀,转头瞪向方氏:“我岂敢造反?可我也想问问母亲,这是在做什么?表妹做了什么事情,要让母亲这样对她!表妹叫您一声姑母,敬您爱您,您就是这样对待她的?让一个恶毒的老奴糟践她!”

方氏从没想过,自己最最孝顺,最最听话的儿子会这样对她,一时之间都忘了反应,只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琮。

耳边传来方妈妈的痛呼,和方小姐哀戚的哭声和呕吐声,方氏脑子里乱成一团,额上一跳一跳,感觉自己脑仁都快要炸开了。

顾琮吼完了方氏,似乎也觉得自己此举有些不妥,但是又实在生气,遂也拉不下面子跟方氏道歉,便低头看向方小姐。

“你怎么样,芳芳,还好吗?”

“表哥!”方小姐一听顾琮这温情问候,顿时委屈地不行,转头扑进顾琮怀里,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顾琮见她这样,怜惜之心不由更甚,忙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哄着。

顾琮这态度刺痛了方氏,方氏顿时尖声怒道:“顾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为了她这么对你自己亲娘,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

顾琮确实足够孝顺,听了方氏这话,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是,转头看见方妈妈她们,还有方妈妈身边那已经空了的药碗,顾琮心里的怒气便又有些压不住。

“母亲倒是说说,孩儿怎么不孝顺了?孩儿倒也想问问母亲,难道孩儿做错了吗?母亲做了什么,真当谁也不知道吗!”

方氏哪里会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最得意的儿子,这般质问。

方氏登时倒退了两步,脸色也白了,险些就要站不住。

幸而袭香反应快,忙爬起来一把扶住了方氏,这才将摇摇欲坠的方氏给扶住了,没叫她摔倒。

顾琮见方氏这般,也有些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有心想要挽回,但是,方小姐却用力抱紧了他,哭得凄厉无比。

顾琮见此,只好先安抚地拍了拍她。

却不想,他这个动作,再次刺伤了方氏。

方氏抖着唇看顾琮紧紧地抱着方小姐,只觉心口又疼又堵,一双眼睛赤红一片,瞧着十分骇人。

房里其他人见方氏这样,登时都吓得大气不敢多出,纷纷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连头也不敢再抬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方氏忽然又开了口。

“王妈妈,你将方妈妈扶下去,找府医给她先看一下。”

王妈妈闻言,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抖着两条腿爬起来,跑到了方妈妈身边,将方妈妈扶了起来,准备先带人离开。

这时候,便听方氏又道:“刘妈妈,再去煎一碗药来!”

刘妈妈闻言,顿时骇得抬起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方氏。

都这样了,夫人还叫熬药,世子那......

方氏见刘妈妈不动,立时喝道:“还不快去!”

刘妈妈一见方氏这样,哪里还敢再耽搁,于是忙也应了一声,爬起来就要去熬药。

谁知刚爬到一半,便听顾琮冷声喝道:“我看你敢去!”

刘妈妈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场面啊,顿时给唬了一跳,双腿一软,便又扑通一声,跪了回去。

方氏没想到顾琮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自己,登时气得说话声音都抖了起来,“顾琮,你要翻天了你,你竟敢忤逆我!你的孝道呢!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知不知道忠孝礼仪四个字,你当真要为了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跟我对着来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孩儿心里怎会没有母亲!”

顾琮心中是敬重方氏的,听到方氏这么说他,自然不依,但方氏所言,他亦无法苟同,“表妹没有不知廉耻,母亲您误会她了。”

“我误会她!”方氏气的直接岔了声,“她一个闺阁里的姑娘,却与人珠胎暗结,这不是不知廉耻,是什么!”

“表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方氏母子俩的声音,几乎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方氏听见儿子喊得什么,脑子便晕了一下,险些没有直接厥过去。

这个不孝子,他这是要气死自己啊,方氏想。

可她没想到,让她更生气的,还在后头。

几乎是顾琮喊完了那句话之后,门外便响起了一阵骚动。

方氏刚要骂人,转头却见徐氏带着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地走了进来,方氏的心,顿时便凉透了。

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

徐氏当先走进来,威严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遍,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看了一圈,徐氏的目光最终定在了躲在顾琮怀里的方小姐身上。

片刻后,徐氏才道:“闹什么呢,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徐氏的声音不大,但却叫屋内众人无一不觉得,打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恨之因

徐氏话音刚落,方才还喧闹不休的房间,立即便静了下来,余声不闻。

徐氏冷冷地看了一会儿方小姐,刀子般的目光直看得方小姐不敢抬头。

而顾琮便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方才朝方氏吼那一嗓子,已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如今面对徐氏,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说方氏是让他敬畏,那徐氏,便是真的惧怕了。

顾家的女人大都是强势的,偏顾琮又是个生性软弱的,所以,在这样强势的祖母和母亲的光环之下,顾琮便显得尤为懦弱。

或许,他原本也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但大概是徐氏和方氏都太过强硬了,他自小已经习惯了服从,久而久之,便忘了反抗是什么感觉。

如今乍然之间反抗起来,还没坚持过多久,便有些泄气。

更别说,除了徐氏,还有其他人。

顾琮看到徐氏身后的沈氏、宋氏,心里便止不住地羞愧,等到看见自己的夫人,更是手都抖了,更不敢与其对视,他甚至觉得,自己方才还一门心思想要护着的方小姐,此刻也变得烫手无比。

方氏是真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

可惜,她想要晕的时候,却偏偏晕不了。

既晕不了,便不能当木头杵着不说话了。

方氏暗暗劝自己打起精神来,勉力扯出笑脸迎着徐氏走了过去,“娘,您怎么来了?”

虽方氏竭力想要自己笑出来,但是,却仍旧有些勉强。

徐氏扫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刺得方氏后背汗毛霎时竖起一片。

就这么看了片刻,方氏才听见徐氏又开了口,声音果真如自己想的一样,跟数九寒天里的冰碴一样,冻得人心都凉了。

“多大的事,值得你闹成这样,这点子事,你也安排不好么?”徐氏语调很慢,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方氏却知道,徐氏话里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可并非那么无关紧要。

她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娘,这事......”方氏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恭敬如常一点儿,“这事是媳妇没办好,不想扰了娘您的清净,是媳妇不对,还请娘别怪罪,您放心,媳妇一定会好好安排此事的,定然不会再扰了娘的。”

方氏本意是想先哄得徐氏消气,却不想,这话反倒戳到了徐氏的痛脚。

徐氏当即冷哼出声,看着方氏的目光又冷了许多,“清净?我倒是想清净呢,可你也不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徐氏在内宅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单从顾琮方才喊出的那句话,和房中的情形,便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个清楚明白。

这个方氏口中样样都好的宝贝侄女,勾引了顾琮,珠胎暗结,方氏发现后,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或许应该说只是想趁着她还没有发现,结果了方小姐腹中的孽种,结果,不想竟然被自己儿子和个小丫头合伙反将了一军,落得眼下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活该!

徐氏脑海中,不由地闪过了这两个字。

在她看来,方氏真的是咎由自取。

看那方小姐和顾琮的样子,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就不信方氏事先不知道这些,但是即便知道,方氏还是决定让方小姐做安笙的陪嫁,做自己的眼线,也不怪两个小的不顾一切也要抗争。

当然,方氏最大的错误,还在于她胆敢隐瞒自己这么重要的信息。

这才是徐氏暗骂方氏咎由自取的最主要原因。

她这个人,最恨别人骗她,方氏这可是犯了她的大忌了。

此事若是真成了,她便也成了方氏算计中的一环了,当初说得好听,方小姐得了什么消息,都最先让她知道,可现在方小姐陪嫁的事情还没提呢,方氏便瞒着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眼下都如此,将来又如何能做得到她承诺的那样?

所以,徐氏才恨得牙根痒痒。

其实说白了,方小姐爬上顾琮的床这件事,她并不是十分的在意。

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纵然爬上顾琮的床,又能怎样,最多也就是抬个妾室罢了,这还是给方氏个面子呢,否则的话,徐氏甚至敢不给方小姐一个名分。

但这些人合起火来欺骗她,这便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了。

徐氏这辈子,最恨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她这个人,总要将别人都攥在自己手心里,才能放心,也才安心。

如今方氏他们瞒了她这么多事情,简直是生生地打了她的脸,这叫她如何能忍?

徐氏本就在气头上,偏后头还有个煽风点火的。

宋氏挨近了徐氏几分,状似不经意地道:“表小姐这一胎,说来还是侯府重孙辈里头一个呢。”

宋氏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众人不禁暗暗哦了一声。

可不是么,这孩子是顾琮的长子,而顾琮也是侯府孙子辈里头一个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可不就是像宋氏说的那样,是重孙辈里头一个么。

不管怎么说,这头一个孩子,总归还是能多得些期待吧?

或许吧......

起码,有些人是真的不期待这个孩子的,甚至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比如方氏。

当然宋氏这话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她这么说,不过是想提醒大家,这个孩子的存在罢了。

这是在踩方氏的脸呢,这个宋氏最在行了。

果然,方氏一听她的话,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样子跟吃菜的时候吃到了虫子似的,分外狰狞。

但宋氏这话不光恶心了方氏,也叫徐氏心内不喜。

按照徐氏的打算,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解决这事的,虽说添丁本是喜事,但若是这喜事是从丑闻而来,那喜事便也不喜了。

方小姐跟着顾琮,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又有了孩子,这话传出去,侯府的脸面也不会多好看。

徐氏一向看重侯府的脸面,自是不想此事传出去,因而,本是属意方氏私下解决此事的。

却不想,宋氏一句话,将她原本酝酿好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徐氏脸色不由更冷。

第六百三十七章:晕倒

徐氏被宋氏这话气得不轻,但是当着一屋子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她也不好直接因这话斥责宋氏太过,于是,只好回头瞪了宋氏一眼,意在告诉她别多话。

宋氏大概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忙垂首做恭顺状,再不说话了。

徐氏见自己的威慑力还是在的,心头的怒火倒是降下去了一些,也便没有那么讨厌宋氏了,专心应付起眼下的情况来。

她还是那个想法,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不宜生张,私下解决了最好,越少的人知道,将来传出去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小。

遂,徐氏便想跟方氏说,让她好好解决这件事。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默许了方氏,给方小姐用药的意思。

哪成想,她这边才张了口,话还没说出来呢,便见那一直低着头不敢见人的方小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突然之间,从床上爬了下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老夫人慈心,芳芳求您帮我跟姑母说说吧,芳芳是......”

几乎所有人都能想得出来,方小姐接下来要说什么。

方氏自然也想得到,所以,立即便指着方小姐喝道:“你敢在老夫人面前胡说八道!”

方小姐原本确实是不敢的。

可这人被逼到了绝境,首先想的,又哪里还会是敢不敢,只有想不想了。

方才,方小姐窝在顾琮怀里想了很多。

徐氏眼下在她眼中,那便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方氏能让人灌她堕胎药,便是下了狠心,再无回转余地了,所以,方小姐便想在徐氏这里拼一把。

哪怕也是不成,但总也坏不过眼下吧。

何况她要求又不高,只想跟着顾琮,她知道,这京都里的大户人家都要面子,便是她说不要名分,徐氏若同意她跟着顾琮,肯定也不可能不给她名分。

反正她的处境已经已经这般了,就是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思及此,方小姐决定不再管方氏的威胁,用力朝徐氏磕了个响头,口里哭着求道:“老夫人,芳芳知道您是菩萨心肠,芳芳求您,可怜可怜我和这个孩子吧,这可是世子的孩子呀!”

方氏听见方小姐这话,登时再也承受不住,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倒是真晕了过去。

方氏这一晕,房里再次乱了起来,她身边的几个人又是扶又是喊又是叫的,只吵得徐氏头大如牛。

“行了,号丧呢都,喊什么,夫人晕倒了,还不赶紧送出去叫大夫,在这叫唤什么呢!”徐氏斥道。

听了徐氏这话,一群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忙将方氏弄了出去。

方氏被弄出去以后,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方小姐时不时地啜泣声还响着。

徐氏听见她这哭声,心里便止不住的厌烦。

现在知道哭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不过,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能这样做。

徐氏假仁假义惯了,遇到事情,总是想尽量端着自己仁善的名声,于是,便假惺惺地对方小姐道:“天凉,跪在地上做什么,你们还不赶紧将表小姐扶起来。”

说罢,便朝自己身后的两个婆子动了动下巴。

婆子意会,闻言忙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将方小姐架了起来。

这时候,才听徐氏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接着道:“眼下你姑母这样,不管什么事,还是等她醒了再说吧,你先歇着,别多想。”

然后,也不等方小姐和沈氏、宋氏反应,便又转头对二人道:“行了,你们也都别堵在这里了,都回去吧,今儿的事情,想来你们也知道轻重,不会乱说的,是吧。”

她都这样说了,谁还敢不应?

于是,沈氏和宋氏纷纷附言说知道了,让她放心。

徐氏这才满意了。

说完了沈氏和宋氏,徐氏又转头看向顾琮,声音不大,却威严非常,“顾琮,你娘晕过去了,你这个做儿子的,竟也不知道去看看么!”

古来重孝,更何况顾琮原本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气得方氏晕倒的,因而,听见徐氏这话,只得满面羞愧地应了。

“孙儿,孙儿这便去看母亲。”

说罢,便从方小姐的绣床上站起来,准备要走。

方小姐一见他起身了,顿时便急了,匆忙间只抓住了顾琮衣裳的下摆,唤道:“表哥......”

这一声婉转非常,似泣非泣十分动人心肠。

顾琮果真又顿住了脚步,方小姐见他停下来了,便想再说些什么,将他彻底争取到自己这边。

却不想自己才唤了顾琮一声,便被徐氏打断了,“琮儿是去看他娘,尽他应尽的孝道,芳芳你怎的还要拦着他呢?难道,你不想他尽孝,也不担心你姑母的身子吗?”

徐氏这话问的可谓老辣。

方小姐若答是,那便是不忠不孝,可若答不是,那便得老老实实地放顾琮走。

很明显,无论是与不是,都并非方小姐想要回答的。

但是,她并没有选择。

若她此刻被扣上不孝的帽子,那么,她想要留在顾琮身边,便更难了。

所以,方小姐只能放手。

顾琮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方小姐,但是,此刻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他必须得先去看方氏,否则他便是徐氏口中那个不忠不孝的人了。

因而,顾琮只得给了方小姐一个歉疚的眼神,然后匆匆走了。

途径世子夫人的时候,顾琮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便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人家。

幸世子夫人是个善解人意的,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跟徐氏等告了罪,然后便同顾琮一道走了。

好知进退的女子。

可想而知,有了方氏和方小姐作对比,世子夫人这个做派,是多么的让徐氏等刮目相看。

这一家子,竟难得有个晓事的。

顾琮和他夫人一走,徐氏也不打算多待了,假意安抚了方小姐两句,便带着沈氏和宋氏也离开了。

不过,徐氏人虽走了,却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婆子留下了。

了解徐氏的人都明白,徐氏这是打算自己动手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看破不说破

众人突然间来,又突然间都走了,方小姐房里瞬间静了下来。

绿儿边抽泣边跑过去将方小姐扶起来,方小姐脸色不怎么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着,苍白中似乎还透着一点儿灰,看上去倒是十分可怜。

就着绿儿的搀扶站了起来,方小姐指着外头,有气无力地对绿儿吩咐道:“你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人没有。”

绿儿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就是一变,“小姐......”

“还不快去!”方小姐不耐斥道。

绿儿被方小姐突然提高的声音骇了一跳,哪里还敢耽搁,忙胡乱点点头,然后跑了出去。

方小姐自己扶着床沿慢慢地坐了下来。

她知道,今日这事,自己终究是落了下乘。

如今方氏和徐氏对她印象多半都差了起来,再想到顾琮方才的态度,方小姐一时之间竟有些迷惑,不知自己所坚持的到底对是不对。

绿儿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一脸慌张。

方小姐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跟自己猜的差不多,遂不情绪不怎么高地问说:“夫人还是没将人撤走,是么?”

绿儿闻言,忙摇头答说:“回小姐的话,夫人的人已经走了,倒是方才扶小姐起来的那两位妈妈留下了。”

这倒是跟方小姐想的有些出入。

老夫人的人留下了?

也是,既然徐氏的人留下了,那方氏的人,自然是不敢再留在这里了,这个家,说到底还是老夫人徐氏的话分量最重,便是方氏,也是不敢在徐氏面前造次的。

这般一想,方小姐忽然又生起了几分希望。

方氏是不敢在徐氏面前乱来的,而徐氏赶走了方氏留下的人,又将自己身边的婆子留了下来,这是不是说明,徐氏其实是有心要保她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方小姐心里不由又活泛了起来。

她一把扯住绿儿的手,面上难得有了几分喜色,“绿儿,你说老夫人是不是舍不得我这个孩子?所以,打算在姑母面前替我说话,要保下我和这个孩子?”

这倒也有可能,毕竟,她怀的可是表哥的孩子,又是侯府的第一个孩子,添丁本是大喜事,老一辈更是注重这件事,没道理她怀了孩子,老夫人却不高兴么。

老夫人跟姑母可不一样,那是有见识的,也有胸怀慈心的,不像姑母,一心只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她的意愿,甚至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舍得下手杀害,当真狠心。

想到方氏命人灌她喝堕胎药,方小姐心里的恨意便消不下去。

绿儿却没有方小姐想的这样好,她苦哈哈地看了看方小姐,犹豫着道:“小姐,您怎知老夫人便不会同夫人一样呢?”

她算是知道了,这官家内宅里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真是比她们家里还要可怕,原以为她们家那种富户,内宅里阴私便够多了,进了这永宁侯府才知道,她们家里竟还算是好的了。

“不,不会的,老夫人不像那样的人......”方小姐被绿儿说的也有些没了底气,语气到底不如方才坚定了。

但是,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徐氏。

至少,相信徐氏自己还有个念想,还有希望,若此刻便什么都放弃了,那她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留在顾琮身边,她已经想好了!

......

玉笙居。

徐氏等人从方小姐那一离开,郑妈妈便将那头的事情分毫不差地报给安笙知道了。

安笙听罢,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青葙却忍不住好奇,问安笙说:“小姐,您觉得老夫人真有这么好心?”

来了顾家这么久,青葙就算对徐氏不是十足的了解,却也知道一二。

徐氏可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硬要说来,说她是佛口蛇心才更恰当一些。

可既然如此,徐氏今日为何又偏偏做出副仁义样子来呢?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尔后问说:“那我问你,若你是那方小姐,此刻该是什么想法?”

“我?”青葙仔细想了想,说,“若我是方小姐,此刻怕是要感激涕零了吧?”

安笙听了这话,笑意便更深了。

青葙见安笙这般笑着,忽然之间,便明白了。

“小姐,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行了。”安笙笑笑,给了她个不必说破的眼神。

青葙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的。

......

松鹤堂。

徐氏带着人回去后,便叫所有人都退下,屋里只留了徐嬷嬷自己伺候。

待人都走后,徐氏问徐嬷嬷,“芳兰,你怎么看此事?”

徐嬷嬷听到徐氏的话,略想了想,答说:“奴婢以为,此事不宜声张。”

这事若传出去,对两家都是个丑闻,眼下又正值太子大婚,京中达官显贵无数,若此刻传出这种事情,顾家真是不要做人了。

徐氏哪里能看不透这些,若是看不透,方才也不会叫所有人管住自己的嘴巴了。

可明白归明白,想到却总还是忍不住生气。

“你都明白的道理,方氏那个蠢妇却不知道!”

徐嬷嬷见徐氏生气,忙劝说:“大夫人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处理事情的手段没有老夫人您这么利落,不过幸而这事最后叫老夫人知道了,奴婢心里便也踏实了。”

徐氏听到徐嬷嬷这不甚明显的恭维,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到底气还没消下去,冷哼了一声,道:“我就是命苦,才整日要给他们这些个不争气的收拾烂摊子!多大点儿事,你瞧瞧她办的,我以前怎么就会觉得她是个当事的,放心将这个家交给她了呢,我真是瞎了眼!”

“老夫人您消消气,大夫人这件事确实办的欠点儿火候,到底是依仗您惯了,您也别生气,还不是您太厉害了,才显得别人差了些嘛,所谓能者多劳,老夫人您这么厉害,少不得还是要再辛苦几年,有您镇着,底下总不至于翻出大浪来的。”

徐嬷嬷这话算是说到了徐氏的心坎里去,总算是让徐氏心头的怒火,慢慢降了下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善后

徐氏这个人,总觉得自己手腕了得,很多时候,其实是有几分卖弄的心思的。

那些年,侯府里大事小情都是她一把抓的时候,她可是十分自得,一直认为自己事事都做的比别人好。

这也导致了,等到后来方氏嫁进来,她放权给方氏的时候,十分地不愿意。

但再不愿意,这管家权却是不能不放的。

儿媳妇进了门,她总不能一直把着管家权,一点儿不放手吧。

尤其是,等到顾麟袭承了爵位之后,方氏成了正经的当家主母,她这管家权,就是再不愿意放,也得放了。

不过,明面上看着她是将管家权放手交给方氏了,可实际上,还是有不少的权利都被她握在手里,迟迟不肯交出去。

直到方氏生了顾琮,彻底坐稳了侯夫人的宝座,徐氏才不得不慢慢将权利彻底放出去。

但有些人,天生就是爱权的,这权势二字,对他们来说,甚至比什么都重要。

比如徐氏,再比如方氏,甚至许许多多如她们一样的人,都对这两个字分外执着。

但徐氏的做法比方氏高端的多,她自己不愿意放权去,却从来不说,轻易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每当方氏犯错的时候,她都是快很准地下手,借口削减方氏的管家权,从而达到自己控而不管的目的。

说白了,就是她想要这个家中所有人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但明面上,却又并不管事,叫人挑不出错来。

所以,她趁着方氏犯下大错的时候,利用沈氏和宋氏分去了方氏的管家权,打破了表面上方氏一人独大的局面。

方氏果真老实了很多,也知道了害怕。

但这还不够。

方氏还没有达到完全听她话的地步,眼下这件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从方小姐身上,徐氏看到了方氏的不甘不愿,看到了方氏的小心机。

观方小姐方才反应,分明是对顾琮情根深种,她就不信,方氏这个做姑母的,会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她明知道这些,却还是要方小姐做安笙的陪嫁媵侍,又拿话来迷惑她,叫她答应,这便是她的心机所在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被个小丫头反将了一军,目的没达到不说,还将自己儿子赔上去了!

那方小姐也不是个好的,主动勾引有妇之夫,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想到方小姐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徐氏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个丫头不简单,我常以为这府里一切尽在我的掌握,结果,竟连她什么时候勾搭了顾琮,我都不知道,实在可恨!”

“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更何况老夫人您呢,这事许是叫人钻了空子,以后奴婢一定会加强戒备,定不会再叫这样的事情出现了。”徐嬷嬷其实还是怕徐氏迁怒自己的。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不察,徐氏叫她盯着府里的动静,她却没看住方小姐和顾琮,叫他们私下成了事,若是徐氏真怪罪起来,她也是没办法辩驳的。

不过,她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事情,还真就不是防备能防得住的。

这女人要是铁了心勾引个男人,哪有不上钩的呢?

这方小姐模样不差,性子瞧着也不错,娇滴滴的,一看就是男人喜欢的类型,她若诚心勾引,世子又哪里抵抗得了。

只是,这吃相到底难看了些,吃完了又不知道善后,最后反倒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有够丢人。

徐嬷嬷跟了徐氏这么久,还是比较了解徐氏的,她大概也能猜到徐氏打算怎么办,不过,却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装作不懂地问了起来。

“老夫人,那依您看,眼下具体该怎么办呢?”

要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下人,适当地卖蠢也是得主子青眼的好办法。

果然,徐氏一听徐嬷嬷这么问,便嗔了她一眼,继而颇有些自得地道:“方氏留下这个烂摊子,也只有我才能接得住了,眼下先不急,这几日先看好了她们,待太子大婚一过,我再收拾她们。”

“老夫人圣明,奴婢明白了。”徐嬷嬷适时赞道。

徐氏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行了,我也累了,想歇歇,你叫人先盯紧了她们,若发现谁乱说话,不必回我,直接发落了就是!”

“是,老夫人。”

......

因有了徐氏插手,方小姐的事情倒是真没人敢再说什么。

宋氏倒是有心想说,但她也不傻,知道此时若说了什么,叫徐氏知道,她自己也讨不到好处。

而经此一事,方氏跟方小姐在徐氏心里的印象已经差了,她的目的便也算达到了,自然无所谓再说不说。

再者,方氏被方小姐气成那个样子,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个当口上,去搞什么“破坏”呢?

所以,自然是什么都不说的。

不仅自己不说,还约束自己身边的人,不许她们胡说。

而沈氏便更是小心了,多一句的错话都不肯说,因而,这事倒是真如徐氏的意思,并没有传出去。

不过,外头不知道,侯府里的人却是差不多都知道了,不让到外面去说,那他们在府里闲来说说,总行吧?

哪成想,这才有人私下议论呢,转头便被徐嬷嬷严惩了,这下子,哪里还有人敢乱说话,一时间,府中下人可谓是人人自危。

徐氏却不管这些,她掌家手段一向狠辣,不过是这些年岁数大了,给了这些人心慈手软的假象,才叫这些人时常忘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亦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后来,这事还是传到了永宁侯顾麟的耳朵里,顾麟的反应倒是跟方氏和徐氏不同,竟觉得并没有什么,只将顾琮叫到跟前,略训斥了几句,但说的全是顾琮不该惹他母亲生气的话,对于方小姐的事情,却是没有多说。

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了。

方氏听说了这事,倒也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气愤,反倒像是想开了似的,也再没有硬要让方小姐打掉孩子,但是,却也没提是否要给方小姐个名分的话。

第六百四十章:思难眠

展眼时间便到了太子大婚前一日。

这一日,不光是宫中忙的不可开交,便是京中权贵之家,亦是忙的不行。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之大事,帝后要大宴群臣,这般盛事,哪一家不是卯足了劲儿想做到最好。

陆铮要随同太子迎亲,前些日子就忙的不行,到了这一日,就更是脱不开身了。

好容易等入了夜,消停回了府,却又被叶氏叫去试新服,陆铮知道明日兹事体大,便是有些不耐,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地再次试穿了一遍新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又跟叶氏说了会儿话,才回自己院里去。

结果回是回去了,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安笙,想她此刻睡了没有,在做什么,府里的麻烦又解决了没有?

越想越睡不着,索性便从床上起来了。

本想着练一遍枪法静静心,但脚刚落了地,便又改了主意。

他想,此刻纵是练上一百遍的枪法,也不如看一眼安笙来的踏实静心。

便去问问她前几日碰到的麻烦解决了没有吧,陆铮暗暗替自己找好了借口,便悄悄出了门。

到了永宁侯府,熟门熟路地摸进安笙的院子,见安笙房里的灯还未熄,陆铮便又改主意了。

原是想在外面看一眼就走的,可眼下看人家房中灯火未熄,却又挪不动步子了。

怎么办?进去还是离开?

陆铮犹豫了一会儿,脚下到底还是随心动了。

因上次突然进去,将安笙吓了一跳,陆铮便跟安笙约定,再有事寻来,便学声鸟鸣,安笙听了,便知是他来了,也不会被吓着。

因而,陆铮动作之前,便先学了一声鸟鸣。

屋内,安笙听见这一生鸟鸣,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窗外,唇角也勾了起来。

青葙见安笙笑成这样,也没点破,只偷偷抿了抿唇,然后,故意走到门边,开了门,对着门外说:“小姐,您今日的药还没吃呢,奴婢这就端来,您吃了药,便早些歇着吧。”

话音刚落,青葙便觉耳边一阵风闪过,紧接着,便见一道黑影落在了自己身旁不远。

果不其然,正是陆铮是也。

青葙装作没看见一样,提起裙摆便出去了,还非常体贴地关好了门。

陆铮见青葙这般,便暗暗赞叹安笙驭下有术,教出来的丫头这么机灵有眼色。

正这般想着,便听里头传出一声轻咳,陆铮忙循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病了?可严重吗?吃的什么药,吃了有几日了?”

这倒也不怪陆铮误会。

实在是,方才青葙说要去端药汤,眼下安笙便咳了起来,陆铮哪会以为安笙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呢。

“我没有生病,”安笙见陆铮一脸忧急,便摇头安抚道,“那药是做样子给人看的罢了,并不是我真的要吃的,倒是你,明日便是太子殿下大婚,你可是要随殿下去迎亲的,明日还要早起,怎么这会儿还过来呢,难道有什么急事要说?”

“急事倒并没有,”陆铮皱着眉朝安笙走了过来,“只是突然十分想见你,实在睡不着,只好来瞧瞧了。”

这一次,陆铮倒是没找什么借口,心里怎么想的,倒是实话说了。

安笙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坦白,一时间倒是被他说的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

正觉有些难为情呢,便听陆铮又道:“若我不来,还不知你这里出了事情呢,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又要吃药给人看呢?难道,是因为前几日那件事?”

“你一下问了这么多,倒叫我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吃药确实是为了前些日子同你说的那件事,你放心吧,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我吃这药,也不过是为了躲些是非罢了,倒不是真的不舒服。”说到了正事,安笙便也不觉含羞了。

陆铮听安笙说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对安笙的身子却还是有些担忧。

“真的不是身体不舒服?那你方才怎么咳嗽了呢?”说着说着,陆铮便又着急了起来,“你自己就是医者,常言道,医者不自医,你可万别因为自己通晓医术,便不拿自己的身子为重,这咳嗽也可小可大,万不能忽略了,不行,我看还是请个好些的大夫来看看,保险一点儿总没有错。”

安笙被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会这样,所以,并没有不快,而是软言安抚说:“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虽说你的话也没错,但是,我看上去像是那样讳疾忌医的人么?我若是真不舒服,自会找大夫来看,不会不重视的。”

“可......”

陆铮还想再说,却被青葙打断了。

青葙都在后头站了好一会儿了,从听见陆铮说想见安笙想的睡不着就站着了。

不过,难得听见她们姑爷跟小姐剖表心意,青葙哪能出现搞破坏呢,于是便默默站着没有出声。

直到见陆铮误会了,以为安笙真的病了,这才说话。

“世子爷您就别担心了,小姐好着呢,您只管放心就是,小姐若真的哪里不舒服,奴婢一定看着她看大夫,实在不行,还能将普云大师请来呢,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替您好好看着小姐的。”

“你这丫头!”安笙被青葙这话说的羞意上脸,面上浮起一片薄红。

陆铮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十分正经地点了头,应了青葙这话,“嗯,有你看着你家小姐,我倒也放心,若你家小姐哪里不舒服,记得一定要派人通知我。”

“是,世子爷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会立刻叫人通知您的。”青葙笑得一脸促狭。

安笙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心道自己平日里真是太纵着青葙了,才叫她养成这么个不知道害怕的性子,竟然还敢打趣她这个主子了,该罚!

“明日太子殿下大婚,我虽不能参与这般盛事,但也有心替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祈福,这样吧,明日便抄佛经百遍,聊表心意,青葙,你跟我一起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殷勤准备

青葙一听安笙的话,顿时便苦了脸。

要说她害怕的事情,其中便有这抄经。

小姐抄经跟别人可不一样,人家多是用簪花小楷这些闺阁女子会用的字体,可她们家小姐用的,可是梅花篆字,别说一百遍了,一遍她都得抄上一整日,她能不害怕么。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您就饶了奴婢吧。”青葙苦着脸哀求道。

安笙见青葙求饶了,这才得意笑了。

她还能治不了这个小丫头,这丫头可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最害怕什么,她心里可有数着呢。

陆铮却不知这主仆打的什么哑谜,因而不禁奇怪,遂问安笙:“抄经而已,怎的如此为难?”

他祖母和母亲日日都抄经,也没见像青葙这样啊。

难道,是青葙不识字?

不会吧,安笙的丫头,怎么会不识字呢?

那就是字写的不好?

这个倒是有可能。

谁知陆铮却想错了。

青葙的字虽不至于像那些大家千金自小苦练那般好看,但也是娟秀得体的,哪里是写的不好,只因安笙磨人的法子太过特别,这才叫青葙吓成这样的。

这梅花篆字,还真不是一般人会的。

安笙也是前世被拘在山上时,偶然间学的。

习字静心,这梅花篆字,便更是能叫人从心底里平静下来,后再次重生,安笙便一直练习这个笔体,日复一日下来,倒是小有所得。

“她不过是想偷懒,你不必理她,她这性子,就该好好磨一磨。”安笙这话倒是没说错。

习字能静心,青葙到底年纪不大,性子还是有些毛躁,这虽不能算是大毛病,但有些时候,还真就不容小视。

这点陆铮也赞同。

以前陆文就是性子躁,总静不下来,后来父亲便让他习字,日复一日下来,陆文的性子竟真的慢慢变了,虽说有时候还是毛躁一些,但较之从前,可是改了不少。

习字是个好习惯,他倒不明白,青葙怎倒这般痛苦?

青葙心道,您当然不知道了,您肯定没用梅花篆字写过字,不知道多磨人啊!

不过,这话青葙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了,安笙才教训了她,她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因陆铮明日要随同太子迎亲,安笙担心他睡不好明日没有精神,便催着他回去。

“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歇着了,明日还要忙累一日呢,今夜若歇不好,明日也要没有精神。”

安笙都这么说了,陆铮自然不能不应。

只是,想到明日是陪太子去接媳妇,陆铮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酸意,然后又不禁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将媳妇接回家?

不过,低头一看媳妇那嫩生生的小脸,便又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他媳妇还小呢,不像太子妃殿下,都十五了,能出嫁了。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些歇了吧,有什么事情,便叫青葙立刻通知我,我若不在,便找陆文,或者找司契,再不行就找我娘,一定别自己扛着。”来的时候满心欢喜期待,走得时候又是不免怅然。

“我知道了,你放心,快回去吧。”安笙看出陆铮不愿走,心里便也有些不舍,声音都软了下来。

她这般模样,陆铮便是更舍不得走了。

但是再不舍得,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走。

因而,只能暗暗咬牙让自己尽快离开。

送走了陆铮,安笙也不禁有些怅然,方才还劝陆铮回去好好歇着呢,自己反倒没了睡意。

许是看出了安笙情绪有些低落,青葙也没再说话,只默默去将药倒掉,然后,又拿着空碗去了小厨房。

......

次日早,天刚冒出一丝亮光,邺京城内,便热闹了起来。

永宁侯顾麟和方氏夫妻亦在宫宴受邀之列,只不过,二人去的地方并不一样罢了。

但尽管如此,一大家子还是早早地便忙活了起来。

安笙听见外头的喧闹声,便醒了过来,青葙听见安笙翻动的声音,披了外衣来看。

安笙见她进来,便问她,“什么时辰了?”

青葙揉了下眼睛,答说:“小姐,马上到寅时了。”

才寅时?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迎亲在黄昏时分吧?

这会儿天才刚亮,这些人便忙起来了,可真是......

青葙见安笙面有疲色,便劝说:“小姐,时辰还早,您再睡会儿吧?今儿老夫人免了各房各院的晨省,大夫人也要出门,您再多睡会儿吧。”

安笙确实没想起,闻言便点点头,说:“那我再睡会儿,你也去睡会儿吧,不必管外面的动静。”

反正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再说她如今还在“病中”,这个大喜的日子,谁会来她这里触霉头。

当然,也没人会有心思理她就是了。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之大事,便是没有机会亲自去参见宫宴,也是要跟着沾沾喜气的。

安笙却不信这些。

喜气这东西,又哪里是沾沾便能上身的?

安笙这里蒙头大睡时,永宁侯顾麟和方氏便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虽说迎亲是在昏时,可他们同样有事情要忙,若错过了吉时,天家怪罪下来,他们可承受不起!

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不是早早地便去露脸,哪会真的在家里等到昏时再动身呢?

安笙本是想眯一会儿,没成想这一觉真睡着了,醒来竟是早膳的时辰都错了过去。

不过,好在如今她多在自己的小厨房用膳,便是错过了时辰,也并不要紧。

起床梳妆过后,郑妈妈便带人上了早膳,吃食并不繁杂,但却也十分精细,是安笙惯常喜欢吃的那些。

用过了早膳,安笙便躲在房里看书,也不管外头的热闹。

她院里的几个丫头也没有像别人那里的那样,急着出去看热闹,都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倒是叫安笙省心不少。

今儿是什么日子?外头尽是些达官显贵,若一不留神得罪了哪个,都够这些丫头们喝一壶的了,与其出去人挤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呢。

何况,别人不知道,安笙却是知道的,太子殿下迎亲,途径之处早就有禁卫清了场,又哪里会让一般人看热闹呢。

第六百四十二章:有求于人

安笙窝在房里看书,也不管外头如何喧闹。

对外,她这几日病着,寻常便没有什么人过来,今日便更是没人来她这里了。

这倒也正合安笙的心意,难得这般清净。

不想,才刚这样想着,便忽然听到院里响起紫竹的说话声,安笙侧耳一听,竟是顾安雅来了?

今日人人都想出去凑个热闹,怎的顾安雅反倒来她这里了?

安笙觉得奇怪,又不知顾安雅到底要做什么,于是,便快速去了外衣,走到了床边。

刚一摸到床沿,青葙便进来了,见安笙准备上床去,忙去帮安笙铺被子。

安笙上床她躺好,便问青葙:“怎么回事。”

青葙眉心微微蹙着,也有些疑惑,“三小姐非要来看您,手里还拿着自己做的点心,郑妈妈说不好将人拦在外头,便让奴婢来请示下小姐。”

安笙听完青葙的话,便微微点了下头,道:“将她请进来吧。”

说着,便又从床上起了身。

青葙见状,也不多问,只拿起几个软枕,放在安笙身后,让安笙靠着,做完了这一切,便出去请人了。

片刻后,安笙就见,顾安雅带着贴身丫鬟秀琴,跟着青葙走了进来。

秀琴手中拎着个小食盒,想来就是青葙所说的,顾安雅亲手做的点心了。

“妹妹来了,青葙,快请三小姐坐下,看茶,”安笙“虚弱”地朝顾安雅笑了笑,“我这病还未愈,招呼不周,妹妹别嫌弃。”

“姐姐可是折煞我了,”顾安雅讨喜地朝安笙笑了笑,然后,在青葙搬来的凳子上坐下,才又道,“都是我不请自来,姐姐不怪我已是好的了,我又哪里会嫌弃姐姐招呼不周呢,况姐姐尚在病中,倒是我来叨扰,心中过意不去呢。”

这态度实在是足够客气,怎么看,都好像是有求于人?

安笙心里有了些底,但是,顾安雅自己没说,她自不会主动去问,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客气笑了笑。

“妹妹多虑了,你能来看我,我十分高兴。”

“姐姐不嫌弃就好,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姐姐也知道我没什么拿手的技艺,好歹算是在做点心上有些心得,手艺还算过得去,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妹妹这是哪里话,能得你亲手做点心,是姐姐有口福了,劳你费心了,”安笙笑得一脸感动,“青葙,快接下来,放到厨房去,待会儿我喝了药,正好吃上一些,甜甜嘴。”

青葙闻言,忙从秀琴手中接过食盒,然后拿出去,让紫竹送到厨房里去放好,再将食盒拿回来,待会儿好给顾安雅带回去。

吩咐完了紫竹,青葙又倒了杯茶,进去递给顾安雅,顾安雅接了,竟还对她客气道谢。

青葙心中略有些诧异,顾安雅便是再不得宠,却也是府里正经的小姐,她不过是个丫鬟,哪里值得顾安雅如此客气?

心中虽疑惑,但青葙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惶恐地低下了头,道:“三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当得起三小姐这一声谢。”

顾安雅态度奇怪,客气的几乎有些过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般态度,青葙几乎可以肯定,定是对安笙有所求。

不光青葙这样想,安笙也有此想法。

顾安雅平常虽也客气,但却没有像今日这般客气的,这实在是,有些客气得过了头了。

这是打算干什么?

安笙不动声色,语气糯糯地让人听不出其中的疏离,“妹妹太客气了,她一个丫头,哪里当得起妹妹一个谢字,妹妹又是来看我又是送点心的,说来倒是我该谢妹妹。”

顾安雅爱耍些小聪明,这安笙一直知道。

她今日态度这般奇怪,一看就知道有求于人,但是,进来这么久,却只字不提所求何事,难不成,还要自己主动去问,真是打的好算盘。

安笙心里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好笑地看着顾安雅。

似乎是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了,顾安雅轻咳了一声,细白手指转了转手中的茶杯,举起,轻啜一口,然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再次开了口。

“二姐姐......”少女的声音如出谷黄鹂一般动听,尾音微微上扬,似带着几分娇憨,和不自觉的祈求,再配上那娇柔的芙蓉玉面,真是很容易叫人心生软意。

可安笙却好似没看见一样,故作不解地看着顾安雅,双眼微微睁大,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对啊,怎么了,你想做什么,想求什么,难道还不准备自己说出来,却要人主动去问,主动去帮吗?

天下间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顾安雅是拿她当什么了!

安笙冷眼看着,顾安雅见自己撒娇似乎没能起到作用,眼中闪过一瞬的不喜,但却转瞬即逝。

不过,也足够安笙看清楚了。

顾安雅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安笙不是不知道。

所以,她才更加好奇,顾安雅今日到她这里,做的这出戏,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安笙的“不上道”,让顾安雅渐渐失了耐性,不想再做戏了,所以,便隐晦道明了来意。

“我听说,二姐姐前几日收到了谢小姐的帖子,要去文国公府做客......不知,二姐姐可想过要带人去赴宴?”

安笙一听顾安雅这话,便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谢婉容前几日确实下了帖子,邀她十日后文国公府赴赏花宴。

想也知道,谢婉容顶着文韬未婚妻的名头,在文国公府设宴邀请京中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们,定是有文国公夫人谢氏的授意,否则的话,谢婉容绝对不会这般张扬。

据安笙对她的了解,她并非喜欢喧闹张扬之人,也不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

所以,这所谓的赏花宴,只能是在文国公夫人授意之下,举办的。

若是原先,这样的宴会,安笙是没资格参加的,不过,如今她顶着陆铮未婚妻的名头,又与谢婉容交好,所以,倒是也在受邀之列。

只是,她没想到,顾安雅居然对这赏花宴,打着主意。

第六百四十三章:欺骗

顾安雅对文韬有些心思,安笙是知道的。

不过,说句叫顾安雅伤心的话,文韬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顾安雅不过是永宁侯府一个不甚受宠的庶女,文韬岂会认识她?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不能阻止顾安雅心存爱慕。

其实,这京中有几个女子不曾爱慕过文韬呢?

出身好,长相好,才学能力亦不差,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有几人能不心生爱慕。

说来,自那次从云州回来,安笙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文韬了。

当然以前他们也不常见面,如今二人各有婚配,私下见面多少也有些不妥,所以,安笙虽未曾刻意避而不见,但是,也没有主动去见过文韬。

这一次,收到谢婉容的请帖,安笙其实并未想过要见文韬。

而且,谢婉容宴请的是女眷,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也不会见到文韬才是。

她不相信顾安雅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既然明白,又为何还要来说这件事呢?

况且,就算去了能见到文韬,又能怎么样呢?

文韬如今已有婚配,谢婉容那般得文国公夫人欢心,难不成,还能在文韬娶妻之时,再纳个妾室不成?

再者,即便文韬要纳妾,顾安雅难不成,是准备做那个妾室的?

可她想不想做人妾室,这些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顾安雅莫不是觉得她人微言轻,又太好说话,所以,才想踩着她,借力上位?

那她也太过“瞧得起”自己了!

思及此,安笙目光微微一动,转瞬做出慌张模样,“请帖上只说请了我一人,我......我不知道还能带人去,听说,文国公府规矩森严,文国公夫人向来不喜人自作主张带人去她府上,我若是多带人去,婉容也定会为难的。”

安笙话音方落,便见顾安雅嘴角微微下压,脸上透出不喜。

她却不管顾安雅脸色如何,又故作懵懂地咦了一声,问说:“不过,三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愚蠢”刺激到了顾安雅,还是多少也对自己所求之事难以启齿,只见顾安雅听了她这话之后,脸色顿时红了起来,编贝细齿轻咬下唇,眼中也闪过羞愤的光芒。

安笙暗暗摇了摇头。

这几句便受不住了,可她怎么不想想,若她真做了什么事,外面人又岂会只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她再不济,却也是个侯门庶女,上赶着与人做妾,传出去如何能好听?

安笙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自己想去,已经是给她留了面子了。

更别说,她神情虽是作假,但所言其实并非全都是在搪塞顾安雅。

她真当文国公府是那么好近的地方呢?

竟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自己如今不过是沾着护国公府的名头,否则的话,她一个跟顾安雅身份等同的侯门庶女,凭什么去文国公府赴宴?

顾安雅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她是否为难,虽早有准备,但是,再次见识到这侯府中人自私凉薄的本性,安笙仍旧不免有些不舒服。

她本以为,自己那些话说出来,足够让顾安雅打退堂鼓了,却不想,她低估了顾安雅的“执着”。

“二姐姐,”顾安雅起初还语气有些艰涩,但很快,便又坚定了起来,“虽谢小姐只请了二姐姐一人,但是,这京中贵籍之家邀人饮宴,皆有个默认的规矩,便是出门要带个伴,我便猜着二姐姐回京时日尚短,可能不知道这规矩,这才特地走一趟,想着提醒一下二姐姐,没想到,二姐姐真的不知道,幸好我来了,否则的话,二姐姐岂不是要失礼于文国公夫人与谢小姐面前了么。”

这话说的,倒像是真心为了安笙好似的!

安笙不禁有些想笑。

她原以为顾安雅是个懦弱的,虽有些小心机,但是,在方氏和顾凝薇母女的压制下,到底是个性子软弱之人,不敢替自己争取什么,却不想,自己竟看走了眼!

好个心思大的,主意都使到她头上来了!

当然,也足够蠢!

顾安雅是真当她从乡下来,所以恁的好骗,这才什么话都敢说出来,是么?

房中忽然静了下来,顾安雅说完那番话,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寻常时候,她哪里有机会进到文府去,从前还能央求着顾凝薇带带她,虽也不是次次都能跟着,但三回中总有那么一回机会能成,如今顾凝薇在文家失了面子,立誓不再入文府大门,她便是彻底没了机会。

好容易听说安笙得了文府的帖子,她能不着急么!

若非没有别的办法,她又怎会愿意来求安笙?

她心里不恨吗?

同样是庶女,为何安笙就能得到谢小姐的帖子,可她就得不到!

不过是沾了护国公府的光,否则凭着安笙的出身,又哪有这般际遇。

可是,她再不甘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豁出脸面,来求安笙带她一起去文府。

她没有别的机会能见文韬,若不想办法去文府,她便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她知道文韬有了谢小姐,有了正妻,可这又怎么样呢?

能委身他做妾,已是她一生奢求了,还敢再要求别的么?

那男子如天上月,她摸不着够不到,努力的踮起脚尖也不过堪堪摸到一把虚幻的光影,如今她已经没有那么多奢望了,只想能入得他府门,陪在他身边,便是做妾,也是甘愿的。

何况,做妾也没有想的那般不好,她娘便是妾室,可不是一样,比夫人得宠么......

一想到这里,顾安雅便又觉得满心壮志,心意坚定了不少。

可她坚定了,却也没用,若安笙执意不肯带她去,她又能怎么样?

或者说,她敢怎么样?

安笙虽也是庶女,可如今到底不同了,连老夫人那里都对她高看三分,她又敢对安笙做什么呢?

所以,她只能骗。

欺安笙不在邺京长大,所以不知道贵人们的规矩,能听得她所言,带她一起去文府。

只要能入得文府,只要能见到那人,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突然昏去

巳时一刻,喧闹了一早的永宁侯府,似乎忽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玉笙居里更是格外的安静,而安笙房里,更是静的落针可闻。

安笙听了顾安雅的话,几乎要笑出声来。

不过,她并没有,只是疑惑地看着顾安雅。

她想,顾安雅也是真急了,否则也不会这样不管不顾,这些话说出来,难道她就不知道,终有一日要败露的吗?

或许,是真的不在意?

不,顾安雅向来小心,这是她常年在方氏和顾凝薇的压迫之下活出来的经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可今日,她怎么会用这样听上去便觉得有漏洞的说辞,来骗自己呢?

安笙想,应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顾安雅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二么,自然是心里对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有信心。

思及此,安笙不禁又有几分好奇,想顾安雅为何会对自己所求之事,有信心?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她最关心的,顾安雅到底想做什么,她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但是,顾安雅错在不该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不管顾安雅想要做什么,她都没兴趣给她当这个跳板。

“妹妹说的是真的?”安笙不错珠地盯着顾安雅,眼神清澈,其中微光闪动。

她自己好似没什么感觉,但顾安雅大概觉得她目光太过清澈了,没办法直视着她说出诓人的谎话来,于是,便闪躲了一下,错开目光,点头说:“自是真的。”

安笙忽然就笑了,笑得如三月春风拂面,柔和而轻缓,“那还真是多亏了妹妹提醒我了,也好,那等今夜母亲回来,我便叫人去请教母亲一下,看带着谁去,最为妥当。”

她语调柔和,带着点点笑意,甚是动听,可顾安雅却是听的脸色一变。

“不行!”顾安雅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出声。

“哦,为何不行?”安笙奇怪反问。

是啊,为什么不行,这种事情,去请示方氏,难道不是最为妥当的么?

既然妥当应该,顾安雅又为何反驳?

顾安雅忽然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安笙问她,请示方氏为何不行,对呀,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

“母亲,母亲今日繁忙,回来恐时辰也晚了,还是,还是别去打扰母亲了吧,帖子是二姐姐收到的,二姐姐纵自己做主了,想来母亲也不会说什么的......”顾安雅最终找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她自以为安笙好哄,却不想,安笙根本不买账。

“那不行,”安笙拒绝的一本正经,义正言辞,“这些事情虽小,但按规矩正该请示母亲,便是母亲忙着不得空,还有祖母呢,对,祖母今日并未出门,我便差人去祖母那里走一趟吧,祖母见多识广,想来定会安排好的。”

安笙似乎很着急,想到了什么便要去做,话音方落,便要叫人去徐氏那里,可顾安雅哪里敢让她差人去徐氏那呢?

一个方氏都已经叫她惧怕了,更别说徐氏了!

这话若传到徐氏那里,徐氏都不必多问,定然一下就听出不对来了。

若是从前,徐氏兴许不会过多责她,可今时不同往日,顾凝薇在文国公府丢了那么大的人,整个邺京城都传遍了,她若再去文府弄出点儿什么动静来,顾家的脸怕是就要丢尽了。

到时候,即便她得偿所愿,往后怕也是过不好。

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若再没了娘家支持,婆家也厌弃,她可就是生死无门了!

这样的日子,自不是她想要的。

她心仪文韬不假,但是,却也是想要跟文韬长长久久的,断不是春风一度,一夜露水情缘。

她虽有些心思,但到底还要脸面的。

若是闹到方家小姐那样,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祖母头疾犯了,这点儿事情,二姐姐还是别去叨扰祖母了吧,依我看......”

顾安雅原本想再替自己争取一下。

她想,兴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直接道明来意,所以安笙才想要去请示方氏和徐氏,若是自己直接说了,以安笙的好性儿,兴许便应了呢。

谁知才说了一半,便被安笙打断了。

“祖母犯了头疾?”安笙登时急的脸色都变了,指着青葙便厉声斥道,“祖母犯了头疾,你们怎么也不同我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要瞒着我,不行,快与我梳妆,我要去祖母那里。”

说着,便要下床穿鞋。

可才伸出一条腿来,人便歪在了床上,瞧着竟是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可吓坏了大家。

青葙哭着喊人,没一会儿,郑妈妈便跑进来了,一见这情形,也是骇了一跳,忙定了定神,吩咐紫竹去找大夫,又叫青葙好生将安笙扶着躺下。

“小姐早起了不是好好的么,今日早膳都比昨日多用了些碧粳粥,怎么突然间又这样了呢?”郑妈妈惶惶然地看着床上闭目不醒的安笙,满眼忧急。

青葙只知道伏在安笙床边呜呜抽泣,一时间倒是没人理会顾安雅了。

顾安雅方才也被安笙突然昏过去吓了一跳,这会儿见人家主仆凄凄惨惨,自己倒是有几分不自在。

特别是,听了郑妈妈这话,不知怎的,她倒是生出几分,安笙会这样,皆是因她之故的感觉,不由更加的不自在。

好在,郑妈妈哀哀戚戚地站了一会儿,倒是注意到顾安雅主仆来了。

“三小姐,您看,小姐病气未愈,奴婢一时急糊涂了,倒是怠慢了三小姐,还望三小姐万勿怪罪啊。”郑妈妈眼眶红彤彤地福身拜道。

顾安雅自知这般情况,自己所求之事断断是不行了,又不好难为郑妈妈,只得将人扶了起来,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权作宽慰。

安笙这般模样,她再留下却是不合适了,于是,也只好假意关心了一番,然后,带着秀琴离开了。

她们主仆要走,郑妈妈自要相送,顾安雅推避不得,便顺了郑妈妈的意。

郑妈妈将顾安雅主仆送出了门,看着她们主仆离开后,才转身回了安笙房间。

第六百四十五章:避祸

郑妈妈一回去,就见安笙好端端地靠在床上,青葙候在一边,哪有方才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郑妈妈也不奇怪,快步走到安笙床边,低声道:“小姐,人走了。”

方才郑妈妈并不在屋中伺候,所以并不知道顾安雅的来意,但是,能让安笙装病吓走她,郑妈妈便不知道出了何事,也猜得出,定不是什么小事,至少,也是让安笙为难却又不能直接拒绝的事情。

事实证明,郑妈妈猜得不错。

不必安笙替她解惑,便自有青葙忍不住先说了。

“可算是走了,她也真好意思,竟然这般诓骗小姐,还真当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呢!”青葙对于顾安雅拿安笙当傻子待的做法,极为不满。

她最讨厌顾家这些人,总是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就拿别人都当傻子,以为自己几句话,便能唬得别人团团转,也不看看小姐是什么人,在小姐面前耍心机,真是不自量力!

“三小姐上赶着来骗小姐?”郑妈妈却对青葙的话有些存疑。

顾安雅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性子,按她对这位三小姐的观察,这也算是个有些心眼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青葙听了郑妈妈的话,不由更加生气,“那是妈妈您不知道,三小姐来求小姐帮的什么忙!”

“哦,是什么?”郑妈妈奇道。

“小姐前些日子,不是得了谢小姐的帖子,请小姐去文国公府赴赏花宴嘛,哪知道三小姐打主意,想让小姐带她去文国公府呢,可谢小姐帖子上单只请了小姐一人,小姐凭什么要带她去啊,这不,见小姐不应,竟然编瞎话诓骗小姐,说什么这京都里的贵人们邀人饮宴,皆要带个伴去,妈妈您是没看见那位方才的眼神,那个热切呀,就差直接叫小姐带她去了!”

竟是这么回事!

郑妈妈听了青葙这番解释,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三小姐也太过分了,竟然编这种瞎话来骗小姐。

若小姐这次真上当了,带了她去,惹恼了谢家小姐和文国公夫人,小姐以后还怎么在京里走动!

三小姐为了一己之私,竟是全然不顾小姐的处境,实在可恶,怪不得青葙气成这样!

“小姐,这些日子,奴婢对外便说您病情加重,不便见人了吧。”

郑妈妈很快便猜到,安笙装病的用意了。

既不能直接回绝顾安雅,装病倒也是个极好的借口,反正小姐本就在“病”中,病情反复也是有的,倒也不惹人奇怪。

况且,等太子殿下大婚一过,老夫人和夫人定要腾出空来收拾那位方小姐呢,府里水正浑着,小姐摘出来也好,任她们闹去,小姐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不错的。

“就依妈妈所言吧。”安笙颔首应了郑妈妈的话。

郑妈妈所想,也是她想的。

如今因着太子殿下大婚,府里暂时安静了些,但是,等这件大事一过,方小姐那里必然还有的闹,与其到时候放着她们哪个不还好意牵扯自己,倒不如现在直接绝了以后麻烦,反正玉笙居自给自足也够了,她又何必凑那份热闹。

不过,该做的样子总还是要做的。

“妈妈,你待会儿做些安神汤,跟青葙一道送到松鹤堂去,就跟老夫人说,我忧思老夫人身子,恨不得日日守在床前尽孝,奈何身子不争气,听闻老夫人犯了头疾,一急之下,病情倒加重了,让老夫人宽宥我不能榻前伺候汤药。”

“是,小姐,奴婢这便去做。”郑妈妈福身应是。

小姐未叫她提三小姐的事情,不过,可没说老夫人问起,要不要答。

小姐既然没有特意嘱咐,便是要自己实话实说的。

既如此,便该是怎么答,便怎么着答吧。

......

顾安雅从出了玉笙居,脸色就十分不好。

秀琴见她脸色这般难看,几番思忖,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您也别着急,二小姐那身子从来都是这样的,打小儿便是药喂大的,这一个月里,半月得躺在床上,不过,到底也没什么要紧的毛病,您且放宽心,二小姐如今这样,自然也去不得老夫人那里了。”

秀琴猜着,顾安雅定是担心安笙去了徐氏那里,提到她方才说的话,被徐氏戳穿,受到责罚,所以才这么担心的。

可是,她只知其一,哪知道顾安雅心里还有别的担忧呢。

顾安雅是害怕安笙去徐氏那里提到她,但是,她更害怕安笙这一病又十天半月的不好,那文府的赏花宴,岂不是都错过去了?

可安笙错得起,她却是等不及了。

若是,她那日没有于偶然间听见方氏与方妈妈说那些话,她或许还不会这样着急,可是,她已经听见了那些话,她又怎么能不着急呢。

她早知道,自己的亲事,方氏是有绝对的决定权的,可是,她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她如今也不过才十三,过了年,才不过十四,方氏竟然已经打算好将她许人家了......

若是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她便也认命了,只要方氏给她寻的人家过得去,她便老老实实地嫁过去,可是,她心中有着那样不可说的念头,又岂会甘愿嫁给别人?

这世间,求而不得最是苦痛,不想她小小年纪,便要尝这人间至苦,实在是不甘啊......

秀琴见自己说完那些话,顾安雅并未理会,脸色反倒愈加难看,便不敢再说了,只老老实实跟在顾安雅身边,不再作声。

安笙那条路没有走通,顾安雅只得回去想别的办法。

可是,她一无人脉,二无金银,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什么办法,不由愁得不行。

就在顾安雅这边一筹莫展之时,紫竹也将府医请到了玉笙居。

府医看过之后,说安笙得的是虚症,须得好生调养,不可操劳伤神,郑妈妈等一一应下,拿了府医给的方子,又将府医好生送走了。

而就府医刚一离开玉笙居的时候,徐氏那里,便也得到了消息,心下奇怪,便遣了徐嬷嬷去府医那里细问缘由。

第六百四十六章:孝心

徐嬷嬷很快便回了松鹤堂。

徐嬷嬷身份不一般,想从府医那里打听些消息,实在不难,所以,没花多少工夫,人便回来了。

“老夫人,”徐嬷嬷几步走到徐氏面前,福身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问过府医了,府医说二小姐是惊急交加,这才加重了病症,看来是得好好将养了。”

徐氏听说安笙病情又重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下眉,尔后才道:“这孩子,身子骨也实在弱气了些。”

徐嬷嬷抬首,小心看了看徐氏的神情,见徐氏面色不算好,到底还是将心里的话又压了下去。

二小姐为什么身子骨不好,府里谁不清楚呢?

打小养在庄子上,身边又都是不喜欢自己的嫡母派去的人,受了苛待是必然的,况且本身又是个早产的,可谓先天不足,后天再没有好生调养,若身子骨强健的不得了,倒是奇怪了。

不过,这些话徐嬷嬷却是不会说的,因为她明白,徐氏不可能爱听。

毕竟,当初送安笙去庄子上的事情,徐氏也是首肯了的。

而且,方氏安排了人在庄子上,徐氏又何尝没安排呢?

所以,安笙这些年在庄子上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徐氏并不是不知道。

不过,这些话不说,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的。

“老夫人,奴婢还打听到,二小姐晕过去的时候,三小姐正在玉笙居。”

徐嬷嬷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刮连顾安雅,只是打听到了什么,就要跟徐氏汇报什么罢了,至于谁是谁非,那不是她要关心的,自有许氏定夺。

“她?”徐氏奇道,“她到玉笙居去做什么?”

安笙这几日养病,没听说谁过去过,顾安雅突然跑到玉笙居去干什么?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老夫人也知道,今日府中繁忙,二小姐那里一向幽静,况这几日二小姐都一直在养病,并没有什么人过去,奴婢便也没派人盯着二小姐那里,知道三小姐去了,还是从府医那里问出来的。”

府医是徐氏的人,所以,徐嬷嬷才能从他那知道这些情况,知道的这般详细。

徐嬷嬷并不怀疑府医的话,同样的,徐氏也不怀疑。

那么,顾安雅去安笙那里做什么呢?

而且,还是挑的这么个时候,再有,安笙突然晕倒,跟顾安雅又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徐氏沉吟了片刻,对徐嬷嬷道:“你再出去问一问,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实在不行,就去二丫头那里走一趟,正好看看二丫头身子怎么样了,她病情加重,我这个做祖母的,总要问一问。”

“是,老夫人。”徐嬷嬷颔首应下。

不过,让徐氏和徐嬷嬷没想到的是,徐嬷嬷这里还没有去安笙那头问话呢,安笙的人倒是先来了。

徐氏听说郑妈妈和青葙来了,忙叫徐嬷嬷将人叫进来。

须臾,郑妈妈和青葙跟随徐嬷嬷,一道进了徐氏的房间,青葙手中,还端着一个小瓷盅,虽盖子盖的颇为严实,但仍旧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药香味,并不浓重,反轻柔和缓得很,叫人闻了心里便觉得分外舒畅。

郑妈妈和青葙见了礼,徐氏叫了起,说:“你们来的正好,我听说,你们小姐晕倒了,如今怎么样了?”

郑妈妈闻言,忙福身回说:“回老夫人的话,小姐是晕了一下,不过这会儿已经醒了,还好,府医来看过了,说是虚症,须得好生调养,不让伤神。”

“醒了就好,”徐氏听说安笙醒了,似乎松了口气放了心似的,然后又问郑妈妈,“虽说你们小姐醒了,可正需要人伺候呢,你们怎么倒来我这里了。”

这话听着似乎在责怪郑妈妈和青葙,但是语气和缓,并无生气发怒之意,显见是没有怪罪的意思。

郑妈妈大概也听出了徐氏并没有真心怪罪的意思,便急忙答说:“回老夫人,奴婢等是奉了小姐的命令,才特来老夫人这里走一趟的,若是奴婢等不来,小姐才是真没心思好好养病了。”

徐氏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奇怪,心说难不成是来告状?

那是告谁的状?顾安雅?

心中虽这样想,但徐氏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淡淡问说:“哦,什么要紧的大事,你们小姐非要遣你们过来?”

“是这样,”郑妈妈不急不缓地回道,“小姐听说老夫人犯了头疾,非要来瞧老夫人,谁知许是起的太急,忽然间便晕过去了,好在府医来的及时,看过之后,说小姐并无大碍,只是要好生休养,不可伤神,可小姐惦记着老夫人的身子,哪里肯好好休养,眼下自己实在是来不得了,便叫奴婢等炖了安神汤,给老夫人送来,方子是小姐特地拟的,专门针对老夫人的头疾做的,小姐说,她不能日日伺候榻前,已是不孝,现只盼老夫人能早日康复,免去病痛,小姐才能心安。”

郑妈妈这一番话,将安笙忧思祖母身子的急迫心情,描绘的淋漓尽致,饶是徐氏冷情惯了,也是不免有些动容。

再开口之时,口气已是好了许多,“难为这孩子了,自己还病着呢,还惦记我这个老太婆,苦了她了,行了,她一片孝心,我也知道了,只是她如今也离不开人照料,你们东西送到了,话也传了,就赶紧回去吧,跟她说,不必惦记我,我这里也不缺人伺候,叫她好好养病要紧。”

“是,老夫人,奴婢知道了。”郑妈妈福身应是。

接着,青葙将瓷盅交给徐嬷嬷,又跟徐氏行了礼,便同郑妈妈一道退下了。

她们二人离开后,徐嬷嬷便将安神汤端到徐氏面前,问说:“老夫人,二小姐一片孝心,您可要试试?二小姐对您的头疾之症,倒是真有几分心得,兴许二小姐叫人做的安神汤,对您还真好用呢。”

这话倒也不假,徐氏听了,沉吟了片刻,终是点头应了。

徐嬷嬷见徐氏点头了,便将瓷盅放好,另叫人拿来小碗,将安神汤倒出些许,服侍徐氏喝了一些。

第六百四十七章:翩翩儿郎

安笙叫人做的这安神汤,虽也添了不少药材,但奇怪的是,喝起来竟然并喝不到多少药味。

徐氏这几日,倒真是头疾犯了,虽说没有从前那么严重,但也着实喝了几日药。

那苦药汤子喝多了,总是口舌发苦,饮食不利,乍然间喝到这添了药材,却没多少药味的安神汤,徐氏倒是觉得挺好喝的,便多喝了一些。

徐嬷嬷见徐氏多用了一碗,也是十分高兴。

这些日子徐氏胃口一直不好,许是因为方小姐那件事心情不好,又许是苦药喝多了,败了胃口所致,总之,每餐吃的都不多,各式各样的补汤更是喝不下去一点儿,没想到今日安笙叫人送来的这个安神汤,竟是一连喝了两小碗,怎能不叫人高兴。

“还是二小姐了解您的口味,看来奴婢得找时间去找二小姐请教请教了,能让老夫人多吃一口东西,真是难得啊。”徐嬷嬷跟在徐氏身边许久,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会叫徐氏心里快慰。

人年岁大了,总是希望子孙贤孝的,这些日子,为了顾琮和方小姐的事情,徐氏心里不痛快,正觉得子孙们不孝顺呢,眼下安笙这份孝心,便容易讨徐氏欢心了。

徐嬷嬷这么说,或许不是为了帮安笙说话,只是为了叫徐氏开怀一些,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无形中替安笙说了好话了。

徐氏听后果然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笑骂了徐嬷嬷一句,却是不提其他。

徐嬷嬷见状,自然明白徐氏不想再说这事了,便也不再说这些,转而说起了别的。

......

郑妈妈和青葙回到了玉笙居,将松鹤堂的情形说了一下,便先下去忙了。

青葙留在房里伺候安笙。

安笙并非真的病了,自然不可能真的卧床不起,但是,又要防备有人跟顾安雅一样,突然造访,便也没下床,摊开被子,就靠在床头看书。

青葙陪在一旁,很快,便到了黄昏时分。

窗外有金红暖阳照进来,青葙伸着脖子朝外头看了一眼,转头笑嘻嘻地跟安笙说:“这个时辰了,太子殿下一定去迎亲了吧?世子定也随同太子殿下去了,也定要穿喜装的,说来,奴婢还没见过世子穿过喜庆颜色呢,不知道是何种模样?”

说着,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容了又多了几分促狭,“不过,世子那样好的风姿,想来穿喜庆颜色,也定是不差的,只可惜,世子的英姿,小姐看不到了。”

安笙听了青葙这一番话,不由好笑,“说的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还好风姿,这丫头,说的好像她亲眼见过了似的。

“奴婢是没见过,可奴婢替小姐您着急嘛,咱们姑爷那样的好风貌,今日可不知要叫多少名门千金看了去,这么说来,倒是小姐您吃亏了呢。”

这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安笙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睨着青葙,缓缓问道:“你的佛经抄完了?”

青葙闻言,忙捂住嘴巴,拼命地摇头,一双大眼含着水光,眼中尽是祈求,好像在跟安笙说,她再也不敢胡说了似的。

安笙这才哼笑一声,收回目光,不再提佛经的事了。

青葙这才放下双手,偷偷地长吁了口气,一副躲过一劫的庆幸模样。

青葙有句话说的不错,陆铮如今确实正随同太子殿下去右相府迎亲,而且如今已经到了右相府了。

因着今日太子殿下大婚,陆铮也不能再穿玄色衣袍,而是跟其他随同太子殿下一起迎亲的贵族子弟一样,穿着绛红色喜装。

陆铮从没有穿过这样显眼的颜色,以前他总是玄衣加身居多,所以显得比较沉稳,加之他气质冷肃,又常年身在军中,自有一股杀伐之气,所以,倒是很少人关注他的容貌,因为,跟他对视,也是需要勇气的。

可如今,他乍然间穿起这明艳之色,倒是将人衬得风神俊秀,年轻了许多,仔细一看,容貌竟是与身边那向来有美男子之称的文韬,不相上下。

太子大婚,确如安笙想的一样,沿途皆有禁卫把守,不见寻常百姓,不过,右相府远一些的地方,还是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虽离得比较远,但是总能看到个大致,入眼除了一片红之外,便是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身后那一群优秀儿郎了。

可以说,京都如今最优秀的一群儿郎,今日都同时出现了,再加上是太子殿下大婚,怎能不引得众人争先观望?

看着看着,人们就发现,紧随太子殿下身后的那三名青年,更是神容夺目,在太子殿下的威仪之下,竟也毫不逊色。

可真当是翩翩公子如玉无双!

只可惜,离得到底有些远,只看得见其形,窥不真切容貌。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只能看到个大致的轮廓,便越容易在心里描摹勾画,跃然出现的,还都是美好无匹的形象。

因着实在难得见这么多大好儿郎聚在一起,有人便忍不住问了,今日随同太子殿下迎亲的,都有谁家的儿郎?

这事还真不是什么大秘密,便是坊间巷尾,也早有人打听清楚了,因而便直接给问问题的人解了惑。

说的全是众人熟悉的名字,一听之下,可不正是京都里最好的那些儿郎么。

不过,人多聚在一处,说着同一件事情,总是有些争议,这其中争议最大的,多少年也没变过,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世子,南诏最年轻的常胜将军,陆铮。

不过,往常人们提起陆铮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为他那名声唏嘘,谁叫这样样都好的少年将军,偏偏是个克妻的天煞孤星呢?

世人多迷信,对运道命理一说尤为推崇,所以,这些年,每当提起陆铮,人们在夸耀之余,总要捎带着唏嘘几声,说的正是他那个不好的命格。

可如今......陆铮定的第四个未婚妻,竟然好端端的,一直没出事!

这可是叫一众看客心里犯嘀咕了。

听说,这二位的姻缘,是普云大师亲自批的,看来,真是天作之合,没的说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催妆

太子殿下亲自迎亲,到底不比寻常,虽也有人起哄,但到底还是顾忌着他的身份,不敢太过分。

不过,这该有的礼节,到底也不能全都省了。

迎亲队伍到了右相府,便被人簇拥着到了杜婉菁的绣楼下,有人起哄叫着叫催妆。

太子殿下含笑看了眼自己身后的青年俊杰们,眼里明晃晃地写着,该你们上场了几个大字。

大部分人皆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倒是紧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三人,两个含笑不语,一个视线直白,分明是不打算出这个风头的。

太子殿下的目光扫过这三人,最后停在林子轩脸上,林子轩便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因而,只好清了清嗓子,抬首对着面前的绣楼,朗声做了一首催妆诗。

听着是:玉阑倾城好颜色,入得无上帝王家;今得秦晋好相会,争叫玉鸾下妆楼。

林子轩催妆诗一出,不少相府女眷都笑着直点头,显然是十分满意的。

到底当朝太傅之长子嫡孙,学问果然不一般。

这催妆诗一出,新娘子的绣楼便慢慢打开了,众人便见一身着礼服的曼妙女子,在两位喜庆夫人的搀扶下,慢慢下了绣楼。

若是寻常人娶亲,自是不会这么简单便将新娘子催出来的。不过,来迎亲的毕竟是太子殿下,谁又敢真的照着婚俗规矩,太过为难他呢?

君臣有别,毕竟不可能真的对太子殿下动手,所以,只能取个热闹意境,将大致的礼俗走过便罢了。

接到了新娘子,走了一应礼俗,迎亲队伍便要回宫去了。

右相夫人孙氏与御史夫人许氏,皆是满眼泪光,依依不舍。

自古嫁娶,娶妻的一方自是欢喜万分,这嫁女的一方,却总有多般不舍。

太子妃上了凤轿,鼓乐齐鸣,太子殿下也重新上了舆车,迎亲的仪仗,终是离开了右相府,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等回了宫,太子与太子妃要拜见帝后,稍后还有宫宴,那才是最最热闹的时候。

有人在这热闹中迷失自己,而有些人,却愈加的清醒。

......

永宁侯府。

因着太子殿下大婚,是普天同庆之大事,所以,永宁侯府虽未全都有机会去参加宫宴,却也寻了名目,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用了回晚膳。

不过,安笙却是没露面。

今日府医去过玉笙居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如此,她不来,便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只有顾安雅,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总觉得徐氏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流连在她身上,如针扎一般,坐的十分不安稳。

不过,一顿饭吃完了,倒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顾安雅心里便也静了一些,想着安笙应该是没有跟徐氏说那件事的。

不过,徐氏这人心计一向深沉,安笙不说,难保她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想让安笙带她去文国公府的事情,怕是真不成了。

思及此,顾安雅又不由有些泄气。

若是从来都没有机会便也罢了,可偏偏机会来了,却抓不住,如何能叫人心甘?

但是,徐氏脸色明显不好,又因着方小姐那件事,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惹她不痛快,所以,这一顿饭,倒也吃的相安无事。

晚膳前夕,徐氏倒是派人去了玉笙居,送了一道汤膳给安笙,安笙接了,叫人回话给徐氏,让徐氏原谅她不孝。

徐氏倒是没真的觉得安笙不孝,在她眼中,安笙也算是挺听话的了,这身子骨不好,也不能全都怪她,当初那些事......

罢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不提也罢。

有些事情只适合烂在肚子里,就不必拿出来说了,于当下并无益处。

晚膳过后,众人也未聚在一处玩闹,徐氏犯了头疾,虽今日好些,但到底精神不济,闹得久了,也支持不住,所以,众人便都有眼色的退下了。

永宁侯夫妻和世子夫妻在宫里还没回来,如今这时候,只怕正在宫宴上。

等人都走了,松鹤堂的丫鬟仆妇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残羹冷炙,徐氏喝了一杯清口的香茶,幽幽地对徐嬷嬷道:“太子殿下大婚一过,咱们府里的事,也该解决解决了。”

是啊,先前是因为太子殿下大婚,徐氏怕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不过,太子殿下大婚一过,那些来朝贺的地方勋贵也要陆续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收拾个把人的,对徐氏还是不在话下的。

在这之前么......

徐氏冷了眉眼,“方氏手脚不利索,事情做得不干不净,既如此,我便替她代劳了吧!”

徐嬷嬷闻言,只是平静地颔首应下,看着似乎并奇怪。

也是了,她是徐氏的心腹,徐氏做的大部分事情,都不瞒着她,不仅如此,还是借着她的手做的,方小姐的事情,怕是还要徐嬷嬷动手,徐嬷嬷早就知道,又怎么会惊奇。

说完了这话,徐氏便不再开口了,人倚在软榻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方才席间饮了一杯果子酿,虽说以徐氏的酒量,应该并不会醉,但可能多少是有些困倦的,因而人便显得惫懒。

徐氏如今,到底也不年轻了,精神头比之前几年,是大大的不如。

徐嬷嬷见徐氏假寐,便放轻了脚步,屋里的丫鬟们也是小心翼翼动作,一时之间,屋里静极了。

......

玉笙居。

青葙推门进来,见安笙靠在床上看书,便道:“小姐,老夫人那头安静了,人都散了。”

安笙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青葙知道安笙是并不在意府里这些人热闹不热闹的,便也不再说了,倒是猜测起宫宴的情形来了。

“小姐,您说世子现在,是不是正在与人把酒言欢呢?”

青葙没参加过宫宴,对宫宴自然也有着些许畅想的。

安笙听了她的话,便将书册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你家世子现在,大概在想着怎么才能早些回府吧。”

宫宴她也没参加过,不过,按她对陆铮的了解,却知道,这人并不会喜欢那样喧闹而奢靡的场合。

第六百四十九章:醒酒汤

“回府?”青葙却听得有些惊奇,“宫宴不热闹吗?世子怎么会想着回府去呢?”

“热闹啊,可是,这世间并不是人人都爱热闹的。”起码,陆铮就是不爱的。

安笙想的不错,陆铮此刻,确实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府去。

每次参加宫宴,对他来说,都不是件轻松的事。

以前他天生黑面,又有那样的名声,所以即便参加宫宴,但向他敬酒的人也不是很多。

但如今他成了太子身边的得力帮手,又成功定了亲事,没克死未婚妻,好像一下子,所有的好运气,都撞到他身上了似的,再加上他原本身份就非同一般,如今说是炙手可热,也不过分。

虽然他算不得新贵,可是,这也不妨碍别人推崇他啊。

这受人推崇,兴许也不是一件好事,总归敬酒的人来的多了,他实在是有些不愿应付。

但不愿归不愿,他到底没有真的对来人黑脸,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气,是每一个朝臣都会做的事情。

便是陆铮,也不例外。

他是不屑这些事,但是,他又不傻。

树大招风,他也没必要跟所有人为敌。

不过,眼下越是热闹,心中越是不耐,他便越是想念安笙。

此等良辰美景,若是能与她对月小酌,才当是人生美事啊。

正想着呢,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去,却见是已经喝得有些醉的杜奕衡。

“逮到你了,”杜奕衡笑得十分开怀,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就知道你爱躲懒,可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可不能躲,你可要好好看看,将来你也是有娶媳妇的那一天的,你怎么不好好看看,这天都该做什么么,提前学一学嘛。”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陆铮一定不喜,不过,是杜奕衡说的,陆铮便不会生气了。

虽然杜奕衡有些醉了,但心里想的还是真的为他好的。

虽说这些醉话当不得数,不过,今日是他妹妹大喜,陆铮自然也不会跟他计较。

况且,杜奕衡说的倒也不算错,他确实,该学一学这些事了,将来自己娶亲的时候,也好不慌不忙啊。

杜奕衡扒着他的肩膀,嘿嘿一笑,“你小子想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哼,你小子也是好命,拣了大便宜,来日等你娶亲,我定要好好灌你一番才行,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这便是已经醉了,说的话都有些孩子气了。

若是旁人,陆铮自然不会理会,可谁叫这是自己兄弟呢,总不能真不管他,因而,陆铮只好托住杜奕衡,然后吩咐身边的内侍,“去端一碗醒酒汤来。”

虽说今日是杜奕衡妹妹大喜,杜奕衡高兴,但是,这毕竟是宫宴,皇上还在呢,满朝文武亦在,可不能叫杜奕衡失态。

内侍得了陆铮的吩咐,片刻不敢耽搁,忙小跑着去取醒酒汤了。

今日是宫宴,未免有人喝多了君前失仪,御膳房自然要备着醒酒汤,去端来也就行了。

不过,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内侍去端醒酒汤回来的路上,偏跟人撞在了一起。

好巧不巧的,醒酒汤尽数都洒了。

若是别人撞得他,内侍定要呵斥,可是,撞他的可是荣贵妃身边的人,他又哪里敢张扬,便想着,再回去端一碗醒酒汤,来回跑得快一些,兴许也不至于耽误事。

不过,一想到陆铮的冷脸,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害怕自己回去的晚了,会被这位冷面将军迁怒。

正为难着呢,忽听对面的人问道:“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内侍愣了一下,垂首答说:“杜家少爷有些喝醉了,陆将军叫奴才端一碗醒酒汤去,给杜少爷醒醒酒。”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今日杜奕衡妹妹大婚,嫁的又是当朝太子,这么大的喜事,杜奕衡贪杯多喝了几杯,也是正常,且宫宴上那么多人,这种事情又瞒不住,是以,内侍便没隐瞒,而是照实说了。

而听了他的话,对面的人确实也没有惊讶,只是,看了看他脚边的碎瓷,却有些歉然,“可现在这醒酒汤洒了,你要怎么办呢?若是回去的晚了,陆将军会不高兴吧?”

这也正是内侍所担心的,闻言便不由苦了脸,心底也有些埋怨。

可是,他又不敢对荣贵妃身边的人怎么样,因而只得自认倒霉,“也只能再回去端一碗了。”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害怕陆铮责怪的。

其实,陆铮虽常年一张冷面,但是,却从未听说过他为难过宫里哪一个奴才,别说宫里的没有,便是宫外的,也从未听过他为难于谁。

这内侍只见陆铮一张冷面,便认为他不好相与,脾气也怀,却不想,这看人,只看表象是最不可信的。

可惜,他并意识不到这些。

正愁容满布呢,便听对面人忽然又道:“我这里倒是也端着醒酒汤,因为大皇子殿下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娘娘担心殿下喝多了失仪,便叫我端些醒酒汤去,我倒是端了不少,既是我撞了你,害你洒了给杜少爷的醒酒汤,不如,我匀给你一些吧?这样,你也能尽快将醒酒汤拿回去,也不至于叫陆将军责怪,我也安心些,你看这样如何?”

宫里人大都知道,荣贵妃身边的奴才和奴婢,就没有性子好的,不过,不常在内宫伺候的人,对此自然也不那么清楚,见到荣贵妃身边的人这样客气,哪里能拒绝这般好意。

内侍闻言,喜色立即爬上眼角,“真的吗?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姐姐可真是好人,怪得生的如此漂亮呢。”

只要是人,就都喜欢别人夸奖自己,何况女子对容貌又更为看重,内侍以为自己这夸赞说到了点子上,还很为自己反应灵敏而沾沾自喜呢。

而对面女子也确实喜得笑了,“你倒是会说话,行了,我也不耽搁你了,这便与你一些醒酒汤,快些回去复命吧。”

内侍听罢,忙帮着那宫女倒了些醒酒汤出来,然后,千恩万谢地端着这份醒酒汤,匆匆离开了。

第六百五十章:“相看大会”

内侍走后,荣贵妃身边的宫女,也匆匆走了,看样子,似乎也是急着将东西带回去给自己主子。

宫宴正在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喜庆的喧闹声。

太子今日大婚,皇上和皇后都很高兴,这二人高兴了,百官们自然也高兴。

虽说,这些高兴可能并不全是出自真心,但皇家与官场向来这样,得到一些,总要失去一些,没有人比这里这些人,更会做戏了。

便是荣贵妃和大皇子,看上去也似乎十分的高兴......

陆铮将杜奕衡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似乎有意看着他,不许他再去别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才杜奕衡寻过来的时候,有什么人,在暗中注视着他们。

不过,他循着感觉望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满眼的喧嚣与繁华。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陆铮想。

林子轩和文韬也被人缠着脱不开身,今日虽说是太子殿下大婚,但是宫宴不是时时都有,可但凡是有,必然都会成为一场变相的“相看大会”。

皇上在相看臣子,臣子也在揣摩皇上,还有一些世家夫人,也会替自家的子女,相看未来的丈夫或者妻子的人选。

邺京城优秀的儿郎不少,但是适龄婚配的到底就那些个,这其中,最好的当属陆铮兄弟几人,然陆铮和文韬皆以定亲,若无意外,正妻人选自然是不能变的,可是,林子轩和杜奕衡却是还没有定亲啊。

这也是今日他二人备受欢迎的另外一个原因。

好儿郎不是时时都有,若不把握,谁知道会不会叫别人抢了去。

林夫人和杜夫人今日可是十分忙碌了。

杜夫人又是嫁女,又是被人隐晦地相问儿子的亲事,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也正因着忙,嫁女的伤感倒是被冲淡不少。

自己的一双儿女多优秀,杜夫人自己是知道的,但是,眼见儿女这般受人推崇,她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如今女儿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妃,若是没有意外,将来就是皇后,以后还会是太后,女儿这一生,注定是尊贵无双了。

不过,她的儿子也不差。

她的公公是右相,夫君也是有实权的御史,儿子虽还未入仕,但将来的路必然也不会差。

再者,如今女儿成了太子妃,那他们家,便是跟太子一路的了,忠君忠君,也要看忠的是谁的君,这个道理谁都懂,杜夫人虽是妇道人家,但身处那样的家族,她又岂会是个短视的无知妇人?

儿子将来,必然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所以,将来所处的位置,必然差不了。

原本,杜夫人就对儿子的亲事分外上心,如今更是看重了。

看眼下形势,势必要为儿子寻一个妥帖的岳家才行。

太子殿下虽贵为一国储君,但是,旁边还有大皇子一直虎视眈眈,所以,太子殿下将来的路未必好走,杜家如今跟太子殿下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殿下成功,于他们家便是无限荣宠,可若是不成......

杜夫人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成事,而杜家也会竭尽所能辅佐太子殿下,所以,儿子的亲事,必然马虎不得。

都说娶妻要娶贤,杜夫人对此深以为然。

如今邺京城中的官家小姐,与儿子门当户对,又年龄相当的,其实并不多,以前她考虑过陆家大小姐,不过,丈夫并不同意,后来她跟陆家大小姐接触几番下来,也觉得这个女孩子太过冷情了,不适合儿子,陆家大小姐不行,余下的,跟儿子年纪差不多的,便只有永宁侯府大小姐,还有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了。

可是,这两名女子她一直都不太满意,后来细细观察下来,发现确实不适合娶进门。

这二女皆是争强好胜,言行无状之辈,哪里能给儿子做媳妇。

后来,老夫人寿宴,这二女在杜家做了那样的丑事,杜夫人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幸亏当初没透过想要议亲的意思,否则的话,岂不是白白污了儿子的名声?

罢了,杜夫人想,大概是儿子的缘分还没到,左右儿子现在还没到非得成亲的时候,再看看吧,等个一两年,两三年的,便又有新一波的好姑娘长起来了。

女儿嫁得好,儿子娶亲,也不能娶差了,省得反倒降低了杜家门楣。

这般一想,杜夫人便又放松起来,与其他夫人一起宴饮了。

......

杜奕衡看着有些倦,陆铮想着是不是要先叫人扶他下去休息一下,而不是等着喝醒酒汤。

不过,正想着呢,便见先前差遣出去的内侍,已经端着醒酒汤回来了。

陆铮只好作罢。

“将军,醒酒汤端来了,是要现在服侍杜少爷喝下吗?”内侍战战兢兢地举着醒酒汤,问陆铮。

陆铮虽对他的胆怯态度有些不喜,但是,也并没有为难他,闻言便颔首应了。

内侍见他答应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醒酒汤,服侍杜奕衡喝下了。

与此同时,宫宴另一边,荣贵妃身边的宫女,也回到了荣贵妃身边。

不过,她没有直接见到荣贵妃,而是见的烟若。

烟若听那宫女说了两句话,便回荣贵妃的坐席那边去了。

片刻后,烟若俯身,在荣贵妃耳边说了一句话,只见,荣贵妃原本就上扬着的唇角,弧度扩的更大。

那涂着艳丽口脂的饱满红唇,在夜色里,带起一阵猩红迷雾,无端让人想沼泽里蛰伏的毒蛇。

不过,荣贵妃这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又恢复正常了。

“皇上,臣妾敬您跟姐姐一杯酒吧?今日太子殿下大婚,臣妾还未好好跟姐姐说一声恭喜呢?”荣贵妃端着一杯醇厚佳酿,到了皇上和皇后身边,福身敬酒。

皇上正是高兴的时候,自不会下她面子,闻言便笑呵呵地举杯应了。

皇上都应了荣贵妃的话,皇后又岂会不给她面子,便也笑盈盈地端起酒杯,道:“如此,便多谢妹妹了,不过,妹妹大概忘了,你方才已经说过恭喜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为官之道

皇后说荣贵妃已经说过恭喜了,荣贵妃倒好像没什么印象似的。

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疑惑了片刻,然后,才娇笑道:“那兴许是说过了,妹妹都忘了,想来是太过高兴,说一次不足以表达妹妹心里的欢喜,皇上,您说是不是呀?”

荣贵妃一直就是这般娇媚的样子,所以,她这样在皇上面前撒娇卖乖,倒也并引皇上奇怪。

所以,皇上闻言,也只是哈哈一笑,说:“想来爱妃是太高兴了,才会忘了自己已经说过贺喜的话了。”

虽然,皇上自己也明白,这皇宫里,哪有什么真的和和美美,但大约是今日真的高兴,又被眼下的欢畅气氛所感染,便也忍不住想着,若是前朝后宫一派祥和安乐,便好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觉得,荣贵妃连连过来道喜,并非出自真心。

但皇上能沉迷眼下的假象,皇后却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荣贵妃今日有些奇怪。

可是,派人盯着她,又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皇后也不禁疑惑,觉得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好好盯着这人。

今日是太子大婚,倘或出了什么纰漏,定要让荣贵妃和大皇子拿去做文章,皇后不得不防。

虽眼下看着底下其乐融融,一片和气,可谁不知道,不过是各怀鬼胎,各有各的主意罢了。

不过,世人大都喜欢维持表面的和气,便是皇后自己,也是与荣贵妃维持着表面的友好,至少,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汪家这些年,势力坐大了不少,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皇后不能拿太子的将来做戏。

好在,如今太子身边得忠臣良将辅佐,想来,那条路还是能走的更加顺利一些的。

这次匈奴使者的事情,陆铮帮着太子出了不少的力气,皇后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不过,陆铮是朝臣,到底轮不到她来赏赐关心。

但陆铮不必她关怀,陆铮的未婚妻,倒是可以多关注关注。

那个小姑娘,之前也没注意过,哪里能想得到,寒铁一事,竟全是因为她才被发现的。

太子因为寒铁一事,被皇上看重不少,这份人情,皇后还是记着的。

既如今陆铮在大家眼中,已经是太子的人了,皇后倒也没什么顾忌了。

等过几日,太子大婚的热度退下去,便叫那姑娘进宫来坐坐吧,虽然私下联系过,但是,见面还真是头一遭呢。

想来,能叫陆铮倾心,又那般聪慧的女孩子,定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小小的侯门庶女又如何?

世人总是拘泥身份,将门当户对四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她看来,其实不过是为了为自己的贪婪和野心找借口罢了。

身份二字,在她看来,倒更像是枷锁,禁锢着人不得自由,不得不退步的枷锁。

......

杜奕衡服下醒酒汤了,不过,让陆铮意外的是,他服下了醒酒汤,人却好像更困了?

这样下去不行。

若在宫宴上醉的不省人事,杜奕衡必然要被有心人参奏。

陆铮只是不屑官场上勾心斗角的那一套,但是,却不代表他不懂。

相反,他懂得很,从小,父亲除了教授他兵法之外,亦教他为官之道。

有些事情不能做,但是,却不能不懂。

虽说今日杜奕衡的妹妹嫁给太子殿下,杜奕衡高兴,但是,皇上还在,百官还在,这宫宴之上,杜奕衡再高兴,却不能失仪。

若是杜奕衡就这么醉倒在大家面前,轻则被人说是不胜酒力,但往重了说,若有人借机生事,说他藐视君威,君前失仪,可就糟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陆铮应该马上将杜奕衡送到偏殿的茶室去歇一歇。

这宫中与宴,都会准备给客人醒酒的茶室,若是觉得不胜酒力,去里面歇一歇,饮一杯浓茶,一般也就醒酒了。

陆铮自然也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他这里才决定要送杜奕衡过去,便见前面有几个官员朝自己这里来了。

这可不妙。

这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正是大皇子一派的人,若叫他看见杜奕衡这样,指不定要打什么主意。

陆铮迅速思量了一下,想着茶室离这里并不算远,便招来方才去取醒酒汤的内侍,吩咐他道:“你扶杜少爷去偏殿的茶室歇一歇,便留在那里照顾杜少爷吧,等杜少爷醒了,再回来。”

内侍想说,可他走了,陆铮这里要谁来伺候,但是,抬首一见陆铮的冷脸,便什么都没敢问,立即福身应了声是,然后,便扶着杜奕衡往偏殿那边去了。

内侍这边刚扶走杜奕衡,那三位大人便到了陆铮面前。

果然,其中大皇子一派的,礼部尚书徐子谦一来就问:“方才走的是杜少爷吧,怎么见了我们几人就走呢?原本还想跟杜少爷喝一杯呢?”

话虽说的平常,但那打量的目光,分明含着深意。

陆铮表情不变,淡淡道:“杜少爷有些不胜酒力,想去偏殿醒醒酒,徐大人来的不巧了,不过,徐大人眼里只有杜少爷,莫不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这话说的可是够不客气的。

不过,因为这话是陆铮说的,还真就没人敢说他不客气。

徐子谦好歹也是礼部尚书,被陆铮这么噎了一句,却也只是一瞬恼怒,便咬牙恢复了正常,笑着敬酒,“瞧陆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样直接寻来,可不就是为了找陆大人喝一杯么,我不过是看见杜少爷走了,便随口问一句罢了,哪里是看不见陆大人呢,既如此,陆大人,下官敬你一杯?”

按理说,一个年逾不惑的长者,给一个年纪轻轻的青年敬酒,多少该是有些不自在的,不过,徐子谦此人向来圆滑,又惯会官场中阿谀奉承那一套,陆铮无论是哪一个身份拎出来,都比他高,所以,他这么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拍马的讨好,倒也并不奇怪。

官场百态,历来如此。

一切,不过是一个利字驱使罢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撞见

陆铮被徐子谦等人缠住了,便也暂时管不得杜奕衡那头。

不过,他想着,内侍已经将杜奕衡扶去了偏殿,想来也不会少有什么问题才是。

陆铮暂时抛却杂念,专心应对徐子谦等人。

......

不知不觉之间,月亮已经爬上了人们头顶,盈盈月华洒下,照着宫宴上一张张欢喜的面庞,如梦似幻,真假难辨。

因为不胜酒力需要暂时离开宴席的,也并不止杜奕衡一个,还有其他人。

四公主肖文婧,便正是其中一个。

虽说因为考虑到女子多不善饮酒,所以,女眷所饮用的多半是果酿,小酌几杯,大都并不会醉。

不过,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酒并不醉人,但因为人心不定,便总觉得有些醉意蒙蒙的。

长久以来,四公主心中都有一个不能为外人所道的秘密心事,只她一人和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知道。

心事这种东西,大约是因为不能为外人所知道,每每想起,便会让人觉得分外难熬。

四公主常年为一件心事所扰,不想起便罢了,可每当想起,总觉得心中苦涩难当。

这皇宫便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外面的人拼了命的想要进来,可却不知道,有些人正在拼了命的想要出去。

这念头在寻常人看来,可能实在是大逆不道,有悖常理,但是,在一个韶华当龄的少女看来,却好比那水中月,天上星,因为可望而不可即,便愈发显得难得。

不远处的笙歌仍在继续,四公主难得躲着清净,甚至,已经不想要再回去了。

可是,今日是宫宴,她是必须要回去的。

她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怕是她的生母惠嫔娘娘也要差人来寻。

她的贴身宫女慧心哄着劝她:“殿下,您该回去了,您出来的太久,惠嫔娘娘会担心的,皇上见不到您,也会担心的。”

后面这一句,慧心其实并不想说。

但是,身处宫廷,有些事情总是不能自主,有些话不想说,却不得不说。

宫里谁都知道,四公主并不受惠帝喜欢,至少,比之皇后娘娘所出的大公主,淑妃娘娘所出的二公主,和丽贵人所出的五公主,四公主实在不够显眼,自然也得不到皇上多少关注。

她没有大公主的惊才绝艳,没有二公主的贤名远播,亦没有五公主的天真烂漫,便是早夭的三公主,都因为那可怜的命运得皇上的怜惜。

而四公主,好像太过平淡了,平淡的不引人注目。

即便大公主和二公主早已嫁人,但皇上最喜欢的,仍旧是这两位公主。

四公主知道这些,她既没有大公主那样漂亮,也没有二公主那样贤能,更加没有五公主因着年纪天真活泼,她的容貌,也只能勉强算是清秀,才学亦比不上大公主和二公主,好像除了公主这个身份,她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可是,连这真正的普通,四公主都求不到。

不过,若她真的出身在普通人家,想来她跟那个人,便更加没有可能了。

罢了......

四公主轻轻叹息一声,侧首对慧心道:“回去吧......”

可话音刚落,她却忽然见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就在不远处。

四公主顿时迈不动步子了。

“殿下......”慧心正要提醒四公主,却忽然被四公主一把捂住了嘴巴。

慧心尚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四公主便将她拉到了身后的花丛中。

御花园便是这点好,就连冬日里,也是繁花竞相盛开的,从前只觉得这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是没有灵魂的死物,美则美矣,却缺了一丝本心,可今日,四公主却无比感谢这些没有灵魂的花花草草,做了她躲避的屏障。

慧心被四公主的动作弄得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得小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公主殿下这般奇怪?

四公主朝慧心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指着前面,对慧心道:“你看,那是不是荣贵妃身边的人?她们扶着的人,是不是杜公子?”

慧心闻言顿时一惊,然后,便立即顺着四公主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可将慧心吓了一跳。

前面不远处走来的三个人,还真就如四公主所说,是荣贵妃身边的宫女和杜公子。

可是,杜公子怎么会跟让荣贵妃的人在一起?

就算她只是个小小宫女,却也知道太子殿下与瑞王殿下之间并不平静,这杜公子乃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怎么会跟荣贵妃身边的人在一起呢?

等等,不对!

看她们去的方向,分明是供女眷休息的偏殿,杜公子是男子,怎么会去那里呢?

而且,看杜公子的样子,好似并不十分清醒,该不会......

慧心顿时悚然一惊!

她服侍四公主很多年了,即便四公主并不算受宠,但是,到底还是公主,生母荣宠虽不盛,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所以,四公主即便不如其他几位公主那般光鲜亮丽,但也过得不算多差。

身为公主的侍女,慧心自然比一般的小宫女见识深广,眼下这般情形,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那些人走了。

四公主立即将慧心拉了起来,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慧心有心劝几句,但是,见四公主一脸坚定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劝也没用,便只得作罢。

罢了,若今日被算计的是旁人,四公主也许并不会帮忙,至少不会这么上心,可谁叫被算计的偏偏是杜公子呢,这个四公主心心念念的青年被人算计了,四公主哪会袖手旁观。

有人说宫里的人都长着七巧玲珑心肝,一个赛一个的精明,这话其实也并不算假。

纵是四公主这种久居深宫的小姑娘,见了眼下的情形,也立即便看出了不对来。

不管怎么说,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叫人算计了杜奕衡的。

纵然她自己求而不得,却也不能看着被人陷害算计他!

那么好的儿郎,实在不该坏在这深宫之中的隐私算计里,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前程,可更远大的未来......

第六百五十三章:浓香

不知道是不知自己的错觉,陆铮总觉得,徐子谦今日有些热情的过了头。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徐子谦此举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假做戏,都已经引起了陆铮的怀疑。

陆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徐子谦,很快,便发现了一些端倪。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徐子谦缠着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曾多次似有若无地扫向荣贵妃的方向。

虽说那个方向并不只有荣贵妃一人,但是,陆铮就是笃定,徐子谦看的人一定是荣贵妃。

莫不是这二人有什么阴谋?

还是,荣贵妃叫徐子谦到他这里来套什么话?

不过,不管徐子谦打的什么主意,他想说,都实现不了。

想要从他嘴里套话,也要徐子谦有这个本事才行!

虚与委蛇么,他也不是不会!

不过,徐子谦想要跟他虚与委蛇,却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徐大人今夜,倒是健谈得很。”陆铮端着酒杯,一脸冷肃地盯着徐子谦。

徐子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也是时候该露出狐狸尾巴了!

“陆将军说笑了,下官一直这样健谈,只是能与陆将军如今日这般畅谈的机会,实在不多而已。”陆铮脸色够冷,气场够压人,不过,徐子谦也够不要脸。

大概是得过这样行事的好处,徐子谦以为,自己这般,总是叫陆铮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的。

只能说,徐子谦还是不够了解许冽。

就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陆铮陡然之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笑容若是放在文韬、杜奕衡或者林子轩身上,当得是翩翩如玉模样,可是,放在陆铮的身上,却无端有些让人惧怕。

徐子谦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大抵是陆铮不常笑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在陆铮突然对自己展露笑颜的时候,觉得害怕。

陆铮都笑了,兴许正是被自己说高兴了呢?

思及此,徐子谦忙又换上更大的笑容,语带恭维道:“陆将军少年英才,如今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成就,来日岂不更是可期?下官觍颜与陆将军先打个招呼,若陆将军来日成事,步步高升,万望提拔提拔下官啊。”

徐子谦本以为,人人都爱听别人恭维自己,陆铮年纪又不大,得此恭维,必然更加欢喜自傲,就算他不是真期待着陆铮提拔他,但是,只要眼下哄住了陆铮便可以了。

这也正是他不遗余力地,想要缠住陆铮的真正原因。

不错,他正是要缠住陆铮。

可徐子谦万万想不到的是,陆铮听了他这番话,非但没有得意忘形,沾沾自喜,反而面色陡然又冷了下来。

“为何?”他问。

嗯?!

徐子谦愣愣地看着陆铮,什么为何?为何什么?

他怎么觉得,跟陆铮说话,比跟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们说话,还要累人呢?

起码跟那些人说话自己不至于听不懂,可是,跟陆铮说话,他就是真的听不懂了。

他这么大的人,官场上摸爬滚打十余载,居然会听不明白一个毛头小子说话,这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别人笑掉大牙?

“徐大人不是想让我提拔你么。”好在,他的不解有陆铮主动的解惑。

徐子谦这才明白过来,陆铮所为的为何,乃是何意。

一瞬间,他的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怒气,险些没忍住,当场发作出来。

陆铮这是问他,为何要提拔他呢!

他不过是随意客气恭维一句,陆铮居然还当真了,真是气死他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官场中人说话,哪有谁会直明来意的?他不过一句客气,陆铮竟然会当真?

当真便当真吧,还这么直截了当地落自己的面子,分明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这狂傲小儿,只在可恶,气煞他也!

可更叫徐子谦生气的事情还在后头,陆铮“好心”替他解了惑之后,便好像再没有什么跟他交谈的欲望,竟直接撇下他,去找别的官员相谈去了。

若是平常,徐子谦也许会压下火气追上去,可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许是心里本就不定,心事重重,所以,便眼看着陆铮渐渐远走,转眼寻了别人说话,他却没有追上去。

罢了,他想,按照贵妃娘娘跟他说的,这个时候,偏殿那里应该已经成事了,想来即便陆铮此刻走了,也没什么要紧。

......

四公主与慧心跟着荣贵妃身边的宫女,一直到了供女眷歇憩的偏殿。

那两名宫女扶着杜奕衡进了偏殿的茶室,但是很快,便又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二人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见并无人迹,这才快步离开。

四公主与慧心并没有完全猜出荣贵妃想要干什么,但是,却也明白,杜奕衡危矣。

荣贵妃的宫女离开后,四公主想也不想地便要进那茶室,却被慧心一把拉住了。

“殿下......”慧心想要劝四公主不要冲动,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是最知道四公主的心意的,她几乎是与四公主一起长大的,四公主待她亲近,也从不随意打骂,她心里,其实是将四公主当做亲人来待的。

也正因如此,她才格外怜惜四公主的苦。

罢了,便由着公主殿下这一次吧,公主殿下这些年,过得也实在不易。

虽在外人看来,公主殿下贵为公主,可是,想要求得自己的心上人,却都做不到。

求而不得,最是苦痛,这些年,慧心陪着四公主,看多了四公主暗自神伤,心里哪有不怜惜的。

兴许,今夜倒是公主殿下的一个机会,也说不定呢......

慧心放手了,四公主再没有犹豫,迅速进了茶室。

茶室不算太大,但屋中摆设却十分齐全,桌椅矮榻,花案香几,清茶果点,一应俱全。

那案上的雕花铜香炉里,甚至还燃着熏香,味道十分特别,仔细嗅闻过去,似乎香的有些过分。

香的过分?

茶室是为了给女眷醒酒歇憩的,怎么会点着味道这样浓烈的熏香?

四公主尚且没明白过来,慧心却是忽然之间明白了。

这香有问题!

第六百五十四章:抉择

慧心发现了香有问题,顿时心如擂鼓,再看杜奕衡趴伏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模样,几乎是瞬间,便想通了事情的真相。

“殿下......”慧心手有点儿抖。

她没想到,不过是陪着四公主出来醒醒酒,吹吹风,便碰上了这么大一件事。

荣贵妃打算做什么,她差不多已经想明白了,可是,她不知道四公主想明白没有。

或者说,想明白了,又打算怎么做。

短短的一瞬,慧心想了很多种可能。

首先,若是她们出手帮杜奕衡,一旦被荣贵妃发现,荣贵妃定然不会放过她们。

别看四公主贵为公主,可到底不如盛宠之下的荣贵妃,惠嫔娘娘就更是比不得荣贵妃了,这宫里,有圣宠才有地位,有地位才有钱财权势,有了钱财权势,才有人脉,才能做别人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

可惠嫔娘娘与四公主一直低调行事,小心求存,若是坏了荣贵妃的事,招来荣贵妃的报复,还不知是否能抵挡得过去。

再者,便是她们出手帮忙,人不知鬼不觉,顺利脱身,同时也帮了杜奕衡,皆大欢喜。

可慧心总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立刻掉头就走,权当今日没有碰到这件事。

可是,看四公主的模样,慧心就知道,这个可能,是不存在了。

“慧心,快,帮我将杜公子扶出去。”

一听四公主这话,慧心便知道,四公主已经做了决定。

她毕竟是四公主的人,既然四公主决心已定,她便只有听从的份,不光要听从,还要竭尽全力帮四公子达成所愿。

主辱仆死,慧心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只盼她能做到最好,帮上四公主的忙,也算帮了自己。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那就是......

“殿下,可咱们要将杜公子带到哪去呢?”慧心一面帮四公主将杜奕衡扶起来,一面费力地问道。

她这话一出,四公主顿时愣了一下。

是啊,她们要将杜奕衡带到哪里去?

她的寝殿?

这可能吗?

可是,不带到她的寝殿去,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呢?

“先离开这里,待会儿再说。”想来想去,四公主还是这般决定。

是啊,不管将人带到哪里去,首先都必须要离开这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慧心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便也不多问了,而是努力帮四公主扶起杜奕衡。

杜奕衡虽平时看着是个翩翩如玉、文质彬彬的潇洒公子,可是,他毕竟是男子,如今又不知是醉的不省人事还是被药的没知觉了,总之身子分外的沉重。

四公主再如何不受皇上宠爱,却也是个久居深宫的娇弱女子,慧心虽是宫女,但也不是普通的粗使宫女,所以,让她们二人来扶杜奕衡,实在是有些艰难。

可再艰难,四公主也不会放任杜奕衡被别人陷害。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吧。

主仆俩用尽了力气,好容易才将杜奕衡扶了出去。

让杜奕衡先半靠在门廊上,四公主吩咐慧心去关门。

在慧心关门的时候,四公主仔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待慧心关好房门后,已然有了主意。

“慧心,咱们先去摘星楼。”

摘星楼距离此地不算太远,但一般很少有人会去,今夜宫宴,前面正是热闹的时候,四公主料想,此刻摘星楼那里一定没有人。

慧心一听四公主的话,便立即反应过来了。

她也觉得四公主说的很有道理,主仆二人重新架起杜奕衡,赶紧往摘星楼而去。

摘星楼距离此地并不算太远,若是寻常,四公主和慧心有一刻钟怎么也到了,可今日因为还带着个杜奕衡,所以主仆二人实在走不快。

但好歹摘星楼离这里确实不算太远,约摸着两刻钟左右后,四公主和慧心总算是看到了摘星楼。

太好了,主仆二人心头不禁都浮起这个感觉。

要扶着一个毫无知觉的男子走路,实在太过艰难,明明是冬月里,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却硬是叫四公主和慧心香汗淋漓,甚至妆都花了大半。

可她们不敢放松。

她们不知道荣贵妃的人现在是否已经发现了杜奕衡不见了,有没有追来,所以,她们不敢放松。

“殿下,咱们快进去吧?”慧心气喘吁吁地道。

四公主嗯了一声,然后,与慧心一起,扶着杜奕衡往摘星楼里面走去。

好容易到了摘星楼,里面果真没有人,四公主和慧心见状,都不由松了口气。

摘星楼平日没有什么人过来,楼里只点了几盏不甚明亮的烛火。

四公主和慧心将杜奕衡扶到了摘星楼里面,已是没有多少力气了,再如何坚持,怕是也没办法将人带到楼上去。

可思来想去,四公主觉得都不能这么等下去,看杜奕衡的模样,怎么都不只是醉倒了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被下了什么药。

四公主心系杜奕衡,自然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想了想,便对慧心道:“慧心,你去找陆将军,告诉他杜公子的情况,让他想办法来救杜公子。”

“殿下,可是......”

虽知道情况紧急,可慧心哪里敢放四公主与杜奕衡单独在这里,这若是传了出去,四公主的清誉可就毁了!

四公主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眼下的情形,哪里容得她犹豫半分。

因而,只得咬牙催促慧心道:“快去!记得,让陆将军想办法带个信得过的太医来!”

四公主连番催促,慧心便知道,这是心意已决,再劝也没有什么用处,再想眼下情形,也确实不容她再犹豫,因而只好咬牙应了。

“殿下,奴婢会尽管回来的,您千万当心,万一有什么不对,您一定要想办法保全自己。”慧心说完这话,便咬牙走了。

其实,她更想对四公主说的是,一旦情况有变,望四公主一定先保全自己,再思来日。

可是,看四公主的模样,她也知道自己这话便是说了,四公主也不会听,因而只得让四公主想办法保全自己。

第六百五十五章:惊变

慧心走后,四公主便脱力地靠在了门边。

因为害怕坐在高处会叫外面人发现,所以,四公主没敢将杜奕衡安置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将人放到了地上。

好在地上铺着毡花地毯,并不算寒凉。

可眼下毕竟已经入冬,四公主坐着歇了口气,便担心杜奕衡这样躺在地上,会被寒气侵袭。

她撑着虚软的双腿,扶着门板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摘星楼里面慢慢地走了一圈。

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给杜奕衡铺在身下,或是盖着的东西,四公主无功而返,见杜奕衡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还有一些酒醉的红晕,一颗心顿时酸软异常。

她慢慢地走回去,在杜奕衡身边蹲了下去,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隔着虚空缓缓地描摹他的轮廓。

她从未这样近距离的瞧过他,从来,都只是偷偷地瞧。

虽眼下情形危急,可四公主却仍旧觉得,这危急之中,掩藏着难得的欢愉。

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杜奕衡晕红的双颊,慢慢变得苍白起来,眉心也紧紧地蹙了起来。

他不舒服。

是冷了吗?还是,被药效折磨着?

四公主束手无策,手指不由地绞到了自己披风上的带子。

披风?

哦,对了,因为她想要出来吹风,母妃特地叫慧心拿了披风给她,怕她冻着。

对啊,她怎么忘了自己还穿着披风呢!

发现自己穿着披风,四公主顿时高兴了起来,然后,想也不想的,便解开了自己的披风,小心地给杜奕衡盖上了。

盖上了披风之后,杜奕衡的脸色果真缓和了些许,紧蹙的眉心也慢慢地舒展开来。

看来是真的冷了,四公主心里软成了一团。

......

偏殿,茶室。

就在慧心从摘星楼离开,前去寻找陆铮的时候,方才杜奕衡待的茶室外面,便又来了人。

仔细看着,好像是三名女子,踏着月色而来,步履急切而小心。

待她们走得近了,若是四公主和慧心此刻还在这里,便会发现,走在两边的,正是方才扶着杜奕衡过来的那两名宫女,而走在中间的,却是一个更加叫人惊讶的女子。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徐子谦的嫡次女,徐颖。

可徐颖好端端的,不在前面参加夜宴,怎么倒跟着荣贵妃身边的宫女,跑到这偏殿的茶室来了呢?

难道,她确实是来醒酒的?

可这可能吗?

别人不知道这茶室中有杜奕衡在,荣贵妃身边的宫女难道也会不知道吗?

人可是她们俩送来的,谁不知道,她们也不该不知道。

可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将徐颖也带来呢?

房间里点着香味浓烈而奇怪的熏香,杜奕衡人事不省的在里面,徐颖匆匆而来......

一切好像并不难猜。

只是,谁能想得到,荣贵妃会打这样的主意,而徐颖,又会答应帮荣贵妃做这样的事情。

此事若成了,她的清白名声可就没了!

或许,早在答应帮忙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便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可她不在乎,她的父母,知道她做这样的事情吗?

等等,陆铮一直觉得徐子谦今夜举动奇怪,难道说,徐子谦对此也是知情的,不仅知情,还在暗中帮忙?

若是真的,他们父女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就算徐子谦是大皇子一派的,也不该不顾亲生女儿的清白名声吧?

再说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徐家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

或许,他想要的,并非眼下的好处?

......

徐颖与荣贵妃身边的两名宫女匆匆到了偏殿外头,走到茶室的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可徐颖却忽然之间,有些退缩。

她再如何,也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要做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不容易。

尽管父亲一再劝说,贵妃娘娘也晓以利害,许下重酬,可她仍旧免不了害怕。

纵然荣贵妃一再保证,说她只要进去,脱了外裳跟杜奕衡躺倒一起,其他的,便不必她来管,都已经安排好了,可徐颖还是害怕。

这件事一旦闹开,毁的便是她一辈子的清白。

尽管荣贵妃说,会安排叫众人以为,是杜奕衡醉酒轻薄了她,也要逼着杜家负起责任,可是,徐颖仍旧害怕。

但凡未出阁的少女,对未来的婚姻便没有不向往的,徐颖亦然。

曾经,她也想过自己会嫁给文韬,为他红袖添香,生儿育女,厮守一生,但最后,她的梦碎了,人便也醒了。

后来,又因为与顾凝薇的争端,让她坏了名声,眼看着想要寻一门好亲事再也无望,就在这时候,荣贵妃召见了父亲。

之后,便如现在这般,父亲回到家中,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便同意荣贵妃的提议了。

到底是自己的选择,眼下即便害怕后悔,却也没用了。

仔细想想,若真能嫁给杜奕衡,于她来说,也是难求的好姻缘了。

杜奕衡并不比文韬差多少,出身样貌才学皆是上等,若能做了他的正妻,她此生,倒也圆满。

这样一想,徐颖心头松快多了。

她慢慢地推开门,走进了茶室。

一进去,便觉一股异香扑鼻,人立时便晕了起来,身上好似也有些提不起力气。

徐颖不明所以,只以为是茶室的门窗紧闭,关得太久,又点着熏香,才会如此,便想让那两名宫女将门开着,暂且别关上。

谁知才张了口,便听身后传来抽气声。

徐颖晕乎乎地循声望去,就见宫女嘴巴张的大大的,双眼瞪得溜圆,一副惊骇莫名的模样。

“怎么了?”徐颖愣愣地问。

话才刚出了口,便被两名宫女扶了出来。

徐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听其中一名宫女,对另外一名宫女道:“我先扶徐二小姐去别处歇歇,你赶紧将香拿走,然后立即去禀告贵妃娘娘,就说人不见了,让娘娘快些定夺!”

屋里的熏香是她们点的,杜奕衡是她们送来的,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若是没有人帮忙,杜奕衡绝对不会离开。

要出大事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迫人

两名宫女迅速分头行事。

一人先带着徐颖匆匆离开,另一名则忙进入茶室,将燃到一半的熏香掐灭取出,然后用帕子小心包好带走,并开着茶室的门,好在有人发现之前,让香气散干净,之后,便匆匆赶去跟荣贵妃汇报这里的情况。

......

再说慧心。

她从摘星楼离开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往宫宴举办的地方赶去,四公主让她去找陆铮,而陆铮此刻必然是在宫宴上的,所以,要找陆铮,必然得回到那边。

她一路都提心吊胆。

既担心四公主那边出什么意外,又担心自己待会儿找陆铮的时候,被人发现,继而被人怀疑。

可是,眼下也不能顾忌这些了,她越晚回去,四公主那边的情形便越危险,所以,她必须尽快找到陆铮,并将他带到摘星楼那边去才行。

慧心跑到宫宴举办之地时,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宫宴上仍旧一派热闹,阵阵暖香动殿内飘散而出,欢声笑语也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

慧心不能从正门进去,只得从偏门小心地走进了大殿。

皇上和皇后娘娘似乎已经离开了,所以宫宴更加的没有拘束,欢歌笑语不断。

慧心便在这一片热闹纷呈之中,焦急地寻找着陆铮的身影,好在寻了一圈下来,还真叫她看见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怎么着,陆铮此刻站的位置,竟然颇为偏僻,就在离她不远的角落里,似乎也是想要躲清净。

慧心见机会正好,再不敢耽搁,忙提着裙摆向陆铮跑了过去。

而就在她朝着陆铮跑过去的时候,陆铮便察觉到了。

就在慧心即将到达他身后之时,他陆铮猛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个根本没什么印象的小宫女,站在自己的面前。

陆铮微微地蹙了下眉心,定定看着那宫女。

慧心被陆铮这样一盯,顿时心头一跳,险些吓得叫出来。

怪道人人说陆将军天生冷面,不怒而威,可引小儿夜啼,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虚。

往常见到这位南诏最为年轻的常胜将军,大都是远距离见的,哪像今日,这般近距离的瞧见这人。

可是,慧心知道,自己不能害怕,更加不能退缩。

权当为了公主殿下,慧心默默念了一句,然后,硬着头皮福了下身子,对陆铮道:“奴婢见过将军大人。”

“有事?”陆铮语气淡淡的,透着一点清凉的冷意。

慧心却不敢细品他这样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只忙道:“回将军大人的话,奴婢乃四公主殿下的身边宫婢,四公主殿下有要紧事,特差奴婢前来,请将军大人出去一见。”

四公主?

慧心自称四公主的宫婢,陆铮再看她,确实觉得好像有了点儿印象。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他就要出去。

他与四公主从无往来,四公主突然请他出去一见,也太过奇怪了吧?

慧心见陆铮听了她的话,却不为所动,便知道陆铮是不相信她。

情况紧急,她没有时间可供浪费,见此,也只好直硬着头皮又接近了陆铮些许,然后,压低声音说:“是关于杜公子的事情,杜公子出事了,奴婢这样说,将军可否跟奴婢出去了?”

陆铮一听慧心这话,目光顿时冷了下去。

慧心似有所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双腿也忍不住发抖,可一想到四公主,她便咬牙挺住了。

片刻后,她听到陆铮冷声道:“带路。”

慧心顿时松了口气,转身的同时,又小声提醒说:“此事不宜张扬,还请将军大人随奴婢从偏门出去。”

陆铮并没有应答,但是也没有直接拒绝,慧心便大胆从前面带路走了。

待出了大殿,又走了一小段路,离着宫宴那边有些距离了,慧心才敢小声对陆铮道:“奴婢与四公主殿下在外赏花,不想忽然见有人带着杜公子去了女眷休息的偏殿,殿下觉得此事反常,便带着奴婢跟了过去,后来那些人离开,殿下带着奴婢进了杜公子待的茶室,见里面点着奇怪的熏香,殿下恐杜公子遭人暗算,便带着奴婢将杜公子先带到了摘星楼,杜公子迟迟不醒,殿下怀疑是被人下了药,便吩咐奴婢来寻将军大人,让将军大人带一名信得过的太医,赶紧去摘星楼救人,事出从急,还望将军大人快些动作。”

陆铮气势实在太强了,慧心一段话说的哆哆嗦嗦,但好歹算是全都说完了。

陆铮听完了她的话之后,并未怀疑慧心。

一来,他知道慧心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骗他,二来,他想起杜奕衡方才的模样,确实是有些奇怪。

按说只是醉酒,喝了醒酒汤却不该那般困倦才是,想来多半是着了谁的道,他却忽略了。

这般一想,此事说来还要怪他粗心大意,实在不该!

因确定慧心没有说谎,陆铮也知道情况紧急,便不再耽搁。

他立即对慧心道:“你先回去,我安排一下,即刻就赶过去,不用担心,今日之事,多谢你家公主殿下仗义出手,这份情,陆某领了。”

“将军大人客气了,那奴婢就先回去,还请将军大人速速前来。”慧心也没办法说,这么帮杜奕衡,概因她家公主殿下对杜奕衡情根深种,也只能客气一二而已。

看着慧心走了,陆铮赶忙去往东宫方向。

太医此刻是不能找了,他还不知道杜奕衡是何情况,再信得过的太医,也不如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

好在太子殿下身边能人辈出,熟悉医理的暗卫正好就有。

带着暗卫过去,可比带着太医安全多了,以他与暗卫的动作,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陆铮很快便到了东宫正殿,刚一到,便有暗卫出现,陆铮直接跟人说明了情况,暗卫知道分寸,闻言也不多问,只让陆铮稍后片刻,便又消失了。

很快,便有另外一名暗卫出现。

陆铮知道,这便是他要的人了。

他亦不多话,与那暗卫颔首示意过后,道了一句“摘星楼”,便立刻转身走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猜想

陆铮想的并没有错。

他跟暗卫身手不凡,虽说之前因为去找暗卫耽搁了些功夫,但还是跟慧心一同到了摘星楼。

慧心跑的气喘吁吁,刚到了摘星楼门前,却见陆铮已经到了,不由吓了一跳。

但到底顾忌着自家公主殿下的安危,没有叫出声来。

陆铮也没安抚她,直接就问:“人在里面?”

慧心忙点头应是。

然后,就见陆铮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进去。

此举正合慧心的心意,她还怕陆铮他们突然进去,会吓到四公主呢。

慧心赶忙推开了门,然后,小声地对着里面道:“殿下,奴婢回来了,还有将军大人和太医也到了。”

因为摘星楼外面灯光昏暗,慧心并没有看清楚陆铮身后的人是谁,只以为一定是太医。

见她误会,陆铮自然也不会解释,暗卫就更加不能解释了。

他们的身份,本就不允许现于人前,今夜已是破例了,所幸他们每日都易容,不以真面目示人,眼下倒也方便。

慧心话音刚落,陆铮和暗卫便也跟她一起进了摘星楼。

一进去,却不见人。

里面的烛火已经灭了,黑黢黢的看不清哪是哪,也看不清楚是否有人。

当然,这只是对慧心来说,对陆铮和暗卫来说,这点儿黑暗,并不能完全阻绝他们的目力。

很快,陆铮和暗卫便在角落里,发现了杜奕衡跟四公主。

接着,四公主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慧心,我在这儿。”

慧心听到声音,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四公主跟杜奕衡正在角落里躲着,四公主抱膝坐在地上,而杜奕衡,则毫无知觉地躺着,身上还盖着四公主的披风。

慧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公主待杜公子,实在太好了。

这样冷的天,公主殿下去了披风,里面穿的又不算多,在地上坐了这么久,一定冷坏了。

慧心忙跑过去将四公主扶起来。

一碰到四公主的手,果真冰冰凉凉的,人也小幅度地发着抖,一看便知道是冻的。

慧心顿时心疼极了,可当着陆铮他们的面,却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得自己用手去搓四公主的双手,期望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四公主。

“微臣见过四公主殿下。”正在这时,陆铮与暗卫也到了,二人拱手向四公主行礼。

四公主道:“陆将军别客气,这位可是陆将军带来的太医,若是的话,快先替杜公子看看吧?”

这确实是眼下最为要紧的事情。

杜奕衡昏迷不醒,一定有问题。

陆铮也担心杜奕衡的安危,便叫暗卫赶紧替杜奕衡看看。

至于四公主她们主仆误会暗卫身份这件事,他却不打算解释。

便叫她们以为来的是太医就好了。

暗卫知道杜奕衡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得了陆铮吩咐,便立即蹲下去替杜奕衡检查。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即便看见杜奕衡身上盖着一看就不属于他的披风,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

在暗卫替杜奕衡诊治的间隙,陆铮问四公主:“敢问公主殿下,可否仔细说说,您碰到杜公子的情形。”

四公主知道,陆铮一定是怀疑有人故意害杜奕衡,而她也正想据实告知,不打算隐瞒,不为别的,只为了杜奕衡。

所以,四公主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跟陆铮说了。

其实,细节什么的都并不多重要,只要陆铮听到荣贵妃的宫婢这几个字,便会立即明白过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果然,陆铮一听到四公主说,扶着杜奕衡去女眷休憩的偏殿茶室的人,乃是荣贵妃身边的宫婢时,便明白其中关窍了。

看来,在宫宴之上,他觉得徐子谦一直有意无意的看荣贵妃的事情,并非错觉,而是真的。

徐子谦一定是帮荣贵妃故意绊住自己,好给荣贵妃找人给杜奕衡下药争取时间,进而方便将人带到女眷歇息的茶室。

四公主与慧心皆说那茶室中点着味道奇特的熏香,陆铮又岂会不明白是什么。

女儿家不好宣之于口,但陆铮却是明白的。

只怕那香,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半是有催情之类作用的。

荣贵妃让人将杜奕衡送到点着催情香的茶室,接下来,怕是就要安排一名女子去了吧?

让他想想,她会安排谁过去呢?

今日来赴宫宴的官家小姐有不少,不过,跟杜奕衡年纪相当的,却也不算很多。

陆铮仔细的回忆着,一一排查过去,很快,便将目标锁定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那些官家小姐记得多清楚,只不过是因为,符合以上条件的女子之中,只有徐家嫡次女的爹,礼部尚书徐子谦言行奇怪,且对他故意缠磨。

徐子谦是大皇子的人,帮荣贵妃做这种事情,倒是不奇怪。

不过,他牺牲自己的女儿,也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纵然今日荣贵妃与徐家成事又如何?便是徐家姑娘真的嫁进了右相府,又岂会受杜家善待?

杜家仁善不假,却也不会对一个算计自家孩子的仇人之子,有什么怜惜之情。

这些他都想明白了,让他不明白的是,杜奕衡到底是何时被下的药?

想在宫宴的菜色上动手脚,可不容易,难道,是酒?

杜奕衡今日可饮了不少的酒,若是从这里面下药,倒是十分有可能。

等等,他好像还忽略了什么。

他想起来了!

杜奕衡后来喝过醒酒汤,喝过那醒酒汤之后,人便困得不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叫内侍扶杜奕衡先去歇歇。

内侍,对,那个内侍!

“敢问公主殿下,可曾见过杜公子身边的内侍?”陆铮问道。

“内侍?”四公主闻言一愣,接着摇摇头,说,“本宫并未见到什么内侍,只见到那两名宫女,陆将军这样问,可是那内侍有什么问题?”

四公主不傻,相反她也很聪明,所以,一听陆铮这样问,她便也发觉问题所在了。

宫宴上自然少不了宫女内侍伺候,若是服侍杜奕衡的内侍有问题,那么,杜奕衡此番遭人暗算,便也说得通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不妙

四公主好像比陆铮还要着急。

一想明白服侍杜奕衡的内侍可能有问题后,便急忙问陆铮:“陆将军可还记得那内侍是何样貌,或者有何特征,本宫可叫人私下去问问,或许能找到这人呢。”

四公主的态度,似乎太过着急了,陆铮不由侧目。

四公主似乎也觉察出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着急了,陆铮这样看她,更是叫她十分的不自在。

四公主躲过陆铮的视线,不与之对视,道:“本宫也只是想要尽早抓住逞凶之人,在宫宴上动手脚,实乃藐视天威,本宫这样,也是为了父皇......”

但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所以,四公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好在陆铮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这叫四公主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候,替杜奕衡检查身体的暗卫站了起来。

陆铮立即转过身去,看向暗卫,就见暗卫脸色颇有些凝重。

怎么回事?

难道,杜奕衡不是简单地中了迷药吗?

四公主见暗卫站了起来,却不说话,而陆铮也是沉默不语,当即也顾不得陆铮是否会怀疑自己的动机了,急忙问说:“太医,杜公子怎么样?”

暗卫听见四公主这话,便看了陆铮一眼,见陆铮冲自己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便知道,这是不让他跟四公主说实话。

于是,暗卫便编了个谎言,“回禀公主殿下,杜公子是中了迷药,过几个时辰,便可醒了。”

“真的吗?太好了!”四公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杜奕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只是中了迷药,过几个时辰,自然会醒过来,幸好......

与四公主的欢欣不同,陆铮则沉默了许多。

“四公主殿下,”陆铮重新转过身,面向四公主,“臣要将杜公子先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他清醒,今夜之事多亏了四公主殿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殿下能够答应。”

四公主似乎知道陆铮所求为何,当即便颔首说道:“本宫知道陆将军所求为何,将军放心,今夜之事,本宫定不会跟别人说的,再者此事若说出去,对本宫也没好处,陆将军所言有理,杜公子这样,确实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歇息,既如此,陆将军便快些带杜公子走吧,本宫也该回去了,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殿下先请。”陆铮只让四公主先行,却并未再说别的,四公主便知道,自己猜的没有错,陆铮确实是想要自己帮忙保守秘密。

实际上,就是陆铮不求她,她也断断不会说的,她怎么会做对杜奕衡不好的事情呢。

四公主带着几分不舍,和慧心一道离开了。

一直看着她们主仆,确定她们主仆走远了的陆铮,才又回过身来,对暗卫道:“先带人回东宫,此事非同小可,尽快通知太子殿下,宫宴也快散了,我先回去一趟。”

暗卫颔首应是,然后,立即背起杜奕衡,先去了东宫,陆铮则回去了宫宴举办之地。

宫宴确实快散了。

不过,陆铮离开这么久,也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或者说,是那些人原本就盯着他,怀疑是他带走了杜奕衡。

徐子谦隔着人群,恨恨地盯着陆铮,心里不住地暗骂陆铮坏他好事。

皇上和皇后娘娘早已离去,朝臣们倒是也有走了的,陆铮派人给自己的母亲传了个话,说自己准备回府去。

杜奕衡出了事,陆铮担心母亲继续留在这里,也会遭人暗算,还是将人送回府中,才更放心。

林氏接到宫女传来的话,知道儿子要走了,便也不打算多留,与交好的夫人说了一声,便动身走了。

一出去,便见陆铮在不远处等着她,林氏不由加快了些脚步。

待到了近前,先上下打量了陆铮一遍,确定陆铮没喝多,林氏才放心。

母子俩一道往宫门外头走去,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将他们送到了宫门口,便退回去了。

陆铮扶着林氏上了马车,叫林氏等等,然后便去了杜家仆从所站之地。

杜府管家见陆铮过来,忙拱手行礼,陆铮一把托住他,低声道:“还请杜叔快些通知你家老爷夫人,就说你家少爷出事了,让他们尽快回府。”

杜管家一听陆铮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

顾忌着宫门口处人多口杂,杜管家只得强忍住心底的惊骇,颔首应了声是,然后赶紧招过心腹,让他守在这里,自己跑进去找人去了。

陆铮看杜管家进宫去了,便回了自家马车那头,他没有骑马,而是直接进了马车里面。

林氏起初还被他吓了一跳,不过立即便想,许是他酒有些饮多了,不想骑马,想进来歇歇,便也没有多问。

马车辘辘走了,过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宫门口,这时候,陆铮却忽然叫了停。

林氏这时候可是忍不住奇怪了。

“怎么了,铮儿?”她问。

“我得回去一趟,母亲先回府去吧,”陆铮低声说,“奕衡出事了,儿子今夜兴许不回去,母亲别等我,倘或累了便先睡。”

林氏一听陆铮这话,顿时一惊。

杜奕衡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正要问,陆铮却已经言明,“他在被人下了药,有些麻烦,儿子先去杜府看看,待儿子回去,再与母亲细说吧。”

“好,那你快去,快些去。”林氏听陆铮这样说,便也不问了。

陆铮下了马车,很快人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林氏心跳的厉害,只得用力按住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知道,杜奕衡的情况肯定是不乐观,否则的话,陆铮不会那样严肃。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叫这孩子出事啊!

陆铮下了自家马车后,并没有如跟林氏说的一样,去右相府,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等他到了东宫,便被暗卫引着去了太子殿下寝宫内的偏殿。

陆铮知道,太子一定也在。

果然,一进去,就见太子殿下站在榻前,周围还有不少人在为榻上躺着的人诊治,而榻上之人,正是不久前送到东宫来的杜奕衡。

第六百五十九章:喜转惊

“殿下。”陆铮走过去,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

“别多礼了。”太子伸手扶起陆铮,面色早已没了大婚的喜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重。

“臣已经让相府的管家通知相爷他们了,相信他们很快便会回府,殿下,奕衡不能留在您这里,必须得尽快送他回相府。”

今日乃太子大婚,待会儿可就是洞房花烛夜了,这么多人看着,太子若不出现,太子妃的脸面也不必要了。

太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便点点头,说:“待会儿孤便安排人送他出去,你先到宫外等他。”

“是,殿下。”陆铮抱拳应道。

太子已经从暗卫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正恼火着呢,只不过因为杜奕衡现在情况不妙,他才隐忍未发,但是,面对着陆铮,他也没有太过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孤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奕衡无事还好,倘或奕衡有什么不对,孤定要那些害他之人付出代价!”荣贵妃叫人害杜奕衡,实际上就是害他,太子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殿下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生气也是无用,今夜乃是您的洞房花烛,您这样,该吓着太子妃了。”陆铮也不是不明白太子为何这般生气,但是,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若是往常便也算了,可今日情况这般特殊,太子稍微有些异样,怕就会叫有心人利用了去。

再者,杜奕衡已经这样了,他们再生气也没什么用处,若是他没事,定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受委屈,所以,陆铮才会这般劝说太子。

陆铮说的这些,太子也明白,只是,看到杜奕衡这样,他心里实在是放不下来。

不过,再放不下,此刻他也要强迫自己放下。

他所作所为,不光代表了他自己,他不能任性,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

给杜奕衡诊治的暗卫又多了几人,但是,却仍旧没什么进展。

他们到底也不是神医,只是通些医理,但是,真要面对什么疑难杂症,确实是没有办法。

“属下无能,求殿下责罚。”暗卫齐齐跪地请罪。

自己的手下,太子也知道他们都有多大的能耐,闻言也没有怪他们,挥手叫人先起来了。

“看来,只能找普云大师了。”太子道。

邺京医术最高的人,便应该是普云大师了,只是,杜奕衡眼下的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是中毒还是怎么着,所以,太子也不敢确定,普云大师一定有办法。

哪成想,他这话才说完,便听陆铮道:“普云大师云游去了,尚未归来。”

什么?普云大师云游未归!

难道,是天要亡杜奕衡不成!

太子大骇,正要说立即派人去找,却忽然想起,似乎还有一个人,可以请来帮帮忙。

“安笙......”

“臣先将安笙接到相府,给奕衡看看。”

太子和陆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那便劳烦你们了。”太子面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

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亲传弟子,也是个有能耐的,太子一向看好她,想来有她帮忙,杜奕衡痊愈的机会总是更大一些。

“事不宜迟,那孤赶紧安排人送奕衡出去,阿铮你便先去接安笙。”

“是,殿下。”

......

杜管家是在宫道上碰见右相等人的,但是,右相他们身边还有其他人也在,杜管家不知道杜奕衡的具体情况,不敢乱说话,便站在原地等候右相等人过来。

右相见到他,便笑呵呵问道:“是不是奕衡那小子叫你来的?这小子,自己跑了,也不知道叫人来跟我们说一声!”

这么多人瞧着,杜管家哪敢说不是,闻言只得颔首应了一声,“相爷说的是,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因担心相爷您高兴饮多了酒,伤了身子,特地叫奴才来催催。”

右相一听,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这小子,难为他有这份孝心!”

话音方落,便见与他走在一起的林太傅捋须调侃道:“奕衡这孩子一向孝顺,这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其余几人闻言,也都纷纷附和林太傅所言,赞杜奕衡孝顺知礼,品性优良。

自家孩子被夸,右相自然高兴,再加上今日又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出嫁,嫁的还是当朝太子,他心情本就极好,如今再听众人夸奖杜奕衡,自是得意。

他这个孙子,性子最像他,比之儿子更叫他引以为傲。

如今孙子渐渐大了,也快到了入仕的时候,能得到这么多大人交口称赞,将来对他入仕也有好处。

此刻心情舒畅,一脸欣然的右相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疼爱的宝贝孙子,正处在那般危险的境地之中。

杜管家急的不行,但却什么都不敢说,只得期盼这些大人都走得快一些,尽快分开。

大概是杜管家的祈祷起了作用,大家还真就走得快了一些。

约摸着一刻钟左右的工夫,众人出了宫门口,互相道别之后,纷纷去了自家马车或者轿子前面,准备回府。

右相正准备上轿,其他人家也正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杜管家这时才敢上前一步,靠近了右相,躬身小声说道:“相爷,不好了,公子出事了,陆家少爷叫奴才赶紧跟您说,快些回府去,太子殿下已经派人送公子回府了。”

右相一听杜管家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不过,他到底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收敛情绪自是擅长,因而,短短的一瞬之后,便恢复了正常,沉声吩咐道:“回府!”

他没有问杜管家,杜奕衡到底出了什么事。

因为明白,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若不是有所顾忌,方才杜管家一见了他,便会说明情况了,远不至于等到无人才来说话。

右相这里坐进了轿子,其子杜海峰也跟着进了轿子,而许氏则上了马车。

许氏进了马车以后,却并未见到杜管家口中早已经待在里面的儿子,顿时心就以沉。

不知是否母子连心,总之,她的直觉告诉她,儿子可能出事了......

第六百六十章:接人

陆铮离开东宫后,再未耽搁,直接便赶去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顾麟与侯夫人方氏,还有世子夫妻二人,正也在回府的路上。

宫里的华宴散了,热闹退去,属于冬日的寒风终于吹散了殿内的融融暖香。

昭阳宫内,荣贵妃竖眉问面前跪着的侍卫:“东宫那头什么反应?”

杜奕衡突然不见,她安排好的一出好戏生生被人毁了,想想便觉气恨。

到了现在,她仍是不明白,什么都安排好了,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回娘娘,东宫那里,一切如常,眼下宾客差不多都散了,太子殿下,应该已经去见太子妃了。”侍卫垂首回道。

一切如常?

荣贵妃怎么都觉得不可信,遂吩咐侍卫:“继续盯着,但有异样,即刻回报!”

“是,娘娘。”侍卫颔首应是,然后,行礼退下。

侍卫走后,荣贵妃又问烟若:“那个内侍呢?”

烟若忙回说:“在偏殿关着,刘公公正带人看着呢。”

荣贵妃闻言,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凉声道:“处理了吧,叫刘承水手脚利落点儿。”

“是,娘娘。”烟若不敢反驳,忙颔首应下。

今夜要做的事情失败了,荣贵妃心情正不好着,就算是她,此刻也不敢触荣贵妃的霉头,还是老老实实地听话吧。

烟若出去了,不久后,便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荣贵妃倚在软榻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烟若便也没有出声,而是小心地走回她身后去站着了。

就在烟若回到荣贵妃身边的时候,刘公公也带着两个小太监,拖着一个布袋,离开了昭阳宫偏殿。

......

陆铮急着见到安笙,所以脚程比永宁侯一行要快上不少,他到永宁侯府的时候,侯府众人多半都已经歇下了。

永宁侯一家回的晚,老夫人徐氏便叫大家不必等了,只安排了顾新海带人守在正门,等候永宁侯一行。

永宁侯府陆铮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一到地方,便直接去了安笙的小院。

玉笙居里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安笙房里的灯火已经熄了,看样子也是歇息了。

若在平日,见此情形,陆铮绝对不会去打搅安笙,可今日情况特殊,杜奕衡那里十分危急,他便也只得扰安笙的清梦了。

不过,为了怕突然撬门进去吓到安笙,陆铮还是先学了声鸟鸣。

他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他才刚学了一声鸟叫,屋里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接着,就见里面亮起了微弱的烛光。

片刻后,门开了,青葙推门出来,陆铮立即闪身进去。

青葙见到陆铮,倒是没怎么惊讶,但是却忍不住奇怪。

她想,世子今夜不是该在宫里参加夜宴么,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世子身上有酒气,不会是,喝多了吧?

“世子,您......”

青葙刚想问陆铮是不是喝多了,便听陆铮急道:“你家小姐睡了没有?”

话音方落,便见安笙出来了。

安笙只披了外衣,发丝都散着,显见是刚从床上起来的。

“怎么了,出事了?”安笙问说。

她房里已经熄了烛火,陆铮却还是学了鸟鸣,所以她猜,必是出了大事。

事实证明,她猜的确实不错。

“杜奕衡出事了,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没看出问题,本想请普云大师去相府替他看看,不过,大师云游未归,便只得来麻烦你了。”时间紧急,陆铮也没有办法解释的太过详细,不过,他相信,安笙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果然,安笙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瞬,便颔首道:“好,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便来。”

说罢,人便往房里走去。

青葙见状,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陆铮,明显十分着急。

陆铮让她跟进去了,青葙福身谢了一声,赶紧跟着安笙进了房里。

一进去,就见安笙正在梳头,青葙快步走过去,想要接替安笙的动作,不过,却被安笙阻了。

“你帮我将衣裳拿来,”安笙一面给自己梳头,一面吩咐青葙,“情况特殊,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便不带你去了,若是我天亮了还没回来,你便跟郑妈妈说明情况,若有人来了也不必慌,只说我病气未愈,不能见人就是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话间,安笙便已经梳好了头发,青葙取来衣裳,帮她换上。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晓得轻重的,只是您自己也一定当心,遇事千万别勉强自己。”

“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我。”

换好了衣裳,安笙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药箱,并从暗格中拿出几瓶药,便立即出去了。

陆铮候在外面,见安笙出来,忙迎了几步,安笙对他道:“走吧。”

陆铮点点头,应了声好,然后,便带着安笙出去了。

青葙将他二人送出门口,担忧地看着他们二人离开,才关紧了房门,灭了烛火,然后在黑暗中默默祈祷,但愿小姐他们此去一切顺利才好......

陆铮带着安笙,自然没有自己一个人脚程快,不过,主要的问题并不是脚程慢,而是......

二人站在永宁侯府偏院的院墙下,陆铮看了看高高的院墙,低声问安笙:“我,带你出去?”

“好。”陆铮语气稍稍有些不自然,安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痛快点头应了。

事出从急么,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能顾忌那么多,救人要紧。

“得罪了。”陆铮低声道了一句,然后,扶住安笙的腰肢,将人带出了院墙。

原本看着似乎不可逾越的高墙,在陆铮面前,却是这般轻巧就跳过去了。

不过,安笙却没什么感叹的心思。

杜奕衡跟陆铮关系如何,她自是知道的,尽管陆铮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仍旧能猜得到,他在担心。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轻易答应与他出来。

越过高墙,便算是出了永宁侯府,因为有陆铮扶着,安笙倒是站的稳当当的,可是,他们俩人出来了,陆铮却站着不动了。

安笙正要问他为何不走,便听陆铮轻轻地朝自己嘘了一声。

第六百六十一章:愁眉不展

因为陆铮朝自己嘘声,安笙便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着。

虽然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陆铮既然不动,便自有他的道理。

果然,等了一会,便听陆铮道:“方才是你爹他们回来了,正在进府呢,虽说这里是偏院外头,但也不能完全放松,你们府上的府卫也不是完全吃素的。”

安笙点点头,表示了解。

不过......

“陆将军,你不会,就带着我用两条腿走到相府去吧?”

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还好,陆铮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会。”话音方落,只听一声低低的呼哨,很快,一匹高头大马便踏着月色轻巧跑来。

马蹄上也不知是否裹了东西,总之,安笙并没有听见马蹄落地的声音。

那马跑到他们面前,便停下了,打了一个响鼻。

陆铮问安笙:“你我共乘一骑,可行?”

安笙对陆铮的问题表示无奈。

难不成,她还能说不行吗?然后让陆铮牵着马跑?

而且,陆铮这么问,倒要叫她如何回答?

答是好像她十分想跟他骑一匹马,要是答不是,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算了,既然不好回答,便直接做好了。

于是,安笙便直接翻身上马,然后,示意陆铮一同上来。

陆铮见安笙动作如此利落,倒是愣了一下。

不过,倒也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也翻身上了马。

若非此刻情况不对,他觉得自己定要笑出来。

这个小丫头,可真是......

冬日的夜里,风总是格外的凉,陆铮担心安笙会冷,所以,一上马,便将安笙的披风帽子往下又压了压,然后,才一拉缰绳,策马离去。

安笙被披风的帽子遮住了头脸,倒是不觉得冷,不过,陆铮穿的却单薄,虽说他有武艺在身,可安笙仍旧担心他会冻着。

思来想去,自己也没有什么能给陆铮御寒的东西,便只能往后靠了靠,想自己替他挡去些寒风。

陆铮似有所觉,不由地又将手臂收拢了一些。

风仍寒,但心却是暖的......

......

右相府。

因为知道杜奕衡出事了,右相一家走得格外快,本来怎么也要个把时辰才能回到相府的,不过,今夜却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右相打头下了轿子,立即往府内走去,脚步匆匆一刻不想多等。

杜海峰紧随右相之后,下了轿子,正要追着右相而去,却听母亲孙氏唤他名字,只好先去了母亲和妻子那里。

孙氏与许氏婆媳下了马车,见到杜海峰,忙拉住他问:“怎么回事!”

原本说是在马车里的孙子并没有在马车里,一家子走得跟后头有狼追一样快,她哪里能觉不出问题。

“孩儿也不知道,不过,看父亲的样子,多半出了大事。”杜海峰急道。

孙氏和许氏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先进去说吧。”孙氏沉声道。

杜海峰与许氏闻言,皆颔首应是,一家三口匆匆往府门内走去。

待进了府门,就见杜管家等在门口,见了他们,忙行礼道:“老夫人,大人,夫人,少爷出事了!”

孙氏一听杜管家这话,当即就晕了一下,幸被杜海峰和许氏扶住了。

“娘!”

“老夫人!”

孙氏晕了一瞬,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再开口,她声音沉得厉害,“快,去看看。”

众人便也不都顾不上说话,忙奔着杜奕衡的院子去了。

很快,一家子便在杜奕衡房中碰上。

右相先其他人一步,到了这里,等孙氏他们到了以后,他人已经坐到孙子床边了。

杜奕衡,正躺在床上,似在沉睡。

孙氏和许氏一见这情形,当即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衡儿!”孙氏和许氏立即扑到床边,狠狠哭了起来。

右相被两个女人的哭声闹得眉心皱的更紧,内心烦乱,不由斥道:“哭什么!已经叫了大夫了,等大夫来看过再说!”

话虽如此,但是右相心里也明白,杜奕衡的情况只怕不乐观,否则的话,太子绝对不会这样将人送回来。

孙氏与许氏被右相斥责了,也不敢再大声哭喊,但因为担心杜奕衡的安慰,还是啜泣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孙氏才算是稍稍平复下来,这才问右相:“要不,派人去山上请普云大师吧,还不知衡儿到底怎么了,普云大师医术高超,不管如何,定能治好衡儿的。”

右相闻言,摇头叹道:“普云大师云游去了,至今未归,这会儿了,到哪里去找人呢?你也别太过担心了,陆铮已经去永宁侯府接顾家二小姐了,顾家二小姐乃是普云大师的关门弟子,深得大师真传,想来有她在,衡儿一定会没事的。”

孙氏一听右相说,普云大师云游未归,顿时便又要哭出来,但接着又听说安笙会来,好歹算是没有再哭,可是,这心里总还是不安。

正在这时,管家来报,说大夫到了,右相忙让请进来。

片刻后,几名邺京城有名的大夫鱼贯而入。

其实按杜家的地位,找太医过府替杜奕衡诊治,是大可以的,不过,今日情况实在特殊,若找了太医来,还不知道荣贵妃会有什么后招等着,因而,右相便没叫人找太医。

当然,其实也是明白,若这些大夫没什么办法,宫里头的太医们,多半也是没什么招的。

不过,一般的太医不能叫,但有个人,却还是可以请的。

这个人便是褚思仁。

褚老太医与右相是多年老友,杜奕衡出了这种事情,右相自然要派人去请他。

只是这一来一回总要些时间,眼下也只能盼着人来的再快一些了。

几名大夫一一替杜奕衡诊治过,然后,都齐齐摇了头。

右相见状,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然后,叫人先将大夫送走。

孙氏和许氏一见大夫们这样,顿时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怎么会这样?好好地参加宫宴,怎么就会这样了呢?

全家人正一筹莫展呢,忽听管家又报:“相爷,老夫人,大人,夫人,陆少爷到了!”

陆铮来了!

那也就是说,安笙也到了!

“快请!”右相忙道。

第六百六十二章:中毒

须臾过后,众人只见陆铮和一名身着月白缎子白狐披风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头上盖着披风的帽子,众人只隐约能瞧见个大致的轮廓,却窥不见其样貌。

虽是见不到,但却也能猜出来,这必定就是永宁侯府的二小姐了。

陆铮带着那女子走进屋子,朝着众人又走了几步,那女子方才取下披风上的帽子,顿时,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露了出来,可不正是安笙。

安笙来府上做过几次客,杜婉菁与她还算交好,许氏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识得她。

只是往日来皆是做客,哪像今日,竟是为了自己儿子前来。

夜风寒凉,这个时辰将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家请来,许氏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可一看儿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她便忧心的厉害。

安笙同陆铮一起,向右相等人行礼问安。

许氏忙伸手托起她,眼中含泪,口中带忧,“顾二小姐不必客气,如此时候累你前来,已是我们家的不是了。”

“夫人客气了,”安笙柔声开口,声音里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师傅常教我医者仁心,况杜公子乃是太子妃殿下的哥哥,小女尚算与太子妃殿下有些故交,她的哥哥出事,自不能袖手旁观。”

她没有提陆铮,倒是无形中替杜家抹去些许人情债,便更是引得杜家人心生好感了。

其实即便安笙不说,大家也明白,她能过来,多还是要看在陆铮的面子上。

这个人情债,怎么着都是欠下了,人家可以不提,他们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人情往来,一向如此,只想着索取却不想回报,未免也太过自私。

再者杜家与陆家本就交好,自然是不能叫陆铮白白为杜奕衡奔走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最着急的事情,眼下最急的,自然还是杜奕衡。

杜奕衡屋里燃着银霜炭,足足有四五盆之多,才进来一会儿,安笙便觉得热了。

许氏到底是掌家夫人,眼力非同一般,见状忙让自己的丫鬟帮安笙除了披风,先拿去收好。

安笙倒也没矫情,去了披风,交给丫鬟,便示意陆铮将药箱给她。

她的小药箱子,一直在陆铮手里拿着,往常这个活都是青葙做的,今儿青葙没来,陆铮便自觉代劳了。

见安笙看他,陆铮立即意会,拿着药箱跟上了她。

“伯母,还是先看看奕衡吧。”陆铮道。

此话正合许氏之意,闻言忙点头答应下来。

孙氏虽然不知道安笙到底多大的能耐,但是,也是听说过她一些做为的,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便也只能寄希望于安笙了。

安笙走到杜奕衡床边,坐下诊脉。

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等着她诊脉,似乎生怕打搅了她,便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了。

安笙也没管他们,静静地凝神诊脉。

片刻后,她收回手。

孙氏和许氏见状,忙问道:“如何?二小姐可看出什么来了?”

而右相和杜海峰虽未出声,却也是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就连陆铮,目光都不由地有些着急。

安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道:“是中毒了,此毒稀有,非南诏所有,大概正因如此,其他人才一时没有看出来。”

孙氏和许氏闻言,顿时身子就是一晃。

中毒!

这荣贵妃好狠的心!

竟不光是给杜奕衡下药,还搀了毒!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真没错!

右相和杜海峰脸色也是难看的厉害。

他们早已经都知道害的杜奕衡这般的人是谁,只觉得心里的怒火和愤恨似要压不下去。

正在这时,管家又匆匆跑进来,报说:“相爷,大人,褚太医到了。”

孙氏和许氏正要问安笙可能解毒,听闻褚思仁来了,也只好先将这话压下去,转而去看右相。

人都已经来了,右相自然不能将人拦在外头,不过,眼下这里安笙也在,她......

许是明白了右相等人心中所想,安笙主动道:“相爷不必顾忌小女,褚太医医术高明,小女常听师傅夸奖他老人家,多他一人来看,总归好过小女一人。”

右相知道安笙这定是看出他的犹豫和为难,才故意这样说的,心内不由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

善察人心,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陆家这个儿媳妇,找的不亏。

“如此,便多谢顾二小姐大义成全了。”右相说着,郑重朝安笙揖了一礼。

安笙侧身让过,福身回礼,“相爷多礼了,小女愧不敢受。”

右相见她如此,倒也没坚持,转头叫杜管家将褚思仁请进来。

褚思仁一进来,见到满屋子的人,也没惊讶,与右相等寒暄了一下,便去给杜奕衡诊脉了。

就是见到安笙也在,也只是看了一眼,倒是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而安笙也知道,这老太医并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即便看见自己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多说什么的。

事实也果真不出她所料。

褚思仁在替杜奕衡诊脉的期间,房中又是同方才一样,寂静无声。

褚思仁诊脉比安笙诊的久了些,但是,却也并没有人敢打搅他。

褚思仁放下手之后,说的话,竟与安笙一模一样。

他一脸凝重地捋了捋胡子,对相府众人道:“奕衡这,怕是中毒了,若是我看得不错,此毒应产自西域,非南诏所有。”

他也说杜奕衡是中毒了,那定然是没错了。

徐氏和许氏脸色不由更加灰败了一些。

右相和杜海峰毕竟是男子,尚且镇定一些,闻言忙问褚思仁:“那,可有法子解毒?”

褚思仁脸色颇为凝重,没有立即回答右相的话,而是转头去问安笙:“敢问顾二小姐,以为此毒何解?”

他能看出杜奕衡中毒了,那么,他认为安笙肯定也能看得出来。

他与普云大师也算是多年好友,对这位方外老友的本事,他自是清楚的,安笙既能成为普云大师的关门弟子,那医术必然是不一般的。

况且,安笙的医术如何,他本来就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

第六百六十三章:心疼

其实,褚思仁这样问,倒并不是存着想要跟安笙一较高下的心思。

医者仁心,他从来不会将治病救人当做一种比试,争出高低无非是得些虚名罢了,有这功夫,倒不如商量如何救人。

因而,褚思仁问这话,其实是打算跟安笙商量一下怎么解毒。

他可不觉得安笙小小年纪便医术不精,比不上他,至少,当初荣贵妃的病症,是安笙治好的,却不是他。

这一点,便足以说明安笙的医术绝对不在他之下。

他能与普云大师成为挚友,自然是心境豁达之人。

而安笙也从师父那里听过这位褚太医的不少事情,自然也知道这位老太医的性子,所以,闻言并没有什么被冒犯的不喜之感,而是郑重答说:“褚老大人既问我,那小女便托大说说,老大人方才说此毒出自西域,确实不假,不过,对于此毒,小女也只是曾在医书上看到过,方才诊杜公子脉相,觉得与书中所载差不多,但说到如何解毒,一时间却是不敢随意妄言的,敢问老大人可有什么想法吗?”

褚思仁听了安笙的话,微微蹙了下眉心,并没回答,却又问:“你可是在你师傅的藏书中,看到的关于此毒的记载?”

“不错,正是如此。”安笙颔首应是。

她所言非虚。

这种毒,她确实只在书上看到过,只是,那书中记载并不十分详细,因而,她确实不敢贸然替杜奕衡解毒。

这解毒跟治病还有些不一样,毒药这种东西,说不得哪个就能立时致命,这毒她不了解,又岂敢贸然出手?真解了毒还好,若是不成,可就糟了。

相府众人听他们二人一来一往说的话,顿时面露惨然。

看褚思仁的意思,分明也是没有把握解毒的,否则的话,早就出手了。

可是,事到如今,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杜家人就不愿错过,因而,许氏只得眼含希望地看向褚思仁,问道:“那褚老,您可有把握替衡儿解毒?”

可结果,注定是要叫她失望了。

褚思仁摇了摇头,叹息答道:“恕老朽无能,怕是没这个把握,顾家小姐的话说的没错,这毒,老朽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却从未碰见过,一时之间,当真不知该如何解毒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杜家就杜奕衡这么一个小子,自然是想要万无一失的,没有绝对的把握,别说褚思仁和安笙不敢贸然动手,就是杜家众人,也不敢轻易叫他们下手啊。

褚思仁明白这个道理,安笙明白这个道理,杜家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众人才都愁眉不展。

过了一会儿,安笙忽然对陆铮招了招手,陆铮见她叫自己,忙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了。

虽然陆铮声音已经很轻了,不过,眼下房中正静,是以,他这说话声便尤为明显,大家都不由地看过来。

安笙倒是镇定,也不管众人如何侧目,只跟陆铮道:“你去一趟师傅那里,帮我取一本书回来,师傅的房间不好闯,你直接去找慧通,就说我叫你去的,慧通自会给你开门,你们去师傅的书房,到书架上,将从东数第三排,第七列的书格上数第三本,名唤《施默药典》的书拿给我。”

她没有故意隐瞒杜家众人,而是大大方方地叫陆铮去帮她拿东西。

而杜家人又岂会不明白,她让陆铮去取书是为了什么。

陆铮得了安笙的话,自然是毫不犹豫,立即点头应了的。

孙氏和许氏本来还觉得这么折腾陆铮有些过意不去,正想着要不要他们派人上山去取安笙要的东西,可才要开口,却被右相阻止了。

右相是杜家的大家长,大家自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见他阻止,孙氏和许氏也就没敢出声。

而右相则直接与陆铮道:“麻烦你了,铮小子。”

“相爷客气了,都是为了奕衡,相爷万不必放在心上。”陆铮拱手拜别众人,然后,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迅速转头离开。

陆铮走后,杜家众人才又对安笙道谢。

安笙摆摆手,叫她们别客气。

“丫头,你叫陆将军去拿的那本药典,可是记载这毒药来历的那一本?”褚思仁问道。

安笙没有瞒着褚思仁,颔首应道:“不错,正是那一本,当初看的不仔细,我想,说不定再拿来看看,能找到于解毒有益之处。”

褚思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时无话,房中再次静了下来。

杜家人悲痛难忍,可安笙和褚思仁毕竟是客,又是请来帮杜奕衡看病解毒的,杜家人再是悲痛,也不敢怠慢了这二位,因而许氏便强打起精神,吩咐丫鬟上茶还有点心果品等。

安笙和褚思仁坐在一起商量该如何解毒,杜家众人也不敢打搅他们,只叫人小心伺候着。

有个人商量总比自己一个人蒙头想要好多了,安笙和褚思仁都不是自大之人,并没有被谁比下去的感觉,只专心讨论如何解毒,二人说了一阵,倒是皆觉有所助益,心底深处微微升起了相见恨晚之感。

这便是如伯牙之于子期,高山之于流水,是知音间才会有的感觉了。

陆铮回来的极快,前后才用了半个时辰左右。可见是一刻也没耽搁,全速奔跑回来的。

话本上有说,武功高强之人能夜行千里而不知疲倦,但安笙知道,那都是胡说。

陆铮定是全力奔跑的,这么冷的天,他跑了那么久,额上却全都是汗珠,怎么能不累?

安笙顿时心疼极了,甚至隐隐有些后悔叫陆铮去取东西。

可是,师傅的地方寻常人不能进去,若非陆铮,她是不信任其他人的。

不光是她,慧通也绝对不会信任其他人,也只有见了陆铮,慧通才可能开门放人进到师傅的屋子里去。

“我没事,我不累,你看看,可是这一本吗?”许是看出了安笙的心疼,陆铮直说自己并不累,又拿出那本《施默药典》让安笙看,以期来转移安笙的注意力。

再叫安笙这么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就要失态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抉择

安笙也知道此刻不是心疼陆铮的时候,可是,看见陆铮这样,她又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心?

好在许氏善察人意,见状忙对陆铮道:“贤侄受累了,伯母先叫人拿一套奕衡的衣裳,你们俩身形相仿,奕衡前些日子新做了几套衣裳,都没穿呢,你先换上吧,万别染了风寒。”

陆铮满头的汗珠子,任是谁见了,都猜得到他身上的衣衫定然也湿透了。

陆铮这样,该说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许氏心疼自己儿子,却也不会全然不顾别人,陆铮待杜奕衡的这份心意,叫她动容,心里自然是感激又心疼的,所以,她叫陆铮去换衣裳,真的不只是客气,而是真心担忧。

陆铮本并没有打算去换衣裳,不过,看大家都这么担心地看着他,便颔首应了,“如此,便麻烦伯母安排了。”

许氏哪会觉得麻烦,闻言忙叫自己的丫鬟带着陆铮下去换衣服。

陆铮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看了安笙一眼,见安笙朝自己点头示意,才放心离开。

陆铮换衣裳去了,褚思仁便催着安笙看那本药典。

安笙也不推辞,忙打开来,迅速翻动几下,然后,便停了下来。

“这里,”她指着自己翻到的那页给褚思仁看,“褚老请看,当初我正是在这本药典上看到的,关于西域蛇刺的记载,这上面说,蛇刺草茎根须皆可入药,唯有果实有毒,若误食的话,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可丢性命。”

安笙话音方落,不光褚思仁定睛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杜家众人,也是全都抻着脖子看过来。

“蛇刺?”孙氏和许氏闻言,不由惊呼道。

这是个什么东西,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右相与杜海峰毕竟是男子,见识好歹比孙氏和许氏这样的内宅妇人深远,可是,却也从未见过这蛇刺,他们更关心的是,此物既是产自西域,又怎么会出现在南诏呢?而荣贵妃,又是通过谁得到这种东西?

男人和女人看问题,本身角度就不一样,右相父子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看待问题自然还要比一般男子更加深远一点。

荣贵妃出身汪家,这件事,会不会有汪家的手笔?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这些,而是杜奕衡所中之毒。

“褚大人,二小姐,二位可有办法为衡儿解毒?”孙氏忧心忡忡地问道。

安笙与褚思仁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答说:“老夫人面前,我等不敢诳语,只能说,必会尽力一试。”

孙氏闻言,面色顿时又凄苦下来。

虽早已知道答案,但是,再次听到同一个答案,还是叫人心里难过。

难不成,是天要亡杜家不成?

孙氏和许氏想到一处,不由一阵哀戚。

安笙和褚思仁正全心全意看那药典,此时也分不出神来安抚杜家人,而杜家人见他二人说的认真,也是不敢多加打搅。

房内,除了安笙和褚思仁的说话声,便只有孙氏和徐氏偶尔的啜泣声,那声音很小,像是刻意压制着,听得人心里发酸。

安笙说的不错,药典上对蛇刺的记述确实不多,但是,却也不是全然没有用的。

褚思仁家学渊源,自小接触医药,家中医书和藏药更是丰富,可谓见多识广,而安笙又是不走寻常路子的,所以,他二人讨论了一阵,倒是真有了些想法。

“褚老有几成把握?”安笙问褚思仁。

褚思仁沉吟了一下,捋了捋胡子,道:“三成。”

安笙点点头,表示了然。

三成,确实不高,可也总好过就这么等着。

杜奕衡的情况,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不管是蛇刺入药还是做毒,他们从前都没有接触过,褚思仁说的三成把握,虽说保守了些,但其实,也不算小了。

世间奇杂之物何其多,他们所见识过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可这天下毒物,总有些共通之处,尤其是,他们现在还看到了这蛇刺的记载。

只要有记述,便一定有办法解毒。

当然若是他们从西域而来,或许并不会这般费力,书上有云,凡毒物,三尺之内,必有相克之物存在。

可是,他们不是西域人,杜奕衡的样子,也不知道还能耗多久,这样昏迷不醒,越拖下去,危险只会越大。

所以,即便只有三成把握,也是必要试一试的。

因为,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安笙和褚思仁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必要动手的意思。

二人互相点了下头,然后,转身面向杜家众人。

杜家众人也一脸希冀地看向他们。

正待褚思仁打算将自己和安笙商量的结果,跟杜家人说说的时候,陆铮刚好回来了。

褚思仁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直接同右相等人道:“老夫与顾家丫头商量过了,眼下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不过,老夫有句话,必须先跟你们说,这蛇刺果之毒,此前我们从未见过,只在书上见过只言片语,所以,到底该怎么解毒,我们全然不知,眼下这个办法,我只能说,尚有三成把握,到底要不要试,还得请老杜你们来做主。”

这样说,并非是褚思仁和安笙要推卸责任,而是必须得跟杜家人说明情况。

三成的把握,实在太低了,杜家人到底会如何决定,还未可知。

若是杜家人不同意他们动手,他们却也不能强求的,毕竟,他们也没多少把握。

救人与害人,兴许就在一念之间,这个责任太重了,他们真的担不起。

“三成!”孙氏和许氏一听褚思仁说只有三成的把握能解毒,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的惊惶凄楚。

右相和杜海峰虽然比孙氏和许氏反应镇定一些,但是,面上仍旧不免布满挣扎。

三成把握,这几率实在太低了,饶是他们身为杜奕衡的至亲,也是一时无法抉择。

安笙和褚思仁也知道,这件事太难决定了,见杜家人犹豫,也没有催促,只静静等着。

生死攸关的大事,谁能真的从容对待呢?

第六百六十五章:动容

杜家人这一考虑,便足足考虑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可是,却没有人催促他们。

尽管谁都明白,拖得越久,对杜奕衡越不利,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没人能说出催促之言来。

生死大事,谁能轻易决定?便是至亲骨肉,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万般艰难的。

可是,再艰难,杜家人却也不得不决定。

一炷香后,右相慢慢上前一步,站到褚思仁和安笙面前,朝他二人深深一拜,道:“衡儿,便拜托二位了。”

“老杜你这是做什么!”褚思仁忙一把托住右相的胳膊,皱眉道。

安笙也福身拘礼,回拜道:“相爷折煞小女了,小女定当全力而为。”

“老夫相信二位的能耐,二位放心。今日成或不成,我杜家都绝对不会怪二位分毫,今日如何,端看衡儿自己的造化了。”右相似乎一下便老了许多,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怆然。

孙氏和许氏婆媳抱在一起低声呜咽,房里阵阵哀鸣。

褚思仁叹息一声,拍了拍右相的肩膀,道:“你们放心,我与顾家丫头,必然会竭尽全力帮奕衡解毒的。”

右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褚思仁又拍了他一下,才转头面向安笙,道:“那,丫头,咱们这就开始吧?”

安笙颔首应了声是,然后,又对陆铮道:“待会儿,你要帮我护住杜奕衡的心脉,万一我与褚老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便得靠你护住他的心脉了,这也是最后一重保障。”

“好。”陆铮只回了一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安笙倒是不担心他,陆铮有多大能耐,她是知道的,这也是她跟褚思仁商量好的最后一步,一旦他们失败了,出了什么变故,有陆铮护着杜奕衡的心脉,总归不能叫杜奕衡丢了性命。

只要命还在,人总能想办法救回来。

可若是命没了,再想出办法来,也是白费。

所以,陆铮这一步,至关重要。

安笙交代完陆铮以后,便将自己的小药箱子打开,拿出自己那套银针,朝杜家丫鬟要了干净的瓷碗,便开始准备洗针。

不同的病症,不同的针法,洗针的方法也不尽相同。

安笙用的都是自己特质的药粉,杜家人只能看到她拿出几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进了碗里,然后,又倒了一种不知名的液体,便只见,那原本白灰两色的药粉,顿时变成了幽幽的浅碧色。

杜家人都知道安笙师承普云大师,有些能耐,可亲眼见到这一幕,都不禁暗暗惊奇。

便是褚思仁,看到安笙这些动作,也是觉得有些惊讶的。

他早听说过安笙用针独到,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安笙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褚思仁便也不闲着,叫人备了笔墨纸砚,刷刷写了一页药名,交给杜家人,叫他们照着上头的要求,赶紧备齐。

他要的都不是什么特殊的药材,杜家这般人家,还是能准备齐全的。

真正稀奇的,他早就自己带来了。

褚家乃医药世家,这么多年下来,自然藏着不少稀有药材,而药材么,自然是为了救人方显有用的,所以,对于拿出家中藏品来,褚思仁倒是并不心疼。

在他看来,再好再稀有再珍奇的药物,若是不能救人性命,便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效用,变成了普通的死物了。

若是今日带来的珍稀药材真能救回杜奕衡的命,他却是当真不会吝啬的。

褚思仁备好了方子,见安笙那里还没有准备好,便走过去,看她动作。

看了一会儿,褚思仁便暗暗点头,心中愈发对安笙敬佩起来。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能耐,确实非一般人能为,这也就不怪乎,普云大师私下与他提到安笙的时候,语气中常带着自豪了。

虽说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无嗔无怨,可褚思仁却认为,普云大师得意,一点儿不为过。

若是他自己也有安笙这么个小徒弟,他也一定会如普云大师一样,满心自豪的。

又过了一会儿,安笙洗好针了,褚思仁便道:“我手中有三百年分老参、人形首乌各一支,丫头你觉得,可派得上用场?”

褚思仁话音一落,安笙便惊讶地看向他。

饶是早知道这些医药世家手中多少都藏着些珍奇药材,可是,褚思仁这一出手就是三百年分的老参和人形首乌,也实在叫安笙忍不住惊了一下。

这可不是有钱便能找到的东西啊,非得是褚家这样的人家,才能有这份机缘。

这两样东西,随意拿出一样都不是凡品,而褚思仁却能带来杜家,足可见,这位老太医心性之高洁。

“老先生这两样东西,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安笙没有说这两样东西一定会用上,她心里还是更想要直接替杜奕衡解了毒的,而非是用老参续命。

不过,不得不说,褚思仁这两样东西,确实是叫她心里底气更足了。

而杜家人见褚思仁拿出了那两样东西后,脸色也均是一变。

这样的东西,他们岂会不知道其价值如何,褚思仁此举,实在是叫杜家众人动容。

“老褚,你...你这可叫我......”右相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满脸都是激动,可见褚思仁此举,对他的震动有多大。

褚思仁却是不想让右相这样,“老杜,你我两家的关系,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奕衡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岂有看他出事,却置之不理的道理。”

话虽如此,可是,这世上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遑论是帮这么大的忙。

右相也知道,今日之事,再多的言语也不能表达自家的感谢,言语是这世间最利的东西,但同时,却也是最无用的东西,轻飘飘的几句话,又如何抵得上眼前的恩情?

所以,多说倒不如不说。

但他自己却在心里发誓,无论今日是何结果,若来日褚思仁和安笙,还有陆铮有何难处,他定然会竭尽全力相帮。

不为别的,便只为她们几人今夜的尽力尽力,也该如此!

第六百六十六章:动了

安笙与褚思仁商议良久,最后还是觉得,行针解毒,最为稳妥。

安笙医术并不见得精妙绝伦,可是,她对于针灸之术却有着寻常医者所没有的造诣。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些内功底子,这便难得了。

一般的大夫,虽说体力好些,但是有功夫底子的却不多。

有些针法,需要内劲辅佐,这便也是安笙比常人独到的地方了。

安笙的针法承自普云大师,褚思仁虽未亲眼见过,但却信任有加,安笙行针有一套,而他正好认穴有些心得,他们两个配合下来,未必就解不了杜奕衡这毒。

再加上有陆铮这个内功深厚的护法,兴许,今夜他们还真能化腐朽为神奇,拿这三成的把握,将杜奕衡的毒全部解了。

安笙和褚思仁都准备完毕,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杜家众人知道他们这是准备动手了,不禁都紧张起来,孙氏和许氏双手交握,用力握在了一起。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下人们,全都吓得不敢出声。

安笙让陆铮将杜奕衡扶起来,又叫陆铮坐到他身后,然后,再叫床边站着的一个丫头将杜奕衡的上衣除去。

按理说,这是于理不合的。

安笙未曾出阁,又是陆铮的未婚妻,杜奕衡在她面前袒胸露背,若传出去,于二人皆没有好处,丫鬟一时间没敢动弹,咬着下唇去看孙氏和徐氏。

孙氏和徐氏也觉得有些为难。

她们是想要救杜奕衡,可却也担心陆铮心里有什么隔阂。

安笙可是陆铮的未婚妻,当着陆铮的面,见了杜奕衡的身子,即便今夜这屋里的人不会叫这件事传出去,可是陆铮自己呢?

安笙吩咐完那话,便低头去拿针了,所以,也没瞧见杜家人犹豫的样子。

倒是陆铮,见那丫鬟没动,又叫了一遍,让她把杜奕衡的衣裳除了。

救人要紧,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在云州的时候,安笙救了那么多人,却也未曾管过男女老幼。

这些人无论是男是女,在安笙的眼中,就是病人,而她是医者,就是要救人的。

在这件事情上面,陆铮是懂安笙的。

要说心里一点儿疙瘩也没有,自然也不可能,可是,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可是自己的好兄弟,杜奕衡都生死攸关了,难道他还会在意安笙看不看得见他的胸膛后背么?

哪怕日后等杜奕衡好了,他将人找出来揍一顿出了气也好,眼下这个时候,却不是拘泥之时。

丫鬟再次得了陆铮的吩咐,没敢再犹豫,立即便听话将杜奕衡的上衣脱了。

好在屋里燃着足足的炭火,十分暖和,否则的话,这寒冬腊月的,杜奕衡这样光着上半身,可要冻坏了。

便是这样,许氏还是担心儿子会冷,忙吩咐人再添一盆炭火进来。

丫鬟下去添炭了,安笙的银针也拿了起来。

“开始吧,褚老。”安笙看着褚思仁,道。

褚思仁闻言,郑重颔首应了声好,然后,便道了一个穴位的名称。

他这边刚一说完,安笙的针便分毫不差地扎进了杜奕衡的皮肉之中。

一针下去,杜奕衡毫无反应。

陆铮的内劲徐徐送进他的体内,倒是并未觉出阻塞感。

不过,陆铮没有随意说话,就怕打搅安笙和褚思仁。

同样,杜家众人也完全不敢说话,全都屏息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

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安笙在褚思仁的指导下,已经在杜奕衡身上扎了七八针。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杜奕衡一直都没有反应。

若是方法得当的话,他不该丝毫反应也没有。

这只能说明,扎的还不对症。

不过也是,这一套针法还未曾扎完,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杜奕衡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

安笙扎针的时候,也让陆铮注意杜奕衡的经脉走向,若是觉出不对让他即刻告诉自己。

不过,陆铮一直没出声,想来也是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

安笙出了许多汗,杜家丫鬟已经擦湿了一条帕子,她不知道安笙出这么多汗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原因,她也不敢问。

这屋子里所有人,除了褚思仁跟安笙之外,就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连扎了七八针,杜奕衡都毫无反应,褚思仁的神色不由更加凝重了。

这第九针,他迟迟没有确定是否要扎。

安笙等了良久却不见他说话,倒也没有催促。

解这蛇刺毒,他们都是第一次,谁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眼下所做的,全凭他们自己的推测,褚思仁担心,也是无可厚非的。

便是安笙这般镇定从容的人,此刻心也是不由提着。

一旦有一针扎错,别说救不了人,兴许就会害死人,谁能不担心?

房间里一时安静极了,只有灯油偶尔发出燃烧过得吡剥声,声音不大,但是在眼下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便显得尤为明显。

每当那灯芯发出这样的声音时,所有人的心,便忍不住跟着一跳。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左右,褚思仁才说了一个穴位名。

安笙听见他说的这个穴位,顿时便是一惊。

不过,她倒也没犹豫,立时便捻起银针,对着扎了下去。

安笙下针一向如此,从不犹豫。

因为她知道,她此刻若是犹豫,才是真的害人。

这一针下去,一直没有反应的杜奕衡,突然之间,有了反应了,这叫安笙和褚思仁俱是一喜。

虽然这反应十分之微小,可能别人都没注意到,但是,他们俩却注意到了。

有反应,那就说明下对针了。

二人一时不由信心大增。

褚思仁捋了捋胡须,略想了想,一个穴位又脱口而出。

安笙迅速扎下,杜奕衡这下,反应比方才又更大了些。

这下,不只是安笙和褚思仁看到了,杜家人也全都看到了。

“动了,衡儿的手动了!”许氏毕竟稍显年轻,又是内宅妇人,相比于其他人来说,更加藏不住情绪,见状便喜得不由叫出了声。

但是,却没人怪她这样大惊小怪。

因为,他们心中亦是同样的高兴。

第六百六十七章:毒发

杜奕衡这一有反应,可是叫杜家众人高兴不已。

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若非还有呼吸,简直要叫人以为他已经不好了,此刻见到他手指动了,怎能不叫人高兴?

孙氏更是对着门外深深一拜,口里直念着,杜家列祖列宗保佑,佛祖慈悲之类的话。

人们总是这样,在希望渺茫的时候,便喜欢将希望寄于神佛身上,总觉得这样,便能叫自己更加安心一些。

可是,下一秒,杜家人却又高兴不起来了。

不仅高兴不起来,还悚然色变。

只见,方才还微微动了手指的杜奕衡,忽然双臂抽动起来,眉心也蹙得紧紧地,脸色更是惨白一片,须臾之间,面上便冷汗涔涔,瞧着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这,这别是......

杜家众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心里不约而同的划过了同一个念头,那便是,杜奕衡,不会是不好了吧?

安笙和褚思仁面色也不好看,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片凝重。

片刻后,安笙对陆铮道:“护住他的心脉。”

安笙这般一说,陆铮便知道,眼下情况,怕是凶险了,当即便不再徐徐输送内劲,而是以强有力的内劲,护住了杜奕衡的心脉。

“丫头,眼下这情况......”褚思仁没有说明白,但是,安笙却猜得出,他要说什么。

杜奕衡这般情况,明显就是不好了,这怕是毒往心脉走去,才会如此。

正当安笙这般想着,忽然就见,杜奕衡的嘴角,竟然开始有血迹流了出来。

孙氏见此情形,当即再也忍不住,晕厥了过去。

许氏虽未晕过去,却也未比孙氏好到哪里去,整个人都瘫软了,幸而有丫鬟从后面扶住了她们婆媳,否则的话,此刻她们定然就倒在地上了。

孙氏这一晕,杜家顿时就乱了,心腹婆子丫鬟乱作一团,纷纷喊着孙氏。

右相也是身形一晃,但好在被其子杜海峰扶住了,这才没有失态。

借着儿子的搀扶稳住了身形,右相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将老夫人和夫人先送下去。”

他的话,屋里是没人敢不听的,闻言都不敢再哭了,忙去扶孙氏和许氏。

孙氏晕过去了,自然好扶,但许氏却只是瘫软没了气力,人却没晕,儿子都这样了,她哪里肯走。

右相见她这样,也只好命人先将孙氏送下去。

待送走了孙氏,右相还宽慰许氏:“老褚和顾家小姐还没有下定论,咱们也不能先乱了方寸,兴许,衡儿这毒,解毒的时候,就该是这个反应呢。”

话虽这么说,但右相自己也知道,此言不过是骗骗许氏罢了,他自己心里却是明白,杜奕衡这样,怕是要不好了。

饶是镇定如右相,此刻也忍不住着起急来。

思来想去,他实在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走到褚思仁跟安笙身后,问说:“二位,可还有别的法子了?若是有的话,不如都试试吧?”

是他同意让安笙和褚思仁动手的,动手之前,褚思仁也与他说过,把握不大,所以,他现在也不能怪他们。

虽说心里到底也不可能全无芥蒂,可是,他知道,这件事断断是怪不到褚思仁和安笙头上的。

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希望这二人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姑且都拿出来试试,不管怎么说,总好过眼下这样束手待毙吧?

右相的意思,褚思仁明白,多年老友,他哪里能不知道右相此刻的想法。

可问题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若是有的话,他此刻定要拿出来试一试的。

“丫头,你可还有别的法子?”褚思仁自己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问安笙。

虽然,这样问也等于他承认自己没有办法,要寄希望于安笙头上,但他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也许其他人会觉得,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丫头是件让人气恼而丢脸的事,可褚思仁却不这样认为。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这跟年龄身份全无关系,在他看来,明明不如人,却还不愿承认,才是真的丢脸。

安笙倒是不知褚思仁此刻所想,她现在也没心思去猜测别人心里怎么想,杜奕衡眼下才是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知道耽搁不得,因为,杜奕衡根本等不起了。

他嘴角流下的血迹全是黑紫色,这明显是毒发的征兆,再耽搁下去,毒入肺腑,便真的是药石罔效了。

安笙便也顾不得再犹豫,她道:“确实有个办法,想必褚老也听过,前朝有位方士,曾放心头血为人解毒,我想试试。”

“放心头血!”褚思仁一听安笙的话,顿时便是一惊。

不光是他,这屋里所有人,都惊得不行。

心头血,饶是杜家众人不懂医术,也不习武,却也明白这心头血的重要性。

安笙也来不及跟大家解释,她直接就问右相:“相爷,来不及了,还请诸位早做定夺,我确实没太大把握,但是一定会全力一搏的。”

她这么说,便是间接向杜家人说明,杜奕衡的情况,已经等不得了。

右相咬了咬牙,用力握了握拳头,道:“好,顾二小姐但可一试,成与不成,我杜家自己承担!”

“爹!”右相此言一出,杜海峰与许氏皆忍不住惊声叫了出来。

“不必说了,”右相却心意已决,他转头对儿子和媳妇肃容道,“若是此刻不试,衡儿便连这一分机会都没有了!”

右相这般决断,倒是叫安笙有些佩服。

这样的决定,任是谁来做,都是煎熬,右相能这么快就决定了,可见心性之坚。

“诸位放心,我一定全力而为,”安笙郑重地同杜家人做了承诺,然后,便立即对褚思仁道,“褚老,劳您帮我切一片老参,让杜公子含下。”

褚思仁知道她这便是要动手了,当即也不再多问,忙点头应下。

安笙再不管其他人,直接走到自己的药箱旁,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非常小的牛皮卷包,待她打开那卷包,众人便见,那里头赫然放着三根闪着金光的长针。

第六百六十八章:金针定穴

“金针定穴!”一见安笙拿出这金针,褚思仁顿时惊呼一声,满眼惊讶。

金针定穴?

杜家人眼带疑惑,但也未敢随意出声。

只见安笙一面将那金针取出,一面颔首应道:“褚老见多识广,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不错,正是金针定穴。”

安笙说的平常,可褚思仁却无法觉得平常。

他摇头大呼,“丫头,你之造诣,老朽便是拍马也不及啊!”

敢用金针定穴的,除了前朝的蒲飞云,他还不知道别人呢,可蒲飞云当初用这针法的时候,已近不惑之年,安笙如今才不过豆蔻年华,竟能用金针定穴了,实在非同一般啊!

“褚老谬赞了。”安笙摇了摇头,手下飞快地拿出金针,让丫鬟将灯火拨亮,然后,将金针放于火上炙烤。

褚思仁见她手上忙个不停,便将心底的惊诧压下,照着安笙的话,去切老参去了。

安笙手上的金针,足有五寸长,瞧着金光闪闪的,却也十分吓人,一想到这么长的针就要扎进儿子的身体里面,许氏的心便不由地揪紧了。

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何不能代儿子受这罪。

再想到害儿子命悬一线,生死不知的人是宫里的荣贵妃,许氏心里的恨意便一阵高过一阵,只恨不得能生啖荣贵妃的肉,生饮荣贵妃的血!

安笙将金针考过之后,用干净的棉帕擦干净,然后,又放入混了药粉和药液的药水中洗了一下,再次拿出,却不擦干,只捏针尾,待针尖自行蒸干。

药水散的很快,片刻工夫,金针已经变干了。

褚思仁也将参片放进了杜奕衡口中,陆铮额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安笙看得心疼,却无法顾及。

“我现在要定住他心脉三穴,然后,给他放心头血引毒,在这期间,你的内劲不能断。”安笙对陆铮道。

陆铮闻言,点了点头,答说:“我知道,你放心大胆地做,我会护住他的心脉的。”

安笙左手持针,双眸微阖轻轻吸了口气,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坚定。

房中安静极了,杜奕衡已经不抽搐了,整个人颓然地坐在那里,若不是胸前还有微微起伏,甚至会叫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可是安笙知道,他没死,而眼下,自己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所以,她没有失败的机会。

她默默地跟自己说:顾安笙,你可以的,然后,一阵扎进了杜奕衡的心口。

一阵下过,余下两针也没有犹豫,她运足了内劲,又连扎了两针,杜奕衡气息微弱,是谓气不至心,需以手循摄,以爪切掐,针摇以动,捻弹待气至。

这几句话看似简单,但是若要让内劲行于针上,走入心脉,运作其穴,谈何容易?

不过好在,安笙做到了。

三针已下,便可放心头血引毒了。

不过,安笙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陆铮担心地看向她,见她原本红润的唇色渐渐发白,便知道她是耗费了太多力气才会这样。

“我没事,”安笙笑着朝陆铮摇了摇头,然后,又对站在自己身边的褚思仁道,“褚老,麻烦您将砭镰烧红,借我一用。”

褚思仁闻言,忙点头应是,然后,立即拿出自己的砭镰,放到烛火上烧到炙热,递给了安笙。

安笙脸色难看,陆铮看出来了,褚思仁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虽不会金针定穴,但也听过,此法极为耗损人的体力,想来安笙这样的小姑娘,定然是有些受不住的。

思及此,褚思仁不由担忧地问道:“丫头,你可还撑得住?”

“我没事,劳褚老担心了,”安笙接过砭镰,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要给杜公子放心头血引毒,若我此举成了,还望褚老待会儿帮我替杜公子包扎伤口,金针上用了麻药,是我自己制的,药性有些重,待会儿,若是我不能保持情形,褚老到我药箱中,拿那个朱红色的瓶子,将里面的药水倒出来,给杜公子擦拭心口处即可。”

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不若方才有力,连待会儿可能不会保持清醒的话都说了,可见她现在情形也并不好。

虽说医者仁心,身为医者,就该以救人为己任,可是,褚思仁见她这么个小姑娘如此拼命,心里不知为何,便觉得有些发酸。

“你放心,我都记住了。”褚思仁声音有些不稳,总觉得喉咙里似乎堵着什么,难受的厉害。

安笙交代完这些,却不再管别人了,而是举起砭镰,对着杜奕衡的心口,划下了一个十字口。

许氏再如何能坚持,见到这个画面,终究还是忍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右相和杜海峰也顾不上许氏了,忙叫丫头将许氏先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去,然后,便提着一口气,定睛看着杜奕衡的心口。

只见,那十字刀口一下,杜奕衡心口顿时有血流出来,但奇怪的是,血流的却不快,而是以一种匀而缓的速度,慢慢流出。

而且,那血不是鲜红的,而是紫黑的颜色。

这分明就是毒血!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定就是毒血!

“成了,成了,爹!”杜海峰到底不如右相这般镇定,见状不由喜得拽住了右相的袖子。

右相也十分高兴,但又怕杜海峰乱说话,影响了安笙,便斥道:“莫急,别影响了顾家小姐。”

杜海峰闻言,忙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褚思仁也十分高兴。

他从来只听说过取心头血引毒之法,没想到今日,竟能有幸见到!

有生之年,能见到此等妙法医术,实在不枉此生了!

安笙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她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太久的。

这金针定穴,比之飞云针法更要耗费体力,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却实在不想陆铮担心,可是,这一次,她怕是又要叫他担心了。

心头血引毒不比其他,多一分则要人性命,少一分却毒清不干净,所以,安笙只能咬牙硬撑着,她想,至少也得等杜奕衡的毒解了,她才能晕。

第六百六十九章:心疼

心头血,顾名思义,即心所主之血,亦作心血。

医书上以为,心头血来源于脾胃化生的水谷精微,在心气的推动下,流注全身,发挥营养和滋润作用,亦是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所以,这心头血尤为重要。

心血若不足,可引诸多顽症,所以,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安笙并不想放杜奕衡的心头血来解毒。

眼下毒虽解了,但日后可否会因此留下什么后遗症,她亦不敢说。

杜奕衡心口处的血迹颜色已经慢慢变浅了,这是毒血快要流完的征兆,安笙不敢再分神,全神贯注地盯着杜奕衡的心口。

约摸着半刻左右,杜奕衡心口的血迹出现了鲜红色,安笙忙对褚思仁道:“褚老,快用棉纱按住他的伤口。”

褚思仁闻言,忙从自己药箱中翻出棉纱,按在了杜奕衡心口上的伤口处。

很快,棉纱便被晕红了。

安笙迅速取下三根金针,用棉帕擦过之后,复又扎进了另外三个穴位,也不知她怎么扎的,杜奕衡的伤口,竟然真的不再出血了。

“剩下的,便......”安笙刚要跟褚思仁说,剩下的就交给他了,可话才说到一半,人便立即软了下去。

陆铮急的差点儿就要跳下去了,却被褚思仁吼住了,只得咬牙撑着不动。

幸而杜奕衡的丫鬟反应快,在安笙倒在地上之前,将人给扶住了,只是丫鬟力气毕竟有限,人是扶住了,但却两个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右相见状,赶忙叫人将安生扶起来。

褚思仁手脚麻利地给杜奕衡的伤口倒了止血粉,取下了安笙的金针,将伤口包扎妥当后,再去诊脉,发现脉象虽弱,但是毫无阻塞,便知道,毒已经解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对陆铮道:“行了,陆将军快收手吧,奕衡的毒,已经解了。”

陆铮闻言,忙撤了内劲,然后,也顾不得自己,飞快跳下床去,从杜家丫鬟手中,一把将安笙抢回了自己怀中。

右相和杜海峰虽着急去看杜奕衡,但却也不能不顾安笙,右相道:“铮小子,先将顾家丫头送到客房去歇歇吧,让褚老给看看。”

安笙脸色那么难看,右相心里也担心的紧,若是安笙为了救他孙子有个好歹,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陆铮交代了,再说顾家那里,怕也是不好说啊。

陆铮也知道,安笙眼下的情况,确实该好好躺下来,叫褚思仁给瞧瞧,于是,便点头应了右相的话:“那便烦请杜爷爷帮忙安排了。”

按说安排安笙这样的女眷,该孙氏或者许氏来做,可眼下这婆媳二人都晕着不省人事,右相便也只好自己揽下了这个差事。

好在家里客房是不缺的,于是,右相忙吩咐杜管家,叫他赶紧备下客房,容安笙休息。

褚思仁忙活完了杜奕衡那里,便过来看安笙。

陆铮正扶着安笙,安笙靠在他怀里,浑身软绵绵的,一动也不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褚老......”

褚思仁抬手阻了陆铮,示意他不必多说,然后,便立即替安笙诊起脉来。

片刻后,褚思仁收回手,脸色比之方才轻松了些许,“还好,只是力竭才晕过去的,这丫头底子并不强健,金针定穴之法,极为耗损体力,她能撑下来,实在是叫老夫刮目相看,眼下只能等她自己醒了,先送她下去歇歇吧。”

陆铮听了褚思仁的话,虽说放心了一些,但却仍旧心疼的厉害。

只是,他常年冷面,神情不多,如此倒是并不大能看出来。

右相和杜海峰父子,听了褚思仁这番话,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安笙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否则的话,他们是真没有面目面对陆铮了。

正说着呢,杜管家跑了回来,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请陆铮带着安笙过去。

陆铮闻言,也顾不上再跟右相等人寒暄什么,只跟右相等招呼了一声,便抱起安笙要走。

右相哪里能拦着他,也是忙叫杜管家赶紧带陆铮过去,又叫丫鬟赶紧跟着去伺候。

陆铮抱着安笙,到了客房,小心翼翼地将安笙放在了床上。

屋里放着好几个炭盆,倒是不冷,案几上也燃着安神的熏香,气味清雅,很是好闻。

可陆铮实在是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杜管家到底对他还算熟悉,丫鬟出去打热水了,他便走上前去,对陆铮道:“铮少爷,您也别太过担心,奴才虽不懂医理,但是,却会看些面相,奴才看来,顾小姐是个大富大贵的面相,且她又如此心善,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铮暗暗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杜叔,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看看奕衡吧,他那边正需要人呢,倘或有什么事,你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哎,奴才知道了,那铮少爷有什么事,便吩咐丫鬟,再不行,就叫她们去找奴才,奴才就先去少爷那瞧瞧。”杜管家也知道,陆铮此刻怕是也没有同谁闲谈的心思,便懂事地退下去了。

刚一出去,正碰上了打热水回来的丫鬟,杜管家又交代了几句,叫她一定好生伺候,这才放心离开。

杜管家走后,丫鬟端着水盆和干净的棉帕进来了。

将水盆放好,丫鬟投湿了棉帕,然后,走到床边,福身道:“陆少爷,让奴婢替小姐擦擦脸吧?”

安笙面上带着薄汗,是得擦擦,陆铮却不想假手他人,于是,便朝丫鬟伸出了手,道:“给我吧。”

丫鬟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但是,也并没有多话,而是恭敬地将棉帕递给了陆铮,然后,便立到了一旁。

陆铮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棉帕,轻轻地给安笙擦了额上的汗,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面对的是这世间最为珍贵而脆弱的宝贝,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心疼。

丫鬟站在一旁,看到陆铮这般神情动作,心里不由浮起一丝羡慕。

世人都道陆铮是个克妻的冷面煞神,可是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天下间最深情、最温柔、最疼人的好男儿呢?

第六百七十章:害怕

安笙阖眸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着,陆铮的这一番深情,她却是看不见了。

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青影,秀气的嘴巴微微抿着,唇色有些苍白,连呼吸都似乎是微弱的。

陆铮替她擦去了额上的薄汗,轻轻伸手拨开了她的额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夜若非为了他,安笙本不必来此的,这是第几次了,安笙为了他,以身犯险?

陆铮觉得心口好像被人拿着钝刀生生的磨着,闷闷的疼。

杜家丫鬟见陆铮面色黑沉,捏着棉帕的手都鼓起了青筋,方才心头浮起的那一丝羡慕,瞬间便被惧怕所取代了。

陆铮察觉到丫鬟害怕,终是收敛了气息,将棉帕交给她,沉声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有事我会唤你的。”

丫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见陆铮脸色似乎很不善,到底还是没敢说话,双手接过棉帕,怯生生的福身应了声是。

丫鬟退到外面后,屋里便更静了,陆铮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前,定睛看着安笙,连眼睛也不舍得多眨一下。

似乎生怕自己多眨了一下眼睛,便要错过安笙醒来似的。

良久之后,安笙仍旧静静地沉睡着,她的小脸不复寻常那般红润,白的仿若透明,陆铮终是忍不住,慢慢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安笙的脸颊。

入手一片柔软,像是最好的丝绸,可陆铮的手却在颤抖,他在害怕。

害怕啊......面对敌军厮杀连眼都不眨一下的铁血将军,竟也有怕成这样的时候。

可他怎么能不怕呢?

若是安笙就这么睡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从前并不相信自己那些克妻的恶名,运道一事,他向来不信,更遑论这种并没有什么根据的流言,可如今,他却恍惚有些信了。

他甚至觉得,也许正是自己克妻,所以,才害得安笙一次次深陷险境。

可即便这样,他却仍旧舍不得放手。

他不禁唾弃自己。

他何时也这样自私了呢?

为了自己的私心,便要不顾安笙的死活吗?

陆铮面上不禁浮现痛苦之色,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认定自己想要什么,从小大大,他都不争不抢,对什么事情好像都是淡淡的,并不在乎,却不想有朝一日,会对一个人如此舍不得放手。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陆铮呢喃道,他的声音里有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彷徨。

正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脚步声,陆铮倏的收回放在安笙脸上的手。

他的手刚收回来,守在外面的丫鬟便走了进来。

“陆少爷,相爷差人传话来说,少爷醒了,请您过去一趟呢。”丫鬟语气里带着欣喜,想来也是为杜奕衡高兴的。

可陆铮却笑不出来。

尽管,他也因为杜奕衡的醒来高兴,可是,他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丫鬟大约也察觉了自己此刻不该将这高兴情绪外露,于是忙收敛了神色,垂首道:“陆少爷请放心过去,奴婢一定会好生守着小姐的,寸步不离,直到您回来。”

陆铮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安笙掖了掖被角,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外头有小厮等着,正是杜奕衡身边的灵和,见到他,忙福身行了个礼,然后机灵地跑到前面带路。

一路到了杜奕衡的房间,还未进去,便听到里头一阵说话声,间或夹杂着抽泣声,看来孙氏和许氏已经醒了。

灵和打开门,请陆铮进去。

陆铮提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一群人围在杜奕衡的床前,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喜气。

本来,陆铮也该一脸喜气的,可是,他此刻挂念安笙,哪里能喜得起来。

好在大家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并没有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右相朝陆铮招了招手,道:“铮小子,快来,衡儿醒了,吵着要见你呢。”

陆铮快步走了过去。

床上,杜奕衡一脸惨白地躺着,胸前缠着厚厚的棉布,看起来惨兮兮的,不过,陆铮还是松了口气。

“觉得如何?”他问。

杜奕衡闻言,便缓缓笑了一下,只是配着他如今这副样子,颇为惨烈,丝毫不见往日的风流倜傥了。

杜奕衡倒是也不觉得自己此刻样子难看,顾自对陆铮道:“顾二小姐怎么样了?”

他方才,已经从家人口中得知是谁救了自己,救命之恩,杜奕衡实在不敢相忘,何况人家还为了救他,成了那副样子,设身处地的想想,他便觉得,陆铮此刻心里怕是正煎熬着。

“人还昏睡呢,还没醒,你呢,觉得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虽然高兴的样子做不出来,但是,陆铮到底也是真的关心杜奕衡的身子。

杜奕衡慢慢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没什么不舒服了,就是有些没力气,褚爷爷说,养些日子就好了,今夜多亏了你们,只是我这样子,倒连累了顾二小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陆铮道:“你不必觉得心里有负担,她是甘心情愿来救你的,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安心养伤就是。”

他这话倒是真的。

他了解安笙,若是此刻安笙在这里,也一定会这样说,但安笙不能过来,他便替她说了。

而且,他这样说,也确实有些私心。

今日若是他舍命救杜奕衡,他自不会有二话,便真是为了杜奕衡搭上自己这条命,他也绝对不会犹豫半分,可是,舍命救杜奕衡的是安笙,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替安笙考虑了一些。

虽然安笙救人时并无私心杂念,可是,他却不想安笙白来这一趟。

杜家这个人情,他便先替安笙记下了,能让杜家欠下这么大的人情,于安笙往后,总归是有好处的。

果然,他这话一出,杜奕衡还未说话,右相便郑重说道:“铮小子这话说的不对,顾家丫头今夜舍命救了衡儿,这份恩情,我杜家上下,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定要回报。”

第六百七十一章:唯心悦耳

右相的话,得到了杜家众人的一致赞同。

他们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安笙今夜舍命救了杜奕衡,于杜家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来日若是安笙有任何需要,他们杜家定然不会推拒,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杜家坚持,陆铮也没有推拒,便算是代替安笙先接下这份承诺了。

他接的并没有什么愧疚,因为这是安笙应得的。

杜奕衡请陆铮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向安笙道谢,还想问些宫里的情况。

只是,他这边才刚一开口,孙氏便忧心忡忡地道:“衡儿,你刚解了毒,才醒过来,这些事等明日再问也不迟啊,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这些事情,便交给你爹他们去做吧。”

许氏闻言,也忙附和道:“对啊,衡儿,你祖母说得对,你才刚刚醒来,便别操心这些了,这些事,自有你爹他们过问,你就好好养身子就是了。”

听到孙氏和许氏这样说,右相和杜海峰都没有说话,便算是默认了,也是不想杜奕衡操心这些事。

可杜奕衡被人害成这样,险些丢了性命不说,还差点儿被安个醉酒调戏女眷的乌糟名声,哪里肯什么都不管,安安心心的养病?

“我没那么娇弱,祖母,母亲,我已经醒了,就是没事了,休养身子也并不耽误我问些话吧,我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否则我如何能安心养病?”杜奕衡却罕见的坚持。

他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知道人心险恶,也知道有些人为了权势名位甘愿冒险,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荣贵妃的胆子会大成这样!

今夜若是没有安笙,他定然就没命了。

荣贵妃不仅往他身上泼脏水,还要他的命!

他妹妹刚刚大婚,荣贵妃便做下这种事情,这分明是不想他们家好过,不想妹妹好过,他怎么能不恨?

他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方才只从祖母和母亲的哭诉中听到了只言片语,却并不了解事情完整的经过,但是陆铮却是从头到尾都知道事情的经过的,所以,他才会急着将陆铮叫过来。

荣贵妃既然敢这样做,便说明已经被逼急了,说不定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一定会有更险恶的后招的,他怎能不防?

杜奕衡坚持,孙氏和许氏自然是拗不过他的,于是只好由着他了。

杜奕衡希冀地看着陆铮,似乎在等陆铮帮他解惑。

他这么着急,陆铮也只好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包括四公主救他的事。

这件事对外肯定是要瞒着的,不过,对于事件中心的杜家人,却是没必要隐瞒。

“你是说,是四公主先救了我,然后才找你求救的?”显然,杜奕衡也对于四公主的举动,颇为惊讶。

陆铮点点头,回了声是。

许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感叹道:“没想到四公主平日看着柔柔弱弱,和和气气的,关键时候,竟然有这般胆量,四公主救了衡儿,杜家到底算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只是,这情怕是不好还啊。”

确实,四公主再如何不受宠,到底是皇家公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杜家能怎么回报人家这份恩情呢?

片刻后,胡海峰忽然问:“不过,四公主与杜家向来没什么来往,惠妃娘娘亦是,四公主怎么会冒着被荣贵妃开罪的危险,救下衡儿呢?”

这话看似无心,却叫杜家人俱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们家与四公主和惠妃娘娘均从无来往,更不是姻亲,四公主为何会冒着被荣贵妃开罪的危险,去救杜奕衡呢?

而且据陆铮所说,当时那种情况,四公主和她的宫婢要带走杜奕衡,实在是不容易,既如此不易,为何感冒危险,也要救人呢?

他们可不记得,杜家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帮过四公主的忙啊?

众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听孙氏忽然道:“四公主,好像也十六了吧?”

孙氏这话一出,房中众人均是一愣。

接着,许氏双眸忽然一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了几分了然。

四公主十六了,杜奕衡今年十七,二人皆未婚配,杜奕衡在邺京城中,颇有盛名,算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四公主正值芳龄,若心中思慕杜奕衡,似乎也并不奇怪。

这样一想,孙氏和许氏便觉得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们也曾年轻过,年轻姑娘的心思,她们总还是懂一些的。

不过,她们二人想明白了,有的人却是不明白。

“这跟四公主多大了,有什么关系?”杜奕衡不解道。

孙氏和许氏闻言,皆摇头说并无关系。

非是她们想要隐瞒,而是没有办法,不然要她们怎么回答?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吗?

不管她们的猜测是真是假,这种事说出来,可是要影响四公主的名节的,她们自然没办法乱说,于是也只好拿话搪塞了过去。

不过,杜奕衡没想明白,房中其他人,却似乎都猜到了什么,只不过,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说出来罢了。

便是陆铮,似乎都已经想明白了各中关窍。

他想到他找到杜奕衡的时候,杜奕衡身上盖着的那件毛披风,正是四公主的。

什么样的情况,让四公主甘愿自己受冻,也要保护杜奕衡不被冻着?

以前的陆铮肯定是不明白的,不过现在的他,却是明白了。

非有情不能解释。

四公主分明是心悦杜奕衡,才会不顾危险救下他,才会担心他被冻着,所以,宁愿自己冷着,也要将披风给杜奕衡盖着。

唯情而已。

是啊,唯情而已,就像安笙一次次为他身犯险境一样,四公主对杜奕衡,分明也是有情。

可这话,陆铮是不能说的。

他再粗枝大叶,也知道名节一事对女子的重要,虽说南诏风气还算开放,但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从古至今,名节二字对女子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他既将安笙的名节看得那么重要,又岂会去坏别的女子的名节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舍不得

杜奕衡毕竟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才说了一会儿话,脸色便难看的厉害。

孙氏和许氏见他这样,心疼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肯叫他再说下去了,直说该问的都问了,叫他先歇着,其他事等等再说。

杜奕衡见祖母和母亲如此坚持,也不好违拗,而他也确实不舒服,便答应先休息了。

他要歇着,其他人自然不能再待在他房间里,于是,大家便都出去了。

时辰已经很晚了,褚思仁年纪大了,折腾这一趟,也有些吃不消,右相一出去,便说想留他住一晚,理由是杜奕衡情况或许不稳定,留他在府里,更加安心。

这个理由实在叫人拒绝不了,褚思仁也确实没心思再折腾了,于是便也应了。

右相见他应了,忙叫杜管家安排他去歇着,又叫人去褚家传话,说他留宿在相府,叫褚家不必担心。

褚思仁走后,右相提起安笙,却有些为难。

安笙现在还没醒呢,相府倒是不缺这一间客房,可是,明日一早若顾家发现安笙不在侯府,可叫安笙怎么解释呢?

“铮小子,你看顾家丫头......”右相实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安笙,遂只好问陆铮的意思。

陆铮到底是安笙的未婚夫,总能代替安笙做些主,若是陆铮觉得安笙留在相府无碍,右相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说实话,安笙帮了杜家这么大的忙,他们正是无以为报的时候,若是能在这个时候好好照顾安笙,他们心里是极愿意的。

可是,就怕陆铮不会同意安笙留下。

正如右相等人的担心一样,陆铮自然也有同样的担心。

安笙是他悄悄带出来的,顾家人都不知道,安笙若是不回去,明早被顾家人发现了,该如何解释?

因而,陆铮便道:“等安笙面色再好一些,我便带她回去。”

这个结果倒也在杜家众人意料之中。

右相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你放心陪着她,有什么事,只管跟我们说。”

右相这意思,便是要陪陆铮一起等着了。

其实大家这会儿早就都累了,不过,右相这般说,却没人不愿意。

安笙现在在杜家人眼中,可是杜奕衡的救命恩人,她为了救杜奕衡还未苏醒过来,杜家人哪能自己安心睡去?

可陆铮却不愿杜家众人全都陪着他,等安笙醒来。

因为他知道,若是安笙醒来,定也是不愿这么多人强撑着精神守着她的。

“杜爷爷,我自己等着就行了,今日忙了一整日,你们也都累了,眼下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我这样熬着习惯了,你们却是不行,快些去睡吧。”陆铮劝道。

见右相还要再说什么,他只得又道:“安笙最怕给别人添麻烦,若是她醒来以后,得知你们都强撑着守着她,她心里定要过意不去的。”

陆铮都这么说了,连安笙都搬了出来,右相再想说什么,却也是说不出来了。

遂只好道:“那,有什么事,你便知会杜管家,叫他来找我就是。”

陆铮颔首应了声是。

正在这时,守着安笙的丫鬟突然跑了过来。

陆铮见那丫鬟跑得急,还以为安笙有什么不好,当即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就朝着客房方向跑去。

杜家众人见他这样,均愣了一下,随即看见守着安笙的丫鬟朝他们这边跑过来,顿时明白了什么,也均是脸色一变,纷纷跟了上去。

陆铮是在游廊转角碰上那丫鬟的,丫鬟一见了他,忙喘息着福身行了一礼,道:“陆少爷,小姐醒了!”

陆铮一听这话,脚下更是停不下来,飞快地便跑了。

杜家人哪有他这样的脚程,是以落后了好远才追上。

听到丫鬟说安笙醒了,杜家众人都是一喜,忙也望客房走了过去。

......

杜家客房。

陆铮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安笙暂时休息的客房,一进去,就见安笙白着一张小脸,冲他笑着。

他的心顿时就紧紧地缩了一下,针扎一样的疼。

进了房间,看到了安笙的笑颜,他却不知为何胆怯了,脚步迟迟迈不出去。

倒是安笙,见他一脸犹豫,直接问他,“怎么,是我太吓人了,叫你不敢近前看了么?”

“怎么会!”陆铮闻言,立即便出言反驳,可是,人却仍旧没有走上前去。

安笙是多玲珑心思的一个人,一看陆铮这副模样,便将他心思猜个七七八八,因而,便故作伤心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嫌我了,虽嘴上说着不是,心里却定是嫌弃的,否则怎么会连近前看我一眼,都不愿了。”

陆铮几时见过安笙这样,登时便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克妻不克妻的,哪比得上安笙此刻蹙眉哀伤的表情?

他三步并两大步走到床前坐下,隐忍而克制地扶住安笙的双肩,轻声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回答他的,是安笙暖暖的笑脸,和软软的声音,“你别想些有的没的,你我如今婚约已定,是再无更改的可能了,收起你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今夜是个特殊情况,我养上几日便好了,没什么大事的。”

说来也奇怪,陆铮本是个面部表情十分不丰富的人,这样的人,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他内心所想,定然是不容易的,可是,安笙就是仅凭一眼,便看出了陆铮心内的挣扎。

或许,这世上真有心灵相通这回事吧,所以,她才能从他那略显匮乏的神情中,直接看到他的内心。

要说陆铮此前确实是担心的,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克死安笙,安笙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的时候,他害怕,胆怯,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现在安笙醒过来了,还直接点出了他心内忧思,陆铮沉下去的一颗心,便又活了起来。

他担心害怕不假,可他也同样的舍不得放手。

安笙这么好,他又怎么能舍得放开她呢?

思来想去,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他问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想要放开你的,可却怎么也舍不得......”

第六百七十三章:福气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便缓缓笑了。

她的眼睛本就生的很大,一双杏眼波光潋滟,笑起来的时候,便如两弯新月,格外的殊丽,端的是眼含秋波,眉目含情。

陆铮觉得自己简直都要沉溺在这温软的眉眼之中了,便听安笙说:“那你就彻底自私一点儿吧,师傅给我算过命,说我命硬的很呢,不怕你克。”

跟着陆铮一同前来的杜家众人,此刻全都停在了房门外面。

在安笙跟陆铮说,叫他别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但却没有进去。

陆铮克妻一事,在邺京城实在不是什么秘密,换位思考一下,杜家众人觉得还是很能理解陆铮此刻内心的挣扎的。

不过,听到安笙这样直接的说自己不介意,杜家众人还是十分替陆铮高兴。

原本大家都觉得安笙与陆铮之间,是安笙高攀,可此刻看来,哪有什么高攀,分明是陆铮福气好,才能找到这样好的姑娘。

陆铮也算是杜家众人看着长大的,他自幼与杜奕衡感情就好,两家又是世交,所以,杜家人待陆铮,却是真有真情实感的。

要说此前大家最操心陆铮的,就莫过于亲事这一样了,本来样样都好的一个孩子,偏就亲事上头多舛,连定了几门亲,未婚妻都死于非命了,后来传出了那样的名声,便再没有身份相当的人家,愿意把姑娘许给陆铮了。

尽管陆铮十分优秀,护国公府破天富贵,可是,却仍旧没人敢冒这个险,将女儿许给陆铮。

再富贵,若是没命嫁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大家都怕了,就连跟陆铮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谈起他的时候,也是惧怕大过爱慕的。

可是,不知不觉之间,陆铮这克妻的恶名,却因为安笙得到了改变。

自从陆铮跟安笙定亲以来,这京都里头,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许多人满怀恶意的想,安笙什么时候会被陆铮克死。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安笙一直没有被陆铮克死,而陆铮自从与她定亲以来,仕途便连连攀升,就像突然交了好运,挡也挡不住。

这世上最不缺少的,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陆铮背着个克妻恶名的时候,人人避他如蛇蝎,可如今这克妻恶名渐渐被洗去,他仕途又顺利,便又有人开始说安笙配不上陆铮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嫉妒。

有些人,好像就是看着别人过得不如自己,心里才会痛快,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心理。

不过,也有人是真心为陆铮高兴的,比如杜家人。

方才他们忧心杜奕衡,所以并未想到,陆铮见安笙昏倒以后,心里会有什么想法,可此刻听着安笙的话,却是明白了。

陆铮再淡然,也不可能对那样的名声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定是害怕,那克妻的诅咒,再次应验在安笙身上。

其实,不光陆铮有这个担忧,其他人也未尝没有,只不过,他们不能说罢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安笙会用这样轻松地的语气,将这件事直接说出来。

听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分明是毫不在意的。

可也正是这样,才能打消陆铮心里的负担,不是吗?

“这可真是个温柔善心的好姑娘,铮儿能定下这样好的姑娘,是他的福气呀。”孙氏红了红眼眶,感叹道。

右相听了孙氏的话,似乎也有所感触,幽幽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原本就是个有福气的,他们两个都是有福气的,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

杜家人又等了一会儿,方才进去。

他们进去的时候,安笙已经靠着床头坐起来了,见到他们,便客气拘了一礼,道:“小女此刻多有不便,若有礼数不周之地,还望相爷,老夫人,杜大人,夫人万别介意。”

虽说她此刻坐在床头,但却丝毫不给人礼数不周之感,反而觉得她知书达理得很。

右相闻言便说:“你莫要有负担,你会这样,说来还是因为衡儿,我们又岂会怪你呢。”

孙氏也忙说:“是啊,丫头,你就别多心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叫褚太医过来瞧瞧啊?”

孙氏很和善,言辞间所透出的关切诚挚而不作为,叫人很有好感。

“多谢老夫人关怀,”安笙客气摇了摇头,缓缓笑道,“我自己就是大夫,不必劳烦褚老了。”

许氏听安笙这样说,就怕她是不想麻烦褚思仁,遂道:“府上还有其他大夫的,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啊,叫大夫来看看才好啊。”

“夫人放心,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还是知道的,不妨事的,歇上几日便好了。”安笙还是婉拒了许氏的好意。

不是她不识好歹。

这一来她身份特殊,若是被别人知道她此时在右相府上,实在不好解释,二来,也确实如她所说,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

金针定穴确实耗费体力,她现在还没什么力气,不过,到底也不至于养不回来,只是需要些日子罢了。

但这话,便没必要在这里说了。

杜家众人感激她救了杜奕衡,她却没想过挟恩以报,自然没必要在他们面前,说自己为了救杜奕衡,费了多少心血,出了多少力气。

别人感激是一回事,但拿着这份感激做要挟,便落了下乘了。

她救人看的是情分,并无心计较这些。

不过,她不知道的却是,因为她的这份不计较,杜家众人对她的印象,却又好了不少。

安笙救的可是杜奕衡的一条命,这份恩情,想让杜家如何回报都不为过,他们也断不会拒绝,可是,安笙什么都不要求,甚至都不提这些,便叫人心生钦佩了。

这般年岁的小姑娘,能做到她这般淡泊的,实在少之又少。

安笙既然醒了,自然不会在相府多待,因而,缓了一会儿,便提出告辞了。

杜家人也知道她不可能留下,便也没有强留。

本想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却也被陆铮回绝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路漫漫

陆铮婉拒了杜家想要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的好意,自然也是仔细考虑过的。

他带安笙出来,本是避人耳目的,此时夜深人静,杜家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总归太过显眼了,还不如他自己送安笙回去。

而且,安笙自己也坚持,要同他骑马回去,他即便担心,却也尊重她的意思。

杜家众人自然也知道安笙此番回去越是低调越好,见他们二人坚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许氏到底是做当家主母的,更加心细,虽未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却尽量让安笙骑马骑得更舒服些。

邺京也有女儿家喜欢骑马的,只是女儿家到底娇贵,不同男子,一个硬邦邦的马鞍子骑着也不觉有什么,相府自己也养马,正好杜婉菁从前跟人一起骑马出去玩过,所以家里还真有不少女儿家骑马的用具,许氏便都叫人拿出来了。

这个陆铮倒是没有拒绝,能叫安笙舒服一些,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待收拾好后,陆铮便扶着安笙,同杜家众人告辞离开了。

杜家众人送到门口,看着陆铮将安笙抱到马上,也无人表示奇怪,孙氏和许氏还一再叮嘱叫陆铮骑慢一些,好好照顾安笙。

陆铮一一点头应了,再次挥别杜家众人,这才翻身上马,慢慢地拉动缰绳,策马走了。

杜家人一直看着他们二人骑马离开,方才转身回府。

......

十一月的邺京,虽还未下雪,但夜里也是十分凉的,风刮在身上,叫人忍不住寒颤,可陆铮心里却是暖的,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他虚虚拢着安笙,慢慢地策马走着,时不时地便问她,冷不冷,颠不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笙叫他问的没一点儿脾气,软着声音说并没有不舒服,既不冷,也不颠得慌。

她确实不是为了叫陆铮放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眼下她身上罩着厚厚的毛披风,披风的帽子将头脸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小条缝隙用作换气,哪里会冷?

且她又是侧坐在马上的,那马鞍上头不知被许氏叫人放了什么,竟十分绵软,丝毫不硌得慌,再加上马跑得不快,她又哪里会觉得颠得慌。

只是陆铮这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她,倒是叫她有些好笑。

当然,好笑的同时,却也是欢喜的。

说起来,两世为人,倒是头回有男人这样细致入微的关心自己,似乎生怕自己哪里有一点儿不舒服,好像自己稍稍皱下眉头,都叫他心疼不已。

陆铮这份用心,她又岂会不知,既知道,又怎能不欢喜呢?

安笙坐在马上,背后便是陆铮宽阔的胸膛,她忍不住想,女人到底是逃脱不过情之一字的。

重生回来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此生便这么一个人过了,再不会考虑嫁人生子一事,前生嫁人嫁的那样不欢畅,结局那样凄惨,她对姻缘一事,本是毫无期待的,可谁又能想到,重回这邺京城,会碰上陆铮呢?

想前世之时,他们的人生本是毫无交集的,可此生却从自己回到邺京开始,命运便有了交集。

难道,真是缘分所致吗?

思及此,安笙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无声笑了一下。

陆铮察觉到安笙动了,以为她不舒服,忙拉紧缰绳,让马停下,然后一脸紧张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没有,”安笙摇头否认,“我并没有不舒服,快些走吧。”

在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安笙到底还是没有在陆铮面前,坦白自己内心情意的勇气。

或许再等等,等她将面皮修炼的再厚上一些,便能与他如常谈论这些,也不一定了呢。

深夜的邺京城街道上,十分安静,只有陆铮与安笙这两人一骑,在寒风中踽踽独行,但却丝毫不见落寞,反而因为什么牵引着彼此,叫他们默默期待这条路,再长一些。

......

长路再是漫漫,却终有尽头,在安笙和陆铮的沉默中,永宁侯府,还是到了。

黛瓦高墙,安笙总是要回去的。

陆铮将她从马上抱下,动作轻缓而小心,似乎抱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可他人却沉默的厉害,小心地将安笙放在地上扶她站稳,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安笙暗暗叹息了一声,打破了这沉默,“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呢。”

是啊,该回去了,这话听着分明没什么不对,可是,陆铮却总觉得刺耳的厉害。

心里忽然涌上个念头,想着若是能不送她回去,便好了。

不过,这念头只闪过一瞬,便被陆铮掐灭了。

他可是要明媒正娶安笙进门的,怎能胡来?

陆铮带着安笙越过高墙,回到了玉笙居。

这条路他走过多少次了,熟悉得很,大概闭着眼睛都能走对,他一直抱着安笙,也不说放手,就这么一路将人抱回了玉笙居,安笙想了想,到底也没催他放手。

安笙房里静悄悄的,灯火已经熄了,不过,陆铮和安笙都知道,青葙肯定是没有睡着的。

果不其然,陆铮抱着安笙刚到了门口,还未敲门,里头便传来青葙谨慎的询问声。

“谁?”青葙声音很小,带着警惕和紧张。

安笙低声回了一句,“是我,青葙。”

话音方落,房门立即被人从里面打开,青葙紧张的小脸从里面探出来,见到安笙和陆铮,便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打开房门请他二人进来。

不过,陆铮却没有进去。

夜太深了,安笙今夜本就没有歇好,陆铮不想再扰她了,于是便说:“我便不进去了,你好好歇着,青葙,你家小姐累得很,你好生照顾她,我明日再来。”

说罢,便将安笙的药箱从肩上拿下,递给了青葙。

青葙愣愣地接过来,点头答说:“世子您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陆铮要走,安笙也未挽留,只叫他小心一些。

陆铮克制地看了看安笙,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第六百七十五章:烦躁

陆铮消失在了玉笙居的小院中,安笙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青葙担心安笙站在这里被什么人瞧见,忙小声提醒道:“小姐,太晚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安笙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才转身回去。

然而刚转过身,却又好像似有所觉,转头向院墙一边望去。

夜凉如水,小小的院落只有风轻轻吹动树梢的沙沙声,并没有她所想的什么人,方才那一瞬的似有所觉,似乎也只是错觉而已。

然而真的只是错觉吗?

漆黑的夜色里,玉笙居小院的墙头一角,分明隐着个人影,直到看着安笙房间的房门关紧了,方才真的离开。

这人影,正是陆铮。

......

陆铮走后,安笙睡下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至少也要想想来日的路可有什么变故,可大约是今夜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所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竟然就睡熟了。

安笙这一觉睡得极好,待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这个时辰,大婚的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拜见过帝后了。

宫里一派祥和安宁,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异常。

只是,这平静之下暗藏的是怎样的汹涌,怕就只有那些身处潮涌之中的人,才知道了。

太子携太子妃去拜见帝后的时候,大皇子也去昭阳宫给荣贵妃请安。

昭阳宫还是一样的华贵,只是如今这华贵中总觉得添了一丝冰冷,不复从前热闹。

大皇子一到,荣贵妃便屏退左右,只留了贴身宫女烟若伺候在侧,又叫掌事太监刘承水守在大殿门口,分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大皇子说。

他们母子俩,自然是有要紧事说的。

昨夜杜奕衡忽然失踪,荣贵妃满腹算计全盘落空,派人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到,心里正没底呢,哪能不找大皇子好好问问。

“如何,你的人可查到什么了?杜家那小子是否回府去了,现在到底是死是活?”荣贵妃急着问大皇子。

药是她叫人下的,大皇子将这药给她的时候,便将效果都说了,所以,正常来说,杜奕衡现在便是还活着,也该只剩下半条命了,可是,右相府一派安静,右相和杜海峰父子俩早朝之上跟个没事人似的,满脸都是昨夜还未褪尽的喜气,这叫荣贵妃心里实在不安。

还有陆铮!

昨夜杜奕衡突然失踪,荣贵妃一直怀疑人是陆铮带走的。

她也叫人看着陆铮了,可是,陆铮昨晚跟护国公夫人回了护国公府后,便一直再未出来,她便又有些困惑,觉得人或许并不是陆铮带走的,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安然酣睡?

还有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今早带着太子妃去拜见帝后,脸上哪有半分愁容,分明只有喜气。

荣贵妃实在搞不清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的态度让她实在弄不清楚,杜奕衡到底是死是活,如今又怎么样了,她的人打听不到什么了,便只好寄希望于大皇子。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打听不到,大皇子同样也什么都没打听到。

大皇子现在心里的疑惑,并不比荣贵妃小。

药是他给荣贵妃的,那药用下去会是什么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可现在,他却是满心疑惑,弄不清杜奕衡到底如何了。

“我派去的人,都没回来,不知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过,我怀疑是太子!”大皇子一脸的阴沉。

昨夜他根本就没睡好,连续派出去两拨人打探消息,却都未回来,他能睡的着就怪了。

他总觉得,有这个能耐的,只有太子,不做他人之想。

太子手下养着不少的暗卫,他知道,但是却一直苦于没什么证据,当然,他手下也有暗卫,虽说南诏皇室明令禁止皇子私养暗卫,但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真的遵守这个规矩,一个自己的人手都不养?

有些事情明着做不了,必然是需要暗卫来做的。

大皇子自己也有,所以他知道,太子肯定也有。

而如今看来,太子手下的暗卫,分明是比他手下的要强,这个认知,让大皇子分外不快。

荣贵妃听说大皇子也不知道杜奕衡到底怎么样了,不由有些着急,“这会不会是他们使的计啊,他们是不是留着什么后手,打算对付我们呢?”

她给杜奕衡用了那种药,说不担心害怕,那是假的,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最后竟会出了变故呢!

大皇子目光沉沉,他也想不通,昨夜的筹谋为何会没有成功。

“昨夜替母后办事的人,可都信得过?”不怪大皇子多疑,实在是昨夜计划周详严密,却还是出了问题,他如何能不怀疑。

若是他们身边出了内奸,那么昨夜的计划失败了,便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大皇子想得到这点,荣贵妃又焉能想不到?

听大皇子这般问起,她便有些生气,“母后也担心是不是身边有人出了问题,所以昨夜一回来,便叫刘承水将参与昨晚参与那事的宫女和内监带下去审问了,问了一夜,刑罚没少用,但是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相比于杜家未卜先知,了解了他们的计划这个可能,荣贵妃是更加倾向于相信,自己身边出了叛徒的,可事实就是这么讽刺,昨夜她让刘承水下了狠手,却仍旧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手下的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经过昨夜,却也是不能留了,所以便直接都收拾了。

没想到昨夜计划那般周密,却还是没成,她自己反倒折了好几个心腹,想想真是恨得慌!

她这边的人没有问题,荣贵妃便怀疑大皇子的人了,“皇儿身边的人,可都是信得过的,昨夜的事情,都有谁知道,你可叫人查了?”

她这么问,其实也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结果想当然的叫她失望。

大皇子捏了捏眉心,一脸烦躁,“昨夜就叫人查了,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并不是我身边的人泄露了消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不成,昨夜是撞鬼了不成?

第六百七十六章:为母则刚

第六百七十六章:为母则刚 (第1/1页)

荣贵妃和大皇子昨夜见没见鬼无人知道,但这宫中却有一个人,害病了。

这个人,正是昨夜将杜奕衡从荣贵妃手下救出来的四公主。

四公主这病来的急,昨儿夜里便发了热,不过起先并不严重,所以惠妃便想着先命宫女给四公主捂一捂,出出汗,兴许人就好了。

四公主身子不算太好,小时候也常这样,并非每次都叫了太医来。

也不是惠妃不想叫,实在是她们母女在宫中人微言轻,能忍的事情,也只好忍着了。

早些年,惠妃还算是得宠的,皇后娘娘仁慈大度,掌管后宫一向公平,可自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荣贵妃协理六宫后,这后宫之中的风气,就变了。

荣贵妃锋芒太盛,又得圣宠,哪个敢攫其锋芒?

也不是没人争过,可事实证明,当真是争不过。

连皇后娘娘都躲了避了,其他人又哪敢跟荣贵妃一较高下。

所以说这些年,后宫之中荣贵妃一人独大,当真不是玩笑。

惠妃便是一次得罪了荣贵妃之后,从此便失宠了。

起先她也争过闹过,可是吃了太多的亏,又有了四公主以后,她便怕了,再不想争什么。

按说这有了孩子的宫妃,并不该这样小心才是,可这后宫之中,哪有什么该不该的呢,只有能不能,行不行。

四公主不得皇上青睐,惠妃又失了宠,母家又不显赫,母女两个除了小心度日,又哪里有什么办法呢?

四公主打小身子便不算强健,惠妃知道这是自己生产的时候,着了荣贵妃的迫害所致,可她没有证据,或者说即便有,那时候也没人会信她。

宫里惯会踩高捧低,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甚少管六宫之事,这偌大的后宫,全是荣贵妃一人说了算。

惠妃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又能与谁告状?

太后吗?

太后早就不管六宫之事了,惠妃又不算得太后多喜欢,哪里有面子到太后面前告状去。

何况她手里还没有证据,只怕她前脚去了,后脚荣贵妃便能叫人弄死她唯一的女儿。

这深宫之中,哪天不死人?

皇子公主年纪小,便是夭折了也没人查得出什么。

除非得圣上眷顾,可惠妃有这份眷顾么?或者说,四公主有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惠妃闹过几次,全吃了亏,便明白了,这宫里啊,没有圣宠,你若是争,便是个死,所以为了女儿,惠妃忍了下来。

这么多年,母女俩虽说过的不算多好,但总归是平安了这么些年。

因为母女俩都不得宠,所以惠妃平日也是能低调便低调,四公主被惠妃教导的,也是如此,她身子骨一向不算太好,但是大病却也没有过,所以昨夜发了热,惠妃也只当跟从前一样,便忍着没叫人去叫太医。

也是知道昨夜当值的太医乃是荣贵妃的人,便是去叫了也未必叫的过来,怕还要得一番奚落,更加怕太医不尽心,所以,惠妃才忍着没叫。

可哪成想,四公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早起了之后,竟是说起胡话来了。

惠妃就这么一个女儿,宫里的日子难熬,若没了这个女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活不活得下去了。

“娘娘,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公主殿下会烧糊涂的。”四公主的贴身宫婢慧心急的直哭。

四公主昨夜为何发热,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可是她不敢说,她虽只是个小宫女,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昨夜的事情牵扯到那么多人,她哪敢乱说话。

可是,再这么下去,四公主还不知会怎么样。

就在慧心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跟惠妃坦白的时候,惠妃忽然动了。

“娘娘......”惠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采星见惠妃这样,便大概猜到惠妃要做什么了,本想劝劝,可转头见四公主烧的不省人事,这劝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到底是没说出来。

她跟着惠妃这么久,哪能不知道四公主在惠妃心目中的分量。

为母则刚,采星虽未曾为人母,但是,也大抵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些年,若不是有四公主在,惠妃怕是早想不开了。

惠妃虽占着妃位,可在宫里根基实在太浅了,早些年经营起来的势力,更是在荣贵妃的刻意为难下,几乎被拔除殆尽,如今怕也是穷途末路,只剩下一条路能走了。

惠妃站起来,又看了四公主一眼,然后,吩咐慧心好生照料四公主,人便匆匆走了。

慧心阻拦不及,只能看着惠妃离开。

她守在四公主床边,来回踱着步子,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脑海,她想,她要不要去求一下太子殿下,可是,她该怎么见到太子殿下呢?

惠妃出了四公主的寝殿,便直奔着凤仪宫去了。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采星,主仆俩皆行色匆忙,一刻不敢耽搁。

惠妃去凤仪宫干什么,采星是知道的。

今晨乃太子大婚翌日,太子定会携太子妃来拜见帝后,这一日,皇上一定会在凤仪宫,惠妃,是来见皇上的。

这宫里,求谁都能不如求皇上,既是求,惠妃必得保证自己所求的人一定能帮到自己,更准确的来说,是帮到四公主。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能顾得上荣贵妃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为难她,四公主等不起,她也等不起,四公主是她唯一的指望了,若是这指望也没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惠妃一路疾奔至凤仪宫附近,脚步片刻未停,却不想,正撞见了太子和太子妃。

惠妃顿时愣了一下,还是采星拽了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

太子和太子妃在向她行礼,按理,她是要回礼的。

她虽是妃子,但太子却是储君,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不能同其他皇子同论。

若是平日,惠妃一定会礼数周全的回了太子和太子妃的礼,然后客气地说几句喜庆的吉祥话,毕竟,这是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第二日,她身为皇上的嫔妃,硬说起来也可算太子的长辈,到底该说些喜庆话的。

可是,她此刻心急如焚,又哪说得出什么喜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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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惊异

第六百七十七章:惊异 (第1/1页)

惠妃情急敷衍,太子又岂会看不出来。

“惠妃娘娘这是来见母后?”若是平日,太子并不会问这种话,皇后虽不太理六宫之事,但却仍是六宫之主,有妃嫔来见皇后,也并无什么不妥,皇后见与不见,也自有计较,却不需他来问这种话。

太子此刻这般问,虽也并不算多失礼,但到底有些奇怪。

莫不是,因为此刻皇上也在凤仪宫还未离开的缘故?

太子妃也有些奇怪太子今日的反常。

按她所了解的太子,不该是这样的人,可太子偏偏做了,难道当真以为惠妃是来皇后面前争宠,心有不忿才会如此?

可太子妃总觉得太子不是这样的人。

虽心有疑惑,但太子妃也未曾多话,她既嫁予太子,那一切都当以太子为先,便是太子真要为难惠妃,她也不该向着惠妃,只能在太子做过了的时候,出言劝阻。

太子妃打定了主意,所以并未多话。

太子妃怀疑太子这话问的奇怪,惠妃又焉能不怀疑?

都是宫里待久了的人了,哪能这点儿事情都看不明白。

可正因明白,这话才不好回答。

她本就是来见皇上的,若此刻欺骗太子,说是来见皇后的,那待会儿见了皇上又该如何说?

若她与太子的对话被皇上知道了,那便是欺君之罪,她如何敢?

可是敢与不敢的,此刻她又有选择吗?

“太子......”惠妃声音有点儿急,可才刚开了口,却又被人打断了。

“太子殿下!”这声音一传过来,惠妃便脸色一变。

慧心!

慧心怎么来了?难道,是四公主不好了!

打断惠妃娘娘说话的,正是慧心。

慧心匆匆跑过来,跪地向太子和太子妃行了一礼,然后便哭道:“求太子殿下救救四公主!”

四公主?!

太子妃闻言便是一愣。

太子却好似明白了什么,忙道:“你别忙着哭,四公主怎么了?”

方才突然碰见惠妃,他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看来他猜的果真没错,确实是四公主出事了。

“殿下,四公主突然发了高热,求太子殿下指名太医给四公主瞧瞧吧。”

慧心这话一说完,不光太子妃脸色不对,连惠妃脸色都不对了。

“慧心,你......”惠妃不明白慧心为何向太子求助,这种事情,怎可求到太子面前去,这丫头莫不是疯了!

慧心自然没有疯,不仅没有疯,相反,她还想的很明白。

她之所以下定决心来求太子,皆因明白,太子念在昨夜四公主救了杜家少爷的份上,定会找一名靠谱的太医来给四公主瞧病。

若非情势所迫,她又怎会来求太子?惠妃娘娘又怎会想要来求皇上?

还不都是因为,担心荣贵妃从中作梗,更担心她们人微言轻,太医不重视四公主。

可四公主的情况,真的不能再拖了。

“太子殿下,四公主发了高热,太子殿下一向仁爱,奴婢斗胆恳求太子殿下,安排太医去为四公主诊治。”

“慧心!”惠妃懵了,她哪里知道慧心的想法,只以为慧心是急昏了头了,才会看见太子,便求上了。

惠妃神情变了几变,但很快便敛了满眼惊疑,转身向太子道:“太子莫怪,这丫头是昏了头了,非是故意冲撞太子和太子妃,还望太子和太子妃莫要同她计较。”

说着,惠妃又喝命慧心,“还不赶紧向太子和太子妃赔罪,你这个丫头真是昏了头了!”

惠妃急的不行,却不想,居然听见太子说:“惠妃娘娘莫急,这丫头倒是个忠心为主之人,惠妃娘娘也无需责她,孤多嘴问一句,惠妃娘娘来此,可也是为了四公主?”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惠妃哪里还能再瞒着,倘或得罪了太子,别说见皇上了,皇后娘娘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思及此,惠妃只好勉强扯出抹笑来,道:“叫太子看笑话了,不瞒太子,我确实是为了四公主而来。”

此时此刻,惠妃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她是皇上的妃子又如何,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如何与太子比肩,她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若是太子说句话,未必不如皇上。

罢了,也算慧心这丫头误打误撞,既已经同太子说了,便求一求吧。

为了四公主,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正当惠妃打定主意想要求太子帮忙的时候,却听太子道:“惠妃娘娘一片慈母情怀,孤深感敬佩,既今日碰上了,孤也不能不管,这样,孤这就安排太医过去看看,惠妃娘娘放心就是。”

说罢,太子便招来贴身内侍,让他传自己命令,去太医院找几名医术高明的太医去四公主那里看看。

惠妃没想到太子会答应的这样痛快,顿时都忘了反应,还是慧心谢恩的声音,将她从怔愣中拉回了现实。

“如此,便多谢太子了。”惠妃嗫嚅了一瞬,福身谢道。

“惠妃娘娘客气,父皇母后自小教导孤要爱护兄弟姐妹,今日碰上四公主生病,孤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太子这话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惠妃不知道,她只知道,四公主有救了。

太子似乎知道惠妃急着回去看四公主,也没再拉着惠妃说什么,惠妃也没有再提去凤仪宫的事情,谢过太子之后,便带着采星和慧心匆匆走了。

太子命令一下,太医院那边很快便派来了三名太医,都是医术高明,德行兼备的老太医。

三名太医诊脉过后,皆说四公主是寒气侵体才会发热,虽情况有些凶险,但到底医治的及时,并不会有大碍。

惠妃这才算是放了心。

送走了几名太医,惠妃又安排人下去煎药,如此,也才有时间来“审问”慧心了。

慧心忽然跑去求太子,惠妃早就怀疑了,不过,当时当着太子与太子妃的面,她不能说什么,可是眼下,她却是不能什么都不问的。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惠妃这些年被荣贵妃磋磨出了一副好性子,如今这般冷下脸来,却也是十分唬人的。

慧心登时就吓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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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亲疏有别

安笙是辰时过半醒来的,一夜好眠,让她的气色看上去比昨夜好了许多。

昨天夜里,她回来的太晚,青葙又不敢点太亮的烛火,所以,并没有太过看清楚安笙脸色如何,这会儿服侍安笙梳头,倒是看出来了。

见安笙眼下一片青黑,青葙便心疼地蹙紧了眉心,“小姐,待会儿用了早膳,您再去歇歇吧,您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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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恶意

第六百八十一章:恶意 (第1/1页)

林氏带了许多药材来永宁侯府,自然都是给安笙的。

虽说她来这里,主要是因为昨夜从陆铮那里得知安笙受了伤,心里实在担心,所以才来看看,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怕永宁侯府不舍得拿真正的好药材来给安笙用。

她承认,这般想确实有些小人之心,但安笙在永宁侯府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她也不是不知。

正因为知道,才会有这样的担忧。

永宁侯府不比护国公府,虽从前护国公府各式好物均紧着大房那边用,但实际上,其他人却也不至于缺了什么。

这自是因为护国公府并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只要陆家还替南诏守护西北一日,宫里就不会在这方面亏待了陆家。

不光如此,陆家自己也算经营得当,手中银钱颇丰,所以,在一些外物上面,自然不吝惜。

可永宁侯府不一样。

说的好听点儿,顾家有个侯爵的名头,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也就是空有名头但实际上家私并撑不起这个爵位。

可撑不起,顾家也要硬撑着。

如顾家这般的,在京里还有不少,越是世家大族,越是讲究面子,宁愿自己背地里紧着,却也不愿外人看出端倪,这是世家的自尊,每个人都在小心的维持着。

林氏不能说顾家这样做不对,顾家想要打肿脸充胖子,她并没有兴趣管,可是,她却不能叫安笙成为这硬撑面子下的牺牲品。

安笙身子骨本就不算太好,昨夜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是不好好补养,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林氏是真心疼安笙,所以,这才借着来探病的由头,送了大批补身的药材过来。

当然这种事情,她自己心里明白便也罢了,却是万万不会让方氏,让顾家其他人知道的,否则便不是在关心安笙,而是在害安笙了。

林氏自然不会害安笙。

所以,她即便不待见方氏,却也没真的给方氏冷脸,叫方氏难堪。

林氏拉着安笙的手,细细嘱咐道:“你身子弱,这些药材都是补身子的,你记着叫丫头们每日都熬了与你喝,别不舍得用,等这些用完了,我再叫人送过来就是,一切以你的身子为重。”

安笙闻言忙道了声谢。

林氏这话本也没什么过分的,可听在方氏耳中,就是觉得分外刺耳。

林氏是什么意思?还吃完了再叫人送,这不明摆着说顾家供不起安笙用这些药材么,这不是打脸么!

可是,即便心里再气愤,方氏却也不得不承认,林氏拿来的那些药材,她确实不会无限供着安笙用。

那么多上好的补身子的药材,顾家若是那么多的话,她早就给自己闺女用了,哪里会给安笙用!

所以说,与其说方氏是生气,倒不如说她是嫉妒。

既是嫉妒林氏的家资丰厚,又是嫉妒安笙的“好命”。

在她看来,安笙本是不配这些的。

若不是,若不是她娘家侄女不争气,她又怎么会坐看安笙一人独大。

原本,她是打算在这个时候让侄女跟陆铮认识的,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一想到这事,方氏心里便恨得厉害,遂也没忍住,语带酸意地道:“夫人可有心了,安笙还未过门便这般惦记,真是她的福气。”

林氏岂会听不出方氏话里的酸意,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我陆家能找到安笙这么好的儿媳妇,是陆家的福气,是我的福气,更是我儿的福气,自是关心。”

方氏最不喜欢听别人夸奖安笙,尤其是林氏,或者说,是陆家人。

只要一想到日后安笙要嫁到陆家去享福,方氏心里就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可安笙和陆铮的婚约早已定下,还是太后娘娘赐婚,万没有更改的可能,除非......

除非安笙或是陆铮,在婚前出了什么事情,导致婚约不得不作废......

出事?!

方氏心头忽然一动,对啊,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可能呢?

不,她也是想过的,不过那个时候,徐氏特地叫她过去敲打了她,意在不许她在安笙的婚事上面动心思,她那会儿正被徐氏拿捏着,自然不敢不听。

可如今,徐氏还能用什么拿捏她呢?

管家权?

她已经失去了大半,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不错,她既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又有什么可害怕的,陆铮先前死了三个未婚妻,就算是再死一个,外人也只会说是陆铮克妻,到时候,她再从中安排一下,引导舆论方向,谁又会再想别的可能。

她此前真是钻了牛角尖了,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啊,她生气,愤怒,这都有什么意义,若是这门婚事毁了,于她可是没有一点儿坏处的啊!

方氏觉得自己忽然之间想通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不禁有些激动。

但她到底浸淫内宅多年,掩藏情绪还是在行的,所以,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她的那点儿异常。

方氏自己也以为自己掩藏的十分之好,却不想,早在她情绪变化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微妙的眼神,皆已落入了一个人的眼睛。

这个人,便是立在林氏身边的陆铮。

陆铮从来不怀疑方氏对安笙的恶意,所以,他对方氏一直是抱着防备的态度。

别人或许不会注意方氏那点儿细微的变化,可是,他却不会错过。

从方氏方才的目光和神情中,陆铮笃定,方氏定然又在想什么坏主意,要算计安笙了。

他想,自己晚上必然还是要再来一趟。

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怕夜里过来影响安笙休息,现在方氏这样,倒叫他下定决心了!

林氏和陆铮在安笙这里待了约摸两刻钟的工夫,便离开了。

既说是来探病,那自然不好久留,谁都知道,有病之人须得好生休息,他们在这里待的久了,必是要影响安笙休养身体的。

离开玉笙居后,林氏婉拒了方氏留她喝茶的“好意”,带着陆铮直接回护国公府去了。

方氏将他们母子俩送出府门,也匆匆回了听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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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清醒

玉笙居。

郑妈妈很快便去而复返。

“小姐,”郑妈妈朝安笙福身行了个礼,道,“奴婢打听出来,松鹤堂那边说,好像是大夫人求着老夫人帮着办什么事情,老夫人才没出来招待护国公夫人和世子爷的。”

安笙闻言便嗯了一声,眉心轻蹙问道:“可打听出是什么事吗?”

郑妈妈闻言,便摇了摇头,回说:“这件事只有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人知道,这些个人嘴巴是最严的,实在问不出什么,且奴婢担心老夫人知道咱们打听她院里的事情,也没敢问太多。”

“你做的对。”安笙点点头,赞同了郑妈妈的做法。

郑妈妈这么做确实没什么错,打草惊蛇对她可没什么好处,徐氏在这个家里有着超然的地位,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得罪徐氏。

南诏以孝治国,举国上下皆重孝道,她跟徐氏对上,绝对是自己吃亏,这也是她为何一直没有明着跟侯府里的人对上的原因。

当然她背地里做的事情也不少,只是徐氏她们不知道而已,她也不会让她们知道。

郑妈妈说方氏有事情求到了徐氏跟前,安笙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至于方氏这样?

难不成,她娘家还有侄女外甥女什么的,想要给自己做陪嫁媵妾?

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安笙否了。

且不说方氏娘家有没有那么多适龄的姑娘,即便是有,出了方小姐那件事,方氏怕也不敢再叫娘家送人过来,再者,徐氏也不会答应。

徐氏这个人,最注重结果,且不容许人失败,方氏败了一次,还败的那样难看,徐氏绝对不会允许方式在再动同样的心思,做同样的事情。

徐氏自诩机谋深算,是不屑做这种看起来显得十分没脑子的事情的。

可若不是这件,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氏虽表面上敬着徐氏,但实际上心里对徐氏一直抱有意见,更别说徐氏几次削减她的管家权,方氏对徐氏,应该是颇多怨怼的,怎么还会求到徐氏跟前去呢?

安笙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事,只好让郑妈妈继续留意松鹤堂和听雪堂的情况。

......

宫中。

午膳前夕,一直昏迷不醒的四公主,终于醒了过来。

惠妃见到四公主醒了,顿时便落下泪来。

四公主看见惠妃哭了,还有些茫然,问说:“母妃,您怎么了?”

一开口才知道,喉间干涩难耐,声音嘶哑难听。

惠妃忙叫慧心倒水过来,服侍四公主喝下。

四公主略喝了些温水,喉间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这才又问:“母妃,您怎么来了?”

惠妃一听见四公主这话,顿时就气道:“你说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又怎么知道你胆子那么大!”

四公主闻言,眼中立即露出惊慌之色,忙去看慧心。

慧心见四公主看她,立即咬唇跪下道:“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多嘴的。”..

惠妃哼了一声,面有怒色,“你瞧她做什么,是我问她的,你病的不省人事,我如何能不问慧心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胆子也太大了,你说说你,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可叫我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惠妃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四公主一见惠妃这样,还哪里有心思埋怨慧心,忙拉住惠妃的手,劝说:“母妃您别生气,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救人,让母妃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母妃您别哭了,您哭的女儿心都快碎了。”

惠妃听到四公主这话,哭声总算是是渐渐停了下来,虽还有心说些什么,但又顾及四公主身子不好,到底没有再说,只叮嘱道:“你身子不好,眼下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养身子就是,至于昨夜的事情,你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跟谁也千万不要提起,可记住了?”

四公主闻言,便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见惠妃一脸担忧,到底还是不忍心,遂颔首应道:“女儿知道了。”

惠妃见四公主的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并非如嘴上答应的那样痛快,但是,她也没说什么。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这孩子看着性子软绵,但实际上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否则昨夜也不敢当机立断救人。

既说不听,看着就是。

惠妃打定了主意,便也没有再抓着昨夜的事情不放,只是嘱咐四公主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四公主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害惠妃担心,心里过意不去,便老老实实地应了。

四公主刚刚醒来,人还很虚弱,说了会儿话便累了,惠妃见她面露倦色,便叫她先休息,自己带着采星离开。

慧心出去送惠妃。

不是她非想要送,而是惠妃走的时候,朝她使了眼色,她不敢不跟着出去。

其实慧心也能猜到惠妃要跟她说什么,无非就是叫她盯住了四公主,不许四公主再乱来。

果不其然,一到了外面,惠妃便对慧心道:“你好好伺候公主,还有,给本宫看住了你家公主,有什么不对,立即报与本宫知道,若是再叫本宫知道你敢帮着公主隐瞒本宫,本宫绝不轻饶!”

慧心闻言,吓得忙喏喏应道:“奴婢知道了。”

惠妃这才带着采星离开了四公主的寝殿。

惠妃走后,慧心便又回了内殿。

一回去,便听四公主问她:“母妃是不是骂你了?都是我累你挨骂了。”

慧心一听这话,忙摇头说:“娘娘没有责骂奴婢,娘娘只是担心公主您的安危,别说娘娘了,就是奴婢也吓坏了,公主您不知道,今儿一早起来,您都说胡话了,可把娘娘吓坏了。”

四公主闻言,便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自己不争气,这副身子,只会叫母妃担心。”

“公主您万别这样说,您是昨夜受了寒才会病的。”

听到慧心说她昨夜受寒才会生病,四公主不禁又想到了杜奕衡,她都病了,还不知道杜奕衡如何了呢?

可是她想了又能怎么着呢?

别说眼下这副样子出不去宫门,便是好好地,只怕她也见不到杜奕衡......

第六百八十四章:夜谈

是夜,陆铮再次来到了安笙的房间。

青葙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听见动静便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当然青葙这么淡定,也是因为下晌的时候,安笙曾与她说过,陆铮晚上会来的缘故。

青葙将陆铮请进了内室。

安笙在榻上靠坐着,见陆铮来了,要起身同他见礼,却被陆铮先一步按住了。

“你别动,怎么样了,现在可好些了?”说话间,陆铮已经坐到了安笙身边。

“好多了,你别担心。”安笙笑着回了一句。

青葙出去倒茶,屋里点着一盏油灯,不算太亮,却也不算太黑,昏黄的灯光下,安笙细白的小脸被打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煞是好看。

陆铮看得有些入迷,直到青葙在他面前搁下茶盏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陆铮也顾不上喝茶,忙对安笙道:“你这几日提防些你那嫡母。”

安笙知道陆铮今夜会来,因为白日里她离开的时候,曾给自己留过暗示的目光,所以她才知道陆铮会来。

她猜想陆铮前来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过,却也没想到是为了方氏而来。

安笙不禁有些惊讶,问说:“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陆铮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种话,既说了,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陆铮闻言,摇了摇头,说:“眼下倒是还没有,不过白日里我观你那嫡母神色有异,总觉得是冲着你来的,所以还是想你小心些,我已经叫人盯着你那嫡母了,一旦她有什么不对,我定马上告知于你,不过你自己还是要提防她一些,平日里她送来的吃食就别用了,若是她来找你,便说你病着未好,尽量少见她。”

陆铮脸色很凝重,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交代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是拿出在战场上与敌军交战的郑重态度。

没办法,事情涉及安笙,他不得不慎重。

况且,方氏前科累累,都不是什么好的,他自是提防甚深。

“世子爷您也看出夫人不对来了?”青葙半是惊异,半是得意。

她就说么,大夫人肯定不安好心,现在怎么着,不光是小姐知道,就是姑爷也知道了,可见大夫人又不知憋着什么坏呢!

不过,即便这次大夫人真憋着坏,她们也不怕,没听姑爷说么,已经叫人盯着大夫人了,有姑爷在,小姐这回可是高枕无忧了!

“我只是怀疑,不过,你家那位夫人对你家小姐什么心思,你该也知道,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万别叫她们钻了空子。”陆铮对青葙吩咐道。

青葙得了陆铮的吩咐,十分高兴,忙点头应说:“世子爷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好好盯着她们的!”

陆铮点点头,嗯了一声,末了又加了一句,“还要照顾好你家小姐,这才是主要的。”

“是,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世子爷您就放心吧。”青葙被陆铮连番交代,却毫无不耐,反而十分高兴。

姑爷这么不厌其烦的交代她这交代她那的,还不是因为在乎小姐,否则姑爷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安笙见陆铮和青葙一人一句说的煞有介事,不禁好笑,“还是没影儿的事呢,你们俩倒是跟如临大敌似的。”

话虽这样说,但安笙自己也知道,陆铮担心的事情应该并不只是担心,按她对方氏的了解,方式肯定私下密谋什么呢,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查到罢了。

不过这也不急,方氏既然有所谋划,就必然会出手,等她出手的时候,她自然就知道方氏在谋划什么了。

至于陆铮说的,让她小心方氏差人送来的吃食用药那些话,她却是可以肯定,这个不必担心。

因为方氏不敢这么做。

或许对别人,方氏可以这么简单粗暴的出手,因为在方氏眼里,这内宅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一碗药解决不了的,以前方氏也靠着这一手段,解决了无数个眼中钉或是对手。

可这法子方氏敢用在别人头上,却万万不敢用在她头上,原因无他,皆因她是普云大师的关门弟子,一手医术承袭普云大师,高深莫测,所以,方氏不敢对她用药。

也不是完全不敢,正确说来,该是说没有把握,所以才不敢。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个道理,内宅妇人也是懂的。

不过,这些话安笙却是没有跟陆铮说。

陆铮所嘱咐的那些话,尽是担忧她的一片心,她不忍驳了陆铮的好意,既是他一片心意,她记在心上就是了,岂可说出来叫他失望。

所以她欢喜地应了。

这是对陆铮关心她而流露出的欢欣,无关其他。

又说了几句话,安笙问陆铮:“右相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杜公子如何了?”

陆铮说:“奕衡已经没事了,毒已解,他叫我代为向你致谢,说来日寻了机会,再亲自拜谢。”

安笙闻言便笑了,“杜公子太客气了,昨夜那般情形,便不是我,谁都会竭尽全力的,我既为医者,救人便是本分,何况又有你在,我救他本是理所应当的,你也帮我同他说,叫他好好养着,切莫挂怀,更不必谈什么拜谢。”

安笙确实没什么邀功的心思。

昨夜若是换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确实未必会竭尽全力相帮,可那是杜奕衡,是陆铮视作亲兄弟一般的人,又是她的好友杜婉菁的亲哥哥,便是为了这二人,她也会尽力的。

“我说了,”陆铮说着,也露出了些许笑意,只是这笑容中又似乎有些窘迫,“他同我说的时候,我便跟他说,叫他别放在心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想太多,只是觉得杜奕衡和安笙都是自己的亲人,不想他们这般生分而已,杜奕衡记着安笙的情是一回事,但是,安笙要不要这份隆重致谢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当时说话的时候没想太多,眼下却是觉得一些不好意思。

他回话的时候,可没问过安笙的意思,便自作主张代为回答了,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无颜面对安笙。

第六百八十五章:出血

陆铮的窘迫,被安笙尽数看在了眼里。

倒也不是她故意多么留心陆铮的神情变化,实在是这人在自己面前从来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想什么几乎都现在脸上了,让她想看不出来也难。

稍稍一想,安笙便明白陆铮的窘迫所为何来。

安笙缓缓笑了,“你说的正合我意,原该如此。”言辞间尽是对陆铮所言的赞同和欣慰。

或许说欣慰并不恰当,但也是叫陆铮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安笙十分满意他说的那番话。

她满意就好,陆铮微微松了口气,面上神情又也轻松了下来。

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呆子,安笙见陆铮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禁暗暗失笑。

可她不就喜欢他这份“呆劲儿”么?

他也只在自己面前才这么呆的,怎能不叫她欢喜呢?

陆铮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他走后,安笙便回到床上去躺着了。

陆铮今夜来说的事情,其实也正是安笙所担心的。

不过现在这份担心到时淡了许多,正如陆铮所说,他派人盯着方氏,方氏即便想做什么,怕是也不成的。

从来都是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如今有别人代劳了,她心里倒是挺复杂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否认,这种感觉确实是挺不错的。

有人关心她,护着她,想想便觉得心内一暖。

......

东宫。

太子妃吃了药已经睡去了,太子却还待在书房里面,没有入睡。

书房里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两名玄衣男子站在书案前面,正是太子派去荣贵妃和大皇子身边的暗卫。

荣贵妃那里还好些,毕竟在宫里,她再是能耐也养不了暗卫,太子想要知道什么,费些功夫便能知道。

可是大皇子那里确实有些问题。

前面已经说过,大皇子那里也是有暗卫的,太子身边的人想要从大皇子那得到消息,也并不容易。

不过,不容易归不容易,总算是不至于完全没机会。

此时拼的就是谁手里的人更有本事一些,现在看来,分明是太子身边的人更有本事些。

“启禀殿下,”其中一名暗卫单膝跪地答道,“属下从瑞王那里探来消息,瑞王打算趁太子妃殿下归宁之日,趁乱派人到右相府上探听虚实,看杜少爷是否中毒。”

大皇子果真打着这个主意。

太子冷冷哼笑了一声,“孤知道了,你再去一趟右相府,替孤送一封信去。”

“是,殿下。”暗卫抱拳应是。

太子提笔写了封信,封好后交给暗卫,叫暗卫送到右相府去。

暗卫接过信封,转瞬便消失在了书房里。

这名暗卫走后,太子又问另外一名暗卫:“昭阳宫那边如何?”

被问的暗卫闻言忙回说:“荣贵妃仍旧是派人在东宫附近打探消息,并无其他动作,打算等着瑞王的消息传进来后再决定如何。”

太子点了点头,又问:“惠妃那里呢?”

暗卫继续答说:“惠妃娘娘交代了四公主殿下和两名侍女,不许她们将昨夜的事情外传,并已经将四公主殿下看管起来了,说是要让四公主专心养病。”

惠妃这般反应,倒也在太子意料之中,遂也没再问她。

不过,惠妃那里不问了,太子却又问起了四公主。

太子问什么,暗卫便答什么,并不会表现出疑惑或者其他,闻言只答道:“四公主殿下得知惠妃娘娘叫她安心养病,不许出门,只是有些失落,却没说其他的。”

暗卫回答的一板一眼,说的皆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事情,并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可太子仍旧从这一板一眼的答案中听出了几分不寻常。

失落?

想起昨夜暗卫禀告的情形,太子那浓墨一般的剑眉微微挑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片刻后,他才对暗卫道:“继续盯紧了这几处,有什么不对即刻来报。”

“是,殿下。”暗卫垂首应了声是,然后,在太子摆手间,也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暗卫都离开了,太子才抚了抚眉心,面上泄出一丝疲惫。

今日将杜奕衡之事告知太子妃,太子妃虽也竭力镇静自己了,但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晚上脸色便有些不好,若非他发现不对,她竟然还要瞒着他。

对于自己的妻子,太子是敬重也爱护的,昨夜之所以没将杜奕衡的事情告诉她,就是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

眼下情况不明,若是她露出马脚,必会影响他们全盘计划,所以,他才隐瞒不说的。

不过,瞒得了一时,却是瞒不了一世的,总归还是要说的。

而太子妃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再如何温婉大气,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做到这般,也是不易了。

三日后归宁,想来她会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的。

......

亥时正,邺京城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全熄了灯火,陷入沉睡。

就在这时,永宁侯府一座小小的院落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痛呼。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住在侯府的,方氏的表侄女,方家小姐方芳。

方小姐不是忽然腹痛难忍的,而是已经有一会儿了,不过,初始只是微微的疼,她以为没事,又不想麻烦其他人,便忍着没说。

她也确实睡了一会儿的,可哪成想,现在却被生生疼醒了。

她的贴身丫鬟绿儿听见动静跑进来,掀开床帐,立即被眼前的情形骇得瞪大了双眼。

方小姐的痛呼还在持续,且越来越大,绿儿抖着唇说不出话来,指着床上的手指抖得如秋风落叶一般。

方小姐哪里能顾得上这些,她只能咬牙忍着口里的痛呼,吩咐绿儿,“叫,叫大夫......”

有气无力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的痛呼,让绿儿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她颤抖着声音,哭道:“小姐,您,您出血了!”

方小姐听到绿儿这话,当即脸痛呼也顾不上了,瞪着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绿儿,似乎一时没听明白绿儿在说什么。

许是方小姐的样子刺激到了绿儿,只听绿儿声音又尖利了不少,“血!小姐,您出血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机锋

宋氏见方氏这般摸样,倒也不再说了,只是嘴角不屑地往下压了压,眼神里带着不相信。

那目光就好似在说方氏,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假仁假义,害了人却还装着受害者的摸样,当真无耻。

其实除了宋氏,眼下这般想的人不在少数,这也是方氏真正着急的原因。

其实她哪里那么不禁气,叫宋氏一句话就说的差点儿厥过去。

还不是因为明白宋氏话里暗指的意思,大家都在怀疑。

方氏在内宅里斗了半辈子,最是知道妇人家的嘴巴有多厉害。

无中生有,活的说成死的,睁着眼睛说瞎话,都是这些妇人们擅长的事情。

以前方氏也这么对付过很多人,可眼下事情轮到自己身上,她却是一点儿其他心思也没有了。

她现在只想,该怎么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

思及此,方氏很快换过起来,掀开眼皮冷冷地瞥向宋氏:“三弟妹倒也有心了,松风苑离着这里可有段距离,三弟妹来的倒快,可见也是心疼我这侄女的,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三弟妹同我侄女关系竟这么好了。”

要说方氏也是个厉害的。

毕竟在内在里斗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宋氏不是意有所指攀扯她么,那她就大大方方攀扯回去。

反正大家都是怀疑,你怀疑我,我也怀疑你,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黑!

也是宋氏多嘴,这个时候,其实是不好开口的,这不一开口,反而倒被方氏攀咬上了?

相比来说,沈氏就聪明多了,她那文松院离这边不算远,听到动静也不稀奇,见这头闹起来了,她这个做二婶的,过来看看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人家男人跟大房可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背地里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人家都是嫡出,关系亲近也并不奇怪。

且人家来了,也没出言讽刺,就是着急地往里头看了两眼,然后问了句情况怎么样了,将一个慈爱长辈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其实宋氏也不是就不知道自己多嘴不好,可是她就是忍不下那口气。

只要一想到方氏曾经那么害她闺女,她就咽不下那口气。

她就那么一个宝贝闺女,她争什么,还不是为了闺女,其实,就顾家这个地方,她老早就想分出去了,可奈何没办法!

长者在不分家,这是多年传下来的规矩。

南诏以孝治国,谁家要是传出子孙不贤不孝,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宋氏自己倒是什么都不在乎,可她还有女儿,女儿本就是个庶出,三房根基又浅薄,三老爷当个小官哪能有什么本事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所以宋氏忍,即便徐氏成日里从她嫁妆里面掏银子,她也忍。

她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为了闺女以后能有个好前程,她都忍了。

可忍来忍去,忍出什么了呢?

这么些年,宋氏其实也看明白了,徐氏哪里会真心替她闺女找一户好人家,还不是想要利用她闺女,替老大老二家里的爷们们铺路。

宋氏此时才后悔,当年徐氏要把他们三房分出去的时候,她为什么闹着不走,如今看来,果真是自食恶果!

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既然那条路走不通了,宋氏只能再另想办法。

这个办法,便是斗倒方氏。

方氏身为用永宁侯夫人,与她自是不一样的,只要能拿捏住方氏,以后她就能替她闺女争取来更多。

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多了顾家人伪善的嘴脸,宋氏心里也是腻歪厌烦的。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她已经跟方氏闹成了这个样子,再让她退步,她如何肯依?

其实这次方小姐的事情,宋氏是知道不可能是方氏做的。

她跟方氏斗了这么久,方氏是什么为人,她还不清楚么,至少不会这么蠢。

这种谁见了都会怀疑到她头上的事情,方氏才不做呢。

又不是被逼到逼不得已了,方氏非要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不过是个女人,既然还怀了自己儿子的种,再不甘愿,抬进屋里就是了,不过是个妾,男人么,三妻四妾岂有不正常的道理?

更何况,这是给自己儿子纳妾,又不是给丈夫,从心态上来说,就完全不一样。

宋氏了解方氏,知道方氏不可能会蠢到这种地步,尤其是,前头她已经失败过一次,被闹到大家面前,此刻又怎会再做同样的事情?

可知道归知道,宋氏却不会替方氏说话。

抓住了这种机会,她不叫方氏扒一层皮哪里能行!

她承认,她一直派人盯着大房这边的动静,所以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她就来了,可这事自己知道,却不代表她喜欢被别人戳破,尤其,还是叫方氏捅开了说。

想明白了,宋氏也不去生气了,反倒做出一副大为受伤的模样:“大嫂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不是看表小姐是你的侄女,你又这么疼爱她,我一时着急多嘴问了一句,大嫂缘何又这样说?难道,我对大嫂的侄女好些却是不该了?”

宋氏该不该对方小姐好呢?

若是从人情上来讲,自然是该的。

而且,她对方小姐好,也是给方氏面子,可方氏方才那么说,倒好像不愿意宋氏对她娘家侄女好似的。

谁都知道两人有矛盾,可那毕竟是暗地里的,面上都还要脸,总得装着过得去,如今被宋氏这么一问,大家俱都去瞧方氏,想要看方氏如何回答。

这话还真就不好答。

方氏不由暗暗啐了一口,暗骂宋氏心肠毒辣。

她若答是,那就说她不想让侄女跟弟妹接触,这话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这个大嫂不慈,可若是答不是,方才宋氏问的那话,不就又绕回去了?

说来说去,话到了这里,竟成了个死结,叫方氏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气氛眼见僵持,这时候,大夫出来了,方氏见状便松了口气,急忙装着去问大夫方小姐如何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怨

玉笙居。

因为玉笙居距离方小姐所在的院落距离也不算太远,所以,安笙也被闹起来了。

青葙在外间听见安笙起来了,自然也是起了。

主仆俩刚说了两句话,门口便传来郑妈妈的声音。

安笙让青葙给郑妈妈开门。

郑妈妈进来以后,便福身道:“小姐,奴婢听这动静,好像是表小姐那边传来的,可要过去看看?”

安笙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妈妈去看看出了何事吧。”

郑妈妈应了一声,然后又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候,郑妈妈就回来了,脚步急匆匆的,脸色也颇为凝重。

青葙将郑妈妈迎进屋里,便听郑妈妈道:“小姐,表小姐小产了。”

安笙听了,倒是并没有惊讶。

早有预料的事情,确实不需要惊讶。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谁的手笔了。

青葙却仍旧忍不住吃惊,“小产了?是谁做的?”

郑妈妈摇摇头,说还不知道。

安笙说:“不管是谁做的,都与我们无关,行了,都回去睡了吧,别管了,明儿还有的闹呢。”

青葙本来还想再多问几句,见安笙这么说了,便也不问了。

郑妈妈则什么都没说,应了声是之后,便退下去了。

诚如安笙所说,明日还有的闹。

不过,她这话说的也并不算准确,因为不是明日,是现在,此刻,便已经有的闹了。

......

府医从方小姐的房中一出来,大家就全部都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问方小姐怎么样了。

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里面躺着的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呢。

可府医是知道内情的,因而在大家问完之后,便摇了摇头,说:“孩子未曾保住,已经流掉了,大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需要好好调养,就是日后子嗣方面,可能会有些妨碍,不过这事也并不能作准,还是要再看具体情况。”

这不是废话么,谁不知道还要看以后的具体情况,才能知道还会不会有孩子。

不过,眼下也没人觉得府医说的是废话。

因为大家关注的重点都只在,府医说方小姐小产这句话上面了。

小产了,到底是小产了。

原本方氏万分期待的一件事,如今成了,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家丑不可外扬,虽说府医也算是侯府之人,可到底接下来的事情,方氏不想让他知道,遂便叫他走了。

府医大半夜被折腾起来,如今又被这么叫走,心里到底不快,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所以到底还是离开了。

府医走后,方氏正想着该怎么堵住在场众人的嘴,尤其是宋氏的,不叫他们胡说,却有个人,发作的比她还快。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宝贝儿子,顾琮。

顾琮从房里出来,一直走到方氏面前方才停住。

他一脸的伤心和痛苦,甚至隐隐有些咆哮:“母亲便如此容不得这个孩子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其中尤以方氏最为难看。

她没想到,最后将她架在火上烤的,会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嫡亲嫡亲的宝贝儿子!

方氏气的嘴都抖了起来,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

怎么说,说不是她做的,可这里的人信吗?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自己,又何况别人?

此时此刻,方氏才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悲凉,这种感觉,便是上次顾琮忤逆她,都不曾有过。

顾琮媳妇也被顾琮那句话惊到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拉了顾琮一下,小声道:“世子你说什么呢,母亲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若是想要动手,母亲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不得不说,顾琮媳妇这句话,虽说也不说多好听,但总归替方氏洗脱了一半嫌疑。

是啊,要做早就做了,之前不就做了么,又何必再等到今日?

再者说,方氏会蠢到这种程度,将事情闹到这么大么?

她就算是做,也总该做的隐秘一些,叫人发现不了吧。

可是,真的能做的这样隐秘吗?

现在侯府上下,谁不知道方小姐怀了孩子,妇人生子,怀胎十月,就算现在隐秘地流掉方小姐这个孩子,可十个月之后呢?方小姐生不出孩子来,难道就没有人怀疑了么?

显然大家也都是有这种想法的,所以,虽然顾琮媳妇的话让他们打消了一部分怀疑,但是仍旧有不少人怀疑方氏。

别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那件事吧,方氏那可是确确实实要害死方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的,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想要抵赖,也抵赖不掉啊。

方氏被这么多双眼睛,用怀疑的目光瞧着,心不由更凉。

她可以不在意下人们说什么,毕竟是一群奴才,想打想罚想杀都随她,可是顾琮不一样,顾琮可是她儿子,她自己的儿子这样疑心她,她哪里是光生气呢,是寒心啊!

她做这么多为了谁?

儿子竟然还不理解她这个做娘的!

就在这时候,久未出声的宋氏又说话了,竟然还是附和顾琮媳妇的,“就是啊,世子你可别怨你娘,你娘虽然前些日子糊涂了一次,做了些错事,可到底也是为了你好,你娘可是你亲娘,哪里会害你呢。”

这话听着像是在劝人,可实则却是在拱火。

前些日子顾琮与方氏闹成那样为了什么,谁不清楚?

虽说这件事最后以方氏晕倒,顾琮道歉结束,可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弥补的。

方氏怨儿子不懂她的心,顾琮又何尝不怨方氏心狠?

方小姐再不好,肚子里怀的也是他的孩子,方氏就算不看在方小姐的面子上,难道也要不顾他的面子吗?

这些天,大家伙私下都是怎么议论他的,方氏可曾知道?

那些人说他身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他一个大男人,背地里叫人戳着脊梁骨这样议论,如何能不怨?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的亲娘方氏,他又怎么可能不怨?

而这份怨恨,终于在今日到达了顶点,让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说不清

顾琮没有再说话,但是神情目光无不显示了,他媳妇和宋氏所言,他并不相信。

方氏见此,目光顿时暗了暗,半晌后,才听她又问顾琮:“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顾琮听到方氏这样问他,心里便是一顿,转头又见方氏一脸晦暗,肯定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就是没说出去,最后只余沉默。

顾琮没肯定,但也没否认,可至少没再梗着脖子说,这件事是方氏做的了。

方氏见他这样,神情总算是放松了些许。

宋氏不禁暗道遗憾,原还以为能借着顾琮的手,直接将方氏打的爬不起来呢,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宋氏视线一转,又看向顾琮,心中微微有些不屑。

这就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将来的永宁侯,真是个好的,怯懦,自私,不分是非,不知远近,这就是方氏的好儿子,好,真好!

一想到方氏这唯一的宝贝儿子竟是个不中用的,宋氏心里忽然就又开心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呢?

方氏唯一的儿子不中用,大房一脉就算是败了!

方氏要强了一辈子,看到自己儿子这么不中用,也不知是何心情,总归是不会好的!

这样一想,宋氏心里顿时又平衡了。

看来今晚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看了这么一出戏,真是不枉此行。

方小姐已经晕过去了,这么多人待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方氏到底还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方小姐又是她侄女,她叫众人回去,众人即便是心有不甘,却也是要回去的。

顾琮却不愿走,像还是害怕方氏要害方小姐。

方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个不孝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她,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方氏和顾琮母子俩闹矛盾,其他人自然乐得看热闹,遂也都借口不走了。

方氏气的心口直疼。

正在这时,众人便听门口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平淡却透着威严,“大半夜不睡觉,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是徐嬷嬷。

徐嬷嬷说话自然不会这样不客气的,所以这话只能是替徐氏说的。

方氏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喜欢徐嬷嬷过,“嬷嬷来了。”

方氏神情凄楚,语气颇有些委屈,看得众人不禁心头一跳。

要知道,方氏可很多年不曾这样过了,又不是新嫁妇,做这副样子可实在有失长子长媳的体面,倒像是小妇的做派了。

可方氏根本顾不上这些。

这些人都聚在这里,她怎么问话,怎么安排后面的事情,她想要将自己摘出去,势必是不能跟这些人搅在一处的,所以,她只能将这些人都撵走。

当然,表面上来看,她也是要走的。

因为要避嫌。

她要做什么,自然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来做,势必是要背着人去做的。

而且,她还要查一查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

敢这么坑害她,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徐嬷嬷一来,大家都消停了下来。

徐嬷嬷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抽泣不止的绿儿身上,片刻后,才收回视线,道:“老夫人听说表小姐这里出了些事情,特地差遣奴婢过来瞧瞧,没想到几位夫人都在,敢问大夫人,表小姐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话是对方氏说的。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方氏是长媳,方小姐又是她侄女,所以这话问她,并没有什么不妥。

方氏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也只能顶着一众怀疑的目光,回说:“这孩子福薄,小产了,累老夫人挂心了,是媳妇的不是,还望徐嬷嬷替我跟老夫人道一声罪。”

徐嬷嬷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又敛去,颔首答说:“夫人客气了,夫人的话,奴婢一定会替您带到的,只是表小姐这里......”

徐嬷嬷没有完全表明自己的意思,方氏立即便明白过来,这是徐氏不打算过多干涉此事,因而忙说:“芳芳既是我娘家侄女,出了这种事情,我必会好生照料她的,请娘放心就是,孩子们不懂事,累得娘跟着操心,已经叫媳妇过意不去了,这件事,是万万不敢再劳烦娘的。”

方氏此刻只想将徐氏彻底争取到自己这边来,倒是没想别的,因为言辞间极尽恭维客气。

但按理说她这样倒也不过分。

当然,如果前些日子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她这番话,应该是能替她博得更多好感的。

可因为有那件事情在先,此刻大家听她这么说,除了觉得她虚伪之外,不作他想。

更多的,还是怀疑方小姐小产,本就是她所为。

没办法,谁叫她有“前科”呢!

方氏未尝不知道大家心里的想法,可眼下这个时候,她除了巴紧徐氏,又能做什么?

若是能叫徐氏站在她这一头,她总归胜算要大一些。

徐氏在这个家里积威甚深,徐氏若替她说句话,这件事即便有人怀疑,却也是不敢乱说的。

方氏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徐氏发了善心,还真就替她说话了,对她总归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大抵是老天爷都听到了她的祈求,这一次,徐氏还真就替她说话了。

只见徐嬷嬷沉吟了片刻后,道:“大夫人所言极是,老夫人亦是这个意思,表小姐是您的内侄女,既来到府上做客,总要好好照顾才是,这事实在有些突然,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就请大夫人多费心了。”

方氏哪里想到徐嬷嬷真会替她说话,闻言急忙点头应道:“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娘身子不好,我们不能替娘受罪已是不孝,哪敢什么事情都拿到娘面前去,叫娘操心呢。”

这一招打蛇随棍上,用的可真是顺溜。

可是谁又能说什么呢?

徐嬷嬷敢说这种话,必是得了徐氏的交代的,她们敢呛着方氏,却不敢呛着徐氏,因而也只好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有了徐嬷嬷的介入,大家很快就都消停了下来,夜深了,折腾了一这着,也都该回去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报仇”

绿儿知道方氏叫她过来,不可能真的是交代她怎样去照顾方小姐。

从方氏给方小姐用药的那一日,她便知道了,方氏这个表姑母,对方小姐并不像往日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亲近疼爱。

若是真心亲近疼爱,又岂会给方小姐用那种虎狼之药?

可绿儿一个丫鬟,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这样的小丫鬟,方氏随随便便就能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害怕,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须屈服。

绿儿经过短暂的挣扎后,认命一般地道:“奴婢,愿意把握机会。”

方氏见绿儿还算识相,口气这才好了一些,“行了,起来吧,若是旁人见你这样,没的说我苛刻。”

绿儿不敢多话,闻言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垂头站着,等候方氏吩咐。

便听方氏道:“方妈妈说,你说你家小姐今日只用了大厨房送去的膳食,是这样么?”

绿儿刚想回答是,却隐约觉得不对。

她虽只是个小丫鬟,可是近些日子经历的这些事情告诉她,在永宁侯府这座高门大院里,主子们问话就没有白问的。

方氏既然说这话是方妈妈跟她说的,按理说,不该再问她才是,可是她偏偏问了,那......

绿儿想了想,回说:“奴婢知道的,是这样,不过,也许也有奴婢不知道的时候,小姐是否用了其他东西,奴婢也不敢说。”

回答完这话,绿儿便惴惴不安地等着。

片刻后,只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方氏慢条斯理的声音才又响起,“你这丫头倒还上道。”

绿儿想,这大抵是她回答的对了方氏的心了,这便好。

接着,便又听方氏说:“你既上道,那我便提点你几句,想来你也知道,你家小姐肚子里这个孩子,如今阖府上下都盯着呢,前些日子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也是没办法,逼不得已才那样做的,事后我也后悔,你家小姐乃是我的侄女,我岂有不心疼她的道理?可是未婚生子,这话传出去伤的便是女孩子家的名声,我心疼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却不理解我,我虽有心补救,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结果没想到,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真听到这个消息,我这心里也是久久不能平静,上次我做了糊涂事,事后分外后悔,所以这一次,我便想着一定要找出害你家小姐的凶手,为你家小姐报仇,你一向忠心,我想,你自是也愿意为你家小姐报仇的,是吧?”

绿儿听了这话,心里乱的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答说:“奴婢自是愿意的。”

方氏见绿儿应了,这才又继续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忠心护主的,这很好,既如此,那我便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跟你说说,我这里查到,这次害你家小姐的,实际上乃是三夫人,你与你家小姐初来侯府不久,不知道各种隐情,这三夫人与我有些小龃龉,平日里不大对付,这次便是想要借着你家小姐小产的事情,陷害于我,说来也是我连累你家小姐了,我每每想起,心里便刀割一般,可事已至此,我不能让时间倒退回去,保护你家小姐,便只能尽力帮她报仇了,你既也有心替你家小姐报仇,明日便去找老夫人哭诉,说你家小姐是晚上喝了三夫人身边的慧儿送去的甜汤,夜里不舒服才会小产的,至于其他,你不必管,我自会叫人安排,至于我这里么,你便不必提了,老夫人明察秋毫,自会明白个中隐情的。”

绿儿听完了方氏这一番安排,脸色登时就白了。

这是叫她去陷害三夫人啊!

三夫人何时叫人送过甜汤了,这样红口白牙的陷害人,这......

许是看出了绿儿的害怕,方氏又道:“你也不必害怕,我既敢这么安排,必是有万全的道理,你只管去哭诉就是,多的也不必你说,只说我教你那两句便可。”

尽管方氏一再保证,可绿儿仍旧害怕的不得了。

她再傻也知道,方氏这是打算利用她,来陷害宋氏呢。

可是,她能不答应吗?

答案自是否定的。

“奴婢,奴婢知道了。”绿儿颓丧地垂下了头。

方氏见绿儿答应了,便又开始允诺各种好处,“你放心就是,这次你照着我的话做了,我必保你安全无忧,你家小姐必是要嫁到侯府来的,你便也是侯府的丫头了,你家小姐往后便是我的儿媳妇,咱们才是一家子,既是一家子,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说着,方氏便朝袭香使了个眼色。

袭香见了,立即去方氏屋里的妆台前头,拿过来一个朱漆匣子。

方氏接过来打开,然后从里面扒拉了几下,挑出一只金钗,给了袭香。

袭香意会,拿着便去给了绿儿。

永宁侯府虽在京都名位不显,但到底也不是一般商户人家能比的,方氏手里好东西不算太多了,可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这根金钗算不上是顶好的,但却也是绿儿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绿儿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遭,现在方氏既给了她好处,她便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于是便接过来,福身谢了恩。

方氏这才摆摆手,叫她下去了。

绿儿又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内室。

方妈妈见绿儿走了,便也同方氏行了一礼,然后跟了出去。

她二人走后,方氏才又重新靠在了软榻上,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袭香将首饰匣子放好,回头看了看案几上的沙钟,对方氏道:“夫人,夜深了,奴婢服侍您再躺下歇歇吧?明儿还要去老夫人那请安呢。”

方氏原本想说自己并无睡意,但是听到袭香最后一句话,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临时改了主意,点了点头,叫袭香服侍着重新躺下去。

方氏躺下没多久,方妈妈便回来了,回过了话,方妈妈便也下去了,方氏这才阖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夜睡得极不好,天亮醒来的时候,额头一跳一跳的,疼得厉害。

第六百九十二章:先入为主

安笙昨儿夜里睡得不错,早起了精神头也好,不过她如今对外说着要养病,再加上为了救杜奕衡也确实伤了底子,所以也没急着起来。

她素来就有这么个清早喜欢贪懒的习惯,如今也不必早起给谁请安,青葙和郑妈妈她们自然也舍不得去吵她。

青葙只打了热水备下,等着待会儿给安笙洗漱,郑妈妈交代了小厨房那边一声,便出门去了。

她还记着安笙说今早府里肯定不消停的话,打算出去探探消息。

原本郑妈妈是想着知道些信儿以防备谁又背地里攀扯安笙,倒是没想到这一回出去,还真就打听到些“大事”。

郑妈妈回来的时候,安笙早膳都用过了,刚漱了口准备喝茶呢,郑妈妈便进来了。

郑妈妈进来后,先朝安笙福了福身,才走近了些低声道:“小姐,老夫人院里闹开了。”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并不觉得奇怪,倒是青葙急着问说:“是不是为了昨儿夜里的事情,妈妈快说说吧?又怎么了?”

郑妈妈点点头,说:“可不就是昨儿夜里的事情,奴婢从那边打听到,昨儿夜里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过去了,倒是就消停了,不过没想到今儿一早表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绿儿,便去老夫人面前哭诉去了,当着全家人的面,老夫人也不好说不管,便问了怎么回事,结果一问却牵扯出了许多事情,这会儿大夫人和三夫人还在掰扯呢,老夫人怕事情宣扬出去,就把其他人都撵出去了,只留了大夫人、三夫人和绿儿,还有那几个攀扯出来的仆妇丫头。”

“这事怎么又扯到三夫人身上去了?”青葙不解,“按理说这表小姐小产,府里大都怀疑是大夫人做的吧,毕竟先头也出了那么一件事,大家可都知道呢。”

“谁说不是呢,”郑妈妈也有些奇怪,“按理说确实应该这样,且昨夜那个架势,大家也都是那么想的,听说世子昨儿夜里当着大家伙的面,就质问大夫人了呢,自己亲生儿子都这么认为,更别说别人了,可谁能想到,这一晚上的工夫,那表小姐身边的绿儿竟又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她说什么了?”青葙急着问。

郑妈妈闻言先看了看安笙,见安笙也留神听着呢,便继续道:“说是表小姐昨日除了大厨房端去的膳食,便只喝了三夫人身边的慧儿送去的甜汤,结果夜里就小产了,虽说没有直接说是三夫人害了表小姐,可是那意思分明就是那样。”

“这怎么可能!”青葙惊道,“三夫人是得有多傻,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表小姐与她无冤无仇的,她这么做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一直没说话的安笙,听到这里才道:“她与方小姐是没有仇,却不代表她与旁人也没有。”

“小姐这话......”青葙起初还有些困惑,然后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道,“小姐的意思是,三夫人同大夫人有仇,所以特地做了这事来陷害大夫人?那这便说得通了,看昨儿夜里那个架势,大家分明都是怀疑这件事是大夫人做的呢,看来三夫人的计是成了。”

安笙听了青葙这话,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倒是郑妈妈笑了一声,道:“刚要说你聪明呢,怎么就又犯傻了。”

青葙一听这话,又糊涂了,“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郑妈妈但笑不语,示意她去看安笙。

青葙顺着郑妈妈的目光看向安笙,就见安笙笑呵呵地坐着那里喝茶,于是忙拉了安笙的袖子缠问:“小姐,奴婢愚钝,您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您快给奴婢分说分说吧?”

其实非是青葙愚钝,只不过,她犯了一个跟其他人一样的,先入为主的错误罢了。

而方氏定然也是看准了这个,才会安排绿儿到老夫人面前去告状。

安笙没有急着给青葙解释,只又问郑妈妈:“老夫人那里怕不只有绿儿一个告状的吧,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人证,能证明慧儿昨儿当真给方小姐端了甜汤过去?”

郑妈妈闻言,忙颔首道:“小姐猜的不错,可不是么,这人还不是别人,也是三夫人院里的人,话说出来就无端多了三分信服力,虽慧儿也百般分辨,但是有了这个婆子的话,她再是能辩驳,也要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怀疑来。”

安笙闻言便笑了,“方氏这一步棋走得倒是不错。”

郑妈妈也笑着点头说:“谁说不是呢,不过大夫人厉害,三夫人可也不是吃素的,大夫人这头前脚刚找了婆子做人证,后脚三夫人便叫人揭了这婆子老底,听说是家里男人欠了赌债,她自己当差不精心,被三夫人给骂了两回,所以怀恨在心,有日吃了酒嚷着要叫三夫人好看呢,三夫人还叫来那日与她吃酒的婆子,问出的与三夫人说的一模一样,所以三夫人便说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哭着求老夫人给做主呢,这会儿老夫人院里还哭个不停,也不知道辨明白没有。”

青葙这会儿才听明白所有事情,不住地咋舌,“这一个两个的,心眼都恁的多!”

安笙道:“日日想着算计对方,心眼不多怎么行。”

青葙不知是否又想到了方氏算计安笙那些是,脸色便有些不好,低声骂了句什么,安笙也没听清楚。

她也没管青葙,只对郑妈妈道:“叫她们自己闹着吧,妈妈费心,这些日子多约束着院里的人,叫她们别乱出去跟人磕牙,免的平白招了祸事。”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一早就已经交代过了,紫竹看着她们呢,不会出事的。”郑妈妈点头应道。

如今安笙院里人不多,但都是能信任的,再加上青葙郑妈妈还有紫竹和雪蝉几个看着,倒也出不了什么事。

不过谨慎一些总是没什么坏处的,何况顾家这点儿破事,安笙也不想掺和。

她现在倒是更想要知道,到底方氏背地里打算着怎么算计她。

第六百九十三章:劝慰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家务事。

徐氏院里闹了一早晨,听说也没分辨出什么来,最后徐氏各自敲打了几句,将人都撵回去了。

这事看着倒是不了了之了。

宋氏被方氏陷害,心里又气又恨,出了徐氏的院门才斜楞了方氏一万,冷声道:“大嫂真是好算计!”

方氏闻言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道:“弟妹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说着,也不再理会宋氏,自己扶了扶发髻,转身便带着人走了。

绿儿连头都没敢抬,紧紧地跟在方氏身后。

宋氏盯着绿儿的后背看了两眼,似乎恨不得将绿儿的后背看穿,吓得绿儿将脖子缩得更低了。

方氏也不知有没有感觉到,反正是什么都没说,也没理会绿儿。

宋氏又看了一会儿,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离开了。

方氏带着人回到听雪堂后,便将绿儿叫进了屋里说话。

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反正等到绿儿出来的时候,脸色倒是比方才好了一些。

绿儿急着回去照顾方小姐,从方氏房里离开后,便回方小姐那里了。

她回去的时候,方小姐已经醒了,可人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只盯着床顶看,也不理人。

绿儿一见方小姐这样,顿时便哭着扑了过去,“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奴婢啊......”

荷芸见绿儿回来了,便说:“正好你回来了,那我也不多留了,表小姐的药待会儿就能送过来,你记得服侍表小姐喝下。”

绿儿闻言,只得勉强忍住哭声,从地上爬起来,对荷芸福了福道:“多谢荷芸姐姐费心了,我送你出去。”

荷芸忙拦下她,“不必了,左右又不远,我也不是不认识路,自己回去就是了,你好好好股你家小姐吧,也多劝劝,总要宽心些才是......”

荷芸说着,便突然停了下来,大抵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便不肯再说了。

倒是绿儿光顾着伤心,便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荷芸走后,绿儿又重新扑到方小姐床边,抽噎着道:“小姐,您吓死奴婢了,您总算醒过来了,您渴不渴,饿不饿啊,奴婢伺候您用早膳吧,用完了早膳,还得吃药呢。”

也不知道绿儿哪句话出动了方小姐,只见她终于不再像一尊雕像似的,直勾勾地躺着了,而是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绿儿。

绿儿被方小姐的目光骇了一跳,忍着心惊忙问:“小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奴婢啊!”

“孩子......”方小姐终于说了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而粗粝,不像是芳华少女,倒像是年迈老妪。

绿儿一听方小姐问起孩子,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却还怕方小姐伤心,因而便顾左右而言他,“小姐您别多想,您如今可要养好身子,这才是正经,今晨老夫人已经说了,叫夫人寻个好日子将您抬进门给世子爷,往后您就是世子爷的正经姨娘了。”

还有句话绿儿没敢跟方小姐说,徐氏的原话可是说,原本看着方氏的面子,便是抬方小姐做个贵妾也是应该的,可是先前方小姐闹了那么一出,虽说她拦着不叫外人知道,但府里总归全都知道了那件丑事,因而若是抬了贵妾,府里人该以为侯府是个没章程没规矩的地方,所以便只抬了良妾。

当然就这个良妾,也是看在方氏的面子上,才允的,否则就凭方小姐做下那种有辱斯文的事情,别说抬进门了,蒙头送回方家去打脸也是使得的。

不过顾家并没有这么做,还顾着姻亲关系,绿儿想,这到底已经算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

她家小姐如今连孩子都没了,还能进世子的门,也算是不错了。

况且这也一直是小姐所求的事情,如今怎么也算是梦想成真了,该当高兴才是。

可绿儿只猜到其一,却没猜到其二。

她却是从头到尾都忽略了,方小姐对这个孩子的看重。

方小姐听了她的话,眼中也只闪过了一瞬的高兴之色,便又黯淡了下去,人躺在床上,低声喃道:“到底还是没保住,没保住你,是娘无能......”

绿儿只听到方小姐咕咕哝哝,却没听清到底是什么,便问:“小姐,您说什么呢?”

方小姐也没理会她,仍旧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

绿儿见状,不由更加忧心,有心想要劝解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先去端了早膳过来,想着哄方小姐吃一些,待会儿也好吃药。

她才端了早膳回来,便见顾琮来了,于是忙将早膳先放到桌上,对顾琮行礼问安道:“奴婢见过世子。”

顾琮摆摆手,叫了起,又问绿儿,“你家小姐怎么样?”

一听顾琮问起方小姐,绿儿的眼圈便又红了。

顾琮见她这样,哪里还能猜不到,于是也不问了,自己抬脚便往内室里走去。

绿儿见状,忙抹了把眼睛,重新端起早膳跟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方小姐伏在顾琮怀里哭得伤心,绿儿听了也觉得难受,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

顾琮原本就对方小姐是有情的,如今见她哭成这样,哪里能不心疼,揽着她的肩好一通安抚劝慰保证。

这么折腾了一阵,方小姐的哭声总算是渐渐止住了。

顾琮见方小姐脸色惨白,弱质纤纤,心中便是一痛,又见方小姐还未用早膳,非要自己喂她吃。

绿儿吓了一跳,忙说使不得,可顾琮坚持,绿儿便也只好依了他了,将早膳端过去,自己在一旁搭着手,叫顾琮喂方小姐喝粥。

方小姐确实吃不下什么,但这粥是顾琮喂的,到底意义非凡,便也强自吃了一些,后来再吃不下了,顾琮便也没有勉强。

吃过早膳没一会儿,方小姐的药便好了,顾琮仍旧喂了方小姐喝药,并不假手他人,可谓贴心至极。

有了他这么一番照料,方小姐的脸色总算是比之前好看了些许,顾琮与在此陪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第六百九十四章:反应

顾琮去了方小姐院里的消息,很快便传遍阖府。

方氏自然也收到了信儿,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并没有说什么,只冷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倒是方妈妈,自以为体察方氏心意,也确实一心为方氏着想,便俯身劝道:“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夫人便不如应了老夫人的意思,择个日子将表小姐抬进门来,既然咱们世子喜欢,您何必又拦着,没的白白伤了母子情分,左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世子眼下贪新鲜,自然千好万好,等时日久了,再遇着更好的,喜不喜欢的,谁还说得准呢!等表小姐进门,到底尊您为母亲,还不是万事要听您的安排,在加上今日之事定叫三夫人心中记恨,来日还不知道想着什么龌龊法子陷害您呢,眼下府中流言仍未尽消,您何不顺水推舟,既抬举了表小姐,又叫世子高兴,还无形中洗脱了您的嫌疑,可谓是一举数得啊。”

方妈妈这话确实在理,方氏也不过是心里气顾琮昨夜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叫她没脸,所以才不想理会这事,但是现下听方妈妈这么说,却又觉得自己跟儿子生气好没道理,平白便宜别人,是真真吃亏,遂也就不再生闷气了。

“妈妈说的极是,那待会儿妈妈就去找人看一看,挑个吉利日子,等方芳身体养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抬她进门。”

“夫人圣明,奴婢待会儿就去办。”方妈妈躬身应道,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方氏。

方氏见方妈妈这样,便道:“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方妈妈闻言,忙哎了一声,这才又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奴婢便再多嘴说一句,是这样,奴婢觉着呢,这个时候,夫人还是亲自去看看表小姐为好,正好去了将要抬表小姐进门的事情说一下,一来表小姐听必定感恩您,二来世子知道后,定也舒服些,便也自然知道昨夜是错怪了夫人了。”

方氏想了想,觉得方妈妈这话也有道理,便点头应了,“也好,那妈妈跟袭香便随我走一趟。”

方妈妈一叠声应下,然后又听方氏吩咐袭香道:“袭香,你去库房里拣几样滋补的药材带着,省得别人见了以为我不过是去干说嘴,却没有实际表示的。”

袭香福身应了,然后便拿着钥匙去库房里取东西。

方妈妈又适时奉承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全,奴婢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方氏叫方妈妈逢迎的倒也高兴,一早在松鹤堂攒的气这会儿也散的差不多了,便嗔笑道:“你哪里是没想周全,不过哄着我自己说了罢了,你个老货,跟我还玩这心眼。”

话虽这样说,但方氏神情里却不见一丝不喜,反而高兴得很,无不说明方妈妈这心眼玩的,很合她的心意。

方妈妈跟着方氏那么久,哪能不明白这些,闻言便配合地轻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笑嘻嘻地说道:“还是夫人火眼金睛,奴婢这点儿小心眼儿,真是半点儿瞒不过您。”

说笑了几句,方氏神情开坏了不少,又想起前几日交代方妈妈的事情,左右这会儿屋里没有旁人,便问她:“我交代你做的那件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方妈妈见方氏问起了正经事,便也收起了玩笑模样,正色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因为要找外头的人,所以耽搁了几日,想来这一二日的,那边便能给奴婢准信儿了。”

方氏听罢,略一沉吟,点头道:“你谨慎些也是对的,这件事非比寻常,若一个不好牵连了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事,那陆家我却是也得罪不起的,玉笙居那个短命鬼自然不用担心,可陆家那头到时候可不好交代,所以这事一定得办的周详一些。”

方妈妈自然也知道轻重,闻言便颔首应说:“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行事的,万一没成也定不会叫他们牵连了夫人。”

方式得了方妈妈的保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说:“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说话间,袭香已经取了药材回来了。

方式便也不再说这件事,带着袭香和方妈妈去了方小姐那里。

......

松枫院。

兰英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见慧儿还跪在地上,小声啜泣,宋氏脸色铁青地靠在软榻上,也不说话。

兰英没管慧儿,径自走到宋氏身边,俯身在宋氏耳边说了两句话。

只见宋氏听完兰英的话之后,便冷着脸哼了一声,道:“我就说绿儿那个小蹄子哪里那么大胆子,原来是早就得了主子的交代,与人合谋起来狼狈为奸了,亏得我昨夜还同情她呢,不想早就落了别人的圈套,真是可恶!”

兰英见宋氏这样,便劝道:“夫人莫要生气了,好在咱们事先也有了准备,并未真的着了她们的道,往后更加警醒些就是了。”

宋氏听了兰英的劝,脸色才稍稍好些,“这次也多亏了你警醒,否则我哪里能发现她们的诡计!”

“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为您着想还不是应该的,当不得您这么夸,”兰英被宋氏夸了,却也不居功,只侧头看了看慧儿,才又道,“若夫人真觉得奴婢差事办的还不错,便容奴婢求个事儿吧?”

宋氏一听兰英这话,又哪里会不明白,轻哼了一声,道:“行了,知道你要为她求情,既你都张了口,就叫她起来吧,我也不是真要罚她,只是叫她长个记性罢了。”

兰英闻言便笑着顺着宋氏的话说道:“奴婢哪能不知道夫人一片苦心,不过见夫人教的差不多了,才来讨个巧罢了,都是夫人心善。”

没人不喜欢听别人奉承自己,便是宋氏也一样,听了兰英这话,自是满心舒爽,转头便叫慧儿起了。

慧儿得了宋氏的赦令,忙磕头谢了恩,又谢过兰英,这才退出了宋氏房间,将地方留给宋氏和兰英。

第六百九十五章:知冷知热

方氏带着袭香和方妈妈去了方小姐的院子。

绿儿通报说方氏来了的时候,方小姐半晌没有表示,只面无表情地躺着。

直到绿儿担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才听方小姐说:“扶我起来。”

绿儿听了忙去将方小姐扶起来,又拿了几个软靠放到方小姐身后,让她靠着,才又听方小姐道:“请她近来吧。”

绿儿闻言,却没有立即动,而是担心地看着方小姐。

方小姐扭头瞪了绿儿一眼,“我如今是支使不动你了是么!”

绿儿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再犹豫,只好跑出去请方氏近来了。

原本绿儿还担心方小姐会给方氏甩脸子,二人再次闹得不欢而散,却不想她将方氏迎进去之后,面对的却是方小姐的泪眼婆娑。

方氏见方小姐一脸可怜兮兮的,忙快步迎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方小姐的手便道:“姑母可怜的芳芳啊!”

“姑母!”方小姐也顺势偎进了方氏怀里,哭得可怜。

这一变化看得绿儿目瞪口呆,连茶都忘了要上。

还是方小姐哭了一场,缓过来气而之后,吩咐绿儿上茶,绿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泡茶去了。

屋里,方氏拉着方小姐的手柔声说着昨夜今晨的事情,劝说方小姐宽心,又说自己一定会帮方小姐报仇,更说方小姐如今还年轻,等进了门一定还会再有孩子,叫她安心。

绿儿奉茶进来,见方氏和方小姐一副亲厚的不得了的样子,便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前些日子才闹成那副样子,如今怎么又好成这样了?

不过没人给绿儿解惑。

方氏劝慰了方小姐一通,见方小姐面露倦色,便留下药材带着人走了。

绿儿将方氏送走后,回到屋里,却见方小姐全然没有方才那股子亲热欢喜的劲儿,而是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绿儿不禁更加困惑了。

正当绿儿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便听方小姐说:“替我研磨,我要写封家书。”

绿儿闻言,正待要劝,却见方小姐脸色不好,劝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便没敢说出来,而是老老实实研磨去了。

等绿儿研好了磨,也不敢叫方小姐下床来,自己搬了一个小炕几,将笔墨纸砚都摆放好了,才将炕几放到了方小姐身前。

方小姐也没说什么,只靠着写了一封家书,然后交给绿儿,叫她封好,又叫她拿了银子去外头找人将这封家书送回家去。

绿儿接过信,几次想要问方小姐这家书是否是写了回家告状去的,但是想来想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因而只得一脸纠结地站着。

还是方小姐善解人意,见她这样,便主动解释说:“不过是封普通的家书,你送出去就是。”

家书自然是普通的家书,不仅没有告状,还说了方氏不少好话呢,相信方氏看见了定会很!高!兴!的!

绿儿得知这封家书并非是告状的,便放心拿出去找人送回家了。

而外面的情况也正如方小姐所料,她这封家书一送出去,便被方氏先截住了,看过之后,才放心交给管家让他安排人送信。

方妈妈和袭香见方氏看过方小姐的家书之后心情似乎很好,便知道方小姐的家书应该是没有写什么叫方氏不高兴的事情。

别的不敢说,至少是并没有告状的。

这天傍晚,方妈妈出了一趟府,过了直有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之后,便钻进方氏屋里,主仆俩关着门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方氏似乎心情很好,晚膳都进的极香。

入夜后,永宁侯府再次归于沉寂,安笙院中却响起了几声鸟鸣。

片刻后,陆铮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青葙朝陆铮福了福身子,道:“小姐在里头等世子呢,您快进去吧。”

今冬天气冷的很早,如今不过刚进十一月,便冷的可以。

徐氏“记挂”安笙身子不好,便叫人先烧了安笙院里的地龙,是以她屋里极为暖和,只不过,徐氏此举说是心疼安笙,却不知为安笙招来阖府多少嫉恨。

安笙对此倒是不在意。

她也想得开,总之自己暖和了算呗,想当初刚醒来那会儿,庄子上的冬天冷的手指头都快冻掉了,好的炭火都点不起,何况地龙?

如今倒是舒服。

她不是个亏待自己的性子,别说徐氏吩咐说她可以点地龙了,便是徐氏不吩咐,她也会叫人点的。

难不成天天干冻着,就能有人说她好了?

既不能,又何必委屈自己!

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夜里便更是冷了,陆铮身上带着寒气,一进来便被屋里的热气扑了满脸。

听到青葙请他进去,他才回过神来,却并没有着急,而是走到炭盆前头去仔细熏了熏自己,方才往里面走。

青葙见到陆铮这般动作,便偷偷抿嘴笑了。

姑爷可真是心疼小姐,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寒气,还知道先在炭盆前头熏暖了再去见小姐呢,这样知冷知热的夫婿,小姐真是极好的福气。

陆铮进了内堂,果真见安笙在里头坐着,见了他便指着对面的座位笑道:“坐下喝杯茶吧。”

说着,便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

陆铮走过去坐下,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汤下了肚,确实暖和得紧,心也舒坦,不由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便听安笙笑说:“如今天气也冷了,你再过来,是不是要寻个别的什么声音提醒我们,眼下鸟雀可是不多了,晚上更加少见,万一你这声音夜里一响,引来别人可怎么办?”

这话虽是句笑言,但其实说的也没有错。

眼下天气渐凉,很多鸟都去了温暖湿热的南方,早不在他们这边了,原来玉笙居的小院里倒是常来啄食的鸟雀,如今可是一只都不见了。

如今府里唯一听得见鸟叫的地方,怕就只有永宁侯顾麟院子了。

顾麟养了一只八哥,倒是通些人性,会学些简单的词语,顾麟稀罕的不行,成日叫人精心照料着。

八哥好吃好喝的喂着,叫声自然清脆。

第六百九十六章:骨哨

安笙说的事情,其实陆铮这几日也想着呢,只是近几日顾着盯着方氏,也没过来,自然也没同安笙商量,如今听见安笙提起,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骨哨,递了过去。

安笙见状也没多问,直接就接了过来。

便听陆铮说:“这是我第一次打...我自己做的骨哨,音色特殊,只我和颇为亲近信任的人能听懂,你拿着这个,以后我来,也吹这种哨子,要是你碰到什么事,便也吹响它,逐月和追风能听得见。”

逐月和追风是陆铮养的那两只鹰。

那两只鹰安笙都见过,知道不是一般的鹰隼,但是也没想到,听力竟能好成这样?

她拿着那个小小的骨哨翻来覆去看了看,问说:“这么远,它们真能听得见?”

陆铮闻言,并没有被怀疑的不快,反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应说:“能听得见,这骨哨是特制的,它们听了许久了,只要不出邺京城,都听得见。”

其实他早就想把这个给安笙了,只是这个骨哨一直在西北那边放着,这次趁着太子殿下大婚,才叫西北那边的亲信给他送了回来,他叫亲卫另外做了新的给他们又带回了西北。

西北军营那边养着几只海东青,用来传递信件,偶尔还能做刺探敌情之用。

当初做这个骨哨,主要就是为了训练鹰隼,让它们通过哨音判断命令,训了好一段时日,倒是卓有成效,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而他今日给安笙的这个骨哨,乃是他当年去抓追风的时候,自己猎的头狼的骨头做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因而才送给安笙的。

不过,这个话他并没有跟安笙说。

一来是怕安笙听了会害怕,二来,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安笙其实察觉出了陆铮藏了些话没有说,不过她知晓陆铮的为人秉性,便也没有怀疑什么,只当是什么不能说的,也就没去追问,只欢喜地拿起了那骨哨,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

骨哨立即便响了,果真如陆铮所说,音色特别。

她其实一直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身为女子,限制诸多,她便是喜欢这些,平日也不大显露出来。

不过到底是真心喜欢,所以见了陆铮送的这骨哨,顿时便露出了几分孩子心性,竟是等不及便试了起来。

她动作着实是快,别说青葙没反应过来,就是陆铮也没反应呢。

不过,二人见她吹响了那个骨哨,倒是反应不一。

青葙到底年岁不大,见这么个精巧别致的小哨子,也觉得好奇,所以见安笙吹响了之后,便跟着笑了。

而陆铮却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觉得一股热意轰地一下,全都涌到了头上。

幸亏安笙和青葙正对那骨哨好奇着,也没发现他的不对。

陆铮抓起茶壶,又倒了杯茶,喝了下去,一杯不够,又倒了一杯,连着喝了三杯茶,脸上的热意和心里的燥意才稍稍降下去了一些。

安笙这会儿也收回了小孩子心性了,见陆铮一直喝茶,便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屋里太热了?”

她是真没想别的,只以为陆铮是热着了才会这样。

她比别人还要不耐冷一些,冬日里屋里温度一向别其他地方要高一些,自然也热,这也是因为她自小体弱,先天不足导致的,这些年尽量调养,已经好了不少,但到底伤了根本,想要根治,还需要些时日。

但陆铮不一样,他自小习武,身子强健,又常在西北,想来定是耐寒的,所以,安笙才觉得陆铮会觉得屋里热。

哪成想陆铮听了她的话,脸色比之方才却又红了一些,直把安笙看得摸不着头脑。

思来想去,她不由有些忧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不是染了风寒?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吧?”

说着,便要伸手去搭陆铮的手腕,却见陆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安笙和青葙都给吓了一跳。

安笙总觉得陆铮今晚有些奇怪?

难道,是害怕看大夫?

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正想着呢,便见陆铮又坐了下来,冷着脸,语气干巴巴地道:“我没事,我很多年都不曾染上风寒了,你放心......”

说着话音一顿,又扫了安笙一眼,然后迅速又收回目光,继续道:“咱们,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安笙虽觉得陆铮今夜有些奇怪,但听他这样说了,也不好勉强,遂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先说正事吧。”

陆铮所说的正事,自然是指方氏的事情。

只见陆铮正色道:“我一直叫人盯着你母亲......侯夫人身边的人,今日终于有结果了。”

说着,陆铮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这一次是真的变冷,不光脸色,连语气也是,跟方才强自装出来的冷脸截然不同。

“她要做什么?”安笙轻声问。

陆铮目光沉了沉,道:“她们打算在你去文国公府赴宴的时候,动手,坏了你的名声!”

这一句话,陆铮说的格外的冷,安笙甚至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可见他多么生气。

不过安笙倒是没怎么生气,因为觉得跟方氏生气,实在有些不值当。

不过,她不生气,却不代表别人也能忍住这口气。

青葙一听完陆铮的话,顿时就气得骂道:“这些人真是心眼坏透了,见天儿地琢磨怎么害小姐!一群烂了心肠的东西!”

安笙见青葙在陆铮面前这样,便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呢,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青葙也知道自己失言,但是心里也着实生气,所以尽管不再说了,但是神情仍旧十分气愤。

陆铮知道安笙斥责青葙是为了自己,便道:“青葙说的没错,她们这么算计你,确实可恶。”

他不能像青葙一样,说方氏烂了心肠,但是心里却也是十分生气的。

他原本只以为,方氏顶多不喜欢安笙一些,但也不至于如何去害安笙,再怎么说,安笙也是永宁侯府的姑娘,可是他没想到,方氏还真能做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着实可恶!

第六百九十七章:将计就计

其实安笙心里也不是说,一点儿都不生气的。

只不过是觉得为了方氏她们那些人,气着自己不划算,且前世也见识过方氏更毒辣的一面,所以面对现在这些事,才劝自己没必要生气。

但陆铮和青葙替她不值,为她生气,她却也是明白的。

不想他们为了方氏等人暗自憋闷,便笑着开解道:“既出了事情,解决就是了,生气也没什么用,且为了她们气伤了自己,岂不叫她们暗自称快,这样不利自己的事情,为何要做?”

陆铮和青葙原本还又气又心疼呢,一听安笙这样说,顿时觉得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心里的气便也没那么重了。

安笙见他二人面色缓和了,便知道是自己说的话被他们听进心里去了,遂也放了心,转头又去问陆铮:“那她们具体打算怎么做?”

一听安笙问起这些,陆铮便又正色了起来,“今日傍晚,那个姓方的婆子出了趟门,去西市见了个掮客,借着掮客牵的线,见了几个江湖人士,打算等你去文国公府赴宴那一日,将你劫走,等过了多半日再放你出来,然后再找人散布谣言,说你被贼人掳去,污了,污了......”

说到这里,陆铮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青葙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

安笙却接了陆铮的话,“说我被人污了清白,借以毁了我的亲事,叫我嫁不成你,是吗?”

她问的淡然,陆铮眉头却拧得死紧。

青葙恨得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简直恨不能将方氏主仆生吞活剥了方能解恨!

怎么就能坏成这样呢,青葙恨恨地想。

就算南诏民风尚算开放,可姑娘家的清白仍旧是头等大事,哪家被污了清白的姑娘有好下场的?

这可不是一般般的名声受些损害,这明显是要人命啊!

这些人实在太狠了,她们的良心莫不是被狗叼去了不成?

陆铮没有像青葙一样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是将拳头攥出了青筋,可见也是十分生气。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中意,这么可心的媳妇,自己宝贝着都来不及,竟还有人敢算计她媳妇,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姐,奴婢明儿个就去文国公府送信儿,就说您身子不好,不能去赴约了,正好您昨日不也跟奴婢说,叫奴婢去文国公府回个信儿,说您身子未好,不能赴宴了么,如此倒是正好了!”青葙气哼哼地说道。

陆铮虽未说话,但分明也是极其赞同青葙这话的,显然是不想安笙以身犯险。

虽说若是安笙想要去赴宴,他也能护得了安笙周全,但是,只要一想到方氏那些龌龊心思,他便不想安笙出门沾染上一分一毫。

但让陆铮和青葙意外的是,安笙却改了主意,说要去赴宴了。

青葙一听安笙说要去赴宴,便急得不行,忙劝说:“小姐,凭您跟谢小姐的关系,这一次宴会不去谢小姐也不会生您的气的,何况您确实身子未好,这大家都是知道的,您明知道大夫人要害您,怎么还能出门去呢,这不是,这不是......”

青葙咬着下唇没有将话说完整,大抵是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有些以下犯上,便忍着没说,可心里却急得不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让安笙打消出门的主意。

安笙倒是明白青葙想要说什么,接了她的话继续问道:“你是想说,我这么一去,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是吧?”

青葙咬着嘴唇没有应声,但神情已经说明了,确实是这般想法。

陆铮沉吟了一会儿,问说:“你既知如此,为何又一定要去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想起安笙从来不是冲动行事的人,此番坚持要去文国公府,必定有什么缘由,与其强劝她不要去,倒不如问清楚,大家商量一下对策,也好安全避开这场危机。

“还是你了解我。”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便笑了。

而陆铮听了安笙这话,却是又觉得脸上有热意涌上来。

为了避免自己失态,他只好以拳掩口,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道:“既你有了想法,那不如便说说吧,说出来我们也好一同商量一下。”

安笙闻言,便勾唇笑了,“我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将计就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陆铮听罢,眉心微微一动,问说:“如何个将计就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便需要你帮忙了。”安笙笑得眉眼弯弯,一点儿都不像是要算计人的样子,倒像是要同人说什么知心体己话的模样。

陆铮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愿闻其详。”

“我得先问问你,方妈妈同那些江湖人士是如何说的,叫他们去认我的车驾?”

陆铮闻听安笙此言,便暗暗赞叹安笙心细如发,接着将方妈妈同那些江湖人士说的特征,一一跟安笙说了一遍。

因为事情关系到安笙,他听得尤其仔细,连方妈妈说的车篷是什么颜色,顶盖垂的什么丝绦,车窗上刻着什么花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正因为他记得清楚,才更方便安笙行事。

安笙一一记下陆铮说的这些特征,转头问青葙:“世子说的这些,可都记住了?”

青葙闻言,便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自己全都记住了。

安笙便道:“那好,那明儿一早你便跟郑妈妈说,叫郑妈妈去打听一下,府里一模一样的马车共有几辆,回来告诉我。”

“是,奴婢知道了。”青葙虽不十分明白安笙问这些做什么,但是也知道安笙定是要让方氏好看,不由干劲儿满满。

安笙确实是要让方氏好看。

不过具体要用在谁身上,她其实还有些下不定决心。

按理说,若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该将此计原封不动地,回报在方氏唯一的宝贝闺女顾凝薇身上,才能叫方氏感受到切肤之痛。

可是,顾凝薇毕竟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所以安笙到底还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算计她来回敬方氏。

第六百九十八章:计划

陆铮倒是一眼便看出了安笙的犹豫,略想了想,便问她说:“是有什么顾虑之处吗?可否同我说说?”

安笙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想如何将这件事做得更周详一些。”

在陆铮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是方氏做的,若她报在顾凝薇头上,岂不是跟方氏等人一样了?

老话说,祸不及家人,这话虽说不完全准确,但也自有道理在其中。

安笙不敢说自己是多良善之人,但也不想自己变成跟方氏她们一样黑心肝的人。

所以,她便打消了将这账算在顾凝薇的头上的念头,自然也就不准备跟陆铮说了。

陆铮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也没再问下去,听她说起如何将事情做得更周详,便道:“那你先同我说说你的打算,我再帮着参详参详。”

安笙闻言便说:“既是说了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自然是将她们所谋之事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既她想要那样算计我,便也别怪我拿同样的手段来算计她。”

陆铮一听安笙这话,便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虽然他仍旧觉得这样不够解气,但是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可是方氏毕竟已为人妇,与安笙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相比,名声被污也不至于被逼入绝境。

安笙见自己说完,陆铮没有立刻应声,便问他,“你可是有别的想法,也同我说说吧。”

陆铮想了想,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青葙闻听此言,便也附和说:“世子说的没错,大夫人都是明日黄花了,小姐可还未出阁呢,就算大夫人污了名声,又岂能与小姐相提并论!”

显然也是觉得,安笙这样安排,对方氏打击并不足够。

但安笙却与他们二人想的不同。

陆铮和安笙一个是身为男子,并不十分通晓妇人名声的重要,一个还是个小丫头,也不太能理解妇人名声之重,可安笙却是知道的,当年她生母,不就是为了这个名声,才叫人沉了塘么......

想到生母,安笙的目光便冷了许多。

不过,因为她低着头,眉眼敛着,所以陆铮和青葙便也没看见她这一变化。

只陆铮有些奇怪地看了安笙一眼,似乎是察觉到安笙周遭的气场有变,有些欲言又止。

正想着呢,忽见安笙抬首,对他说道:“南诏虽风气开放,但名声之于女子还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是未曾出阁还是已做人妇,都同样重要,若这次她真因为此时污了名声,也够她受的。”

话虽如此,但安笙却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件事既然是方氏安排的,中间又有掮客牵线搭桥,怕到时发现不对,方氏也未见得会有什么损伤,至少也会想办法尽力遮掩此事才对。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想要方氏一定受什么损害,只是想要借着这件事给方氏提个醒儿,叫她不敢再胡乱算计自己。

至于方氏的名声,她自然也不会叫她好的,总得将她对母亲做的事情,都一点儿一点儿还给她才好!

报仇么,自然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好!

当年方氏做下的事情,她必定会让她自己尝个遍的!

但陆铮显然却不这样想。

“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做了,定要叫她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

“你打算如何?”安笙不由着急。

若有办法,她其实并不想将陆铮牵扯进来,一旦此事暴露出来,必然要影响陆铮的名声和前程,那才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陆铮显然并不知道安笙这些担忧,或许是知道了,但是却不打算因为这个便放弃自己的计划。

“那一日,我会找人将侯夫人骗出府去,你只管出门走你的,到时候我自会安排,你照例去赴文国公府的宴,其他的都交给我就是。”

安笙听陆铮这意思,竟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如何做了,虽说他的想法跟自己差不多,可是......

“但......”

“就这么说定了,那一日你配合我就是,我明日安排一下,等定下最终的计划,再来与你详说,时辰也不早了,那,我便先走了。”说着,陆铮竟不等安笙反驳,起身便要走。

安笙被他的动作弄得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也没说非得不同意吧,哪里就让他这样着急走了。

罢了,他一片心意,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我便不留你了,青葙,替我送送世子。”

“是,小姐。”

青葙将陆铮送到了门口,看着陆铮的身影消失在玉笙居的小院内,方才回来。

回来之后,青葙便服侍着安笙睡下了。

次日,方妈妈出去了一趟,这一次出去的比较久,约摸着有两个时辰方归,方妈妈出去的时候,郑妈妈也应安笙的吩咐,去打听了府里的车驾细情,回来之后,郑妈妈回说,如青葙说的那样的马车,府里一共有三辆,非是出入重大场合,或者去身份高贵的府第时才会用的。

这个结果跟安笙猜测的差不多,安笙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夜里陆铮又来了一趟,将自己的安排跟安笙详细说了一遍,说明了一下几日后安笙出门的各项事情后,方才离开。

送走陆铮后,青葙还与安笙感叹:“世子可真是心细如发,好多事情连奴婢都没顾到,世子却都想到了,小姐真是好福气,世子待您可真是没的说呢。”

安笙见青葙说的好笑,故意逗她道:“只世子好么,那我是不好了呀。”

青葙一听安笙这样说,急忙反驳:“怎会呢!世子好,小姐当然更好了啊,您跟世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普云大师都说您二人是天定的姻缘,再没有您二位更好的姻缘了!”

说着,还用力地点点头,一副“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模样。

安笙见她这样着急,便也不逗她了,含笑说自己信她,叫她放心。

第六百九十九章:请安风波

又过了两日,安笙的“病”终于好了,一早起了,便随众人一道去给徐氏请早安。

照例先去见了方氏,方氏倒没为难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问了些话,才带着她与顾安雅几个一道去松鹤堂。

路上的时候,顾安雅与安笙走在一起,方氏带着顾凝薇走在前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带着几分异样的亲近。

自从那日从玉笙居仓皇离开后,这还是顾安雅跟安笙见的第一面呢。

“好些日子没跟二姐姐一道来给祖母请安了,二姐姐难得出来一趟,如今天儿可越发冷了呢。”

这话听着像是闲谈,但又好像暗含机锋,安笙只淡淡一笑,回说:“我身子不争气,不能常在祖母身边尽孝,难为三妹妹孝心了。”

谁知顾安雅听了这话脸色却有几分不自然,也不知道安笙的话是否戳中了她哪样心事。

不过安笙也并不理会她,只自顾往前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遇上了三房夫人宋氏和其女顾菱,宋氏见到安笙,也是一脸惊讶,继而笑道:“哎呦,这可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二小姐了,二小姐还好吧,今儿来给老夫人请安,可是身子都好了?”

说着,人便已经朝安笙走了过来,看起来似乎亲近的不得了。

安笙停下,朝宋氏福身盈盈一拜,“多谢三婶母关心,我这身子不中用,劳三婶母挂心了,常日不能在祖母身边尽孝,心内多有不安,今日好了些,便赶紧来给祖母请安了。”

话音刚落,人便被宋氏一把托住扶了起来,“怪道老夫人常夸二小姐,说二小姐有孝心,依我看,可不正是这样,瞧瞧,这身子骨才刚刚好些,便急着来给老夫人请安了,真是有心了啊!”

这话说的,倒好像其他人都没有这个孝心了似的。

宋氏当着大房其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在夸赞安笙,倒不如说是借着她来刮刺某些人。

安笙目光微微一扫,便见方氏和顾凝薇母女骤然沉下去的脸色,不禁暗暗嗤了一声。

宋氏拿自己做筏子刺激方氏母女,倒是用的顺手。

可是,是不是也要问问自己,愿不愿做这个筏子呢?

“三婶母严重了,说到孝心,安笙怎敢与三婶母相比,安笙便是镇日养病不曾出门,却也听说了三婶母得祖母看重,想来是三婶母更加有孝心的缘故。”

前几日因为方小姐的事情,宋氏跟着吃了不小的瓜落,虽说最后那件事不了了之了,但事后宋氏还是被徐氏叫去训了一顿。

这件事在府里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但也并没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安笙此刻这般说,却叫人不得不怀疑,是否也是知道了这件事的缘故。

但宋氏仔细看了看安笙的模样,又觉得好像不太像,安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脸无害,并不像是故意拿话挤兑人的模样?

可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才是安笙最大的保护屏障呢?

宋氏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大痛快,有心想要再说几句,但是因为想到了前几日的事情,心里又有些膈应,不说吧,又觉得心头堵着什么不快慰,因而一时之间,分外别扭。

方氏见宋氏在安笙面前吃了瘪,便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故意嘲笑宋氏不自量力。

宋氏听见这声音,脸上立即便露出恼色,转头瞪着方氏,正待说什么,便见二房夫人沈氏从另一头过来了,只得作罢。

话不多说,一行人相偕着去了徐氏的松鹤堂,请了安,徐氏见安笙来了,倒也关心地问了几句,看上去一副慈爱长辈模样。

在徐氏房里待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众人见徐氏面露倦色,便适时地起身告退。

因有了方才的事情,安笙一出去,便借口说还是有些不舒服,便先回了玉笙居,并不与其他人同行。

宋氏见安笙倒也不亲近方氏,这才满意了一些,朝方氏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也带着人先走了。

沈氏向来不掺和宋氏和方氏的事情,见这二人户不对付,便也借口走了,一时之间,便只剩下大房几人。

顾凝薇如今不爱出门,但脾气秉性却并未改变多少,而且也不知是否是在外伤了面子的缘故,所以如今除了跋扈之外,更加阴沉了一些。

见安笙对方氏不够尊敬,顾凝薇便阴着脸沉声与方氏道:“她这是拿自己当正经的嫡小姐了,竟然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好大的架子,母亲竟也容她!”

真正说起来,这府中唯一可以称得上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的,其实只有顾凝薇一人。

她父母均是嫡出,父亲又是爵位继承人,方氏这个母亲一直又娇惯她,所以便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

前一段日子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她倒是沉默了不少,不过近来,却似乎又有固态萌生的迹象。

今日便是个极好的例子。

安笙不过是不想夹在方氏和宋氏之间,被她们拿来当借口互相攻讦刺激,顾凝薇便要安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给安笙,言辞间还尽是撺掇方氏严惩安笙,可不正是又恢复了从前的秉性。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方氏竟然没有应和她的话,反而还劝她说:“你安笙妹妹身子骨弱,这你是知道的,老夫人都不挑她,母亲又怎么会挑她的不是呢。”

顾凝薇听了方氏这话,不由大为不解,更有些生气,正待要反驳,却见方氏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这才反应过来,顾安雅也在此处,还没有走呢,于是想了想,便将即将要出口的咒骂吞了回去。

顾安雅倒是没说什么,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看着倒还老实。

顾凝薇哼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扶着方氏,趾高气昂地转头走了。

顾安雅见她们母女走了,自己便也默默地跟了上去,一路上都再没说过话,存在感低的仿若不存在一般。

第七百章:嫉恨

松鹤堂外头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入了徐氏的耳朵里。

彼时徐氏正歪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反应,盼夏便也不敢再说,只安静地垂首站着。

片刻后,才听徐氏道:“由她们去吧。”

声音淡淡的,喜怒不显。

盼夏觉得自己越发有些琢磨不透徐氏的心思了,只得拿眼去瞧徐嬷嬷,就见徐嬷嬷朝她摇了摇头,盼夏咬咬唇,这才福身退了下去。

盼夏走后,徐嬷嬷便拿起美人锤,站在徐氏身后替徐氏敲打肩膀,一边敲一边劝说:“老夫人别挂心了,大小姐也沉寂了有段日子了,虽说姑娘家家的,不好时常出门,可总闷在房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大小姐过了年头便十五了,也该看看亲事了,这事还需您来掌眼,二小姐的亲事怕是拖不得太久,哪有让妹妹嫁到姐姐前头去的呢,何况大小姐又是嫡长......”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微微叹了口气,面色似有几分疲惫,“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这丫头的亲事,原先我还是不担心的,可如今......”

如今怎么着,徐氏没有明说,但徐嬷嬷其实也明白。

今时不同往日,顾凝薇的名声受损,再不是那个人人提起来便竖起拇指夸赞的永宁侯府大小姐了,原先不急着这位大小姐的婚事,概因徐氏有自己的打算,没成想,后头出了那样的事情,倒是将徐氏的打算都给打乱了。

起先安笙定亲的时候,一来是因为太后赐婚,推拒不得,二来也是人人觉得,安笙还不知能不能活的长久,可如今看着,亲事定了这么久,安笙却还好好的活着,虽也小毛病不断,但却丝毫没有要被克死的迹象,徐氏这才有些着急了。

徐嬷嬷有句话说得对,自来没有妹妹嫁到姐姐前头去的道理。

所以,顾凝薇的婚事,当真拖不得了。

徐氏现在唯一烦心的,是方氏那边。

方氏对顾凝薇这个闺女多娇宠,徐氏不是不知道,若是徐氏一言定下顾凝薇的亲事,难保方氏不会闹脾气。

当然,就算方氏闹,徐氏自然也是不怕她的,可总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叫外人看了笑话,落了侯府的面子。

在徐氏心中,再没有什么能重要得过侯府的面子了。

顾麟兄弟二人都在朝为官,徐氏虽未深宅妇人,但在京中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为官者,官声的重要性,所以自然不想因为家里的事情,影响到顾麟兄弟二人的官声,进而影响前程。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永宁侯府兴旺与否,最主要还是要取决于顾麟兄弟二人。

“这事再想想吧,如今天也冷了,你帮我注意一些,拘着她们点儿,叫她们少出些门,想来她们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等再过阵子,便开始忙着过年的事儿,到时候,她们也就忙的没工夫兴风作浪了。”

徐氏既这样说了,徐嬷嬷自然不会再劝,闻言便恭声应了声是,不再多言。

......

转眼,便到了三日后。

这一日,安笙早起到徐氏那里请过早安后,便与徐氏说了,准备出门去文国公府赴宴的事。

谢婉容这次举宴,请的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们,安笙能去参加这等宴会,徐氏自然乐意,便笑着应了,又叫盼夏开了自己的私库,贴补了安笙些银子,便放她出门了。

想当然耳,徐氏这一举动,又为安笙招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

谁知这还不算完。

原来不光徐氏重视这次宴会,就连方氏也十分重视,几日前便与徐氏请示,拨了府里最好的马车,叫安笙坐着去赴宴。

徐氏本就怕安笙在一众千金小姐面前丢了永宁侯府的体面,闻言自是答应。

府里人人都道安笙运道好,不仅找了个好婆家,还得徐氏和方氏的看重,唯有安笙自己知道,这些人私下都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她们有小心思,她亦有自己的安排,所以便权作不知。

倒是不知情的人暗地里酸话说了不少,不过也无非是羡慕嫉妒而已。

顾凝薇从知道谢婉容给安笙递了帖子后,便恨得不行。

不过那时候毕竟没亲眼瞧见过,眼下一见安笙这么大阵仗,立即便气红了眼。

按说,这个帖子原本应该是她的,她才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嫡小姐,安笙一个庶出女,连个可以撑腰的外家都没有,生母还是那样不检点的人,却生生压在了她的头上,怎能不叫她气闷?

安笙凭的什么?还不是找了个好婆家的缘故!

原本,原本她也有个极好的亲事的,都怪那谢婉容半路杀出来,抢了她的亲事!

一想到谢婉容,顾凝薇心里的不甘与气闷便更加浓重。

方氏见儿女面色有异,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明着劝她,便只能暗暗拍了拍女儿的手,又给女儿使了眼色,叫她稍安勿躁。

顾凝薇原本是想要发作的,但是被方氏这么提了个醒儿,便想到此处是徐氏的地方,不免又想到徐氏往日对她的那些责罚,一时间倒是害怕起来,气也去了大半,反而消停了。

宋氏眼见顾凝薇忽然犹如失了水的瘪茄子,蔫儿了下来,不由暗道可惜。

原本还想着能有场好戏可看,如今看来是看不成了。

沈氏倒是跟没看见这堂屋里的机锋似的,垂着眼帘静静地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顾安雅站在顾凝薇身后,安静的几乎没多少存在感,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此刻捏成了怎样一个扭曲的弧度。

安笙去文国公府赴宴,也不知,是否会见到文韬呢......

徐氏坐在上首,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内不由轻哼一声,却也未曾多说,只朝身后抬了下手,盼夏见状,忙将茶盏放入徐氏手中,然后,又退了回去。

徐氏接过茶盏,轻轻掀开杯盖,吹散了上头的浮沫,慢慢啜了一口,复又盖上杯盖,任由杯中的碧色自行浮沉。

第七百零一章:各有打算

安笙出门后没多久,方氏等也从徐氏房里散了。

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今日方氏竟难得没有同宋氏拌嘴,一出了松鹤堂的院子,便拉着顾凝薇匆匆走了。

宋氏在后头见了,便故意扯着嗓子,跟沈氏笑道:“大嫂这是诸事繁忙呢,竟也不等等我们,这么着急就走了。”

徐氏最近有意替顾凝薇相看人家,虽没有明说,但各房几个主子却多少都知道一些。

按说顾凝薇这个年岁,相看亲事并不奇怪,徐氏身为顾凝薇的嫡亲祖母,有心替顾凝薇相看人家,分明是好事才对,可方氏不知何故,得了徐氏透去的话,居然故作不懂,只管顾左右而言他,却就是不往关键处说。

宋氏暗地里耻笑方氏心大,一般人家看不上眼,怕是想要替顾凝薇寻个王侯公卿才甘心,可也不想想自己闺女是个什么德行,又是什么样的名声,别心太大了,到时候闹得鸡飞蛋,打才是。

府里如宋氏一般想法的不知有多少,但确实有不少人都觉得方氏此番有些不识抬举。

方氏不稀罕徐氏帮顾凝薇相看人家,可有些人,却是求都求不来的。

比如宋氏,再比如,顾安雅。

顾菱在三房虽也算是嫡出,可往上数三房老爷本就是庶出,顾菱这个嫡出的三小姐硬说起来,怕还不如顾安雅这个大房的庶出小姐,在徐氏心目中有分量呢。

当然,最有分量的,现在应该还属安笙。

不过,安笙这分量,非是她自己的,而是借了护国公府的光。

宋氏倒也嫉妒羡慕过,后来知道并没有什么用,与其将心思放在安笙身上,倒不如跟方氏斗争。

安笙再如何得势,得的也不是永宁侯府的势,将来也必定要嫁入护国公府,与其现在将人得罪狠了,倒不如想办法交好,而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太过,要留有余地。

谁知将来顾菱会否借到安笙的势呢?

宋氏想明白了这些事,后来便也不费力想要将安笙拉扯下水,倒是相安无事了起来。

这一回,因着安笙的关系,让方氏母女吃瘪,宋氏心里自是高兴,甭管是谁,只要能叫方氏不痛快,那便是帮了她。

有句话不是说么,敌人的敌人,便也算是朋友,想来她与安笙之间,便可作此解。

......

方氏之所以这么着急拉着顾凝薇离开,其实也是怕顾凝薇会受不了宋氏的激,跟宋氏闹起来,反而叫徐氏拿住什么把柄,借以再提起顾凝薇的亲事。

徐氏这几日透过两次话,全都被她打着哈哈错过去了,倒也没再提过。

可方氏了解自己的婆母,徐氏眼下不提,不代表就真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怕是还有什么更深的成算才是。

关于顾凝薇以后的去处,方氏早就打算好了,此时自然不想应徐氏的话。

顾凝薇年岁相当,明年便是大选,太子大婚也过了,她将顾凝薇送去大选,也没人说得出什么。

等到顾凝薇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她们母女从前所受的那些屈辱,便都不重要了。

以前她也觉得宫里未必算什么好去处,可如今她的想法变了。

这世道,没什么比掌在手里的权势富贵更重要了,其他皆是过眼云烟,一片浮云。

远的不说,单单说宫里头的荣贵妃,一个人得宠,阖族都跟着沾了光。

她以前是没想明白,但是经历了几次起落之后,她也想明白了,这宫里,还真是一个好去处。

以顾家的身份,女儿再寻良缘,也不会比做皇妃更加尊贵荣耀了,既如此,为何不去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妃呢?

她相信,凭借女儿的品貌,进宫以后想要得宠,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眼下荣贵妃瞧着是得宠,可荣贵妃年纪可不小了,男人么,哪有不贪新鲜的,皇上那般尊贵,更该如此才是。

所以,明年的大选,她志在必得!

眼下徐氏怪就怪吧,女儿是她生的,她再怎么着也是这侯府正经的女主人,她就不信,自己不同意,徐氏还真敢越过自己,将女儿的亲事定下来。

来年三月就是大选,一晃时间也就过了,徐氏怕是寻人都来不及呢,更遑论直接定下人家?

至于宋氏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不足为惧!

等到女儿入宫做了皇妃,看宋氏还敢在她面前得瑟!

方氏越想越觉得高兴,再想到今日要做的事情,心情不由更加快慰,还没回听雪堂呢,面上的笑容便止不住泄了出来。

顾凝薇见方氏这样高兴,不由大为不解,“娘您是怎么了,那个死丫头踩着我上位,如今处处压我一头,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顾凝薇心里都快呕死了,实在不明白方氏为何这般反常。

方氏转头见顾凝薇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便劝道:“薇儿别气,听娘的,待忍过了今日,便再没有人能踩在你头上了,你放心便是。”

顾凝薇听方氏说的笃定,心头又浮起了那种怪异之感,想到前几日方氏也是一样的安抚自己,不由奇怪,遂扯着方氏的袖子撒娇道:“娘,您到底打算做什么啊,您也与女儿说说嘛?”

这事她已经问了不下三遍了,可每一回问,方氏都是笑着敷衍她,从不肯与她说实话。

可方氏越是这样,她心里的好奇便越重,每每想起,便觉抓心挠肝一般难受,打定主意今日非问出个所以然来。

却不想,她这边才开了个头,还没使出浑身解数叫方氏对她和盘托出,那边方妈妈便一脸急色地从听雪堂院门中跑了出来,直奔着她们来了。

“夫人,不好了!”方妈妈一脸焦急,虽声音尽量压低了,但是一股惶然仍旧止不住的扑面而来。

顾凝薇一见方妈妈这个架势,便知道今日的事情,又是问不成了。

果不其然,她娘一听完方妈妈的话,便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去,朝方妈妈疾奔而去,只叫她赶紧回房,然后,便带着方妈妈和袭香匆匆往主屋去了。

第七百零三章:劫持

就在宝珠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之际,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地小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宝珠便听见车夫说,前面的马车出城了,问她们还跟不跟。

宝珠闻言,便询问地看向顾凝薇,接着,就见顾凝薇朝她点了点头,一脸肯定。

宝珠暗暗叹了口气,告诉车夫继续跟着。

车夫也没多问,老老实实地扬鞭跟了上去。

宝珠却有些忧心忡忡,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小姐,咱们就这么出城去,怕是不妥吧?您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跟老夫人说,夫人又不在府里,若时候被人知道您偷偷出城,告到老夫人那,您......”

顾凝薇听了宝珠的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好看的弯眉也蹙了起来。

她转头瞪了宝珠一眼,低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出城了,再说,就算我娘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替我隐瞒,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宝珠有苦说不出。

顾凝薇自然是不怕的,方氏就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是如珠如宝一般疼着,平日里连骂都舍不得,更遑论狠狠惩罚了。

可自己不过是个丫头,还是签了死契的,可谓生死全在方氏母女手中掌握,方氏生气,不能责罚自己宝贝女儿,难道还不能责罚她么?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跟顾凝薇说?

即便说了,难道顾凝薇还能理解她不成?

所以,宝珠也不劝了。

罢了,她想,顾凝薇就这么个霸道性子了,若是不遂她的意,她怕是闹得更凶,便叫她跟吧,反正是跟着自己亲娘,也不是别人,即便被发现,也应该如顾凝薇说的一样,自会有方氏帮忙遮掩,必不会叫这事闹出去。

马车很快出了城,往京郊而去,行人渐渐稀少了起来。

方氏的马车加速跑了起来。

车夫问了宝珠的意思,也抽着马鞭追了上去。

顾凝薇消停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结果刚一撩开帘子,一阵烟尘便涌了过来,接着,一声刺耳尖叫传入顾凝薇和宝珠的耳朵,还不等她二人反应过来,车夫便紧紧地勒住了缰绳,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由于惯力作用,顾凝薇和宝珠一下磕倒在车厢壁上,顿时跌了个七荤八素。

顾凝薇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正要开骂,就听车夫急慌慌地道:“二位姑娘,前面的马车被人劫走了,那些人带着刀呢,小老儿可不敢追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方氏的马车被人劫走了?!

顾凝薇和宝珠都有点儿傻眼。

她们确实知道有人会被劫走,但不该是安笙么,怎么现在变成方氏了?

车夫催促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二位姑娘,你们要是想追,这生意我便不接了,你们自己追去吧,我可要回城去了,这京城脚下竟也有盗匪劫人,实在太嚣张了,我家里几口人,可都指着我活呢,你们的生意我不接了,现在就要回城去,若是你们执意要追,我这趟便不算你们钱了,你们自己去追吧!”

没人回答他,只是在他这话说完之后,马车门便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宝珠和顾凝薇探出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

方氏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到阵阵烟尘还未完全散去。

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尖叫,顾凝薇并不怀疑车夫的话。

若非真是被劫,方氏不会发出那样的尖叫声。

“小姐,怎么办啊......”宝珠慌得不成样子。

京都治安一向很好,从没听说过谁被人劫走的事情啊,此地离城门尚且不算远,怎么就有盗匪敢劫人呢?

宝珠问顾凝薇怎么办,事实上,顾凝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是头回碰上这种事情,宝珠慌张,她更慌张,她再任性跋扈,却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乍然碰上这种事情,则么会知道该怎么办?

车夫见她二人惶然不知所措,似乎也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便道:“若是前面马车里的人是二位姑娘的家人,那二位姑娘不如赶紧随我回城,先找人来救人要紧,这个时辰,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巡逻,二位姑娘可以向他们求救,小老儿也愿做个见证人,否则凭你二人之力,怕也是救不回人来的。”

这话倒是在理。

顾凝薇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回身往马车里一坐,催促车夫:“快回去!”

宝珠也觉得车夫的话有些道理,见顾凝薇做了决定,便也回身坐回了车厢里,重新关好车门,等着车夫调转马头回城。

车夫很快就将马车掉头了,然后,便快马加鞭往城里赶回去。

这马车本就是临时租用的,自然不会多好,这样疾行起来,可是苦了顾凝薇和宝珠,差点儿连早膳都被颠了出来。

可二人却只能忍着,甚至连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被劫走的是方氏,是顾凝薇的亲娘,在那一瞬间的惊慌过后,母女情真占据了顾凝薇的整个脑海,她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此刻肩上担着重大责任,方氏的安危就系在她身上。

这个认知,让顾凝薇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许是知道顾凝薇的忧心和焦急,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方才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此刻不过两刻钟,便回到了城门口。

“二位姑娘,到城门口了!”车夫的话,让顾凝薇心安定了一些。

接着,便听车夫又问:“姑娘是要找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是要去京兆尹衙门?”

车夫这话问的并不奇怪,正常人应该都会先想到这两个地方。

不过,顾凝薇却都不打算去。

她并不傻,虽然还是害怕,但也隐约知道,方氏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所以,她跟车夫说:“先送我们去永乐街。”

车夫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直接赶车去了永乐街。

永乐街上住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车夫大约也猜到了,顾凝薇的身份或许不简单,所以,自然不敢再多问。

他不过是个赶车的,富贵人家的事情,哪里敢多问。

第七百零三章:劫持

就在宝珠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之际,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地小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宝珠便听见车夫说,前面的马车出城了,问她们还跟不跟。

宝珠闻言,便询问地看向顾凝薇,接着,就见顾凝薇朝她点了点头,一脸肯定。

宝珠暗暗叹了口气,告诉车夫继续跟着。

车夫也没多问,老老实实地扬鞭跟了上去。

宝珠却有些忧心忡忡,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小姐,咱们就这么出城去,怕是不妥吧?您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跟老夫人说,夫人又不在府里,若时候被人知道您偷偷出城,告到老夫人那,您......”

顾凝薇听了宝珠的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好看的弯眉也蹙了起来。

她转头瞪了宝珠一眼,低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出城了,再说,就算我娘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替我隐瞒,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宝珠有苦说不出。

顾凝薇自然是不怕的,方氏就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是如珠如宝一般疼着,平日里连骂都舍不得,更遑论狠狠惩罚了。

可自己不过是个丫头,还是签了死契的,可谓生死全在方氏母女手中掌握,方氏生气,不能责罚自己宝贝女儿,难道还不能责罚她么?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跟顾凝薇说?

即便说了,难道顾凝薇还能理解她不成?

所以,宝珠也不劝了。

罢了,她想,顾凝薇就这么个霸道性子了,若是不遂她的意,她怕是闹得更凶,便叫她跟吧,反正是跟着自己亲娘,也不是别人,即便被发现,也应该如顾凝薇说的一样,自会有方氏帮忙遮掩,必不会叫这事闹出去。

马车很快出了城,往京郊而去,行人渐渐稀少了起来。

方氏的马车加速跑了起来。

车夫问了宝珠的意思,也抽着马鞭追了上去。

顾凝薇消停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结果刚一撩开帘子,一阵烟尘便涌了过来,接着,一声刺耳尖叫传入顾凝薇和宝珠的耳朵,还不等她二人反应过来,车夫便紧紧地勒住了缰绳,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由于惯力作用,顾凝薇和宝珠一下磕倒在车厢壁上,顿时跌了个七荤八素。

顾凝薇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正要开骂,就听车夫急慌慌地道:“二位姑娘,前面的马车被人劫走了,那些人带着刀呢,小老儿可不敢追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方氏的马车被人劫走了?!

顾凝薇和宝珠都有点儿傻眼。

她们确实知道有人会被劫走,但不该是安笙么,怎么现在变成方氏了?

车夫催促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二位姑娘,你们要是想追,这生意我便不接了,你们自己追去吧,我可要回城去了,这京城脚下竟也有盗匪劫人,实在太嚣张了,我家里几口人,可都指着我活呢,你们的生意我不接了,现在就要回城去,若是你们执意要追,我这趟便不算你们钱了,你们自己去追吧!”

没人回答他,只是在他这话说完之后,马车门便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宝珠和顾凝薇探出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

方氏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到阵阵烟尘还未完全散去。

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尖叫,顾凝薇并不怀疑车夫的话。

若非真是被劫,方氏不会发出那样的尖叫声。

“小姐,怎么办啊......”宝珠慌得不成样子。

京都治安一向很好,从没听说过谁被人劫走的事情啊,此地离城门尚且不算远,怎么就有盗匪敢劫人呢?

宝珠问顾凝薇怎么办,事实上,顾凝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是头回碰上这种事情,宝珠慌张,她更慌张,她再任性跋扈,却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乍然碰上这种事情,则么会知道该怎么办?

车夫见她二人惶然不知所措,似乎也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便道:“若是前面马车里的人是二位姑娘的家人,那二位姑娘不如赶紧随我回城,先找人来救人要紧,这个时辰,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巡逻,二位姑娘可以向他们求救,小老儿也愿做个见证人,否则凭你二人之力,怕也是救不回人来的。”

这话倒是在理。

顾凝薇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回身往马车里一坐,催促车夫:“快回去!”

宝珠也觉得车夫的话有些道理,见顾凝薇做了决定,便也回身坐回了车厢里,重新关好车门,等着车夫调转马头回城。

车夫很快就将马车掉头了,然后,便快马加鞭往城里赶回去。

这马车本就是临时租用的,自然不会多好,这样疾行起来,可是苦了顾凝薇和宝珠,差点儿连早膳都被颠了出来。

可二人却只能忍着,甚至连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被劫走的是方氏,是顾凝薇的亲娘,在那一瞬间的惊慌过后,母女情真占据了顾凝薇的整个脑海,她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此刻肩上担着重大责任,方氏的安危就系在她身上。

这个认知,让顾凝薇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许是知道顾凝薇的忧心和焦急,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方才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此刻不过两刻钟,便回到了城门口。

“二位姑娘,到城门口了!”车夫的话,让顾凝薇心安定了一些。

接着,便听车夫又问:“姑娘是要找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是要去京兆尹衙门?”

车夫这话问的并不奇怪,正常人应该都会先想到这两个地方。

不过,顾凝薇却都不打算去。

她并不傻,虽然还是害怕,但也隐约知道,方氏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所以,她跟车夫说:“先送我们去永乐街。”

车夫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直接赶车去了永乐街。

永乐街上住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车夫大约也猜到了,顾凝薇的身份或许不简单,所以,自然不敢再多问。

他不过是个赶车的,富贵人家的事情,哪里敢多问。

第七百零四章:邪风

顾凝薇和宝珠到了永乐街的街口,便叫车夫停了车,不用他再送。

车夫猜到她们身份特殊,故也不多言,将马车停好之后,待顾凝薇主仆下了车,收了车脚费,便赶紧离开了。

顾凝薇主仆并没有要他作证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傻得还留下来。

今日之事原本就算他倒霉了,哪里还会再想要跟她们有过多的牵扯。

他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贵人们的事情,他可管不得!

顾凝薇和宝珠站在原地,目送车夫离开后,立即转身,匆匆往永宁侯府的方向而去。

......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之后,怕事情出了变故,更加怕那些江湖人士真的将她所做的事情宣扬出去,所以便带着方妈妈和袭香出了门。

不过她忘了今日乃是大集会,街上行人甚多,所以马车入了街市,根本就走不快。

方氏心急如焚,但也没办法,只能不断催促赶车的婆子,叫她将车赶的再快一些。

这回出来,她带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但凡有一点儿不放心的,都没敢带着。

她猜着,方妈妈找的那些人之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无非就是求财,那些人,有钱什么事情都做得。

所以,她让袭香多带了银两。

不过,一想到又多费了那么多银子,她便心疼的不行。

如今府里是个什么光景,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

原先她掌着中馈,尚且还有些外来的入账,可如今中馈大权被徐氏剥夺,她这份格外的收入便也没有了。

如今使的银子,全是她自己攒的。

这可都是花一分少一分的东西,由不得她不心疼。

可是再心疼,也没有办法。

她知道自己是被人讹诈上了,可是,她除了妥协,竟然毫无他法。

一想到自己被那些下三滥的“江湖人士”威胁,方氏就忍不住生气。

再加上外面道路不畅,心里的火气便更重了,思来想去,便忍不住迁怒方妈妈。

方氏狠狠地剜了方妈妈一眼,咬牙道:“你办的好事!”

方妈妈自知自己的差事办砸了,这会儿也正懊恼着呢,听到方氏这样说,忙躬身求道:“奴婢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这不过是句以退为进的话,方氏此刻哪里有心思责罚她,找人劫持安笙的事情若是真被捅了出去,别说护国公府会怎么样,单徐氏一人,怕也不会饶了她。

早在太后赐婚的那一日,徐氏便敲打过她,言语间不外乎叫她别将主意打到安笙的婚事上头。

她也明白,徐氏这样警告她,并非是真心替安生考量,不过是因为安笙这门亲事,能给永宁侯府带来各种各样潜在的好处罢了。

徐氏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氏嫁进顾家这么多年了,哪里能不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该生气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下去。

若说最开始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她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思去看待的,那么现在,她就是完全淡定不了了。

她原以为,安笙会死的,会在嫁进护国公府之前,被护国公府那个天煞孤星克妻的世子,给克死的。

不光她这样想,这京都里无数的人,都这么想。

可结果却偏偏不如人意!

安笙不仅没有死,还十分得护国公府上下看重,如今竟然还借着这份便利,结识了京中不少有头有脸人家的夫人和小姐。

今日文国公府这个请帖,便是最有利的证明!

这谢家小姐也是个不懂规矩的,安笙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对待!

这份请帖,原本应该是她的宝贝女儿的......

方氏不甘心,这人一旦不甘心了,便要去争。

方氏便去争了。

她要毁了安笙的名声,然后毁了让所有人高看安笙一眼的亲事,等这些都没了,安笙便还是永宁侯府那个任她搓扁搓圆的小小庶女,一切都凭她安排。

本来一切都好好地,偏方妈妈这里出了差错,叫她怎能不气!

可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然出了岔子,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补救,只盼那些人真的如她所想,只为求财!

马车在街市中艰难穿行了好一会儿,才稍稍通畅了些。

方氏烦躁的心绪,刚因为耳边的吵闹声变小而降下去一些,便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惹得又高涨了起来。

方妈妈见方氏脸色不好,马车也停了,忙厉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赶车的婆子听见方妈妈问话,忙凑近车门答道:“回夫人的话,前面似乎有人晕倒了,好些人堵在那里,咱们一时过不去了,您且稍稍等等。”

方氏一听这话,便不由着急,于是忙叫赶车的婆子去前头看看,看能否还有别的路通出去。

赶车的婆子不敢违拗方氏的意思,闻言忙应了一声,然后跳下马车,到前头探路去了。

就在这时,周围人忽然觉得一阵风来,扬起阵阵尘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平地起大风,可够邪气的?

不过好在,风很快便停了,前去探路的婆子,也回来了。

结果自然叫方氏失望,除了这一条路能走通,其他路都不行。

方氏只好强自按捺。

约摸着一刻钟的工夫,前面的人慢慢散了,方氏的马车这才再次得以通行。

方氏着急,不免又催促赶车的婆子,叫她将车赶快一些,婆子不敢多话,只能尽力将车赶得再快一些。

她不知道方氏这会儿为何急着出城,方氏没说,她自然也是不敢问的,于是只能闷头赶车。

好容易出了城,路上行人渐少,马车终于快了起来。

赶车的婆子微微松了口气,在方氏的催促下,将车赶的更快。

很快,她们便远离了城门口,路上几乎再看不到其他行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吹起路面上的黄土尘沙,将人吹得睁不开眼睛,赶车的婆子下意识地举手去挡,才刚伸了手,马儿便发出一声嘶鸣,接着,车便停了下来。

再接着,路旁坡地里,忽然蹿出了一行持刀的大汉,个个凶神恶煞,将婆子吓得顿时就要尖叫。

但下一瞬,她便被人一下敲晕,再无意识。

第七百零五章: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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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辰时出门,辰时过半到了文国公府。顶点更新最快

谢婉容听闻丫鬟来报,说安笙到了,喜得忙亲自去二门处迎接。

二人见了面,自是分外欢喜。

“你可来了,”谢婉容双手扶着安笙的手臂,面上是真心的欢笑与亲昵,“我原还以为你病着,怕是不能来了,正后悔与你送了帖子,怕叫你为难呢,可一时又忍不住想,或许举宴这日,你便好了,顾自纠结的不行,这会儿看到你来了,我便也放心了,只是你病这一场,可是又折腾的厉害吧,瞧着又清减了许多呢。”

谢婉容来京都时日不长,真心相交的好友并不多,而安笙正算得上是她真心喜欢的朋友。

所以,安笙病了,她是真心担忧。

她原本不是话多的性格,能一口气同安笙说这么多,足见二人之间的情谊。

安笙听了谢婉容的话,也笑了,笑容里透着真心的亲热,“你若是真不与我送帖,我可要生气的,你既诚心邀我,我又岂会舍得不来?再者这一病,在家里拘的着实难受,今日能出门散散心,却是我的福气呢,喏,带了些小礼物过来,还望你莫要嫌弃才是。”

安笙话音刚落,青葙便将手里的小匣子呈了过来。

谢婉容见状,不由嗔道:“来就是了,带什么礼物,难道我邀你前来,就是贪图你的礼物不成?”

安笙笑道:“知道你不贪这些,可也总是我一片心意不是,再者哪有到人家赴宴空着手来的,从没这样的道理,你只当心疼我是为了不破规矩,况且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只我一点心意罢了,你便收了吧。”

安笙都这样说了,谢婉容自是不会再推辞,于是便叫人接了过来。

丫鬟接过青葙手中的匣子,呈到谢婉容面前,谢婉容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放着一整套的淡青色小瓷瓶小瓷盒等物,不禁有些不解。

安笙解释说:“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便好研读个医书什么的,这些日子闷在家里养病,无事可做,便从书上翻出了美容养颜的古方,制了这些美容之物,自己用着不错,便单做了一套与你,说了不是贵重东西,就是我一点儿心意,这下你信了吧。”

谢婉容是知道安笙的医术的,此前也曾听过她那些事迹,对她在医术上的造诣深感佩服,如今听说她是得了古方制成了美容用品与自己,顿时便欢喜地打开来看。

她开的是个小瓷瓶,一打开,便有一股极其淡雅的香味传了出来,沁人心脾,顿时叫人心生欢喜。

安笙在一旁介绍说:“这是梅花玉肌水,取了新开的梅花花瓣汁液并其上新霜的霜水等制成的,每日净面后,拿来匀面可保肌肤水嫩,是用在面脂前的。”

谢婉容听她这一番解释,更是觉得喜欢异常,“这香味本就雅致,名字更加雅致,也就是你能想到做出这些东西来了。”

说着,便又要去看别的。

不巧这时候又有别的客人来了,谢婉容的贴身丫鬟惠珠便小声提醒道:“小姐,陆家小姐来了。”

谢婉容闻言,忙抬首去看,正见护国公府大小姐陆佳敏带着丫鬟婆子款款而来。

安笙也回过头去,便也见到了陆佳敏。

若是旁人,安笙便也找藉口躲了去了,可这陆佳敏,毕竟是陆铮的大堂姐,再怎么着,面子还是要顾的,于是安笙便也没有走。

陆佳敏已经带着丫鬟婆子走近了。

谢婉容是主人,自不好不迎一迎,但是此刻安笙又在,她便不想放安笙一个人在这等着,便有些犹豫。

安笙见她为难,便说:“你先去招待别人就是,不必管我,我们俩的关系,不必如此客气。”

谢婉容听她说的亲近并不勉强,心里也觉得高兴,便没有同她客气,跟她点点头,便带着惠珠迎陆佳敏去了。

陆佳敏是个清冷性子,待谁都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过谢婉容身为今日宴会的主人,来日的文国公府二儿媳,陆佳敏还是给了她些面子的,虽话也不多,但至少没有冷着脸。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安笙跟前,安笙正要打招呼,就见陆佳敏不咸不淡地朝自己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眼中闪着半是嘲讽半是施舍的光。

青葙脸色顿时就变了!

陆佳敏此举,分明是在打安笙的脸!

安笙虽只是永宁侯府的一个庶女,回京时日也不长,可她如今却也是护国公世子的未婚妻!

护国公世子是谁?是陆铮,是陆佳敏的嫡亲堂弟,陆佳敏就算不说多么亲近,可也不该是这副倨傲的嘴脸吧!

陆佳敏此举实在反常,她往常虽也不好接近,但却不至于这般不通人情世故......

既不是不懂,那便是故意了......

安笙忽然有些想笑,有意思。

陆佳敏这样做,不知是否受了谁人的指使呢?

是她想的那两个人吗?

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既然别人不想要脸,那她自然也无需顾忌诸多,反正她又没嫁进陆家,陆佳敏又凭什么以为,自己要受她这份闲气?

再者,就算她嫁过去了,那又如何?

一个堂姐,竟也想要做堂弟家里的主了?

谁给她的自信!

谢婉容也发觉了陆佳敏的反常,与公与私,她都不喜欢陆佳敏这份做派,今日自己举宴,请来的自然都是客人,陆佳敏这么对待安笙,也是在落她的面子,况且,她心里本来也是向着安笙的。

可是,正因为她是宴会的主人,才有更多的不得已。

她没办法明着替安笙出头,但见安笙受了欺辱,心里也是不快。

正当谢婉容犹豫之际,安笙却先说话了,仍旧是那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柔和。

安笙轻轻笑了一声,跟没看见陆佳敏似的,只对谢婉容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也该去拜见夫人,否则夫人知我来了却不去拜见,可要以为我无礼了。”

谢婉容一听安笙的话,顿时便暗暗笑了。

安笙这话明着是在说自己,可实际上分明就是影射陆佳敏不知礼数。

可话虽如此,却又叫人挑不出错处来,真是高明。

第七百零六章:求救

谢婉容都听出安笙的话意有所指,陆佳敏自然也听出来了,所以立即脸色就变了。

谢婉容见她面露恼色,怕她发作起来为难安笙,便忙岔开话头,做出热情招待客人的样子,道:“快别都在这里站着了,到里头说话去吧,姑母和表嫂都在里头呢,若知道我将你们留在这里不进去,必要恼我。”

说着,便要引二人进去。

今日谢婉容毕竟是主人,她都这般说了,陆佳敏纵然心中有气,却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得甩了安笙个冷脸,然后一脸倨傲地昂首走了。

她当先走了,谢婉容便也拉着安笙往里面走,一面走,还一面暗暗朝安笙使眼色。

安笙知道好友的意思,便含笑朝好友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没什么要紧,谢婉容这才放心。

进了内院,先去拜见文国公夫人和文国公世子夫人,陪着二人略说了会儿话,便分次去坐了。

陆佳敏的位置跟安笙不在一处,再加上又有文国公夫人和文国公世子夫人在,二人倒也相安无事。

陆续又有别的客人到,谢婉容出去迎了几次,客人方才全部到齐。

待客人都到齐了之后,谢婉容这个举宴的主人,便开始张罗着请各位小姐去暖房里赏花。

文国公府的暖房,在邺京城内,可是颇负盛名的。

在场的小姐们又大都存心想要跟她打好关系,闻听此言自是欣然同意。

于是,一群小姐们便决定先去暖房赏花。

安笙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兴趣并不大,不过也不想显出自己的特殊和不合群来,便随着众人一道过去。

路上陆佳敏有意无意地集结几位小姐想要孤立她,安笙也并未理会。

她现在可没什么闲工夫搭理陆佳敏,这个时辰,陆铮那边的事情,应该已经成了吧?

......

永宁侯府。

顾凝薇和宝珠回到永宁侯府后,本想立即去找徐氏求救的。

但是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此举有些不妥。

她现在去徐氏那里求救,应该怎么跟徐氏说?说她跟踪自己的母亲,然后亲眼看着歹人将自己的母亲劫持了,她回来报信么?

顾凝薇纵然再骄纵,也知道这话有些不妥。

可是不去求救的话,方氏真出了事可怎么办呢?

方氏是被歹人掳走的,谁知道那些人是求财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她现在不说,若耽误了营救方氏的最佳时机,岂不是害了方氏么?

“小姐,您怎么了?”宝珠见顾凝薇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现在居然还停下了,不由着急。

这时候,顾凝薇还在想什么,不该赶紧找人去救方氏么?

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方氏遇害了,岂不是糟了!

顾凝薇听到宝珠的话,犹豫了片刻,道:“我...可我该怎么跟祖母说呢?”

宝珠一听顾凝薇这话,便明白过来了。

可不是么,该怎么跟徐氏说这个话呢?

她也是急糊涂了,竟然忘了,若是顾凝薇去找徐氏求救,势必是要解释她是如何知道方氏被人劫走的,这......

宝珠迅速分析了一下厉害关系,灵机一动,道:“小姐,要不咱们就跟老夫人说,是有人来给您送的信儿,您不知真假,但心里又实在担心,所以才来找老夫人的?依奴婢看,咱们不光要找老夫人,还应该叫人给侯爷和世子传信儿,这么大的事情,总得叫侯爷跟世子知道啊!”

顾凝薇一听宝珠的话,也觉得颇有些道理,略想了想,便道:“也好,便依你所言吧。”

说罢,便提着裙摆,匆匆往松鹤堂方向跑去。

她们主仆跑得急,是以也并没有注意到,在她们主仆跑走之后不久,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匆匆闪过。

一刻钟后,顾凝薇和宝珠到了松鹤堂,于此同时,宋氏的贴身丫鬟兰英也匆匆回到了松风苑。

“祖母,大事不好了!”顾凝薇一进到徐氏的房间,便大声哭道。

徐氏被她这副样子唬了一跳,略镇定了一下,忙问:“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其实她是想要斥责顾凝薇没个世家小姐样子的,可是一看顾凝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将即将出口的斥责咽了回去。

看顾凝薇这副样子,想来应该是真有什么急事吧,徐氏想。

徐氏还真就没料错,顾凝薇确实有事,而且还不是件小事。

“祖母,我娘被人劫持了!”顾凝薇扑到徐氏面前,哭道。

徐氏闻言顿时一惊,顿了片刻才厉声道:“你说什么!”

“祖母,我娘叫歹人给劫持了!”顾凝薇哭哭啼啼地道,“方才孙女接到一封神秘来信,说是有人劫持了我娘,叫孙女一人出去赎人,孙女惊骇莫名,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便应着那信上所说的地方追过去了,结果,结果当真看到我娘被人劫走了!祖母,这可怎么办啊,那些人都拿着刀呢,凶的不得了!”

徐氏先是被顾凝薇这话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对,“你说你追着出去,看见你娘被人劫持了?你接到这样的信,为何不来与我说,不与你父亲说,你个姑娘家家,怎么敢如此大胆!还有,那信呢!”

顾凝薇被徐氏连声责问吓得几乎忘了要哭。

可哪里有什么信呢?那不过是她欺骗徐氏的一个托词罢了。

本以为徐氏着急之下,不会注意这些的,谁知道,徐氏不仅注意了,还抓着不放。

怎么办,怎么办,若徐氏知道自己是骗她的,定不会饶了她,她可不能救母不成,反倒还将自己搭进去了啊?

顾凝薇心头思绪急如电转,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于是忙道:“那信上说必须让孙女一个人出去,孙女怕他们伤害母亲,便没敢同您和爹爹说,哪成想,孙女也是被他们给骗了啊!幸亏孙女和宝珠机灵,半路发现不对,赶紧叫车夫调转马头回城,这才逃过一劫,祖母,孙女好害怕啊,是什么人要这样对我与母亲呢,祖母,您可要为孙女和母亲做主啊,您快救救母亲吧!”

第七百零八章:席间生事

文国公府的暖房在京中颇负盛名。

据说,文国公夫人极爱娇花,但京城冬日天寒,极少有花能够盛放,文国公为了让夫人在寒冬凛月也能欣赏到妍妍芳华,便在府内建了一处暖房,让花匠专门侍弄,以保夫人在冬日里,也能尽情的赏花。

如今文国公夫人年岁渐大,倒是对这暖房没有年轻时候那般喜爱了,但尽管如此,每逢文国公府举宴,都势必是要请客人们到暖房里坐坐的。

无他,只因文国公府的暖房,确实别处少有。

一行人甫一进入暖房,便被入目的姹紫嫣红迷了眼。

前些日子才下了雪,天气早已冷了下来,许多人家几乎只有苍松翠柏的绿色衬得园亭内不那么萧索,而文国公府却有一处地方,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娇花。

繁花似锦,秾艳绝伦,乍看之下,当真叫人不由沉迷。

许多小姐发出一声不能自制的轻呼,呼这满园春色,也呼文国公府富贵泼天。

这样的暖房,这一丛丛一簇簇一盆盆一朵朵的娇花,可都是银子供养出来的吧?

倘或没些家底,谁家敢这样做呢?

在场的几乎都算是京中贵女了,可许多人看见这处暖房,仍旧止不住惊诧,足可见,文国公府是怎样的一种富贵丰足。

到底是皇后母家,别人家里再如何,也是比不过的。

陆佳敏一直走在前面,她身边就是谢婉容,谢婉容的身边是安笙,这个排位让她心内十分不快,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却不好发作,也是不想因为安笙的缘故,失了自己的体面。

在她心里,安笙的出身总是跟她不能比的。

虽然她明知道,将来安笙会嫁入护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或许以后,还会成为新的国公夫人,但是,这些她不想记得的事情,早已被她选择性的忘记了。

况且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多么刻薄,不是她瞧不起安笙,而是安笙可否有命嫁进护国公府,或者,嫁进来能否当成国公夫人,实在是不好说。

至于为何不好说,这个便不能同外人所道了,有些事情,只有他们一家人能够知道,别人,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她自己不便出手教训安笙,却并不代表,她不能借他人之手给安笙些教训。

且等着吧,看她待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因有文国公夫人一早的交代,所以谢婉容十分大方,与诸位小姐们说,倘或谁看上了什么花,皆可同她说一声,待会儿宴席结束后,她会安排人将这些花送去各人府上,并可让花匠告知如何养护。

这话一出,又是引得满堂交口称赞。

虽大家都明白谢婉容送的是文国公府的东西,可谁叫人现在已经是文国公府的准儿媳了呢?她既敢开这个口,那必然是得了文国公夫人的准许的,只这一点,便是她们所不及的。

羡慕吗?嫉妒吗?自然是有的,可再多的羡慕与嫉妒,也只能暗暗藏在心底,不敢表现出来。

到底是豪门贵女,懂得顾全家族名声和自己的面子。

当明知争不来的时候,谁又会傻到再搭上自己的面子呢?

暖房之行极为顺利,不少人都挑到了自己中意的娇花,而谢婉容也果真如自己所言那样,命人将被挑选出来的花都拿下去,只待宴后送与挑选者,此举自是又赢得了众人一番夸赞恭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在暖房里赏够了花,谢婉容又引着众人重回宴客厅。

文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并未作陪,今日请的多是未嫁的官家小姐,她二人作陪,反倒让这些姑娘们放不开,再说也有失身份,初始的时候见了这些小姐们一面,也是为了提高谢婉容的身价,如今自不必再陪。

宴客厅里分列摆着矮桌和暖垫,地龙烧的很足,厅内布置的精巧别致,正厅堂前的高头案上放着瑞兽铜香炉,袅袅青烟飘摇而上,曳曳流香。

谢婉容邀请众人落座,自己也到主位上去坐下。

文府的丫鬟们按照早已安排好的座次,将一众贵女们引到相应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又默默退至她们身后,随时听候差遣。

待众人坐定,数个粉衣美婢端着盘盘珍馐陆续进来,宴席这便算是开始了。

陆佳敏坐在谢婉容右侧第一顺位,安笙坐在谢婉容左手第一顺位,抬头便可看见对方,若是熟悉的,眼神碰上,或可相视一笑,以示友好。

不过,陆大小姐一向清高,因而是不屑与安笙交好的,所以,安笙抬头看见的,只有陆大小姐骄傲的侧颜。

不过安笙也不在意,她反倒觉得,陆佳敏这样才好。

若是她一直盯着自己不放,自己哪里还能有好胃口来品尝美食了?

文国公府的厨子可是宫里出来的御厨,手艺是极好的,美食美景,她可不想辜负。

陆佳敏哪里知道安笙是这种想法,想来她若是知道的,只怕会比眼下更加生气的吧,不过可惜了,她是不可能知道安笙内心所想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倒是一直相安无事,虽不至于觥筹交错,但也算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谢婉容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以文府的名义,邀请京中贵女们宴饮,自是希望圆满顺利地结束的,此前陆佳敏故意给安笙脸色看,已是叫她颇为担心,现在见她二人相安无事,可是叫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倒是不担心安笙,以安笙与她的关系,和她对安笙的了解,安笙并非主动生事之人,只要陆佳敏不主动找安笙的麻烦,安笙并不会叫她难堪。

现在看陆佳敏的样子,倒不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还算叫人放心。

结果,谢婉容这里才放心了一时半刻,竟就有人“起事”了!

原本举宴玩些小游戏并没有什么不妥,也是应该的,可是,若玩游戏的时候故意针对某个人,那不是故意生事找麻烦,又是什么呢?

谢婉容心里不禁有些着恼,原以为要防备陆佳敏生事,结果没想到,却是别人闹起来了!

第七百零九章:暗暗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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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提议玩些小游戏,谢婉容身为客宴主人,听闻客人这种要求,自然要尽量满足。

何况这要求并不过分,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吃菜也确实没什么趣儿,所以,当有人提议要传彩球的时候,谢婉容便同意了。

很快,便有丫鬟送上来一应用具,众人也将桌子各自挪了挪,挨近了一些,然后,由一个丫鬟蒙着双眼击鼓,从谢婉容开始传彩球。

所谓传彩球,便是民间所说的击鼓传花,曾有诗云:“球来香袖依稀暖,酒凸觥心泛艳光”,说的便是这击鼓传花的宴中助兴场景。

如今冬日天寒,一群娇滴滴的小姐们,别的也玩不得,这个倒是正好,既能调动气氛,又能助兴。

初开始的时候,谢婉容兴致是很高的。

既是玩游戏,那自然也要讲个规矩。

最初提议玩这个的小姐建议说,鼓点停时,彩球到了谁手里,便要答个问题,倘或答不上来,便要罚酒,反之若答上了,便由提问者饮酒。

这规矩自古就有,倒是并不过分,谢婉容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见众人都同意了,便也答应下来。

很快,游戏便开始了。

第一轮,鼓声停的时候,彩球落在了陆佳敏手中,谢婉容知道陆佳敏才情颇高,便也没有太过犹豫,只出了个简单的对子叫陆佳敏对。

谢婉容出的上联是:梅芯花开,香分座上。

陆佳敏略一思索,便给出了下联,正是:兰芽日长,秀毓阶前。

确是好对,自是赢得满堂喝彩。

然后,由陆佳敏开始传彩球,鼓点声起,彩球一个接一个地传入下一个人手中。

很快,鼓点停了,也不知巧合还是怎么,这一次,彩球正好落入安笙手中。

众人催着陆佳敏出题,陆佳敏莞尔一笑,美眸微微一动,道:“早听说顾二小姐才情动人,今日可要叫我等见识见识了。”

这话说的有些意思。

谁不知道安笙在乡下庄子上长到十多岁,才被接回邺京,乡下的庄子里,能得到什么好的教育,怕是诗书礼义是什么,都不通吧?

但陆佳敏可是邺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安笙对上她,只怕是要吃亏的......

谢婉容刚要说话,便听陆佳敏婉然笑道:“我的上联是,知足,长乐。”

谢婉容闻言,微微一怔。

这倒是个极简单的题目,着实不难,只要稍稍通些对仗规矩的,应该都能对得上来,且这题目没有特定要求,便更加简单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谢婉容愣是想出了好几个答案。

难道是她想岔了?陆佳敏并非有意为难安笙么?

席间静悄悄的,完全不若方才那般热闹,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安笙,似乎想要听她如何作答。

只见安笙略想了想,启唇答说:“我的下联是,能忍,自安。”

这个下联一出,不少人心底暗道精妙。

虽说陆佳敏的上联不难,可以对上的答案也多,但人事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呢,这对对子,自然也要分个高低上下。

可以说,安笙这个答案,十分之精妙,叫人完全挑不出错来。

不过,也不知为何,这答案好像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似乎好像影射什么?但仔细想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可其他人想不明白,陆佳敏跟谢婉容却想的通透,谢婉容这才惊觉,陆佳敏不是不想针对安笙,只不过,是换了个更加隐晦的法子而已。

不过幸好,安笙也不是吃素了。

这能忍自安四个字,可是够能堵陆佳敏的心的。

并且还叫陆佳敏完全没有可发作的余地。

对对子么,上联可是你出的,人家对出了下联,对仗工整,毫无问题,有何不可?

虽然谢婉容也不想大家闹开,但是不得不说,安笙这隐晦地回击,还是叫她暗暗发笑。

知道安笙不是好欺负的,谢婉容也就不担心了。

陆佳敏恨恨地喝下一杯酒,然后,鼓点继续,由安笙开始传彩球。

很快,鼓点便又停了,彩球落入另一名千金手中。

谢婉容和陆佳敏都未出什么难的题目,安笙也不想出头,便随意说了个对子,叫那位小姐对。

她出的对子并不难,便是那“一碗清茶”,那小姐略一思索,便想到了答案,对的是“七弦妙曲”,安笙笑着认罚,喝了酒,彩球继续往下传。

如此也传了三遍了,虽说未到一轮,但也总算玩开了,众人似乎都放松了许多。

原本气氛一直是很好的,谢婉容见大家玩的开心,也十分高兴。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三回中,总有那么一回,彩球要落入安笙手中,而传球的小姐所出的题目,也愈加刁钻,活像是在故意刁难安笙。

对,就是故意刁难,不是好像。

三次过后,谢婉容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心里着急,有心替安笙解围,可是陆佳敏这时候却说:“虽说不过玩个游戏,但顾二小姐才情真是叫人钦佩,想来谢小姐也是想多看看顾二小姐的能耐吧?我常以为自己颇有些才情,如今见了顾二小姐,才知自己浅薄,既是游戏,还是让顾二小姐与诸位小姐们都尽兴才好啊。”

陆佳敏都这么说了,谢婉容如何还好再去阻拦?

陆佳敏一开始就说了,不过玩个游戏,大家都挺“高兴”的,难道她这个做主人,反倒要扫兴不成?

正当谢婉容为难之际,忽听安笙说道:“能得陆大小姐这句夸赞,实在是我之荣幸,这京中谁人不知,陆大小姐才艺过人,如此夸我,实在叫我愧不敢受,陆大小姐说得对,玩个游戏么,自是要尽兴最好。”

这话倒也没什么不对,况且安笙还笑眯眯的,一点儿都看不出不高兴的样子,陆佳敏纵然觉得她意有所指,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暗自生些闷气!

原本是想要叫安笙出丑的,可她哪里能想到,安笙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不是说这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连诗书都不曾读过么,怎么倒知道这么许多?

第七百一十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婉容原本担心安笙吃亏,但现在见她面容镇定,心里便也安定了下来。

她想起自己所认识的安笙,莫名便觉得,安笙这般表现,并非是在强撑,而是心有底气真的不怕才对。

谢婉容忽然多了几分信心,也便不再阻挠了。

击鼓传花又再继续。

大概是因为真实目的已经被人看出来,一些人甚至已经不再费心遮掩,竟是明目张胆地“为难”起安笙来。

可硬要说起来,这也不能完全算是为难,毕竟,在玩游戏之前,规矩就是已经讲好了的,击鼓的可是文府的丫鬟,彩球偏偏就落在安笙怀里,竟好像只是“凑巧”?

谢婉容十分不快。

不管是因为安笙还是为她自己,这些千金们私下搞这些小动作,可不光是在为难安笙,还是叫她没脸!

不用想也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今日来的客人中,除却谢婉容这个主人,身份最高的莫过于陆佳敏了。

谢婉容早听说,陆佳敏在京中贵籍小姐圈子里面颇受推崇,是她们这一辈的千金小姐们的领头羊一般的存在,今日见了这番情状,方知传言不虚!

这竟是连她的面子也卖了!

谢婉容怎能不恼!

可她恼恨却也没有办法,陆佳敏除了最开始跟安笙对了个对子外,便再没有同安笙对上,谢婉容即便有心替安笙解围出头,却也没办法直接对上陆佳敏,

这人真是好生狡猾,谢婉容恨恨地想,这陆佳敏生的一副美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竟也会做这种背后朝人使刀子的下作事情!

不过,安笙也是实在叫人惊诧!

她原先就觉得安笙不是普通的没甚才能的庶女,如今看来,果真没错。

陆佳敏自以为能为难得了安笙,却没想到竟叫安笙给一一化解了吧!

思及此,谢婉容不由朝陆佳敏看过去,正好见到这位美若天仙的大小姐,面色难看的厉害。

她心里的恶气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就散了,竟觉得十分过瘾。

最好的回击,大概就是用别人引以为傲的本领,堂堂正正的还击回去吧!

安笙可是正做到了这点,瞧陆佳敏那样子,鼻子都要气歪了,简直没有一丝世家小姐的凤仪气度。

谢婉容暗暗嘲笑陆佳敏偷鸡不成蚀把米,陆佳敏此刻也暗暗觉得有些后悔。

她本以为以安笙的出身,绝对不可能比得过这些,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嫡出千金的,可现实往往就是这般讽刺,她所以为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那些她以为能给安笙重重一击的千金小姐们,被安笙反压制的没了气势。

陆佳敏又恨又急,偏偏却不能说什么。

方才是她跟谢婉容说,既是玩游戏,便要尽兴才好,此刻若是再改口,岂不叫人耻笑?

击鼓传花已经玩了足足有三轮,安笙一个人应对数名世家小姐,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有些越战越勇的架势。

相比之下,那些数次败在她手下的小姐们,便显得有些“可怜”了,气势上被人压下去了一大截不说,还因为多饮了酒水,颇有些醉意。

也幸好文府准备的酒水都是些果酿,不容易醉人,否则若真有姑娘在文府喝多了,别说传出去这些姑娘们面子有失,文府也要受影响。

谢婉容自然也明白这些,于是,便借口说几位小姐似有醉意,停了这击鼓传花的游戏。

这一次,倒是没人再跳出来反对了。

谢婉容眼尾余光瞥到陆佳敏难看的脸色,心中忍不住嗤笑。

想来陆佳敏现在,心里应该十分后悔吧。

谢婉容想的不错,陆佳敏确实很是后悔。

若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她哪里会撺掇着别人玩什么传彩球的游戏!

结果自己的才气没显示出来,想要为难安笙也没成不说,反倒叫安笙白白得了个才名,她哪能不后悔!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她纵再后悔,此刻也是没有办法了。

不过,就这么认输显然也不是陆佳敏的性子,若今日被安笙压了一头,来日她便再没有面子混世家小姐的圈子了!

打定主意,陆佳敏便朝自己斜对面的一位小姐,使了个眼色。

那小姐接到陆佳敏的目光示意,瞬间便明白过来,不动声色地朝她点了下头,然后视线一转,转向了谢婉容。

谢婉容因为吩咐丫鬟交代厨下送些醒酒汤过来,便没看见陆佳敏与那名小姐的眉眼官司。

不过,安笙倒是看了个真切。

她知道,陆佳敏这是还没有死心。

不过她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

别说如今她与陆佳敏已经没有交好的可能了,便是还有,她也不稀罕!

再说还有郑氏与陆铭,她与陆佳敏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相交的必要。

她那个娘和大哥,不是要害陆铮就是要害自己,她是昏了头才会想要跟陆佳敏搞好关系。

正好,陆佳敏自己挑衅上头,倒是省了她日后再为不与陆佳敏交好而去找借口了呢!

谢婉容刚吩咐让厨下送些醒酒汤过来,便有一位小姐娇声道:“听说谢小姐是爱茶之人,手上有不少好茶,醒酒汤味道怪,一点儿都不好喝,据说茶水也可解酒,不知今日可有幸,能尝尝谢小姐的好茶啊?”

这话倒也不算过分,若是平日,谢婉容并不会犹豫,立即便会答应下来,可今日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一时之间,便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谢婉容不明此种真意,全凭直觉,但安笙却是明白的,那开口讨茶喝的小姐,正是方才同陆佳敏打眼色的那一位。

想也知道,她这个时候讨茶来喝,绝对不只是喝茶这么简单。

不过,安笙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看她与陆佳敏又想要搞什么鬼。

那小姐见谢婉容犹豫,忙做歉然之色,起身福身赔礼道:“是我唐突了,谢小姐只当我醉了,胡言乱语了吧,可千万别怪罪,我也是一时嘴馋了才提了这茬儿,还望谢小姐不要介意才是。”

第七百一十二章:做局

不得不说,陆佳敏此举,赢得了在座大部分小姐极大的好感。

一个出身好,样貌好,才气高,又善解人意的公门千金小姐,自是招人喜欢,受人推崇的。

所以说,陆佳敏之所以能在京中一众千金贵女的圈子里处于顶尖地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少在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这样的陆佳敏,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当得上邺京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的称号。

而先前打断陆佳敏动作的那名小姐,也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歉意,和对陆佳敏的喜爱。

“陆大小姐实在太过善良了,其实我并非故意打断陆大小姐,只是,见陆大小姐要烹茶,忽然间想起有个人,也是极善煮茶的,一时着急,这才惊呼出声,若扰了陆大小姐雅兴,还望陆大小姐莫要怪罪才是。”

安笙总觉得,这位小姐口中那另外一个极善煮茶的人,应该就是自己。

会这样想,并不是对自己的手艺多有信心多么自豪,而只是因为,这位小姐说完话之后,目光便似有若无地朝她扫了过来。

看来敌人目标十分明确呀,安笙想。

果不其然,正在这时,便听陆佳敏极为配合地做出惊讶表情,“哦?若当真如此的话,那我可要见见这位煮茶高手了,不过,也不知到底何时有幸,才能见到呢?”

说着,又做出失落的模样来。

那小姐见她这样,立即便道:“其实这人今日也在,就在咱们其中,若是她愿意的话,陆大小姐自然有机会一观其真颜。”

“真的吗?”陆佳敏听了这话,似乎十分欢喜,“若真能有幸得见这位高手真颜,可是不枉我一心钻研茶道了。”

没错,陆家大小姐陆佳敏于茶道一事上,造诣颇高,这在邺京城内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世人风雅,多爱茶爱花,南诏上下有许多爱茶之人,自然也有深钻此道的。

而陆佳敏,恰恰正是真其中之一。

谢婉容却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方才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那之前开口打断陆佳敏的小姐便已经朝安笙微微福了下身子,巧笑嫣兮着道:“听闻顾二小姐煮茶功夫十分了得,深得普云大师真传,不知今日我等可否有幸,一观顾二小姐煮茶的手艺呢?”

如果今日换个地方,不是在谢婉容攒的宴会上被人这样问,安笙大概是不会理会这话的,可偏偏,今日就是在谢婉容举办的宴会之上,听到了这样的话,所以,她还真就躲避不得。

再者,别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若不应,更是要让她们以为她怕了。

可她怕么?

自然是不怕的。

重来一世,她还真就没打从心底里,怕过谁。

前世那些牛鬼蛇神她不怕,今生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她就更不怕了。

这些小姐们心眼再坏,手段再多,多得过那些浸淫内宅多年的妇人们吗?

自然是多不过的,既然那些妇人她都不怕,又怎会怕这些自以为自己行事隐蔽,实则漏洞百出的小丫头们?

既然她们费心做了这个局,她接着就是了。

陆佳敏于茶道上的造诣,她听说过,据说在京里颇有些名气,许多世家大妇都对她推崇备至,她费心引自己入局,若是她猜的没错,应该就是打算让自己在她面前,相形见绌吧。

至于那“听说”她煮茶手艺十分了得的小姐,不过也是听从陆佳敏的安排,故意那样说罢了,为的,大概就是让她觉得自己被夸,不好意思,或者沾沾自喜,从而无法拒绝她的提议。

至于自己到底会不会煮茶?这在她们眼中应该并不算重要。

因为,她就算是会,总也比不过陆佳敏的,毕竟,陆佳敏煮茶的手艺,可是被那么多贵人称赞过的,岂是她一个乡下回来的,恐怕连茶道为何的野丫头能比得了的?

虽说陆佳敏拿自己擅长的事情去压制别人,传出去也不够光彩,但一来今日这事不是她提出来的,她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来,她就算是赢了,也是正常的,她若是输了,才不正常呢。

只要事后她不说奚落之言,不授人话柄,便也不怕今日之事传出去。

不得不说,陆佳敏这主意打的还是不错的。

至少考虑的还算周全。

不过,这个还算周全是对于这宴上其他的小姐们来说,对安笙来说,可不怎么够看。

陆佳敏大概是真不算了解她,安笙忽然暗暗叹了口气。

真是不巧,前世待在山上那一年多的光景,她受师傅影响,便爱上了烹茶,后来重生归来,每日闲来也喜欢自己煮茶,并且真的用心钻研过此道。

陆佳敏擅长煮茶,她却也是不差的。

既如此,便遂了她们的意,比比好了。

反正输赢难看的都不是她,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怕输了受她们奚落吗?那也得她们有这样的机会才行!

安笙答应的也颇为痛快,倒是叫那提议她也来煮茶的小姐有些惊疑不定。

她本以为,安笙到底会推拒一番,到时候,她再拿话激上一激,安笙即便答应了,也会乱了方寸,别说原本还会一点儿煮茶的手艺,等真动起手来,只怕也会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现在,安笙痛痛快快地就应了,倒是叫她准备好的满腹激奋之言无从说起,顾自憋得难受。

安笙见那小姐一脸憋闷,便觉好笑。

就这么点儿城府,还算计人呢,实在好笑。

既然安笙已经答应了,谢婉容也没有办法,只好叫人再取上来一套煮茶用具,又叫惠珠再回一趟她房里,另取一些陆佳敏用的茶叶。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陆佳敏她们真的故意针对安笙,那至少她得在用具上,保证安笙不会吃亏。

不过陆佳敏倒也有些奇怪,见她命惠珠回去取茶叶,便说她那里足够多了,可以让安笙直接取去用。

陆佳敏这般大方,倒让谢婉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她到底是谓何意。

第七百一十三章:斗艺

其实,陆佳敏之所以这么大方,无非是两点原因。

一是她想要在众人面前显示她大度的贤名,二么,则是觉得,用同样的东西,叫安笙输得落花流水,才够过瘾。

巧了,在这一点上,安笙与她的想法,可是惊人的一致。

没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过瘾的!

既然陆佳敏愿意让出茶叶给安笙,那便容易多了。

等安笙面前的桌子也被清理干净,煮茶用具一一端上来摆好,茶叶也放好后,二人便可开始煮茶了。

虽然未曾明说二人要比赛,但是众人其实都明白,这个架势,分明就是要于这茶道之上,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因而一时之间,众人都十分兴奋。

形势几乎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因为陆佳敏煮茶的手艺,众人都有所耳闻,知道非比寻常,而安笙常年长在庄子上,那种乡下地方,哪里会有专门的茶艺师傅教授她这些?

所以说,众人大都以为,基本不用比,也知道结果。

可也有少数人觉得结果未必就是陆佳敏赢,方才击鼓传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原本众人可都以为安笙大字不识几个,即便是简单些的对对子,也不可能对上多少,可是,人家不仅全都对上了,还对的十分工整,无论是简单的还是难度高的,皆是信手拈来,十分从容。

也正因如此,才让一些人对她有了改观,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乡野村姑的做派。

再加上她又是普云大师唯一的俗家弟子,还是唯一的女弟子,又是护国公府未来的儿媳,将来的世子夫人,甚至将来还极有可能是新的护国公夫人,这一重重身份加诸起来,也叫人不敢小视。

否则只凭她永宁侯府庶出小姐的身份,就没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更遑论坐在谢婉容下手的第一顺位了。

要知道,这个位置历来非地位尊崇之人不能坐,而安笙却坐了,其他人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就足以说明,她身份不一般。

可是,安笙的身份不一般,毕竟是凭借未来夫家得来的,而陆佳敏,却是出生就注定不凡,再加上她在京中多年盛名,所以两相比较起来,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了陆佳敏那一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部分人总会下意识的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一方,所以,在权衡了一番之后,大部分人选择站在了陆佳敏那一边。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陆佳敏出身较高,而且还因为,她们一直就认为,陆佳敏将来即便是不嫁进皇家,也是要嫁给王侯公卿的。

有了这些认知,她们愈发觉得陆佳敏不是她们能惹的,不仅不能惹,还要尽量打好关系,这样日后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即便是这些年纪尚且不大的姑娘,也已经知道要从别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了。

安笙是不知道这些小姐们内心婉转曲折的心思的,她现在,正在焚香沐手。

这煮茶之法,可大有讲究,若细究的话,可追溯至很久之前,具体年代或许已经不可考证,不过,煮茶技艺最为兴盛的,该是前朝,南诏虽也大兴茶道,不过时下人们大都是泡茶喝着居多,只有在特定的场合下,或是为了显示煮茶者的技艺时,才会才行烹煮之法。

煮茶技艺,十分繁琐,手法也颇多,但每一种方法中最重要的一步,皆是转碗摇香这一步。

而这一步,也正是安笙最擅长的,只不过,知道的人可不多,普云大师算一个,陆铮和文韬这两个亲自尝过安笙煮的茶汤的,也算两个。

谢婉容提供的茶饼,是信阳毛尖,安笙沐手后,拿起茶饼轻嗅其味,辨出乃是秋季采的白露茶。

这个并不十分难辨,不同的时节采下的茶叶香味,形状,眼色皆有不同,但凡是懂这些的,都能辨认的出来。

不过,安笙看出来,也没多说。

但陆佳敏却是忍不住,她跟安笙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时刻进行的,安笙嗅闻茶饼的时候,她也在闻其味道,片刻后,便放下茶饼,朝谢婉容笑道:“谢小姐这是秋时白露茶吧?”

谢婉容知道猜出这个并不算难,她也算是好此道的,因而倒是并未觉得陆佳敏此举不妥,便颔首应说:“陆大小姐说的没错,这正是白露茶。”

在场有通晓此道的双眼不由发亮,不懂的也一副陆佳敏果然很厉害的模样。

相比于陆佳敏的高调,安笙就低调多了。

闻过茶饼,便安静放下,也不多话,直接就去敲茶饼,准备研磨。

陆佳敏见安笙听见动静头也不抬,不由有些生气,瞬间也没了卖弄的心思,低头敲起了茶饼。

制好的茶饼烹煮时须得敲下来,再研磨成粉末,再讲究一些的,会用细箩去筛,谢婉容准备的用具极为齐全,想来也真是通晓此道。

而安笙和陆佳敏研磨好茶饼之后,均选择了用细箩来筛。

反复三遍,茶粉已经很细了,二人一同停下了动作。

陆佳敏不由自主地往安笙那边看了一眼,就见安笙仍旧头也不抬,一副从从容容的模样,不由气闷,双手更是捏紧了手中的细箩。

陆佳敏此举,其实已经落了下乘。

对战之时,忌骄忌躁,诸葛孔明敢唱空城计给司马懿看,既是利用了司马懿生性多疑之短,最主要的,也是用自己的从容不迫,震慑住了司马懿。

说白了,这不管是对战还是对峙,先失了常性镇定的,便已经是输了。

不过,陆佳敏此刻并未意识到这些。

不光是她,这厅中数十人,也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的。

陆佳敏的失神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待茶粉筛好,便要开始煮茶了。

小炭炉上的铜壶之中,有热气袅袅飘出,氤氲了安笙与陆佳敏的眉眼,叫她们看不清彼此此刻的表情。

也让其他人看不清她二人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朦胧而模糊的轮廓,倒真有了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第七百一十四章:暗指

小宴客厅里忽然之间,便静了下来。

煮茶本就是件极风雅的事,在座的又都是世家千金,在外最是注重仪态脸面,不关己身的时候,谁都想要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知书达理那一面的。

因而,这一时之间,厅内倒是再无人说话,只有琴音流泻,空灵致远。

安笙与陆佳敏分列对面而坐,面孔皆是半隐在袅袅热气之中,陆佳敏抬头看了安笙一眼,却有些看不清安笙的表情,但是,见安笙好似一派从容,镇定自若,不知为何,心里就忽地一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白水煮沸,已是可以开始煮茶。

陆佳敏见安笙用布巾揭了铜壶盖子,不想落后与人,便也赶紧自去动作,不再分神,只是动作间却不禁带了几分郑重,神情中更是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她二人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外人却不知道,在她们眼中,这二人动作皆是行云流水一般,仔细看去,竟好像不分上下似的。

一时之间,方才大半抱着玩笑之心的人,也不免收起了玩味之意,仔细看起二人的动作来。

好的茶艺师傅煮茶,讲究动作流畅,下手精准,配什么香,各式用料何时加入,加入多少,都加什么,皆有讲究。

谢婉容显然也是个精通此道的,准备的用料极为齐全,甚至连那薄荷叶都是新鲜采摘而来的。

不过,文府有自己的暖房,里面种着薄荷这类香草,倒也并不算奇怪。

不过,在这冬日里还能看见新鲜的薄荷叶,便足以说明文府的财力了。

这小小的薄荷叶,自是又引起一众小姐们的艳羡嫉妒,众人又见谢婉容取用此物十分随意,好似并不多在意的样子,心内不免就想,这谢婉容看来是极得文国公夫人喜爱的,将来她嫁入文家,必定非比寻常,轻易不可得罪。

有了这个认知,日后这些小姐们与谢婉容相处,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轻易不敢得罪她,倒是让谢婉容暗地里有些吃惊,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处暂且不提。

再说安笙与陆佳敏二人。

这二人煮水成沸后,便都准备开始添茶煎煮,在添茶的同时,也要将一应配料放入同煮。

这一点,也是煮茶之法上颇有争议之处,这世间百态,人之口味千奇百怪,连最好的厨子都不能保证自己做的饭食能得天下人的喜爱,何况是煮茶?

比方说有人爱喝浓茶,有人就偏爱清茶,所以,这煮茶的时候,加入什么配料,就全看煮茶人的手艺,和对客人的了解程度了。

陆佳敏这时候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在座的这些小姐们,虽说不全都与她熟识,但是,大半也都有些私交,诗会茶会甚至一些宴席之上都有碰面,其中更有几个是她的手帕交,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就算再不熟悉这些人的喜好口味,也总比安笙强。

有了这个认知,陆佳敏又镇定了下来。

她快速地选好自己要添加的用料,一并放入茶粉之中,准备煎煮,做好这一切之后,便想去看看安笙都添了什么,可惜,她抬头去看的时候,安笙也已经添加完了用料,开始煎煮茶汤了,她也只好作罢。

茶汤需得煮一会儿,经至三沸后,转碗摇香,方得成品。

这时候,她二人齐齐停了手,倒是看得一众小姐们久久不能回神。

凭她们的出身,自然也是有些见识的,好的煮茶人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能看见这般美丽的女子烹茶煮香,也着实养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美丽的女子,便是同为女子的一众千金小姐们,也难掩欣赏之意。

这二人今日又都穿的素淡,宽衣广袖,可真是恍若惊鸿。

若是平日,得到这样赞叹惊艳的目光,陆佳敏自是暗喜,可今日这目光有一半冲着安笙而去,她就着实喜不起来了。

但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清雅高洁之貌,也不愿为了安笙丢了自己的体面,是以也便忍着心里的气闷,并未表现出来。

茶汤很快再次沸腾,几乎是同一时刻,安笙和陆佳敏皆揭开壶盖,捻盐投入,复又盖好壶盖,这是谓“一沸”。

待“缘边如涌珠连泉”时候,便是“二沸”,安笙和陆佳敏又各拿木勺舀出一勺沸水,放至一旁的瓷碗中待用,并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开始搅水,待中心出现漩涡时停下,舀出漂浮其上的多余浮沫,再次盖好壶盖。

众人皆知,再待那“三沸”时,这茶汤便算是煮好了,接下来,转碗摇香,便可品尝烹煮的茶汤了。

这时候,茶汤的香味已经从壶中慢慢飘出来,撩动着一众看客的好奇心,谢婉容也早就吩咐了厨下准备合适的茶点,让待会儿端上来。

众人纷纷夸她想的周到,谢婉容推说并没有什么,一时气氛很是和乐。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等待那茶汤煮成之时,李小姐忽然拍了下手。

清脆的响声将大家的视线齐齐引了过去,众人就见李小姐笑得一脸调皮,道:“大家坐了这么久,想必也是闷了吧,我忽然想到个好主意想跟大家说说,不知大家可想听听?”

这话摆明了是在吊人胃口,有那急性子的小姐听了,早急的喊道:“既然这样,你就直说嘛,何必惹大家心急?”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和,皆催促李小姐快说。

李小姐被众人催促,也不见恼,反而更加欢喜似的,惹得谢婉容心头止不住地狂跳两下,总觉得这李小姐话里有话。

果然,她刚刚这般想过,便听那李小姐说:“其实我也是看大家坐的乏累,才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可还要看陆大小姐和顾二小姐答不答应呢?”

众人听她这样说,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小姐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无非就是冲着这场比试而来。

虽说安笙和陆佳敏都没有说要比赛,但大家都知道,这分明就是一场茶艺比斗。

第七百一十五章:公平公正

其实,不光李小姐想看这场“热闹”,其他人也是十分想要看看这个“热闹”。

南诏虽民风尚算开放,对女子约束不那么严格,但总也不能如男子那般随便。

她们平日里的乐趣多就是参加个诗会,参加个赏花宴,或者几个姐妹私下到谁的闺房小聚诸如此类这般,虽说这些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去得的,她们也很喜欢很自豪,可是,自小到大都只接触这些事,便是再喜欢,也要厌烦的啊。

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到底不能日日随意出门,所以见着点儿乐子,也是不愿放过。

今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家大小姐有意针对顾二小姐。

原本还有人想要说上几句,劝劝和,可一想到二人的关系,就又闭了嘴巴。

人家未来姑嫂斗法,她们这些不相干的跟着掺和什么?

既然有免费的热闹可看,那自然不可错过啊?

陆大小姐是谁?

那可是京都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盛名少有不知的,能看见她与人比斗,可是极为难得的啊。

还有安笙,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小庶女,回京初期连个水花都没引起的野丫头,如今却一跃成了护国公世子的未婚妻。

虽说大家都知道护国公世子陆铮的“凶名”,可是,见安笙这么久都没被克死,大家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甘的。

安笙的身份,往常连跟她们同席宴饮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一跃坐到了她们头上去,这叫人如何甘心?

可不甘心,似乎也没用,人家那婚约是太后娘娘赐下的,她们自然没办法更改。

不过,若是能借着别人的手教训教训安笙,她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因而,一听李小姐将话题转向陆佳敏跟安笙,有心想要借机教训安笙的小姐们,纷纷跟着出言附和,皆让李小姐赶快说说到底是要如何,又说陆佳敏和安笙都不是小气之人,定不会怪罪于她,反而还会答应,谁叫她们最是善良大方了呢。

这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简直是叫陆佳敏和安笙没有回嘴的余地。

谢婉容就算有心回护安笙,却也抵不过这么多张嘴巴。

她此时真是后悔今日请了安笙过来,原本是想要安笙跟大家多走动走动,对将来也有些好处,哪成想,这些千金小姐们合起火来欺负安笙,她简直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且不说谢婉容如何后悔,再说安笙和陆佳敏听了一众小姐的话,皆是不能回绝,都顺势让李小姐说说。

李小姐得了她二人的首肯,这才又道:“也是我多事了,我只想着让诸位姐妹们都跟着热闹热闹,倒是忘了此举可会叫二位为难,幸得二位不曾恼我,那我便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我见二位茶艺功夫都非同寻常,便想着,既然二位一同出手,倒不如比试比试如何?也不是一定要较个高下,大家姐妹一场,权当今日叫我等开开眼界,饱饱口福么。”

这李小姐说话做事倒也周全,先是赔礼说自己莽撞,然后又将所有人拉进来掩盖自己的私心,接着才说出真正目的,叫安笙和陆佳敏不好回绝,还真算是小有心计。

安笙听了李小姐的话,并未急着表态,但也没恼,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倒是陆佳敏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接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然后又扫了扫众人,为难道:“按说,李家小姐此言并无什么不妥,若是我煮茶能叫大家喜欢,又能叫大家寻了高兴,我自然也是开心,不过,我自小修习茶艺,曾得名师教导,可顾二小姐......”

说到这里,又忽然顿了下来,忙转身朝安笙颔首拘礼,歉然道:“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自小修习茶艺,倘或是与顾二小姐比赛,便是侥幸赢了,也是有些胜之不武,这才有所顾虑,非是觉得顾二小姐手艺不如我,只是觉得自己占了多年修习的便宜,心里过意不去。”

她早就想好了,先把这话抛出去,即便待会儿赢了,别人也不敢说她欺负安笙。

她用自己擅长的事情去赢安笙,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但是她事先这般说了,安笙若还是应了下来,然后又输给了她,别人便是听了,也只会赞她坦然赤诚,绝不会说她半个不字。

她是打定主意,里外面子都要顾全了的,也怪安笙今日倒霉,非来赴这个宴会,既她自己撞了进来,那她如何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呢?

陆佳敏自以为主意精明,殊不知落在安笙主仆眼中,是怎样一番愚蠢无知。

青葙收回了将要迈出的脚步,垂首站回了安笙身后。

片刻后,安笙展眼笑道:“承蒙陆大小姐与诸位小姐看得起,这个比试,我便接下了,能引得大家高兴高兴,我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安笙应得痛快,倒是叫陆佳敏有些惊疑。

不过,还不待她说什么,李小姐便抢先道:“我就知道二位妹妹最是善良宽厚了,那既是要做比赛,就少不得得评判了,要我说,这为示公平起见,咱们都先躲了去,待二位妹妹茶汤煎煮成了,咱们再一同出来品鉴,届时分出来的,可是真真正正的高低,既有趣又公平,大家以为如何啊?”

陆佳敏听见李小姐这话说的这么快,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喜的,但这本就是她一早安排好的,如今倒也没办法去怪李小姐,闻言便点头应了,说自己没意见。

她原本打的主意,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安笙输的彻底,从此清楚自己的斤两,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她对自己的茶艺极有信心,这才安排了这所谓的公平公正的评判之法。

否则的话,若是不避着这些人,直接将她与安笙煮制的茶汤端到众人面前,她也是必定会赢得。

毕竟大部分人,心里应该还是偏向她多一些的。

可是她不想这样,她想堂堂正正的赢,想让安笙知道自己的能耐,是以才又安排了李小姐又做了这样一场戏。

第七百一十六章:心乱

陆佳敏答应后,大家便齐齐去看安笙,安笙便也含笑应了,并且还难得主动地夸奖李小姐,铁面无私,为人正派。

李小姐虽不喜欢安笙,但是听见安笙夸她,也是十分受用的,因而也和颜悦色的应了。

既然应了比试,那便要有彩头,因这场比试是临时决定的,众人一时间也不好说彩头如何。

还是谢婉容见事情已成定局,无从更改,出面说若是谁赢了这场比试,她便做主送一套上好的茶具并好茶一份。

这也算是十分合宜的彩头,众人听后都觉得十分应景,自然没有异议。

只李小姐表示有些过意不去,直言都是自己多事,倒累的谢婉容破费。

谢婉容此时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含笑说并没有什么,不过一套茶具而已,当不得什么,叫她别放在心上,玩的高兴最重要云云。

她这样说了,李小姐便也笑着应了,然后便催促大家先离开,积极得活像是比斗的人是她一样。

谢婉容本就觉得这李小姐言行奇怪,见她这般,更是笃定她与陆佳敏合起伙来欺负安笙,心里已是气得不行。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实在不好拒绝带路。

今日她是主,其他人皆是客,她总不能让客人引路,带大家去哪里待着吧?

可她若痛快带这些人离开,又害怕陆佳敏又对安笙做什么,又觉得是自己害得安笙扯进这些麻烦事里,一时觉得十分对不住安笙。

众人见谢婉容并不动身带她们走,不禁有些奇怪,有好事的,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安笙见此情景,便大概猜到了谢婉容心中所想,遂朝她露出安抚一笑,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放心带人离开。

谢婉容得了安笙的目光示意,心内更是不安,觉得对安笙不住,但是下面的私语声渐渐变大,惠珠也不停地提醒她该走了,她实在无法,只好先引众人去了偏厅。

有了谢婉容带领,诸位娇客便随着她鱼贯而出,很快,宴客厅内便只剩下安笙和陆佳敏,还有她们的贴身丫鬟和文府的几个婆子丫鬟。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炭炉之上的砂壶中,茶汤已经开始有了第三沸的迹象。

文府的下人们都是极规矩的,今日为了举办好这场小宴,文国公夫人更是仔细交代过,并拨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得力管事嬷嬷过来,方才,谢婉容怕自己不在安笙会吃亏,便将这嬷嬷留下,相信有文府的人在,陆佳敏应该也不敢做什么。

再者,这嬷嬷平日威信极高,一些小丫鬟都害怕她,所以留她下来,丫鬟们也不敢生事。

不得不说,谢婉容考虑的也是十分周到的。

那茶汤即将三沸之时,安笙和陆佳敏都拿起二沸时留的沸水,准备瞧准机会止沸。

但也不知道是她二人动作太过好看,还是因为知道茶汤将成,有个小丫鬟一个没忍住,就发出了一声轻呼。

其实声音倒是不大,但是此刻厅中太过安静,所以即便是这不大的一声轻呼,也是叫厅中诸人听了个清楚。

这小丫鬟正是在安笙身后伺候的,按理说,安笙应该听的最清楚才是。

她此刻正举着热水,这要是一个心神不稳,洒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若是平日,只要不会伤了人,便是洒些热水倒也无妨,可眼下正在比斗,这水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若是就这么洒了,害的安笙输了比赛,这丫鬟怕是少不得一通狠罚。

可是,安笙偏偏毫无反应,手腕稳稳地,托着那一小碗二沸的留水,正准备浇汤止沸,神情十分专注,似乎丝毫未曾注意自己身后的侍女有何异常。

而相对于安笙的淡定从容,陆佳敏的反应就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了。

这位向来以清雅高洁闻名京都的公门贵女,竟然瞪了小小侍女一眼。

或许说瞪也并不准确,但陆佳敏方才那一眼,确实给人一种很凌厉的侵略感。

但此刻厅中毕竟没有多少人,陆佳敏的动作也只那么一下,再加上许多丫鬟并不敢随意乱看,所以,看到这一眼的,其实不多。

这其中,就正有谢婉容特地留下的那位嬷嬷。

这位嬷嬷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在陆佳敏又低下头去以后,淡淡地扫了一眼安笙身后伺候的那个小丫鬟,吓得那小丫鬟立即缩紧了脖子,再不敢乱看。

很快,茶汤便至“腾波鼓浪”了,这便是方才所说的第“三沸”,安笙和陆佳敏的茶汤几乎同一时刻达到这个状态,二人又同一时刻将手中的“二沸”之水,投入砂壶,滚腾的茶汤立刻平静了一瞬,接着,才又快速翻滚起来。

这时候,安笙和陆佳敏都将砂壶取下,放在托盘之中,然后,开始准备转碗摇香。

谢婉容准备的配香正是月光白,且都已经是制好的了,直接取用即可。

只不过,这制好的月光白,在香气上会稍稍打些折扣,不如现制的好,不过也不并不打紧,安笙和陆佳敏都未犹豫,直接取来便用。

有道是: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正所谓相由心生,所以,不同的人或不同的状态转碗摇香后所呈现出来的汤花,自然也是不同的。

安笙心境平和,于茶道上来说,属上乘,而陆佳敏心已经乱了,只是她还不自知,所以得到的汤花,自然也不够和谐。

但陆佳敏并未发现这些。

她与安笙的动作几乎一同完成,一十二杯茶汤倒入完全相同的白瓷缠枝阔口茶杯中,正好用光了砂壶中煮制的茶汤,二人一同停手,抬头,对视一眼,又同时对文府的那位嬷嬷说,可以请谢婉容等人回来了。

嬷嬷闻言,便颔首应了一声,然后叫人去请谢婉容等回来。

很快,一阵环佩订叮当之声便从偏厅里传来,接着,以谢婉容为首的十二位千金,携风带香,款款步入宴客厅内,于正中央处站定。

那里,半人高的翘角长条案上,已经放好了二十四杯香茶,散发着阵阵幽香。

第七百一十七章:赢了!

这二十四杯茶汤,看起来几乎毫无差别,根本无法辨认哪一杯是谁煮出来的。

这些小小的白瓷茶杯也完全相同,只有在底部描着不同的化形,已作区分。

不过这一点,其他人可不知道,只有文府的人才知道。

所以,还真是应了李小姐方才要求的,是完全公开公平公正的评选。

“诸位,那就开始吧。”谢婉容看了看身后众人,率先道。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点头附和。

然后,一人两杯,从第一排拿起。

谢婉容打头,先取了离自己较近的那一杯。

她也是个精通此道的,自然不会拿起来便喝,少不得要先嗅其味,辨其形,看其色,尔后方才饮下。

不过从头到尾,她都什么也没说,喝完了第一杯,便去拿第二杯,依然重复方才的动作,看完品过之后,复又饮下。

有了她牵头,其他小姐无不有样学样,不管是真懂还是假懂,总之,都是品鉴一番,方才饮下。

很快,十二个人都饮完了两杯茶汤,该是出结果的时候了。

谢婉容第一个喝的,自然也是第一个来选,她并未犹豫,直接拿了第二杯的空茶杯在手里,表示已经做完了选择。

其他人见她如此,皆纷纷效仿,也选了自己中意的那杯茶汤所用的小茶杯。

有些人选的时候,未曾去看安笙和陆佳敏反应,完全随其心意,但有些人,却是看过了二人的反应,才去选的。

甚至,有几个人,在手已经摸到茶杯的时候,还去看了陆佳敏的反应,见陆佳敏脸色有异,立即又换了另一杯。

这几个人,正是李小姐等那几个方才极力提议比斗茶艺的。

李小姐握着手里的茶杯,手开始微微发抖。

方才她第一次去选茶杯的时候,陆佳敏双眼陡然睁大,分明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所以她临时又换了另一杯。

她总觉得,自己选错了,担心的厉害。

比斗茶艺是她提出来的,要公正评判的也是她,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相信陆佳敏会赢得比试上的啊。

可现在,陆佳敏那是什么反应?

她不是这京都里最会煮茶的么?她煮茶的手艺,不是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赞赏有加么?难道,还会输给一个乡野村姑不成?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如果不可能的话,方才她选择另一个茶杯的时候,陆佳敏为什么会那副表情?

李小姐越想越不安,一颗心早已成了乱麻,连周围人跟她说话,她都听不清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未曾注意到,其他人都选了哪一个茶杯。

陆佳敏脸色苍白的看着长条案上,那上面,摆在第一排的,属于她的茶杯,竟然剩下了大半......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明明,明明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明明,那些人先喝了她煮的茶汤,应该再品不到其他香味才是,可是,可是她们怎么大都选了第二排的茶杯,这些人是疯了吗?!

陆佳敏不知道,疯的不是别人,从来都是她自己。

十二人皆做了选择,那么,也该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刻了。

谢婉容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道:“这套茶杯,皆是十二只一套,每套底部皆画有不同花形,以作区分,今日我叫人取来的,分别是梅花形,和兰花形,现在,大家将手中的茶杯一齐倒扣在案上吧,咱们也好统计一下结果,便知谁输谁赢了。”

谢婉容方才是第一个选的,她选的时候,也曾注意过安笙和陆佳敏的反应。

可惜安笙只是那副淡淡笑着的模样,与方才没有丝毫不同,但是反观陆佳敏,在她选择了第二排的茶杯时,眼神便微微闪了一下,似乎有些异动。

她觉得陆佳敏反应不寻常,便留心注意着,很快,就被她看出了门道。

在越来越多的人选了第二排的茶杯后,陆佳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孔雪白透青,满眼的不敢置信,所以,她笃定,这第二排的茶杯,一定是安笙的。

她方才看了一圈,发现超过半数的人选的都是第二排的茶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恨不得赶紧揭晓比斗结果,好让陆佳敏等人知道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结果也果真不出她所料。

当十二只茶杯一齐倒扣在案上的时候,有八只的花形,皆为梅花。

她记得,方才她交代人去准备茶具的时候,给安笙准备的那套,正是梅花花形的。

安笙真的赢了!

谢婉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她本不是容易大喜大怒之人,对输赢之事看得更是不重,但今日安笙赢了这场比斗,却叫她真心欢喜,简直比自己赢了,还要欢喜万分。

她总觉得今日是自己没招待好安笙,让安笙受了那些明里暗里的欺负,如今看安笙靠着自己的力量,打了这么漂亮的一场胜仗,她可真是欢喜死了。

不过,谢婉容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在众人面前失了方寸体面。

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她呢,即便是要放声大笑,也要等将这些人送走以后再来笑。

思及此,谢婉容便露出了一个端庄而大方的微笑,道:“方才吩咐丫头们准备茶具的时候,是顾二小姐和陆大小姐一人一套,顾二小姐的那套,是梅花花形的,陆大小姐那套,是兰花花形的,未免大家觉得我处事或有不公,可叫丫头将配套的茶壶拿过来,给大家验明。”

说罢,谢婉容便叫惠珠叫人去安笙和陆佳敏桌上取茶壶。

其实怎么会不公平呢?这个结果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选出来的,大家都参与了的,杯子也是她们自己选的,谁敢说不公?

可是,这会儿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所有人都哑巴了一样,都只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文府两个丫鬟的动作。

很快,丫鬟便取了茶壶回来了。

一样的白瓷缠枝小壶,一看就知道是跟这些茶杯配套的。

而两个丫鬟分别将壶底对着众人一看,果真可见清晰的梅花和兰花花形描画其上。

第七百一十八章:污蔑

短暂的安静之后,不知是谁的一声抽气,彻底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谁会想到,最后竟是这个结果呢!

竟然,竟然是永宁侯府那个不出名的庶女顾安笙,赢了这场比斗!!!

跟她比斗茶艺的可是陆家大小姐啊,那位茶艺曾得过诸多名家交口称赞的千金贵女,竟然,竟然败给了一个,她们以为可能连茶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野丫头?!

这个结果,可真是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

陆佳敏已经彻底傻了,愣了,她定着眼珠盯着面前的长条案,一张俏脸雪白一片,两片樱唇不住抽动。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这个结果?!

不,她不相信!

“你,你耍诈!”陆佳敏指着安笙,凄声喊道。

她神容委屈,眼中含泪,活像是受了安笙多大的欺负。

安笙挑了挑眉,心道这位陆大小姐,莫不是输不起?

这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这陆大才女,竟是连输赢都看不透么?

陆佳敏这一声耍诈,可是惊起一室波澜。

在场的这些千金小姐们原本也都觉得安笙不可能会赢,可是结果显示的,就是安笙赢了,现在陆佳敏自己喊出来安笙耍诈,她们心里就也有些犯嘀咕了。

今日跟安笙比赛的,若也只是个不知名的庶女,那安笙赢了,倒也罢了,大概谁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跟安笙比赛的可是久负盛名的陆佳敏,邺京第一才女,品貌才艺连当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夸赞过,这样的人,难道真会输给一个,自小被养在庄子上的,不受宠爱的小小庶女吗?

这个结果,别说陆佳敏接受不了,就是她们,也觉得颇为接受不了啊。

她们可都是各府最出众的嫡出千金,可安笙呢?不过是个庶出,却要与他们平起平坐,哦不,不仅平起平坐,甚至还压了她们一头,说实话,众人心里多少都是有些不甘的。

如果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赐婚,安笙哪里有机会跟她们坐在一起宴饮?

可现在她不仅跟她们坐在一处了,还在茶艺比斗上赢了陆佳敏,这可着实叫人不敢相信。

“哎呀,这不会真有什么蹊跷吧?”有那唯陆佳敏马首是瞻的小姐,早已按捺不住,小声嘟囔出声。

有了人附和,其他人便也大了胆子,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她们倒也乖觉,并未如陆佳敏那样,直言安笙耍诈,但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这场比试结果有问题。

谢婉容听她们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早已是气得不行。

若说方才她因为这些人并未得罪她,不好出言回护安笙,那么这会儿却是没有顾忌了。

这些人话里话外指着比试结果不对劲,可不就是在指责她处事不公么!

“听诸位这意思,倒是在怪婉容处事不公了?方才这场比斗,大家都是从头看着的,顾二小姐和陆大小姐如何行事,大家也都是看见了的,方才我为了避免事后有人觉得我评判不公,特地叫丫鬟将二人所用的茶杯配套的茶壶拿来与大家观瞧,大家亲眼所见,如何还觉得这结果不公平!莫不是有人觉得,这场比斗,只应该某些人赢,某些人输吧!”

谢婉容自来到邺京,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从不与谁大声说过话,今日这般勃然发怒,直叫众人吓了一跳。

不过,倒也都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之后,便不禁后悔,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光想着安笙不应该赢,却忘了谢婉容的存在。

这场比斗一应用物皆是谢婉容准备的,她们这会儿怀疑比斗结果有问题,岂不是怀疑谢婉容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可是直接得罪了这位,文国公府未来的二儿媳妇啊!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暗暗后悔自己失言,思来想去,还是赶紧补救为好。

因而,这一时之间,这些小姐们口风又转了个方向,皆说不是怀疑谢婉容处事不公,叫她千万别多想云云。

倒是将安笙和陆佳敏这两个正主,给忘到脑后去了。

李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有掺和进去,从看到比斗结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吓呆了。

这个结果,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别说陆佳敏接受不了,就是她,也完全接受不了啊!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她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通......

谢婉容看透了这些小姐们虚情假意的嘴脸,心内十分不耐,但是又不得不忍着应付。

她方才发火,是有由头的,但是,今日毕竟是她举宴,若是不依不饶为难客人,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只能按捺着装作消气,不让这些小姐再多说那些叫她气闷的奉承之言。

若是寻常,被人这样忽视,陆佳敏十有八九要恼,可今日,她却顾不得这些。

“你,你......”她指着安笙,素手抖得筛糠一般,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恨得,竟是半天再没说出话来。

安笙倒似乎并未着恼,仍旧淡淡笑着,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笑意完全未达眼底。

“陆大小姐说我耍诈,可也要拿出证据来,否则的话,这样空口白牙的污蔑,恕我是不能认的,既然陆大小姐觉得我不该赢,那不若,自己尝尝我煮的茶汤吧,陆大小姐精于此道,想来尝过之后,心中自会有计较的。”

安笙一直没有说话,可是一张口,就叫所有人闭上了嘴巴。

当然,这些小姐们之所以闭了嘴,倒也不是被安笙吓得,多半还是太过惊讶所致。

安笙说什么?她要让陆佳敏亲自品尝她煮的茶汤?

可是,茶汤不是已经没有了吗,难不成,她还要再煮一遍不成?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们今日可是有“眼福”了,方才因为李小姐的提议,最后转碗摇香那一步,她们可是都没看见的,若是安笙真要再来一遍,这一回,她们可是要看个全套的!

“你,你说什么!”陆佳敏显然也吃惊极了。

很明显,她也跟在场的其他小姐,想法差不多,只以为安笙要再煮茶与她喝呢。

第七百一十九章:骑虎难下

就在众人都以为安笙会说,再煮茶请陆佳敏喝的时候,却听安笙道:“难得有机会与陆大小姐切磋茶艺,所以,我特地多留了一杯,与陆大小姐,既然陆大小姐对我的茶艺有所怀疑,那不若就自己尝尝吧,想来以陆大小姐的能耐,自会一口尝出真正的好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倒叫人一时看不清,她是否生气。

陆佳敏一脸见鬼似的表情,“你留了一杯!”

可这怎么可能呢?那一壶茶,十二杯将将够用,她算的好好的,安笙怎么会多出一杯来?

她刚想说安笙撒谎,就见安笙自顾自地朝自己的桌子走了过去,竟是不再理会她与众人。

陆佳敏一口气哽在喉头,出不来咽不下去,堵得雪白面孔又涨得通红。

众人见她这样,心下都有些唏嘘,又有些暗讽,这陆佳敏平日里仙女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可如今看来,也跟她们没什么区别么,生气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丑陋!

呸呸呸,不对,她们生起气来才不丑陋呢,就算是生气,她们也是好看的,也是不一般的!

不说众人心中如何翻覆,安笙却是极从容地回到自己的桌边,然后,另取了那只方才装二沸之水的小瓷碗,又执起砂壶,将其中茶汤缓缓倒入碗中。

这便罢了,她还当着众人的面,重新来了一出转碗摇香!

那姿态之娴雅飘逸,竟是叫众人都不禁看呆了。

能将这转碗摇香做的这般娴熟好看的,谁还敢说,她不懂茶艺?

有那心思转的快的,一下就明白过来,安笙这分明,就是在回击陆佳敏方才说她耍诈啊。

这可好看了!

要说她们虽然不相信安笙会赢得了陆佳敏,可是陆佳敏方才的反应也实在有些失了大家闺秀之风仪,就算她心内不忿安笙赢得比斗,有所怀疑,也不能直接就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人家耍诈吧?

怎么看,陆佳敏此举,都有些输不起的嫌疑啊。

有了这个认知,一众小姐们看陆佳敏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不可说的默契。

陆佳敏何尝能察觉不到这些目光?所以,顿时脸孔涨得更红。

谢婉容见了,却是根本就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陆佳敏这就是自作自受!

要不是她撺掇别人引安笙比斗茶艺,又怎会陷入这般为难的境地?

要不怎么说人就不能存着害人之心呢,因为害人的同时,往往也会害了自己,陆佳敏,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话间,安笙的茶汤就准备好了,她亲自端来呈到陆佳敏面前,眉眼带笑地对陆佳敏道:“请陆大小姐尝尝我的手艺。”

陆佳敏哪里想尝她的手艺,可是,还不等她拒绝,便有那千金小姐起哄,让她赶快尝尝。

人就是这样,若是大家都不挑头,那便罢了,可是,一旦有个人出了声,就少不得会引得其他人跟着附和。

而附和的声音多了,自然就不容人拒绝。

陆佳敏今日可算是尝够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陆大小姐,请吧。”偏安笙还是个能坚持的,一碗茶汤一直端着,叫陆佳敏无从拒绝,只得接过。

众人见她接过了那茶汤,纷纷催促她赶快尝尝。

陆佳敏忍着一口气,抖着手,面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端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只一口,便叫她脸色勃然一变。

先前所有的心里建树,在这一口茶汤下,均化为乌有,她知道,自己输了,真的输了......

而等着看热闹的众千金小姐们,一见陆佳敏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竟然,真是安笙更胜一筹么?

这可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呢,诸千金说不清楚,但不知为何,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个看着安笙,神情都颇为复杂。

方才,在陆佳敏喊出安笙耍诈的时候,她们可是都跟着附和了,可眼下,却被明晃晃的打了脸,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此刻已是觉得有些吃不住了......

青葙站在安笙身后,看那些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的小姐们,此刻一个个都一脸讪讪的看着安笙,只觉得胸间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颇为痛快。

宴席到了这里,实在没有再办下去的必要了,再者时辰也不早了,这些小姐们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游戏也玩了,谢婉容便想送客。

看陆佳敏那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也不适合再留在文府。

再者,她也是不耐烦再与这些虚情假意的人纠缠,便借口提议散宴。

众人正觉得不自在呢,听到谢婉容这样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也不知是为了顾全自己面子还是为何,一个个只说今日宴会上的菜色如何如何好,文国公府的景致多么多么妙,全然不提方才宴上那些或明或暗的针对。

而这场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茶艺比斗,也算是不了了之了,没人再去提起。

安笙倒是无所谓,只是谢婉容越发觉得对不住她,青葙也觉得她受了委屈。

不过眼下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说这些,因而谢婉容和青葙都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在送客的时候,谢婉容留了私心,故意将安笙留到最后才送。

文国公府二院垂花门前,谢婉容拉着安笙的手,满脸歉疚,一直在说都是自己,叫安笙受了这般委屈。

青葙原本也是对谢婉容有些埋怨的,但是,此刻见谢婉容这般歉疚,又见安笙并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的那点儿埋怨,便也散了。

安笙确实未曾怪罪谢婉容。

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今日之事,怎么也怪不到谢婉容头上。

谢婉容与她亲近,才觉得对她不起,她明白谢婉容这份心,自然不会叫好友心寒。

安笙拉过谢婉容的手,语气亲昵地安抚道:“好啦,你就别多想了,今日之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你快别自责了,再说我也未同她们生气,也没有吃亏不是,你我二人的关系,也万万说不到这些话,你若真拿我当姐妹,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许再说了。”

第七百二十章:流言成真

安笙这话说的亲近,谢婉容又岂会听不出来?

可正因听出来了,才更加不好过。

不过,安笙有句话说的也对,她们既是姐妹,确实也不该一直说这些见外的话。

思及此,谢婉容便收回了眼中的泪意,拉紧了安笙的手,道:“你既不喜这些话,往后我便不说了,只要你未曾怪我,咱们姐妹还同从前一样,我就满足了。”

“自然是一样的,就是你想不一样,我还不依呢。”安笙说着,又朝谢婉容眨了眨眼,神态颇为俏皮,顿时就将谢婉容逗笑了出来。

谢婉容这一笑,紧张的气氛陡然间便散了。

知晓安笙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她也就放心了。

“那我也不多留你了,你身子还未大好,今日又受了累,还是快快回去歇着,改日寻了机会,咱们姐妹再一处说话,这次不请别人,只我们姐妹二人自己相聚。”

面对谢婉容的殷殷嘱咐,安笙皆笑着应下,“好,你也先回去吧,不必再送了,我这便回府去了,改日有机会咱们再约就是。”

谢婉容也点点头,然后,看着安笙上了自家的马车,方才转回内院。

一回去,便有文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请,说文国公夫人请她去说话。

谢婉容知道,席间那些事情,表姑母一定已经知道了,现在叫她过去,定是为了问这件事。

虽说知道表姑母不会怪她,她今日虑事也没有不周之处,但是,这场小宴到底也算不欢而散,表姑母少不得还是要问上几句,再叮嘱一二的。

思及此,谢婉容又打起精神,随那丫鬟一道,去见文国公夫人了。

......

再说安笙。

她坐着马车出了文国公府后,便打道回府。

虽说方才谢婉容说让她快些回府去歇着,她也应了,但是,她和青葙都知道,就算回了永宁侯府,她也是歇不着的。

这会儿的永宁侯府,怕是早就鸡飞狗跳了吧......

“小姐,您说世子那边,可是已经得手了?”青葙关紧了马车门,凑在安笙耳边低声问道。

安笙点点头,回了一句十之八九,便示意她别再说了。

青葙得到安笙的示意,便也不再多说,静静坐在一旁。

马车辘辘驶过街道,各种喧闹声顺着车壁传入马车之中,想起今日乃是大集会,安笙倒是也并未奇怪。

虽说如今已经接近午时,但街上仍旧热闹纷呈,当然也因为行人往来太多,所以,马车也实在走不快。

不过,安笙也不着急,所以当婆子说因为外面人实在太多,所以车行不快时,她也并未怪罪。

马车悠悠地在街上一点一点挪动,安笙在车里被晃得几乎昏昏欲睡,直到,那街边的低沉议论声传入耳中,她才立刻清醒过来。

看来事情是成了,否则街面上不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

青葙也听到了,她脸上立即闪过一抹喜色,抓着安笙的袖子,微微晃了晃,眼中波光闪闪,显然十分兴奋。

安笙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知道。

青葙这才松开手,在一旁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兴奋。

街边的议论声并不大,似乎只是一两个人随口说说,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安笙知道,流言往往都是从小变大的,起先只是一两个人说,很快,就会变成很多人说。

而当很多人都在传这流言的时候,流言,便也会成为真相。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从来如此。

后悔吗?同情吗?并不,既然方氏要害她,那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

京郊百里,一间废弃的山神庙中,四个女人被绑住手脚,堵上嘴巴,扔在山神庙后面的,一间破旧的厢房里。

十一月的天,风刮在脸上,冷的像刀子割一样,这破旧厢房的门窗早已破败不堪,风从漏了的窗口中吹进来,直吹得几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瑟瑟发抖。

她们想要呼救,想要咒骂,但奈何嘴巴被人堵得牢牢的,除了勉强的几声呜咽,竟是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大概是挣扎累了,所以,四人互相依靠着歪坐在一起,除了用力喘气,便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京郊外被人连人带车掳走的,永宁侯夫人方氏一行。

她们被人掳走后,便被绑了手脚,堵住了嘴巴,颠簸一路,来到了这处山神庙,如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起先她们还想,许是那些人不知道她们身份,才敢掳人,哪成想,那些人听了她们的话之后,便嗤笑一声,说掳的就是她这个“永宁侯夫人”!

这下,可叫方氏傻了眼。

在这京都地界,竟然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掳走永宁侯夫人,他家侯爷虽说如今不够显贵,但大小也是个侯爷,可是有爵位在的,这些人竟如此不屑一顾,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那些人将她们掳到此处后,便再没了声息,既不逼问勒索,也不理会,这破庙静的只能听见呜呜风声,好像只剩下她们主仆四人在似的。

一开始,方氏还暗暗存着希望,觉得侯府里的人知道她失踪以后,定会派人出来寻找,可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她心里也不免害怕了。

若是侯府中人一直没发现她失踪,而这些人待会儿又再次出现,会不会,二话不说杀了她!!!

他们手里可都拿着刀呢,杀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这样一想,方氏就更害怕了。

她不明白,明明今日被劫走的应该是安笙,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她?

对啊,本来被劫走的应该是顾安笙那个死丫头,如今怎么倒成了她?

思及此,方氏的心思又再度活泛起来,她用肩膀顶了顶坐在她身边的方妈妈,瞪着眼睛,朝方妈妈呜呜咽咽说了一堆。

可惜,方妈妈未能领会到她话里的真意,只会跟着呜呜不停,却毫无用处。

主仆俩鸡同鸭讲了半晌,终究还是颓然地跌坐了回去。

第七百二十一章:勒索

山神庙,前面供奉殿里,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此刻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庙外,两个劲装蒙面男子,抬头看看日头,见着已到了约定时辰,便一个腾跃,攀上山神庙前廊檐,将手中药粉,撒入庙门之内。

顺着呼啸的风,药粉尽数落在那七八个黑衣人上方,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黑衣人便陆续动了。

一时间,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庙里传出来,过了一会儿,便有人率先爬了起来。

但大概是因为昏倒了太久,所以乍然起身,狠狠晃了一下,方才稳住身形。

这男子一醒来,便慌忙去找其他人,见自己的兄弟都在,心才安定了一些。

“大哥!”找了一圈,在人群中找到他们老大,男子赶紧迎了过去,将他口中唤作大哥的那名男子,扶了起来。

那被这男子唤作大哥的男子,被人搀扶起来后,便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力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恰好,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倒是真将他吹的精神了许多。

待清醒过后,这男人便恨恨地骂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暗算老子,别被老子抓到,若是叫老子逮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这话说的颇有气势,但奈何气力不足,倒是显出了几分滑稽来。

不过,此刻倒是也没有人觉得他滑稽,因为,其他人也都是跟他差不多的想法。

谁能想到,他们本是劫人的,最后竟也被别人给劫了呢!

那唤作大哥的男子,发了会儿脾气,忽然想到自己劫的人,便问:“那几个娘们呢!”

扶着他的男子闻言,忙说:“将人扔在后头了,大哥不是说,要拿她们换钱么,不能叫人发现,所以,我们就将人藏在后面了,不过......”

不过,现在人还在不在,他可就不敢说了,他们自己都着了别人的道了,更何况那几只“肥羊”呢......

那大哥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于是忙呼喝手下,“快去后头瞧瞧,看那几个娘们还在不在,老子这一趟吃了大亏,绝对不能叫她们好过!”

有两名男子闻言,立即抱拳应声,然后,便跑到了后面。

很快,其中一名男子去而复返,走到那大哥面前,抱拳道:“大哥,人还在,在后面捆着呢,没跑!”

这男子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若是方氏等跑了,那他们今日就白折腾一趟了,这大冷的天,谁愿意白白折腾一回,自然是想要捞些好处。

那大哥显然也是这般想法,听手下说方氏几人还在,便甩开手下的手,大步往后面走去。

其他人见他走了,纷纷跟随而去。

不到片刻工夫,一行人便来到绑着方氏等人的房间。

那大哥当先踹开房门,本就已经年久失修的木门经过他这大力的一踹,立即便宣告死亡,只吱呀了一声,便咣当掉到了地上。

但是,却没人去管这些。

方氏几人见到这么多黑衣男子闯了进来,早已是吓得心脏乱跳,瞪着这些人,满眼都是惊恐。

那大哥可不管方氏等人如何惊恐,大步走到方氏面前,长刀一指,便恐吓道:“老子叫人摘了你口里的布巾,你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别叫出声来,否则的话,别怪老子的刀不长眼,听清楚了没有!”

方氏此刻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都糊了满脸,哪敢不从,忙用力点头。

那大哥见方氏点了头,才叫人将方氏口里的布巾除去。

方氏被人堵着嘴巴快有两个时辰,骤然拿下布巾,口里的涎水却没能收回去,湿淋淋地落满了下颌,瞬间沾湿了衣襟。

那大哥见方氏这样,便嫌恶地退后了几步。

不是说这是个什么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么,怎么这么不当用?瞧瞧这个德行,跟戏文里的夜叉似的,哪有富贵夫人的样子?

这老大只顾嫌弃方氏,却是忘了,方氏被人关在这里这么久,都快要吓破胆了,如今又被人架刀威胁,哪里还能保持镇定从容?

那大哥却不管方氏心里如何想,只是觉得自己一干兄弟不能白折腾这一趟,遂道:“只要你能做到老子的要求,老子也不为难你们,立刻就放你们离开,不过,你要是敢跟老子耍什么花招,那可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方氏此刻还能说什么,只能是赶紧点头应下来,“壮士,壮士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不伤我性命,我都答应壮士!”

什么能有命重要呢,若是命都没有了,那她汲汲营取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形势逼人,她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体面了,只求保命要紧。

那大哥似乎觉得方氏还算上道,冷冷哼了一声,倒是再没威胁她,只说:“速速准备一千两银子,老子便放你们离开。”

这一趟出来做活,他们收了三百两定金,还有三百两事成之后才能收到,不过现在很明显他们是被人坑了,不管坑他们的是谁,都跟地上这个女人脱不开干系,既然如此,那他们的损失,必然要这女人来赔!

“一千两!”方氏被这男子说出来的数字吓了一跳,若是从前,这人管她要一千两银子,她倒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可如今她已经失去了管家权,中馈大权不在手中掌握,她自己的进项都少了许多,再加上侯府这些年不善经营,几处铺子盈利都不大好,这男子张口就要一千两银子,可是要她的命啊!

“怎么?嫌多!”那大哥可不管方氏怎么为难,见方氏失声叫喊,两道浓粗的眉毛立刻皱成一团,眼中凶光毕露,长刀再次指向方氏,“老子告诉你,这一千两已经是少要了,这可是你们的买命钱,你尽可以打听打听,你们这几条命,是个什么价码,老子可没多少闲工夫跟你在这扯皮,你若是不肯舍财,那行,就留下命来吧!”

说着,长刀一抬,竟就是朝着方氏的脖子要砍了下去。

方氏顿时吓得迭声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给,我给!”

第七百二十二章:“信物”

随着方氏的叫喊声,那长刀在堪堪接近她脖颈的地方,停了下来,闪着寒光的刀刃叫方氏手脚一软,瞬间堆成一滩烂泥。

但那大哥显然没有闲心等着方氏恢复力气,重塑信心,立时便不耐地催促道:“赶快拿银子出来,拿了银子才能保命,老子最没耐心,你若再拖延下去,老子就先砍你一只手,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方氏闻言,顿时将两只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抱在一起,不敢撒开,然后,才抖着嗓子,颤颤巍巍地道:“我,我今日出门的急,身上,身上只有不到四百两银子,这位好汉要一千两银子,可也要容我凑凑不是,不瞒好汉,这邺京城中,有我家的铺子,待我去取了银子来,再给好汉送上,好汉以为如何啊?”

方氏不敢确定这大哥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可是,她身上真没那么多银子,只带了三百多两,还是为了付那些雇佣劫走安笙的人的尾款。

此刻将这些银子给了眼前这伙贼人,她还要再想办法凑那份银子呢,实在是难啊。

一想到自己身为永宁侯夫人,却要为几百两银子这般发愁,方氏就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但眼下明显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若舍些银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她也是不会犹豫的。

不过,她想的挺好,却没想过,那些贼人能否相信她。

“不行,”那大哥一听方氏的话,就不同意,“你这个女人心眼恁多,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肯舍财,难道真要我砍了你一只手,才肯老实么!”

“不不不,好汉息怒,好汉息怒,”方氏吓得连连摇头,“我身上真没有这么多银子,好汉若是不信,尽可搜了看看,那银子就在我身边这位妈妈身上带着,只三百多两,绝对无虚。”

那大哥见方氏说的确实不像是假的,想了想,便命一名手下去搜方妈妈的身。

可怜方妈妈,哪里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被个年轻后生给摸了身子,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嘴巴又被人堵着,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

方氏却是顾不得这些。

在她看来,她能舍财保下方妈妈的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方妈妈只有对她感恩戴德的份,哪有埋怨的份!

方妈妈身上的银票被搜出来了,确实是三百五十两,再无其他。

负责搜身的手下将银票拿出来后,呈给他们老大看。

那大哥看了一眼,见银票无假,倒也信了方氏几分。

可是,就这么三百五十两银子,他实在不甘心。

但若是听方氏的,让她回城去取银票,倘或她耍诈,他们岂不危险了?

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有一手下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听后不由大笑,回身一把拍上那手下的肩膀,道:“还是你小子心眼多!”

那手下被夸也不居功,只嘿嘿一笑,奉承说:“这都是大哥您教得好。”

那大哥受了小弟的奉承,很是受用,哼笑一声,朝小弟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后,然后,刀尖就又指向了方氏。

方氏看着离自己鼻尖只有一寸的刀尖,顿时吓得忘了呼吸,生怕这人手下一抖,就将她鼻子削去半个。

正担忧之际,便听那大哥道:“你既说要回城去取银子,那老子就信你一次,不过,你也得对得起老子的信任,这样吧,你留下一样可以证明身份的私物,老子就放你回去取银子,若你不能取了银子回来,那老子就将你这样东西送给你家老爷,跟他说,你背地里偷汉子,叫他将你沉塘!”

方氏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会被个贼人如此威胁。

她此刻早已经是将肠子都悔青了,觉得自己今日若不出门,便万不会出现这种事。

可是,这世上最难寻的药,便是后悔药,所以,不管她如何后悔,却都是没有用的。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解决了眼下的危机才行。

“不知,不知壮士想要什么作为信物呢?”方氏这话问的十分艰难。

她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没那么天真烂漫,不知人世险恶,这贼人既要拿着她的私物作信物,还威胁她若是敢不听他的话,就让她被人沉塘,那必然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东西。

而对她十分重要的,又能威胁到她名声的,无非也就是......

想到那样东西,方氏便一脸惨然。

偏那大哥好似还觉得她不够绝望似的,又道:“既是做信物,那必然是要叫你有所顾忌,知道害怕的东西,老子也不为难你,就将你贴身的衣物拿来留作信物吧,你快点儿决定,是老子叫人帮你呢,还是你自己动手!”

他每说一句,方氏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直至他的话说完,方氏的脸已经是惨白得没有人色了。

“好汉......”方氏想了想,尚且抱着几分希望,打算跟这贼人再商量一二,哪知才张了口,就被那贼人喝止住了。

“休得啰嗦,再多说一句,老子就先砍了你的手!”

这话实在太有威胁力了,方氏瞬间就闭上了嘴。

片刻后,她咬牙道:“我,我自己来。”

那大哥见她还算识相,冷哼了一声,便提刀挑断了她腕间的绳索,并催促道:“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在这耗下去!”

方氏咬了咬牙,忍下满心的屈辱,求道:“还请诸位好汉,暂且转过身去,我......”

接下来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但见她脸色通红,大家也都明白她的意思。

那大哥冷嗤一声,轻蔑地瞟了方氏一眼,骂了句“多事”,但到底还是带着人转过了身。

方氏见她们转了身,二话不说,转头就去解袭香的衣襟。

袭香见方氏这般,顿时挣扎起来,方氏一把揪住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中是浓浓的威胁。

片刻后,袭香到底放弃了挣扎,任由方氏将她身上穿的妃色绣穿心莲花样的肚兜扯了出来,然后,又抖着手替她扣紧了衣襟上的盘扣。

第七百二十三章:打晕

方氏将袭香的肚兜扯出来后,便立刻团在手里,然后,想了想,又狠狠心,扯开了自己的一颗襟扣,然后,才抖着嗓子说好了。

那些贼人闻言,纷纷回过头来,见方氏手里捏着一件妃色小衣,顿时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直把方氏臊的脸都涨成了紫红色。

袭香双眼紧闭,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方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也是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去看那些贼人。

那些贼人哄笑了一阵,便齐齐收了笑声,其中一人一把扯过方氏手里的肚兜递给他们老大。

那老大接过尤带着几许女子体温和软香的贴身小衣,倒也没有表现出淫邪之意来,只点了两名身手较好的手下,吩咐道:“你二人押她回去取银子,记着看住了她,别叫她耍花招,速去速回。”

那被点了名的两名手下闻言,立即抱拳应道:“是,大哥。”

然后,便又听那老大道:“若是她敢耍什么花招,你二人也不必忍她,直接了结了她的性命,我们兄弟即刻离开就是。”

“大哥放心,我们定会办好大哥交代的事情。”

“去吧。”那老大朝二人摆摆手,示意二人带着方氏离开。

二人得了他的示意,便共同上前,一人用刀划开方氏脚腕上的绳索,一人拉了方氏起身,半拖半拽地将人拉了出去。

方氏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惊叫出声。

待出了山神庙,那二人便一人留下看着方氏,一人去后头牵了两匹马出来,然后,一人将方氏先推上马,随后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并兜头将一个半新不旧的黑色披风罩在方氏身上,又蒙头将她脸挡了起来,策马狂奔而去。

另一人见状,也立即跨腿上马,追着前面的两人一骑而去,马蹄落处,惊起一地烟尘。

......

安笙的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回到永宁侯府。

一回去,就觉得一阵紧张的气氛扑面而来。

安笙和青葙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知道府里只怕正在闹着找方氏。

二人心中虽这样想,但面上却都只做丝毫不知,慢慢地往府里走去。

不过,安笙并未急着回玉笙居,而是先去了徐氏的松鹤堂。

她赴宴回来,按理是先要去见过老夫人徐氏,再回自己的院子的。

一路来到松鹤堂,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在正门廊下守了两名丫鬟,剩下的人都不知道被撵到了哪里。

安笙心中一动,不等人发现,便带着青葙快步进了院门,行至正门前,就听里面传来阵阵哭声。

廊下守着的盼夏和倚慧见到安笙,忙要福身见礼,却被安笙阻止了。

盼夏也不知出于何意,竟真的没有出言提醒,只微微福了下身子,便站了起来。

倚慧见她这般行事,便暗暗皱了下眉头,但想了想,到底也没多说,也随着一同站了起来。

安笙和青葙驻足细听,里面正是顾凝薇在哭诉。

嗯?这怎么又扯到顾凝薇了?

安笙和青葙皆有些不解,再仔细听去,只听顾凝薇哭的正是:“爹,祖母,你们快些多派人手去找找母亲吧,这么久了,还未有消息传来,母亲不会遭逢不测了吧?”

顾凝薇哭求刚刚落下,便听徐氏斥责之言响起,“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侯门千金,说话做事都要讲规矩,别什么都往外说,平日里你母亲与我,就是这般教导你的么!”

“祖母,可是......”

顾凝薇还要再求,却被徐氏打断,“可是什么可是,哪那么多可是,这件事自有我与你父亲做主,你一个千金小姐,掺和这些事成何体统,徐嬷嬷,叫人将大小姐送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来!”

“是,老夫人。”

徐嬷嬷刚刚应了一声,便听顾凝薇哭道:“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送!”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跑了出来,正跟站在廊下的安笙,打了个对面。

二人皆是一愣。

安笙率先反应过来,正要同她见礼,便见顾凝薇秀眉一紧,双眼一瞪,一阵风似的朝自己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你害的母亲被人劫走,我要掐死你!”

安笙见顾凝薇来者不善,正要躲开,眼尾余光却见到徐嬷嬷追了出来,立即看了青葙一眼,不许她扑过来救自己,然后,做出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不躲不避,被顾凝薇扑了个正着。

相当然而,就算顾凝薇身量纤纤,可她这么大个人扑过来,安笙也好过不了。

果不其然,在顾凝薇的手指扑到安笙身上的时候,安笙便一下被她推倒在地。

只不过,在倒下去之前,她由于本能使然,拼尽全力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以期能稳住身形。

而这个“东西”,正是顾凝薇。

二人立时滚做一团。

外人看来,自然是安笙这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更加可怜一些,但实际上呢?

顾凝薇是被安笙拉着倒下去的,也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怎么,倒下去的时候,正好手肘磕在了地上,许是磕得寸了,只听轻微的一声脆响,顾凝薇便立即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这下子,不光是徐嬷嬷,连屋里的徐氏等人也是坐不住了,立即出来看又出了何事。

这时候,安笙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青葙瞅准机会,一个箭步窜到安笙身边,一把搂过安笙,哭喊道:“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小姐!”

于是,徐氏和永宁侯顾麟,还有世子顾琮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顾凝薇整个人半趴在安笙身上,捂着胳膊叫的惨烈,安笙一脸青白,发丝散乱,人事不省。

这,这可真是......

“这怎么回事!”徐氏气得大喝。

青葙听到徐氏的声音,立即膝行转过身来,对着徐氏等人就是连连磕头,“老夫人,侯爷,世子救命啊,我们小姐本是从文国公府赴宴回来,特来给老夫人请安回话,可大小姐不知何故,忽然就冲出来打我们小姐,可怜我们小姐身子还未大好,就这么被大小姐打晕了啊!”

第七百二十四章:立规矩

青葙哭得那叫一个惨烈,瞬间将顾凝薇的哀嚎声都压下去了几分,再加上安笙确实面色苍白,一副病容未愈的摸样,大家对她的话自然也就更信了几分。

“这,这个丫头,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徐氏指着顾凝薇的手指尖都颤抖了起来,可见是多么生气。

原本就是因为顾凝薇顶撞她,被她不喜,她才叫人送她回去的,哪成想这丫头死性不改,出来却还拿别人撒气。

不,她这哪是拿别人撒气,分明是在借着别人,打自己的脸!

思及此,徐氏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侧首见到同样一脸不能置信的永宁侯顾麟,满腹的怒火好似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竟是直接朝着顾麟去了。

“看看你的好儿女!我不过说她几句,叫她守着女儿家该守的规矩,她便给我甩脸,如今竟还借着别人来羞辱于我!”

徐氏也是气极了,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数落顾麟,叫顾麟没脸,要知道,她平日里最看重的,可就是这个嫡长子了。

而今日,却因为顾凝薇叫顾麟没了脸,可见是被顾凝薇气得,连平日最看重的长子都顾不上了。

而顾麟被徐氏当着自己儿子闺女,丫鬟婆子的面数落,心里也是有些着恼,可再恼,这数落他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南诏以孝义闻名天下,皇上以孝义治国安民,他身为人臣,身为人子,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亲娘也同样没脸。

既不能同亲娘争辩回嘴,那便冲害的他没面子的罪魁祸首去吧。

“琮儿,立刻叫人将你妹妹送回觅月阁去,没有为父的吩咐,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顾琮也觉得顾凝薇言行有些无状,因而,听见顾麟这般吩咐,便也没有替顾凝薇求情,反而立刻叫人送她回觅月阁。

当然,要说顾琮一点儿私心也没有,却也不是的。

至少,他还记着到底谁才是他的嫡亲妹妹,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应顾麟的话,应得这样痛快。

若青葙所言为真,那顾凝薇可就不只是不敬长辈,还要加上殴打欺辱姐妹又一项罪责,若是这二罪并罚,那可就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所以,他也是想要借着送顾凝薇回觅月阁的机会,将安笙被打的事情,含糊过去。

可他不知道,他这里替自己妹妹想的良多,用心良苦,他的好妹妹那里,却有可能并不领情。

顾凝薇接连听见徐氏几人皆是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清缘由就要处罚她,立时便气得失去了理智。

人在气极的时候,大概真是能连疼痛都顾不得的。

只见,原本捂着胳膊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顾凝薇,在丫鬟婆子朝自己围过来的时候,竟立即爬了起来,跳脚骂道:“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她到底是这府里的嫡长小姐,这般恼怒,丫鬟婆子们自然是不敢随意动作,因而,气氛一时间又僵持了起来。

徐氏见顾凝薇不光敢跟她顶嘴,现在竟然连她的命令都不听了,险些没气的背过气去,幸亏徐嬷嬷眼尖,立即一把扶住她,又小心地替她按摩着心口。

徐氏在徐嬷嬷轻缓的按揉下,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人却是无力得很,她指了指顾凝薇,又指了指顾麟,抖着声音道:“你的好女儿,这就是你的好女儿,我竟是,管不得她了......”

顾麟几时见过自己母亲这样?

在他的印象中,徐氏从来都是强势的,睿智的,果决的,自从老侯爷去世后,徐氏在他的成长道路上,一直就是指路明灯一般的存在,所以,他孝顺自己的母亲,不仅仅只是因为孝义伦常,还有敬重。

如今,他那从来好强的母亲被他闺女气到说话都没了气力,这叫他实在难以接受。

原本,他听说妻子被贼人掳走,就已经够着急了,不想,女儿不说体察他这个做父亲的辛苦,还跟着搅弄风云!

顾麟气得,指着顾凝薇连连骂了几句家门不幸,然后,又狠命呵斥丫鬟婆子,叫她们赶紧将顾凝薇押下去。

这还不算完!

大概真是气狠了,顾麟想了想,竟是又吩咐众人:“给我看好了她,每日只供她两餐,点心果品一应不准有,只准备粗食白水便罢,另外再叫人看着她抄写《烈女传》和《孝经》,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学会孝悌二字!”

顾麟发了火,丫鬟婆子们哪里还敢再犹豫,立即一拥而上,不过片刻工夫,就将顾凝薇压制住了。

可怜顾凝薇,手肘本来就疼,如今又被人捏着胳膊,立时疼得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可顾麟此刻哪里能信她真是因为胳膊疼才这样,只以为她不知道哪里学了这没规矩的撒泼样儿,不由脸色更黑,狠心叫人堵了她的嘴,命人赶紧将她送走。

说完,又摆了摆手,自己却是再不看顾凝薇,似乎是要眼不见为净。

很快,顾凝薇便被丫鬟婆子们“扶”下去了。

不过,顾凝薇被扶走了,安笙却还躺在地上未醒。

这十一月的天气,本就寒凉,前几日又下过一场雪,可以想见,这院中的地面上,是怎样一番寒冷彻骨。

可是,徐氏和顾麟还有顾琮,竟是任由安笙在地上躺了这么久。

就算是顾凝薇闹得太狠,他们急着“惩治”顾凝薇,但焉知不是并没有真正将安笙放在心上?

因为没有真正将人放到心里,所以,即便安笙在地上躺了那么久,他们也不会真的多么心疼。

若非是起先情急之下选择装晕,安笙此刻定然就起身走了。

这些所谓的亲人心肠有多冷硬,她前世不就已经见识过了吗,竟然还会有“奢望”?

现在,也该醒了。

“小姐,您醒了!您怎么样了,可是哪里疼得慌吗?”青葙急促而惊喜的声音,让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安笙身上。

像是忽然才发现她还躺在地上,又好像也为了自己的“忽视”而“过意不去”,徐氏和顾麟竟齐齐急命人去将安笙赶紧扶起来。

第七百二十五章:坏消息

安笙忽然觉得有些索然。

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因她知道方氏背地里算计她,所以予以回击,而顾凝薇,则应该算是格外跳出来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从认识自己那天起,就不曾真心友好过。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碍了顾凝薇的眼,直到从方氏那里得知所谓的真相。

父辈母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很“完美的”转嫁到了儿女的身上。

顾凝薇自小得方氏教导,眼高于顶,从不把庶出的子女放在眼里,或许,不光是不放在眼里,还有着她所不知的恼恨。

方氏恨庶出子女的亲娘分去了她丈夫的宠爱,顾凝薇也恨她们这些庶出女儿分走了她父亲的疼爱,虽说两种情感是不一样的,但却有着共通之处,说白了,皆是嫉妒所致。

可安笙就从来没怨过吗?

她曾经也是怨过的。

若是可以选择,谁不想选择一个高贵而没有瑕疵的出身?

可出身从来都是没有办法选择的,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的出身,她怨与不怨,其实都没有太大意义,与其怨恨,倒不如坦然接受,更为畅快。

可她坦然接受了,别人却不见得也能接受她这个人的存在。

这邺京城里的深宅大院,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说到底,不过一个斗字,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罢了。

安笙在青葙等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垂首福身,语带恭敬却疏离:“安笙不孝,惹祖母父亲不快了。”

若是往常,她必定也会做足样子,再尽量利用这件事,让顾凝薇遭更多的殃。

可是,眼下她却没了这样的兴致。

眼前这些人,惯会做样子,她却是不耐了。

与其在这里同他们假惺惺的虚与委蛇,不如回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好好地歇一歇。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确实有些累了......

不过,她想要尽快离开,徐氏和顾麟却是没领会她心中真意。

也不知是否真觉得愧疚,徐氏一连问了安笙几遍,诸如身子如何,哪里觉得不妥之类的话,然后,在安笙回答尚可之后,又接连嘱咐她要好好休养云云,却全然不提顾凝薇方才动手打人的事情。

安笙面上的神情更淡了。

她敛着眉眼,看上去倒是一派娴静温顺,倒叫徐氏的气稍稍歇了一些。

待徐氏问完话,顾麟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安笙离开。

至于文国公府小宴的事,徐氏倒也没急着问。

今日的小宴,毕竟只是谢婉容举办的,并涉及不到太过重要的事,所以,徐氏便也没急着过问。

眼下,却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她解决。

府里派去寻找方氏的人,走了有一个时辰了,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别说顾凝薇着急,其实徐氏和顾麟也着急。

若被人知道永宁侯夫人被贼人掳走,那可就糟了!

也不知道是被派出去找人打探消息的下人听到了徐氏的心声,还是怎么的,就在徐氏这般想过不久,便有人急急忙忙跑回来了。

徐氏和顾麟还有顾琮听说有人回来了,都十分着急,忙将人叫进松鹤堂问话。

回来的是府卫之中的一个小队长,平日还算得顾麟信重,此人身手也还不错,见是他回来,顾麟还以为人找到了,于是忙问:“怎么样,可是人找到了?”

他这话问的满含希望,好像他这样,来人下一刻就能回答他,找到了似的。

不过,结果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

府卫听得顾麟问他人是否已经找到,便立即摇了摇头,回答说:“回侯爷,人还未找到。”

顾麟闻言,刚想斥责说,人没找到你回来干什么,就听那府卫接着又说:“不过侯爷,人虽未找到,属下却听得一个十分惊人的消息,遂不敢耽搁,急着赶回来报信。”

顾麟听府卫说的这样严重,眉头几乎都要皱成一团了,不过,他还是赶紧问说:“是何消息?”

这样问的同时,顾麟心中似乎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还没有听府卫说出来,所以,还抱有一丝侥幸罢了。

“回禀侯爷,属下不敢隐瞒,如今,外面街市上已经有谣言传出,说,说......”府卫原本是挺坚定的,但事到临头,到底还是忍不住退缩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对顾麟和徐氏绝对算不上好消息,但是,若他听到街面上有流言传出却不回来报告,顾麟只怕更不会饶了他。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番考量,所以,在听到街上流言后,他便立即赶回来了,只盼顾麟和徐氏看在她报告及时的份上,不要太过责怪他找人不利的事。

不过,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小队长原本一路赶回来的时候,也是对自己的决定很有信心的,但哪成想见到了顾麟和徐氏之后,在二人的冷脸之下,还是起了退缩之意。

他虽占了个府卫小队长的头衔,但其实也就是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要说多有能耐,多有胆量,真算不上,否则也不会临到最后却怂了。

不过,这会儿他想犯怂,顾麟和徐氏却是不许了。

话说到一半,这样不上不下的卡着,他们能容许就怪了,所以立时便呵斥这府卫赶紧将话说完。

府卫一被呵斥,反倒镇定了一些,带着一种“既是主子吩咐,那必然是不得不从”的心理,将方才没说完的话,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要说的,其实也不是别的,正是街面上已经有人议论,方氏被贼人掳劫,永宁侯府倾尽阖府之力,仍旧未能将人找回来的事情。

诚如府卫所想,这个消息,对顾麟和徐氏来说,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不,不只是这样,而应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坏消息,而且还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永宁侯府当家主母被贼人掳劫,可想而知,这将是邺京城内多大的一件八卦!

而徐氏最恼恨的,便是自家成为市井小民口中说嘴的谈资!

第七百二十六章:棍棒加蜜糖

方氏被劫的消息流传了出去,这让徐氏和顾麟十分恼火。

他们都不是三岁稚儿,深知流言这种东西,总是越传远离事情真相,所以,更是着急赶紧找到方氏。

但是,也正因为街市上已经有流言传出,所以,他们才更加的投鼠忌器,不敢叫人大肆搜捕,否则的话,以他们家的家世,寻求官府帮忙找人,还是可以的。

但是,因为顾及这件事会给侯府带来的影响,所以,徐氏和顾麟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大张旗鼓的找人。

也正是因为他们这种心理,才让那带着方氏回城取钱的贼人,得以顺利脱身。

那两个押送方氏回城的贼人,原本也是担心会被人发现踪迹,但是,入城以后,他们便发现,他们所想象中的,那满城戒严的景象,完全没有出现。

虽说城中也有些人手似乎是在找人,但是因为人数不多,所以,两名贼人很容易便带着方氏躲了过去。

因为徐氏和顾麟的顾忌太深,城门口根本没有设防,否则的话,这两个贼人即便躲避追踪的经验再丰富,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将方氏带进城里去,取了银钱之后,又再次将人带走。

在此期间,方氏也不是没想过呼救,但是,架在腰后的那把寒刃实在叫她害怕,她怕自己叫了人,救不了自己,反倒赔上性命。

反正,到底已经决定舍财保命了,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叫那些人走吧。

方氏这样想着,便一直没有呼救。

虽说她陪嫁铺子里的管事见她来支取那么大一笔钱财,也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她是主子,管事即便奇怪,也不可能在她亲自来取钱的时候,还敢不给。

方氏一直想的就是,这些贼人拿到钱,也就能放了她了,毕竟,这些人若真要她性命,方才就直接杀了,断不会再勒索钱财。

既是求财,那么,拿到了财物,自然是要离开的。

果不其然,那带头大哥拿到了另外六百两银子后,果真放了方氏主仆几人离开。

而且,也信守承诺,将方氏的贴身小衣,还给了她。

这些贼人倒也“讲究”,还将方氏的马车给她留下了,只不过,马车上的一应值钱装饰物件,都被洗劫一空。

方氏见后,也没敢表达不满,见那些贼人跨马离开后,方才双腿一软,跌在了方妈妈怀里。

方妈妈见她这样,自然只能伸手去扶。

即便因为方氏方才叫人搜她的身子,让她心里有些怨怼,但是,她毕竟还是忠于方氏的,这会儿见方氏这副样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另外一个婆子,见状也忙去帮忙扶方氏起身。

二人一左一右将方氏架了起来,那些贼人骑着快马,已经失去了踪影,方氏狂跳的心,也总算是归了位,才有心思叮嘱几个心腹。

“今日之事,你们都记着,要永远烂在肚子里,待会儿回府去,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只说我们出府买东西去了,若是叫我知道谁透露了消息出去,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方氏说着,一双利眸一一扫过方妈妈几人,眼中的警告昭然若揭。

方妈妈等人闻言,自是喏喏颔首应是。

方氏威胁过了,又走起了怀柔路线,放软了声调,安抚起来。

“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今日你们跟着我遭罪了,你们放心,我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咱们主仆可是一体的,我好,你们便好,我不好,你们也绝计讨不到好处,所以,你们忠心于我,对你们是绝对有好处的。”

“夫人所言极是,奴婢等省得。”几人又是恭声应道。

方氏见她们言语恭敬,还算满意,这才又叫那赶车的婆子,去将马车整治一下,好赶紧回府。

然后,又朝一直没有近身的袭香招招手。

袭香见得方氏招手,自是无法再躲,只得应声上前。

方氏一把拉住了袭香的手,“袭香啊,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她言辞亲热,又带着些微悔意,那一声恰到好处的叹息,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她毕竟是主,袭香是仆,她这么对袭香,可算是很给袭香面子了。

若在平日,袭香也会十分感动欣喜,可今日......

袭香半垂着头,敛着眉眼,让人看不清楚表情,只听得声音带着些许委屈,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奴婢不委屈,夫人言重了。”

这哪里是不委屈呢,分明就是委屈的。

若是往常,方氏见得袭香这般,定要骂人,可今日,她却觉得欢喜又放心。

若是经过方才那件事情,袭香仍旧是与平日一般无二,她才要担心呢!

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为主子,身份自来高贵,但是,她也明白,但凡是人,那就都有自己的私心,都有自己的自主性,她方才被那贼人威胁,情急之下,扯了袭香的肚兜来替自己挡祸,虽说原则上并没有什么错,但是,于情理来说,却也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袭香到底是未出嫁的丫头,贴身小衣被陌生男子拿走,哪里能不恼恨,不委屈?

不过,她恼恨也好,委屈也罢,方氏倒也不怕。

毕竟,袭香的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袭香毕竟是她的贴身丫头,知道她太多的事情,若是袭香不忠心了,那对她来说,可是一大祸患,再者,袭香也是她的得力助手,若是失了袭香,她行事上怕是也多有不便。

因而,方氏还是想着,尽量拢住袭香的心,如今见袭香还会委屈,她也就放心了。

她就怕袭香藏着委屈,不叫她知道呢。

若是这丫头这能硬生生忍下这么大的委屈,她却是不敢将人再留在身边了。

可如今看来,小丫头到底还是小丫头,虽在她身边历练了几年,但到底还是浅薄,没有那么深的心计。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好,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她用着,才能放心。

思及此,方氏又拉着袭香软言安抚了几句,这时候,赶车的婆子也将马车赶回来了,方氏才赶紧带着几人回府。

第七百二十七章:回府

永宁侯府。

方氏迟迟没有找到,徐氏和顾麟已是急得不行。

顾麟再不能淡然安坐,在松鹤堂的正堂中来回走了不下十几趟,直将徐氏绕的眼晕,不得不喊他停下。

“哎呦,麟儿,你快别走了,娘眼睛都叫你绕晕了。”

顾麟听见徐氏这样说,只得先停下来,强自按捺着坐回椅子上,但没坐一会儿,便又急得站起来,朝门口张望过去。

徐氏本也着急,但是,见儿子这般没有定力,却又有些生气。

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便又对儿子道:“你堂堂一个侯爷,怎么这般没有深沉,叫外人看见你这副样子,岂不有失体面。”

徐氏是既着急又生气,所以,语气不免也有些不中听。

顾麟本就急的不行,又接连被母亲数落,心中的不耐和火气终于是压不住了,因而,便也露出几分恼色,对着徐氏回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娘还只想到要儿子强装着深沉?再说,这会儿府里又哪有外人,儿子在娘面前,竟也要装的与在外别无二致不成!”

其实,顾麟本是不想跟徐氏说这些的,但是,他这会儿心里实在太乱了,徐氏又一直挑他的毛病,实在叫他有些忍耐不得。

徐氏也没想到儿子会这样顶撞她,登时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顾麟见徐氏这样,也不由后悔自己失言,想了想,只得又同徐氏赔礼道歉。

“还请母亲勿怪,儿子也是太过着急了,并非故意不敬母亲,还请母亲恕罪。”

到底是自己儿子,怎么着也要比别人偏疼些,因而,一见顾麟赔礼道歉,徐氏也就气不起来了。

但是,虽说不多生气了,可心里到底还有些不舒服,因而,只怏怏地朝顾麟摆摆手,说:“罢了,也是我老婆子多话,叫你不喜了,你既不耐烦听我说这些,我不说就是了。”

顾麟原本就因为自己失言而懊悔,见徐氏这样,就更是着急了。

正想解释呢,忽听顾新海的声音传了进来,因而只好又先停下话头,转身做出一副威严正经的模样,面对顾新海。

顾新海匆匆跑来,见得顾麟和徐氏忙行礼问安。

二人见他这样,都猜着是有了消息,因而,都不叫他拘礼,只叫他赶紧回话。

顾新海急急喘了一口气,躬身回说:“侯爷,老夫人,夫人回来了!”

“什么!人在哪!”徐氏闻言,便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顾麟也是再坐不住了,忙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新海。

顾新海知他们母子俩着急,哪敢耽搁,忙又接着回说:“正在往这边来呢,夫人,夫人是自己带人回来的。”

顾新海的表情有些奇怪。

方才,门房来报说,方氏带着人回来了,他还以为门房造假,哪知道跑出去一看,还真是方氏回来的,好端端的回来了。

就是,就是人看上去似乎稍有些狼狈,再者,方氏所坐的马车,也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些顾新海都没敢说。

他可是受过方氏不少好处的,怎么也算是方氏的人,自然是更向着方氏的,所以,在跑来报告消息之前,他便偷偷给方氏留了话,告诉方氏,顾凝薇回来说她被人劫走,请顾麟和徐氏派人出去找她的事情。

方氏听了他这话,果真面露惊骇,顾新海便知道,自己这话提醒的对了。

若他猜的不错,看方氏的样子,原本是不打算说实话的,但如今看来,只怕是不得不说实话了。

不过,这实话到底怎么说,想来方氏还是有数的。

不错,方氏确实是另有了计较。

原本,她是打算一回来就去见徐氏的,可是,听了顾新海那句话后,她便改了主意,转头带着方妈妈几个,先回了听雪堂,准备借口回去整理仪容,再叫顾新海给徐氏捎话,说自己待会儿过去细禀事情经过。

当然,整理仪容什么的,不过只是方氏找的借口罢了,实则是为了再嘱咐下几个仆从,叫她们知道该如何回话。

待一番嘱咐过后,方氏才整理了下自身,带着方妈妈和袭香,去了松鹤堂。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她无不是偷偷地打量,方氏暗自恼怒,但却没有朝这些丫鬟婆子们发火。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跟这些奴才发火,可是极不明智的。

她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现在要做的,是让徐氏和顾麟多多怜惜她,这样,他们才会不追究她让侯府声名受损的行为。

方氏去松鹤堂的路上,想的倒是挺好的,觉得只要自己叫徐氏和顾麟知道她的可怜,看在她也是受害者的份上,便不会怪罪于她。

毕竟,这样的“无妄之灾”,她也是不想遭受的。

可她哪里会想到,在徐氏和顾麟的心目中,就没有什么事,和什么人,是重得过侯府的名声的。

所以,这一次,她只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

玉笙居。

方氏自己回到侯府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阖府上下,安笙虽闭门称病,但是,外头的消息,还是都知道的。

“小姐,您说大夫人现在,不会正在跟老夫人和侯爷哭诉呢吧?这老夫人和侯爷,会听她的吗?”青葙显然对松鹤堂里的事情,极为感兴趣。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这场戏她也有份参与,自然是关注最终的结局。

不过,安笙倒似不怎么在意,闻言只淡淡地道:“听与不听,又能怎样?再如何,也不可能夺了她侯夫人的身份,最严重不过禁足罢了。”

或许,安笙也并不只是淡然,而是看开了,知道这事最终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如此,因而,才不关心结果如何了。

青葙见安笙兴致缺缺,倒是有些不解,“小姐,您不高兴吗?”

就算是禁足,方氏也总归受到惩罚了,青葙有些不明白,安笙怎么看着并不高兴?

安笙听到青葙这样问她,便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我没不高兴,你叫郑妈妈多注意下松鹤堂的动静,有什么不对,再来报与我知道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心绪不畅

方氏带着袭香和方妈妈来到了松鹤堂后,松鹤堂的院门就紧紧地关上了,不仅如此,徐氏还特地叫徐嬷嬷安排了两个孔有武力的婆子守在门口,言明不许任何人靠近。

正堂紧闭的房门,将一干抻着脖子欲打探些消息的人,都阻隔在外。

郑妈妈深知,徐氏既这样做了,就断不会容许别人再探听到松鹤堂的消息,与其再留在这里引徐氏怀疑,不如早些回去禀报安笙。

打定主意,她便不再多留,而是匆匆离开了松鹤堂附近。

一回到玉笙居,郑妈妈就将松鹤堂那边的动静都报给了安笙知道,安笙听罢,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神情仍旧淡淡的,只说了声知道了,便叫郑妈妈下去了。

郑妈妈敏感的察觉到安笙今日心情不好,又见她面上有些疲色,便也没再多话,行了一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只是,到底有些不放心,所以在离开之前,郑妈妈朝青葙暗暗使了个眼色。

青葙见到郑妈妈递来的眼神,便与安笙道:“小姐,奴婢送送郑妈妈。”

安笙点了点头,答应了。

郑妈妈和青葙一前一后出了内室。

待出去后,郑妈妈就将青葙拉到一旁,小声问说:“小姐今日出门赴宴,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青葙一听郑妈妈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好。

郑妈妈一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忙又问:“有人欺负咱们小姐了?”

在郑妈妈看来,安笙平日里虽也是个淡然性子,但是今日这淡然之中,明显还有些心绪不畅,她跟在安笙身边也有几年了,深受安笙信任,自认也算了解自己这位主子,所以,便猜测安笙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兴许,还受了那些千金小姐的欺负。

不得不说,郑妈妈也是个敏锐的。

青葙原本就替安笙抱不平呢,这会儿听见郑妈妈这样问,便再也忍不住,不由将今日文府小宴上遇到的那些刁难,跟郑妈妈简单说了说,并且,又将安笙回来后,在松鹤堂遭受的一切,也同郑妈妈说了。

郑妈妈听青葙说完,也是一脸恼恨。

“这些人,还真当我们小姐好性儿不成,由着它们磋磨!”

青葙最气的莫过于陆佳敏和顾凝薇,这二人一个是与小姐血脉相连的姐妹,一个是小姐未来的大姑子,可是,却被都这般为难小姐,难怪小姐要心绪不畅了!

“妈妈您今日不在,所以不知道,咱们小姐那位未来的大姑子,是巴不得小姐在众人面前丢丑呢,你说小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自己姐妹那个样子,现在这未来大姑子也是一样的不好相处,小姐以后嫁到护国公府,岂不是还要受那人刁难?”青葙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以后。

今日文府小宴上,她们小姐可是大大落了陆佳敏的面子,看陆佳敏那副样子,也不像是个大度的,只怕如今已经记恨上小姐了,这往后小姐嫁过去,还不知要受她多少为难呢!

郑妈妈倒是比青葙想的通透,闻言便安慰她说:“你也将小姐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那位不是什么正经的未来大姑子,就即便真是正正经经的未来大姑子,咱们小姐也没有白受人欺负的道理!再者那位家里人与咱们姑爷一家也不是什么和睦的,就是那位不为难小姐,只怕以后小姐的婆母也不会叫他们好过的,这个倒是不必担心。眼下倒是府里的事情,更叫人忧心,听你方才所说,我观小姐,倒像是有些灰心,怕是小姐心里多少还是在意的,这侯爷和老夫人啊,叫小姐伤心了。”

青葙听了郑妈妈的话,也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声,不再说了。

郑妈妈也暗暗叹了口气,对青葙道:“行了,你赶紧去伺候小姐吧,小姐心绪不畅,你万别惹小姐不快。”

青葙听了郑妈妈这话,情绪也有些不高,怏怏地应了一声,又回了内室。

郑妈妈看着青葙回去后,方才摇了摇头,往外头去了。

青葙回去内室后,就见安笙躺在软榻上,似乎是睡着了,便也没敢吵她,只扯了张毯子过来,给安笙盖上,然后,便守在一旁。

安笙原本只是觉得心里烦乱,想小憩一会儿,结果没想到,竟然真睡着了,直睡了两个时辰方才醒来。

不过,这一觉显然睡得并不好,醒来后,安笙便觉得头疼的厉害,不光头疼,连小腹也坠坠地疼。

起先她并未多想,只觉得是自己没有睡好的缘故,便叫青葙将她治头痛的丸药拿来一丸。

青葙听了她的吩咐,便去取了一丸药,并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准备服侍安笙用药。

哪成想,安笙一坐起来,脸色顿时就变了,双眼也瞪了起来,竟是好像被什么给吓住了似的。

青葙一看安笙这样,顿时吓了一跳,忙将水杯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慌忙来扶安笙,口里急忙问着:“小姐,您怎么了,您哪不舒服,您快告诉奴婢!”

安笙整个人怔怔的,直到听见青葙的呼喊,方才回过神来。

她按住了青葙的手,安抚道:“我没事,你别着急,先去将郑妈妈叫进来。”

青葙一听安笙说让她去叫郑妈妈,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忙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其实,若是她再跑得慢一点儿,就会发现,安笙那微微发红的面颊,倒确实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片刻后,同样一脸焦急的郑妈妈,跟青葙一起,慌忙跑进了安笙的房间。

“小姐,您哪里不舒服?”郑妈妈一进来,就急忙问道。

安笙却没回答,只是朝郑妈妈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郑妈妈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即走上前去俯下身子,以便安笙对她耳语。

青葙见安笙只叫了郑妈妈去,还是要说悄悄话,心里不由地便有些泛酸,眼眶也有些发热,她忽然有种不被安笙信任了的伤感。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便被轰出了脑海。

她想,小姐已经这般难过,她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不该。

第七百二十九章:小姐长大了

在青葙心里,没有什么比安笙开心康健,无病无灾,更让她高兴的了。

她这条命是小姐救的,此生便是属于小姐的,当初,她可是发过誓,要一生效忠小姐,所以,这样的想法,是绝对不该有的。

小姐信任郑妈妈,说明郑妈妈值得小姐信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而她,只要小姐好便觉得好了,既如此,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想明白了这些,青葙便不觉得委屈了。

而郑妈妈,听得安笙耳语了几句之后,面上的慌张便不见了,反倒露出了些许笑意。

青葙整理好心绪后,正见到郑妈妈这抹笑容,不由奇怪。

不过,她也能从郑妈妈的反应中判断出,安笙应该没事了。

这样一想,她便也放心了。

这时候,便又见郑妈妈直起腰身,含笑说了一句,“小姐长大了。”面上是说不出的欣慰。

青葙好似有些懂了,但又好似并不明白。

直到郑妈妈将她拉出去,带着她准备那些东西,她才明白,郑妈妈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听着郑妈妈一句句嘱咐该如何照料小姐,青葙的脸也有些红了。

郑妈妈见她这样,便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害羞啦,将来你也要这样的,今日我教你的这些事情,你可都要记住了,这女孩子的初潮啊,可要好好照料的。”

说到这里,郑妈妈又有些忧心,“小姐今日只怕受了寒,否则不会又是头疼又是腹痛的,虽说这些症状,女子来葵水时总也有些,但是,小姐这肯定是因为在松鹤堂受寒了,症状比之别人更加严重了些,不行,我得赶紧将这些东西给小姐送去,再去厨下给小姐熬些补气血的汤品,好好给小姐补一补才行。”

青葙一听郑妈妈说安笙因为受寒才这般难过,也不由着急,于是忙问郑妈妈,“那小姐这样是不是还要吃药?”

郑妈妈听罢,却摇了头,“是药三分毒,你跟着小姐,也算知些粗浅医理,怎么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不到不得已,最好还是别吃药的好,小姐这是初潮,许也会折腾的难受些,先喝些红糖水补补看看,若小姐还是疼痛难忍,怕是就要吃药了。”

还有一句话,郑妈妈没有说。

她年轻时候也是生养过的,只是自己福薄,没留住那个孩子,后来就再也没怀上,那时候,有个大夫给她看过身子,说她年轻时候亏了底子,体寒弱气,不好生养。

果不其然,她后来就再也没怀上过孩子,后来,丈夫便因为这个原因,休了她再娶了......

想到当年那些伤心事,郑妈妈眼中不由蒙了一层哀色,也幸而青葙正在想着她说的话,并未注意,否则她还要找借口遮掩。

当年的事情,她无心再提。

只是,她通过自己的经历总结出来,女人这辈子,生养孩子乃是头等大事。

当年替她看身子的大夫医术还算高明,虽大夫未曾明说,但是,话里话外不外乎也透出了,自己后来不能生养的原因,正是因为月事不畅引起的。

所以,她对安笙这次来潮,很是重视。

自己受过的苦,她断断不想安笙再受一次。

因为防备着安笙这种情况,所以,郑妈妈早就将安笙来潮时需要用到的一应用物准备好了,如今只是翻找出来,拿给安笙用便可。

待找出了一应用物,郑妈妈便又带着青葙折返回安笙的卧房。

二人扶着安笙到了屏风后面,郑妈妈便教安笙如何使用那些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安笙都是会用的。

但是,她又不能跟郑妈妈说自己会用,因而只得忍着微微羞意,听郑妈妈一一说过,才叫郑妈妈和青葙暂且出去了。

等安笙整理好了,从屏风后面出来后,郑妈妈和青葙便又一左一右地将她扶到了床上,让她好好躺下,不许她再动。

安笙虽觉得她们两个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这种被人真心关心着的感觉,不管何时,都叫人心生暖意啊。

想她前世初潮来时,被吓得大哭,方氏却叫了一个管事婆子过来,先是数落了她一通,接着才敷衍地教了她几句,便再未多问一句。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自小到大也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事,否则的话,她怎么会被吓得哭出来?

前世她来初潮时,已经十四多了,算是年纪较大了,但因为没人告诉过她那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所以,她也不知道女子这个时候,是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尤其不能受寒。

她记得,那时候,她还被方氏寻了个莫须有的错处,罚跪了一个时辰。

那时也是如今这般的寒冬天气,她跪在佛堂前的理石地面上,寒气侵体,自此之后,月事便不准了,她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一味的反思自己,觉得自己惹方氏生气,是谓不孝。

如今想来,那时的她怎么就那么傻?

不过,幸好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这个傻子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断不会如从前那般愚蠢了。

安笙知道自己今日应该有些受寒,若是平日,倒也不至于如何要紧,可她如今情况特殊,最是受不得寒,因而,便想了想,对郑妈妈道:“劳烦妈妈帮我煮一碗红糖鸡蛋水来,加些红枣和枸杞更好,此方温养身体,用来补气血暖宫最好。”

郑妈妈倒是没觉得安笙这话有什么奇怪,只当她是从医书上看到的,想着安笙说的这几样东西确实都是女子补身的好物,便立即痛快应了。

郑妈妈下去煮红糖鸡蛋水了,屋里便又只剩下青葙一人伺候。

安笙本在闭眸假寐,但觉察出青葙总是时不时地偷看她,不由有些好笑,遂睁开双眸,睨了青葙一眼,含笑问道:“怎了,我脸上开出花来了,就那般好看不成?”

安笙语带调侃,显然心情已好,青葙见状,便也放心笑了出来,继而又摇摇头,答说:“小姐脸上并没有长出花来,不过,小姐本就比花还好看,奴婢自然爱看。”

第七百三十章:遮掩

安笙听青葙说的凑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里学的油腔滑调,竟都用到我身上来了,真是不老实!”

青葙见安笙笑了,想来心情是好了,便也笑嘻嘻地道:“奴婢说得都是实话,小姐怎么不信呢。”

安笙笑了笑,嗔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青葙这样做,多是故意要逗她开心,而究其原因么,自然是因为她方才心情不好的缘故。

原本她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矫情,无缘无故地,竟为了那些事那些人心情低落起来,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她故意这样,应该是月事来了的缘故。

她前世不知保养自己,以致体寒身弱,后来更被断言不能生养,当时心里虽也难过,但绝对不是因为生不了梁家的孩子而难过,而单纯的只是觉得,身为一名女子,没有了做母亲的权利而难过。

后来有了机会研读医书,她便用心看过关于女子体寒之症的医书,从而知道了,女子体寒,大致分为两种,一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带来的寒症,二则是后天未加保养,尤其是在月事期间,受了寒,后来她给自己诊过脉,判断她应该属于后者。

而这一切的主要根源,便在她初潮时被方氏罚的那一场跪。

虽说只是一个时辰,但当日天寒,她又初初来潮,什么都不懂,身边更没有一个能精心照顾提点她的人,方氏罚跪,她便老实实地跪了,甚至,方氏说未免她下次还犯同样错误,叫她不铺软垫,直接跪在地上,她也照做了。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从此之后,她便沾了体寒身弱的毛病,后来的月事也再没有准过,再后来,她嫁入梁家,便被诊断不好生养,梁家人便更是不喜她了......

这一世,倒跟前世不尽相同,不过,方才她在松鹤堂为了做戏,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又正赶上来潮,所以可是不能大意。

青葙听郑妈妈的吩咐,去灌了两个汤婆子来,一个方才安笙脚下,给她暖脚,一个放在手边,让安笙自己拢在腹部放着。

“小姐,这下可还觉得冷?要不要奴婢再添个炭盆来?还是叫她们将地龙再烧热一些?”

因为安笙身子不好的缘故,担心天冷她会畏寒,护国公夫人林氏特地叫人送来许多上好的银霜碳,所以,玉笙居里是最不缺好炭的。

再加上徐氏为了彰显自己作为祖母的慈心,特许了安笙烧地龙,所以,现如今永宁侯府中最暖和的地方,反倒要属玉笙居了。

安笙听见青葙又要加炭盆又要烧热地龙的,忙笑着阻了,“这屋里已是够热了,不必再添了,再添下去,我反倒要受不住了,你额上都有些出汗了,不如撤去一个炭盆吧。”

“那怎么行呢,”青葙一听安笙说要撤去一个炭盆,立即就不依了,“郑妈妈可是特地说了,小姐这个时候,万不能着寒,方才在松鹤堂,小姐在地上躺了那么久,说不定就有寒气侵体,这回可不能大意了。”

安笙见青葙实在不肯撤去炭盆,便说:“那你若是热得慌,便去外面坐着吧,不必特地陪着我,拿两本书来,我自己看一会儿就是。”

这回青葙倒是没反驳。

安笙向来喜静,在房里待着的时候,多喜欢自己看书,而且这屋里也确实热得很,就这么一会儿,她额上就已经沁出汗来了,也确实待不住,于是便听安笙的,拿了几本书来给安笙,自己则先退到外面去了。

安笙看了会儿书,郑妈妈端着红糖鸡蛋水进来了,青葙服侍安笙喝下,郑妈妈又嘱咐了几句,方才退出去。

安笙喝了红糖水,总觉得有些困乏,便躺下又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倒是睡得极好,醒来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郑妈妈听说她醒了,又端来一份红糖水,并叫青葙端了清水过来,服侍安笙喝了一些,便问,是否要传晚膳。

安笙看了看桌上的沙钟,便点头叫传了晚膳。

待晚膳用罢,郑妈妈带人扯下饭食后,复又回到安笙的房间,与安笙汇报起松鹤堂的事情。

虽说徐氏关了院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里头的事情,可这世上哪有真正不透风的墙,若真心想要知道的事情,总归还是能知道一点儿的。

何况,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又已经传出,稍稍一打听,大家就能知道松鹤堂里在密谋何事。

安笙听郑妈妈说,徐氏说方氏忽然得了急病,不能见人,便知道,徐氏这还是打算帮方氏遮掩。

至于方氏出门到底去做什么,就不知道徐氏和顾麟到底问没问出来了。

不过,他们到底问没问出来,于安笙来说都没什么要紧,因为她早就看透了徐氏顾麟等的为人。

在这对母子眼中,没有什么比永宁侯府的脸面更重要的了,所以,即便他们逼迫方氏说出真相,也不会替自己出头。

当然,她也从来没指望过,这些人替自己出头。

她要报仇,唯有靠自己才行!

用过晚膳,天便黑了下来。

如今已近腊月,天黑的早,不过才申时末,天就擦黑了,待到酉时过半,天色便已经黑透了。

天一擦黑,郑妈妈便叫人掌了灯,见安笙还在看书,便劝道:“灯下看书伤眼睛,小姐如今又是这个时候,还是注意些为好,最好多多休息,对您的身子才有好处啊。”

安笙听郑妈妈说,连这也要注意,不由失笑,“妈妈这是拿我当月子里的女人看待不成,我哪有那么娇贵,我让青葙将烛火拨亮一些,这总行了吧。”

其实安笙也知道,郑妈妈这么说,都是好意,只是,她今儿白日里睡得实在多,这会儿哪有睡意,这大晚上的又不能出门,郑妈妈更是连床也不让她下,难道她就这么干躺着不成。

郑妈妈也看出安笙精神头正好,怕是没有睡意,因而,想了想,便没有再劝,只叫青葙再点一盏烛火过来,放到安笙床边,看屋里又亮堂了不少,这才放心。

第七百三十一章:一切有我

安笙看的是本游记,倒也有趣,看着看着,便有些入迷,待觉得眼睛发酸,转头一看时辰,竟已经是戌时过半了。

她估摸着,陆铮应该快来了,便唤来青葙,帮她更衣。

青葙也知道,陆铮今晚肯定要来,闻言也不觉得奇怪,手脚利落地替安笙换了衣裳,待要梳头,安笙却摇头说不用了。

青葙想着,安笙素发见陆铮也不是没有过,便也没有坚持。

主仆俩这厢刚收拾没一会儿,便听得院中有骨哨的声音传来。

安笙知道这是陆铮到了,便命青葙去开门,自己则在内堂等候。

片刻后,一身寒气的陆铮跟着青葙进了内堂,甫一进来,便差点儿被满室的热气熏的倒仰,于是忙定了定神。

往常安笙这屋子虽也比那屋里热一些,但是,也没热到这般地步,今儿是怎么了?

陆铮这般想着,同时打眼一看,就见屋角放着两个炭盆,心道怪不得这般热了。

不过,安笙平日也没往屋里放这么多炭盆,怎的今日偏放了这么多,莫不是病了?

思及此,陆铮也再顾不得其他,忙快步朝安笙走过去,先将人上下打量一遍,见安笙果真气色不大好,便急忙问道:“可是病了吗?是不是今日出门,染了风寒?”

若真是如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出门去的。

他此刻真是后悔,为何非让安笙去引方氏那个恶毒女人呢,他自己再想个法子不就结了,何必非得安笙出门!

若是安笙不出门,便不会染了风寒,他明知道她身子骨不好,怎么还这般大意呢!

安笙见陆铮一脸悔恨,便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忙解释说:“我并未感染风寒,你放心吧,只是觉得天寒,有些畏冷,便在房内多加了几盆炭,你是不是觉得热了,若觉得热,便叫人撤下一盆去。”

其实安笙也觉得有些热,但是郑妈妈和青葙死活不同意撤下一个炭盆去,而她虽觉得热,但也不至于不能忍受,所以便也依了郑妈妈和青葙。

不过,想来她都觉得热,陆铮只怕会觉得更热才是,所以,她便想还是撤下一个炭盆得好。

哪知道,她刚一说要撤下炭盆,陆铮便立即摇头否决,“我不热,不必撤了,这样很好。”

他热些算什么,主要不能让安笙冷到啊!

安笙见陆铮也不同意撤下炭盆,便只能作罢,请了陆铮去矮榻上说话。

青葙沏了热茶过来,放在安笙与陆铮中间的小几上,便退到一旁侯着。

陆铮喝了杯茶后,便将今日之事,跟安笙说了一遍。

今日,他跟陆文一直跟在方氏和那伙贼人身后,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清楚的。

安笙听到陆铮说,方氏为了自己的名声,硬扯了袭香的贴身小衣去骗那伙贼人,眼中不由闪了闪。

这还真是方氏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关键时刻,为求自保,不顾他人死活,这便是方氏。

而陆铮看安笙听见他说这事的时候,面有异色,竟忽然福至心灵,聪明了起来,想着安笙可能误会了,于是忙解释说:“我是根据她们说的话,和观那丫头后来的神情判断出来的,并未亲眼看见那女人解她衣裳......”

不过,解释到一半,陆铮又忽然停了口。

他怎么总觉得,自己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呢,怎么听着总觉得像是心虚似的?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啊,他真没亲眼见到方氏去解袭香的衣裳,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看呢?可是,这话听起来便叫人误会吧,也不知,安笙会不会误会啊......

陆铮急于想让安笙相信他,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紧张地看着安笙,看安笙如何反应。

安笙确实反应了,而且,跟陆铮想的还有些不一样。

只见她抿唇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未曾亲眼看到,你不必解释,我自然信你的。”

她怎么会不信陆铮呢,眼前这人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么。

而陆铮看安笙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心里却愈发有些没底,“你,真的不生气吗?”

安笙见他问得小心,不由好笑,“难道你还希望我同你生气不成?”

陆铮一听这话,立即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你这样很好。”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安笙这样相信他,他本是欢喜的,可是,一见安笙似乎丝毫没有吃醋的意思,他又好像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

陆铮赶紧摇头,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

他是疯了不成,难道安笙信他不好么,他们两个能互相信任,这是多让人高兴的事情啊,他竟还想些有的没的,真是不该。

陆铮将外面的事情跟安笙说了,安笙想了想,便也将家里的事跟他简单说了一下。

陆铮听得安笙说,徐氏对外称方氏突发疾病,需要静养,面上便是一寒。

他知道,徐氏这是不打算替安笙出头了。

或许真如安笙所说,方氏死咬着没有将她的事情说出来,但是,陆铮却是不信的。

徐氏和永宁侯顾麟也不是那丝毫没有心计的,难道连这个都问不出来?

今日方氏闯下大祸,若她不坦白交代,徐氏和顾麟岂会饶过她?

就算是为了侯府的脸面,对外宣称方氏得了急病,那对内呢?就也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陆铮微微眯了下眼角,眸中寒光乍现,既然徐氏和顾麟不打算替安笙出气,那这口气,少不得就要他来出了,只希望到时候,徐氏和顾麟不要后悔!

打定主意要帮安笙报仇,陆铮便也不再多待,起身与安笙辞别。

“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你有何事,记得一定要先跟我说,你放心,一切自有我呢,这几日天寒,你少些出门,仔细别染了风寒,我,这便走了。”

安笙听着陆铮不厌其烦地嘱咐,心里一软,眼眶也有些热热的,她缓缓笑着,点了点头,应说:“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外头天寒,你快些回去吧。”

第七百三十二章:婚期

第七百三十二章:婚期 (第1/1页)

青葙将陆铮送到门口,看着人消失在院子里,复又关了房门。

陆铮飘出永宁侯府院墙,迎着夜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青砖黛瓦,眸光微微一闪。

他想,有必要想个法子,将他与安笙的婚期再提前一些了,今夜,不,明早便同母亲说一下这事吧,想来母亲也一定愿意他早些娶安笙过门的。

这样好的姑娘,他自己来护,不需要别人!

......

玉笙居,安笙房间。

青葙看着陆铮的身影消失在玉笙居的小院后,便立即关紧了房门。

临近腊月,夜里的天气一日寒过一日,就这么关个门的工夫,冷风扫在脸上,便叫她觉得冷极了。

青葙关好房门,回到内室,被内室的暖意熏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安笙见了,便问她,“怎么了?”

青葙摇摇头,说:“没什么,小姐,奴婢就是觉得这天儿越来越冷了。”

安笙闻言,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外头很冷吗?”

青葙没察觉到安笙的不对,立即点头应说:“可不是么,就去关个门的工夫,奴婢被冷风一吹,就忍不住打寒颤呢。”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面上更愣了。

青葙不过去关个门,便冷成这样,那于夜风中穿行的陆铮,该多冷呢?

青葙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安笙的不对劲,小心问说:“小姐,您怎么了?”

安笙回过神来,慢慢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夜深了,收拾收拾,睡下吧。”

青葙虽觉得安笙有些奇怪,但是安笙说要休息,她便也不好再多问,只得先服侍安笙歇下了。

待安笙躺下后,便催着请青葙也去躺着,“你去吧,不必管我了,若是觉得夜里凉,便也灌个汤婆子放在被子里。”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青葙软声应下。

小姐总是这样,虽然她是小姐的丫鬟,但是,小姐根本是拿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来疼,别说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就是极好的天气,小姐也舍不得她守在脚踏上睡。

若不是她自己坚持,小姐只怕早就将她赶去厢房睡了,哪会叫她在外间的罗汉床上睡呢。

小姐总是这样心善,对身边的人不遗余力的好,她们小姐这样好,便值得最好的,至于那些不知道珍惜小姐的人,不在乎也罢!

......

次日早,乃是休沐日,这日不必上朝,陆铮和陆文同文韬和林子轩约好了,要去相府看望杜奕衡。

不过,在出门之前,陆铮先带着陆文,去见了自己的母亲林氏。

昨夜他回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便没有同母亲林氏说安笙的事情,这会儿时间相当,正好同母亲说说。

林氏听说两个儿子来了,忙叫丫鬟婆子再准备两副碗筷上来,又叫人端些他们兄弟二人喜欢吃的膳食,让儿子们跟自己一道用早膳。

陆铮和陆文确实没吃早膳,见林氏这里摆好了,也没推辞,便坐下同林氏一道用了。

林氏知道这二人这会儿过来,定是有事要跟自己说,因而,也不必他们开口,便叫闲杂人等退下,只留下林妈妈和扶冬在旁伺候。

林氏亲自给陆铮和陆文盛了粥,分别放到他们面前,才朝陆铮道:“说吧,找母亲什么事。”

陆铮接过粥碗,同林氏道了谢,略有些惊奇地道:“母亲真是料事如神,儿子还什么都没说呢,母亲便知道儿子有话说了。”

林氏被陆铮这不经意的马屁哄得挺高兴,嗔了儿子一眼,笑道:“你是娘生的,娘还能不知道你,行了,此刻也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陆铮知道林氏这里没有外人,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跟林氏说:“母亲,能不能想办法,将儿子与安笙的婚期提前一些。”

林氏听到儿子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你这小子,这是怎么了,开窍了不成?”

这还是陆铮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呢,而且还是提出要提前婚期的事,怎能不叫林氏惊奇。

“母亲只说,这事可有办法?”陆铮吃了口粥,含糊问道。

林氏上下扫了儿子一眼,看到儿子微微有些发红的耳尖,便又忍不住笑了,“这个啊......”

林氏故意抻长了语调,陆铮果然着急,“母亲没有办法么?”

陆文惊讶地看着陆铮,筷子上夹着的小笼包都忘了要放到嘴里。

这还是他家英明神武的将军么,一大早将他拉过来,竟是为了说这件事?!

将军看起来一副淡然模样,原来,暗地里也这么......饥渴,呃不,着急么?

林氏见儿子急成这样,是既好笑又心酸。

好笑于儿子终于懂得男女之事了,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心酸的是,这么多年,儿子总算是正面面对自己的亲事了。

想到此前京中关于儿子的那些流言,林氏也不忍再逗儿子了,便忙说:“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事终归是要先问过安笙的意思,这毕竟是你们两个的婚事,总不能事事都依着你,也要尊重安笙的想法才是。”

林氏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便是互相尊重,互相扶持,她与先夫便是如此,所以,他们夫妻感情十分好,因而,也想让儿子明白这一点。

她这里所说的互相尊重,可不是指相敬如宾,而是指夫妻双方全心敬重爱护对方,只有这样,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才会圆满,她既有这方面的经验,自然不吝惜传授给儿子。

原本,这样的话该是丈夫来同儿子说,可是,丈夫已经不在,她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经验,都告知给儿子,让儿子将来也能过得幸福。

其实,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所求那么多,反而心累,倒不如想的简单点儿,这样,才更容易获得满足和幸福。

这是她几十年来悟出来的经验,她觉得十分有用,也想两个儿子都明白这一点。

陆铮虽然未必完全明白林氏的用意,但是,对林氏这些话,他是深以为然的,因而自然是好好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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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问询小宴之事

第七百三十四章:问询小宴之事 (第1/1页)

文韬的话自然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且不说杜奕衡不可能真的如戏文里讲的那样,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对四公主以身相许,便是他真对四公主有意,杜家长辈也断不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

这可是尚公主,而不是娶普通女子,即便是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还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八字相合呢,何况与皇家结亲,那讲究便更多了。

杜家嫡长女才刚嫁入皇家,做了太子妃,杜奕衡的亲事,只怕并不容易定下来。

杜家的长辈,对此应该有更深的打算才是。

如今太子与大皇子两派分庭抗礼,情况尚不明朗,即便大多数人更偏向太子殿下,但是,支持大皇子的人亦不在少数。

杜家人行事向来谨慎,越是这个时候,只怕越不会叫人挑出错来。

但是,文韬他们又觉得,长辈的想法是长辈的想法,他们自己自然也该有自己的想法,这才会在杜奕衡房里,问出这样的话来,当然,这也是看着此处没有外人,否则的话,文韬定也不会多言。

杜奕衡自然也明白文韬的意思,因而,倒也没隐瞒几位好友自己的想法。

“这话今日是你们来问,我便如实跟你们说了,四公主殿下于我之恩情十分之重,我是必然要想办法偿还的,我也知道,再多的外物,也不足以偿还四公主相救之恩,但是,眼下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他的,我不敢说自己能应承什么,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要说他对四公主有什么情分,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来,他与四公主根本就不熟悉,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子,何谈什么情分呢?二来,如今朝中形势不明,他的亲事,势必不会这般早就定下来,他如今不过十七,就是再晚几年定亲,也不是不可以。

他跟陆铮和文韬的情况都不一样。

他们家如今站的够高了,祖父和父亲在朝中领的都是实职,须知树大招风,官场上风头太过,也未必是件好事。

站到一定的高度,就要懂得后退,这才是为官的长久之道。

何况,他是杜家唯一的嫡子,全家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他的亲事,只怕很难由自己做主,这些事,他早就看透了,他与文韬的想法不一样,他心中原本也没有什么心悦之人,自然也谈不上为了心上人与家中抗争。

四公主......可以说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变数,若不是这次的事情,他断不会想到,自己跟四公主会有什么往来牵扯,也不会知道,原来,四公主对他,竟有那般情意......

杜奕衡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只知道多少是有些高兴的,这天下只怕没有哪个男子,是真的对女子的倾慕毫不在意,毫无感觉的。

他说白了,也就是个俗人,知道四公主这样的女子倾慕于他,心里也是有几分窃喜的。

但是,窃喜的同时,也有些伤感。

无论是他还是四公主,他们这样的出身,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自己的亲事上随性而为。

其实,不只是杜奕衡这样,文韬他们,又何尝不是?

这时候,大家倒是有些羡慕起陆铮来了,虽说他此前几门亲事皆告吹了,但是,这最后一次,却是真正选了个自己心悦之人。

他们这样的出身,能选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妻子,实在不容易啊。

似乎是想到了同一处去,杜奕衡、文韬和林子轩,竟不约而同地对视互叹了一声,面上均是一派无奈,然后,转头看向陆铮,又一致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陆铮见他们几个这样看着自己,便挑了挑眉,做出副极为欠揍的样子来。

杜奕衡三人见他这般,便不由同啐了一口,又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铮也不在意,权当这几人是在嫉妒他。

这几人也确实是在“嫉妒”他。

原本以为姻缘路最多舛的一个,竟是个有后福的,可不是叫人嫉妒么!

说到陆铮的婚事,自然就想到了安笙,因为此前得安笙相救,杜奕衡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安笙,不过,一直没寻到什么好机会。

正好昨儿听到他娘说起,安笙在文家赴宴的时候,似乎受了陆佳敏几位小姐的故意刁难,杜奕衡有心详细问问此事,但又顾忌安笙是陆铮的未婚妻,所以不想私下跟他娘多打听,便想着问问陆铮知不知道此事。

若是陆铮知道,那他也不多嘴,若是不知道,也给他提个醒儿,省得安笙受了人家欺负,他还不知。

正好文韬这个文府的主人家也在,虽说昨日小宴他出面,但是总该也知道些情况,便一并问问吧。

思及此,杜奕衡便对陆铮和文韬道:“我昨日从我母亲那里,听到些传言,是关于昨日文府小宴的事情,不知你们二位可也听说了什么?”

文韬一听杜奕衡问起这事,眼中便是一闪。

昨日小宴上的事,他也从母亲谢氏那里听来些许,但是,毕竟这是他未婚妻招待各府贵女的宴会,他一介男子,自然也不好多加打听,因而,也知道的不算很清楚。

不过,即便知道的不算十分清楚,却也是听到了些风声的。

但这话被杜奕衡问出来,却让他有些不解。

不该是陆铮来问么?

陆铮也是不解。

他不明白杜奕衡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他并不是会关注这种事情的性子,但是,他也知道,杜奕衡既然这样问他,必然就是有着什么道理的。

所以,他想了想,便问:“昨日小宴,难道不顺利吗?你若是知道什么,大可跟我说,若是有关安笙的,就更该与我说了。”

陆铮想来想去,都觉得,杜奕衡之所以会问起文府小宴,多半应该是与安笙有关。

不得不说,陆铮在某些事情上面,还是十分敏锐的,尤其是,涉及到安笙的事情。

杜奕衡看了看陆铮,又看了看文韬,知道文韬怕是不好说这件事,所以,少不得就要由他这个最先提起此事的人,来跟陆铮说明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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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与有荣焉

其实,昨日文府小宴上发生的事情,杜奕衡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他母亲事后听他表妹提起,才知道原来在昨日小宴上,陆佳敏与其他几位小姐,似乎故意为难安笙了。

当然,最后的结果也是叫人吃惊的,想那陆佳敏茶艺冠绝京都,没想到,竟会输在安笙手上。

这便叫真人不露相了。

杜奕衡愈发觉得,安笙是个了不得的姑娘。

这姑娘初初回到邺京城,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过,但是,才不久时候,她便忽然成为了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承袭普云大师一身绝妙针法,帮陆铭缓解了多年顽疾,后又进宫治好了荣贵妃的疑难杂症,再后来,竟然还被太后赐婚给了陆铮,在全京城的人都以为,她会成为被陆铮克死的第四个未婚妻的时候,她就那样的,以一种劲竹般的坚韧姿态,好好地活了下来,简直跌破了一众看客的眼睛。

原本,大家只以为她不过是有幸得了普云大师的青眼,跟着普云大师学了些医术傍身罢了,但一转眼,她便在那些瞧不起她的千金贵女们面前,打了利落而漂亮的一场翻身仗。

杜奕衡其实很不喜欢京都这些贵女们,那些女人仗着自己出身比别人好些,便不可一世,受了别人几句并不真心的吹捧奉承,便觉得自己是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女子。

可她们大概忘了一句话,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陆佳敏就是太过自以为是了,才会跌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原本是想要为难别人,叫别人难堪的,没想到,最后难堪的却是她自己。

这叫什么?

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害人终害己,陆佳敏这也算是受到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陆铮与他堂兄堂姐不亲厚的事情,杜奕衡他们都知道,但是,平日里大家总想着,陆铮与陆铭和陆佳敏毕竟是一家人,血缘总是割舍不掉的,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他们即便不亲厚,却也要比别人来的亲近。

虽然他们十分看不上,陆铭和陆佳敏常一副誓要压陆铮一头的做派,但这毕竟是陆铮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多言,可是,陆佳敏这样纠集其他官家千金,公然为难安笙,便不只是在为难安笙了,这还是在打陆铮的脸。

这便是杜奕衡等人万万不能容忍的了。

若非如此,杜奕衡也不会特地提起昨日文府小宴之事。

方才他说完这事之后,看陆铮的反应,就知道,陆铮只怕还什么都不知道。

陆铮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他哪里会想到,他的嫡亲堂姐,会在贵女们私下小聚的时候,纠集别人为难安笙。

他只以为,他们只是对自己不满,却不想,如今连对安笙,也是不满了。

安笙这是受了他的连累!

“多谢子正兄提醒我这事。”陆铮朝杜奕衡抱了抱拳。

杜奕衡见他神情冷然,便知他心中不虞,遂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我只是觉得,这事该叫你知道,省得顾二小姐因为此事,与你生了嫌隙,这事毕竟不能怪你,你也别多想,顾二小姐不是一般人,我听母亲说,昨日小宴上,顾二小姐可是出了大风头,那些千金小姐们平日里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昨日可是跌到了泥地里,被顾二小姐震得够呛。”

“安笙一直很厉害,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听到杜奕衡夸奖安笙,陆铮倒是不客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杜奕衡他们何时见过他这样,因而不由都取笑起来。

不过,任是他们怎么说,陆铮也浑不在意。

安笙本来就厉害着呢么,这才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他们才见识到多少。

那样的女子,那般的才情,那般的胆识,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的?

不,别说一般女子比不得,便是一般男子,也难与安笙比肩!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个好未婚妻,快别显摆了,你这可是欺负我们孤家寡人呢!”林子轩笑着拍了陆铮一下。

陆铮难得回了个笑容,不过,那笑容里到底还是炫耀的成分居多。

大家几时见过他这般厚脸皮的样子,不由都是摇头失笑,直说可是不敢再说他了。

陆文心道,你们这才知道多少,若是你们知道,昨日他跟着陆铮在郊外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就知道,眼下这小小的炫耀,根本不值一提。

陆文暗暗摇了摇头,心说你们可真是少见多怪,若是叫你们知道,这位背地里往永宁侯府爬了多少次墙头,你们就再没吃惊的心思了。

唉,年轻人就是不淡定,看他多么镇定,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耐么。

陆·淡定·文刚觉得自己颇有真大丈夫本色,便被杜奕衡一句话给说的变了脸色。

杜奕衡说:“陆铮的婚事定下来了,陆文你的婚事,是不是也快要定了啊?”

陆文听见这话,顿时忍不住一咳,然后又继续维持自己的淡定本色,“我着什么急,我还没立业呢,何谈成家!”

“陆大副将,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荣升四品将官,还不算立业?难道,要盖过陆铮去,才算是立业不成?”杜奕衡对陆文的强言狡辩嗤之以鼻,“你现在就嘴硬吧,等过阵子陆伯母闲下来,定要替你相看亲事,要不你现在与我们几个说说,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到时候,我们也好帮你在陆伯母面前,提上几句呀?”

陆文心想,这“火”到底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来的?

难道,是因为他在背地里吐槽杜奕衡他们的缘故?

怪道普云大师常说,世间祸事,多从口出,他这还没说出来呢,只在心里想了想,就被这几个人惦记上了,以后可是不能多说了!

“罢罢罢,我不同你多说,要论口才,我岂是你杜大公子的对手。”陆文朝杜奕衡摆摆手,一副不欲跟他强辩的模样。

杜奕衡知道他这是说不过自己,便用这托词来掩饰,因而,便哼笑两声,朝他投去得意一瞥。

第四百三十六章:流言满天

陆铮等人在右相府陪着杜奕衡用过午膳,方才告辞。

离开右相府后,他们几人便各自分开了。

陆铮和陆文并排骑马行于街头,二人靠得很近,近到只要稍稍出声,便能听见彼此的说话声。

陆文低声说:“子正所说之事,将军如何看待?”

陆文问的是杜奕衡所说,文府小宴上,陆佳敏伙同其他贵女欺负安笙的事情。

他了解陆铮,更陪着陆铮做过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他亲眼见过陆铮对安笙的看重,也亲眼见过陆铭一家算计陆铮,所以,孰轻孰重,他想其实很好分辨。

他这样问陆铮,也不过是想要再确定一下罢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问完,陆铮脸色便沉了下来,“我如何看待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怎么看待安笙!”

这话说的不算很清楚,但陆文却听明白了。

陆铮的意思无非是说,陆佳敏等人不将安笙放在眼里,也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其实陆文觉得,陆铮这话也没有说错。

安笙和陆铮是未婚夫妻,将来兴衰荣辱,皆是一体,陆佳敏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领着其他贵女们公然为难安笙,这就是在打陆铮的脸。

基于对大房那几个人的了解,陆文甚至觉得,陆佳敏这样做,很有可能,就是大夫人郑氏交代的。

别问他为何这样笃定,实在是,他们府上这位大夫人,“劣迹”太多了。

“先回府,待会儿找几个人去帮我传些消息。”

陆铮说完,便轻轻踢动马腹,驱使胯下骏马小跑了几步。

陆文听到陆铮这样说,莫名地便觉得,自己似乎知道陆铮要传的,都是哪些消息。

依他看,肯定不止一个,肯定是既有顾家的,又有陆家的。

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顾二小姐,他们家将军连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啊?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以为将军疯了!

而他就更奇怪了,因为,他竟然觉得,将军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好。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亲情这种东西,并不能作为挑战别人忍耐限度的筹码,这实在辱没了这个温暖的词语。

半个时辰后,陆铮和陆文回到了护国公府,二人一同去见过了护国公夫人林氏,又去拜见了老太君魏氏后,方才回到陆铮的院子。

回去之后,陆铮便招来两名贴身近卫,对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便让人出去办事了。

陆文听到陆铮吩咐近卫的话,便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陆铮转头见他这副表情,便微微挑了下眉,问说:“怎么了?”

虽然陆铮神情语气都很平淡,但是陆文仍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答说:“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早就料到的事情,能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陆铮不叫手下人去办那些事情,他反倒要觉得奇怪呢。

不过,如今只是叫人去传永宁侯夫人的闲话,是不是还不够,顾二小姐昨日可不止吃了这一样亏。

果不其然,陆文刚刚这样想过,便听陆铮道:“你亲自出去一趟,找些眼生的人,将昨日文府小宴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好好地与人说道说道。”

陆文觉得,陆铮将那一五一十几个字,咬的格外重,他觉得自己完全领会到了陆铮话里的精髓,所以十分痛快地点头应下,然后转身出去照着陆铮的吩咐,找人传话去了。

......

不出一日的功夫,邺京城中便出了两件“大事”。

冬日天寒,寻常百姓们若不是为生计所迫,是很少会出门的,不过,一些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便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她们出门,自然是有自己的保暖方氏,香车宝马,锦帽貂裘,即便是寒天里出门,也冷不到。

天一寒,京都各大酒楼就都少了炭火,并在菜色上下了功夫,推出各种暖锅,供客人们享用。

贵人们有贵人们吃饭的地方,一般人也自有一般人的去处,不过,不管是哪里,八卦消息都是一样的受欢迎。

这一日,各大酒楼茶馆生意可谓好的不得了,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两件“大事”。

刚听说了永宁侯夫人被歹人掳走多半日,便又听说护国公府大小姐在贵女们的小宴上,斗茶艺输给了永宁侯府的二小姐。

冬日里人都闲散,逮着点儿趣事恨不得说给所有人听。

下面的百姓们,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勋贵人家的秘事了。

所以,不出一日功夫,永宁侯夫人被贼人掳劫,陆大小姐斗茶输了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等永宁侯府和护国公府的主子们,从自家下人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外头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气得顾不上叫方氏装病,将人叫到房里好一通骂,然后又喝令方氏明日就找交好的夫人出去聚会,并叮嘱她一定要打扮的明**人,叫人一看就觉得她根本不像是被贼人掳走过的样子。

徐氏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方氏自然是不愿意的饿,但是徐氏坚持,她在徐氏面前又气短,因而自然没办法违拗徐氏的意思,再不甘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不过转头回了自己房里,便失手砸了满屋子器具。

但砸完了东西,她依旧要同平日交好的夫人下帖子,约人小聚。

事情关乎她的颜面,她也是想要尽力挽回的。

同一时间,护国公府倒是不若永宁侯府这边动静大。

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听到外面的风声后,便叫人将大小姐陆佳敏叫到了自己房里。

陆佳敏也早就听说了外面的流言,自然明白魏氏叫她去不可能是为了诉说祖孙情的。

其母郑氏担心她自己去吃亏,非要跟着,陆佳敏没同意,全说了郑氏,自己去了魏氏房里。

她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虽说是为了她好,但是,往往却只能是好心办坏事。

原因无他,母亲实在太冲动,太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了。

地四百三十七章:问话

很快,陆佳敏便到了魏氏房里。

她没有同往日一样,亲昵地朝魏氏撒娇,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魏氏对他们一房多有纵容,但陆佳敏却也知道,这份纵容也是有底线的,若是越过那道线,别说她,就是她大哥,怕也是不被允许的。

见到陆佳敏恭敬朝自己行礼,魏氏没有立即叫起,而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地叫她起身,却未叫座。

陆佳敏应声起身,眼中闪了闪,没作声。

魏氏房里点着檀香,陆佳敏并不喜欢,觉得味道太重,熏得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垂首站着。

又过了一会儿,陆佳敏才听魏氏道:“祖母听说,昨日文府小宴上,你跟人比斗茶艺了。”

陆佳敏心道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说:“确有此事,昨日小宴上一时兴起,与顾家妹妹比斗茶艺,不想顾家妹妹深藏不露,竟是叫我输得彻底,孙女不好意思提起此事,特地不叫人说的,祖母怎么知道了,是不是绮菱那丫头多嘴,跟祖母说的呀,这丫头,真是我日里太娇惯她了,哪有不知道帮着自家小姐顾全面子的啊。”

听陆佳敏这意思,倒好像还对外面的传言一无所知呢。

魏氏听了陆佳敏的话,表情却没什么起伏,只道:“不是绮菱说的,怎么,外面的消息,还没传进耳朵里么?”

“什么消息?”陆佳敏吃惊抬头,“祖母说的是什么事,我昨日回来,便一直待在房里,未曾出门,难道外面怎么了吗?”

魏氏定睛看着陆佳敏,陆佳敏眼中微微一闪,并未回避,仍旧疑惑地看着魏氏。

片刻后,魏氏问:“外面有些流言传出来,你不知道也罢了,只是,祖母听说了那些流言,总觉得不会是你做出来的事情,所以,找你来问问。”

“祖母尽管问,孙女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佳敏很是配合。

魏氏问:“外面很多人都在说,昨日小宴上,是你与几位小姐联合起来,故意为难顾家丫头,可有这回事?”

“是谁说的这样的话!”陆佳敏听了魏氏的话,顿时表现的十分气愤,“这样的诛心之言,是哪个传出去的,这不是故意挑拨孙女与顾家妹妹的情谊么!别的不说,顾家妹妹可是铮弟未来的夫人,是孙女未来的弟妹,孙女怎会联合别人欺负她?孙女护着她还来不及呢!祖母,说出这样话的人,简直其心可诛,您和一定要查清楚,这留言是谁传出来的,这人说不定是故意挑拨咱们家与永宁侯府的情谊呢!”

魏氏眯了眯眼,将陆佳敏的神情动作都收于眼底。

陆佳敏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作伪,感觉她说的,似乎完全都是真的。

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魏氏不是闺阁里的小姑娘了,活到她这把岁数,心思远没有那么浅薄,否则的话,她也活不到现在。

陆佳敏说谎了,魏氏几乎立刻就能肯定。

但是,这撒谎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而她对自己这个孙女,向来了解,知道她是个十分重脸面的性子。

她昨日与安笙比斗茶艺输了,想来心里定然难受,若是此刻自己再当面揭穿她的谎言,她想不开也是十分有可能。

到底还是心疼孙女,纵然知道她昨日做的不对,但是,魏氏也没再问。

“罢了,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那便先回去吧,以后也注意一些,或许也是你哪里做的不够严谨,才叫人传出闲话的。”

“是,祖母,孙女知道了,那祖母若是再没什么事,孙女便先告退了。”陆佳敏神态恭敬,两手交握身前,朝着魏氏行了一礼。

魏氏微微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叫她出去了。

陆佳敏福身离开,魏氏靠进软靠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魏嬷嬷捧着一盏热茶上前,低声道:“老夫人,喝口茶吧。”

魏氏接过热茶,语气不无忧虑地跟魏嬷嬷道:“佳敏的性格太要强了,我也不知道,今日没有当面戳穿她,是对还是错。”

魏嬷嬷明白魏氏的顾虑,略想了想。劝道:“老夫人莫要太过忧心,大小姐不是不懂事的,今日老夫人提点了大小姐,大小姐心里定会有计较的。”

陆佳敏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一点,护国公府上下都有目共睹,所以,魏嬷嬷这话也不算错。

魏氏喝了口茶,热热的茶汤下肚,让她心里也熨帖了几分,到底没有再说。

......

从魏氏房里离开后,陆佳敏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陆佳敏的脸色十分冷,跟着她的绮菱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生怕陆佳敏迁怒。

老太君魏氏叫陆佳敏过去为了什么,她们都知道,外面流言传得满天飞,就算她们想要不知道,怕是都不可能。

而陆佳敏现在的反应,也让她深深地明白,定是受了魏氏的斥责。

有了这个猜测,绮菱就更不敢说话了。

外人都道陆佳敏不食人间烟火,但实际上呢?

绮菱自小伺候陆佳敏,这位外人眼中高贵而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是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了。

所以,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陆佳敏的眉头,因为,陆佳敏发起怒来,绝对跟高贵出尘没有一点儿关系。

一刻钟后,陆佳敏回到了玉兰苑,郑氏一见到女儿回来,急忙迎了上去,问说:“怎么样,老太君可为难你了?”

陆佳敏没有回答郑氏的话,只沉着脸坐到了椅子上。

郑氏急不可耐,跟过去扯着女儿袖子问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跟娘说啊!”

郑氏着急,力气有些收不住,一下子将陆佳敏连衣袖带着胳膊扯动起来,陆佳敏一路紧紧攥着的手,也被郑氏的动作带的松了开来。

然后,郑氏便看见,女儿保养得意的白嫩掌心,出现了点点血痕。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君罚你了!”郑氏惊叫道,脸上带着恼怒与愤恨,大有陆佳敏若是点头,她就立刻去找魏氏理论的架势。

第四百三十九章:商量

林氏的眼睛在安笙房间的内堂里扫了一圈,很快,便瞧出了些许门道。

同为女人,有些事情,她们一看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林氏身为过来人,深思一番,便大概猜到了安笙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那个可能,林氏不仅不生气着急了,反而还挺高兴,她扯着安笙的手,视线在安笙的小腹处定了一下,含糊问说:“可是,这儿不舒坦?”

安笙一看林氏的目光,便明白林氏问的是什么,未免林氏再担心她病了,却迁怒陆铮,安笙便点了下头,回了声是。

得到了安笙肯定的回答,林氏瞬间就不着急,面上反而带出了笑意。

接着,林氏便细细嘱咐了安笙些事宜。

大体上跟郑妈妈说的差不多,都是叫安笙不能受寒,不能贪凉,要注意保暖,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林氏说的含糊,安笙却听得明白,青葙也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便低着头没吱声。

只有陆铮,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氏和安笙,几次张口,却都没插上话,好容易等林氏停了话头,他赶紧问:“娘,您这是何意?您是不是知道安笙得了什么病了?她这样可需要吃什么药吗,可需叫太医来看看?”

林氏闻言,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嗔道:“没病吃什么药,你当那药是什么好东西不成,谁都要捡来吃些。”

陆铮被林氏说的十分懵然,林氏这话明显前后矛盾,先前可是林氏先说安笙病了,又要吃药又要问医的,怎么这会儿又没病又不用吃药了?

再说,安笙若是没病,怎么脸色会这么差?

“娘,您莫要哄我,她脸色差成这样,哪里像是没病的样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何要瞒着我呢?”

林氏被陆铮这话问的一时词穷,又不好意思跟陆铮解释太多,只好强硬道:“说了没病就是没病,你这孩子,怎么今日话这么多,怎么,连娘的话也不信了,难道娘还能诓你不成?”

虽然林氏对着陆铮表现的十分强势,但其实她此刻也正在后悔呢,觉得若不是自己先问的太多,儿子也不会追着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很显然,林氏的强势还是十分有用的,因为,陆铮果然不再问了。

他倒是并不觉得母亲真会骗他,但他也不傻,知母亲和安笙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事情瞒着他,可是,既然母亲和安笙都不肯说,那他就是再问下去,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而看安笙的模样,和母亲的反应,确实不像是生病,只是,若非生病,安笙面色如此苍白,又该作何解释呢?

难道,是这府里又有谁为难安笙,安笙没办法,才故意将脸色弄得难看些吗?

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但不知为何,陆铮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简单,可是若非要他说出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林氏今日过来,一是为了看望安笙,二则是为了跟安笙提一提她跟陆铮的亲事。

想到这里,林氏转头对儿子说:“娘跟安笙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先到外面去坐着喝会儿茶。”

这么明明白白的赶人,陆铮不出去也不行。

不过,这次他倒是并没与什么不愿意的,因为来之前母亲林氏就已经跟他说了,这回过来,除了探病,还要跟安笙提一下提前婚期的事情,问问安笙的意思。

陆铮隐约明白,有些话母亲林氏当着自己的面,大概不好问出口,怕安笙会不自在,所以,才借口撵自己出去,所以,他也没多话,直接就到外堂去坐着喝茶了。

陆铮一走,林氏便又将安笙拉近了一些,言语亲昵地问道:“难受得厉害吗?我瞧你脸色实在不好,若是腹痛的话,可以叫丫鬟灌了汤婆子放在肚腹处暖着,能好一些,再不行,我倒是知道几个方子,待会儿我告诉她们,叫她们照着方子给你炖汤喝,对你现在的身子有好处,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知道,女孩子这个时候啊,可要好生保养才行,否则的话,以后说不准要出问题的,你如今年轻,大约觉得自己底子好,但是随着年岁越大,问题可就越重,所以啊,眼下可万万不能不注意,知道吗?”

林氏不厌其烦的嘱咐着,安笙听得心里暖暖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林氏都是第一个,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的长辈,她珍惜林氏待自己的这片真心,分外感动。

“我知道了,夫人,我会注意的,您放心吧,郑妈妈和青葙这几日都看着我呢,一丁点儿冷水都不许我碰,吃食也都选的热乎的汤水居多,十分小心呢。”

安笙乖巧的回答,让林氏心下更为满意,特更加疼惜。

她知道安笙在顾家的情况,所以明白方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不会告诉安笙这些事,安笙一个小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婆子和几个小丫鬟,能嘱咐的也有限,因而,自己这个未来婆母,就少不得多嘱咐几句了。

她是过来人,很是明白安笙这个时期的特殊性,若是不好好保养,将来说不定于子嗣也有碍。

虽说他们家娶安笙回去,并非只是想要安笙绵延子嗣,但是,她到底也是期盼子孙的,这是每个做母亲都会有的担心,抛却一切,她在陆铮和安笙面前,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所以自然不能免俗。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跟安笙说还早了一些,未免安笙不自在,她就不说了。

“你能听进去我的嘱咐就好,你身边的几个人倒也得用,想来她们也能照顾好你,我也就放心了,先不说这个,其实啊,我今儿来,除了看看你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林氏用了商量这个词,可见要说的一定是一件大事,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应该还与自己有些关系。

思及此,安笙忙顺着林氏的话问道:“夫人若是有何吩咐,尽管跟我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的,必不会推辞,只是万万当不起夫人这句商量,夫人是我的长辈,有话只管吩咐就是。”

第七百四十章:商定

林氏要说的也不是别的事情,正是提前婚期的事。

她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总觉得婚姻大事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重要的,还是要两个人心意想通。

譬如眼下她要跟安笙提起的提前婚期的事情,若是不问问安笙,他们家自己私下就安排了,这就是对安笙的不尊重。

她没有女儿,是拿安笙当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来疼的,所以自然不舍得她受委屈。

“这件事呢,我其实犹豫了许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什么好机会同你说,后来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光我自己一个人想也没什么用,便想来问问你的意思,若你不愿的话,那就权当伯母今日没有说过这话,可好?”

安笙总觉得林氏太过慎重了,慎重的有些奇怪,所以只能先点头答应下来。

林氏见安笙应了,顿时就笑了开来,“其实呢,这事是这样的,自从你跟铮儿定亲以后啊,伯母心里便一日比一日欢喜,觉得这日子格外的有盼头,所以呢,就总想着若是你能再早些嫁进我们家,就好了,伯母是拿你当自己女儿一般看的,不过,这事毕竟事关你的终身,所以,伯母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若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当伯母从没说话这话,咱们还是按原来的婚期来办。”

安笙:“......”林氏要说的,竟是这件事。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回答才好?

答不想的话,林氏会很失望吧,可若是回答想的话,总觉得她好像很渴望提前婚期似的......

自重生以来,安笙还甚少这样纠结呢。

林氏许是看出了安笙的犹豫,忙拉过安笙的手说:“好孩子,你莫要觉得为难,虽然伯母是觉得你越早一日嫁到我们家里越好,但是,伯母也尊重你的意思,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跟伯母说,这里如今只有我们娘俩,铮儿那臭小子也不在,你别有顾虑,无论你怎样决定,伯母都支持你的。”

好吧,林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笙觉得,自己若是再犹豫,反倒矫情。

行于不行,不过一句话罢了,林氏能亲自来问自己,足可见对自己的尊重,这样好的婆母,怕是再也没有了。

原本,婚期是定在三年后,那时候,她就十六了,出嫁不早不晚,刚刚好。

而林氏提出想要提前婚期,那就不能是三年之后了,依照她对林氏的了解,多半是想要将婚期定在他及笄以后。

安笙想了想,道:“伯母看重我,我心里很高兴,本来,伯母相问,我不该犹豫才是,只是,我年小不知事,所以总怕哪里想的不周全,说错了什么,因而,斗胆问伯母一句,伯母觉得,婚期定在何时才好呢?”

这其实就算是表明了她的意思了,林氏一向聪明,自然能明白。

林氏确定听明白安笙的意思了,因而面上不由一喜,“你这孩子,这岂不是多想了,原本,伯母来问你这话,多少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是,伯母思及你在家中处境,所以便想,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跟你自己商量最为妥当,故而才来问的这话,你不怪伯母唐突,反而还问伯母的意思,伯母心内甚慰,既你问了我的意思,那我便说说,你跟铮儿的婚期呢,原本是定在三年后的,我虽觉得时间有些晚,但是,总想着你年纪还小,等等倒也无妨,可是,这人啊,总是自私,得到了一样,不免就想得到更多,这不,原本还觉得三年之后成婚不错呢,可越跟你相处,就越发觉得三年实在太过久远,伯母是恨不能立即将你娶回家去,当成我自己的宝贝女儿,好好来疼的,可是,你如今还未及笄,嫁人终归太早,所以啊,伯母想着,若是能将婚期放在你及笄礼后,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的,你觉得呢?”

这结果跟自己想的差不多,林氏果然是想要将婚期定在自己及笄之后。

“伯母所思身为周详,一切句听伯母的安排了。”想通之后,安笙应得倒也大方。

林氏对她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的话,也不会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这件事饿,应该跟方氏和徐氏商量才是,这才是符合规矩的。

但林氏并没有这样做。

不得不说,林氏的这番举动,实在叫她心里熨帖。

她的婚事,是万万不想由方氏和徐氏做主的,林氏能来问她的意思,这样最好不过。

而从她这里得到了肯定回答后,林氏定会再找机会去跟方氏和徐氏谈,凭借林氏的口才身份,想要说服方氏和徐氏更改婚期,实在不难。

果不其然,林氏一听她这样说,立即就高兴地承诺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改日我便寻个机会,同你家里长辈说说此事,你便权当不知道,万事有伯母呢。”

她的生辰是三月初八,满打满算,再过一年零个把月,也就到她及笄的日子了,所以说,她与陆铮的婚期,也就在一年之后了。

上来那个妥了婚期的事情,林氏又与安笙闲话了一会儿,便提出告辞了。

安笙起身送林氏出去。

林氏原本想拦下她,但是又想到等候在外的儿子,想了想,便没有拦。

二人一道出了内堂,来到外面堂间,陆铮正坐着喝茶,只不过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静,时不时地就往内堂方向张望一下。

林氏和安笙出来,正好就见到陆铮往里面看呢,不由笑着啐了一口,道:“这臭小子,可真丢我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轻狂的性子呢!”

安笙自然不好说什么我,闻言便只劝道:“将军向来沉稳,许是今日有什么公务没办,急着去办,才会如此的,伯母别生气。”

林氏当然不可能生气,但是,听到安笙回护陆铮,她依旧高兴,不由打趣道:“你就别替他遮掩啦,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这小子求着我来帮他办事,还信不过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第七百四十一章:打破沙锅问到底

林氏说陆铮今日有事求她帮忙搬,办的是什么事,其实并不难猜,因为就在方才,安笙与林氏才就此事达成了共识,所以,陆铮求林氏办的是什么事,实在不难想。

饶是安笙自问脸皮还算厚实,此刻也不由有些脸红。

总觉得林氏那话不光是在打趣陆铮,连她也一道打趣进去了。

方才她就在想,林氏为何忽然提起想要将婚期提前的事情,现在看来,竟是受了某人的嘱托。

陆铮见林氏和安笙一道出来,立即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安笙,又看向林氏。

林氏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转头跟安笙道:“那我跟铮儿今日就先回去了,待会儿我回去叫人拿些东西过来,你记着叫人收下,好了,快别送了,外头天寒,你别吹了风,若是真病了呀,伯母可哟啊心疼了。”

“是,伯母,那我便不送了,您跟世子慢些走,我叫青葙送你们出去。”安笙恭顺地福了福身。

林氏笑着应下,然后,便招呼人走了。

可怜陆铮原本还有许多话要说呢,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被母亲拉走了,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十分恋恋不舍。

林氏见他这样,不由好笑,“行了,这里是永宁侯府的内院,你一个外男,怎好久留,别给安笙添麻烦,等安笙好些了,改日母亲叫人接安笙到咱们家里做客,到时候,你再好好看,行了吧。”

陆铮想说,他没有不舍,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因而张了张口,便又阖上了,同林氏一起出了玉笙居的院门。

出了玉笙居的院门,林氏就不叫青葙送了,嘱咐了她几句,叫她照顾好安笙,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国公府找她云云,便叫青葙回去了。’青葙福身应下,正准备要走,便被陆铮叫住了。

“世子,您有什么吩咐?”青葙停下来,又朝陆铮福了福身,问道。

只见,陆铮以拳掩口,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且问你,你家小姐真没生病么?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故意瞒着我呢?”

青葙没防备陆铮会问这个,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平日里再如何故作成熟,此刻也不免有些脸红,期期艾艾地掩饰答道:“小姐,小姐真没病,世子,您就别问了,小姐好好的呢,没病,真没病!”

安笙确实没病,青葙总不能为了安陆铮的心,就编排安笙病了吧。

可是,安笙没病,那脸色不好又如何解释呢?

果然,不等青葙想好怎么解释,陆铮就立即追问道:“既然没病,缘何脸色那样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谁欺负你家小姐了!”

“世子,小姐她......”青葙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平日里,怎么不见她们姑爷这么话多,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呀,姑爷追问这事,可叫她怎么回答呢?

林氏原本已经准备走了,但是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就发现儿子没跟上来,转头一看,就见儿子堵着青葙不知道在说什么呢,把个小丫头问的脸色红红白白,瞧着都快哭了。

林氏心思通透,虽未听见儿子说什么,但是却即刻就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又折了回去。

刚一回去,正好听见儿子那句“既然没病,缘何脸色那样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谁欺负你家小姐了”,转头又见青葙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林氏忙扯了儿子一下,道:“还不赶紧回去,你堵在这里,拽着安笙的丫鬟不放是何道理,若叫旁人见了,仔细传出闲话去,叫安笙听了不高兴。”

这话可实在是很有杀伤力,陆铮一听说安笙会不高兴,理解就不问了。

林氏又叫青葙回去,青葙听了林氏这话,简直跟得了特赦令似的,匆忙行了一礼之后,便脚底抹油一般飞快跑了。

林氏看得好笑,不由摇了摇头。

她们家这个愣小子,可真是叫她没辙,看把人小姑娘给吓的。

“走吧,回去了。”林氏扯了扯还在玉笙居院门口不动的儿子,道。

陆铮这次老老实实地跟林氏走了。

不过,他人虽走了,但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亲自过来问问,不问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怕今夜也睡不安稳了。

林氏哪里知道儿子心里是这样的想法,若是她知道的话,怎么也要跟儿子说上一说,也就不至于,叫儿子又跑到安笙这里,闹了大笑话了。

她原本是觉得,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自然不好同陆铮说,虽然他与安笙现在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总归还未成婚,安笙的清誉要紧,这般私密的事,哪能同儿子一个男子说,届时可叫安笙如何自处?

她原本是好心,可哪里想得到,自己儿子轴成那个样子,竟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放心......

林氏和陆铮离开永宁侯府后,便直接回护国公府去了。

林氏乘马车,陆铮骑马伴在一旁,冬日天寒,又不是大集会,街上行人不多,因而路途十分顺畅。

马车出了永宁侯府的势力范围,入了主街道,渐渐有了行人,不过还是不多。

人一少,街上就显得安静,少有的些许说话声,很清晰的便传入了林氏所在的马车中。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正好林氏的马车经过时,旁边有两个挎着篮子出来买菜的妇人小声议论着,有关文府小宴上的事情。

如今这事在京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护国公府大小姐在贵女小宴之上,伙同其他人,欺负永宁侯府二小姐,陆佳敏,现在可是成了坊间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市井妇人的嘴一向有些没遮没拦,那话说出来,自然不能有多好听。

扶冬眼见着,林氏本来含笑的面庞,瞬间沉了下来,阴云密布。

“夫人......”扶冬想要劝劝,不过,才刚张了口,便被林氏抬手阻止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说和

林氏冷冷哼了一声,“你不必说,我都明白,他们一家子看不上我与铮儿,如今欺负不得我们母子,就欺负到我儿媳妇头上去了,还真当我林之遥是个软面团,任由他们搓圆搓扁不成,且走着瞧吧!”

跟大房的关系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林氏自问自己一家没有做错什么。

若是硬要说他们有什么错,就是太过放纵那些人,以致于,让那些人将他们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便觉得是他们的错。

她本不是个喜欢争抢的人,可现在,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得不去争了。

扶冬看林氏脸色难看,知道她不高兴,只怕不只是不高兴,还恨上了大房一家,不想她自苦憋坏了自己,便劝道:“夫人莫要生气,有什么问题,咱们解决了就是,却犯不着自己生气,如今世子得陛下太子殿下看重,步步高升,婚事也定了,您该高兴才是,何必为了别人生气。”

其实,扶冬是想说,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但这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仆肖主,她是林氏的陪嫁丫鬟,行事作风都肖似林氏,她们主仆都做不来刻薄阴狠的样子,也说不出太过刻薄的言语,因而,虽心里有些想法,却没有那样说。

林氏到底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听了扶冬的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却也不见缓和多少。

扶冬见林氏阖上眼眸,便将软垫放到林氏身后,防备林氏靠着的时候,磕着后背。

约摸着三刻钟左右,林氏和陆铮回到了护国公府,一回去,就听老太君身边的丫头说,老太君请林氏过去一趟。

林氏略一思索,大概知道魏氏的用意,便对儿子说:“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公务要忙,便先忙你的。”

陆铮颔首应道:“是,娘,那儿子先告退了,母亲替儿子跟祖母问好。”

“你放心,”林氏点点头,“我会同你祖母说的。”

说罢,母子俩分开,陆铮回涵青堂,林氏则去老太君魏氏的荣禧堂。

冬日天寒,护国公府乃武将世家,不同文国公府那般,喜好风雅,所以,一到冬日,院子里的景致并算不上多好。

林氏从前院一直往婆母魏氏的荣禧堂走,要经过花园里的小池塘,如今天寒,池塘早就结了冰,林氏走过,一阵风吹起冰面上的碎叶,打着卷飘向远方。

原本是很萧瑟的景象,但林氏驻足一瞧,却不知为何,偏想起来盛夏时分,这池塘里莲露粉白,鱼戏莲叶的场景,那时候,这池塘边上,有一位青碧色衫裙的少女,和一个黑衫冷面青年伫立而望,夏风熏暖,荷叶飘香,甚是美好。

林氏心情忽然就好了,她看着远处的冰面,轻声笑道:“虽不若十里莲圃盛景,却胜在人美情真。”

扶冬没听清林氏说什么,却也没多问,魏氏身边的丫鬟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二人都只是静静站着,等候林氏。

护国公府的下人,似乎除了松风苑里的,都是训练有素、十分通晓规矩的。

魏氏是个谨慎的人,身边的大小丫鬟,婆子仆妇,无一不是规矩周全之人,这是魏氏驭下的能耐,在这一点上,林氏向来都是服气的。

只是,驭下厉害,却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厉害。

到了荣禧堂,守门的丫鬟打开布帘请林氏进去。

林氏进去后,便直接进了内堂,魏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见林氏来了,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你来啦,快过来坐。”

“娘,”林氏过去,朝魏氏行了一礼,方才坐下,“不知道娘叫人唤媳妇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虽大体猜到魏氏的用意,但是,林氏却不打算自己提出来。

方才在外面听了闲话,她心里火气还没散呢,哪能愿意主动提起叫她生气的人。

魏氏也不知看没看出林氏心里不痛快,只一味笑眯眯的,闲话家常般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带着铮儿去顾家看望安笙丫头了,听说她病了,所以叫你过来问问那丫头如何,可是天冷受寒了,还是别的什么病症?”

安笙身子骨不好,这魏氏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对于安笙三天两头生病,她倒也习惯了。

若是从前,她只怕也会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个孙媳妇身子骨太过差劲儿,可在陆铮接连死了三个未婚妻的情况下,她是半点儿嫌弃的感觉都生不出来,反而还怕安笙也立不住,被陆铮给“克死了”。

如果可能,她也不愿这样去想自己的亲孙子,可事实往往就是这么讽刺,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愿,就不会发生了。

她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安笙是普云大师亲自批命的这一样了。

林氏知道,婆婆魏氏这样问,应该不单单只是关心安笙,还有想为陆佳敏说和的意思。

他们府里规矩重,下人们不敢乱传主子的闲话,但是外面却不一样,在流言早就满天飞的情况下,魏氏大概也明白,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可是,那又怎么样?

即便她听到了,难道她就该替安笙“原谅”陆佳敏不成?

陆佳敏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她尚且没有站出来跟安笙好好道个歉,自己又凭什么替她说和!

想到陆佳敏,林氏的神情又淡了许多,眉宇轻轻蹙起,带着几许轻愁,“安笙那丫头,身子骨本来就不算特别好,听说是前几日去文府参加谢家姑娘举办的小宴,回来吹了风,着寒了,娘也知道,这个时节下,感染风寒是常有的事情,身子健壮的尚且不能避免呢,何况是安笙那样弱质芊芊的小姑娘。”

魏氏见林氏并没有提陆佳敏,可是,却又提到了文府小宴,就知道,外面流言传得那样难听,林氏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见。

可是,听见了却不提此事,更不提陆佳敏,这便有些说道了。

而究其原因,魏氏也明白,林氏心里怕是有了怨气的。

第七百四十四章:夜访

安笙收到林氏派人送来的东西时,就见带路过来的婆子脸色不怎么好。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看出这婆子是方氏的人,心底有几分了然。

林氏知道她在顾家的处境,送东西来特地说要亲自送到她手里,这其实多少就有些不信任徐氏和方氏的意味,不过,徐氏这人心思深沉,所以即便不乐意,也不会在陆家人面前表现出来,但是方氏就不同了。

当然,方氏心思也不浅,只是跟徐氏比起来,还差了不少。

谁养的女奴才自然肖似谁,方氏有意见,方氏手下的奴才自然也跟着有意见。

方氏这是觉得林氏打了她的脸?

安笙有些好笑。

她想,方氏还有脸么,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计较这点儿细枝末节的事呢,可见流言对她的影响,也没有想象中的大么。

陆家的人其实很规矩,送了东西,便离开了,多的话一概没有,方氏身边的婆子送陆家的人出去,也没多话,只是临走之前,忍不住往后瞧了一眼。

安笙坐在软榻上,斜斜地倚靠在那里,脸色带着一点儿病态的白,但奇迹的,竟然有种别样的美感。

那婆子暗暗皱了皱眉,大抵觉得自己这想法无稽,忙转头匆匆走了。

青葙将人送到院门口,回来后,跟安笙说:“小姐您看见没有,那婆子张望什么呢?这样不规矩的东西,该叫老夫人治一治她们才是,您瞧瞧,都是奴才,陆家的奴才规矩的出来也叫人高看一眼,不像咱们家里......”

青葙轻轻啧了一声,对方氏身边的婆子不满到了一定程度。

安笙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现在看方氏身边的人全都不顺眼,当然,她自己看着那些人也顺眼不了,便也没苛责青葙,不过也没叫她继续说下去。

“行了,将东西收起来,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我要出气,也不必指望别人。”

安笙这话说的别有深意,青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也不再说了。

也是,她们小姐要是想出气,也不能指望老夫人,老夫人也不见得比大夫人靠得住多少。

这个家里,小姐能靠的唯有自己,不能对那些人抱有希望。

没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了。

青葙带着人收拾东西去了,林氏送来很多东西,有些能放在一起,有些则需要分开来,青葙忙了一会儿,才将这些东西分别放好。

.......

展眼又过了几日,外面的流言果真如林妈妈说的那样,淡了下来。

人往往就是这样,对于一件事的热情,很难持续太久,有了新的谈资,旧的便自然被人忘了,能想起来的,都是对这件事抱有十分浓厚兴趣的。

天气一日冷过意日,外面流言渐熄,安笙的“病”也慢慢好了,倒是方氏,还“病”着,不曾出门,顾凝薇亦然。

府里众说纷纭,但这次徐氏下了死命令,所以到底传的不厉害,反倒难得的平静。

虽然这平静有几分为真,尚且不好说。

天寒,黑的也早,不过刚到申时,天色就已经黑透了,各院都掌了灯。

这日夜里,安笙的玉笙居,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安笙听青葙说,方芳来了,微微怔了一下,才问:“你说谁?”

青葙答说:“回小姐的话,是表小姐。”

府里近来事多,方芳的事情便一直被搁置着没有提起来,尽管那一日,徐氏和方氏都应承了,说要将她抬进门,给顾琮做贵妾,可是,方氏“病了”,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方芳也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在府里住着。

不过她近来倒是低调,几乎叫人觉察不出她的存在。

低调了这么久,这会儿来找安笙,安笙觉得,方芳肯定不是来找她谈心的,况且她们的关系也实在没好到那种地步。

“小姐,您要见她妈?若是不想见,奴婢便说您还没好,不宜见客吧?”青葙问。

她对方芳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从知道方芳和方氏私下的打算后,她就再也对这人同情喜欢不起来。

任何要或者想要破坏她们小姐幸福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安笙思量了一下,倒是对方芳的来意有几分好奇,想了想,对青葙道:“请她近来吧。”

上门是客,她怎么好将客人推出去了。

青葙见安笙答应见方芳,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去请人进来了。

片刻后,方芳跟青葙一道进来,安笙注意到,她是一个人来的,谁也没有带。

“表姐怎么来了,快请做,青葙,看茶。”安笙笑着招呼道。

方芳穿着一件披风,带着帽兜,挡住了大半面庞,到了屋里才将帽兜摘下,安笙看着她的脸,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这位表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怎么好?

不怪安笙会这样想,因为方芳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比安笙这个病人,更加不好。

安笙想到她小产的事,心里倒是有几分了然,也没有将惊讶表现出来。

青葙奉茶上来,方芳坐到安笙对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袅袅的热气将她的面熏的有些模糊,安笙直看见了她尖的有些过分的下颌,和微微敛着的眼眸。

方芳喝了一口茶,发出了微微的喟叹声,似乎是觉得这茶十分对胃口,安笙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表明来意。

她向来不是个着急的人,方芳这时候过来,身边又不带一人,若说她是来自己这里喝茶的,安笙觉得没人会相信。

“二妹妹,”方芳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点儿黯哑,不复当初那般清亮,“我今天来,是想跟二妹妹,说点儿自己无意间听到的闲话的。”

她眉眼淡淡的,似乎也并不着急,眼中带着几分笃定,好像她这么说了,安笙就一定会有兴致听似的。

安笙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微微挑了下眉头,玩笑一般地道:“哦?表姐这么有兴致,特地冒着寒风,来跟我讲闲话?”

方芳也笑了,笑得不达眼底,“这闲话太好听,还是有关妹妹的,所以特地来说说。”

第七百四十五章:挑拨离间

安笙双眸微微眯起,随即有垂下,伸手拨了拨茶盏盖子,声音不疾不徐,“表姐来找我说关于我的闲话,我是不是不该听呢,这闲话闲话,肯定不太好听,若是听了以后心里难受,还不如不听了,表姐说,可是这个理儿?”

她要是没猜错,方芳多半是来她这挑拨什么,让她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可供方芳挑拨的,大概也就只有方氏那件事了,不过,这事瞒的密不透风,她怎么会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竟然还想拿着这点来吊着她,真是可笑。

这事从还没发生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方芳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会被她吊住?

难道,是她平日里装蠢卖乖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人人都觉得,她是个傻子,随时都能哄骗得了的?

方芳大概是没料到安笙会直接拒绝,脸色顿时就变了,再没有方才那故作从容的样子。

“二妹妹,”她声音比之方才,急促了许多,“命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是好心,这件事非同小可,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来二妹妹这里说嘴了,闲话虽不好听,但自己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还在别人的闲谈之中,要好很多吧?”

安笙听了她这话,轻轻唔了一声,做出思考的样子。

方芳的心提了起来。

这时候,才听安笙道:“表姐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好吧,表姐要说什么,那我就听听好了,也不枉表姐冒着夜风来我这里一趟。”

她说完,便似笑非笑地盯着方芳。

就方芳这个段数,在她面前玩心眼,说实话,真是不够看。

方芳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之前怕是也没有太深的心机,否则也不会叫方氏耍的团团转,她现在大概是恨上了方氏,所以强迫自己冷硬起来,做起了算计人的事情,只是,到底行事不由严谨,作风不够老辣,所以,稍微有点儿心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外强中干。

所以,安笙稍稍一诈,她就受不住了。

安笙忽然对方芳要说的事情没了兴致,猜得到的事情,能有多大兴趣呢?

方芳却不知安笙这种心理,她似乎有些着急,几乎带着一种迫不及待,将话说了。

“今儿我去大妹妹那看望她,但宝珠说她病还未好,不便见人,所以,我就没见到她,本想回去,哪知道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大妹妹在训斥宝珠,我想着许是宝珠哪里做的不好,惹大妹妹生气,便想劝一劝,哪知道走过去,却听见...却听见些了不得的话。”

方芳说到这里,便顿了一下,特地看了安笙一眼,见安笙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有几分好奇,忽然心又定了一些,方继续说道:

“大妹妹说,说前些日子表姑母被贼人掳走,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那些贼人,听说跟表姑母有些什么交易,然后,我就听见大妹妹说,表姑母跟那贼人的交易,似乎跟二妹妹有些关系,我当时一听这话,就吓了一跳,心想这怎么可能呢?表姑母跟贼人私下接触,竟是为了二妹妹么,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但是心里也十分不安,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来跟二妹妹说一下,二妹妹觉得,表姑母跟贼人之间,能有什么交易,是关乎二妹妹的呢?”

方芳说完,便一脸好奇地看着安笙。

安笙觉得,方芳就差直接跟她说,方氏跟贼人私下交易,打算掳走她,坏她名声了。

这事早就知道,她当然没什么可好奇的,不过,还是配合地做出惊讶的样子,“什么,这怎么可能?表姐是听错了吧?”

方芳心想,听不听错的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

“也许是我听错了,但是,若不是我听错了......”方芳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

安笙心里暗暗发笑。

这位表小姐,欲擒故纵这一招,倒是使的很好,比顾凝薇可强多了。

不过,表小姐的欲擒故纵对顾琮有效,却不见得对她也有效啊。

她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引她自己多想罢了,无论她怎么想,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对方氏,说不定就有了成见,日后也不可能再一条心。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方芳竟然这么看得起她呢。

怕看得起的不是她,而是她往后的夫家,护国公府吧。

安笙想,方芳大概是真恨上了方氏。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勉强也可以算是朋友么,就算不是朋友,暂时也不是敌人。

但是,方芳想要利用自己替她出头,那这算盘可就打错了,她可不做赔本的生意。

“表姐,我,又忽然有些不舒服,想早些休息了,夜里天寒,表姐出来久了,恐怕身边人也要担心,我就不多留表姐了。”安笙笑得有些勉强,人也不若方才那般镇定自若了。

方芳见状,心内不由暗喜,想着自己的目的总算达到了一些,也不可以为操之过急,所谓过犹不及,做的太多了,反而可能会起到反作用,那她今日冒险过来一趟,可就白来了。

“既然妹妹不舒服,那我就不多待了,妹妹好好歇着吧,不必送我了。”

说罢,方芳便站起身来,自己戴上帽兜,转身往外走去。

安笙也真没送她,只叫青葙将人送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青葙回来了,身上待了些许寒气,她站在炭盆边上,将身上的寒气哄去,方才走到安笙身边,问说:“小姐,表小姐这是何意?”

“何意?”安笙看着桌上一跳一跳的烛火,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自然是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了。”

青葙有些惊讶,“您是说,表小姐打算借着您的手,去害大夫人,可是,她们不是......”

话说到一半,青葙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住了口。

安笙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人嘛,总是会变的,谁说一开始交好,以后就不能交恶了呢。”

第七百四十七章:真心换真心

青葙去送盼夏,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出去的时候挺好的,回来却嘟着嘴,活像是谁欠了她银子没还。

安笙正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她,青葙自己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委屈道:“小姐,您就由着那盼夏欺负您,虽说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比之别的丫鬟地位高些,也再高,难道有高过主子的道理,她竟也敢给小姐脸子看,小姐是吃她的还是穿她的了!”

安笙听了这话,才知青葙生了闷气,不由好笑,转头看向她,说:“你跟她置什么气?”

“奴婢不是跟她置气,”青葙分辨说,“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好像在这府里,地位比小姐还高似的,难不成,小姐还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么,真是可笑!”

“既知道可笑,你又同她计较什么,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你觉得犯得上么。”

这话听起来倒是十分顺耳,青葙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小姐说的也是,她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确实犯不着为了她生气,小姐也不必这么抬举她!”说着,又一扬头,一副十分自豪的样子。

安笙被她逗得可乐,暂时将帖子的事情都忘了。

倒是青葙,笑过之后又问起此事,“小姐,您说老夫人答应护国公夫人带您出门,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啊,徐氏应得这样痛快,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连青葙都看出徐氏心思不单纯,安笙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安笙又看了看手边的帖子,依然觉得,这是一封十分普通的帖子,不过,送帖子的人有些特殊,背后的家庭也特殊了些,徐氏谋的,应该还是林氏背后的陆家吧......

不过,不论她想借着自己谋求些什么,自己也不会如她所愿的,这样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收拾收拾东西,既然她答应让我去,我就去,正好在这府里闷得慌,出去散散心也好,夫人总不会害我的。”安笙说完这话,有一瞬间微微有些怔忡。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对林氏,已经到了毫不犹豫相信的地步了么?

青葙听见安笙说让她收拾东西,也高兴起来,痛快应了一声后,便去收拾行装了。

她到底年纪小,多少还贪玩些,听说可以出去玩,虽说也还有些担忧,但到底还是期待占了上层。

安笙要带的东西并不繁杂,因为她知道,林氏既请她去温泉庄子上小聚,定然就已经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是林氏准备的不齐全,还有陆铮呢,陆铮他......

陆铮......安笙忽然一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帖子上面,似乎并未说陆铮也会去的,那这次,陆铮会去么?

......

护国公府,留樨院。

陆铮撩起林氏房门前的棉帘,大步走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母亲,温泉庄子那边来信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何时去接安笙,出发去京郊?”

林氏见儿子这般风风火火的,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沉稳庄重,不由好笑,嗔了他一眼,道:“急什么,约的是明日一早,这才什么时候,你就这样着急,安笙才接到帖子,不要收拾收拾东西啊,人家是娇滴滴的女儿家,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出门带些个银子就得了。”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脸上不禁一热,但所幸他脸黑,也看不出来,所以,便轻咳一声,掩饰道:“您不是什么都准备了么,还叫安笙拿什么,她就轻轻快快地去,轻轻快快地回来就是了,她身子弱,经不得折腾,这不是娘您说的么。”

林氏听他言语中尽是关心安笙之意,心内满意,但嘴上却不饶他,转头跟林妈妈和扶冬玩笑道:“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瞧瞧瞧瞧,这小子一提起安笙,连自己亲娘都顾不得了,三句话两句里离不开安笙,也不想想人家安笙耐不耐烦见他。”

扶冬还未出嫁,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接,只是腼腆笑着,林妈妈却没这样的顾忌。

陆铮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亲厚,所以,闻听林氏此言,便道:“咱们世子知道心疼未来媳妇,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这说明咱们世子心好,知道疼媳妇,也知道疼亲娘,夫人这话可是委屈我们世子了,等将来安笙小姐嫁进来,跟世子一道孝顺您,您就享清福吧。”

林氏被林妈妈这话说的立刻眉开眼笑,似乎已经看到林妈妈所描述的那般场景,“要真是妈妈说的那样,那我倒也真算是有福了。”

林妈妈也笑着接道:“夫人福气大着呢,全在后头,以后啊,等咱们世子有了小世子,夫人您才真是福气了呢!”

说到这里,林氏又不免有几分伤感,拨着手里的暖炉道:“我啊,要是真能看到铮儿有了孩子,将来也算是对得起老爷了......”

林妈妈一听林氏说起这个,便知道她是想起先夫了,不禁暗恼自己失言,勾起了林氏的伤心往事,正想着如何弥补,便听陆铮一本正经地说道:“母亲说过,将来是要帮我管教孩儿的,可不能不算数。”

这话一出,林氏心底的伤感顿时一扫而空,“臭小子,你这话可不能叫安笙听见了,仔细安笙恼你,我也饶不得你!”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有了陆铮这么一打岔,林氏也就将伤心往事放到一边去了,专心叫林妈妈和扶冬打理行装。

陆铮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的,安笙身子弱,如今天气又寒凉,出门本就容易感染风寒,所以,要准备的东西不可谓不多。

反正她是信不过永宁侯府那些人的,什么都要自己准备好了才行,以防安笙跟她出门还要受委屈。

她心疼那孩子,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

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她既接纳安笙做自己的儿媳妇,便要将她当成一家人,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来宠。

第七百四十七章:真心换真心

青葙去送盼夏,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出去的时候挺好的,回来却嘟着嘴,活像是谁欠了她银子没还。

安笙正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她,青葙自己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委屈道:“小姐,您就由着那盼夏欺负您,虽说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比之别的丫鬟地位高些,也再高,难道有高过主子的道理,她竟也敢给小姐脸子看,小姐是吃她的还是穿她的了!”

安笙听了这话,才知青葙生了闷气,不由好笑,转头看向她,说:“你跟她置什么气?”

“奴婢不是跟她置气,”青葙分辨说,“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好像在这府里,地位比小姐还高似的,难不成,小姐还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么,真是可笑!”

“既知道可笑,你又同她计较什么,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你觉得犯得上么。”

这话听起来倒是十分顺耳,青葙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小姐说的也是,她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确实犯不着为了她生气,小姐也不必这么抬举她!”说着,又一扬头,一副十分自豪的样子。

安笙被她逗得可乐,暂时将帖子的事情都忘了。

倒是青葙,笑过之后又问起此事,“小姐,您说老夫人答应护国公夫人带您出门,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啊,徐氏应得这样痛快,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连青葙都看出徐氏心思不单纯,安笙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安笙又看了看手边的帖子,依然觉得,这是一封十分普通的帖子,不过,送帖子的人有些特殊,背后的家庭也特殊了些,徐氏谋的,应该还是林氏背后的陆家吧......

不过,不论她想借着自己谋求些什么,自己也不会如她所愿的,这样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收拾收拾东西,既然她答应让我去,我就去,正好在这府里闷得慌,出去散散心也好,夫人总不会害我的。”安笙说完这话,有一瞬间微微有些怔忡。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对林氏,已经到了毫不犹豫相信的地步了么?

青葙听见安笙说让她收拾东西,也高兴起来,痛快应了一声后,便去收拾行装了。

她到底年纪小,多少还贪玩些,听说可以出去玩,虽说也还有些担忧,但到底还是期待占了上层。

安笙要带的东西并不繁杂,因为她知道,林氏既请她去温泉庄子上小聚,定然就已经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是林氏准备的不齐全,还有陆铮呢,陆铮他......

陆铮......安笙忽然一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帖子上面,似乎并未说陆铮也会去的,那这次,陆铮会去么?

......

护国公府,留樨院。

陆铮撩起林氏房门前的棉帘,大步走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母亲,温泉庄子那边来信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何时去接安笙,出发去京郊?”

林氏见儿子这般风风火火的,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沉稳庄重,不由好笑,嗔了他一眼,道:“急什么,约的是明日一早,这才什么时候,你就这样着急,安笙才接到帖子,不要收拾收拾东西啊,人家是娇滴滴的女儿家,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出门带些个银子就得了。”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脸上不禁一热,但所幸他脸黑,也看不出来,所以,便轻咳一声,掩饰道:“您不是什么都准备了么,还叫安笙拿什么,她就轻轻快快地去,轻轻快快地回来就是了,她身子弱,经不得折腾,这不是娘您说的么。”

林氏听他言语中尽是关心安笙之意,心内满意,但嘴上却不饶他,转头跟林妈妈和扶冬玩笑道:“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瞧瞧瞧瞧,这小子一提起安笙,连自己亲娘都顾不得了,三句话两句里离不开安笙,也不想想人家安笙耐不耐烦见他。”

扶冬还未出嫁,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接,只是腼腆笑着,林妈妈却没这样的顾忌。

陆铮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亲厚,所以,闻听林氏此言,便道:“咱们世子知道心疼未来媳妇,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这说明咱们世子心好,知道疼媳妇,也知道疼亲娘,夫人这话可是委屈我们世子了,等将来安笙小姐嫁进来,跟世子一道孝顺您,您就享清福吧。”

林氏被林妈妈这话说的立刻眉开眼笑,似乎已经看到林妈妈所描述的那般场景,“要真是妈妈说的那样,那我倒也真算是有福了。”

林妈妈也笑着接道:“夫人福气大着呢,全在后头,以后啊,等咱们世子有了小世子,夫人您才真是福气了呢!”

说到这里,林氏又不免有几分伤感,拨着手里的暖炉道:“我啊,要是真能看到铮儿有了孩子,将来也算是对得起老爷了......”

林妈妈一听林氏说起这个,便知道她是想起先夫了,不禁暗恼自己失言,勾起了林氏的伤心往事,正想着如何弥补,便听陆铮一本正经地说道:“母亲说过,将来是要帮我管教孩儿的,可不能不算数。”

这话一出,林氏心底的伤感顿时一扫而空,“臭小子,你这话可不能叫安笙听见了,仔细安笙恼你,我也饶不得你!”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有了陆铮这么一打岔,林氏也就将伤心往事放到一边去了,专心叫林妈妈和扶冬打理行装。

陆铮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的,安笙身子弱,如今天气又寒凉,出门本就容易感染风寒,所以,要准备的东西不可谓不多。

反正她是信不过永宁侯府那些人的,什么都要自己准备好了才行,以防安笙跟她出门还要受委屈。

她心疼那孩子,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

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她既接纳安笙做自己的儿媳妇,便要将她当成一家人,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来宠。

第七百四十八章:披风

女人收拾起东西,便格外麻烦,林氏这边需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也不能叫陆铮一直等在这里,因而,林氏便道:“娘前些日子叫人做了一件披风,你给安笙送去,明儿好叫她穿着,天冷,狐裘披风防风再好不过。”

林氏话音刚落,扶冬便将一件白狐裘送到陆铮面前。

陆铮接过披风,眼中闪了闪,面上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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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风骨在心

青葙几乎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拍巴掌,欢喜道:“就这套吧,小姐,您穿这一套好看极了。”

青葙这还真不是在恭维安笙,而是说实话。

安笙年纪不大,长相又不是明艳娇媚的,所以并不适合颜色太过娇艳,样式太过华丽的衣服,这一套衣裙,颜色素淡,裙摆上的红梅又为这素淡添了几分明艳,领口和袖口的绒毛又带来些许天真,既合乎安笙的长相气质,又不夺了狐裘披风的风采,可谓相得益彰。

安笙是很适合这样的打扮的。

梅花自古就是高洁之花,为君子所爱,亦是许多女子喜欢的,人们爱它的品格,爱它的气度,爱它的风骨,安笙却只爱它的颜色。

风骨气质,长在人骨子里,可不是靠借着什么说几句话,便出尘高洁了。

绝大多数的人,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安笙就觉得自己爱的就是梅花的颜色,寒梅映雪,冬日里少有的艳色,多好看。

好看就是好看,就这么简单,哪有那么复杂。

……

听雪堂。

方氏听完方妈妈的话,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面上冷的厉害。

方妈妈和袭香一左一右垂首站立,谁也没敢说话。

徐氏这脸打的,方氏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方氏好歹是安笙名义上的嫡母,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护国公夫人林氏下帖子请安笙去温泉庄子小住,徐氏以方氏“急病”为借口,直接将事情揽过去决定,连知会都不曾知会方氏一声,这是生生在打方氏的脸!是在告诉侯府众人,方氏这个侯夫人,连自己庶女的事体都决定不了。

一个对府里大事小情都没有决定权的当家主母,谁会真心敬服?

若在以往,方氏听到这样的事情,不说暴怒,也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可这一次,方氏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像除了脸色难看了一些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可方妈妈和袭香却都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方氏越没有反应,就越说明她心里气到了一定程度,越是惊怒,就越是平静。

好半晌,就在方妈妈觉得方氏可能不会吩咐什么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方氏道:“让那小贱人去,是我糊涂了。”

这话怎么说?

方妈妈和袭香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不解。

方氏说是自己糊涂了,指的是什么?是安笙随护国公夫人林氏出门这事,还是……

正当她二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又听方氏吩咐道:“袭香,研墨。”

袭香低声应了声是,然后走去一旁的小书案前铺纸研墨。

片刻后,袭香道:“夫人墨研好了。”

方氏闻言,便起身朝书案前走去,然后,提笔写了封短信,交给方妈妈。

“送去铺子里,叫管事的看完解决干净。”

“是,夫人。”方妈妈看当时眼底一片冷然,不由有些害怕,抖着手将信接过来揣好,然后福身退下。

方妈妈走后,屋里又静了下来,方氏不说话,袭香也没有乱问,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垂首侯着,乖巧听话的不得了。

方妈妈将信交给顾新海,让他找机会亲自去一趟方氏在南城的陪嫁铺子,将信交给管事。

她如今跟方氏一样,算是变相禁足,没有徐氏的允许,不能随意出门。

……

日升日落,一日光景很快就过去了。

戌时半,永宁侯府二门落钥前,顾新海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方妈妈,才匆匆离开。

方妈妈带着东西,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跟着,才做贼似的,赶紧回了听雪堂。

……

次日早,安笙早起去徐氏院里请安,见到了多日不见的侯府众女眷。

一阵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后,离开松鹤堂回玉笙居。

又过了一刻钟,前院来人报说,护国公府的车驾到了,徐氏让她准备出门。

安笙叫人收拾了一下,带着不多的东西,和青葙和紫竹两个,出门去了。

早起给徐氏请安的时候,安笙并没有穿昨日陆铮送来的狐裘披风,这会儿要出门了,才穿上。

那狐裘披风纯白似雪,没有一丝杂色,安笙一穿上,就得到了玉笙居众人的赞叹,纷纷说她穿这披风极为好看,又赞护国公世子陆铮知道疼人,这样全无杂色的狐裘披风,还不知是多少白狐毛拼成的呢,实在珍贵。

最难的的是这做披风的人手艺极好,整件披风完全看不到一点拼接的痕迹,简直像是自然而然的一个整体似的。

雪蝉对于不能跟安笙出门十分遗憾,看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走了,完全都红了,可怜极了。

安笙见她这样,便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不过,她仍旧不能带雪蝉去。

雪蝉年纪小,行事多带着天真气,她喜欢雪蝉这样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可在外人眼中,这便是没有规矩。

雪蝉只待在玉笙居,有她护着倒是无妨,可若是在外面,她能护着的地方有限,万一雪蝉得罪了哪路贵人,她能保住她的命,却难保不让她吃苦头。

所以,这次只能不带着她了。

不仅如此,还要郑妈妈多教教这丫头,她不想硬扭了这丫头的性子,在代州庄子上自是没什么用要紧,可在邺京城这个遍布权贵的地界,只怕不是为她好,反而是害了她。

当然,按理来说,安笙是可以多带些人的,毕竟还要住上几日,自然要人伺候她起居。

不过,她身边完全信任的人太少,能用的不代表完全信任,所以,还不如不带。

反正跟着林氏和陆铮出门,她也不用担心没人伺候,再者,许多事情她自己都能做,也不必非得别人伺候。

既然如此,又何必带那么多人去?

徐氏倒是想塞人给她,不过看她不接茬儿,倒是也没硬要塞给她。

安笙知道,徐氏这不是忌讳她,而是忌讳林氏。

这趟去的是陆家的温泉庄子,林氏必然有自己的安排,徐氏若是硬塞人过去,被林氏知道,定然不乐意,这就与她想与林氏交好的初衷相悖了,所以,最后徐氏还是放弃了。

第七百五十章:茗茶仙子

前儿下了场小雪,天气有些冷,不过这一日天儿却极为晴好,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淡淡的金色洒在庭院里,将迎面而来的少女半笼在金色的暖阳里,分外美好。

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转过影壁,来到前院大门前,便见门前两辆双驾马车停在那里,从外表看上去,马车不算特别华贵,只是看着比寻常的马车宽大了些,深棕色的车身泛着光亮的釉色,看上去古朴而大气。

在两辆马车边上,是两列带刀的护卫,个个神情肃穆,腰背挺直,眼透精光,甚是精神。

再往前看去,就见两人两骑,左边那位骑深棕色黄骠马,身穿石青披风的,束着青玉发冠的,是护国公陆鸿文养子陆文。

在陆文身边,骑着黑色骏马,一身墨色大氅几乎与胯下骏马融为一体的,是陆铮。

陆铮骑在马上,安笙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他逆着光,与自己四目相对,嘴角缓缓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几乎稍纵即逝,却仿若能让冰雪都消融……

安笙抬首,静静站着,双眸眯成两道月牙形状,眼底有光。

陆铮再等不得,长腿一抬,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安笙走过来。

风吹起他的袍角,带起一道墨色光纹,安笙只来得及看见他一点银色的暗纹,陆铮便已经到了她面前。

“你……”陆铮喉头发紧,他感觉到自己暗暗咽了口口水,才将心底的情意表达出万分之一,“这披风,果然十分衬你。”

他还想说更多的。

想说这披风穿在安笙身上,十分好看,好看到,让他舍不得眨眼,心潮涌动。

“是披风好。”安笙微微垂首,避开陆铮的视线,泛红的耳尖,显露了她的羞涩。

陆铮刚要说什么,忽然后头响起林氏温柔的语调。

“铮儿,快将安笙请上来,外头风冷仔细别吹着了安笙。”

陆铮满腹言语尽数咽下,忍着激动将安笙请到了林氏坐的马车上。

车夫早摆好了脚凳,陆铮代替了青葙的位置,亲自将安笙扶上了车。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但陆铮还是有种牵手了的满足感。

青葙随着安笙上了这辆马车,紫竹则去坐了后头那一辆,里头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都笑得十分友好可亲,让紫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待安笙和青葙坐好后,林氏便吩咐众人动身。

林氏叫扶冬拿了两双软底绣鞋,扶冬将其中一双素色勾花的交给青葙,让她自己换上,自己则拿着另一双绣样精致的伺候安笙换上。

待她们主仆换好鞋子后,林氏便招手让安笙到她身边去坐。

马车里铺着灰色皮毛毯子,柔软而暖和,林氏坐在靠南边的一张矮榻上,中间摆了一张楠木镂花小几,几上摆着一个浅黄色的都篮,其上另置着一套雨过天青瓷茶具,淡淡的釉色甚是清雅,旁边又有一小巧雅致的铜鼎风炉,一方红泥小壶坐于其上,隐隐能听到水沸之声,不远处的瑞兽鎏金香炉里,清甜的梨花香丝丝缕缕,扑上鼻尖,让人不由软了半边身子。

马车里没有摆炭炉,但不知为何,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反而觉得暖融融的犹如春日。

安笙才进来一会儿,就哭的有些热,林氏看了一眼扶冬,扶冬立即伺候安笙脱了披风,交给青葙,让青葙叠好放在一旁。

青葙终于有事可做,心瞬间安了下来。

林氏拉着安笙说话,扶冬便将青葙拉到一旁商量绣花样子,倒也谈的投机。

“若不是前几日那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样擅长煮茶,你这丫头,每隔断日子,总要叫我刮目相看。”林氏笑呵呵地,自然而然地说起小宴煮茶一事,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错事是陆佳敏做的,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那丫头兜着,里外远近,别人分的清,她也不傻!

安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也没厚着脸皮自卖自夸,略谦虚着说:“都是大家不嫌弃我粗笨罢了,不过跟着师傅略学过几日,略通一点,实在当不得伯母如此夸赞。”

林氏就喜欢安笙这不骄不躁的性子,闻言便拉过她的手,亲昵道:“你这丫头就是谦虚,你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赢了大家从前公认的茶艺高手呢,哪里会是粗笨的,再聪明不过,不仅聪明,手也巧,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可强多了。”

林氏这句沽名钓誉之辈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有些话林氏说得,安笙却不好说,她赢了陆佳敏确实是事实,但是,赢了还一直拿出来说,反倒就落了下乘了,所以,安笙并不居功。

“承蒙伯母不嫌弃,若是伯母喜欢,安笙愿意献丑,替伯母煮一杯茶汤,伯母看可好?”

林氏呵呵一笑,“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才行。”

林氏准备了整套的煮茶用具,安笙直接取用便是。

煮茶的过程是极好看的,少女眉眼灵动,眸似含光若水,素手芊芊动作如行云流水,别具美感。

别说还没喝到煮好的茶汤,单只看着这套动作,都格外的赏心悦目,叫人心生愉悦。

上次在文府,进行到转碗摇香这一步的时候,宴客厅内只有安笙和陆佳敏,还有她们二人的贴身丫鬟并文府几个婆子丫鬟,其他参与比斗茶艺的小姐们都不在,所以,并未看到过安笙做这一步。

不过今日,林氏可是整个看了个全套。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流雾飞烟,水泻而下,

“伯母,您尝尝。”安笙将煮好的茶汤递给林氏。

林氏接过安笙递来的茶杯,只见那雨过天青瓷杯中,琥珀色的茶汤清亮而透,香气淡而幽幽,未品便叫林氏先赞了一声“好”!

安笙闻言就笑了,“夫人喜欢就好。”

林氏饮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神思为之一震,不禁喜笑颜开,“喜欢,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呢,我们家安笙果然当得起茗茶仙子这个雅号!”

第七百五十一章:温泉庄子

安笙听到林氏说起这个称号的时候,不禁怔了一瞬。

说起这个称号,就不得不提一下前些日子那场比斗了。

文府小宴,安笙在李家小姐等几位千金的有意的做局下,与陆佳敏比斗茶艺,然后,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安笙的情况下,安笙一个绝地反转,于众目睽睽之下,赢了陆佳敏。

陆佳敏的茶艺在邺京城内颇负盛名,不光各大世家夫人小姐们对她推崇备至,还有不少喜好附庸风雅的才子们对其评价颇高。

茶为雅物,本就受一些君子们喜欢,甚至于,在邺京城内的才子清贵圈子里,斗茶也是件极为风雅的事,世人多认为只有武人才好斗,其实不然,文人意气,斗起气来,并不比武人差,只是不像武人那样会直接动手罢了。

文人之间比斗,比的是才气,技艺,文人意气,最重要的一点表现为恃才傲物,文人讲究傲气傲骨,不管是有真才实学还是附庸风雅,但大都讲究一个雅字,所以,比斗才气技艺便成了他们切磋交流的最佳方式。

而比斗茶艺,正是这些文人比较喜好的一种方式。

没有安笙之前,陆佳敏是公认的,邺京城内煮茶手艺最好的贵女,可现在偏偏又出了安笙。

安笙赢了公认煮茶手艺最好的陆佳敏,这说明什么?说明安笙煮茶的手艺比陆佳敏还好啊!

此前,那些文人墨客曾赞陆佳敏为茶中凤凰,因为陆佳敏最出名的便是那“凤凰三点头”的冲碗之技,所以,那些爱好风雅的文人墨客便自己给陆佳敏封了这么个雅号。

不过,前些日子比斗茶艺的时候,安笙赢了陆佳敏,这些书生们顿时就对安笙推崇起来,后来甚至不知是谁,竟然还封了安笙一个茗茶仙子的称号。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事实证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是很多的,就算清高傲气如那些书生,也一样的喜欢凑热闹。

安笙这茗茶仙子的名号一传出来,便阖京皆知。

林氏倒是挺高兴。

她们林家一门三学士,乃是实打实的清贵之家,无论是人或事,自然是都喜欢风雅的。

尤其是林氏的父亲,林大学士,更是嗜茶如命,林父不仅喝茶,更爱茶、懂茶,林氏受其父影响,也十分喜欢喝茶品茶,所以,对于安笙被那些酸书生私下里封为茗茶仙子一事,林氏非但不生气,还是分高兴自豪。

这说明安笙真的擅长此道。

最重要的是,安笙擅长却不炫耀,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比某些人动不动就显摆自己煮茶手艺高超要强多了。

安笙其实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并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那些书生们闲来无事,随便取的歌名字,当不得什么,也没什么要紧,哪知道,今日会听林氏提起。

安笙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对林氏说:“伯母您快别这么说,我可真要不好意思了,不过是大家取笑闲说罢了,可万当不起这般盛名。”

“怎么就当不起啦!”林氏却不以为意,“你这手艺,今日我也亲眼见了,我说句公道话,这一回啊,那些酸书生们可是没有说错话,你这人人物,本就当得起如此夸赞,伯母觉得甚好,这名茶仙子的雅号,十分适合你。”

哪里就适合了?

安笙被林氏说的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林氏这么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推辞的过了,倒显得她小家子气,林氏心里也不会欢喜。

林氏本是好意,也是喜欢她才会这样,她确实没必要因为一个虚名,叫林氏心里不痛快。

思及此,安笙便笑了笑,略带无奈地道:“既然伯母觉得适合,那想来便是适合的,那安笙就厚着脸皮听伯母一声夸赞了。”

林氏就喜欢安笙这不矫情的性子,闻言当即就乐了,“合该如此,你本就当得起这声夸,再说又不是咱们自己夸得,这话可是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书生们说的,若你真当不起这盛名,他们也定不会说的,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这称号也没什么不好,往后我跟人吹嘘的时候,都有处说了,只要你不嫌伯母虚荣就好。”

林氏这话说的凑趣,安笙闻言也忍不住乐了,感受到林氏对她真心的喜爱,安笙言语间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娇憨,“我岂会嫌弃伯母,我喜欢伯母还来不及呢。”

她甚少会跟人撒娇,林氏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前世的时候,是因为只学会了懂事,不知道该怎么撒娇,而现在是总觉得自己重活一场,年纪也算不得多小了,所以更不假不知道该怎么撒娇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之前她并没有能放松与之撒娇的长辈的缘故。

如今碰到林氏,她竟也学会了撒娇,细细回味一下,不得不说,这感觉还真不算赖......

陆家在京郊有几个温泉庄子,林氏今日带安笙去的,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这处温泉庄子在南郊,毗邻猎场,若是不想泡温泉,还可以去猎场冬猎,这个时节,天气虽寒,但是猎场里有投放的小动物,专门供给京都的贵人们取乐所用,闲时过去玩玩,打打猎,烤烤肉,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主要是吃的新鲜,野味么,求的便是这个野趣。

前些日子陆铮和陆文去右相府看望杜奕衡的时候,杜奕衡还问起冬猎的事情,眼下他也好了,昨日送信给陆铮,说要请他和陆文一道,去猎场冬猎呢。

陆铮想着既然要去温泉庄子上小住那应了杜奕衡的邀请也可以,正好打了野味回来给林氏和安笙尝尝鲜,冬日雪后,烤鹿肉再好不过了。

温泉庄子距离邺京城内有一段距离,马车走了约摸将近两个时辰的工夫,才慢慢停了下来。

片刻后,安笙便听到陆铮在外面道:“母亲,安笙,到地方里,可要下来走走吗?”

若是林氏自己,下不下来也没什么,不过她想着安笙第一次来家里的庄子,自是要走走看看各处景致才好,于是便说要下去走走。

第七百五十二章:游园

第七百五十二章:游园 (第1/1页)

温泉庄子坐落在京郊,占地颇大,虽然只是个庄子,但是显然并不一般。

安笙来之前听说过,这个庄子似乎是御赐之物,普通庄子自然不能相比。

扶冬和青葙先下了马车,然后又将林氏和安笙扶下了马车,陆铮和陆文已经下了马,分别等在马车前面,见到她们二人下来,纷纷叫人。

林氏和安笙应了,一行人一同往庄子里走去。

庄子门口站着十来个奴仆,最前面的中年男女穿着略富贵些,看着应该是庄子上的管事。

待他们走过去,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忙笑着应了上来,朝他们行礼:“夫人,世子,文少爷。”

然后,视线又转向安笙,笑容更殷切了些,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安笙小姐了吧?奴才陆源,见过安笙小姐。”

陆源话音刚落,就听陆铮道:“这是庄子上的管事,源叔,”说着,又小峥地解释了一句,“源叔是我爹的旧部,与常人不同,待我们更亲近些。”

安笙闻言,便明白了,忙笑着颔首回礼,“源叔。”

陆源听到安笙的称呼,笑得一脸和气安慰,然后忙招呼着众人进去。

林氏看到陆铮小声靠近安笙说话,也没生气,反倒含笑看着,十分高兴的样子。

一行人在源叔的陪同下往里面走,路过的奴仆俱都躬身行礼,十分规矩。

陆源指着方才跟他站在一起的中年女人给安笙介绍:“这是拙荆越氏,承蒙夫人世子信任,在内庄管些事情,安笙小姐有什么吩咐,尽可找她。”

陆源语毕,那越氏忙上前来向安笙行礼。

越氏是个白白的,略有些胖的妇人,笑起来十分和气,她朝安笙行了礼,便被安笙扶起来了。

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走。

陆家的庄子大门朝南开,是典型的坐北朝南格局,一进到院子里,就见两排松柏郁郁葱葱地矗立在两旁,给这寒冷的冬日添了些许生机。

院子两旁是回字形的游廊,正中央又一道廊门,门上雕着瑞兽,古朴厚重。

入了廊门,进入外庄,是一座小院,院中种着一棵大树,因为花叶全部落光,安笙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数,只觉得枝干粗大,想来若是繁盛时候,应该十分茂盛才是。

院子两旁有两排房屋,房门都关着,并不知道做什么用,只瞧着应该是住人的。

自那课大树下穿行而过,又来到一道房门,一行人走进去后,安笙才发现,只怕是进了这道门,才算是真进了内庄。

这时候,就听陆源在一旁介绍说:“从这里进去,就是内庄了,照夫人的安排,让安笙小姐跟着夫人住在梅园,世子和文少爷还住松涛苑,昨儿院子就都收拾好了,地龙也特地烧的暖了些,奴才让越氏带着夫人和安笙小姐往里头去,奴才就不进去了,夫人有什么吩咐,便叫越氏知会奴才。”

林氏含笑点点头,让陆源自去忙,他们自己逛逛。

陆源走后,安笙随着林氏继续往前走,绕过几处回廊,穿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梅园。

梅园坐落于庄子正中央,是整个庄子里景致最好的院落,也是最安全,最暖和的,林氏考虑到安笙第一次来,又畏寒,便叫陆源收拾了梅园来住。

梅园只所以取名梅园,自然是因为里面种满了梅花,如今已进腊月,梅园中的梅花早就开了。

按说梅花这样清雅高洁的花,看起来可能多是淡雅的,但是,若是许多梅花竞相开放的时候,却也是有几分艳丽的。

那或粉或白,或含苞或盛放的花朵,为这素淡已久的气候添了些许艳色,但是,却艳而不妖,反而很有些冰清玉洁的意味。

这样的景致,没人会不喜欢。

林氏转头看见安笙看着满园的梅花眸光闪动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安排果真没有错。

转头再见自己儿子一直盯着安笙的侧脸,一副无心欣赏满园美景的样子,又不由好笑。

想着也要给年轻人多点儿相处的机会,林氏便道:“我先带安笙将行礼什么的放下,然后铮儿和文儿,你们俩带安笙好好逛逛这庄子。”

陆铮听了这话,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于是赶紧颔首应是。

陆文却苦了脸,心道干娘这叫什么安排,他可不想打扰他们家将军跟未婚妻相处,于是赶紧就道:“孩儿就先不陪着了,奕衡他们兴许也到了,孩儿先过去看看。”

林氏哪能不明白陆文这是在找借口,便也没戳破,只点头应道:“也好,那你先过去看看,叫铮儿自己带着安笙逛逛。”

没人打搅,只有他跟安笙两个人,陆铮自然是巴不得的,于是赶紧绷着脸应了声是。

那一张略显面瘫的面孔下,隐藏的是一颗略显躁动的心。

可以说是十分雀跃了。

林氏带着安笙将行李什么的先放下,便叫陆铮带着安笙出去逛庄子了。

陆家的温泉庄子很大,不愧是于御赐的庄子,光是大小园子就不下十来个,要是全都逛完,怕是一日工夫都不够,所以,陆铮便先带安笙逛他觉得还算有些意趣的地方。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很充足,但是也架不住如今天气寒冷,虽说陆铮觉得这样的天儿他连棉衣都不用穿,但是,安笙跟他这样的糙人不能比,安笙娇弱,受不得寒。

所以,每走一会儿,陆铮便要问安笙,冷不冷,有没有觉得风太大,手炉还热不热了,要不要喝点儿热茶诸如此类的话。

青葙倒是习惯了陆铮对安笙这副无微不至的样子,可是司契就不习惯了。

对于打小伺候陆铮的他来说,今日的陆铮,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似的,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

让他觉得十分惊悚。

没错,就是惊悚。

试问,一个万年冰山面瘫脸的人,忽然间面如春花,殷勤备至,怎能不叫人觉得惊悚呢?

最让司契无语的是,在这惊悚之下,他竟然还感受到了些许甜蜜,他想自己可能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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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致谢

第七百五十三章:致谢 (第1/1页)

就在司契觉得自己可能有毛病的时候,更叫他跌破眼睛的画面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们家那位面瘫脸世子,竟然笑了!

世子笑了?!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世子竟然对个女人笑了?!

司契想了想,觉得这大概是从自己有记忆以来,世子第一次对着夫人和老太君,还有亲家老夫人和舅太太以外的女人笑了。

这可真是叫人吃惊。

虽然只是微微咧了咧嘴叫,可是,司契仍旧能看得出,自家世子笑得有多么的发自内心。

这才是最叫人吃惊的啊。

那一瞬间,司契忽然对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这位未来世子夫人,肃然起敬。

能让自家世子露出这种痴?汉?笑,的女人,哪里会是个简单女人?!

安笙并不知道陆铮的小厮对自己是这么个评价,她此刻正在听陆铮说自己小时候的几件趣事呢。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原来陆铮竟然还有讲故事的天分。

虽说只是几件儿时趣事,可是安笙却听得十分感兴趣。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一处练武场。

陆家是武将世家,当初得了这个御赐的庄子,老国公爷就叫人在庄子里辟了这处练武场,专门供自己和子孙后代练武所用。

不过,这地方建成以后,老国公就去打仗了,这一打仗,人就没回来,自然也就用不上这里的。

后来,这里倒是陆铮和陆文用的最多。

冬日到庄子上小住的时候,他们二人总会再次切磋切磋。

当然,总是陆铮赢的时候居多。

安笙听陆铮说,小时候他跟陆文淘气,跑到这里来玩,结果爬上武场里立着的旗杆子下不来了,在上面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后来被发现后,被他爹揍了一顿。

陆铮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笑意,完全是回忆的口吻,所以,眼中不免带出了几分思念。

安笙见他这样,便知道他怕是想起自己的父亲了。

说实话,这种时候,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的。

听陆铮的口气,便能知道,他与父亲的感情是十分好的,他的父亲也一定十分疼爱他,就算是严父,也是真心实意待他的。

可是她自己就不同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在自己的生父身上,都并没有体会到那种作为父亲的真情实感。

顾麟于他,说得难听的,更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不了解顾麟,同样的,顾麟也丝毫不了解她,或许说,从未想过要了解她,一个庶女而已,于顾麟来说,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就算如今因为陆家的关系,顾麟对她关注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罢了,多的,却是没有什么了。

好在经过这么多事,安笙对顾麟也没有什么期待,没有期望,自然就谈不上失望。

可是,陆铮跟她不一样。

陆铮对自己的父亲,是怀着尊敬和思念的孺慕之情的,所以,他露出思念亡父的表情,安笙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陆铮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从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思念父亲是自然的,不过,也不至于因此消沉过不下去什么的。

他是陆家的男儿,自小祖父和父亲便教导他,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男子汉,自然是不会一味拘泥小情的。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冷?若是冷的话,咱们就回去,不冷的话,就再去别处逛逛?”陆铮转头看向安笙。

他长了一双很好的眼睛,黑而亮,大约是练武的原因,眼神很有气势,明亮又坚定,十分的吸引人,尤其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叫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就是他眼中唯一吧的风景。

这种感觉容易让人沉溺。

安笙就怔了一下。

回过神来,正要回答,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便听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传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叫我们好找。”

安笙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转头一看,就见杜奕衡、文韬、陆文和林子轩几人,正朝她和陆铮这里走来。

方才开口说话的,正事走在最前头的杜奕衡。

“他好了吗?”安笙微微歪过头去,问陆铮。

陆铮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不由也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小秘密一样地道:“已经好了,多亏了你,他一直跟我说要找机会好好谢谢你呢。”

杜奕衡确实说过要找机会,当面好好谢谢安笙。

救命之恩,非同一般,不亲自道哥谢,他觉得自己心里一直不踏实。

虽说一句谢谢根本不能抵消什么,但是,能亲口说一声谢谢,总归叫他心里有些安慰。

救命之恩,不是送些东西就能回报的,可是杜奕衡思来想去,自己除了送东西,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偿还安笙的恩情了。

除非他也救安笙一次。

不过这个念头一起,便被立刻被他压下去了。

安笙若是需要他救,那就说明一定是碰上问题了,他怎么能想让救命恩人出问题呢,这可不行。

但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所以,他一直相找个机会,跟安笙见一面,先当面说一声谢谢。

好容易等到自己身体好了,又从陆铮那里听说安笙要来他们家的温泉庄子上小住,杜奕衡就赶紧约上几个兄弟,也来了杜家的庄子上。

杜家庄子离陆家的不远,来回走着不过一刻钟时间,所以,看到陆文以后,杜奕衡就赶紧拉着大家来找陆铮和安笙了。

虽说打搅人家未婚夫妻联络感情是有些不厚道,不过,杜奕衡实在着急跟安笙当面致谢,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好兄弟说声抱歉了。

好在他们来的还算巧,陆铮和安笙也不打算逛了。

他们俩走了有一会儿了,陆铮看安笙脸色有些白,担心她冻着,便想带她回去,正好杜奕衡他们来了,便准备带着众人移步待客厅里说话。

说话间,杜奕衡几人便到了近前,杜奕衡到了安笙面前,二话不说,先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

安笙反应不及,只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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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邀请

杜奕衡朝安笙行礼的时候,陆铮并没有拦下。

他知道杜奕衡怎么想的,也知道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若是不叫他当面好好地致谢一番,这事简直都快要成了他的心病了。

再者,他也觉得,安笙受的起这个礼,当日安笙拼尽一切去救杜奕衡的命,这份恩情,本就深重,杜奕衡行个大礼,也实在应该。

所以,他并没有阻拦。

不过,看安笙好像有些不适应,他还是及时出来替安笙解围,“行了,心意到了便可,又不是别人,不必这样客气。”

杜奕衡闻言,便挑着眉头看了陆铮一眼,心说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也不问问人家安笙的意思,人家可还不是你媳妇呢,是我未来媳妇!

虽然才差了两个字吧,但是意义可是绝对不同的。

不过,看陆铮那一脸自得的样子,杜奕衡不禁暗暗撇嘴,心说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

文韬和林子轩并排站在杜奕衡和陆文身后,透过这二人,看见前方的陆铮和安笙,心里不禁有些复杂。

最初那种强烈的难过已经没有了,如今再见到这二人站在一起,心里竟然也会忍不住涌现出,十分合适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对不对,或者有什么不对,只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眼睫微敛,收回打量的目光。

确实不一样了啊,他们之间的身份早已经发生了变化,怎么可能还跟从前一样?

杜奕衡郑重其事地跟安笙道了谢,了却了一桩心事,又开始惦记起冬猎的事情。

“怎么样,都过来了,今儿天气又这么好,咱们去猎场那头跑一跑?”杜奕衡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打算去猎场里跑一跑的。

只陆铮有些犹疑。

若是去猎场,就不能带着安笙了,他倒是想带着安笙去看看,就怕安笙不喜欢。

毕竟,不是哪个女孩子都会喜欢这种沾了些血腥的游猎活动的。

陆铮看安笙的目光不要太明显,其他人一看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这是又想带着人去,又怕人家不愿意啊。

杜奕衡想了想,猎场那边也不是只接待男客,平日也有世家千金去玩,只不过,去的多是武将世家的女子罢了。

安笙虽说不是武将世家的姑娘,不过,他们都知道,她也是会骑马的,且骑术还算不错,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是出来玩,自然是出去看看才最好么。

思及此,杜奕衡便又道:“安笙也一起去吧?猎场里面都是圈起来的小动物,没有大型猛兽的,不伤人,再说,有衍之照顾你,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就当出去散心了,图个乐呵么。”

杜奕衡诚意相邀,安笙自是不好拒绝,看了看陆铮,见陆铮也没有不乐意的样子,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那就打搅你们了,待会儿你们别嫌弃我拖了后腿就行。”

其实,她是会一点儿箭术的,只是不太精,射个不动的靶子应该还可以,但是捕猎的话,只怕就很勉强了。

不过,杜奕衡有句话说得对,出来玩本就是来放松的,权当散心就好了,何况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她,她若再拒绝了,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

“那先回去收拾下东西,你也换套骑装,我娘那里给你预备下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换。”说着,陆铮便招呼安笙往回走,对剩下的几个兄弟几乎可以说是选择性忽略了。

被忽略的众兄弟:“......”果然见色忘友不是说说而已。

几个人暗自感慨了一下,然后认命地跟上那两个人。

他们当然不可能跟着安笙去换衣服,但是,既然来了,总要去见见林氏这个长辈的,所以便跟着一道去了梅园。

林氏这边已经将东西整理的差不多了。

她在正房住着,安笙住在右厢房,这也是林氏考虑之后做的决定。

既然同住一个院子,那以安笙的个性,绝对不会同意住在正房,所以,林氏便直接安排安笙住了右厢房。

当然右厢房装饰的也十分好,否则林氏也不能放心让安笙住进去。

她这边正喝着茶呢,越氏来报说,陆铮和安笙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杜奕衡等几人。

林氏忙叫越氏准备茶点果品。

越氏应声而去,不多时,陆铮他们便进了梅园。

众人分别向林氏行礼问安,林氏笑呵呵地一一应了,然后招呼他们坐下说话。

这时候,越氏带着人送上了茶点,然后便又悄悄退下了。

陆铮说明了来意,林氏忙叫扶冬带安笙下去换衣服,并嘱咐扶冬多准备几个手炉给安笙带着。

扶冬和安笙走后,林氏又嘱咐陆铮要好好照顾安笙,千万别叫安笙冻着或者受了伤,否则就要为他是问。

陆铮慎重的答应下来,显然是对林氏的嘱咐深以为然。

那副样子,看得杜奕衡等人直咋舌,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对,百炼钢终究也就绕指柔的时候啊。

安笙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其实这趟出来,林氏本来是没想到给安笙准备骑装的,不过,陆铮说有机会想带安笙去猎场玩一玩,散散心,林氏一想安笙寻常确实没有这样的机会,难得出来一次,便应了陆铮所求,给安笙准备了一套骑装。

这个时候,林氏就庆幸自己曾经叫人替安笙量过身了,否则哪能知道安笙的具体尺寸。

她自己没有女儿,以前一直期盼着,能有个贴心客人的闺女,自己动手,将宝贝闺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惜一直也没有这个机会。

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媳妇,虽然还没过门,但是林氏已经自己开始忙上了。

以她的身份,给安笙做几件衣服,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不过,不得不说,林氏的眼光确实很独到,单就说她叫人替安笙裁制的这套骑装吧,就十分衬安笙的颜色。

安笙肤色比较白,嫣红的骑装穿在她身上,格外的好看。

第七百五十五章:秀恩爱

林氏总觉得,安笙太白,虽说白些好看,但是,安笙的白中总几分病容,显得娇弱,再加上如今天气冷,若是一味穿素色的衣衫,定要将人衬得寡淡了。

大约是年纪渐长,越来越喜好热闹的原因,林氏先在喜欢的衣衫颜色样式,也开始偏艳丽了起来。

不过,她是不适合穿艳色的,但是她觉得,她的宝贝儿媳妇适合啊。

事实证明,她想的果真没错。

瞧瞧她儿媳妇那如凝脂般的小脸,还有那如画般的眉眼,在这火红的骑装的映衬下,端的是清丽绝伦。

林氏暗暗有些惊艳。

她也没想到,安笙竟然这么压得住这艳丽的红。

一般来说,这样大红的眼色,若是穿不好,是会有些俗气的,可是,安笙穿着这套骑装,不仅不俗气,反而隐隐有些出尘姿态,这就极为难得了。

果真不愧是我儿媳妇,林氏不无得意地想。

转头一看儿子早已经看呆,林氏轻咳一声,出声提醒道:“好了,东西收拾好了,就出发吧,铮儿替安笙好好选一匹马,记得挑一批温顺些的。”

“我知道了,娘。”陆铮这才愣愣地回答。

说话间,青葙已经将那件白狐裘披风给安笙披上了,耀眼的红隐在洁净的白之中,很像是窗外盛放的寒梅。

一行人先陪着安笙到马房去选马。

这庄子自来是为陆家人培育良马的地方,所以马匹成色都不错。

安笙一走近马房,便一眼相中了那匹白色的牝马,陆铮注意到安笙的目光,便指着那匹白马对陆源问道:“源叔,这匹马性情如何?”

陆源看到陆铮指的那匹,就笑了,“世子真是好眼光,这匹马性情最是温顺,很适合女子驾驭,安笙小姐若是喜欢这匹马,那倒是真不错的。”

这匹马比一般的马要矮一些,确实正好适合女子骑。

陆铮转头询问安笙的意思,见安笙点头,便道:“那就这匹了。”

陆源闻言,立即叫人去牵马出来。

陆铮亲自接过缰绳,将马牵到安笙勉强,让安笙摸一摸,接触一下。

那马果真十分温顺,安笙伸手摸上它颈间的鬃毛,它便略微低下头来,配合安笙的动作,还亲昵地蹭了蹭安笙的手心。

安笙便笑了,显然挺喜欢这匹马的。

陆铮见安笙笑了,便高兴了,“你若是喜欢它,便牵回家里去,有空我带你出来骑马。”

安笙却没答应,“还是先放在这里吧,等以后再牵回去不迟。”

陆铮正为安笙的回绝觉得受伤,一听后头这话,忽然又明白了什么,郁闷一扫而空,点头应说:“那好,那就先养在这里,等以后再牵回去。”

这个以后指的是什么时候,陆铮觉得自己完全心领神会了,安笙说的一定是他们成亲以后,因为安笙在侯府的处境,确实也不适合养这么一匹马。

想到安笙口中的以后,陆铮就不由一阵激荡。

再给青葙选了一匹比较温顺的马匹后,一行人便往外面去了。

陆铮他们自己本身就是骑马来的,所以,都带着自己的马匹就行了,不必再另选。

猎场距离陆家的温泉庄子不算远,骑马过去的话,有一炷香的时候,便差不多到了。

到了庄子外面,陆铮照顾着安笙上了马,让司契照看青葙,待她们主仆上马之后,其他人才纷纷上马,然后,一行人一道往猎场方向而去。

他们带了护卫,每人又带着贴身随从,都骑着马,远远瞧着,倒是颇有几分浩浩荡荡的味道。

安笙许久不曾骑马了,本以为会不习惯,但事实证明,她多想了。

她还是神习惯的,大概也是因为陆家的马匹品种确实优良,马儿又温顺,所以她骑得很好。

陆铮一直护在安笙身边,让杜奕衡调侃他两句都找不到机会。

人家未婚小夫妻恩恩爱爱并驾齐驱,他要是跟上去,那得多没有眼色。

不过,尽管有眼色,他还是想要吐槽一下陆铮,这人是根本当他们不存在是吧?当着他们几个未婚男青年公然秀恩爱真的好么?!

太过分了,他表示自己也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来将来妻子的模样了。

这一想,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四公主......

思及此,杜奕衡顿时一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想到四公主了?

“奕衡,你怎么了?”林子轩眼睁睁地看着杜奕衡将马策到他前面,险些让他撞上去,不由奇怪。

这人骑术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难道是身体还没恢复好?

杜奕衡并不知道林子轩对自己的误会这么深,忙将马拽回到正确路线上,并摇头答说:“没什么。”

“你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林子轩担心杜奕衡身体没恢复好强撑着不说,不由有些忧心。

杜奕衡:“......”他气色这么好林子轩是看不见么?

“没有,我很好。”杜奕衡忙摇头否定。

林子轩见他否定的这么快,又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确实不像是还虚着的样子,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不多时候,一行人便到了猎场。

其实,这处猎场严格说来,也与皇家有些关系,因为背后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只不过,这件事知道的少之又少,很多人只知道这里一般的人并不接待,能进得了这里面的,无一不是有些身份的。

也正因为这一点,这里也成了除皇家猎场之外,最让京都里的贵人们趋之若鹜的猎场。

但是,能有机会进到这里面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能够进到这里面,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许多家世一般的子弟,想要进到这里面,无一不是需要想办法走贵人们的路子,只是,贵人们的路子一向是不太好走的。

当然,陆铮他们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的,这里是太子殿下名下的产业,不许谁进来,也不会不许他们几个进来。

而且,他们几个不仅能进来,还是这里面头号尊贵的客人。

猎场的负责人见到他们来了的时候,十分殷勤周到,见到多了安笙主仆俩,也没多问,恭恭敬敬地将人放进去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火狐

这处猎场虽不如皇家猎场恢弘大气,但是胜在占地面积颇大,所以,还是很受京里的达官贵人们喜爱的。

一进到猎场里面,猎场的管事的便离开了,另外叫了个人将他们带到捕猎的地方。

因为考虑到今天陆铮他们带了两名女子过来,所以管事的特地叫下面人别将陆铮他们往深处带。

其实这些陆铮他们也知道,不过管事的一片好心,他们也就没说什么。

很快,管事安排带路的人也走了,周围便只剩下陆铮他们一行人。

杜奕衡勒着缰绳调侃陆铮:“怎么样,陆大将军,今儿比比?”

说话的时候,杜奕衡视线故意扫向安笙,其意味不言自明。

这样程度的挑衅,陆铮当然不会怕了,闻言就道:“比就比,输了怎么算!”口气狂傲的可以。

杜奕衡气得哎了一声,“输的人晚上给所有人烤肉吃!”

这个惩罚好,既不算伤面子,又挺有趣的。

别说陆铮他们,就是安笙听了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就是真正的兄弟朋友,就算是真要比斗,也不会伤了彼此的情分。

杜奕衡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大家都跃跃欲试,其中尤以陆铮兴致最高。

往日里他对这样的比赛兴致是不太高的,因为他的骑术和箭术都是几个兄弟里面最好的,跟他们比赛,总觉得有点儿欺负人。

但是今儿安笙在,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种浓浓的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欲望,陆大将军是压也压不住。

非得好好赢一场不可,陆铮暗暗想到。

所以,陆铮转头就跟安笙说:“让护卫们先陪着你待一会儿,等我赢了他们,再来陪你好好跑一会儿,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你要是无聊,就让护卫们先陪你跑一会儿,这周围很安全。”

这是太子名下的产业,安全性自然是有保证的,更何况安笙周围还跟着他的亲卫,他自然放心。

陆铮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其他几人不屑的嘶声。

“陆大将军,你这是不是太过自信了!”文韬十分不服气。

虽说他们几个骑术和箭术是比不上陆铮,可也没差到这种地步吧,陆铮这是打算一个时辰就将他们都赢了不成。

“就是就是!”其他几个人也立即附和道。

杜奕衡还颇为不满地说:“他这是跟我们炫耀他箭术高超么!”

林子轩笑眯眯的,看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可不客气,“没错,就是炫耀,今儿可不能放过他!”

“对,叫他知道诳言的后果!”文韬气哼哼地附和。

陆文笑了一声,说:“那咱们这就开始吧,一个时辰为限,还是跟以前一样,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就算谁赢了吗?”

其他几人闻言都纷纷点头附和,说就按这个规矩来。

安笙和青葙见他们几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不由好笑,心想原来他们私下里相处是这样的,还喜欢斗嘴呢。

一个时辰限,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很短,猎场里都是放养的动物,大多数是兔子,野鸡,之类的,大一些的,也有鹿、羊和獐子之类的,珍贵些的还有狐狸水貂之类的,并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倒确实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说前些日子猎场里头放了几只火狐,但一直没有人猎到过,陆铮想着,若是今日能猎到火狐就好了,正好给安笙做个围脖,那他就是输了比赛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火狐难遇,也难猎,能不能碰见,还真的看运气。

事实证明,陆铮今儿云起真不错。

才跑了没一会儿,他就在草丛里看见一道火红的影子,一闪而过。

这时候后,在猎场里出现这种颜色,肯定就是那传说中的火狐无疑了。

陆铮觉得今儿这彩头真是不错,因而立即策马跟上。

不过,狐狸多狡猾,火狐就更是难猎了,所以,陆铮追了一阵,都被那小东西逃脱了。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也没放弃。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打仗的时候,为了获取重要的敌情,他跟陆文曾经在一处草坡里面趴了整整三个时辰,一动也没动过。

所以,他确实是十分有耐性的。

火狐难抓,无非是因为其速度快,个头小的缘故,但陆铮觉得,自己抓到它还是不难的。

难的是,怎么不伤了火狐的皮毛,还将它抓到。

很快,陆铮再次找到了火狐的踪迹。

这一次,那小东西就没那么幸运能跑开了。

陆铮弯弓,搭箭,射出,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只听咻的一声,利箭便已经扎进了火狐的脖子。

刚才他观察过,那里是这只火狐浑身上下唯一毛色有杂的地方。

很快,护卫便将陆铮猎到的火狐取回来了。

“世子,皮毛完整,成色很好。”护卫将火狐递到陆铮面前。

陆铮看了一眼,见着火狐成色确实还不错,便道:“仔细收起来,别跟其他的猎物混到一处。”

护卫一听这话,便愣了一下,但随即有反应了过来。

他就说呢,陆铮一直追着这火狐,其他猎物也不打了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外面等着的那位啊。

护卫将火狐小心收进一个袋子里,单独装着,然后又对陆铮道:“世子,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您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您看......”

为了追这火狐,陆铮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你,若是再不专心打猎,比赛定是要输的。

若是往常,这输赢陆铮也不那么在乎,可是今儿不行啊,今儿安笙可在呢,他要是输了,那多没面子,方才的豪言壮语不是白说了。

为了让自己的豪言壮语不白说,陆铮开始专心打猎。

他骑术和箭术确实非常好,又一心想要赢得比赛,所以,虽然开始的晚了些,但是收获依旧颇丰。

大概也是因为他今日云起实在好,猎物好像扎堆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根本不用他太过费心去追,就猎到了许多猎物。

正当他想说今儿的比赛赢定了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后,陆铮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麻烦

两名护卫见陆铮脸色变了,刚要问怎么了,便见陆铮风驰电掣一般地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转眼便策马与他们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两名护卫一愣,随即也立即策马追了上去。

不管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他们家世子这么着急的,肯定都不是小事。

两名护卫想到方才那声尖叫,大概都明白了,或许是未来世子妃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世子不会这样着急。

这两名护卫想的不错。

安笙那边确实出了点儿问题,而且,还挺惊险的。

方才,陆铮他们走后,安笙便带着青葙,和陆铮留下的两名亲卫,两名府卫骑马在猎场里溜达一会儿。

她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陆铮他们要比赛一个时辰,她总不能带着这些人干巴巴地等上一个时辰,所以就想也带人出去跑跑。

既然是来了猎场,那就少不得要打打猎,凑凑热闹了。

就算她箭术不行,但不是还有陆铮留下的这几个人么,何况陆铮方才都跟她说了,这里安全得很,也没有什么凶猛异兽,她哪怕猎一只兔子呢,也不算白来一回。

抱着这样的念头,安笙带人在猎场里面小跑了起来。

她们并未太往里面走,就在外围转悠,几名护卫显然还算有经验,一路上给安笙介绍哪里能有猎物,并有意帮助安笙和青葙驱赶小兔子和野鸡什么的。

忙活了一刻钟左右,安笙和青葙终于在护卫们的帮助下,合力猎到了一只兔子。

虽然伤了兔子的皮毛,只能用来吃了,不过,她们俩还是特别高兴。

因为这怎么也算是她们第一次捕猎。

还真别说,真挺有趣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来猎场玩。

安笙和青葙找到了乐趣,又猎到了猎物,兴致正是好的时候,便带着护卫们又往前骑了一段。

不过,这一次她们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骑了许久也没有再猎到猎物。

就算有护卫们帮忙,但是安笙和青葙毕竟第一次捕猎,箭术又不是多精湛,方才能猎到那只兔子都算是运气了,可运气哪有时时刻刻都围绕在她们身边的。

一直没有收获,跑了一段,安笙和青葙都有些累了,便也没有强求,打算往回走。

就在这时,她们就听见,从她们正前方的位置,传来了说话声。

是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安笙总觉得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不过听得不算真切,她也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并不是陆铮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既然不是陆铮他们,那安笙自然不会等在这里,虽说他们身边都跟着人,并没有什么,但是,她是跟陆铮出来的,便不想因为疏漏给陆铮惹什么麻烦,于是便吩咐几名护卫,绕路回去。

几名护卫也正是这个意思,本来还担心这么说了,安笙会生气,现在安笙自己提出来,他们也乐得轻松,于是,便带着安笙绕另外一条路回去。

按理来说,安笙她们这样避开,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不可能跟着过来。

因为她们这样做,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能到这猎场里来玩的年轻人,大都出身不差,好歹算要脸面,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偏偏,安笙她们今日就碰见了一个不正常的!

这个不正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安笙早有龃龉的萧良。

说实在的,这么久都没听见这人的动静,安笙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所以,当萧良带人拦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着实愣了一下。

而萧良一看她这样,却以为她是害怕了,不由有些得意。

“我道是哪家的金枝玉叶呢,”萧良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眼神充满了蔑视,“原来是顾家二小姐啊!”

安笙不欲跟萧良这种人多有牵扯,见到是他,也没有停下来打招呼的意思,低声吩咐护卫绕过他们离开。

可是,她不想生事,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萧良自问自己身份够高了,至少在安笙面前,是足够高的,可他就是不明白,安笙为什么就敢这么无视他!

还不是仗着自己那个未婚夫!

一想到陆铮,萧良心里就恨得不行,脸孔也扭曲了一些。

他伸出手,一甩马鞭,拦在安笙面前,神情倨傲道:“站住,我叫你走了么!”

安笙侧头看了萧良一眼,觉得这人真是有病。

她走不走的,跟萧良有什么关系?

他算自己什么人?

于是,她就没理会萧良,顾自交代人继续走。

陆铮留下的亲卫和府卫奉命保护安笙的安全,自然万事以她为先,所以,安笙吩咐离开,他们就立即护着安笙离开。

萧良声明在外,他们也都知道,更加不愿意安笙跟这么个纨绔子弟纠缠上。

若是安笙这位国公府未来世子妃有什么不对,他们可怎么跟世子交代!

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哪里是他们想走,萧良就能放人的。

如果说他一开始还只是有点儿不甘心,想来找安笙点儿不自在,那么这会儿就是面子上又过不去了!

他好容易被他爹允许出门,好容易找了这么一天带着人出来耍,想要重拾过往的威信,可安笙就这么不给他面子,将他蔑视了个彻底,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么!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顾安笙,你给老子站住!”萧良猛地朝安笙喊道。

安笙没理会他,跟这种人计较,她也会变成跟他一样的人,实在没什么意义。

她只想赶紧离开。

可是,她想离开,萧良却不允许她离开,可想而知,最后萧良忍无可忍,到底是动手了。

当然,萧良这也不是头回对安笙动手了,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其他人可都吓了一跳。

萧良鞭子一挥向安笙,就连跟着他的那几个纨绔子弟都忍不住大声抽了口气,更别说青葙了。

青葙直接尖叫了起来。

那么长的鞭子,可是冲着安笙脸上来的,要是真打下去,安笙就是不毁容,也好不到哪去啊!

第七百五十八章:争执

萧良的鞭子打下来的时候,实在太过突然了,谁也没想到他会那样做,以致于,陆家的护卫们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过,陆铮留下的两名亲卫到底身手非凡,不是萧良这样的纨绔子弟比得了的,所以,即便反应慢了些,却也还是有惊无险地挡下了那记鞭子。

其实,萧良在挥出鞭子的时候,自己也是有几分后悔的,但是,这点儿后悔在陆家护卫挡住了他的鞭子后,便又被怒火重新占据了。

“放手!”萧良目露凶光,朝护卫怒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是什么东西,敢跟小爷动手!”

事实上,若不是他挑衅在先,陆家护卫是不想理会他的。

陆铮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照看好安笙,若是安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萧良欺负了,他们怎么有脸去见陆铮!

“萧世子,光天化日的,你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只怕也不妥吧。”陆家护卫并不想惹事,萧良这个花花太岁,阖京有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想跟他对上的。

可萧良却并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自己被几个奴才为难了,传出去没面子。

萧良冷哼一声,神情倨傲地盯着陆铮的亲卫,“我当是谁家的狗这么嚣张,原来是护国公府养的狗,这护国公府真是不得了,养条狗都这么没规矩,竟敢这么跟本世子说话!”

陆铮的亲卫听了萧良这话,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反驳,却听萧良转头对他那些同伴道:“你们说我说得对么,这陆家的狗,是不是忒没规矩了!”

萧良跟陆铮那点儿私仇,京里怕是没人不知道。

其实,早在他方才为难安笙的时候,跟着他的那些人就大概明白是为什么了。

萧良之所以这么做,只怕为难安笙是假的,给陆铮难堪才是真的。

不过说实话,他们其实多少有些不太看好萧良。

原因无他,实在是几次与陆铮正面对上,吃亏的都是萧良,且吃的亏还不算小。

由此可见,萧良这次讨到好处的几缕,着实不大。

能在权贵圈子里混的,都不是傻子,即便萧良的圈子里都是些纨绔子弟,可是,他们也不全都是傻的,眼下这情况,一个不好,就要得罪人,所以,他们还是小心看着,别随便掺和了。

萧良本以为,自己的话说话,就是不能一呼百应,至少也不会没人附和,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讽刺,他的话说完,周围还真就一个附和的都没有,安静的那叫一个鸦雀无声。

萧良的脸孔顿时涨得通红,气得,也是挂不住脸。

他是真没想到,这群人怂成这副德行!

“好好好,你们真是好,枉我将你们当成真心相交的朋友!”萧良气得连道了三声好。

朋友指望不上,萧良就知道,还是得靠自己,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最靠得住!

“顾二小姐,今儿你若是亲自跪下来跟我说声对不起,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萧良这话说的太过嚣张。

不过,他这话虽说的硬气,但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

这话也就是仗着陆铮不在,他才敢说,要是陆铮在的话,他怎么也要掂量掂量的,毕竟,他在陆铮手上吃过的亏,一次比一次大。

可谁叫陆铮此刻偏偏不在呢?

他想在安笙这里找回场子,话既已经说了,事情也做了,若是就这么离开,不是更叫别人笑话!

陆家的护卫脸色都十分难看,这萧良就是一条疯狗,根本没道理可讲,因为他听不懂,也不可能听。

陆铮的亲卫无意跟萧良再纠缠下去,遂策马靠近安笙,低声道:“小姐,待会儿您跟青葙先往往回走,属下等拦住他,您直接去找管事的,让他去找将军,只要找到将军他们,就没事了。”

安笙没拒绝陆铮亲卫的安排,何况这也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她没必要跟萧良斗气,不论输了赢了,都没什么好处,所以,便点头应了下来,然后,就准备带着青葙先离开。

从头到尾,安笙都没看萧良一眼,可谓是将人漠视的彻底。

萧良方才对着她叫嚣的那些话,她也并不在意,无非是色厉内荏罢了,真要跟他吵起来,才是丢脸呢。

可安笙不欲理会萧良欲走,萧良却不干了。

“你给我站住!”萧良气急败坏地指着安笙的背影喊道。

陆家几名护卫小心地挡在安笙主仆面前,示意她们不必管,赶快走。

安笙就真没回头,继续策马走了。

萧良见安笙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停也不停,简直火冒三丈,脑子一热,一鞭子便又抽了过去。

陆家护卫早有防备,所以,这次萧良挥鞭子过来的时候,他们便都举刀去挡。

当然,刀都是没出鞘的,萧良这样的身份,他们确实不好跟他动手,所以,几名护卫都之用刀鞘去挡。

可是,刀鞘跟鞭子比起来,毕竟不如鞭子零活,萧良的鞭子又是特质的,比一般鞭子都要长,所以,眼看着那鞭尾就要甩到安笙背上,几名护卫一急,下意识就要抽刀,却忽觉耳边一股疾风而过,接着,就听见杀猪般的喊叫声响了起来。

几名护卫一愣,随即循声望去,就见萧良跌下了马,正捂着头哇哇大叫。

在萧良的发髻上面,赫然一支羽箭插在上头,很显然,这就是引起萧良大喊大叫的主要原因。

这样的箭法,一般人是不会有的。

几名护卫一回头,果然见陆铮和陆文他们策马疾奔而来。

萧良被利箭射下马,跟着他的一群人全都吓坏了,直到萧良叫了半晌,萧家的护卫才想起来去扶人。

萧良吓得都哭出来了,挣扎着不让人靠近,还是一个护卫大喊着说他没事,他才消停下来。

萧良哆哆嗦嗦地摸到插在自己发髻上的羽箭,顿时怒火中烧。

“陆铮,你疯了!”萧良借着护卫的搀扶,抖着两条腿站了起来,指着陆铮脱口大骂道。

第七百五十九章:落荒而逃

陆铮骑在马上,自上而下垂眸冷冷地看着萧良,说:“是你疯了才对,萧良,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对我未婚妻有丝毫的不敬,你是不是忘了。”

陆铮语气其实很淡,淡到似乎让人听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只觉得语调有些冷。

但不知道为什么,萧良听着这声音,就是莫名地觉得腿软。

事实上,若不是自家护卫的搀扶,他此刻早就又趴回地上去了。

因为,他在陆铮的语气里感觉到了杀意。

没错,就是杀意。

这个认知,让他不禁暗暗冒冷汗。

陆铮要杀他!

萧良浑身汗毛顿时就是一竖,指着陆铮手不争气的抖了起来,“陆陆铮,你你你要干什么。”

明明是句质问的话,偏偏叫萧良说的一点儿气势也没有,跟他方才面对安笙和陆家护卫的时候嚣张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实在叫人跌破眼睛。

“这话难道不该我问萧世子么?”陆铮眯了眯眼睛,冷冷道,“我倒想问问萧世子,你几次对我未婚妻出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萧世子对我或者是对我陆某人的未婚妻有什么不满,不若直说,我倒想听听,我们二人,到底哪里惹了萧世子的眼。”

陆铮字字句句带着寒意,表情不怒自威,气势当真不是萧良这等色厉内荏之辈比得了的,直逼得萧良节节后退,抖着唇指着陆铮你你你了半晌,也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其实也不光是被陆铮吓的,主要也真是不占理。

他要怎么说呢?说他就是看陆铮不在,所以才故意来找安笙的茬儿?

这话要是说出来,陆铮还不生撕了他!

陆铮这个粗人肯定做得出来,他都拿箭射自己了!

陆铮说不定,真有心要杀了他!

一想到陆铮可能真的想要杀了他,萧良就忍不住胆怂。

所谓,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这种情况,他若是真跟陆铮正面对上,吃亏的肯定是他啊!

没看见陆铮身后还有四个虎视眈眈的帮手么,而他呢?他身后只有一群废物,方才对着个女人都不敢帮他说话,何况现在对着陆铮他们几个呢,就更加不可能帮他出头了啊!

萧良暗暗权衡一番,自觉此刻不是陆铮的对手,所以,便想找机会开溜。

可是,怎么溜走比较显得不那么丢面子,也是个问题。

装晕?

不行不行,太丢人了!

直接走?

也显得没有气势,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要不......撂几句狠话?

这个好像还稍微有那么点儿靠谱。

思及此,萧良轻咳一声,眼珠子滴溜一转,忽然指着陆铮叫骂道:“陆铮,你少得意,今儿是我不与你们计较,那是本世子大度,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你给我等着,再叫我碰见你们,别说我不客气......”

萧良这话说的倒是挺不客气的,不过,一边说着话一边人还不停地往后退,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陆铮身后的陆文等人,表情简直跟看猴戏似的一言难尽。

该怎么说呢?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又不要脸的人?

什么叫倒打一耙,什么叫虚张声势,什么叫颠倒黑白,这些在萧良身上,算是有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可真是叫人开了眼界了!

明明就怂的要死,偏还要占口头上的便宜,这不有毛病么?

算了,萧良确实有毛病,这就不是个正常人,不能用正常人的要求去衡量他......

萧良这番且退且骂且胆颤的表现,可着实是叫大家吃惊。

其实,要是真想拦下他,别说叫他后退这么远了,就是一步,也不行。

陆铮毕竟不能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萧良,萧良大小是个皇亲国戚,若真杀了他,陆铮定然是要有麻烦的,首先皇上那关就过不去。

年轻人只见起了龃龉,哪怕动了手,皇上可能都不会说什么,可若是杀了人,那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所以,萧良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陆铮手上。

萧良几乎是在被几个护卫托上马的,许是太过害怕,他头上的羽箭还未取下,骑马跑起来,头上的羽箭就跟着一颤一颤的,瞧着十分滑稽。

萧良跑了几步,大概也察觉到了,遂又停了下来,指着护卫大骂道:“你们是瞎子还是手残啊,不知道将这该死的东西给我取下来么!你们是不是故意看我的笑话!可恶!还不快点儿将这破玩意拿下来,诚心看我出丑么!”

骂虽骂,但是一直都没敢回头。

萧家的护卫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被萧良骂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听着,继而动作麻利地将萧良发冠上的羽箭取下。

但是,也不知道陆铮怎么射的,那羽箭直接插入发冠,勾住了发丝,取了好半天都没取下来,反而扯痛了萧良的头皮。可可想而知,几名护卫自然是又挨了好一通骂。

“这萧良可真是个奇葩!”杜奕衡忍不住吐槽道。

“我看他是有病,病的还不轻!”文韬冷冷附和道。

文韬甚少这样刻薄,杜奕衡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就见文韬眼含怒火,直直瞪着萧良的背影,似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杜奕衡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他想了想,不由试探道:“萧良曾经,得罪过云亭吗?”

文韬听到杜奕衡这话,目光顿时一闪,尔后答说:“他得罪衍之,与得罪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倒也没错,但是,杜奕衡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文韬既然不愿说,他自然也不好刨根问底地问,要知道,再好的兄弟朋友,也不能过分地探听他人隐私,这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他们兄弟几人,一向是秉持着这个原则的。

想到这里,杜奕衡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点头附和说:“这倒也是。”

萧良和他那几个朋友灰溜溜地走了,陆铮的气却没消。

不过,他也知道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主要是看看安笙受惊没有,因而,陆铮赶紧策马到安笙身边,问她可有受惊。

第七百六十章:青园

安笙倒是没受什么惊,她还不至于脆弱成这副样子。

不过,好好的冬猎,大概算是被萧良给搅和了,萧良闹这么一出,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思再玩下去了。

但好在,半个多时辰,陆铮他们收获都不少。

听说前些日子猎场里面特地投放了一批猎物,看来是真的了。

尽管被萧良影响了心情,但是,安笙并不想陆铮他们因为自己也被破坏了好心情,所以就问陆铮:“你们一道跑出来,要不直接看看谁猎物更多吧,反正一个时辰是比,半个时辰也是一样的比,如何?”

陆铮焉能听不出安笙在有意活动气氛,闻言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直接答应了的。

杜奕衡他们几个也都不笨,听出安笙的意思后,,纷纷点头答应下来,让护卫清点每人的猎物。

不过,最后的结果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竟然是陆铮输了。

当然,这也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陆铮追逐火狐浪费了不少时间,可想而知自是比不过其他几人的。

杜奕衡难得赢了陆铮一次,尽管知道情况不太对,仍旧乐得不行,“可说好了,输了的人,可要亲手烤肉给大家吃的,难得能吃到陆大将军烤肉,咱们赶紧回去吧,让陆大将军好好准备准备,今儿可要一饱口福了!”

其他几人听了他这话,也纷纷跟着起哄,陆铮倒是痛快,直接点头应了下来,看不出有半分勉强。

按照他们事先讲的比赛规则,陆铮确实是输了,但实际上,如果其他人知道他是为了猎火狐才会输给他们的,只怕也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谁都知道火狐难猎,一般的猎物,难能跟火狐比。

不过睡觉今儿比的是谁猎的猎物多,而不是谁猎的猎物新奇呢,所以,陆铮确确实实算是输了。

但陆铮输得没有丝毫不愿,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要给安笙烤鹿肉吃,至于杜奕衡他们,就当跟着安笙沾光了,省得他们说自己小气。

冬日里烤鹿肉吃,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决定要回去烤肉吃,一行人便也不再耽搁,直接回庄子上去。

没人捕到活鹿也不要紧,从猎场里直接买一头就行了。

......

林氏听说陆铮他们回来了,不由有些不解,转头问扶冬:“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扶冬想了想,回答说:“世子他们走了应该也快一个时辰了,照着以前的时辰,是有些短,不过这一次世子带着安笙小姐,兴许是怕累着安笙小姐,所以提前回来一会儿,世子不是说要去烤肉么,许也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早了些。”

林氏听扶冬说的也有道理,遂点点头,吩咐越氏说:“叫人准备下吧,将池子外的青园收拾出来,那地儿临着温泉,不冷,也不怕烟气,你们爱热闹就跟他一起去,我就不去了,午膳叫厨房准备清淡些,另外做些暖锅给他们。”

“是,夫人。”越氏颔首应是。

约摸着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陆铮他们回来了,一行人先见过林氏,陪着林氏说了会儿话,便去了青园。

青园是整座庄子距温泉池子最近的一个园子,因为临近温泉池的缘故,青园里总是跟其他院子几乎差着一个季节的温度,比如现在别的地方是瑟瑟寒冬,青园里大概就是潇潇深秋。

不过,这样的温度,在外面烤鹿肉便十分合适了。

御赐的庄子到底跟别处不一样,不光景致好,连格局环境一应建筑都比别的庄子要精致些。

陆源和越氏夫妻早就带着人将青园收拾出来了,显然这里也不是第一次用来烤鹿肉了,一应用具极为齐全,早就都摆在园子里了。

烤架就搭在一处亭子下面的空地上,亭子四周已经挂上了围幔,里面的石桌椅已经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长条形的地榻,地榻上铺着软垫,中间摆着长条矮几,上面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和几样开胃的小菜。

杜奕衡一到亭子里,就乐了,转头问陆源:“源叔,今儿是只供茶么?”

陆源也笑了,回说:“哪能呢,酒水早就温上了,这就叫人摆上来,是庄子上今年新酿的桃花醉,杜少爷可要好好尝尝。”

“桃花醉啊,”杜奕衡显然很喜欢这酒,听到名字就高兴起来,“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源叔这酿酒的手艺,可不一般,尤其是这桃花醉啊,更是一绝。”

“杜少爷谬赞了,若杜少爷喜欢,待会儿奴才叫人给您带上两坛,今年酿的还挺多。”

杜奕衡听了陆源这话,也不客气,直接就点头说:“那感情好,我就不跟源叔客气了。”

陆源笑了笑,招呼几人坐下,待众人坐好后,问陆铮:“世子,您看是留人伺候着,还是您跟安笙小姐还有几位少爷自己动手?”

陆铮说:“我们自己弄就行,源叔若是有空,也来跟我们凑个热闹吧。”

陆源没答应,笑着摇头说:“奴才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前头儿还有事情忙着,世子与安笙小姐还有几位少爷有什么吩咐,再招呼奴才就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陆铮点点头,陆源跟几人行了礼,这才离开。

等陆源走后,林子轩就感叹道:“源叔还是这样,这么客气。”

林子轩话音刚落,安笙就听杜奕衡附和道:“可不是么,源叔这是真把自己当奴仆了,可是衍之他们哪就拿他当奴仆了啊,衍之,你跟伯母就没私下跟源叔说说?”

杜奕衡这话问的可够不客气的,若不是关系真过得去,大概他这话一问出来,人家就得以为他是故意找茬儿呢。

不过陆铮却知道,杜奕衡这样,也是没拿他当外人,否则不会这样没忌讳,他就又跟杜奕衡解释了一下,说:“源叔性子倔,他这样,觉得这样在庄子上待的自在,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陆源的倔劲儿,杜奕衡他们也早有领教,闻言也没觉得奇怪,纷纷点头表示了解,当然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和谐

桃花醉很快就送上来了,酒是烫过的,隔了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酒香味。

除了酒,下人们陆续上了其他菜肴,大概是考虑到天寒的缘故,上的大都是热腾腾的菜肴,看着便引人食指大动。

安笙早膳用的少,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下人们上完菜,便又将各式各样处理好的野味一一端上来,摆在烤架旁边,显然是为了方便一会儿烤来吃的。

陆铮盛了一碗火腿冬笋汤给安笙,道:“先喝口汤暖暖腹,省得待会儿吃伤了胃。”

安笙接过陆铮递过来的瓷碗,低声道了声谢,然后端起勺子喝了一口。

汤头十分鲜美,很好喝。

陆铮看安笙喝的不错,又帮她布了几道菜,青葙这个贴身侍女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不过,看到陆铮将安笙照顾的这么好,青葙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感觉简直比她自己将她们家小姐照顾的无微不至更高兴。

杜奕衡见安笙和陆铮相处的那叫一个和谐,不禁偷笑,故意歪在林子轩肩上叫道:“哎呦,文山,我也想和笋汤,你也给我舀一碗呗。”

林子轩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不由好笑,肩膀往上耸了一下,笑道:“你这好手好脚的,又不是姑娘家家,如何还要我伺候,怎么,你是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么,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勉为其难伺候伺候你还行,不过,你是这样么?”

男人么,最忌讳别人问自己行不行了,甭管林子轩到底有没有特殊意思,杜奕衡都必须得行啊!

所以,他立马就坐直了,自己伸手舀了一碗火腿东笋汤,故意在林子轩面前砸吧着道:“一个字,鲜美异常!”

林子轩笑着啐了他一口,说:“你这是一个字么!”

“你管我呢,反正你又不帮我舀汤。”杜奕衡记仇得很,立马就暗戳戳地向林子轩扫射小刀子。

林子轩才懒得跟他计较呢,闻言仍旧笑眯眯的,“你爱喝汤就多喝些,待会儿我们烤肉,你就少吃些,省得不够分。”

杜奕衡一听林子轩说烤肉不够分,就急了,立马瞪着眼睛问:“怎么就不够分了!我们打了那么多猎物,还不够吃么,你是有多能吃!”

说罢,就一脸鄙视地看着林子轩,似乎在嘲笑林子轩胃口太大似的。

林子轩却不生气,反而理所当然地答说:“既打了野味回来,怎么也要给大家都尝尝鲜,怎么,你想吃独食吗?”

杜奕衡顿时被林子轩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安笙还是头回见他们这样,她一直以为,像林子轩这样的人,该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才对,没想到,他竟也有这般得理不饶人的时候,嘴巴还,这么的厉害......

或许,是从前她见到的,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吧,而现在,她所见到的,才是他们不为人知的,那另一面。

是因为彻底将她当做自己人了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认知还是让人很开心的。

这种不被别人排除在外的经历,于她来说,也是很难得的啊。

“你不必管他们,他们私下里就这个德行,没你想的好,待会儿我烤鹿肉给你吃。”陆铮继续不紧不慢地给安笙布菜。

安笙听了他这话,便忍不住笑了。

正在斗嘴的杜奕衡和林子轩也听到了陆铮的话,纷纷转头冲着陆铮而来,指着他命令道:“别偷懒,赶紧去烤肉,愿赌服输!”

陆文也跟着凑热闹,附和说:“说起来,我可有时候没吃到将军烤的鹿肉了,安笙小姐今儿可得好好尝尝,将军别的菜不会做,这烤鹿肉的手艺,可是一一绝,保管你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鹿肉!”

杜奕衡和林子轩也纷纷说:“就是这样,他烤鹿肉的手艺没的说,那滋味,简直尝之不忘!”

面对他们的夸赞,陆铮回以一声冷哼,“想吃的就别那么多废话,过来帮忙!”

说着,陆铮便起身往烤架那里走去。

杜奕衡听他说要帮忙,不由叫道:“还以为能吃现成的呢,你这人不讲信用啊,起先说好的,谁输了要烤肉给大家吃,你怎么还叫我们帮忙呢,还是不是大丈夫了,一言九鼎哎!”

陆铮回头扫了杜奕衡一眼,淡淡道:“我没记错的话,事先也没讲不能帮忙。”

杜奕衡:“.......”事先确实没这么讲过,所以他们这是被陆铮钻了空子么?

杜奕衡站在那愣神的功夫,林子轩、文韬和陆文已经跟着陆铮走下去了,显然,他们并没有打算光坐着等陆铮一个人伺候他们所有人。

杜奕衡回过神来,懊恼地跟上大家的脚步,一面走还一面说:“所以是只有我自己认为今儿能光等着人伺候了么?”

其他几人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杜奕衡彻底没了话,认命地跟了过去。

到了烤架前面,陆铮指挥其他几个人帮忙,一时之间,切肉的切肉,削竹签子的削竹签子,忙的不亦乐乎。

安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也觉得十分有趣。

她本以为,陆铮他们说的烤肉,就是架上火就能直接烤吃了那种,但没想到,陆铮只叫下人将猎物剥皮掏干净了内脏,其他的并没有动,而是要他们自己来弄。

不得不说,这样虽然麻烦了些,但是看着便十分有趣。

陆铮准备腌肉,转头看安笙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便问:“要不要来试试?”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这些肉还血淋淋的,这么血腥,烤架这里又烟熏火燎的,叫安笙来干嘛呢。

可是,话都问了,又不能收回来,于是只能看着安笙。

安笙正想下去看看,听到陆铮邀请她,便欣然应了声好,然后带着青葙走了下去。

陆铮见安笙下来了,忙迎了几步,小心地避开生肉和篝火堆,将安笙领到炭炉边上的小凳子前,让她坐下看,却并不叫她动手。

安笙也没同陆铮争辩,老老实实地听他安排坐下,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忙活。

第七百六十二章:要试试吗?

鹿肉自然不能都叫陆铮自己烤,杜奕衡他们也并没有真的只让陆铮一个人动手。

安笙看着他们削竹签,切肉,一切做的娴熟无比,不像是贵公子,倒好像是庖厨,不免十分新奇。

陆铮割了最嫩的腿肉,抹了些粗盐上去,然后用两根竹签穿好,问安笙:“要试试么?”

现在安笙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现削竹签了,因为这竹签跟寻常她见过的,实在不一样,怎么说的,大概就是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子粗狂豪迈之气吧。

竹签很长,前头削的尖尖的,后面却很粗,适合放在手里握着,安笙想,这大概是要直接放到篝火上去烤的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陆铮拿着那串穿好的鹿肉,指着篝火堆问她,可要试试。

安笙还真想试试。

她倒是也自己烤过肉,不过只烤过一次小鸟,在这么大的篝火堆旁烤鹿肉,还真是第一次,想想就觉得肯定有趣。

于是,她兴致盎然地点点头,应了声是,就见陆铮从怀里掏出个帕子,在竹签的手柄处缠了一圈,之后才交给安笙。

安笙起身接过陆铮递过来的肉串,陆铮自然而然地拿起安笙坐的小杌子,等安笙站到了篝火堆旁,才再次将小杌子放在安笙身后,道:“坐下弄吧。”

安笙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到陆铮给自己调整杌子上的棉垫,心里不由一暖。

这人只是面上瞧着冷,可心里其实比谁都热呢。

“谢谢。”安笙笑着回了一句。

陆铮也勾唇笑了笑,“不需与我客气,来,我教你。”

“好。”安笙笑着点点头,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每当安笙这样看着陆铮的时候,陆铮总觉得格外欢喜,能被安笙这样全心信任,是他的福气。

他一直都觉得,这辈子能娶到安笙这么好的姑娘,是他的福气,虽说他现在还没娶回来,不过,也快了,等安笙及笄了,他就能将人娶回家里了。

“你们两个又说什么悄悄话呢,还烤不烤鹿肉了。”杜奕衡是个不长记性的,过了一会让又忘记方才被陆铮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情形,见陆铮和安笙凑在一起不知说什么,肉也不腌了,便故意叫道。

陆铮闻言就鄙视的瞥了杜奕衡一眼,“就你话多,这么多肉,还会少了你吃的不成。”

杜奕衡被陆铮甩了眼刀子也不在意,仍旧笑嘻嘻地道:“肉是多,可是,陆大将军亲自腌制的肉,还是有限的啊,机会难得,我怎么也要把我住不是。”

陆铮被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气得简直要笑出来,横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不过手下倒是利落地又腌了几块肉,让司契给杜奕衡送过去。

杜奕衡接了司契送来的肉,笑嘻嘻地得赶紧拷出来才行,省得白浪费的陆铮一番手艺。

林子轩是个雅人,不我那个篝火堆前凑,倒是自己坐在小炭炉前头,烤羊肉吃。

这冬日里,羊肉锅子是极好的,不过,烤羊肉也别有一番风味。

自从胡人进了邺京,邺京城里就流行起来各种各样吃牛羊肉的法子,有些真实新奇的很,味道也不错。

这烤羊肉就是其中一样。

不过,一切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们嫌弃烤羊肉粗放,所以不肯吃,也嫌弃羊肉腥臊,觉得不是女子该吃的东西,因而从不许在府里是烤羊肉。

顾家恰恰就是这样的。

顾家几位夫人小姐,大概除了安笙之外,再没有人喜欢吃羊肉了。

她们嫌弃羊肉腥臊,可是安笙却爱的很。

羊肉哪里腥臊了,明明是她们不懂羊肉之鲜美罢了!

鲜之一字,是谓鱼羊,从字面上来看,也该知道鱼羊是鲜美之物,但方氏她们却一味的说羊肉是下等人才会吃的东西,胡人,在方氏这样的贵夫人心里,一直就都是上不了台面下等人。

人都有排外心里,南诏人也一样,胡人算是外祖,所以他们打从心底里,就不接受胡人。

其实人哪有什么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这所有的分级,不过都是统治阶级加诸在一些人身上的罢了。

当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安笙是不会跟别人说的。

烤肉是件很热闹的事情,一群人围着火炉边上,自己动手烤肉,确实是很有气氛的。

杜奕衡又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所以,笑声就没断过。

安笙难得这样放松,好像是在陆铮身边,她就不必想什么,也不必担心什么似的,总是格外的放松。

这样的想法,让安笙不禁一愣。

她转头看了看陆铮,那青年侧脸坚毅,薄唇轻抿,好似不快,但眼角眉梢却都有种不易察觉的喜气,又让人知道,他此刻i型你请是极佳的。

陆铮在自己身边,好像也是这样的,凛冽不在,只余温暖。

安笙缓缓启唇笑了,眸中微光一闪而过。

她以前就没想过自己会如何依赖一个人,现在看看,依赖一个人,其实也很不错呀。

正在安笙出神之际,忽听陆铮低声提醒道:“该翻面了,否则要烤焦了。”

安笙哦了一声,手上动作快过大脑,很快将手里的竹签翻了个面,烤另一面。

陆铮似乎察觉到安笙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遂问:“是不是举得手累了,要不我来吧,你坐在一旁看着,或者,跟表哥去炭炉边上烤羊肉去?”

安笙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不累,就听杜奕衡道:“哎呀,我也累了,云亭,你快来帮我扶着点儿啊。”

文韬和陆文闻言都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似乎要与他保持距离。

杜奕衡见没人理会自己,也不尴尬,啧了两声之后,又嘟嘟囔囔地坐直了身子,继续烤鹿肉。

安笙被杜奕衡逗得想笑,她竟不知道,原来杜奕衡私底下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呢。

不过,杜奕衡有句话说的大概没错,陆铮腌肉的手艺,大概真的不错,虽然现在鹿肉还没烤好,但是广闻着香味,也能想象到待会儿呈现在口中的,是怎样的美味。

第七百六十三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鹿肉因为切的肉块比较大,所以不容易熟,但是林子轩的羊肉却切的很小,所以没一会儿,羊肉就好了。

孜然这种香料,也是胡人带来的,很多人觉得这香料味道怪,但安笙却极爱,总觉得这味道跟羊肉搭配起来简直是绝配。

林子轩将烤好的羊肉串分给大家,自己便坐着大快朵颐起来。

林子轩烤肉的手艺倒是不错,烤羊肉的香气不停地钻进安笙鼻腔里,让她不由地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是个好吃的,还喜欢尝鲜,听说哪里出了新鲜吃食,总想去尝一尝,可惜到了邺京城,进了永宁侯府的大门,往往不由自主,吃个东西也那么多人看着,不得自由。

烤羊肉撒上孜然粉和辣椒粉,那滋味真是没的说,爱羊肉膻味的人极爱这个滋味,不爱的人厌恶到不行,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百人百性,口味自然也大有不同,你爱的,别为未必爱,别人喜欢的,你却未必喜欢,实在正常。

林子轩的手艺还不错,至少这烤羊肉做的还蛮地道,西市有一家烤肉馆子,是胡人开的,主要经营烤羊腿,味道也就跟这个差不多了。

安笙这一评价,可算是极高了,林子轩听了倒也不居功,笑眯眯地说:“我烤肉的手艺只能算尚可,不能同衍之相提并论呀。”

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夸奖陆铮,安笙几乎都要忍不住了,只想赶紧常常陆铮烤的鹿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能叫大家这般推崇。

真想着呢,就听陆铮道:“尝尝看。”

尝尝?

安笙低头一看,就见自己面前一个白瓷碟子,碟子上头放着一块烤肉,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

莫非这就是陆铮烤的鹿肉?

安笙立即来了兴致,举箸尝去,鹿肉一入口,便觉齿颊留香,满口都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鲜美味道。

原来,鹿肉也可以这样鲜吗?安笙想。

陆铮虽没有太多表情,但发亮的双眼,早已经泄露了他的焦急。

安笙咽下一口鹿肉,只觉得那鲜美的味道还在口中,久久不散,她很直白地夸道:“好吃!”

此时此刻,总觉得再多的溢美之词也形容不了口中鲜美无匹的味道,她吃的不光是鹿肉的鲜,还有陆铮的心意。

这份心意无价,再难吃的东西,有了这份心意,安笙大抵也会觉得好吃,更何况众人鹿肉确实好吃的不得了。

然后,安笙就看见陆铮笑了,这一笑简直如三月春花一般炫花人眼。

安笙有一瞬的失神,心想陆铮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陆铮被安笙瞧得有些气短,下意识地扫视了自己一圈,试探问道:“怎么了?”

安笙愣愣地嗯了一声,随即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光吃肉不喝酒怎么行,这桃花醉也温好了,咱们一起喝一杯吧。”杜奕衡的话适时地冲散了暧昧的气氛。

杜奕衡举着酒盅,视线掠过大家一圈,朗声笑道:“咱们这勉强也算是那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了吧,嘿,干一杯干一杯,今年的桃花醉,我今日还是头回喝呢!”

大家闻言,都举杯跟他相碰。

安笙也跟着喝了一杯,她酒量还可以,稍稍喝一些不至于会醉,只不知这桃花醉后劲儿如何。

陆铮似乎明白安笙心中所想,放下酒杯后,便凑在安笙耳边,小声道:“这酒后劲儿极大,你仔细别喝多了,省得难受,晚上还要泡温泉呢。”

陆铮凑得极尽,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在安笙的耳朵上,安笙只觉得耳尖热热的,大概是红了。

陆铮说完话,就看见安笙粉红色的耳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竟是有些醉酒的感觉。

他暗暗咽了口唾沫,按下了自己心底那一瞬间所涌上来的,想要下口含上一口的感觉,立即坐直了身体,目视前方,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样孟浪的想法。

若是当众唐突了安笙,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原谅自己的。

安笙倒是没察觉到陆铮的异样,她光顾着耳热了。

这个小插曲,其他人也没注意到,大家正忙着喝酒吃肉呢。

一顿午膳吃了极久,约摸着足有近两个时辰。

他们是巳时末来的青园,离开的时候,都已经快申时了。

陆铮说的没错,桃花醉的后劲是挺大的,至少除了陆铮和安笙以外,其他人几乎都有了些醉意。

陆铮叫人熬了醒酒汤,又命人收拾出房间来,让杜奕衡他们留下醒酒。

安笙因为有陆铮的提醒,倒是没喝醉,但也有些酒意,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像极了熟透的桃子,鲜嫩欲滴。

陆铮安排好了杜奕衡他们,亲自送安笙回梅园。

路上起了风,安笙的小脸隐在白色的狐裘披风里,让陆铮想起了三月里的桃林。

他想,他现在知道人面桃花相映红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现在没有桃花,却有梅花。

梅园的梅花开了许多,安笙和陆铮走近梅园,迎面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十分好闻。

这香风一裹,安笙倒是觉得有了些醉意,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竟是如此不胜酒力了么?

这时候的她,不知道有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等后来再同陆铮一起来这梅园,于梅林中相依相偎,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能醉人的,并非只有佳酿而已,还有人心。

陆铮将安笙送到房里,林氏见安笙面色酡红,以为安笙饮多了酒,不由嗔怪陆铮:“怎么叫安笙喝这么多酒,那桃花醉后劲儿十足,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安笙头回喝这酒,待会儿头疼怎么办。”

安笙听到林氏怪怨陆铮,忙解释说:“伯母,我没有喝醉,只是我喝酒容易脸红,看起来比较明显像是喝醉罢了,世子提醒过我了,不怪世子。”

林氏见安笙这样回护陆铮,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于是就笑说:“既然你替他求情,那伯母就不怪他了,快跟伯母说说,吃好了没有,玩的怎么样啊?”

安笙也知道林氏未必是真怪陆铮,闻言便也不再解释,只专心回答起林氏的话来。

第七百六十四章:风雪

安笙跟着林氏和陆铮在庄子上住了三日,方才回转。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他们回城那日,天上又飘起了小雪,林氏的马车里铺着软垫,炭火准备的也足,倒是不冷。

只是陆铮和陆文在外面骑马,迎着风雪,安笙总觉得会冷,所以频频揭开小窗去看。

林氏一见安笙神不守舍地一直向外观瞧,便知道安笙是担心陆铮呢,心里自是高兴满意。

她可不像是那些总觉得儿媳妇是来抢夺儿子关注的恶婆婆,多个人关心自己儿子,不是好事么,儿子毕竟大了,又不能跟她过一辈子,能得个知冷知热,知道心疼他的媳妇,她才放心。

“他们常年在西北,那地儿比咱们这可冷多了,酷暑严寒,说的就是那里,他们俩没那么娇惯,这点儿风雪,不碍事的。”

安笙听到林氏这样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放在小窗上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说:“夫人说得极是,我看外面风雪确实不算很大,世子和文少爷穿的也厚实,想来应该冷不到的。”

她知道林氏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宽心,未必就是真觉得陆铮和陆文风雪里赶路没什么要紧。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陆铮和陆文常年在西北打仗,最担心的,怕就是林氏了。

做母亲的,哪有不担心儿子的呢,哪怕只是吃饱穿暖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母亲心里也是记挂的。

好在外面的风雪确实还不算大,安笙方才开窗看去,外头倒是比前两日要暖和一些,兴许是因为正在下雪的缘故。

她以前曾在一本游记上面看到过类似的记载,知道下雪的时候,往往并不十分冷,反倒是雪化的时候,气候寒凉。

但尽管如此,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陆铮会冷,所以说话的时候,目光还不由自主地往外扫。

林氏哪能看不出她为何这样,倒也不拆穿她,只顺着她的话头笑说:“正是这样。”

这几日天气入寒,到京郊温泉庄子上小住的不光他们一行,还有其他家的贵人们,回城这日,倒是碰见了不少人,因为下雪了的缘故,城门口积了不少人,还有不少车马,排起了长龙。

陆铮看了看前面的队伍,策马靠近马车,对车里的林氏和安笙道:“母亲,安笙,前面行人众多,只怕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入城,你们可觉得冷了?”

其实马车里哪里会冷,林氏这马车是特制的,炭盆都藏在夹层里,放的足够,车厢里跟外面完全就是两个温度,哪里会冷。

但陆铮就是会担心,这就跟安笙明知道他在外面走着也未必会冷却依旧担心是一个道理。

总归是记挂在心,才会担忧的。

片刻后,林氏轻柔的语调从车里传出来,“无妨,我们在车里并不冷,若是队伍排得太长,就叫大家停下来喝杯热茶,车里煮着热水呢,冲几壶茶却是够了。”

林氏待下人一向和善,颇有美名,护国公府的下人们提起她来无不要赞一声和善。

其实林氏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博得什么美名,起初待人和气确实有因为丈夫儿子出征在外,做的是杀戮过重的差事,想替他们祈福积德的想法,但久而久之的,便养成了宽以待人的习惯,况她原本就不是刻薄之人,待人虽不说完全一视同仁,却也跟那些喜欢苛待下人的主子不同。

就好比现在她让陆铮带外面的护卫下人们喝茶这事,一般人家的主子就是不会做的。

养尊处优的惯了,真的很难去感同身受下人们的悲苦,只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安笙很喜欢林氏的为人。

她也不是没接触过贵裔之家的夫人们,然而像林氏这般温柔心善的,当真少有。

最重要的,林氏还不是故意做样子给别人看,而是真心为之,这便十分难得了。

想到这样的人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婆母,安笙对未来也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城门口的队伍排得老长,一时半刻的,还真就过不去,陆铮便招呼大家停下喝茶。

虽说他们并不冷,但是这样的天气里,能喝杯热茶暖暖腹到底是十分舒服的。

其实,以陆家的身份,想要先入城实在不是难事,但林氏和陆铮母子都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天气不好,大家都等在这里,他们没道理越过众人先行入城。

陆家众人停下来喝茶。

旁边不知哪家贵人家里的仆人,见到陆铮带着家主仆一处喝茶,似有些不屑,但是,后来听人提醒知道了陆铮的身份,便不敢将这不屑表露出来了。

陆铮的名头,在邺京城还是很响亮的。

这不光是因为他是京中三大国公之一的护国公世子的缘故,还因为他年少威名远播,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的缘故。

南诏在西北边陲的战役一直就没停过,陆铮身为镇北将军,无论是在军中还是朝堂,又或者市井,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见过陆铮的百姓,也偷偷观望过来,陆铮一律当成没看见,也不叫人呵斥,不过,那些百姓也之感偷偷看看,毕竟镇北将军威名在外,再加上他那张一瞧便十分威严的冷脸,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他。

喝了一杯茶,陆铮遥遥看向城门口。

就在这时,他忽然见到城门口处似乎有些骚动,本来不欲多管闲事的,但是好像隐隐听得有孩童哭声,陆铮便皱起了眉头,俯身跟林氏和安笙说:“前面似乎有孩子哭声,我去看看。”

林氏和安笙一听有孩子在哭,忙揭开小窗探出视线来看,就见陆铮策马离去,瞧着是往城门口方向去了。

林氏眉心也轻轻皱了起来,见安笙面露担心,便安慰她说:“没事,铮儿一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安笙见林氏自己本就担心,却又反过来安慰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忙做出轻松情状,附和道:“伯母说的是,世子一向有分寸,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七百六十五章:病童

其实,林氏和安笙的话都不算完全是在安抚对方,也算实情,陆铮确实是个极有分寸之人,这点她们心里也都明白,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陆铮很快回来了。

林氏和安笙见到他策马疾驰回来,都很高兴,不过,她们的笑容还没维持多大一会儿,就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林氏和安笙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哭声似乎是从陆铮怀里传出来的,二人不由有些惊讶。

很快,她们就明白,自己的惊讶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孩子的哭声确实是从陆铮怀里传出来的。

原来,陆铮披风里面,裹着个小小的孩子,瞧着也就不过两三岁的样子,正在闭目大哭着,脸蛋潮红,都是眼泪,不知道是怎么了。

林氏愣了一下,随即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铮一手抱着孩子,一面跳下马来,朝马车走来。

林氏忙叫人开了车门,陆铮正好将孩子抱到了车门前面。

安笙刚跟着林氏探出半边身子来,就听陆铮对她道:“这孩子似乎发热了,一直在哭,前面队伍排得老长,他父母要带他入城瞧病,一直进不去,我瞧这孩子好像有些不对劲儿,怕是等不及入城去了,便自作主张张,想让你帮着瞧瞧,你会不会......”

陆铮那句“怪我自作主张”还没说出来,就听安笙急道:“快抱进来给我看看。”

怪不得方才看这孩子双颊通红,安笙还以为是小孩子哭得太久,以致于双颊潮热,现在看来,分明是发热所致。

安笙的话音刚落,就听两道仓皇焦急的声音传来:“福哥儿,福哥儿......”

说话间,安笙就见到一双年轻夫妇跌跌撞撞朝马车跑来,神色仓皇无助,临到近了马车,却不敢上前,双手交叠在一起,胆战心惊地看着陆铮。

安笙下意识扬起和软的笑容,宽慰道:“二位想必是这孩子的双亲吧?你们别担心,我略通些医术,我们出门在外,马车里备了些寻常医药,若二位信得过,我可以先替这孩子瞧瞧,你们看可好?”

陆铮冷眉冷眼的,虽然方才说明了家中有人通晓医术,可先替孩子瞧瞧,但是这对年轻夫妻还是担忧不已,可他们见陆铮穿着气度不凡,自知肯定是哪家的贵人,绝对不是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得罪的起的,所以,陆铮叫人带着他们一道过来,又抱走了孩子,他们纵心提到了嗓子眼,也没敢反驳。

他们夫妻俩是京郊的农户,孩子昨夜里发了热,找了村子里的游医来看过,吃了些药也不见好,今早反倒越发严重了,他们一家都急的不行,只想着赶紧进城找个好大夫瞧瞧,哪知道,到了城门口,却是这么个光景。

他们人微言轻,守成的兵士不肯先放他们入城,他们夫妻看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都要碎了。

他们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几个,但也知道,发热不是好病,壮年男子都有因为发热病去的,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也是急的厉害了,否则的话,就是再畏惧陆铮,也绝对不会让他抱走孩子的。

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原本以为贵人都是矜贵高傲的,哪里想到,安笙笑得这样平易近人,竟然还好言好语地同他们打商量?

他们村里的里正还尚有几分架子,不肯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为伍呢,这位穿的这样华贵,生的这样好看的小姐,竟然这般和气?

正出神之际,就听安笙又道:“孩子哭得厉害,你们若信得过,我就先瞧瞧,若是信不过也不要紧,我们安排你们先入城,可好?”

安笙有些着急,这孩子的情况一看就有些不好,再耽搁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可是,这对夫妻若坚持不想她替孩子瞧病,她也有些难办。

若只是她自己,她纵使强出手也不要紧,可是,眼下她跟林氏和陆铮在一起,万一哪里做的不妥当,连累了林氏和陆铮,可就不妙了。

那对夫妻听到安笙追问,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劳烦小姐了,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们,我们没齿难忘。”

安笙见他们松口答应了,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对鲁镇道:“孩子给我吧。”

陆铮闻言,立即将孩子递了过去,扶冬坐在车门边上,见状忙先接了过去,然后抱着孩子入了车厢内。

安笙见扶冬抱着孩子进来了,便又对那妇人道:“请这位夫人一同上来,我要问些孩子的事情。”

那妇人一听安笙说要她上去,不禁有些局促,生怕自己污了贵人的马车。

林氏看出她的局促,虽放缓了声音,道:“夫人不必担心,请上来吧,孩子要紧。”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妇人的顾忌。

是啊,孩子要紧,在一位母亲的心里,没有什么是重过自己的孩子的了。

妇人跌跌撞撞地上了车,青葙见她手脚笨拙,忙搭了把手,妇人拘谨道了谢,这才爬进车厢。

一进去,就更不知道手脚要往哪里摆了。

林氏为了怕安笙来回颠簸,是以马车选的最大的,内里布置的十分舒适暖和,比之一般人家的卧房还要好。

那妇人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哪里见过这样的地方,一进到车厢里,就缩在门口,不敢动弹了。

安笙知道她不自在,也没强求,一面接过扶冬手里的孩子,一面问那妇人:“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都有些什么症状?”

问话的时候,安笙手上也丝毫未停,三指已经搭到了孩子的腕间。

小孩子脉象弱,手脚又软,把脉是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这孩子现在又发热,哭闹不停,所以脉象就更加难诊了。

但安笙并未慌乱,凝神举指搭在孩子腕间,小心诊脉。

那妇人原本觉得安笙年纪不大,不大敢相信,但如今一见安笙这个架势,不知为何心就定了一半,恍惚般答道:“孩子是昨夜里发的热,找了村里的游医给看的,开了副药喝了,起初还有些效果,可后来就不行了,今儿一早,情况就更重了,我们没办法,才想带着孩子进城瞧瞧,哪知道来了,却连城门都进不去。”

说话间,妇人又哭了起来,显然是心疼担忧孩子。

第七百六十六章:帮手

第七百六十六章:帮手 (第1/1页)

那妇人哭得伤心担忧,林氏眼底也不禁染上了一抹忧色。

都是做母亲的,她更能体会妇人的揪心。

安笙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妇人说孩子给游医看过,曾喝过药,起先还有些效果,若是她猜的没错的话,那药只怕不是什么好药,多半是虎狼之药。

这虎狼之药大都伤身,成人都有些受不住,何况稚童?

安笙诊了会儿脉,又问那妇人:“那游医开的药方可带在身边?”

妇人闻言微怔,随即慌乱摇头,“没,没有药方啊......”

她不过一介乡野村夫,连城里都没去过几次,村里也没有像样的郎中,哪里会知道看病需要留药方的,农人生病,多半会先用土办法来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才会找大夫看。

可游医不必正经郎中,不过是乡野间识得些草药的赤脚大夫罢了,何谈医术医德,又哪里会下什么药方。

安笙听得妇人此言,也知道怪她无用,只能暗叹一声,先安抚她说:“夫人别急,我就是问问,有就最好,没有也无妨,你谢安自此跟我说说,孩子除了发热,可还有其他症状?”

有些病症,不是光凭诊脉就能诊出来的,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孩子太小,没办法回答安笙的话,安笙只能问孩子的母亲。

好在孩子的母亲虽然哭着,但安笙问及孩子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遂忙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能记住的有关孩子的症状全都跟安笙说了一遍。

安笙听完妇人的话,心中多少有了些计较。

林氏见安笙这样,便小声问说:“如何,可看得出来?”

她倒不是怀疑安笙的能耐,只是孩子生病向来难看,她担心安笙突然间给这么小的孩子瞧病,心中慌乱,失了水准,到时候,救人不成反倒被埋怨,或者惹上口角官司,可就糟了,是以格外慎重。

不过安笙倒是沉着,侧首低声答说:“应当差不多。”

安笙不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人,所以说话做事向来留几分余地,林氏跟安笙接触这么多回,对她行事的习惯对少也有些了解,听她这样说,反倒不担心了。

安笙既说差不多,那几乎就是没问题了。

林氏放下心来,也有心思去安抚那妇人了,“这位夫人别急,你别看我家这孩子年纪不大,但医术还是不错的,就算没办法帮你完全治好你的孩子,也能缓解一二,也给孩子多争取些延医问药的时间。”

那妇人听林氏这样说,心里也安定了一些,忙叩首道谢,“多谢夫人小姐,今日若不是夫人小姐心善,福哥儿只怕就......”

他们夫妻顶着风雪带孩子进城瞧病,可到了城门处却连城门都进不去,守城的兵士虽说没有太过为难,但终究冷硬不近人情,看孩子病的严重也半分不肯通融,一旁等着进城的贵人们也都是冷漠待之,那像是这一家人这般,主动伸出援手。

世人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虽未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这点儿理儿,还是通的。

林氏倒是没防备妇人行此大礼,待要去拦,已是晚了,到底受了一礼,忙将人扶起来。

“夫人客气了,这孩子病了,我们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自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你也别急,先叫我家这孩子瞧瞧,等待会儿入了成,我再安排人送你们去京里最好的医馆瞧瞧,也好叫你们放心。”林氏双手扶起那妇人,言语间不乏真挚流露。

那妇人泪水连连,不停地跟林氏和安笙道谢。

安笙顾着孩子,倒是没心思跟妇人寒暄,只含糊应了几声。

她出门在外,不可能自备着医药箱,所以眼下也没有趁手的用具可用,好在林氏顾着她体弱,怕她出门在外身子不适,所以在马车里也备了常用的医药箱,安笙问扶冬取了医药箱,打开一看,看见一副小针包,顿时松了口气。

有银针就好,她最拿手的,那是针灸之术,虽说给小孩子针灸更难了些,但这孩子眼下情状,没有比针灸更快更好的治疗方法了。

林氏见安笙拿针出来,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忙叫扶冬去帮忙。

有扶冬和青葙帮忙,安笙做起准备工作倒是不难,但是,眼下这孩子哭闹不休,安笙却不好下针,倘或扎错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笙视线扫了一圈,觉得只他们几个怕是难以制住哭闹的孩子,想了想,便跟林氏说:“伯母,可否叫世子和文少爷进来帮忙,这孩子闹得厉害,我要下针,制不住他可不行。”

林氏一听这话,忙唤陆铮和陆文,叫她们进来帮忙。

而此刻马车外面,早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前头城门口堵塞,一时间通不过去,大家等的心焦气躁,这会儿见得陆家马车里来了这样一对夫妻和一个生了病的孩子,都十分好奇,虽忌惮陆家权势不敢贸然来打听,但是也都凑在附近看热闹。

很多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总觉得有热闹可瞧,哪里会管别的。

这其中有耳力好的已经听到马车里的对话了,大家口耳相传,有知道安笙的人便知晓,这马车里头坐的不光是护国公夫人,还有陆铮那位小有名气的未婚妻。

普云大师的关门弟子,听说医术尽得大师真传,听说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曾请过这位小姐进宫去瞧病,不过这些毕竟只是听说,旁人未曾见过,今日既有机会,自然是都想瞧瞧这位千金小姐是如何的妙手回春的,也想看看,她是否真如外面盛传的那样,医术了得。

陆铮和陆文听到林氏出声唤他们,自然是要进去的。

那孩子的父亲等在马车外面,本就焦急难耐,这会儿见陆铮和陆文也要进去,不由更加着急,恨不能亲眼见到马车里的情形才好。

可是他自知陆铮一家子身份贵重,虽不知到底是何身份,但肯定不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能得罪的,所以也不敢造次,只自己急的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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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慈母心

第七百六十七章:慈母心 (第1/1页)

陆铮人虽冷硬,但其实并不粗心,林氏一唤他跟陆文,他就察觉到那孩子的父亲的异状了。

不过,他也没太过安抚这个男人,只跟他说了句,“放心”,就同陆文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那句放心,听上去却奇迹般的有安抚力,福哥儿的父亲听到他的话之后,竟真的没那么慌乱了。

陆家的护卫圈成一圈守在马车外面,个个铁血刀锋般冷硬,让人轻易不敢近前。

陆铮和陆文进了马车,本来很宽大的车厢一下子显得有些逼仄起来,福哥儿的母亲见了他们二人,更是吓得所在车厢壁前,不敢动弹。

安笙废话不说,直接对陆铮和陆文道:“我要下针,你们帮我按住这孩子,千万不能让他挣动。”

安笙针灸的手法陆铮和陆文都是见识过的,对她没有半分怀疑,闻言二话不说,立即一人按肩,一人按腿,将福哥儿牢牢地按在锦被里。

安笙叫扶冬点了盏火烛,烧热银针,又叫青葙拿了从庄子上带回来的桃花醉洗干净银针,那棉帕擦拭干净,然后,就让青葙拉开福哥儿的上衫,露出孩子单薄瘦弱的小小胸膛。

林氏早带着福哥儿的母亲压紧了车门前的棉布帘子,车门关着,车窗也被放了下来,车厢里一点儿风一投不进来,炭烧的足,没一会儿,陆铮和陆文头上便起了汗。

安笙额上也有汗,不过不是热的,是忙活的。

青葙跟着她给人瞧过很多次病,倒是不慌,见安笙额上见汗,立即拿棉帕帮她擦去,安笙凝神下针,眼中似再瞧不见别人一般的专注。

很快,三针下去,孩子的哭声小了些,安笙没停,接着又下了五针。

她下手利落,没有半分凝滞犹豫,无端让人信服。

这几针下去,福哥儿的哭声竟奇迹般的渐渐小了下来,直至最后停下,孩子也慢慢没了声息,只有略重的呼吸声。

福哥儿的母亲心提到嗓子眼,刚想忍着惊惧问问情况,就听安笙道:“不必担心,孩子哭得累了,睡过去了,待会儿起了针,进城抓几副好药,回家喝了就没事了。”

说罢,安笙自己才深深吁了口气。

别看她方才沉着冷静,下手不犹豫,但其实心里也不是没有担心。

她毕竟没给这么小的孩子瞧过病,更遑论扎针了。

她看过最小的病人,就要算胡馨了,但胡馨那些胎里带来的病症,她原本就知道,可这孩子是匆忙间送进来的,她只凭着自己那点儿经验,和孩子的母亲描述的些许症状,匆忙下针,心里到底也是一点儿担忧的。

不过好在,她没看错。

这孩子病症十分凶险,若是再晚一会儿下针,待进了城,只怕是再高明的大夫,恐怕也救不回来。

但是,这会扎了针,倒是没什么大事了。

福哥儿母亲听安笙说孩子没事了,是睡着了,当即再也顾不得其他,什么害怕胆颤,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她扑到孩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孩子汗湿的额头,看着孩子起伏的胸膛,眼泪止也止不住。

其他人见她这般情状,心下都不免恻然。

慈母之情,实在动人心肠。

孩子没事了,陆铮和陆文也不好在马车里多待,便跟林氏和安笙说了一声,出去了。

安笙听到陆铮跟福哥儿的父亲说孩子没事了,又听到男人的哽咽的哭腔,心中不由有些怔然。

这世上,到底还是真心为自己孩子好的父母多,她遇见的,怕只是个例,不能一概而论。

林氏似觉出处安笙的异状,便握住了安笙的手,小声问她:“可是累了吗?”

安笙听到林氏关心询问,心下一暖,侧首笑着摇头,说:“我没有累,伯母别担心。”

林氏山下看了看安笙的神色,见她倒是确实不像是勉强,也就放心了。

福哥儿的母亲看过了孩子,放了心,也腾出心思来向安笙道谢。

她欲叩首行大礼,但安笙却不肯受,因她先前行过一次礼,大家都看出她的动作,所以她准备叩首的时候,便被扶冬给拦住了。

安笙道:“夫人不必太过挂怀,今日不是夫人一家,我们也会出手相助,夫人一番慈母情怀,实在叫人动容,便不必客气了,且家师教授我医术的时候曾教导过我,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我既学了医术,便要时刻牢记这点,家师教诲,刻未不敢相忘,夫人实在不必太过挂怀,眼下还是照看好孩子才是根本。”

福哥儿救回来了,林氏心里也放松了,有底了,听了安笙这么说,便也跟着劝道:“这话极是,夫人就听了吧,夫人许是不知,我家这孩子的师傅啊,正是紫霞山上的高僧,普云大师的关门弟子,她的一身医术,可是大师亲自教授的饿,大师一向慈悲为怀,我这孩儿跟着大师修习医术,学的便是大师的慈悲心,自不会愿意夫人为此心中有负担,时刻想着报恩的。”

林氏这话倒是没什么炫耀心,也是实话实说,但是自家孩子优秀,做长辈的,总是希望别人也知道的,方才不说是担心累及普云大师名声,但眼下安笙已经将孩子救治回来了,说了也就无妨了。

福哥儿的母亲一听林氏这话,顿时就愣了,随即忍不住掩唇惊呼。

原来,原来这小姑娘竟是普云大师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小小年纪医术就这般高超。

惊诧过后,福哥儿的母亲忍不住喜极而泣,“大师慈悲,小姐慈悲,夫人慈悲,福哥儿真是天大的福气,才能遇见小姐和夫人这样心善之人啊。”

其实,再多的感激之言也抵消不了安笙等的恩情,但林氏和安笙连番劝说,福哥儿的母亲也明白她们真不是挟恩以报的人,又听说安笙乃普云大师的弟子,就更加觉得安笙乃真佛化身,菩萨心肠了,是以连叩谢之举都不敢再做,生恐唐突了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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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入城受阻

第七百六十八章:入城受阻 (第1/1页)

一刻钟后,安笙给福哥儿起针,起针的时候,福哥儿还睡得很安稳,并没有醒来。

安笙起了针,接过青葙递来的棉帕给福哥儿擦了擦汗,将衣裳给他穿好,然后,才拉过锦被,给孩子盖上。

福哥儿的母亲看着安笙这一系列的动作,只觉得是菩萨化身,心内感激的不行。

林氏叫扶冬倒了热茶给福哥儿的母亲,又让陆铮叫后面车厢的婆子倒茶给福哥儿的父亲。

这夫妻俩一早赶来京城替孩子瞧病,别说一口热茶就,就是一口白水都没喝上,更别提早膳了。

许是见到孩子无无碍的缘故,又或者是被热茶熏得腹内发暖的缘故,一杯热茶下肚,福哥儿母亲的肚腹中便发出了一阵轰鸣。

这声音实在太过明显了,车厢里正好又静了一瞬,所以大家都听得格外清楚。

福哥儿得母亲脸孔一下子就涨红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林氏等人,连连摆手,但大概是太紧张了,比划了半晌也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林氏等却没有嘲笑的心思,林氏忙叫扶冬将车厢里备着的点心拿出来,让福哥儿的母亲就着茶水先吃一些。

无论何时,贫苦百姓们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福哥儿的母亲连连推拒,却实在推拒不过,只得小心地捻了一个小小的云片糕,一点点地吃了。

她吃的格外小心谨慎,眼中泪花闪动,让人不由有些不忍去看。

福哥儿的母亲都没吃早膳,那福哥儿的父亲肯定也没吃,林氏给扶冬使了个眼色,扶冬当即意会,立即拿着另外一盘点心出了马车。

福哥儿的父亲接到扶冬递来的糕点自然也是不敢吃的,这朴实的庄稼汉子,脸孔长得通红,说什么都不肯去接扶冬手里那精致的青花瓷盘。

扶冬到底是女子,也不好跟个陌生男人来回推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陆铮接过来,一把塞到那男人手里,只说了一个字,就叫那男人不敢再推却了。

实在是陆铮的脸太有气势了,福哥儿的父亲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才好,还没等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绝呢,盘子已经到了自己手里了。

扶冬暗笑一声,也不管福哥儿的父亲了,跟陆铮和陆文福身行礼后,便回身又上了马车。

福哥儿的父亲抱着盘子既不敢重新塞给陆铮,也不敢伸手去拿盘中那散发着阵阵诱人香味的精致小点。

还是陆文看他实在紧张,缓了脸色笑着劝道:“吃一些吧,这是我们家夫人的一片心意,孩子既然救回来了,必然还需要你们夫妻照看,若你们夫妻跟着也病了或是怎么着,谁来照顾孩子呢?”

陆文这话一下子打消了福哥儿父亲的犹豫。

在他心目中,此刻大概没有什么能重过自己的孩子的了,陆文说的没错,哪怕为了孩子,他也要好好保重自身才对,今日他们一家运道好,碰上了贵人,这样的机遇难能碰上,可不能辜负了贵人一番心意啊。

福哥儿的父亲就着茶水吃了一盘点心,虽然还是没有饱腹,但是已经不是空落落冷冰冰的感觉了,又想到孩子也没大碍了,不由更加有盼头,眼中都带出光来。

马车内福哥儿的情况虽说稳定了,但是,孩子发热这么久,还是要早些用药才好,林氏不等安笙说,便跟陆铮商量,先带着福哥儿父母进城去给孩子瞧病。

原本他们并不想仗着身份特权先入城去,可眼下情况有变,病人最大,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就算以后这话传出去,林氏也不怕别人说他们家仗势欺人。

而事实上,也真的没人会说护国公府仗势欺人。

方才的情况,他们都亲眼所见,虽然安笙救下的只是个贫民百姓家的孩子,但到底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人多少都有些恻隐之心,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危及性命,大家心里也都是有些同情的。

现在陆家要带着孩子进城去瞧病,他们能说什么?

不仅不能说什么,还要赞陆家一声心善!

甭管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碍于陆家的身份不得不说,但是,陆家此举都是博得了大家交口称赞的。

陆铮其实也正有此意,因而一听林氏说要先行入城,便招呼陆家护卫随从,往前挪去。

福哥儿的父亲母亲没想到,陆家人不仅救了他们家孩子,此刻还要为了他们先行入城去,一时间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福哥儿的夫妻更是险些跪下朝陆铮等磕头谢恩。

不过,以陆铮和陆文的身手,他此举到底是没成的,在他膝盖打弯的那一瞬间,陆铮和陆文早就一左一右地将他提了起来。

福哥儿的父亲不过一介庄稼汉子,哪里能比得上陆铮陆文的身手,所以这磕头谢恩自然也就没成。

陆铮也不废话,直接叫一名护卫带着福哥儿的父亲,然后便当先一骑,领着陆家车马往前去。

也不知道是他气势太过惊人还是因为都生了恻隐之心,前头看见陆家车马的人见到他们一行来了,纷纷避让开来,竟叫他们行走的格外畅通无阻。

因无人阻挡,所以陆家一行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守城兵士见了陆铮和陆文,立即就殷勤地笑着抱拳行礼。

陆铮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情况,便叫守城兵士行个方便,允他们一行先行入城。

这事按理来说也不算那么不合规矩,贵人们相比平头百姓来说,总要有些特权的,若是寻常时候,陆铮这样的身份,想要越过他人先入城去,也不是不可以,可今儿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

这两日去京郊温泉庄子上小住的不止陆家,还有许多的勋贵之家,也不知道是赶巧了还是怎么着,还大都选了这一日回城。

若只是这么多勋贵回城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但偏偏今日一早突逢大雪,因而这么多人一起入城,城门口便自然而然地被堵住了。

可这么多人都要进城,若都是一样身份便也罢了,一视同仁便可,偏偏是贵的贱的混在一起,这就容易出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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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人心所向

第七百六十九章:人心所向 (第1/1页)

陆铮他们回来的不算太早,所以先头的事情自然不知道。

就在一炷香前,因为两家勋贵抢着要入城,谁也不让谁,便起了争执,后来两家的奴仆还动了手,闹得极为难看,最后还出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调解,才算没闹得更大。

但是,因出了这事,守城将领不敢再小觑,于是吩咐下面,无论谁要入城,一律按照规矩来,排队进去,不许搞特权阶级。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其实,这些勋贵之家,小小的守城将官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但正因未得罪不起,才被逼的一视同仁。

这样的话,总归能堵住大家的口,也不至于因为谁家先入城,谁家后入城而闹起来。

若先前没出了这事,守城兵士见到陆铮,自然是老老实实放行的,可先前偏偏出了那事,上头又有了那样的交代,他们就不好私自做主放陆铮进去了。

这自然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担心那后头排着的一众勋贵们,见到陆铮一行先进去了,又闹起来,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来,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秉着一个两个都得罪不起的原则,他们也就只好遵照上命,一视同仁了。

所以,尽管惧服于陆铮的身份气势,守成兵士还是忍着抖将不能放陆铮等先行入城的原因说了一遍,请求陆铮谅解。

陆铮听完守城兵士的话,便不由蹙起了眉心。

这倒是他不曾想到的,不过他倒是没怀疑守城兵士的话,为了抢着谁先入城而动起手来,确实是那些只知道享乐的勋贵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一向是不喜欢与这些人为伍的,更不屑跟他们一样,做些仗势欺人之事,可是,眼下他们又确实急着入城,这......

正当陆铮觉得为难之际,就见母亲林氏与安笙坐的那辆马车的车窗被人打开了,接着,安笙的小脸出现在车窗旁,正在朝自己招手。

风雪浓重,安笙却笑得格外和软,小小的手微微蜷着朝自己一招一招的,不知道为何,就让陆铮想到了曾经在西市见到了那种蓝眼珠的猫。

据说是波斯一带过来的,白色的长毛蓝色的眼珠,倒是挺罕见的。

安笙此刻的神情动作,简直像极了那种猫。

陆铮忽然觉得心里好像也被那软软的猫爪轻轻挠了一下,似痒似疼,难以形容。

陆铮策马朝安笙行去,正好在车窗边停下,安笙明显是有话要跟他说,是以他一过来,便躬下身去,附耳到安笙唇边,方便安笙说话。

然后,安笙便圈起双手,在陆铮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陆铮听罢,神情似乎有些不能置信,但又好像有些想笑似的。

大家都看着陆铮,陆铮立即又敛了神情,再次策马到守城兵士面前。

那守城兵士以为陆铮要发火,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痒了,结果就听陆铮高声道:“按说你这样做也是按照规矩行事,我也十分赞同,但是,事出从急,方才这孩子的双亲在城门口苦求已久,孩子情况多危急,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也都跟着揪心不已,但大家毕竟都不是大夫,就算替这孩子着急却仍旧没法子帮他,幸而我未婚妻略通些歧黄之术,方才让这孩子转危为安,但孩子高热不退,必须赶快用药,可如今这城门外面哪里去寻药孩子用,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要提前进城,你们按规矩行事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也太小瞧我身后的这些贵人们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机会救人便罢了,既有机会,谁又会见死不救!你们当这些人家寻常施粥赠药尽是做给旁人看得么,人家是真有慈悲心肠,一心向善,你们却拦着不许大家向善,这是为何!”

陆铮这番话说的声音极高,不止近前的人听到了,后面拍着长龙的队伍也都尽数听到了。

要说原本还有些等着看热闹,看陆铮一家怎么进城去的,听了这话,却是再都坐不住了。

陆铮这话明着是在夸奖他们,但实际上也是在激他们啊。

高帽子谁都喜欢,但高帽子可也不是那么好戴的。

陆铮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接不接都得接了。

南诏尚佛法,讲究向善,连皇上和太后都是如此,何况他们这些勋贵?

甭管是真心向善还是沽名钓誉,求的不好都是那个名声,若今日不放陆铮他们先行入城,岂不是叫人觉得他们善心不够么。

这可怎么了得!

于是乎,就见陆铮的话音方落,人群中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守城兵士一听,居然都是让他们先放陆家一行入城的话。

这,这还是那群方才为了谁先入城,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也如眼中钉的,分毫不肯相让的勋贵们么?

不说守城兵士如何被跌破眼睛,单说这城门口一时间异口同声,说的全都是让陆铮一行先入城的话。

这一面倒的情势看傻了守成兵士,也引来的守成将官。

最终,陆铮一家在众人齐声的劝服声中,入了城。

林氏在马车里,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陆铮的话应该是安笙教的,不禁为这个未来儿媳妇的巧思高兴。

待送了福哥儿一家去了医馆,找了妥帖的大夫给福哥儿瞧病开了药,留下陆文和两个仆妇,还有一辆马车候在医馆后,林氏和陆铮便先送安笙回永宁侯府。

回永宁侯府的路上,林氏才问安笙,怎么想到要陆铮那样说。

安笙笑了笑,解释说:“这京都里很多所谓的贵人们,大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对名声之类看得尤为重要,南诏崇尚佛法,世人皆讲究善心为怀,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世子说出那番话来,他们为了自己仁善的名声,一定会附和,并会主动要求守成兵将先放我们一行入城,其实说白了,倒也可以算是人心所向吧。”

身份越高的热,往往越爱惜名声,就算有一两个不同声音,在当时那种情状下,也必然会被大多数的声浪淹没的,这便是人心所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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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突然召见

第七百七十章:突然召见 (第1/1页)

林氏听了安笙的话,便缓缓笑了起来。

她早知道安笙聪慧,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能立即想出最好最妥善的解决办法,还是不容易的。

原本就喜欢安笙这慧黠的性子,如今更是又添了几分喜爱,看着安笙是愈发觉得满意可心。

未来婆媳两个正在马车里说话,马车却骤然停了,林氏刚要命扶冬问出了何事,就听外头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陆大人,请遂卑职进宫走一趟,皇上召见。”

皇上召见?

林氏闻言一愣,去看安笙,就见安笙也是一样的怔愣。

林氏敛了神思,轻轻不拍了拍安笙的手以示安抚,然后自己上前挪到车厢门口,推开车门,向外看去,就见一个禁军打扮的小将站在陆铮面前,正做拱手状。

林氏目光微微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铮儿,怎么了?”

那禁军小将见到林氏出来,便又朝林氏拱手道:“见过夫人。”

林氏是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这禁军小将不过一个七品将官,见得林氏行礼问好倒是合乎规矩的。

林氏像是才看到这小将似的,缓声笑出来,跟那小将颔首应了声好,尔后才不经意问道:“这位大人可是找我儿有军务相商吗,那就不打搅你们了。”

那小将军大概没想到堂堂护国公夫人这般平易近人,不觉地就放松了些,答说:“不是军务,是皇上要召陆大人进宫,有事要问。”

林氏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眼下还是休沐,除了军务方面,皇上还能为什么事召见陆铮进宫?

难道,是西北起了战事,可西北若有战事,陆家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林氏心里惊疑,但也不好当着这禁军郎将的面打探皇上的事情,因而只好看了看陆铮。

母子俩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陆铮对那郎将点头道:“容我与家人说句话,便随你入宫。”

陆铮语气并不算多客气,但也并不生硬压人,那郎将难能与陆铮这位少年将军对话,听得陆铮这般说,立即点头答应下来,还十分体贴地退到了一旁等候,给陆铮与家人说话腾出空间。

这倒是个有眼色的,只是位微人轻,虽奉命来召人,却未必知道皇上召见到底所为何事,是以陆铮和林氏都没问他。

陆铮下了马,走到马车边上,林氏将马车们打的开一些,让陆铮和安笙都能看到彼此。

陆铮先跟林氏说了两句话,然后,又对安笙道:“皇上召我入宫,我不能送你回府了,但母亲会陪着你,若是回府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同母亲说,不必顾虑。”

安笙岁有话想问,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时候,况且就算问了,陆铮也未必能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因而便温声应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与伯母一同回去,不会有事的。”

陆铮特地叮嘱她是何用意,她不是不明白,但是,侯府里的事情她也确实并不惧怕,但陆铮一番关切之意,她还是领情的。

皇上召见,陆铮也不能耽搁太久,是以说了这两句话,便准备离开了。

林氏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所以故意嗔道:“行了,你有事就赶紧忙去吧,有我送安笙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似乎笑了一下,“有母亲在,儿子自然是放心的,那母亲,安笙,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重新上马,朝陆文点头示意都,跟那禁军郎官一道往皇宫方向去了。

林氏和安笙等目送他们离开,心里却都不像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镇定。

实在是,皇上忽然召陆铮进宫,让人有些想不透。

林氏和陆文将安笙送回永宁侯府后,便立即回护国公府去了,林氏一回去,就让陆文先去问问手下人,西北那边可有异动传来,然后自己则去了荣禧堂见老太君魏氏。

老太君魏氏虽在府里的事情上偏私了一些,但是,举凡大事还是不糊涂的,这些年,林氏与魏氏婆媳两个相互扶持搭理国公府,再很多事情上面,婆媳俩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林氏因为摸不准皇上的态度,所以特地来找魏氏商量。

......

皇宫。

陆铮随同禁军郎官进了宫后,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去临华殿见惠帝。

因为是休沐,惠帝也不上早朝,所以这会儿人是在临华殿的。

陆铮也由此推测,惠帝召他入宫,为的应该不是朝政大事,否则的话,该在御书房召见才对。

可是,这就更让人费解了,不为朝政大师,惠帝召见他做什么呢?

不过很快,陆铮就知道惠帝召见自己到底是所为何事了。

原来竟是为了萧良!

站在临华殿偏殿之中,陆铮对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德郡王投去了冷然的一瞥。

他是真没想到,德郡王会为了萧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进宫状告自己。

不过,德郡王当着他的面,字字句句说他仗势欺人,恃武行凶,是不是,有点儿布将他放在眼里!

陆铮听完德郡王一番哭诉,连个磕巴都没打,也不等惠帝说话,便直接道:“陛下,当日之事,实非德郡王所言,德郡王不知是听信一面之词还是故意针对臣才这样说的,臣不知道,但是,臣却知道德郡王此言实在不属实,陛下圣明,是以臣肯请陛下听臣一言。”

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叫惠帝心里舒服点儿,实际上,就是惠帝不同意,陆铮也是不可能任由德郡王歪曲事实冤枉他的,该说的话,怎么都要说,不过,让惠帝心里头舒服点儿,再听他的话,必然也会用心点儿。

果然,惠帝听了陆铮一番话,心里颇为舒服,觉得陆铮知道敬重他,恪守为人臣的本分,因而便立即允了陆铮所请。

事实上,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很相信德郡王的那些话。

陆铮没进宫执勤啊,德郡王已经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了,他听第一遍的时候,就觉得德郡王说的不可能是真的,如今再听第二遍,依旧是这般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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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交锋

第七百七十一章:交锋 (第1/1页)

不过,他心里虽认为德郡王所言不实,却不能直接表露出来。

毕竟,德郡王好歹也是皇室宗族,总不好太不给面子,所以他就想,既然德郡王是来告陆铮的状的,那就将陆铮这个当事人也叫来问问就是了。

而陆铮的反应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对答起来底气十足。

若不是真的问心无愧,恐怕是做不到这般的。

因为心内已经有了大致判断,所以惠帝听陆铮陈情的时候,其实是并不太上心的,但当然也不是左耳听右耳出那样,该听的倒是都听了去。

陆铮所说的经过,跟德郡王所说的,可是截然不同的,后者着重强调陆铮加害萧良,意欲取萧良性命,居心叵测,但前者确实纯粹描述事实,并无歪曲之意,孰是孰非,其实惠帝心里早有了判断。

但这是个不好判的官司,德郡王和陆铮二人所代表的利益关系不同,二人各执一词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完全让人确信,可若是不判这官司,他们二人若是吵来吵去没完没了也叫人头疼,因而,惠帝想了想,便给二人出了个共同的“难题”。

惠帝轻轻啧了一声,做出为难的样子来,“你们二人所说,朕已悉知,可这件事,仅凭你们二人之言,实在是不好判断是非对错啊,你们都是南诏的肱骨重臣,是朕的左膀右臂,倘或冤屈了谁,朕心里都不安,这样吧,既然那日还有旁人在场,那不若就叫那些证人前来一问,不就知道孰是孰非了么,两位爱卿觉得,朕这样做,可好啊?”

陆铮对这话不置可否,他这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他说句话,杜奕衡他们必然会来作证,但是萧良那边,恐怕难办吧。

那日跟萧良出来的都是京里几个有名的纨绔,平日走马斗鸡,吃喝玩乐在行,可若是真遇到事,只怕没一个是有胆子出来承担的。

要是他猜的不错,眼下那日跟着萧良的那几个纨绔,肯定都已经称并不出了吧。

这些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便想着睡也不得罪最好,自然轻易不肯出来作证。

而这些人不出来,只叫杜奕衡他们几个,德郡王肯定不依,说不定还要说他跟杜奕衡他们串通起来加害萧良,自己被泼了脏水已经很叫人恼火了,他自然不愿意将好友们再扯进来。

而双方的证人都叫不来,这件事最后想必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来,皇上从一开始,也就是这么打算的,否则也不会提及叫证人来问话了。

本以为皇上召他入宫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却原来不过是这件事,德郡王真是好胆子,敢拿这种不实之事来攀扯他,这是在不像是德郡王素日为人,难不成,这是为了儿子失去理智了?

不说陆铮如何思索,德郡王此刻却是暗藏火气。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眼下的结果,但是,他亲自进宫来哭诉告状,却只换来这么个轻拿轻放的结果,他心里到底是不平的。

他好歹也是宗族,皇上这样对待他,难道就不怕寒了宗族的心么!

皇上怕不怕寒了宗族的心德郡王不知道,但是,他却再一次认识到了,陆铮军权在握的影响力。

若非是要靠着陆铮辖制匈奴那些外族,只怕皇上也未必会对陆铮这样维护。

先不说他所言之事到底有几分真假吧,可萧良被陆铮险些杀了可是真的,陆铮若不是有了杀心,何必那样吓唬人!

不,拿不仅仅是在吓唬,更是在折德郡王府的面子!

陆铮举箭射向萧良的时候,若但凡考虑一点儿他这个德郡王爷的面子,也不会那样做!

众目睽睽之下,陆铮射的不光是萧良的发髻,更是德郡王府的脸面!

这才是真正叫他恼火的。

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可以不管,但德郡王府的脸面,他不能不要。

可脸面这种东西,历来是别人给你才有的,德郡王身为皇亲宗族,他的脸面,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御座上坐着的当今皇上。

所以,德郡王不敢太过违拗惠帝的意思。

几经思量,德郡王只能忍气回说:“启禀陛下,臣曾到那日与犬子一同出门狩猎的小公子们家中探访,那些小公子戌时那日受了惊吓,又吹了寒风的缘故,尽都病了,如今个个躺在床上起不来,如此,也就无法来作证了......”

这个结果也在惠帝的预料之中,所以,听了德郡王的话,他也没怎么为难,立刻从善如流地道:“既然人都病了,朕也不好为了此事就硬将人叫来问话,倘或导致他们病情加重,反倒是朕不体恤下情了,两位爱情说,是这个道理吧。”

惠帝都这么说了,泸州呢个和萧良又能说什么,自然是都答说:“皇上所言极是。”

“既如此,依朕之意,这件事不若就这么算了吧,朕方才听二位所言难成共识,兴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所致,如今话说开了,误会也就算解了,二位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万不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啊。”

惠帝这明显是有意从中说和,陆铮和德郡王纵有不忿也只能应下。

惠帝先前听德郡王哭诉了一阵子了,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因而,一见他们二人缓了语气神色,便立即寻了借口叫他二人走了。

皇上出言赶人,做臣子的自然不能不从,是以,陆铮萧良便一同行礼退下。

惠帝命宫人送他二人出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临华殿的偏殿,在临华殿前的汉白玉阶前视线交汇,一个如猛虎出闸沉肃冷硬,一个如毒蛇亮牙阴沉含怨,竟是互不相让。

如此可苦了跟着出来送他二人的宫人,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二人,那架势,好像恨不能将脚下的白玉阶盯出个窟窿。

双方眼锋交汇相逼,总有一人先沉不住气。

事实证明,经过战火洗礼的冷血将军的气势,到底不是久居京城的闲散郡王能比的,德郡王最终还是败给了陆铮。

但他不肯认下这个败局,所以一甩袖袍,冷哼一声率先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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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没完

德郡王甩袖而去,陆铮也无意在宫中多留,所以便也立刻出了宫。

出宫后也没往别处去,先赶着去了趟永宁侯府,见过安笙,将宫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叫安笙放心后,就又赶着回国公府。

永宁侯府的人倒是没觉得林氏前脚送人回来,陆铮后脚就追来奇怪,实在是陆铮被禁军郎官奉旨召进宫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

林氏送安笙回来的时候,也在徐氏和顾麟母子面前提了一嘴。

倒不是林氏无事殷勤,主要是这事瞒不住,陆家跟顾家如今好歹算是未来的姻亲,总比常人关系亲近些,与其叫顾家不知从哪里听来流言,还不如林氏自己提一嘴为好。

因有了林氏说了这一最,再加上陆铮被请走的时候许多人都砍价了,所以,陆铮这会儿来永宁侯府,永宁侯府众人都不觉得奇怪。

安笙听说陆铮是因为之前猎场那件事被皇上召入宫去的,不由有些自责,不过陆铮言语间竭力不想她将这事放在心上,因而,她也就没在陆铮面前表露太过。

只是陆铮走后,她招来郑妈妈,叫郑妈妈给苏远递消息出去,让苏远帮着打听打听外面的动静。

她总觉得,这事应该还没完。

事实上,安笙所料果真不错,这件事,还真就没完。

翌日乃大朝会,陆铮准备好了之后,百年出门去上早朝。

五日休沐后,这还是第一场朝会,休息了这些日子的百官们倒是精神面貌都不错,一大早地踏着风雪来上早朝,也没人觉得难熬。

早朝惯例是朝臣们上奏一些事情,请惠帝定夺。

临近年关,往年边关正是局势不稳的时候,今年却因为此前匈奴公主和寒铁矿的事情,匈奴安分了不少,没了心腹大患为祸边关,惠帝心情显然极好,早朝上一直和颜悦色地听取群臣奏表。

边关局势稳妥,按理来说,是没设么太大事情的,这个时候,一般也就礼部忙一些,主要还是忙着祭典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一向是有旧例可循的,所以惠帝听得也不是特别认真。

等礼部官员报完了祭典的事,惠帝本想叫退朝了,却不想,有御史忽然站出来,奏表陆铮仗势欺人,欺辱皇亲宗族。

这个罪名可小可大,皇亲宗族毕竟不是一般人,岂能任人欺辱?

可是,若寻常御史提到此事,惠帝兴许还能觉得恼怒,但在因有了昨日德郡王状告陆铮一事为先例,惠帝便有些不快。

这是明白着的事,御史好端端的忽然上奏陆铮仗势欺人,欺辱皇亲宗族,要说跟昨日德郡王进宫告状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他都不信!

惠帝不快的是,昨日他明明都已经说了这件事就此作罢,让双方都不要再计较,没想到今日却还有御史出来起事。

要说这里面要是没有德郡王和大皇子一派的力量,他不信。

可也正因如此,才叫他觉得不快。

他并不是说不许大皇子参与朝事,可是,也分如何个参与法。

这样利用朝臣打压朝臣的做派,他一向不喜。

按照他的对德郡王的了解,如果没有人背后撑腰,他是断不敢这样做的。

而这朝堂上能给德郡王撑腰的人,实在不多,算来算去,只有大皇子最有可能。

可是,御史既然奏表,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因而,只能按捺着怒气问说:“爱卿何出此言,状告朝廷命馆,可是要讲究证据的,若是没有证据,这话可不能乱说。”

惠帝的口气实在有些危险,那奏表的御史不是听不出来,但是也只能强撑着答说:“回禀陛下,臣有确切证据,才敢上奏陛下的,据臣所知,昨日陆大人一家从京郊别庄回京,路遇风雪,城门口堵塞不通,大家都好好地排队按次通过,唯有陆大人一家,强行抢在众人之前率先入了城,听说,陆大人一入城,就被陛下召进宫了,臣只不知,陆大人不顾规矩,强势入城是否陛下急召,若真如此,那臣自无话可说,可若是陆大人只是因为不想被风雪侵袭,所以就不顾规矩硬要先入城来,臣就不得不行驶御史之责,做分内之事了,还请陛下明察。”

惠帝本以为御史是要说,陆铮在京郊猎场与德郡王世子萧良发生冲突的事情,哪成想,说的却是这件事,一时不由愣了一瞬。

随即回过神来,惠帝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若是御史所奏之事属实,那陆铮还真就不能说做得对。

虽说权贵重臣之家比之普通百姓有些特权,可是,这样做若传出去毕竟还是不好听的,他尚且不肯被人说以皇权压人,又如何希望底下的臣子被百姓们说仗势欺人。

惠帝向来爱惜名声,这会儿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昨日德郡王转告陆铮那事,虽说表面上他也没说陆铮做错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喜的,再怎么说,萧良也是皇室子弟,陆铮那般不给萧良面子,打的也是皇家的脸面,于公,他不能偏袒萧良,叫陆铮难堪,但于私,他心里未必一点儿埋怨都没有。

本以为萧良的事情就算完了,翻篇了,哪成想,这又闹出来什么强行入城的事情。

“陆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啊?”惠帝眯了眯双眼,语气有些不善地盯着陆铮。

明眼人都看出惠帝这是生气了,但是陆铮却不慌不忙,好像压根儿就没发觉惠帝生气了,沉稳地迈步出列,拱手答说:“回避下,这位御史大人所言,臣不能认,这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直接指责臣只过错,未免有失偏颇,昨日之事到底怎样,许多人都看见了,当时在场见证的有许多勋贵人家的家眷仆从,臣数的出来的证人就有十数家,故,请陛下恕臣实在不能认下这等不实的状告。”

陆铮这底气十足的模样,一张口就是十数家人证,倒是叫惠帝心里又有些犯嘀咕了。

敢当着他和满朝文武的面这么说,想来事情多半应该还真如陆铮所说。

第七百七十三章:革职

惠帝想了想,觉得陆铮这么有信心地辩白,自然也不好只听御史一人之言,遂道:“既然如此,那陆爱卿也说说,昨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朕跟满朝文武皆是见证,若陆爱卿真无辜,朕必然也不会听信一人之言的。”

说着,惠帝的目光便似有若无地扫向了那弹劾陆铮的御史。

那御史接触到惠帝目光,便立即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不敢与天子对视。

他这番反应,落到惠帝眼中,却显得有几分心虚,心里不免对他的信任度更低,脸色有些不好。

他虽不是文皇武帝,但是却也是深谙帝王之道,臣子们如何反应代表了什么意思,他也不是不知道,而朝堂上那些牵连刮带他更不是丝毫不知,因而一见这于是情状,便猜到他极可能是受人指使了。

谁人指使,或许不敢完全确定,但是,心里却有了几个人选。

这种朝堂倾轧之事,惠帝也明白是杜绝不了的,因而虽不耐烦,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肃容坐着听陆铮辩驳。

说辩驳可能也不大恰当,因为陆铮的语气实在太过淡然了,淡然的好像之事在诉说一件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小事而已。

惠帝没打断陆铮,一直听陆铮说着。

陆铮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跟那御史所言,大有不同。

一个是仗势欺人强权压人,一个是善心为怀,雪天救人,二者相述所差甚大,简直好像是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其实昨日的事情,这朝堂上不少官员也都知晓,有些人甚至有家中女眷和奴仆昨日亲眼瞧见了事情的经过,知道陆铮所说的分毫不差,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故意缺漏。

相较之下,那御史所言就显得滑稽极了。

其实这么久相处下来,陆铮是什么性子,谁人不知,说他别的也便罢了,强权欺人,这却是从未有过的,用这样的罪名来攀扯陆铮,本身就是不明智的。

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孰是孰非,其实心里大都有计较,只不过,事不关己,别人也不愿意乱说罢了。

这是大部分人的心态,但是,有些与陆铮私交甚笃的朝臣,却不会坐视陆铮被诬陷。

不过,让大家吃惊的是,最先替陆铮说话的,竟然不是与陆家私交甚笃的几位大人,而是一位瞧着有些眼生的武将。

陆铮话音刚落,这将官就出列道:“启禀陛下,陆大人所言臣可以作证,昨日陆大人携家眷回京,臣的内子也在等候入城的队伍中,瞧见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回到家中,便跟臣私下说了此事,孤臣可以作证。昨日,陆大人一家确实在城门口救了个孩子,路上突遇风雪,等候入城的人太多,守成兵士怕出了乱子,严格照着规矩行事,不吭叫人插队入城,无论贵贱,一律一视同仁,那孩子高热不下,孩子父母急着带孩子入城瞧病,却不得其门而入,眼瞧着孩子就要不好,幸而陆大人的未婚妻在,妙手回春,救了那孩子一命,但孩子高热不退,需要用药,所以,陆大人才会跟守城兵士和等候入城的人商量,先带着孩子一家入城去,这便是臣所知道的真相,昨日,所有等候入城之人,皆同意陆大人一家先行入城,断断没有什么强权压人之举,陛下圣明,还请陛下明断,还陆大人清白!”

这是个三品将官,本来驻守在外的,才被召回不久,一直没在朝堂上说过什么话,也没见与哪位大人来往过密。

可是,也正因如此,这些话才显得更加可信起来。

如果这番话是由右相或者文国公等人说出来的,惠帝心里可能还有些不舒服,但是,这话是由一位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权利纠葛的将官说出来的饿,惠帝心里倒是信了。

无论这将官跟陆铮私交如何,这种时候,她其实都没有必要替陆铮如此辩驳。

所以说,他的话才显得尤为可信。

惠帝倒是知道,武将不同文臣,多直来直往,说话不太会绕弯子,因而,他们的话大多时候是不需要费心猜来猜去的。

这样倒也好。

其实,昨日之事若真如这将官所言,那倒是不难查,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随便找些来问就能问出当时情形,实在好办得很。

不过,惠帝还是先问了那弹劾陆铮的御史,“卢爱卿,陆大人和陈将军所言,你觉得如何啊?”

这个时候,惠帝问卢大人觉得如何,其实就等于是问卢大人,人家都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般有些心机的朝臣,这个时候,应该都会先认错,说自己失察,请惠帝恕罪。

这样的话,起码受到的惩罚能轻一些。

但是,这位卢御史显然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被惠帝这么一问,当即就乱了阵脚,吞吞吐吐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惠帝却是不耐烦了。

他其实已经看透了这些人的把戏。

卢御史所告之事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与昨日德郡王进宫告状之事没有太大关系,但实际上仔细一想,就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联系。

他向来不耐烦这些事,更狠朝臣们在他面前耍把戏,妄图将他当傻子哄,他就算不是千古明君,却也不是傻子!

惠帝不耐烦了,直接的结果就是,再没耐烦看卢御史吞吞吐吐,当即大手一挥,革了卢御史的御史之位,三年之内不许入朝为官。

惠帝倒也看得开,朝中御史那么多,像卢御史这种看山去就这么没本事的,还不如不要了,留着也是拉低南诏朝堂官员们的水准!

卢御史直接被革职,其他人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惠帝的意思,因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卢御史求情。

卢御史本就害怕,如今果真被革职,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朝着德郡王的方向就看了过去。

可惜,他满眼希冀,德郡王却是视而不见。

最终,卢御史到底还是没敢喊出来,被御前侍卫直接拉出了朝堂。

第七百七十四章:后手

卢御史虽然没敢喊出来,但最后那一眼,到底还是被惠帝瞧了个正着,本就有所怀疑,入籍这一眼看完,心里怀疑的种子就更大了。

惠帝有些不喜。

但陆铮与太子一派的官员们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德郡王虽说确实不是什么精干强悍之人,但是,也不是蠢到这般地步的人,就算是他真想为儿子报仇,也该想个更周全的法子来使,而不是用这种稍稍一查就能查出纰漏的办法,这跟德郡王素日谨慎的为人实在有些不像。

这卢御史此前声名不显,几乎没什么人注意,上朝机会也不多,自然也就没多少御前奏表的机会,找这样的人去状告陆铮,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当然,或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看似不合常理的就是事实也未可知,但是,这样的可能性毕竟太低,浸淫朝堂多年,大家深知朝堂上的一言一行或许都有深意,因而并不敢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德郡王要对付陆铮,如果说完全只是报私仇,别人相信,太子一派却是不信的。

如今陆铮也算是明面上站在太子一面的人了,这样的得力干将,大皇子得不到,想要毁去也是极有可能的。

因为怎么看,没了陆铮,对他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与大皇子想法相反,太子则是想要力保陆铮的。

不只是因为陆铮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不可缺少,还因为两人情谊,不是大皇子这种寡廉鲜耻之人能懂得。

筹谋之下,还有真情,这才是太子最高于他的地方,可惜,大皇子一直以来,都不以为然。

当然,将来要为帝,光有情有义还是不够的,还要有勇有谋,朝堂形势如今虽说明朗了一些,但是,汪家在朝经营多年,权势依旧不容小视。

且汪家在京姻亲驳杂,汪德蒲门生众多,只要有他在,大皇子就多了一重竞争帝位的机会,不能等闲视之。

因为卢御史被革职,朝堂上立即安静下来,再没有恼人的声音响起,惠帝顺势叫了退朝,赶紧走了。

群臣三呼万岁,恭送惠帝离开,方才陆续退出朝堂。

德郡王似有事急着离开,不等平日交好的朝臣,匆匆就往外走了。

太子和右相还有文国公缀在人群后面,低声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铮虽未跟这几位在一起,却跟文家兄弟走在一处,远远看去,三人身量差不多,均是宽肩窄腰的潇洒儿郎,优秀的不得了。

走在陆铮几人不远处的汪文正,他也高,因为习武的关系,身姿挺拔,也颇为俊逸,只是,相比于陆铮几人,却要有些阴沉,不免就被比下去了一些。

再往前,汪德蒲和几个心腹也正在说话,声音不大,但仍能听见说的似乎是朝政上的事情,只是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罢了。

大皇子却独自走在前面,不曾回头,看上去好像跟汪尚书有了隔阂似的。

其实,如今朝堂形势已经很分明了,曾经在暗处隐忍不发的人,如今大都过到了明面上,帝位之争,从隐晦中也挪到了明处。

一直以来,有能力竞争皇位的,就只有太子和大皇子罢了。

从前惠帝宠信大皇子一派,以致东宫势力不显,但这两年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惠帝对大皇子的印象变差,连带着对荣贵妃和汪家都不似从前宠信,所以,东宫的势力便慢慢显了出来。

其实从前东宫也不是式微,只是在大皇子一派锋芒正盛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直攫其锋罢了。

要知道,有时候适时地闪避,也是很好的应对之法。

东宫一派的人都深谙这个道理,可大皇子一派,懂得这样的,似乎只有汪德蒲几人而已。

最要紧的那一位,却是恨不得锋芒毕露,死死将太子压下的。

只可惜他虽有这样的豪情壮志,却没有相匹配的能耐,是以如今反倒被太子压得翻不过身来。

汪德蒲见大皇子被太子锋芒掩盖,自然着急,已经想了数个应对之法,今日之事,其实也有他授意,否则的话,德郡王不可能叫人做这种事情。

他是不忿陆铮欺辱了萧良,打了他的脸面,但是他也深知陆家煊赫,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他虽有郡王封号,但并没有什么实权,跟军权在握的陆家相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可比性。

但是,比不了不代表没有记恨之心,陆铮屡次为难萧良,这次更是动了杀心,他心里焉能不恨?

所以,汪德蒲派人传消息给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了。

可以说,从昨日进宫告状,到今日朝堂撺掇御史弹劾陆铮,都是汪德蒲的意思,汪德蒲到底想要做什么,并没有隐瞒他,他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说完全信任汪德蒲,但是,却信得过自己的判断。

汪德蒲的后招还等着陆铮呢,这一次,他就不信陆铮能全身而退!

就算不能真的伤了陆铮,但能搞臭陆铮的名声,他也是十分愿意的!

......

永宁侯府。

自昨日陆铮突然被惠帝召进宫中后,安笙便总觉得事有蹊跷,后来,陆铮从宫里出来后到侯府将事情与她一说,她就更觉得这事怕是没完,因而一直叫人留心打探着。

朝堂上的事情她问不到,自然也没那么大的力量去左右,但是市井里的事情,却是不难打听的。

因为昨日陆铮说德郡王进宫告御状,牵扯了猎场里的事情,安笙觉得不放心,所以,不光让苏远帮着打听外头的动静,还叫人传话给胡大,让他也帮帮忙。

苏远和胡大的势力范围正好一东一西,有了他们二人,市井中的消息,安笙不说尽数得知,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今早晨起向老夫人徐氏请安回来后,安笙便接到郑妈妈来报,说外头送信儿进来,苏远和胡大皆说,坊间巷尾有流言喘了出来,说的却是昨日城门口那件事。

那些流言似乎都指向同一方向,皆是在说陆铮仗势欺人,不顾规矩,强行入城。

第七百七十五章:应对

虽然,苏远和胡大的口信中皆说,似乎流言都是指向陆铮的,但安笙却知道,能让他们二人用了这似乎都的语气,那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可以确信的了。

这二人皆是安笙信得过的人,所以,对他们的话自然不疑。

从昨日开始,安笙就觉得这件事情怕是没完,德郡王突然进宫告状,又选在他们刚回京的时候,定然有蹊跷,如今看来,蹊跷却原来在这里。

若是单纯的朝堂大事,安笙可能不敢笃定下结论,但对于算计人心这种事情,却是觉得还不差的。

如今市井间的流言虽传的不厉害,但是安笙笃定,不出半晌工夫,那些流言肯定得传的阖京皆知,到时候,就算那些流言所传之事不是真的,却也会对陆铮名声造成不小的影响。

这就是流言的力量。

虽说昨日城门口的事情,见证者颇多,但是,毕竟不是满京城的人都亲眼所见,到底孰是孰非,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判断。

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没有人会无条件地选择去相信一个陌生人。

哪怕陆铮为南诏边防贡献了巨大的力量,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他在普通百姓眼中,还是一个不了解的陌生人。

有些人甚至可能都不曾听过陆铮的名讳,届时,听到外面的流言,他们自然会下意识的选择相信,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陆铮就是再分明,也挡不住悠悠之口,强权欺人这顶帽子,他是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了。

这才是德郡王等的最终目的!

安笙想通这些之后,便再也坐不住了,当下吩咐郑妈妈,立即给苏远和胡大传信,让他们安排人手,将昨日城门口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一定要说明当时情状,更要着重表明,陆铮是在得到所有人的竭力劝说之下,方才带着焦急不安的福哥儿父母进城去的。

另一面,她又叫紫竹赶紧去一趟护国公府,将自己的亲笔信交给林氏,让她有个防备。

吩咐好了这些,她又急带着青葙出了门。

就在安笙出门去的时候,朝堂之上,卢御史正出列奏表,弹劾陆铮仗势欺人,无视君威。

朝堂上众人虽觉得卢御史之举颇为奇怪,可能还有后招,但是,却没想到这后招来的那样快,早在他们上早朝之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自然也就没办法立即防备。

虽则也想着下朝之后立即防备部署下去,但终归晚了一步。

幸而,外面还有安笙一直留意此事,并迅速想出了应对之策。

安笙带着青葙,是骑马出门的,如今她在府里行为自由了许多,没人再管制太过,但她未免事后被人找麻烦,仍旧说,是跟谢婉容约好了,今日要去骑马赏梅。

果不其然,徐氏一听说是谢婉容相邀,立即就放她出去了。

她跟青葙换了骑马装,穿好披风便出了府们,因为骑马走得快的缘故,也不怕人跟着。

当然,谢婉容相邀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去国子监找杜奕衡跟林子轩。

杜奕衡跟林子轩是国子监的学生,虽然以他们二人的家世,将来即便不可靠,荫恩也能博个一官半职,后半辈子无忧,但他二人都是有志气有傲骨的青年才俊,自然不肯走荫恩的路子,只一心自己科考,因而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

安笙和青葙到达国子监的时候,一堂课正上完,学子们大都聚在院中谈论诗文,杜奕衡跟林子轩听说安笙来找他们后,着实惊了一下。

但二人立即就明白,无缘无故的,安笙绝对不会到这里来找他们,因而立即暂别同窗,快步出去见安笙。

其他人听说有女子来找杜奕衡跟林子轩,颇为好奇,但是大部分人惧服他二人出身才学,并不敢做偷听之事,也不敢跟着起哄,所以倒是没人敢跟出来。

杜奕衡跟林子轩出来的时候,就见安笙和青葙站在马匹旁,面上似有焦急之色。

双方见了面,也顾不上寒暄,杜奕衡忙就问:“这么着急找我们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安笙知道眼下不是客气的时候,因而也没跟他二人寒暄,立即点头应说:“确实有件急事要请二位兄长帮忙。”

他二人虚长陆铮一岁,自然也比安笙大,安笙唤他二人兄长倒也合适。

杜奕衡和林子轩听出安笙口气的焦急,因而忙道:“什么事,你只管说,但凡能帮得上的,我二人必不会推辞。”

安笙觑着左右没有旁人,便略凑近了一些,将昨日之事跟他二人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推测也说了一下,末了,才道:“我还需去一趟紫霞山,实在分身乏术,然福哥儿一家乃此计最为关键的人,必须得请来,所以,才来请二位兄长帮忙,再加上我方才出门的时候,曾与家中说了借口,是谢家姐姐邀请我骑马赏梅方才出府,但这不过是我情急之下说的托词,我身边腾不开人手跟谢家姐姐通口信,请她与我在弘济寺见面,所以,才来请二位兄长帮忙的。”

昨日城门口的事情,杜奕衡跟林子轩自然也有所耳闻,甚至于,昨日德郡王进宫告御状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但是,他们谁都没想过,德郡王此举可能还有后手,如今听安笙分析出来,不免汗颜,觉得自己自诩才思过人,却原来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机敏,不由有些惭愧。

若是他们能今早提放,做出应对之策,安笙也就不必如此焦急了。

她在永宁侯府的处境,他们是知道一些的,却能在自己处境艰难之时,还为陆铮做出这些,因而忏愧之下,又不免有些敬佩。

因而,杜奕衡跟林子轩皆郑重答说:“你放心,这些事情交给我们二人了,保管给你办妥,你既急着上山,便赶紧去吧。”

有了杜奕衡跟林子轩帮忙,安笙也不担心这边的事情了,话不多说,挥别这二人之后,她也不敢耽搁,立即快马加鞭带青葙去紫霞山。

第七百七十六章:疾驰

隆冬时节,朔风凛冽,昨日一场大雪,外面天气十分寒冷,是以街面上冷清得很。

不过,这倒是极大的方便了安笙和青葙,否则若是街上人多,她们二人这般疾驰而过,又不知道要惹下什么麻烦。

因而街上人少,反倒是件好事了。

朔风天里疾驰确实不是件舒服的事,然心里着急,是以安笙和青葙都勉力撑着,不肯降下速度来。

一路疾驰到了紫霞山下,二人并未下马,却拐去后山,自后山小路拐上山去。

这样虽然更难受些,但毕竟节省时间力气。

普云大师虽云游未归,但弘济寺高僧众多,安笙倒是不担心自己所谋之事难成,现在争的,不过是谁筹谋更严密,时间利用的更好罢了。

护国公府和杜奕衡林子轩那里皆送了信去,再加之有胡大苏远帮忙散步消息,只要自己这里运筹得当,她必能将那些人所谋之事打破。

陆铮的名声,她可不肯叫人平白污了!

山林间风声呼啸,安笙和青葙顶风行进,颇为困难,虽然雪停了,但山间的积雪并未化开,是以马匹行走起来更添阻力。

但安笙和青葙依旧没停下来。

雪地里骑马确实困难,但也不至于到寸步难行的地步,紫霞山虽高耸,可也不算是奇峰险山,咬牙坚持一二,倒也没想的那么难。

冬日里穿的厚实,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大腿被磨得不敢走路,所以难虽难了些,倒也不是不能坚持。

如此跑了约摸两刻钟的功夫,安笙已经能看到弘济寺山门了,不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又跑了一会儿,行至山门前,安笙和青葙勒紧缰绳,让坐下马匹停下来,二人也不等缓过气来,便一前一后跳下马来,急匆匆地就准备入寺。

谁知才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一道身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如此急色,是谓何事?”

安笙一听到这声音,便不由惊喜起来,她立刻回过头去,喜道:“师傅!”

她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师傅会在这当口上回来。

不过,这总归是件好事。

师傅回来了就太好了,许多事可以直接跟师傅说,请师傅帮忙,也不必恳求其他人,又要担心风声传出去。

普云大师自山门前石阶上缓缓而来,见安笙一脸喜色的看着自有,又联系她方才急着入寺的摸样,便知道应该是有事所求,因而便道:“行了,随为师进去说吧。”

安笙听普云大师这样说,便知道普云大师心里是有了计较,因而也不多话,自欢欢喜喜地跟普云大师入寺。

将马匹交给知客僧帮忙照管,安笙和青葙跟着普云大师去了他的禅院。

普云大师外出云游,慧通自己守着一座禅院,每日功课倒是做的勤谨,并不会因为普云大师这个师傅不在,就自己偷懒耍滑。

安笙他们进去的时候,慧通正在做早课,许是听到外面动静,自出来观瞧,结果就看见普云大师和安笙还有青葙一道进来。

慧通很惊讶,小嘴张得很大,像吞了个鸡蛋。

片刻后,才惊喜道:“师傅,您回来啦?”说着又去瞧安笙,”师姐是知道师傅回来的消息,特地上来看师傅的吗?”

普云大师对着慧通倒是慈爱,待走近了慧通,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道:“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慧通对普云大师有着很深的孺慕之情,与其说是将普云大师当成师傅,不如说当成半师半父,听得普云大师问他过得怎么样,便软声老实答说:“徒儿很好,劳师傅记挂,师傅这次云游,可有什么收获吗?”

这二人如同寻常父子一般温情的对话,趁着佛寺里的清幽,倒是很能静人心。

但安笙此刻加挂着陆铮,实在静不下心来,因而不由着急。

这时候,就听普云大师道:“这些以后慢慢说,你师姐找为师有事相商,咱们先进去说话。”

慧通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道:“那徒儿去泡茶。”

他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安笙和普云大师一同出现,并非是安笙事先得了消息,而是有事上山来,正好碰见了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在慧通心目中,那可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安笙找普云大师商量事情,在慧通看来,也十分正常。

一行人入了禅房,禅房里头檀香袅袅,满室幽静,因慧通在做早课,所以一本经书翻开放在佛像前面的蒲团上,前面的木鱼槌搭在上头,放的倒是规矩。

慧通去泡茶了,普云大师叫安笙到地榻上坐了,便道:“说吧,是有什么事情要为师帮忙。”

安笙跟普云大师自然不去讲那些虚伪客套,闻言立即就将事情跟普云大师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怀疑,自己的筹谋小计,她全部都没有隐瞒普云大师。

既求师傅帮忙,这点儿坦诚还是应该有的。

在说,在师傅面前,她向来无所隐瞒,这些事情她出自本心去做,并没有违背本意,自然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安笙确实没遮掩,她将所有事情都跟普云大师说了,包括在猎场里的事情,还有昨日入城所遇的方方面面,巨细无靡,皆跟普云大师说了一遍。

讲完这些之后,她才又对普云大师道:“徒儿原本是想,师傅不在,但弘济寺高僧众多,大师们慈悲为怀,自然不愿意将军明明做了善事却被小人泼脏水,平白污了名声,因而便想求大师们帮个忙,配合徒儿做场戏。”

当然,做戏的说法是只在普云大师面前才会说的如此坦荡的,在其他大师面前,她却是不敢这样说的。

她要是说做戏,那些大师哪里会帮他,虽则人家慈悲为怀,善心兼具天下,却也不会陪她做这种事情。

但是,对面坐的是普云大师,安笙就不去用那些花言巧语修饰自己的用意了。

但她说的问心无愧,普云大师却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知道自己这徒弟忌讳不多,但佛祖面前便说这些话,也真是叫他无奈。

第七百七十七章:法会

不过,普云大师不愧为见多识广的得道高僧,虽然心里无奈,但面上却未表现出来,仍旧一派高僧的持重端方范儿。

倒是慧通,正倒茶的时候听见安笙如此不加修饰地说要让普云大师帮忙做戏,还是当着佛祖的面说的,登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不远处供奉的弥勒佛像,眼睛一离开手,手下便失了准头,眼瞧着,壶中的茶水就要被倒出来。

幸而这时,普云大师及时伸手托了一把,才免于茶水被倒出茶杯的境况。

慧通被普云大师托了手腕,倒是回过神来了,也发现自己差点儿将茶水倒出去,忙道:“师傅,徒儿有罪。”

他适才倒茶不专心,险些将茶水倒出来,虽只是件小事,但以小见大,却也可以看出他向佛之心不诚,六根不净,才会被外物所扰。

慧通可以说几乎是普云大师看着长大的,焉能不了解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背后所代表的意味,因而闻言便慈爱地笑了笑,说:“无妨,不需太过苛求自己,这也是修行的一种。”

“是,师傅,徒儿受教了。”慧通乖巧地应下。

普云大师才又转向安笙,道:“你之用意,为师已尽数知晓,这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总归也是向善,既你求到为师跟前,为师便帮你这一次,行了,待为师洗洗风尘,你便随为师去前殿吧。”

“是,师傅,多谢师傅帮忙。”

普云大师又对慧通道:“去跟你几位师叔说一下,就说为师待会儿要在前殿做一场祈福法会,替一个病了的孩子祈福,叫他们帮忙准备一下。”

“是,师傅。”慧通双手合十朝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恭声应下,然后,自去替普云大师向寺里几位高僧传话去了。

普云大师则去旁边的净房略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僧袍袈裟,方才出来。

有了普云大师帮忙,安笙也没那么担心了,心倒是静了一点儿。

这会儿时辰还早,今儿不是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的人必定不如初一十五时候多,但弘济寺香火向来鼎盛,因而,就算不是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祈福甚至解签的香客也不少。

弘济寺常有法会,皆是高僧主持,不少信众得知有法会的时候,都会特地前来,聆听大师讲经,沐浴佛光。

普云大师作为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他主持法会的时候并不多,但无一例外,只要是他主持法会,来往信众总是格外的多。

人多,恰恰是安笙此刻所求的。

她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昨日在城门口前,陆铮善心救下了一名孩童的性命,当时那么多人都在,但唯有陆铮对那对夫妻伸出了援手,谁能说这不是善心?不是善举?

这样的善心善举,不被大家知道也没什么,但是,一旦被人知道,陆铮慈善的名声,就算是坐定了。

再加上昨日之事见证者实在太多,那些人若是听说连普云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都未陆铮的善举所感动,必定也会跟着感动。

人多有从众心理,即便有人觉得陆铮沽名钓誉,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必定不会说出来引起众怒。

再说了,这场法会是陆铮的未婚妻,顾家二小姐,昨日那位亲手救治孩童的女医者恰巧碰见了自己的师傅,“无意间”提及此事,引得普云大师动容,方才做了这场祈福法会,就算有人想说陆铮沽名钓誉,只怕也轻易不敢开口!

再加上这边法会一开,福哥儿的父母也差不多会被杜奕衡和林子轩接到护国公府门前,当众叩谢陆家善心恩德,只会让陆铮的仁善的名声传播的更广。

这就是安笙最终所求,双管齐下,定要坐实了陆铮仁善的名声。

只要百姓们在心里认定了陆铮是大善之人,那么,再有人说陆铮的不是,这些百姓便自会替陆铮辩护,到时候,坊间即便再有陆铮沽名钓誉,仗势欺人的流言传出来,也不会有几人相信了。

这样,安笙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寺里僧人听说普云大师要主持法会,自是欢喜,因知道他不喜盛名,便也不多做准备,只是将前殿清了出来,跟往来香客略说了下他要主持法会的事情。

这个时辰,上山的香客已经不少了,大家听说普云大师要亲自主持法会,都十分兴奋,三三两来那个停驻在殿外,不畏寒风,一脸喜色。

能在这种天气里还出门上香的,要不是专门有事跟佛祖相求,要么,就是向佛之心诚笃的信众。

而无论是哪一种,对普云大师都是分外推崇的。

南诏崇信佛法,名寺古刹不少,得道高僧亦不少,但是,如普云大师这样,盛名满天下的高僧,还是不多的。

平日里,他们想要听一场普云大师的法会,十分困难,一切全凭缘分,遇上了,则是有缘,没遇上,便是无缘。

而近日,他们显然都是有缘人,这么巧,就碰上了普云大师主持法会。

这可真是难得!

但凡信佛之人,对缘分一说都十分笃信,诉说佛家讲究通达,有缘无缘自看机缘,但是,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有缘显然还是要比无缘让人高兴多了。

很快,殿前就聚集起了很多香客信众。

过了一会儿,就连山门前都堵满了人。

这其中,不乏有些身份的贵裔之家,但是,不管是身份普通的还是身份贵重的,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几分虔诚等候着脸催促和喧闹声都不曾有。

如此足可见,普云大事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

而普云大师也没让大家等太久,约摸着一炷香的时间,普云大师便在大家的翘首以盼中,出现了。

而这时候,站的位置靠前的人就发现,随同在普云大师身后的,除了有弘济寺里其他几位高僧外,还有一个平时常跟在普云大师身边的小和尚,和,两个举着佛珠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

佛寺里怎会有女人?

大家惊讶犹疑地互相对视,很快,便有知道些内情的人替众人解惑。

原来,那穿着月白色骑装,手持佛珠的年轻女子,正是普云大师那位俗家弟子,永宁侯府顾二小姐,顾安笙。

第七百七十八章:向善

但即便有人认出了安笙的身份,却仍旧有几分迷惑。

虽说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但毕竟不是弘济寺里修行的僧人,寺里做法会,她怎会在?

不仅在,而且看那样子,分明是跟着普云大师一起出来的。

这也就是说,安笙一直跟普云大师在一起?

可普云大师不是外出云游了么?

难道早就回来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吗?

下面不少人心里猜测纷纷,但是却并未说出来,许是对于普云大师等高僧的敬重,又或者是因为在佛门清静之地的忌讳,许多即便平日有些刻薄的人,到了这种地方,似乎也变得柔软和善了起来。

没有人乱说话,殿前只有很小的交谈声。

这么多人等在这里,还能保持这样的安静,实在不容易。

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

安笙心里其实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对于佛祖,她心里也是敬重的,虽达不到绝对的虔诚,但是,前世最艰难的时候,弘济寺是唯一给予她光明温暖的一个地方。

她短暂的双十年华中,温暖的记忆并不多,弘济寺里的那一晚,足以叫她刻骨铭心。

因而,她对于佛门,也有着绝对的敬重。

但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人活在世,总不能万事都寄希望于神佛,佛家讲求通达,让人少欲少望,似乎这样,就能达到超脱。

但这世上,能真正超脱的人,毕竟还是太少了。

安笙重回而来,初时支撑她的,唯有复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支撑着她独自走过了那最艰难的三年时光,而今,她终于遇上了想要相偕着走完一生的人,她哪里会不珍惜?

她或许不会说,但她心里是明白的,为了陆铮,她愿意牺牲,也愿意放弃心里的坚持,就如同陆铮对她一样。

从前的安笙或许不明白这些事情的意义,但如今她明白了,便再也舍不得放开。

为了陆铮,她愿意放下自己的坚持,为了他,哪怕与自己的为人背道而驰,却也是值得的。

安笙手持着佛珠,跟在普云大师身后,想清楚了这些事,心却忽然平静下来了。

这时候,有昨日同在城门口的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就道:“听说昨日这位顾家二小姐,跟未婚夫护国公世子在城门口救了一个重病的孩子,方才寺里的师傅说普云大师要替一名生病的孩童做祈福法会,难道说,就是为了昨日那个孩子?”

这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有人忙问那知情者,昨日是怎么一回事。

那说话的是个商人,昨日是带着商队回京,也被堵在了城门口,所以,正好看见了陆铮和安笙救人的那一幕,这会儿见这么多人殷切地看着他,似乎都在期待他给大家解惑,不由就有几分得意,于是,就在大家的催促声中,将昨日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全都说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从商的口才都不错,这商人一番话说下来,竟然颇有几分讲说书人的架势,将周围的人说的都愣愣的,好像亲眼见到了昨日那般危急的情况。

昨日危急吗?

其实说来也是危急的饿,毕竟牵扯到一个孩子稚嫩的生命。

但是,商人的话总有几分夸大,起码若是安笙他们这些当事人来说,是不会用诸如犹如天神骤降这种夸张说法来形容陆铮的,也不会用在世菩萨,神医圣手这种话来夸奖安笙。

但偏偏就是这样有着十分浓重的夸大色彩的话,反而叫众人听得欲罢不能,身子有人还可惜,昨日自己不在城门口,没能亲眼瞧见陆铮是如何突然降临对福哥儿一家伸出援手,安笙又是如何于危急之中冷静救人的。

其实,安笙救人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是没看到的,毕竟她们还在马车里,哪里会叫所有人都看见。

但是,这个时候,看见或者没看见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所有人听了那商人的话,就都觉得,好像亲眼见到了昨日之情形。

向佛之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起码表面上都会表现出一种和善宽仁的态度,及时行善,似乎是每一个向佛之人都觉得是自己应该做的。

而同时,他们也会对同样积德行善的人报以好感,倍为推崇。

这大概是一种近乎推己及人的心里,其实很多人都会有,每个人在判断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好恶的时候,总是会不免带上个人情感,会有偏向,这是人之常情。

安笙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决定上弘济寺,请求寺里的高僧帮自己给福哥儿做一场祈福法会。

不过,没想到会忽然碰上云游归来的师傅。

安笙隐约间也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是福哥儿这孩子有这份机缘呢?

福哥儿到底是不是真有机缘,安笙并不知道,不过,这场法会虽不免带着目的性,但却也是真心为善的,否则的话,她纵有再多机谋,也断不会用在佛门之中。

人群骚动了一会儿,弘济寺的住持便站出来了。

住持一出来人群瞬时见就又安静了下来,弘济寺的住持虽说不如普云大师名声深广,但也是受人敬重信赖的高僧,是以他一出来,说话的人便都听了下来,认真而带着几分虔诚地看着他。

住持朝大家行了个佛礼,满目慈悲地说明了这场法会的情况。

当住持说完之后,人群中又不免起了几分波澜。

因为,大家发现住持说的情况,跟他们猜测的几乎差不离,这实在叫人忍不住兴奋。

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一般,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但众多高僧面前,大家总还是克制的,只有几个人小声地跟相熟的人议论陆铮和安笙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

说的更多的,却还是陆铮。

大概是大家都没响动,那位年少英名远播的常胜将军,原来心里也有着如此柔软的一面,好像一下子,这位传说中的铁血将军,就在他们眼前鲜活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九章:求见

事情几乎都在朝着安笙预期的方向发展这,这让她到底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好像仔细想来,这次的事情,远远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即便德郡王,甚至是大皇子一派密谋搞臭陆铮的名声,难道就真那么容易吗?

昨日的事情,毕竟还是有很多见证者的,就算是那些见证者事后未必会站出来替陆铮说话,但是,总也不至于全都落井下石,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大皇子他们应该还没有这样的能耐,否则的话,这么多年,大皇子早就将太子压得死死的,而不是如今这样,时刻被太子威胁着,坐立难安。

但安笙就是有一种感觉,一种近乎奇怪的直觉,她总觉得,这次若是陆铮的名声真的被那些人抹了黑,后面还会有跟过的麻烦等着他。

想到陆铮会陷入无休止的麻烦中,安笙就不愿意,所以,她才会竭力想要将麻烦终止在最开始的时候。

这样,以后即便那些人有什么阴谋诡计要耍,却也无法再利用这次的事情。

这时候的安笙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她这有些诡异的,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直觉,竟然真的将陆铮conga一个巨大的麻烦中,摘了出来。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庆幸今日安笙的决断,就连安笙自己,也是无比庆幸的。

这时候大概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那个样子,好像一切都失了控,但好在陆铮却因为今日的事情,洗脱了嫌疑,即便大皇子一派竭力往他身上泼脏水,绝大多数的人却也都选择了相信陆铮。

因为,在他们心目中,连陌生的,跟自己尊贵的身份不相匹配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给予帮助的陆铮,是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的。

当然眼下,还没有人知道后来会出现那样的事情,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场法会上。

临近辰时,阳光似乎终于冲破了云层,划开凛冽的朔风,照了下来,给这凛冬的早晨,带来了一丝暖意。

普云大师亲自主持祈福法会,越来越多人慕名上山而来,安笙甚至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只知道,越来越多的人上山来了。

但这恰恰对她是最有利的,她不怕人多,反而怕人少,人越多,消息也就传的越广,甚至能传到邺京城外去,都不是没可能的。

而到那时候,就是陆铮善名远播的时候。

安笙所求,不过如此。

......

杜奕衡跟林子轩亲自去城郊的村子接人,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辰时将福哥儿双亲接进了城。

半个时辰钱,谢婉容已经出发去往南郊紫霞山,想来如今也差不多快要到弘济寺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不敢耽搁,进城以后就立即带着福哥儿的父母去护国公府。

林氏在府里焦急的等着,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带回了三次消息,当得知外面果真如安笙猜测的那样,有不利于陆铮的流言传出来,林氏是既生气又欣慰。

生气的自然是那些人胡说八道,颠倒是非,故意抹黑陆铮,欣慰的却是,安笙能conga如此细小的方面察觉到事情的发展,做出正确的预料,相处正确的应对之策,实在不简单。

林氏心里愈发庆幸自己当初一心认定这门亲事,认定这个儿媳妇,也真心将安笙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

现在看来,她的付出果真也不是白费了的。

她当初一喜对安笙好,未尝没有私心在里面,当然这份私心也是为了陆铮,而非她自己,这一点她并不回避,但是,毕竟还是真心大过私心的,她是真喜欢安笙,觉得跟安笙投缘,所以也是真心拿安笙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的。

如今见安笙一心为陆铮考虑筹谋,她心里到底还是高兴的。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陆铮面上虽冷,但其实心里对在乎的人热得很,只是,能发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如今看来,至少安笙是明白的。

林氏甚至不求儿子将来走到多高的位置,她心里最渴求的,是陆铮跟安笙将来能相互扶持着,安稳幸福的走完一生。

她自己没这个福气,但是却希望自己的孩子有这份福气。

福哥儿的父母跟着杜奕衡和李子轩来到护国公府附近,在杜奕衡和林子轩的指引下,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座高门。

那是一座他们这样的身份,从来都不可企及的高门大户,门口威严的石狮子,高高的台阶,宽大的红漆门,无处不彰显着一等公府的威严气势。

福哥儿的父母在这样威严的气势之下,不免有几分胆怯。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恩人或许会因为救了他们的孩子,而被人误解伤害,他们就又觉得自己有了无限的勇气。

照着杜奕衡和林子轩的交代,这夫妻俩互相对视了一眼,拉着彼此的手,几乎带着单刀赴会一般的孤勇,朝着护国公府的大门,踏出了脚步。

他们距离护国公府的大门其实已经很近了,是以没一会儿,便走到了门前的石狮子前。

杜奕衡跟林子轩不能留在这里,怕引人怀疑,所以按照跟安笙约定的,先离开了,待到过一会儿,他们会装作才听说护国公府这边的动静,匆忙赶来。

届时,就是这次事件的又一强有力的见证者。

护国公府的门房并不像有些勋贵人家的门房,有着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大概是武将世家的缘故,他们家的规矩严谨而讲究,最不允许奴仆仗势欺人,所以,护国公府的门房见到门前来了两个一看就知道出身穷苦的夫妻,并没有表现出鄙夷的样子,也没有赶人。

但是,因为职责所在,他们还是走下台阶来,问福哥儿父母的来意。

听到福哥儿父母说要求见林氏和陆铮,他们不由惊讶,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二人到底来干什么的,说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也不敢立即去回报。

福哥儿的父母好像也知道不该为难门房,所以,也不再多话,直接就在门前跪下来了。

第七百八十章:叩谢

福哥儿父母的到来,本就引起了周围几家的好奇,做门房的,大都眼色好,对消息敏感,因而,一见陆家门前来了两位衣着朴素的夫妻,他们便立即伸长了脖子往陆家门前看。

看着看着,结果就见人跪在了陆家门前,于是乎一个个的都精神了起来,愈发瞪大了眼睛往陆家门口观瞧。

陆家门房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去扶福哥儿。

本来门房还犹豫到底要不要递消息进去呢,现在却是不敢犹豫了,不止不犹豫,他还要直接将福哥儿父母请进门去。

门房下意识地以为,福哥儿父母是来找麻烦的。

其实这也不怪他会这么想,谁家里一大早的,门口突然来了两个衣着破旧的人跪在府门口,会以为这是来道谢的,大部分人的第一感觉,肯定都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联想到陆家的身份地位,门房甚至以为,福哥儿的父母是什么人雇来的,专门到陆家来给陆家难堪的。

这还得了!

门房当下也不犹豫了,拉着福哥儿父亲的胳膊就叫他起来,请他和福哥儿母亲进去说话。

陆家府门口附近,已经渐渐聚过来一些看热闹的人了,门房为了怕有对陆家不利的流言传出去,格外收敛自己的脾气,对福哥儿父母十分的客气。

然而他心里其实明白,即便他再客气,若是福哥儿父母真是受人指使而来,他还是没办法将人请进去。

而事实也跟他所预料的差不多。

福哥儿父母不肯进去,不过倒是站起来了,门房见状,略松了口气,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于是赶忙叫人进去送消息给林氏。

家里是林氏当家,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告诉林氏的,何况福哥儿父母方才就说要找林氏。

等待的间隙里,门房甚至自我安慰想说,兴许福哥儿父母是陆家什么沾亲带故的穷亲戚,因近了年节过不下去,所以来打秋风的呢。

跟陆家门房一样想法的人,大概不在少数。

住在陆家周围的,都是非富即贵,但是,再富贵的人家,往上数多少代,未必不是穷苦出身。

毕竟,真正的数百年世家大族并不多,因而,谁家里都是有些穷亲戚的。

这些亲戚平日里几乎不怎么来往,但是,年节下却时不时地会来府上打个秋风之类的,这也是常态了,因而倒是没人觉得奇怪。

可是,按说如陆家这样的门第,对这类事情应该已经处理的很熟悉了吧,怎么今日却叫人闹在了府门前呢?

下面众说纷纭,猜测不停,因为陆家向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从未听说过他们家跟百姓们动过手,就连有乞丐来乞讨,也没见过他们家乱棍将人打走的,所以,有胆子大的便凑过去跟福哥儿父母攀谈起来。

福哥儿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哪里见过这么多衣着鲜亮的贵人,更遑论,这些衣着鲜亮的人,还分外和气地跟他们说话。

这可真叫人惊讶。

然而惊讶过后,他们夫妻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来这里的路上,杜奕衡和林子轩跟他们说的事情,就顾不上惊讶了。

福哥儿的父亲将他们夫妻的来意跟前来打听的人说了一遍,他说的不算太过仔细,语气有些惊慌急促,但事情说的倒也明白。

昨日城门口出的那件事,到底有不少人都见到了,就算没见过的,多少也都听到了点儿风声,原本还有人疑心福哥儿父亲所言的真实性,就被昨日之事的见证者给打了脸。

原来是真的!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等着看热闹人脸上的笑容便收了回去,面上讪讪的。

原本以为是来找麻烦的,一下子变成了来报恩的,这可真是......

陆家门房自然也听到这里的动静了,面上不由闪过一抹喜色。

他就说么,他们家有什么亲戚,难道他会不知道么,他可是自小就长在陆家的,对陆家的亲戚不说全都了解,但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陆家有这么一号亲戚!

昨日城门口那件事,他虽未亲眼见过,但是也早就听说了,因而心里就信了七八分。

早知道这二人是为了这事而来,他就不担心了!

陆家门口聚集来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不过这些人到底还顾忌着陆家的身份,并未朝前,因而,门房也就没叫人驱赶。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陆家的当家夫人,护国公夫人林氏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来了来了,那就是护国公夫人!”

“哪呢?快让让,叫我瞧瞧。”

“别挤呀,踩着我的脚了!”

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一时间,陆家大门前面热闹极了。

不过,喧闹的人群在林氏从陆家大门踏出来后,竟然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虽说也没达到余声不闻的地步,却也比之方才安静了太多。

林氏走出来后,先扫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但并没说什么,而是直接朝福哥儿父母去了。

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瞧着,看林氏打算如何。

不过这一回,他们还是要失望了,因为他们已经看见,就在林氏还未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福哥儿的父母,已经再次跪了下去。

这一回,他们夫妻不光跪了,口里还高声呼谢,仔细听去,说的正是昨日之事。

众人这才相信了,人家真是来谢恩的。

等了这么许久,竟真是为了这个,他们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总归心里还是有点儿复杂的。

原本以为能有一场大热闹看呢,现在看来热闹倒也有,但毕竟不是大部分人希望的,那种,所谓的豪门秘辛。

林氏自然是赶紧去扶福哥儿的父母的。

其实,当初救人的时候他们并不是想要福哥儿父母感恩他们,才救下福哥儿的,可是,事情出了变故,他们也始料未及,林氏知道安笙所做皆是为了陆铮,自然不会犹豫。

再多的不自在和愧疚跟唯一的儿子比起来,终究是不够的啊。

第七百八十一章:被堵

一直藏身在暗处的杜奕衡和林子轩,看到陆家门前的情形,才相偕着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杜奕衡的声音自人群后面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有站的远的听见声音回过头去,心想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跑来跟着看热闹了,结果一回过头,就见是个两个锦衣貂裘俊逸青年,那人虽说不认识杜奕衡跟林子轩,但观二人气度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因而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吞了回去。

杜奕衡跟林子轩自然也不是指着被人替他们解惑的,事情的经过他们都已经清楚,之所以高声发问不过是做出才来的样子个大家看罢了。

杜家和林家在邺京也都是名门望族,总有认识他二人的人,所以很快,他们二人的身份便被人知道了。

得知了杜相爷家和林大学士家里的公子来了,众人纷纷十分有眼色地给他二人让开了一条路。

杜奕衡跟林子轩含笑道谢,态度谦逊亲和,跟外面的传言几乎一模一样。

大家就忍不住感叹,到底是豪门世家的公子,不知长得好看,气度不凡,连品性也如此之好,实在不是那些成日只知道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能比的。

因为大家的相让,所以,杜奕衡跟林子轩很快穿过人群到了陆家门前,也看到了眼前的情形。

二人上前一步,先跟林氏问了好,才又问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几家关系好是众所皆知的,林子轩更是林氏的亲侄子,因而,林氏也没瞒着他们,便将方才的事情略说了说。

“原来是这样啊,”杜奕衡听完林氏的话就缓缓笑了,“我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有人特地来府上道谢的,虽说伯母你们施恩不图报,不过,人家心里记挂着你们的恩情,倒也是好事。”

林子轩也点头附和说:“不错,这倒也是件好事。”

说着,又看向福哥儿的父母,问林氏,“想必,这二位就是登门道谢的人了吧?”

福哥儿的父母低着头,似乎有些窘迫,没敢回答。

其实他们夫妻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说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万别连累了恩人一家,但是,他们何时做过这话总事情跟,何时面对过这么多的贵人,因而心里总有几分紧张,见杜奕衡跟林子轩完全不认识他们的过来说话,他们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不过,他们夫妻俩这副反应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大家竟然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福哥儿父母的反应很稀松平常,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概在他们的印象中,这样出身穷苦的人到了贵人面前,总是要有些自惭形秽,不知道如何反应的。

若是福哥儿父母对答如流,大方如旧他们反而要觉得奇怪,如今这样,正正好。

福哥儿父母不回答,林氏却要回答的,“就是他们,他们夫妻也是的,这么冷的天还特地过来一趟,不过就是赶上了,福哥儿那孩子那么小,生了那么重的病,任是谁见了,额也都会伸一把援手的,我们也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再说,到底救人的是安笙那孩子呢,也不是我,这份谢意啊,我总觉得受之有愧呢。”

这句话并不在安笙的准备范围之内,但是,林氏却说了出来。

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她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昨日的真相,知道安笙的厉害,虽然安笙可能并不在意是在陆铮后面做个无名英雄,但是林氏却见不得安笙委屈。

这孩子实在太可人疼了,今日之事,若不是安笙及时反应筹划,陆家还不知道要被人歪曲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外面那些中伤陆铮和陆家的话,林氏就忍不住生气。

可她知道,眼下却不是生气的时候。

安笙在山上忙着,她这里也绝对不能拖了安笙的后腿!

林氏自然也是知道杜奕衡跟林子轩是知情人的,安笙的计划他们几个也都清楚,因而短暂地交换了个眼神,便按照计划的行事的。

安笙的计划最高的宗旨便是,将事情闹大。

闹得越大越好。

所以,林氏早就安排了信得过的心腹,隐没在人群里挑动众人情绪,引导流言走向了。

有了这些人的动作,其他人的情绪便很快被调动了起来。

人群里几乎清一色地都是在说陆家仁善的声音,这样众口一词的场面,看起来其实是有几分震撼的。

脸已经许久不曾出门的老太君魏氏,都被惊动了。

魏氏是和大房夫人郑氏一起出来的。

虽说外面闹成这样,多少有些失了陆家的威严,但是,这毕竟是好事,今日这积德行善的美名传出去,来日纵然陆家犯了什么错,也能被今日只美名挽回几分声势。

这是老太君魏氏所乐于见到的。

郑氏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有蠢到在这么多人面前,为难林氏,打陆家的脸。

何况这陆家以后还要她儿子来继承,此时博些善名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就当坐收渔利了吧,郑氏这么一想,心里就痛快了不少。

......

紫霞山上,弘济寺中。

祈福法会已经开始了,弘济寺数名高僧列作,几百名香客信众候在大殿前面,由于人数实在太多,已经排到了山门前,远远望去,就只能见到乌压压的人群。

文韬跟谢婉容就是这时候上来的,他们二人也是从后山骑马上来的,不过,谢婉容是第一次骑山道,文韬为了照顾她,便只能放慢了速度,因而,赶到弘济寺的时候,法会已经开始了。

“表哥,这可怎么办啊?”谢婉容看到这么多人堵在山门前,不由着急。

都怪她,要不是她太不中用,他们肯定早就到寺里了,也就不会出现如今被人堵着进不去的情况了。

文韬也有些着急,但他也明白这不能怪谢婉容,因而便安慰她道:“先别急,这也不怪你,昨日刚下了一场雪,山路难行,我尚且要时刻注意,何况是你,这样吧,我去找寺里的知客僧人,也许咱们能从偏门进去。”

第七百八十二章:好奇

文韬以前常来弘济寺,寺里的知客僧对他还算熟悉,所以,他才会想找知客僧人引路,带他跟谢婉容从偏门进去。

谢婉容跟着文韬往偏门那边去了,好在文韬所言不差,知客僧人果真带着他们从偏门进了寺内。

不过,法会已经开始,他们这会儿即便再去前殿也是来不及了,因而,文韬和谢婉容便叫知客僧人帮忙找了间厢房,先在里面等着。

知客僧人将他们二人引到厢房后,便退出去了,前殿正忙着,香客太多,他们也忙得很。

谢婉容坐立难安,文韬倒了杯热茶给她,“坐下喝杯茶吧,别急,安笙那里进展顺利,这场法会的主持者是普云大师,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文韬这样劝说谢婉容的同时,也这样的劝说自己。

谢婉容惴惴地坐下来,接了茶杯,略饮一口,叹息道:“好好地,怎么会惹上那个人呢,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即便讨厌萧良,却也不会太过尖刻,只是心里记挂安笙,所以不安,难免有些感慨。

文韬听了谢婉容的话,双眸微微眯了眯,敛眉道:“衍之也是无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谢婉容没有听出文韬话中的那一抹异色,继续叹息道,“也是,那人向来不讲理,纵是我来邺京不久,也听得许多他的事迹,若非他太过分,陆将军也不会动手的。”

这一点谢婉容倒是相信的。

陆铮是什么人,她不说完全了解,但也算知道的差不多,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些人说的那个样子,定是他们嫉妒,故意说那些话来抹黑陆铮的。

这一点,谢婉容从来没有怀疑过。

所以,安笙请人给她传话,找她帮忙,她毫不犹豫的帮了。

无论是出于安笙还是陆铮,这个忙,她都得帮。

法会铺设场地并不大,只在前殿举行,但是,来的香客实在太多了,因而,弘济寺众多僧人几乎全员出动,维持秩序。

好在香客们也知道佛门清净地前要注意,是以人虽多,倒是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林氏和杜奕衡还有林子轩,带着福哥儿父母上山的时候。法会应接近尾声了,他们几乎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前头乌压压地全都是人呢,完全堵住了去路。

福哥儿父母几十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不由愕然。

林氏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吃惊的,但是,一想到是普云大师在做法会,便就释然了。

她想了想,转头对福哥儿父母笑着说:“看来一时半会儿的,我们是上不去了,要不,咱们也在这里等等,虽不能前言看见大师法会,但佛门净地之前,自有佛光笼罩,待会儿等人散了我们再上去跟大师道个谢,也是可以的,大师一向慈悲为怀,不会计较这些的。”

福哥儿父母听了林氏的话,皆诚惶诚恐地点头应是。

林氏见他们这样,也是无奈,但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再多说下去,怕也是无用,反倒叫他们心里更加不自在,还不如表现得更随意些,也叫他们自在些。

只是,不能亲眼看见普云大师做法会,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原本他也不知道这场法会是普云大师做的,她原以为,只是普通僧人而已,却不想,最后主持法会的居然是普云大师。

可是普云大师不是外出云游去了么?

林氏当然脑海中一闪而过了这个念头,不过很快,便又将这念头撇开了。

不管住址法会的是谁,总归都是对陆铮有好处的,安笙费心安排了这一场戏,她可得陪着她唱好了才行!

其实,此刻最好的还是他们出现在法会上,这样,这件事就会更加的轰动。

但临时也知道,这个愿望怕是不太容易达到。

原因无他,前面堵着的人,实在太多了,要让这么多人让开一条路供他们上去,实在难上家难。

当然这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好比她现在表明身份,逼迫别人让路就可以。

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今日所作所为本就是为了抹掉陆家在百姓们眼中仗势欺人的印象,她此刻若是再亮出身份压迫别人,可真就是白忙一场了。

这么多人忙活了这么久,怎能因为她白费了功夫!

林氏不想被人拿住把柄,便叫人原地停下休息,等待人群散去。

但是,杜奕衡和林子轩却觉得这样干等着并不是件好事。

谁都能看护来,眼下对他们最有利的,是出现在爱法会上,那势必会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而他们现在所谋划的,正是轰动。

最好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解陆家的仁善,并对此深信不疑。

杜奕衡跟林子轩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么等下去并不明智,简直浪费了安笙一片苦心,因而,二人便凑在一起小声商量了起来。

片刻后,就见林子轩走向林氏,杜奕衡则向着福哥儿父母走了过去。

林氏跟福哥儿父母都有些不解,但是,听了他们二人的话之后,纷纷点了头。

看来,大家心里想的还是一样的。

既然意见一致,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杜奕衡招来自己的贴身小厮和林子轩的贴身小厮,附到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个小厮听得直点头。

片刻后,二人一左一右站到了前面的人群后,高声道:“普云大师法会祈福的孩子父母亲自来向大师道谢了,佛祖慈悲,大师慈悲,我们应该给他们上山去见大师的机会呀。”

这两个小厮年纪都不大,嗓音带着点儿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山间空旷,说话常有回想,因而,他们俩的声音一响起来,便传出了老远。

前面听到声音的人纷纷回头。

他们大都只知道上山普云大师在做法会,但是,做的什么法会,为谁做的,其实都并不知道,如今乍然间听到有人说,这场法会的主角的至亲来了,怎能不叫人好奇?

第七百八十三章:可怜可恨?

是人皆有好奇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人们便会主动去寻求真相,若能寻到自然最好,不能寻到,能一知半解似乎也是好的。

杜奕衡跟林子轩郑氏利用的大部分人的这种心理,挑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只要他们对福哥儿的父母产生了好奇,那么,事情就容易多了。

果不其然,事情照着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了,大家对福哥儿的父母十分好奇。

按照杜奕衡的吩咐,他的小厮跟林子轩的小厮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昨日今时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大家听。

他们两个都是大家世族里的长子嫡孙的贴身小厮,长相俊俏讨喜不说,说话也很有分寸,不利于陆铮和陆家的话一概没有,反倒将众人的好奇心挑的更高了。

不仅如此,听到后来,很多人竟然都觉得自己十分认同这两个小厮的话,觉得确实该让出一条路去,让福哥儿的父母上去,当面叩谢普云大师的恩德,也对佛祖诉一诉自己的感恩之心。

再说了,这场欺负法会本就是为了人家孩子办的,人家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又眼巴巴地赶上来了,谁还不能性格方便呢。

就当日行一善了,这可是在佛祖脚下啊,谁敢不善而为之呢?

若是被佛祖知道了他们不善,佛祖怪罪了可怎么办?

世人大都对神佛有敬畏之心,哪怕并不信佛的人,心里多少也是有顾忌的,至少在大环境如此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在这里公然表达自己对佛祖的不满。

此刻,他们都是虔诚无比的信众,他们应该聆听佛祖教诲,宽而待人。

有了一个人表明态度给福哥儿父母让路,便有了第二个,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让开了一窄小的,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行的路。

前面又不了解情况的,还自有后面的帮忙解惑,很快,前面就多了一条很长的窄小的路。

最后,福哥儿的父母和林氏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从这条仅仅供一个人通行的小路,艰难上了山。

有惊无险,总算是上来了。

山门前到底还是富贵人家多一些,这些人见到了林氏一行,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还不待他们说话,便自让去了一条路,供他们通过。

林氏等人道了谢,带着福哥儿父母往前殿方向走去。

福哥儿父母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弘济寺,作为邺京最为著名的佛寺,弘济寺从来都是不缺少香客的。

但是,那位传说中的普云大师,他们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想到这就要嫁到人了,他们不免有些激动。

同时,他们也是感恩的,能得到这样的得道高僧亲自主持祈福法会,实在是福哥儿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福气。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陆家人,和陆将军那位和善温柔,医术高超的未婚妻。

哦对了,她还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普云大师肯做这场法会,肯定跟那姑娘拖不了关系。

他们一家真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什么德,今生才有这样的福气!

福哥儿父母的到来,果真又引起了一场小骚动。

因为,普云大师叫人将他们夫妻请进大殿去了。

这是多么无上的荣光啊,那大殿里头,除了普云大师那个俗家弟子之外,做得可都是弘济寺内的得道高僧,他们这些人,却是没有一个能进去的,可现在,福哥儿的父母竟然被请了进去!

但仔细想想,这倒也并不是很奇怪。

这场法会原就是为福哥儿而坐,现在,福哥儿的父母出现在这里,进到会场去倒也说得过去。

这样一想,他们没进去倒也实在正常。

气死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没看见脸护国公夫人都没被请进去吗?他们还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有些事情一旦想开,好像就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殿前再次毫无人声,只有梵音空鸣,缭绕不绝。

经过了最初的惊慌后,福哥儿的父母很快就被这梵音所感染了,这一刻,他们几乎忘却了所有,耳边只有空灵安然的梵音,不似人间喧嚣。

......

辰时过半,早朝退了。

陆铮跟没等任何人,径自匆匆往宫门外走去。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心跳的有些快,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可是,能出什么事呢?他想不透。

因为想不透,所以更加着急,因而一下朝,便急着出宫。

他不过领了个闲职,倒也不必每日坐职,只需去点个卯就行了。

他已经决定了,待会儿点个卯就赶紧先回府一趟,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

陆铮走得太急了,不由引起了其他朝臣的怀疑。

大皇子一派的官员才在殿上被陆铮攫了锋芒,这会儿心里正不忿呢,见陆铮走得这么快,不由酸道:“陆将军这是多着急,简直是行走如飞,难不成,是什么事情没安排好,怕叫御史抓了把柄,赶着回去安排么!”

这话说的可有些无中生有了,这不过是个小官,大事没做过,全靠着拍马逢迎才站到了大皇子一派,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看着大皇子的眼色说话。

譬如大皇子不喜欢陆铮,他便那些无关紧要的,捕风捉影般的话来挤兑陆铮。

可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今日若是大皇子,或者汪德蒲等人说出来,也许不会有人太过反驳,可是,他一个连实权都没有的小官,竟也敢污蔑陆铮。

这不是找死么!

正好她提到了御史,右相之子杜海峰,督察员左都御史便站出来说:“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位大人看来对我朝律例不太清楚,还是回家去好好学学再来说话吧,无中生有污蔑朝中大员,可是要吃板子的!”

那小官被杜海峰一呛,顿时收了声,畏畏缩缩地不敢去看杜海峰,犹如所投的乌龟一般。

大皇子和汪德蒲见他这副德行,心里不由更加不顺,懒得再看,遂都大步走了。

他二人的主要用泵见状,也纷纷快步离开,只留下那小官一个人面对太子一派的敌视,倒好像有几分可怜似的!

第七百八十四章:信仰的力量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显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没人会去同情这样一个人,大皇子一派的中心官员是不屑,太子一派的则本就是对立面,自然不会去同情一个无中生有中伤陆铮的小官。

那小官也不是时时都有机会上朝,本想趁着大朝会的机会,在大皇子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忠诚,博得大皇子几分青眼,给往后升迁打下些许基础,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可是够后悔的了。

不过,他是后悔还是如何并没有人关心。

其实,不光他们觉得陆铮奇怪,就是太子等也觉得陆铮有些不对劲。

按说,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陆铮下了朝也不该急成这个样子才对,可看陆铮急匆匆的模样,分明就是着急出宫的。

陆铮急着出宫,是为了去见谁?还是为了什么事?

大家带着满腹疑惑追到了宫门外,便都知道,陆铮所急为何了。

他们虽在朝堂上,不能立刻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但是,各家都有传递消息的人,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一下朝,自有家里人会送消息过来。

几乎同一时刻,各个官员便都接到了自家仆从送来的消息。

这个时候,大皇子等人和太子等人的反应,就完全不同了。

大皇子和汪德蒲,还有德郡王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而太子,右相和文国公等则眼中闪过喜色。

当下情势对谁有利,他们几乎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原本,太子等你就在担心大皇子一派还有后手,如今看来,即便是真有后手,他们也不怕了。

而事实上,他们方才在朝堂上的猜测也是真的,所谓御史告状不过是个引子,大皇子他们的后手,怕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这就是他们打的主意,搞臭陆铮的名声,重创太子一派的要员,这算盘打的还真是精细啊!

可惜,没想到却叫这一出出“意外”给搅和了。

瞧大皇子几人的脸色难看的,怕是也不会想到,才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吧。

“殿下可要上山去看看?”右相捋着胡须问太子。

太子想了想,道:“本宫便不去了,这个时候去,怕是法会也要结束了,大师虽慈悲为怀,但一向不喜世俗纷扰,倘或本宫去了,定要扰大师清净,再者,百姓们善心所致,齐聚紫霞山,本宫若去了,反倒叫他们不自在,这次便不去了吧。”

“也好,”右相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心怀百姓,仁善知礼,实乃我朝之幸啊。”

太子笑呵呵的,谦逊道:“相爷谬赞了,本宫不过秉持着父皇的教导行事罢了,本宫向善之心,远远不及父皇,这等善事,本宫觉得应先报与父皇知道。”

“殿下所言极是,那老臣便托大,向殿下讨个机会,亲自面见陛下,向陛下报告此事,殿下以为如何?”右相说着,便拱手去拜。

太子见状,虚扶了右相一把,笑说:“相爷愿意劳动一趟,本宫自然愿意,那就劳烦相爷了。”

右相也客气回了两句,便要准备重新入宫。

大皇子和汪德蒲见这二人一来一往地在宫门口做起戏来,只觉得虚伪至极,心内更加不忿。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然对他们十分不利,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将原本的计划如常进行下去,而不是在这里跟太子等人斗气。

思及此,汪德蒲便低声劝了大皇子一句,“王爷,大局为重。”

大皇子,也就是瑞王听到汪德蒲这话,方才阴着脸甩袖走了。

汪德蒲和德郡王见状,自然是赶紧跟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对夫妻会亲自去护国公府道谢,更加不会想到,普云大师会给那个孩子做祈福法会。

那孩子的双亲亲自去道谢并不多叫人震撼,真正撼动人心的,还是这场祈福法会。

......

紫霞山上,弘济寺中,福哥儿父母和护国公夫人林氏的出现,将这场祈福法会又推到了一个高峰。

这法会也分大小,今日其实不过是个小法会,规模并不能与多年前那场千人同参加的法会同日而语,但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法会,却几乎引起了全邺京城民的热议。

法会常有,但得道高僧普云大师主持的法会却不常有,邺京官民对普云大师的推崇程度,注定了这场法会的热闹。

其实,福哥儿父母他们到的时候,法会几乎已经接近尾声了,这种小法会,多是僧人们诵经讲法而已,不会如大法会那样一直开个几天几夜那么夸张,所以,当僧人们经文诵讲的差不多了,法会也就快要结束了。

按说,法会结束后,山门前应该渐渐就没那么多人了,可今儿也是奇了,里头法会已经结束了,外面的人反而还只多不少。

幸而人们没有闹起来。

大概经受了一场佛光洗礼,人人都觉得心里静了下来,纵然拥挤,但却并没有乱。

这情况实在少见。

也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

......

陆铮到山上的时候,山门前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此时,祈福法会也已经结束了快要半个时辰。

陆铮被知客僧人带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这一路上,他已经从司契那里听说了外面的事情,不过,还有些细节方面的事情,司契并不知道,得等见到安笙怕是才能完全解了他心中疑惑。

陆铮着急去见安笙,脚步匆匆,步子迈得极大,司契几乎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知客僧人将他们主仆引到普云大师的禅院,跟前来接人的慧通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慧通接替了知客僧人的作用,带着陆铮和司契去了禅房。

陆铮和司契一进去,就见里头不少人在,不光有安笙主仆,他母亲林氏也在,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甚至还有文韬和谢婉容,这些人都在普云大师的禅房里。

不过陆铮想到司契路上跟他说的,便也没有太过奇怪。

第七百八十五章:落雪

陆铮与众人互相见礼后,被请到了普云大师对面坐下。

他身边坐着安笙,陆铮坐下的时候,转头深深看了安笙一眼,眼中似藏了千言万语欲说。

安笙微微颔首,回看了陆铮一眼,执手替陆铮倒了一杯茶,推到陆铮面前的矮桌上。

热茶香气袅袅,与禅房里的檀香味糅在一起,倒是格外好闻。

陆铮奔袭一路,喉间早已干涩,因而便举杯喝光了这杯茶,安笙又替他添了第二杯,陆铮也喝了,如此两杯茶下肚,喉间的干痒之意才得以消解。

他轻咳了一声,先向双手合十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道:“多谢大师。”

至于谢的是什么事,陆铮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只怕没人不明白。

有些事情,现在不宜说的太过直白,隔墙有耳,就算是在这佛门清净地,也得注意些,不能临到最后这一步,反倒因为几句话,叫大家的努力都白费了。

普云大师受了陆铮这一礼,不过亦双手合十回了个礼,“陆施主客气了,我佛慈悲,这是贫僧应该做的。”

点到即止,普云大师也未曾多说,但双方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因而有些话说不说的,倒也没什么。

此时已近巳时半,寺里的斋饭也快好了,普云大师便留大家在寺里用素斋,大家都未推辞,在寺里用了一顿素斋后,方才离开。

上山的时候分外艰难,下山倒是没有这种情况了,虽然寺里香客还是不断,但是已经没有方才做法会的时候那种摩肩擦踵的情况了。

因为他们中大部分是骑马上来的,所以,林氏方才就叫陆家的护卫下山去,让人将他们坐的马车,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骑的马都带到后山去,

但是因为马车停留的地方距离弘济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大家便一道牵马往下走。

安笙的马陆铮接过来牵着了,司契也乖觉地帮青葙牵了马,谢婉容的马则由文韬牵着,她和安笙并排,挽着林氏走在中间,陆铮和文韬分列两侧,杜奕衡和林子轩带着福哥儿父母落后他们一步走在后头,再后面,是几名随从护卫。

一行人队伍看上去倒是还颇为壮观。

走了几步,谢婉容忽然轻呼一声,大家不由都停下来看她。

她脸色有些红,但是还是伸出手朝上指了指,说:“下雪了。”

大家闻言纷纷抬头去看,果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面上有些凉意,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些许雪花。

这时候,一阵北风吹来,林间还未化的积雪从苍松翠柏的枝头落下,正好落在了安笙头上。

安笙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过陆铮倒是看得清楚,他也没多想,很自然地便伸手拂去了,眼中一片柔和。

因为方才出来的时候觉得还好,安笙便没有像林氏和谢婉容一样,戴着帽兜,所以,这雪便直接落到了她发间。

陆铮伸手拂去拿落雪之后,便又将安笙披风上的帽子拎起来帮安笙戴上,然后,低声问说:“冷不冷?”

安笙一愣,随即含笑摇了摇头,说:“还好,我不冷。”

说着,又转向林氏跟谢婉容,问说:“伯母,婉容,你们冷不冷?”

林氏和谢婉容都摇头说不冷。

她们虽然没看见陆铮替安笙拂去发间落雪的那一幕,但是,却都听见了陆铮那句饱含情意的“冷不冷”。

苏日安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其中蕴藏的情意还是叫人感动。

其实世间大多女子所求,不过是一个有情郎罢了。

可惜,这世上有情郎难寻,当然有情的女子也难寻,若恰好一双有情人遇见了,便真是缘分了。

林氏倒是很高兴,儿子能知冷知热,知道关心安笙,这反倒高兴,她一直就怕儿子太过木讷,不会讨安笙欢喜。

谢婉容就是既感动又羡慕了,就连福哥儿的母亲都忍不住小声跟福哥儿父亲说:“世子爷对安笙姑娘可真好呀。”

谢婉容听了福哥儿母亲的话,便忍不住又看了陆铮和安笙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文韬。

文韬见谢婉容看她,便问:“可是冷了?”

说着,便要伸手解自己的披风,看起来似要解给谢婉容穿。,谢婉容见了忙摇头阻止,“我不冷,不冷,你好好穿着吧,千万别招了风。”

文韬闻言便也没有硬要脱下披风给谢婉容。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谢婉容心里还是一阵甜蜜。

如今这样,她已经知足了,文韬或许不像是那种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男人,但至少他心里是有她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雪渐渐大了,众人纷纷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林氏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又下雪了,今年这雪下的倒是频,我记得,去年拢共也就下了两三场雪吧,今年这年节前就已经下了不止三场雪了。”

今年雪下得确实频繁了些,福哥儿的父亲也忍不住喃喃自语般地道:“今年的雪是比往年频了些,也不知道明年的收成会不会受影响......”

农家人最担心的,便是天灾年月里,会影响庄稼的收成。

其他人虽然不种地,但也都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听了福哥儿父亲这话,忙都问他,是否真能以此预估出明年的天气收成。

听说有经验的老农是能通过天气变化来判断收成的,福哥儿的父亲年纪虽说也不算太大,但是,想来也是知道些的吧。

陆铮想的却更远。

邺京这里风雪不断,也不知道西北那面的情形如何......

西北苦寒,每年冬日风雪总是不断,一直到了来年春日才会好些,每年的严冬,对于戍边的将士来说,都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陆铮今年没有镇守西北,却挂念那里的将士们,也不知道将士们今年的军饷用度可有被克扣?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陆家马车停驻的地方。

林氏招呼安笙、谢婉容还有福哥儿的母亲,并青葙和扶冬二人跟着她进马车去,其他人则骑马。

安笙准备上车的时候,见陆铮愣愣的,似乎有些走神,便留了意,想着待会儿再私下问问他怎么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酬谢”

马车辘辘而行,雪渐渐下的大了,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子,回程的喜悦在福哥儿父亲说完那句话之后,渐渐变得淡了起来。

虽说他们这些人都不必自己亲自耕种,可是也明白,若是地里收成不好,对于靠庄稼吃饭的农人来说,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可是,若真有天灾,却不是人力可以避免的,现在他们能做的,一则是要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二则,便是尽力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了。

好在福哥儿的父亲也说,若是往后不再常下大雪,倒也无碍,冬日里下点儿雪,原本是利于来年收成的,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么。

陆铮因为记挂着西北将士,一路上都有些沉默,文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有些出神,倒是杜奕衡和林子轩,时不时地跟福哥儿父亲交谈几句,倒是也没叫气氛冷了。

相处了这大半天,又算是一起经历的这些事,福哥儿的父亲已经不再那么拘谨了,杜奕衡跟他开些玩笑,他也能憨笑着接上两句,再不是开始时候那般言辞窘迫,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接话了。

因下了雪,担心路滑不好走,所以他们一行走得不快,原本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几乎走了近一个时辰。

福哥儿父母所在的村子,倒是正好在他们从紫霞山回城的路上,不过还有段距离,得走着回去,林氏不放心,点了名护卫送他们夫妻回去。

正好有闲置的马匹,福哥儿父母共乘一骑,反正只一段路,也不必快马加鞭,所以即便骑术不精也不要紧。

福哥儿父亲这一路上跟着他们骑马走了两趟,倒也摸出些许门道,慢慢地骑马带着妻子倒也不成问题。

林氏从扶冬那里接过一个荷包,递给了福哥儿的母亲。

那荷包触手便有硬硬的触感,边角却又似有些圆滑,福哥儿母亲一猜便猜到应该是银子,因而忙推拒着不肯收。

“夫人,万万使不得,给孩子瞧病的银钱,我们还没还上呢,况且夫人叫人留的银钱足够,给孩子抓了药如今却还有剩的呢,哪能再要夫人的银钱。”

福哥儿母亲是真心推拒,而不是惺惺作态。

林氏见识多,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见多了勾心斗角,眼前这份朴实无华便叫人心下十分感怀,林氏态度强硬地将荷包塞进福哥儿母亲手里,道:“拿着吧,钱不多,就当是我们一家对孩子的一点儿心意了,咱们两家能有此联系,也算是有缘,你也别推辞,眼下年节近了,孩子生病本就需要银钱使,年节里需要花费的地方更是多,哪怕给孩子和家里人添些衣物和吃食呢,也算我一份心意,今日你们夫妻帮了我们家的大忙,我还没感谢你们呢,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便只当是为了我们家保守秘密的报酬了,快别再推了,收下吧。”

两次见面,福哥儿父母穿着皆十分寒苦,林氏早知道这家人生活不太好,对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句口头的感谢,当真不如银钱来的实惠。

当然了,她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拿钱堵人嘴,而是真心觉得想要帮上点儿什么,添置东西未必合适他们使用,还不如直接给钱来的实惠。

这荷包她一早就叫扶冬准备好了,里面放了两个五十两的银锭,还有些许碎银,再加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钱其实不多,但对于一般农家来说,着实也不算少了。

林氏之所以给这些钱,也是经过考量的,给的太多,福哥儿一家势必接受不了,就算是接受了,骤然间天降巨富对他们一家也未必有好处,倒不如从别的地方帮一帮他们家。

陆家名下庄子很多,店铺也不少,往后若是福哥儿一家愿意来给她帮忙,她自会安排。

林氏考虑的长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她猜的不错,福哥儿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出身,怕是选择到庄子上做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福哥儿母亲本是不肯收下这钱的,但听完林氏一番话后,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再推拒。

她的想法倒也简单,只觉得林氏所言倒是在理,一则她们家需要钱,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不过是个没太多见识的乡村妇人,没那么深远的眼光和见识,贫苦的生活也叫她不会去假清高,再者,她们收了这些钱,能叫林氏一家放心也是好事。

虽说她敢说他们一家定会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口头上的承诺必然没有收了人家好处来的叫人更放心啊。

她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

护卫去送福哥儿父母了,其他人则继续回程。

等回到城里,在北华街入口处,众人便要分开了。

杜奕衡和林子轩都要回家,文韬也要带着谢婉容回文国公府,便与陆铮、林氏和安笙一一道别,然后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行去。

送走了他们几人,陆铮一行才打道回护国公府去。

林氏叫司契去永宁侯府送消息,说要留安笙说说话,晚些时候再送安笙回府,司契领命而去,便在中途与他们也分开了。

司契走后,陆铮等继续往护国公府方向行去。

约摸着走了一刻钟左右的工夫,马车渐渐缓了速度,片刻后,停了下来。

安笙在车厢里便听到陆铮说:“母亲,安笙,到了。”

话音方落,扶冬便打开了车厢门,陆铮亲自接过脚凳摆好,扶冬和青葙分别下了马车,然后,才扶着林氏和安笙下来。

林氏拉着安笙的手往府里去,陆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护国公府门前早已经恢复的宁静,门前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好似将不久之前的热闹都尽数掩盖了。

待进了府里,林氏便叫陆铮先带安笙去她的院子,自己则先拐去荣禧堂面见老太君魏氏。

事情闹得这样大,如今虽说热闹的戏码落了幕,但还是有些扫尾的工作要做的。

她没带安笙过去,说来倒也有些私心,此时此刻,荣禧堂必然不止老太君在,郑氏,一定也在。

第七百八十八章:甜香

林氏自去拜见魏氏,叫陆铮先引着安笙去留樨院。

扶冬跟着林氏走了,但林妈妈却得了信儿,是以立即就在院门口等着了。

正翘首盼着呢,远远就见身着一黑一白披风,身形一高一矮地两个人相偕而来。

因为下了雪,所以林妈妈早安排了人在二门处拿着伞等着,这会儿,就见那把缠枝梅花油纸伞正拿在陆铮手上,在替安笙打着。

林妈妈欣慰地笑了笑,暗道世子如今也知道疼人了,不再像是从前那副冷硬模样,每日绷着脸,身上都没有多少年轻人的鲜活气,如今倒是大不一样了。

不过,这变化总归是好的。

过了会儿,陆铮和安笙走近了,林妈妈快步迎上前去,朝二人福身见礼。

陆铮和安笙同时虚扶了一把,更叫林妈妈了的合不拢嘴。

“世子,安笙小姐快进去坐吧,奴婢叫她们煮了热茶,备了点心,外头冷,快进去坐。”

说话间,几人便入了内堂。

内堂里烧着足量的炭盆,床边的高头案上点着熏香,味道很是香甜,一进去,便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安笙被热气熏得两颊有些红,青葙帮她除了披风,留樨院的丫鬟立即接了过来拿去挂好。

陆铮也拖了披风,却是林妈妈接的,接过来以后,就也交给丫鬟拿去挂着了。

屋内果然摆着果品点心香茶,那点心似乎刚做好,还冒着丝丝热气,走进以后,甜香味便不由地窜入鼻间。

林妈妈请安笙坐下,丫鬟很快奉上热茶。

青葙也被林妈妈叫小丫鬟带下去喝茶了,安笙感念林妈妈的细心和照顾,所以,便瞧了瞧陆铮。

奇迹般的,陆铮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所以,便请林妈妈也坐下:“妈妈别忙了,也坐着喝杯茶吧,这里没有外人,妈妈别拘着虚礼。”

林妈妈是林氏的奶娘,如今年岁可是不小了,有五十多了,她丈夫去的早,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几年前也嫁出去了,所以,越发将陆家当成了自己家,将林氏母子当成自己的家人。

林氏母子也敬重她,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从不拿她当下人看,所以相处的一直亲厚。

安笙方才朝陆铮使眼色,陆铮看懂了,其实林妈妈也看懂了,正因为看懂了,心里才觉得安慰。

她把林氏母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所求的不过希望他们过得幸福安康,这些年陆铮几门亲事接连坐蜡,不光林氏魏氏等这些个正经长辈愁得慌,她也是愁得不行。

不过如今可好了,要说一开始多少也有些觉得以安笙的身份,配陆铮多少差了些,可越是跟安笙相处,她就越喜欢这个聪明伶俐,人却又和善温凉的小姐。

这位顾家二小姐虽说是个庶出,可到底也是出身侯门,但身上却没有丝毫千金小姐娇惯成性的毛病,反而善良温俭,谦和大方,实在是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最重要的是,这位二小姐是真心对世子好,对于林妈妈来说,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她没有那么高瞻远瞩的目光,但却知道娶妻当娶贤,一个真心爱重丈夫的妻子,可比那些高高在上,却不知道体贴人的贵小姐强多了。

而且,顾二小姐虽然出身不算高,但贤名远播,又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单就这份机缘,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她与世子这份姻缘又是普云大师亲自批的,那必然是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好姻缘。

林妈妈是越看安笙越满意,脸上的笑意越家深浓。

今日之事,她是前后都知道的,所以心里不禁也有些佩服安笙目光之深远。

“安笙小姐,今日之事,老奴托大,可得谢谢您。”林妈妈将茶盏亲自端给安笙,笑意收敛,神情肃然了不少。

安笙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事,但是却不肯居功,接过茶盏后便道:“林妈妈太过客气了,今日之事,远远谈不上一个谢字,远的不说,只说我与世子的关系,这些事也是我该做的,夫人待我如何,世子待我如何,妈妈等又待我如何,我心里都清楚的。”

她帮陆铮不是为了邀功,更不是为了让谁感谢她,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她也应该这么做。

林妈妈听安笙这样说,心怀不由更慰,笑意重新爬上眼角,连道了几声好,才说:“安笙小姐的意思,老奴明白了,那老奴也就不说见外的话了,安笙小姐喝茶,再尝尝这点心,奴婢也不太了解安笙小姐的口味,便咸的甜的都叫人做了些,安笙小姐尝尝。”

安笙她们午膳在寺里用的素斋,吃的不算多,这会儿虽然不至于觉得饿,但见了这犹冒着热气的点心,也不免有些口舌生津,遂也没有客气,捻了一块来吃了。

她吃的这是块儿银丝卷,刚刚蒸出来的银丝卷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内里裹着银丝香甜软糯,绵密油润,回味无穷。

再喝上一口林妈妈准备的太平猴魁,口中无一丝甜腻,只剩余味悠远。

林妈妈一看安笙的神情,便知道她该是喜欢甜的点心,所以,便立即将那盘子琥珀核桃和花生酥又往安笙那边推了推,笑着道:“安笙小姐再尝尝这两道,这是庄子上新送来的山核桃,核桃仁儿虽小,但是香气却醇厚,这花生也是今年新起的,粒粒饱满,酥脆生香。”

安笙闻言,自是又拿起小银叉子叉那核桃仁和花生酥来吃,一吃之后就发现,果真是满口脆甜,松酥爽口,层次纤薄如丝,入口松软酥,香甜而不腻,回味悠长。

林妈妈见安笙吃的高兴,脸上褶子都多笑出了几道。

陆铮见安笙吃的欢快,不知怎么的,就业觉得那平日不爱的甜腻吃食,好像味道也是极好的,因而,便不自觉地叉了一块琥珀核桃来吃,结果刚嚼上两口,他就后悔了。

这玩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并没有什么改变!

陆铮虽不知道,这么甜的东西为何安笙那么爱吃,但是,心里却也记下了,安笙喜甜。

第七百八十九章:旧事

因为吃了自己不喜欢的甜食,陆铮总觉得喉间一股甜意压不下去,喝了一大口茶也不见缓解,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正打算再喝口茶压压呢,面前就多了个金黄色的小饼子。

陆铮看到安笙还未曾完全收回的手,眉宇立即舒展开了,喉间的甜意好想也一下子消失了。

安笙替他夹得,是他还算比较喜欢的椒盐小酥饼,他不喜欢吃甜的,不过,这种咸香酥脆的烤制的小饼子却挺喜欢。

安笙看陆铮光看着自己,却不吃饼,便低声问:“世子不喜欢吃这酥饼吗?那世子喜欢吃什么,我帮世子夹过来。”

因为林妈妈的格外偏爱照顾,点心几乎都在安笙面前放着,只那琥珀核桃仁在陆铮手边上,但是陆铮吃了一口便连喝了两大口茶,所以安笙就猜着,陆铮多半是不喜欢吃甜的。

所以,她才会给陆铮夹咸口的椒盐小酥饼,可是,陆铮却也不吃,安笙不禁疑惑,难道林妈妈准备的点心,竟是没有陆铮爱吃的吗?

林妈妈自然不可能这么糊涂,她就算再喜欢安笙,到底也不会真越过陆铮去,在她心里,自然还是在意陆铮更多一些的,所以,哪会不准备陆铮喜欢吃的点心。

只不过,陆铮看人看得愣了,反倒叫人误会了罢了,可不能怪林妈妈。

陆铮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忙低头夹起那小酥饼,然后对安笙道:“不,这个我就很喜欢,很喜欢。”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只要是你夹的,我都喜欢。

不过,这话当着林妈妈的面,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陆铮的椒盐小酥饼才吃了一个,林氏便回来了。

几人听到动静,纷纷起身去看,正准备迎出去,就见林氏匆匆进来了。

见到他们都站着,林氏便笑着摆摆手,道:“都坐着吧,不用管我,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说话间,林氏已经除了披风,来到了桌前。

安笙自然不会真的坐着等林氏过来,陆铮和林妈妈也不会,所以,几人还是等林氏坐好了之后,才坐下的。

丫鬟重新上了热茶,点心也又上了几道新的。

安笙看了,都是些口感偏软,好嚼又易消化的。

安笙心细,见林氏眼下有几许青色,便问:“夫人请恕我冒昧,敢问夫人,这段日可是食欲有些不好,亦或者,脾胃有些不调?”

安笙这话一问出来,林氏便愣了一下,随即忙又笑着点点头,“可不是么,这段日子总觉得食欲不大好,吃了东西也总觉得不克化,不过,我可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连脉都没诊过,就一眼看出来啦。”

林妈妈也觉得惊奇,继而想到安笙的能耐,又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安笙的医术,她就算没亲眼见过几次,却也听说过不少的,普云大师的得意弟子,医术自然是不差的。

要说林氏这点儿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几乎是每到冬日就会犯的,所以也算是旧疾了,这些年,好大夫没少看,好药也没少吃,可是效果一直都不大。

林妈妈对安笙的能耐还是很信得过的,因为挂心林氏的身子,所以,这会儿一听安笙问起来,便也顾不得其他,忙问说:“安笙小姐,我们夫人这症状可有些年头了,每到了冬日里就会烦,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总是不能根治,夫人一犯了这个毛病,别说不易于消化的吃不了,就是冷了硬了也都不行,夜里还常睡不好觉,您见多识广,又师承普云大师,不知道可有法子呀?”

林氏没想到林妈妈这么突然问安笙这些,怕安笙会多想,于是忙笑着阻止,“你别听林妈妈危言耸听,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人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病的,不妨事,我这多注意些也就没什么了。”

她这点儿毛病,确实要算是旧疾了,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甚至当年普云大师也帮忙看过,都没太大成效,她并不像安笙也跟着为难。

说到底,这点儿毛病到底怎么来的,她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月子里惹的气,起先不觉得怎么,后来却慢慢显出来了。

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常亭自己的母亲说,女子坐月子要注意,不能劳心劳神,更不好生气伤心,情绪起伏过大,现在看来,她当时难以体会,后来才明白,原来母亲说的真的没错。

可是,这世上后悔药是没有的,事后后悔时间也不可能倒流回去。

这点儿妇人方面的症结,她这些年也算是看开了,怪只怪她自己当年想不开,月子里非被人逼的生了那么大一场气。

正想着呢,便听安笙问说:“伯母可否容我把把脉?”

林氏闻言,自然是忙伸出手去,叫安笙替她诊脉的。

安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只是还不确定,等诊了脉之后,便确定了。

片刻后,安笙收回手,问道:“敢问伯母,这样的症状有多久了?”

林氏听了安笙的话,似乎又想起了当年,暗暗叹息一声后,答说:“这症状有些年头了,怕是,有十六年了。”

陆铮今年正好是十六,林氏又说自己的症状已经有十六年了,安笙便确定了,自己想的没错。

不过,慎重起见,她还是又问:“那我再多嘴问一句,伯母当年月子中,可曾生气伤怀过吗?”

此时屋内没有旁人,安笙也没太忌讳,直接就问了。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事关陆家多年前的秘闻,她不好妄下定论。

“当年啊,”林氏这回叹息声大了些,至少大家都听见了,她看了看安笙,眼中似有些水润,“你也不是外人,伯母就不瞒着你了,当年我生铮儿坐月子的时候,确实生过一场大气,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这样的事情,陆铮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听林氏的口气,明显当年是受了很大委屈,因而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娘怎么从来没跟儿子说过?”

第七百九十章:热情

第七百九十章:热情 (第1/1页)

当年的事情,现在提起来,再去追究对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毕竟,事情一发生的时候,都没有理清楚过对错,如今再翻出来,反倒要被人说成是翻旧账,林氏是不愿意这样的饿,所以,听到陆铮问起,也不过含糊地一言带过。

她笑了笑,神色间透着一股轻松,看起来好像已经不在意了,“不过是些小事,我都记不清楚了,那些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用,我也差不多都忘了。”

不过,虽然林氏自己说的轻松,但其实在场的几人都明白,她不可能真的什么都忘了。

所谓的忘了,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说罢了。

陆铮虽也知道林氏没有跟他说说实话,但是,却做不出逼问自己母亲的事情,因而也只好按捺下来,先不再问了。

安笙见林氏不想说,自然也不好再问,加之这个话题怎么也算是她提起来的,未免大家尴尬,忙转移话题道:“多年前旧事伯母记不得倒也正常,我也觉得伯母此言有理,这些事情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帮伯母调理调理身子才是。”

果然,安笙这话一出,林妈妈和陆铮的注意力就都被转移了。

林妈妈喜得忙道:“奴婢就说安笙小姐厉害着呢,什么疑难杂症,沉珂旧疾到了安笙小姐手中,都不是问题,若是安笙小姐这能帮夫人调养好事身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铮虽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安笙。

倒是林氏自己,还算淡然,大概时日久了,真有几分看开了的意味。

安笙笑了笑,说:“其实,这个病征也没有想得那么难,之前之所以没人看出来,大概是因为有些妇人之症,不是专精此道的大夫并不那么了解的缘故,而伯母的症状,我倒是恰巧见过,这才正巧知道该怎么治疗的,也是我赶巧了。”

“便是赶巧,也得赶得上才是啊,安笙小姐的能耐,奴婢可是早知道的,您就别谦虚啦。”林妈妈笑呵呵的,神容一派轻松愉悦,显然是为此十分高兴的。

要说林氏这毛病,说大倒也不算太大,可就是折腾人,而且,还是这么多年一直治不好,只能靠好好养着,这些年来,因为这点儿毛病,每到冬日,林氏吃什么都不香甜,总要瘦上许多,所以,即便是这个病征要不了命,却也够折腾人的。

老话说得好,慢功夫才最磨人呢,这生病也一样,林氏这种长年累月只能靠养着的病,其实最磨人。

安笙虽没有得过这种病征,但是,也能体会到林氏的无奈,她治不了林氏的病便也罢了,既然能治,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其实,林氏的病确实如林妈妈所说,重也不是十分重,可要说轻,却也不十分轻,这病能治,但也是个长久的功夫,且治病的药方,里面正有几味比较名贵的药材,若是普通人家,还真就未必吃得起。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陆家就不是问题了,陆家是武将世家,又是世家大族,家里头藏着的名贵药材十分之多,再加上时常有御赐药材,所以,这个问题便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安笙管林妈妈要了纸笔,写了张药方交给林妈妈,然后嘱咐道:“这张方子,要先吃三个月,每日早膳后半个时辰服下即可,伯母服药期间所需要注意和忌口等的事项,我再单独列个单子给妈妈。”

林妈妈如获至宝办地将那张薄薄的药方接过来,连连点头道谢。

安笙笑着摇摇头,叫她不必客气,然后,又另外写了一张服药期间的注意事项,也交给了林妈妈。

林妈妈均小心接过,然后,又拿过去给林氏看。

林氏只粗粗扫了一眼,便道:“安笙开得方子我吃的也安心,这事交给妈妈也更放心,我就不管了,专等着享福了。”

林氏言语间透着一股子亲昵的信任,林妈妈和安笙听了都觉得心里安慰,遂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几个女人家都笑得格外和软欢快,陆铮在旁看着,一身冷硬的棱角几乎都被磨平了,满心只余淡淡温热。

安笙在护国公府待了个把时辰,林氏方才放她离开。

陆铮自然是要亲自去送安笙的。

不过,他有点儿错估了京城百姓们的热情,从护国公府到永宁侯府这一路上,陆铮充分地见识到了,邺京百姓们的如火热情。

年轻的大将军肃容骑马经过街头,没走出多远,竟然就被砸了满头满脑的香囊绣帕。

说实话,这是陆大将军第一次收到这些东西,看着挂在自己的坐骑头上的粉红色香囊,陆铮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安笙在马车里头,倒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是听得有些热闹,好像还多是女子的声音,正想着呢,就觉得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正待要问问陆铮怎么了,就见马车门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接着,陆铮便钻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安笙有点儿愣。

陆铮不是骑马吗,怎么又跑上来跟她坐马车了?

正疑惑之际,就听陆铮问道:“外头,有点儿冷,我进来坐会儿,行吗?”

陆铮问她进来坐坐行吗,安笙自然是要说行的。

别说这马车本就是陆家的,陆铮要坐自然没人敢说不行,就只说外头虽然雪停了,但是风却没停,陆铮真觉得冷,想要坐马车,安笙也是没有不答应的。

可是,连西北腊月里的暴风骤雪都不怕的陆大将军,竟会怕邺京城里头的这点儿风雪吗?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陆铮的视线是躲躲闪闪的吧,怎么不敢看她呢?

难道,就因为他想要进来坐马车?

正想着呢,安笙的思绪就被外面一声声娇羞的“陆将军”给拉回了神思。

原来,陆铮突然间舍了骏马来跟她坐马车,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安笙似笑非笑地看了陆铮一眼,玩味道:“陆将军......”

她那一声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点儿少女独有的娇软甜糯,直把陆铮说的脸色骤然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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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送命题

第七百九十一章:送命题 (第1/1页)

安笙喊陆铮那一句,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只是觉得有趣,想逗逗陆铮罢了。

哪知道陆铮那么不禁逗,她才说了一句,他就脸红了。

青葙偷偷看了一眼陆铮的大红脸,乖觉地,默默地推开车厢门,跑到外头跟司契一起去坐着了。

一出去,青葙就知道陆铮为什么跑上车了。

外面还真是热闹!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可真是不嫌冷,刚停了雪,竟然就有兴致跑到街上来甩香囊扔帕子,可真是闲得慌!

青葙可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脸,这些人朝陆铮扔香囊扔帕子,难不成是想要撬她家小姐的墙角不成?

这可不行!

不过,青葙也也有心眼,她没冷眼横对那些女人,却是笑颜如花地对准了司契:“世子怕小姐待的无趣,特地进去陪小姐说话呢!”

虽然青葙笑得十分好看,十分讨喜,但不知为何,司契就觉得后背一阵寒意止不住地往上窜。

他用余光扫了扫两旁街道边上格外热情的那些女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赶紧十分上道地附和道:“青葙姑娘说的是啊,我们家世子可是最见不得安笙小姐不开心的了,知道小姐自己坐着马车许会无聊,自然是赶紧去陪着说话的,呵呵,呵呵......”

司契觉得自己今儿一定忘了带脑子出门,要不,怎么会睁着眼睛说这种瞎话都不带眨眼的呢?

也不对,他说的倒也不是瞎话。

陆铮对安笙什么样,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贴身小厮可是知道的!

他们家世子,对这位未过门的媳妇,那叫一个在意,怕是安笙小姐皱皱眉,他们家世子都要心疼半天,被说见人不高兴了,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啊!

思及此,司契愈发地觉得,此时此刻,外面的情况,绝对补鞥呢让安笙瞧见。

就算他只是个随从小厮也能明白,眼下的情况若是被安笙瞧见了,绝对不会高兴!

司契忙将马车赶了起来,马车一走起来,就渐渐将那些女人甩在后头了,自然而然的,那些呼喊也就听不见了。

外面的声音模糊不清的,越来越远,安笙将车窗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扫了一眼,正看见一片粉红消失在视线里。

她轻笑一声,又关好了车窗,转头支着下颌继续看陆铮。

说是换,眼下这种情况,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事情还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默了一会儿,安笙笑问陆铮:“陆大将军一下子收到这么多香囊手帕,感觉如何呀?”

说实在的,要说她心里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倒也不至于生气就是了。

有人觊觎陆铮,也是说明陆铮足够优秀,否则的话,哪里会有人惦记,但这个优秀的男人如今可是属于自己的,被人再觊觎,也没有呀。

陆铮能感觉如何?

他只觉得有些无奈,也有些窘迫。

这种情况,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不过,那时候被投掷香囊帕子的,是文韬、杜奕衡还有林子轩,跟他,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比之那三个人差了多少,要怪就只能怪,他克妻的名声太过深入人心,导致邺京城里的女子,不管是嫁人的还是未嫁的,见了他都害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如今,他克妻的名声被打破了,又博了个仁善的贤名,便也有人给他扔香囊,扔帕子了。

可是,从前他就对这种场面很接受不能,眼下就更是如此了。

虽说南诏风气开放了些,不似前朝待女子苛刻严谨,可是,女子也是讲究内敛名声的啊,这些女子,当街给男子投掷香囊手帕等贴身用物,实在是叫他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不是个苛刻的人,所以,纵然心内不喜这种举动,却也说不出刻薄之言来,只无奈地对安笙道:“你该知道我的,除了你的香囊和帕子,其他女子的香囊手帕,我是一概不会要的。”

这也算是从侧面又表了次忠心吧。

一味的甜言蜜语什么的,他也不会,但是,他也是想要安笙明白他对她的心意的。

眼下倒正好是个机会。

但一味的表忠心什么的,显然也不适合我们严肃正经的陆大将军,所以,这样有些明了,又有些隐晦的方氏,就最为合适了。

安笙闻言,便抿唇笑了,“可是,我的绣工可不太好呀,陆大将军难道不嫌弃吗?”

这几乎可以算是一道送命题了,陆铮答得很快,神情认真,语气严谨,丝毫没有犹豫:“当然不会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我觉得,除了我娘,你的绣工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了。”

对,没错,反正他也没见过几个女人的绣工,他长这么大,认真看过的绣品,就只有他娘,林妈妈还有扶冬,不过,这些他自己知道就行了,想来就不必特地解释给安笙听了。

可陆铮这点儿小心思,安笙又岂能听不出来?

不过,她却并没有戳破。

陆铮不是个撒谎成性的人,他这样的人,是最不屑撒谎的,所以,即便他的话有些隐瞒,但说出来的这些,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安笙高兴,但却也没厚着脸皮白白应了陆铮的恭维。

她自己的手艺什么样,她是知道的,要说她拿针做的最好的事情,怕还是针灸了,至于绣东西,确实不算怎么出挑。

这也不鞥怪她,自小没有人好好教导她,她的绣工能出挑倒是怪了。

索性她本也志不在此,绣工好不好的,她并不在意,同样是拿针,她却是宁愿去救人的。

想来,陆铮和林氏也不会在意这些,而别人的眼光,她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马车辘辘走着,因下了雪,担心打滑,司契也不敢将车赶得太快,所以马车走得不快不慢,直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工夫,才到永宁侯府。

安笙本不欲叫陆铮送她进去,但是陆铮坚持,她便也就没有再劝。

她明白陆铮为何一定要送她进去不可,他是担心,自己回府后,徐氏和顾麟等人会就弘济寺的法会一事,盘问她,所以才坚持要跟着一起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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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殷勤

第七百九十二章:殷勤 (第1/1页)

顾麟听说陆铮来了,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去盘问安笙了,他忙着接待陆铮呢。

今天这么热闹,顾家好歹也是邺京城里的侯门世家,就算是如今没落了,却也不至于连这么大的消息都打听不到的地步。

更何况,这件事说来还跟他们家有点儿关系。

当他跟徐氏听说弘济寺上有普云大师的法会后,就立即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探听消息的人回来后,将事情跟他们一说,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安笙的事儿。

虽说事情凑巧了点儿,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呢?

也许,安笙就是佛缘深厚呢?

要不然的话,怎么全京城那么多的公子千金,单只安笙入了普云大师的法眼,被普云大师收为俗家弟子了,这就足以说明,安笙跟普云大师之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缘分!

佛家不是最讲机缘了么?

普云大师出去云游了那么久,如今刚回来,就偏巧碰到了安笙,安笙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昨日被救的那个孩子,普云大师就给做了一场祈福法会,安笙这面子,可实在是不小啊。

顾麟跟徐氏从听到这件事后,就一直等着安笙回来,想要好好问一问今儿所有事情的具体细节。

哪成想,安笙从山上下来后也没回府,而是先跟着护国公夫人林氏去了护国公功夫。

虽然顾麟和徐氏对此有些不满,但林氏都亲自派人来说了,想请安笙到府里坐坐,过会儿再派人将安笙送回来,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心里头到底还是有点儿意见的,母子两个关起门来,暗暗埋怨林氏占着人不松手,不知道人家家里大人着急,硬扯着人家孩子跟她回了家。

但这点儿不痛快在听说陆铮来了以后,竟然奇迹般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这位未来的姑爷,原本沈本就贵重,如今更是了不得了,小小年纪,贤名远播啊!

同朝为官,即便自己的职位不太显达,也不怎么得上峰和皇上重用,顾麟却也不是一点儿政治嗅觉都没有的。

想要在邺京城做好官,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起码也要对于大事有一定的敏锐度吧!

虽然说,今儿这几件事件件都是巧合,但单独拿出哪一件事来,可都不是小事啊,偏偏,这些本就不是小事的事情,还都凑到了一起,最后,又都绕到了陆铮的头上,外头现在将陆铮和陆家夸的,简直成了南诏有史以来最仁善的世家大族了!

现在谁背地里不羡慕陆铮的运气啊!

可是,这样的好运气,也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顾麟心里酸了一会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跟人之间,真是有差距的,陆铮本来出身就不差,年纪轻轻又有军功在身,实在是前途无量,如今又得了这等善名,以后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哪像他,汲汲营取了半辈子,也只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上不下,不尴不尬,面对未来女婿都格外的没有底气。

顾麟暗暗叹息了一声,忙带着人去前头接待陆铮了。

见了这位炙手可热的未来女婿,顾麟自是热情。

陆铮对着顾麟别样的热情倒是淡定,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不见多么的恭敬,但倒也不是不恭敬,只是,跟别人家里那种,女婿见了岳父恭恭敬敬的模样不同罢了。

顾麟自然也是有感觉得,不过,他却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

从结了这门亲事的那天起,他就没指望着自家跟陆家是能平起平坐的,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陆家跟顾家的差距,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追得上的。

陆铮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而他呢,不过是个没什么太正经差事的兵部散官,虽挂了个侍郎的职位,但举凡大事一定都轮不上他插手。

当然,他也轻易不敢插手。

兵部是汪德蒲的地盘,汪德蒲是大皇子的亲外公,大皇子跟太子的争端如今已经到了藏都藏不住的地步,汪德蒲向着谁,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顾麟虽然有些贼心,但是却没有那么贼胆敢参与储位之争。

以顾家的家世来说,如今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但这并不妨碍顾麟跟拉拢属于自己的关系和人脉。

而他所能结交的人中,地位最显赫,能耐最大的,也就只有陆铮这位未来女婿了。

就算眼下得不到太过实际的好处,但等到安笙真嫁进护国公府以后,陆铮难道还会任由他这个做岳父的,在官场上辛苦求存吗?

自然是不会的。

思及此,顾麟笑得格外殷切,“贤侄啊,伯父那里得了些好茶,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品品?这也快到了晚膳时候了,要不晚上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安笙闻言,不禁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灰蒙蒙的,许是下了雪的缘故,叫人看不清真正的时辰。

不过,安笙也知道,这会儿应该不过才未时末吧,这就说到晚膳的事情了,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要是陆铮真留下吃晚膳的话,估摸得至少跟顾麟品上一个时辰的茶才行。

问题是,喝了那么多茶的话,人还能有胃口用晚膳么?

顾麟就算是想要留下陆铮,也把理由说的让人再难以拒绝点儿吧......

安笙暗暗摇了摇头,待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去看谁。

这时候,就听陆铮道:“按说伯父留饭,晚辈不该推辞才是,不过,晚辈还有些公务要办,这就得走了,所以,只能请伯父原谅了。”

陆铮要去京郊大营一趟,这安笙是知道的,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陆铮已经跟她说了。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陆铮不会留下用膳。

说实话,她也不愿意陆铮留下来用晚膳,因为,每回跟顾麟和徐氏一起吃饭,她都觉得自己消化不良。

纵然前世今生都见识过多次顾麟与徐氏的势力,但是,这二人还是每每能刷新自己对他们的认知。

该说顾麟果真是徐氏生的么,所以,母子俩才一模一样的势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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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来人

顾麟虽然失望,但是,陆铮都说了有公务在身了,他也不好强留,因而,只能勉强维持住笑意,言不由衷地说:“那自然是公务要紧,公务要紧,既然贤侄还有公务要忙,那且先忙着就是,哪日得了空,再来府上吃顿便饭就是。”

“一定。”陆铮言简意赅地颔首应是。

顾麟见陆铮这个架势,怕是茶也不能喝了,定是急着要走,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陆铮对他拱了拱手,道:“我有件事情,还想麻烦伯父。”

顾麟一听,陆铮有事情要麻烦他,顿时双眼就是一亮,忙问说:“是何事?贤侄只管说就是,咱们这样的关系,何必还用什么麻烦呢。”

顾麟可是认为,陆铮不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求他帮忙,这么说,所求一定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否则的话,陆铮断不会跟他开口。

果不其然,陆铮一开口,说的确实是一件小事,还是一件,顾麟举手就能办的小事。

但是,顾麟被拜托了,却丝毫生不出高兴的情绪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陆铮说安笙今日劳累了,又有点招了风,请他叫人好生照顾着,他原本该高兴才是,毕竟,陆铮这么说,也是关心安笙,而安笙,是他对女儿,所以,陆铮这么说也勉强能算是跟他有些亲近之意的。

按理说,他本来应该是hi这么想的。

可是顾麟发现,自己的想法跟这个完全不一样。

他听见陆铮的这些话之后的第一感觉却是,陆铮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想到自己跟母亲徐氏原本的打算,顾麟就有点儿高兴不起来,愈发觉得自己没有想多。

他想,莫不是陆铮想到了,自己跟母亲会盘问安笙今日的事情,所以,才特地嘱咐了一句,叫他让人好生照顾安笙么?

虽然这只是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一点儿怀疑,但是,这种念头一旦生在了脑子里,就有种怎么都挥之不去的感觉,顾麟心里有点儿乱,也有点儿不高兴。

但陆铮明显还等着他的答复。

可他能则呢答复呢?自然是笑着点头应下来的。

所以,顾麟即便不高兴,却还是笑着满口答应了陆铮。

陆铮这才放心离开。

顾麟带着安笙将陆铮又送了出去,看着陆铮骑马离开后,顾麟才侧头看了一眼安笙。

安笙微微垂着头,她身上穿着厚实的狐裘披风,领子口上一圈白毛随风晃动,将安笙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容隐没了大半,只有头上的那根碧玉簪子分外显然。

顾麟盯着女儿的头顶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暗暗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带着人回去了。

既然都答应陆铮了,顾麟自然不好再拉着安笙问这问那,因而只好先叫安笙回去,自己则又去了母亲徐氏的院子。

母子俩又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顾麟方才再次离开。

......

陆铮离开永宁侯府后,便叫司契先赶车回府,自己则孤身一人去了京郊大营。

他记挂着西北那边的形势,打算跟陆文见一面商量一下西北那边的事。

等见完了陆文,陆铮再次回到城内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因为白日里下了一场雪,所以天黑以后,街上人并不多,陆铮快马加鞭回了护国公府,正好赶上用晚膳。

林氏原本还担心儿子赶不上回来用晚膳,听说人回来了,忙叫丫鬟准备热水布巾,先叫陆铮擦把脸洗洗手,去去身上的寒气再来用膳。

热热的棉帕扑在脸上,陆铮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虽说他并不畏寒,但是在这种天气里一路急行,扑个热棉帕在脸上,也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待洗过了手脸,陆铮便坐下跟林氏一道用膳。

林氏亲自给儿子盛了碗汤,然后也坐了下来,一面夹菜一面道:“下晌你送安笙走后,送福哥儿父母的护卫回来了,娘打算着,等你这件事情风头过去些,叫人去跟福哥儿父母商量一下,看他们可愿意到庄子上去帮着忙活点儿事情,你觉得如何?”

陆铮点点头,“这事娘您安排就是,福哥儿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虽说我们之前救过福哥儿,但是今日他们夫妻也帮我我的大忙,我们家也该好好感谢人家。”

“可不就是么,”林氏说着,不免又有些感叹,“要不说,与人无善,也是与己为善呢,要不是咱们昨日救了福哥儿,今日又哪有这场,让你声名远播的法会,不过说到底啊,这一切还是该感谢安笙,这孩子心眼好不说,对你也真是没的说,她对你的这份心思啊,简直不比娘差。”

陆铮听林氏提到安笙,眼底便又柔和了一点儿,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便知嗯了一声,声音里难得有几分窘迫。

林氏却没听出来,只顾着嘱咐道:“娘可跟你说啊,安笙这么好的媳妇,你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有幸能娶上的,反正我不管,这个儿媳妇我可是要定了,以后啊,你要是对安笙不好,看娘怎么收拾你!”

陆铮闻言不由在心里大呼冤枉,心说他怎么会对安笙不好,他就怕对安笙还不够好呢!

“娘,我不会的,我会一直对她好的,将来,我们俩也会一直对您好的。”

陆铮这句话,可算是说到林氏心坎里去了,愣是将林氏说的眼圈都有点儿泛红,她赶紧喝了口汤掩饰了一下,才道:“那敢情好,娘每日里就盼享你们来的福呢,你快些努力,争取早日将安笙娶进门吧。”

陆铮一听林氏这话,便有些好笑,但还是哎了一声,应了下来。

要是可能的话,他倒是恨不得现在立马将人娶进来呢,可是,这可能吗?

用过晚膳后,陆铮陪着林氏用了一盏茶,略说了会儿话,便回自己的留樨院去了。

刚准备进屋,他就察觉,自己屋内有人,他推门的手,便顿了一下。

片刻后,陆铮推门而入,借着月光,便见一道人影,从帘帐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陆铮并未声张,只无声地转过身去,重新关紧了房门。

第七百九十四章:横死

来人是太子身边的暗卫,今日之事闹得阵仗这么大,陆铮知道,太子一定也接到消息了,这会儿派人过来,怕是有什么话哟啊交代他。

陆铮也没叫人掌灯,就那么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带着人走到桌边坐下了。

他屋里没有伺候的丫头,唯有一个司契,平日里若是没有他特别吩咐,也不会到他房里来。

院子里两个稳妥的妈妈,一个管着内务,一个管着书房,其余的,就都是他的亲卫,再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陆铮将人请到桌边坐下,便直接问来人用意。

来的暗卫也不多话,直接交给陆铮一封信,说陆铮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陆铮接过信,便当着暗卫的面打开了。

屋内有皎洁的月光,再加上他目力惊人,倒是也将信看完了。

信不长,是太子的亲笔信,信上说的事情,跟陆铮想的差不多,太子也在担心西北的形势,让陆铮通过陆家转述的传信渠道,问问西北那边的动静。

惠帝心里安稳,自以为抓住了匈奴的把柄便可以高枕无忧,可太子和陆铮却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

匈奴的消停只是一时的,他们总要卷土重来,不将他们打怕了,他们总不会真的老实下来。

陆铮看完了信,又重新装好,然后,对暗卫道:“回去跟殿下说,我知道了,请殿下等我消息。”

暗卫颔首应是,然后,向陆铮行了一礼之后,人便一闪身,消失了。

陆铮这才去掌灯,然后,将那封信放到烛火上烧干净。

晕黄的火光照在他年轻俊逸的脸上,目光里一片坚定。

......

因为有了陆铮先前那番话,他走后,安笙并没有受到顾麟跟徐氏太过严厉的盘问,但是,想要一点儿都不问,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就算顾麟做得到,徐氏也做不到。

徐氏大概是在府里说一不二习惯了,所以,什么事情都想掌握在自己手里,好像这样,她在这个家里至高无上的尊严就能得意保持住似的。

不过,顾麟大概跟徐氏说了什么,所以,徐氏也不算太过分,只追着问了些具体的细节,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打听法会的事情。

得知安笙也是忽然遇到普云大师,“随口”那么一体福哥儿的事情,徐氏便没有再问什么了。

不过,就是这样,也一直拉着安笙闲话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安笙回玉笙居去。

也不知道是白日里真吹了风还是太过着急费神什么的,安笙这日夜里竟然一直没有睡踏实。

半夜的时候,还醒了一次。

夜里醒来,又是半梦半醒之间,实在不是个好的体验。

安笙醒了以后,觉得喉间干痒,渴得厉害,又不想折腾青葙起来,便自己撩开帐子,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屋里的圆月桌上有凉茶,安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若是夏日酷暑里,这凉茶自然喝的痛快,可这寒冬腊月的,凉茶下了肚,喉间的痒意倒是没有了,肚子里却来凉凉的。

安笙不由有些后悔,心知自己身子底子不怎样,平日里都是时常注意的,今儿若因为一杯凉茶惹了病,倒是还不如这会让将青葙折腾起来了呢。

否则的话,她若真病了,还不是青葙受累。

安笙有点儿后悔,目光转了转,停在了不远处的炭盆前头。

炭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但余温犹在,仍能感觉到一股热意。

安笙走过去,将手伸到了谈盆子上头,暖了一会儿,那杯凉茶带来的寒意,倒是小消去了不少。

寒意消退,安笙又开始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之间就没了睡意,可人分明是困的,她自己是鞥感觉到眼皮间的涩意的。

至于为何困还睡不着?安笙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想来想去,便只能归结于,今儿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忧思过重,所以,夜里才睡不踏实了。

安笙一个人坐了好一阵子,才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窗外是北风呜咽作响,临睡前,安笙忍不住想,明日的天气,一定非常冷。

......

次日早,安笙因为昨夜没睡好,早上醒的便有些晚了。

一看时辰,怕是来不及用了早膳再去松鹤堂请安,因而只得叫青葙替她梳妆,让郑妈妈和紫竹将早膳热着,待会儿她从松鹤堂请安回来再用。

一早去了松鹤堂,安笙又得到了许多注目,昨日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眼下阖府都知道了,只不过,昨日徐氏问话的时候,身边一个旁人都没有,所以,其他人也不知道更多的内情罢了,这会儿见了安笙,自然是要多打听打听的。

安笙耐着性子跟一群女人周旋,正说着呢,忽然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跟徐氏说,管家顾新海求见。

这大早晨的,顾新海跑到内院里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徐氏忙叫人将顾新海叫过来。

片刻后,顾新海随着丫鬟一道进了内堂,朝众主子行了礼之后,便慌忙对徐氏道:“老夫人,出大事了,德郡王世子死了!”

顾新海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是一惊。

连徐氏都惊讶地忙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人怎么会死了呢?得了急病不成?”

“哎呦,那是哎,”顾新海脸色十分难看,“要真是这样,奴才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了啊,奴才得到的消息是,这位德郡王世子,是被人杀了的,听说,昨夜里就遇害了,可是昨夜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街上也没什么人,也就没人发现,直到今儿一早,街上的商家打开门做生意,那店里的小伙计才发现人死了的,听说都冻僵了!”

在座的都是女眷,还有未出阁的小姐,一听顾新海的话,纷纷变了脸色,顾菱更是吓得直接钻到三夫人宋氏怀里去了。

徐氏登时厉声喝道:“该打,在小姐们面前乱说什么呢!”

顾新海也知道自己失言了,闻言忙跪地求饶:“老夫人恕罪,奴才也是太着急了,这才在小姐们面前失言了,老夫人容禀,奴才这样,也是实在有原因的。”

第七百九十五章:棘手

第七百九十五章:棘手 (第1/1页)

徐氏一听顾新海这么说,脸色又略缓和了些。

不过,她还是先叫几位小姐都离开了,才继续叫顾新海回话的。

德郡王世子萧良死了?!

萧良,那个前几日还嚣张地拦着她的去路,不许她离开的萧良,死了?

安笙眉心皱的紧紧的,虽然她没有听到顾新海接下来的话,但实际上,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一些。

顾新海这么着急,甚至顾不上规矩仪态,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萧良的死,也许跟顾家扯上了什么关系。

可这怎么可能呢?

萧良跟顾家无冤无仇,顾麟难不成还会派人去杀萧良不成?

等等,顾家与萧良真的无冤无仇吗?

那她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安笙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青葙见安笙面色沉沉,也不敢多话,只能紧赶慢赶地追着安笙的脚步。

主仆二人快速回了玉笙居,郑妈妈正要问安笙什么时候用早膳,就见安笙脸色十分难看。

郑妈妈是安笙身边的老人了,加之年岁大一些,又一直主管帮安笙收集消息,所以人沉稳,见到安笙这个脸色,郑妈妈二话不说,立即将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叫到一边,不许靠近主屋,自己则跟着安笙进了正房。

“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郑妈妈一进到屋里,就忙问。

安笙吁了口气,跟郑妈妈说:“萧良死了。”

萧良?

郑妈妈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良是谁。

可是,她依旧没明白,这萧良死了,她们家小姐脸色为何这样难看,难不成,是因为萧良的死跟小姐有什么关系?!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事跟您......”郑妈妈不愧是郑妈妈,到底警醒,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安笙道:“现在还不确定,方才顾新海急匆匆地到松鹤堂说的,说萧良昨夜里就死了,他那么着急,还慌慌张张的,我怀疑这事可能不简单,这样,妈妈你赶紧去一趟铺子里,找苏远问问,看他知不知道些内情。”

郑妈妈忙应了一声,“哎,小姐,奴婢这就去,小姐您也别着急,您成日待在府里,晚上又不出去,那德郡王世子纵然真死了,跟您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您放宽心,别多想。”

这个道理安笙也明白,但是,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她自己,她担心的,是陆铮。

谁都知道陆铮跟萧良不和,而二人不和的原因,除了自小互相看不顺眼之外,就只有为了她起的那几次冲突了。

德郡王进宫告状,可是说过,陆铮要杀了他儿子的!

安笙就怕,有人趁此机会构陷陆铮,要不然,萧良是死是活,她又如何会关心成这个样子。

事实证明,这真的不是安笙在危言耸听。

郑妈妈出去打探消息还未回来,外头却已经传出流言来了。

陆铮比安笙更早得到消息,也是一愣。

“萧良死了?”陆铮接到亲卫队长周应来报,顿时一惊。

周应抱拳应说:“是,消息可靠,京兆尹衙门的人已经去了,德郡王进宫了,估摸很快大理寺和刑部就会介入此事,另外,外面有流言传说,说......”

周应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陆铮皱眉问道:“说什么?”

周应顿了一下,答说:“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萧良,是世子杀的!”

陆铮闻言,只冷冷哼乐一声。

周应想了想,还是说:“世子,这等无稽之谈,属下等是万万不信的,相信别人也不会信,世子别着急,您还是赶紧准备上朝去,这件事跟您没关系,咱们也不必怕那些流言蜚语,这流言还说不定是谁传出来的呢!”

其实,周应有这样的怀疑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是陆铮杀了萧良的!

他们世子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们知道,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别说是萧良,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世子也不会随意取人性命!

世子的刀剑,指向的都是敌人,是从来不会随意对准自己的同胞的。

“我知道了,你们先盯着外面的动静,我准备去上朝。”

陆铮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见林氏急慌慌地走进来。

“铮儿!”林氏疾奔至陆铮面前,“萧良死了,你听说没有!”

“我知道了,娘,”陆铮点点头,“周应方才跟我说了。”

林氏这才看到周应也在,周应朝林氏行礼,林氏胡乱颔首应了一声,又说:“可他们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萧良是你杀的,这帮人是当我们陆家都是软柿子不成,谁都想来捏两下,太过分了!”

“娘,您先别急,”陆铮安抚道,“儿子先准备去上朝,这些事情,您先别管,儿子先跟太子殿下和相爷商量商量再说。”

林氏也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怕还是朝堂上的事情牵连到了陆铮,陆铮确实是要跟太子殿下他们商量对策的,“行,娘也知道这件事牵涉甚大,你先跟殿下商量一下也是要的,那你先准备去上朝,娘叫人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陆铮点了点头,略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了。

林氏交代了周应几句,也急匆匆地赶去了婆母魏氏那里。

这个早晨,注定是不平静的,德郡王世子横死街头,过了一个晚上才被人发现,这件事,注定平静不了。

萧良到底也是宗室子弟,他被人害死,京兆尹怕是接不了这个案子的,德郡王已经进宫去了,案子最后必然要移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临近年关,京城到底还是不太平起来了。

......

德郡王府。

德郡王进宫去了,德郡王妃守着儿子的尸首哭成了泪人,不肯叫人靠近,京兆尹的人不尴不尬地留在德郡王府,验尸不敢,走又走不了,心里不住地期望德郡王赶紧回来,将这件无比棘手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办。

这京都里头贵人如云,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府尹,实在是谁都得罪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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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找茬儿

第七百九十六章:找茬儿 (第1/1页)

萧良的尸首虽没有被仵作验过,但是,不用验大家伙也都看得出来,萧良是被人杀死的。

因为死因看起来实在太明显了。

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萧良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冻成了一坨冰,十分的僵硬,而一把匕首赫然插在他的胸前,胸前泅着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全部都冻住了。

萧良眼睛睁的大大的,昭示着他的死不瞑目。

德郡王妃简直要哭得背过气去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也不为过,这么娇养着长到了十六七岁,就这么死于非命,还死的这么惨,这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德郡王妃知道儿子脾气不怎么好,在京里有几个仇家,但是,敢动手杀了儿子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她不想等人查明什么所谓的真相,明摆着的事情,她必须要让杀害儿子的凶手付出代价!

思及此,德郡王妃也顾不上再哭了,立即用帕子抹了把脸,叫丫鬟扶着站起身来,吩咐管家道:“叫人抬上世子的尸首,跟我出门!”

德郡王妃满含恨意的语气,听得管家眼角顿时一跳,“王妃,这,王爷进宫去了,交代我们等着他的信儿,这时候出门,怕是不好吧?再说世子这样,也,也不好再折腾了吧......”

德郡王妃精神不对,管家也不敢说太多去刺激她,但是,德郡王临走交代过,让他看好了王妃,他纵是为难,也得听命行事啊。

可德郡王妃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么?

要是德郡王妃是个讲道理听得进去劝的,也就不会将萧良教成那副顽劣的样子了。

果不其然,德郡王妃一听管家的话,登时就怒了,“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了?那好,我自己带着世子出去,不劳烦你!”

说着,就要叫自己屋里的丫鬟婆子去抬萧良。

管家哪敢叫她的人去抬萧良的尸首啊,自知劝不动这位,只能苦着脸叫人抬上萧良的尸首,随德郡王妃出门去了。

京兆尹府尹和一干手下,简直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早知道是德郡王府的麻烦事,他一早晨就躲出去了,将这个大麻烦推给五城兵马司也好,刑部也好,又或者大理寺也好,总好过他自己顶着这个火雷,担惊受怕啊!

德郡王妃显然是没有体会到京兆尹府尹心内的煎熬,吩咐好了自家的管家后,便又转向京兆尹府尹,肃容道:“还请刘大人跟我一起去,做个见证。”

刘铭,也就是京兆尹府尹听了德郡王妃这话,心里就不由暗暗发苦,心说我去跟你做个什么见证,我又没亲眼看见你儿子被杀,你身份高贵,又是苦主,无凭无据地跑到别人家里随口胡说,自然不担心,可有何必拉上我这个小虾米呢!

心里虽这么想,但刘铭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道了一句,“应该的,王妃客气了,客气了......”

其实这么说的时候,刘铭心里还是寄着希望,希望德郡王妃临时改主意,又不叫自己跟着去了。

其实本来也是,叫他跟着去能做什么呢,他们连验尸都没验过,德郡王妃说叫他做个见证,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惜,德郡王妃却不管这一套,大概是心里头太乱,也顾不上考虑这些,只管叫人跟着走。

刘铭能怎么着,德郡王妃痛失爱子,他可不敢呢在这个当口上得罪这个女人。

但刘铭虽说跟着走了,可一路上却也一直在想着怎么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

首先,待会儿无论德郡王妃做什么,他都不是不能乱开口的。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其实,德郡王妃要带着儿子去哪里,他差不多也猜到了,德郡王府他得罪不起,那位家里他就更得罪不起了啊!

要知道,德郡王虽说也是宗室子弟,但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宗室,势力可是远远比不上一位手握重权的朝廷大员的。

陆家在朝中什么地位,显而易见,几代累积下来的军功,可不是闹着玩的,依他看,德郡王妃这么无凭无据的去人家家门口闹,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可这事也不是他能管的,既然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他干脆就装回孙子,哪个也不得罪算了。

打定了主意,刘铭便龟缩在德郡王妃后面,跟着德郡王府的人往护国公府而去。

这会儿已经卯时过半,天已经蒙蒙亮了,街边做早点的店铺摊子都开了,路上行人不多,只零星几个,但见到德郡王妃这行,却无不惊诧莫名。

“哎,你听说了吗?德郡王世子叫人给杀了!”有人早听到点儿风声,跟同伴咬起了耳朵。

那同伴闻言便嘘了一声,接着,自己压低声音道:“怎么没听说啊,今早这么大的事情呢,谁没听说啊,我还听说啊,那位世子被人发现的时候,都冻成一坨冰了,死的透透的了!”

“这人怎么就死了呢,他不是皇室子弟么,谁敢杀他啊!”普通百姓不懂朝廷里明争暗斗,西风压倒东风那一套,只听说萧良的身份,便已经觉得高不可攀了。

另一个人显然知道的内情比他还多点儿,闻言就立即道:“你不知道吧,就这位世子,在京里头名声可不怎么样,听说仇家可不少呢,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吧,听说他就跟护国公府的世子起了龃龉,二人险些动手呢。”

另一人一听这话,便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于是立即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些啊,快跟我说说!”

那人一见同伴追问,便不由得意,刚想说话,旁边就传来另一道声音,“德军王世子跟护国公世子气冲突那可是有原因的饿,你们不知道就别瞎说,护国公世子可是咱们京里头有名的大善人,心肠好的不得了,连个陌生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施救,又岂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人声音颇有些不忿,一出现,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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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恸哭

第七百九十八章:恸哭 (第1/1页)

德郡王妃一个人站在陆家大门口,她的身后,赫然摆着一口黑色的棺材,里头放的不是别人,正是德郡王世子萧良。

那棺材十分大,黑色的棺木为底,官身上可见金粉刷出来的图案,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萧良这么年轻,家里自然是不可能准备寿材这种东西的,但德郡王妃却又舍不得儿子寒风里被人抬着招摇过市,所以,便将德郡王准备的寿材给儿子用了。

德郡王的年岁,准备寿材不算早,但也算不上晚,张烨也是常态,但凡家里头有点儿名望地位的,寿材都要早些准备上的,每年还都要拿桐油重新刷过,再上漆刷金粉呢。

好木材不常有,德郡王给自己准备的这副寿材可是阴沉木,十分罕见,前几年才打了棺材,府里还有专门的人管养护的呢。

若是平时,德郡王妃也不会动德郡王的这点“宝贝”,可她儿子都死了,她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了,自然也不指望着德郡王对她怎么怎么好,德郡王是厌弃她还是迁怒,她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只想替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不叫儿子枉死。

“德郡王妃贸然前来,所谓何事?”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走到德郡王妃面前,不急不缓地问道。

她站得略比德郡王妃高一些,但是却并没有用那种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态度对待德郡王妃,而是目光淡淡地与之平视。

老太太到了这般年纪,早就不会遇到点儿事情就惊慌失措的了,有事情就想办法解决,着急惊慌都是无济于事的。

何况,她也不是怕事的人,他们陆家更不会怕事,德郡王妃想要拿着莫须有的罪名来栽赃给他们家,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德郡王妃连个帖子也没下,带着一口棺材上了门,想要做什么,其实也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陆家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德郡王世子被人杀了,她们也深表惋惜,也联系德郡王妃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滋味,魏氏最能体会了,但不是因为她能体会德郡王妃的苦楚,就能任由德郡王妃在她们陆家门前撒野了。

没凭没据的,一大早的带着口棺材堵在她们家门口,德郡王妃找她的不自在,她还要让德郡王妃给她个说法呢!

丧子之痛固然叫人怜悯,可不能因为别人怜悯,就肆无忌惮!

当年她两个儿子接连战死的时候,她又找谁说理去了!

德郡王妃却是不管这些的,应该说,她现在根本什么都顾不上了。

儿子惨被杀害,她最先能怀疑到的,自然就是近期才跟儿子起过冲突的陆铮,她儿子枉死,她这个做娘的要是不能来替儿子讨回公道,还算什么娘!

“老太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德郡王妃语气里满含恨意,通红的眼角闪着疯狂和豁出一切的光,“谁都知道,前些日子,京郊猎场里面,贵府公子陆铮拿箭射了我儿,亏得我儿命大,当时没有死在陆铮的箭下,当日我与我们王爷觉得这件事小儿也有过错,便没有追究,哪成想陆铮这么狠辣无情,见我们不追究,竟然还痛下杀手,可怜我儿啊,才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被人杀害了,我苦命的儿啊,娘对不起你,不能亲手为你报仇啊!”

“德郡王妃请慎言!”魏氏原本还想着好言相劝几句,但没想到这德郡王妃如此不识抬举,当即也怒了,“你说这些话,可有什么凭证?老身怜惜你骤然丧子,本不欲说这些来叫你堵心,可你实在太不讲道理,红口白牙的就往我们陆铮身上泼这样的脏水,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既提到当日猎场的事情,那咱们也好好说道说道,那日猎场之中,铮儿为何与你家萧世子动手,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们看在两家固有的情分上,什么都没说,可你们也别拿我们家人都当傻子!那日若非萧世子出言不逊,又对我们铮儿未婚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铮儿如何会对萧世子动手!”

魏氏显然也气得够呛,说了这么长的话,愣是连个磕巴都没打,德郡王妃想要抢白,但是被魏氏堵得硬事没插上话。

“当时我们想着,孩子们闹些别扭,我们做家长的不好太过参与,没想到,我们家不计较,什么都没说,转头德郡王却跑到宫里去告我们铮儿的御状去了,德郡王当日在陛下面前是怎么说的,德郡王妃你可别跟老身说你不知道!你们夫妻都惯会颠倒是非黑吧,有的说成没的,没的也要说出几分来,幸亏陛下圣明,没有听信德郡王的一面之词,这才还了我们铮儿一个清白,这事过后,我们家还是什么都没说,总觉得同在京里头住着,两家也这么久的交情了,不愿坏了情分,可你们夫妻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咄咄逼人,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铮儿身上赖,杀人这样的大罪,你连个证据都没有,就跑到我们家门前来骂人,这是什么道理,这事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么!”

魏氏说到这里,大概也触动了伤心事,竟忽然挣脱林氏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仰面哭道:“老爷,武儿,文儿,你们怎么就走得这样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谁都敢来欺负,没影儿的事儿人家也敢往我们身上推!铮儿受你们教导,忠君爱国,多少次差点儿死在战场上,这孩子从来没说过一句,可他才十六啊,他不说,我这个当祖母的心疼啊,陆家满门忠良,甘愿为国战死,却不甘叫人构陷,老爷啊,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就显显灵吧,别叫人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魏氏这一番话,直说的在场围观的众人心里都不禁一酸。

大家似乎这会儿才想到,陆家满门忠烈,皆是为了守护南诏西北门户而死,这样的忠臣良将,原该受人敬戴的,如何能叫人冤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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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互不相让

德郡王妃大概没料到魏氏会来一这手,一时间哭声都停了,惊愕地看着魏氏,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在她的印象里,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那是最讲究仪态的官家老夫人,阖京谁提到这位老太君,不赞一声端方和善,蔼然可亲,谁见过这老太太哭成这样过?

老太太哭得那叫一个惨烈,简直叫闻者皆哀,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仔细听去,说的竟都是陆家一门忠烈,陆铮十几岁上战场,为的是杀敌无数,保卫疆土,断不会做出杀害无辜之事。

“陆家的枪只对准匈奴人,绝对不会指向自己的同胞!”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顿时,周围响起了阵阵附和声。

“是呀,”又有人说,“陆世子前几日连一个陌生人家的孩童都肯救,哪里会做出杀人害命这种事情来!”

这话一处,霎时间又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想到这里,不少人便又想到了昨日那场法会,虽说法会是因为普云大师亲自主持,才会如此声名远播,但归根结底,首先结这份善缘的,却是陆铮。

如果没有陆铮当机立断抱走福哥儿,安笙就不会出手救治福哥儿,如果没有安笙稳住福哥儿的病情,陆铮也就没机会送福哥儿进城瞧病,而后来,也就没有那场盛大的祈福法会了。

佛家最讲因果,这几件事情正合了因果之说,世人笃信佛法,也信奉因果轮回,一想到昨日那场祈福法会,唯一几个持反对声音的,也不再说话了。

萧良死了,人们提到他也会惋惜一声,但大多数人也只会惋惜这一声罢了,毕竟萧良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他的死因差不查清楚的,对于他们来说,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人性使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很多人都会做的,真正高尚无私到只为别人考虑,只为别人而活的人,怕是真的没有。

就像现在,这么多人围在陆家门口,难道是为了伸张正义来的吗?并不是,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罢了。

这是人的劣根性,放到哪朝哪代都是如此,南诏因为官家百姓皆信佛,这种现象还要好一些呢,其他地方就更严重了。

人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旁人很难影响得到什么,多说也无益。

但德郡王妃可想不开这些,她带着儿子的尸首来问罪,结果罪没问成,反倒被人倒打一耙,现在见着所有人都向着陆铮说话,她简直要气死了!

“都给我闭嘴!”德郡王妃朝着人群大吼了一声。

人群因为这声呼喝短暂地安静了一瞬,接着,却爆出了更大的议论声。

德郡王妃眼角愈发红了,眼中闪着满是恨意和恼怒的光芒,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德郡王府的管家,骂道:“你是死人么,就这么看着别人欺负我跟世子!”

萧良纵然死了,也是德郡王唯一的嫡子,这个郡王世子就没有别人,只能是他,甭管人死活,但身份却还没有变。

而德郡王妃好歹也是府里的第二个主子,她火成这样,管家也没办法不害怕。

他现在就盼着,派去给德郡王送消息的人赶紧将消息送到德郡王的耳中,如今能制住德郡王妃的,怕也只有德郡王了。

德郡王妃说别人欺负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和护国公夫人林氏,德郡王府的管家纵然有一百个单子,也不敢跟这两位叫板,所以,威风只得朝着围观的百姓们耍。

但太过分的事情他也不敢做,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闹出点儿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德郡王回来也饶不了他。

思来想去,管家只好招来德郡王府的护卫,叫她们将围观的百姓赶走。

百姓们自然是不肯走的,这么大的热闹,百年难得一见,谁愿意走啊!

可是,德郡王府的护卫凶得很,一个个的大刀一横,大有他们要是不走就要抽刀的架势。

普通百姓自然是惧怕权贵的,这是一种来自于身份等级的自然而然地畏惧,无关其他,所以,大部分人真的后退了。

但是,偏有那不信邪的,越是驱赶越是不肯走,大声让着德郡王府仗势欺人,要去告状。

德郡王妃一听这话,气得便冷笑出声,她愣愣地等着那人,“好啊,你去告,我也正想找人告状呢,看咱们能告到一处去么!”

她那无所畏惧的模样,还真是能唬人,之前叫嚣的十分欢快的百姓,一见她这副样子,纷纷就都偃旗息鼓了。

解决了这些人,德郡王妃的火力又全部对向魏氏和林氏。

“老太君,您也不用哭着喊着跟我比可怜,我儿子死了,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我什么都不怕,就想为我儿子讨回公道,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以法,除了这件事,我别无所求,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你们要是真不怕,就将陆铮叫出来咱们当面对质,他昨夜里在哪,有何见证的人,都跟我说明白!”

看德郡王妃的样子,大有要是魏氏和林氏不叫陆铮出来将事情说明白,她就要带人闯进去了的架势。

她刚死了儿子,大哭了一场,人既疯狂又憔悴,又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就想要给儿子报仇似的。

她要给儿子报仇,这没什么问题,魏氏也赞同她,可是,她给儿子报仇,却往陆铮身上泼脏水,这魏氏就不能答应了。

“德郡王妃这话可真好笑!”魏氏冷哼了一声,在林氏和魏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老太太一身深棕色常服,满头银发只插了一支玉簪,再无其他缀饰,但却显得十分威严,她看着德郡王妃,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语气也愣了下来,“德郡王妃既然这么说,那老身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正好刘大人也在,咱么也省得再去衙门找人了,直接就叫刘大人给立案吧,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德郡王妃无凭无据,恶语污蔑我们家,败坏我们家的名声,这口气我魏氏要是能忍下,我魏字就倒过来写!”

第八百章:对峙

第八百章:对峙 (第1/1页)

德郡王妃咄咄逼人,魏氏却也毫不相让,眼看形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远处却匆匆跑来了一群人。

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最前头骑马而行的两个人,赫然正是陆府的两位公子,陆铮和陆文。

而在他们后头跟着跑的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也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忽然间,有个眼力好的年轻人高声叫道:“那些人穿的衣服,不是跟这些人一样么。”

他说着,还用手指向了德郡王府的护卫。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再抻着脖子去瞧,果不其然,跟在陆铮和陆文后面跑过来的,正是德郡王府的护卫,虽说他们都不认识这些人,可衣裳都穿的一样,绝对错不了啊!

这下可热闹了!

眨眼间,陆铮和陆文已经骑马到了近前。

围观的众人见到他们二人来了,非但不往后退,还有往前又凑了一些,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热闹一样。

陆铮和陆文没有理会这些人,自陆家大门口下了马,立即有陆家下人过来将他们二人的马牵走了。

魏氏和林氏看到他们俩,眼中都闪过了不赞同,等着他们俩一前一后上了台阶来到面前后,魏氏便小声问道:“你们俩怎么回来了,这个时辰,早朝还没散呢,”说完,又去看陆文,“还有你,京郊大营没事了,今儿是你休沐么,你就回来!”

陆铮没说话,脸上表情冷的吓人,倒是陆文,朝魏氏笑了笑,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小辈跟长辈撒娇歪缠的意味,“人都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我能不回来么,老太君您放心,咱们陆家还是有爷们的,绝对不会叫人白白欺负了!”

德郡王妃一听陆文这话,脸色顿时就更加难看起来。

陆文这话说的,明显是在应和魏氏先前的那番话,可是,魏氏说话的时候,他可不在,这会儿说出这种话来,谁知道是不是事先都串通好了!

思及此,魏氏便冷哼一声,等着魏氏语露嘲讽道:“这就是老太君口口声声说的问心无愧,合着是一家子商量好了,欺负我呢!”

德郡王妃话说的气势十足,魏氏却也不相让,“德郡王妃只管说吧,反正你污蔑我们家也不差这一句两句了,只不过,你说了什么,老身统统替你记着呢,将来到了衙门,德郡王妃别对自己说过的话死不承认就好!”

“你!”德郡王妃被魏氏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没想到,魏氏这么难缠,口口声声就咬着说她无凭无据,出言污蔑,却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依她看,这分明就是心虚,害怕了!

如果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好害怕的!

“老太君一张利嘴,我不同你掰扯,没的叫人说我不敬老,既然陆世子也回来了,那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烦请陆世子跟我说说,昨夜你人在哪里,可有人作证,不过你,要是你陆家的人,那就算了,你们一家子沆瀣一气,说的话不能为证!”

德郡王妃这话说的,就是十足的胡搅蛮缠了。

萧良是深夜里被害的,那会儿陆铮除了在家中,还能在哪?

她倒好,竟然叫陆铮找出不是陆家的证人,来证明自己未曾出过门,这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

“你别太过分了,”林氏见德郡王妃这样欺负儿子,哪里忍得了,因而当即便怒了,“之前我一直不曾说话,是怜惜你丧子悲痛,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们,是真当我们家都是软柿子不成!我儿子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向你解释,你要找杀你儿子的凶手,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少在这含血喷人,别以为我们真怕了你!”

林氏一直是个比较和气的人,甚少对人动怒,更遑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这样不客气了,今日也实在是气狠了,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这么说德郡王妃。

若是平时,德郡王妃听见这些话也就退缩了,可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为儿子报仇这一件事情,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因而,听见林氏这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更加过分。

她也不冲着魏氏和林氏了,直接就对着陆铮喊道:“陆世子,你这么大个人,难道出了事只会躲在母亲和祖母身后么,你要是个男人,就站出来说清楚,你敢不敢冲天起誓,以你陆家满门做誓,说你没有杀我儿子,你早就看我儿不顺眼,之前就差点儿让打死了他,你就是一直怀恨在心,你敢做不敢当么,你......”

德郡王妃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铮打断了。

“德郡王妃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这句话?萧良的死因可曾查过了?何时死的,死于什么原因,仵作的验尸报告怎么说,昨夜你人又在哪里,何人可以为你证明?德郡王妃是亲眼见到我杀了萧良,还是有人见到我杀了他?若是德郡王妃能回答我这些问题,那我就告诉德郡王妃,我昨夜人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与德郡王妃的声嘶力竭相比,陆铮的语气可谓是十分平静了。

女人打嘴仗那一套,他做不来,他问话问的平静,是因为他心中并没有因为德郡王妃的诋毁而起多少波澜,清者自清,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问问心无愧,有何害怕的?

可德郡王妃却不这么想。

她自己未尝不明白自己跑到陆家来质问陆铮,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所凭的不过是自己心中的判断而已,她认定了陆铮跟儿子有仇,又是敢付诸于行动的,所以,首先怀疑的杀人凶手肯定是陆铮。

但是,陆铮让她拿出证据,她也确实是拿不出来的。

不过,她拿不出证据,她觉得陆铮也同样的拿不出证据,除非,他真能找到不是陆家人,来证明他毫无杀人的可能和动机,但这可能吗?

反正她是不信的。

况且在她心里,陆铮就是最有动机杀她儿子的人了,她不来找陆铮报仇,要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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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道歉”

第八百零一章:“道歉” (第1/1页)

德郡王妃显然还打算用方才那招,故意不管陆铮说的话,只去说自己想说的。

不过,这一次,她才张了口,就被人给呵斥住了。

听到熟悉的一声呵斥,德郡王妃的脸色僵了僵,片刻后,她才缓缓地回过头去,正见到德郡王一脸怒气地站在她身后。

德郡王妃有那么一瞬间的害怕,但随即,这份害怕便被丧子之痛掩盖下去了。

“王爷,您终于来了,”德郡王妃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悲痛欲绝一些,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德郡王,问说,“您是来替良儿报仇的么?良儿死的那么惨,王爷,他可是您唯一的嫡子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您要替他报仇啊!”

但德郡王并没有像预期中的那样站在她这一边,反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显十分生气。

德郡王妃见德郡王这样,心中便不免一阵悲凉。

她知道德郡王一直不喜欢萧良这个嫡子,但是,因为只有这一个嫡子,所以也算是寄予希望的,因而待儿子至少不算太差,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儿子被人这么残忍的杀害了以后,德郡王会不想替儿子报仇!

虽然他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陆铮杀的,可是,这京里头有动机又有胆量杀了儿子的,除了陆铮,难道还有别人么!

这么明显的事情,她来替枉死的儿子讨回公道,德郡王却不帮她,反而还怪她!

她做错了吗?德郡王妃心中满是苦涩,她不过就是做了以为母亲应该做的,难道有错吗?

德郡王显然是不了解德郡王妃内心的曲折的,或许是了解,但是因为什么原因,却顾不上,总之,他到了这里之后说的第二句话,就是叫人将德郡王妃带回去。

可德郡王妃怎么肯就这么回去?

她拼着一切不顾,带着儿子的尸首来到了陆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现在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问清楚,德郡王却叫她回去!

她如何肯依!

“我不回去!”德郡王妃怒吼道,“我看你们谁敢碰我,今儿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宁愿一头撞死在陆家门前,叫世人都看看,陆家是怎么逼死我们母子的!”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陆家人还没说什么呢,德郡王倒是先气白了脸,他朝愣愣的王府众奴仆狠狠一甩袖子,骂道:“都愣着干什么,我的话听不懂么,将王妃送回府里去,王妃伤心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都是死人么!”

德郡王一发火,显然威慑力要比德郡王妃大多了,瞬间,之前还畏缩着不敢动手的几个婆子,纷纷上前去拉德郡王妃。

德郡王妃自然是不肯走的,因而便用力挣扎,一边挣扎还一边大喊大叫,这回不光说陆家人,连德郡王都一起骂上了。

德郡王又是生气又是丢脸,脸上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德郡王府的下人们见主子面色不善,哪里还敢手下留情,忙用力将德郡王妃扯到了马车旁。

德郡王妃养尊处优,如何敌得过那些婆子们的力气,因而,到底还是被送上了马车。

德郡王看见德郡王妃被送上马车,刚要松口气,转头就见一个万分眼熟的棺材摆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瞬间脸就更黑了。

管家见德郡王脸色不对,也乖觉,忙叫人将棺材一并抬走。

德郡王见管家还算有眼力见,心头的气这才稍微顺了一点儿。

德郡王妃叫嚷咒骂着被带走了,德郡王在一片骂声中,黑着脸跟魏氏道了个歉,语气不算很真诚,将德郡王妃的所作所为归结为了突然丧子,承受不了悲痛精神有些失常,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皆不是出自本心,请魏氏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魏氏本来也不想跟德郡王妃一般见识的,但是,德郡王妃说的那些话,实在叫人忍不下这口气。

他本来也不是刻薄的人,可今天是真的忍不下去了,“看来德郡王府的人说话都是这么个习惯,没理还能搅三分,老身今日算是见识了!”

德郡王被魏氏的话说的面皮一僵,脸上本来就十分僵硬的笑容不由更加僵硬,就算心里明白魏氏这么生气也不无道理,但是,却依旧叫他有些接受不了。

“老太君,”德郡王心里的戾气在喉间滚了滚,压下去了一些,但口气依然算不上多好,“今日之事,我们家是有不对,但是,能不能请老太君看在我们家死了人的份上,宽仁大量一次,不要同我们计较了。”

这话就有点儿威胁的意思了,魏氏眉眼一厉,正要说话,陆铮却先一步对德郡王道:“德郡王有这种时间叫我祖母宽仁大量,不如将心思都放在查找凶手上头,尽快帮贵公子报仇才是真的,寒舍鄙陋,就不多留德郡王了,您请。”

说罢,陆铮便做出送客的手势。

德郡王被陆铮这么一说,便觉得心头像被什么堵着似的,分外难受。

但人家都撵他走了,他总不能再死皮赖脸的留着吧,况且他也不愿意留,儿子的死那么蹊跷,他当然也急着查清楚真相,皇上已经答应让大理寺和刑部彻查此案,他现在的心思,确实应该用在这上头,而不是在陆家门口,跟陆家人打嘴仗。

德郡王带着人走了,围观的百姓解了禁,胆子又大了起来,纷纷凑上前来跟陆家人说,他们不相信陆铮会杀人。

这些百姓们看热闹的时候,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确实叫人生气,但是,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却也真的叫人心里一阵安慰。

魏氏没有不理会这些人,而是郑重地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又朝大家道谢:“老身谢过大家伙仗义执言了。”

魏氏这一番举动可谓突然,等大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全都吓了一跳,然后纷纷地后退避让,直说魏氏这样使不得。

要知道,魏氏可是护国公府的老太君,一品的诰命夫人,平日里对于他们来说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不过一群平头百姓,哪里受得起魏氏如此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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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怀疑的对象

很快,陆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邺京城,众人议论纷纷,又可怜德郡王妃丧子的,也有替陆家抱不平的,但更多的,还是抱着一种中立的态度,并不太过评判此事谁对谁错。

这倒也无可厚非,本来就是跟他们没多大关系的事情,关系不到那个份上,谁会真的为了别人家的事情去得罪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京里头的名门望族们,最会的,便是审时度势了。

安笙也知道了外头的事情,不过,她没急着出门去,只是让郑妈妈给苏远送个口信,请他帮忙传点儿消息出去。

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舆论的力量,安笙本来并不想让昨日的事情再多发酵,不过,现在她改主意了。

萧良死了,死的那么突然,又明显是他杀,现在京里头如德郡王妃一样,认为陆铮就是杀人凶手的,只怕也不少。

或许这么说也不够准确,准确的来说,是有人想要这样想的人,不太少,甚至更多一些最好,最好多到都能影响刑部和大理寺办案,最后坐实了陆铮的罪名,那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而这个人是谁,安笙心里也早就有计较,她想,如她一样想法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说,却不代表心里不明白。

其实,她甚至怀疑,杀了萧良的人,跟想要扳倒陆铮的,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她没有证据,这种话现在还不能乱说,但她想,她能想到这些,陆铮他们一定也能想到。

太子一派没有蠢人,不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

让他不明白的是,如果这件事真是大皇子派人做的,那么,大皇子就不怕德郡王跟他反目成仇么?那毕竟是德郡王唯一的嫡子。

......

东宫。

右相和卫国公府相继来人,与太子交换消息,说的正是今早萧良被杀一案。

今日一早,还未到早朝时间,德郡王便匆匆入宫求见了皇上,说了嫡子萧良被杀一事。

临近年关,出了杀人命案,死的又是个皇亲,皇上十分震怒,当即下令刑部跟大理寺彻查此案,务必要在年前将案子破了。

刑部和大理寺临上朝之前接到这道命令,当即就准备派人去德郡王府查看萧良的尸首,结果就在这时候,却又忽然听说德郡王妃抬着萧良的尸身去了护国公府,大家都是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德郡王自己反应快,跟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说了一下,然后,自己匆匆往护国公府去了。

半路上,德郡王跟快马加鞭回府的陆铮和陆文碰个正着,双方也没寒暄,陆铮和陆文就策马走了,德郡王做的轿子,自然没他们俩快。

再然后,就是方才在护国公府所见的那一幕了,德郡王叫人带走了德郡王妃,不大情愿地跟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道了个歉,然后,也带着人走了。

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陆家一大早的被人找了这么大的晦气,却不好说什么,说少了没什么用,说多了,好像真的如德郡王妃说的,是陆家在欺负他们母子似的。

这样的事情,陆家是不屑做的。

不管怎么说,萧良死了这件事情,是真的,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这个节骨眼上,陆家确实没有办法发作德郡王夫妇,人家刚死了儿子,他们总不能太过苛责吧,传出去又是一场口水官司。

不过,今儿这个仇,陆家也记下了,现在不报,等萧良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们也势必要让德郡王府给他们个交代的。

德郡王妃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和指责,不是陆家原本该承受的!

太子等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即派人下去查了,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怀疑人选,但是,没有证据,一切就都是空谈,先不说有没有人相信他们说的,就算有人相信,皇上那关也过不去。

指认皇子亲王杀人,总要有拿得出手的铁证才行。

若没有证据,那跟德郡王妃污蔑陆铮就是一样的了,根本站不住脚,反而还极有可能被人倒打一耙。

但这个案子还真就不怎么好查。

萧良昨夜出门喝花酒去了,据他几个同伴和同伴们身边的人讲,萧良是亥时从花楼离开的。

他喝的醉醺醺的,原本是不想回去的,但是,因为害怕德郡王一早发现他不在家,又要打他,所以思来想去,就还是回去了。

因为这些日子天寒的缘故,夜里街上行人很少,尤其到了深夜里,街上更是只有打更的和巡防队的,萧良是翌日一早在一条小巷中被人发现的,跟着他的人都死了,全是一刀毙命,手段十分利落,几乎没看出什么挣扎的痕迹。

动手的一定是高手,京里头有这种身手的人不多,陆铮还恰好就能算一个。

要说这些世家子弟,陆铮的功夫绝对算是最好的了,他打小学武,拜过正经师傅,又是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身手绝对不一般,再加上他跟萧良又早有龃龉,所以,德郡王妃才最先怀疑的他。

但这毕竟只是德郡王妃自己的怀疑,相信陆铮为人的人根本就不相信陆铮会杀人,再说,也不能说人就是陆铮杀的,也不排除是有人请的专业杀手或者谁家里养的暗卫动的手。

虽说皇上明令禁止私养暗卫,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话一直都不是说假的,若是皇上说什么下面人真就完全照办,那朝堂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争端了。

太子等人怀疑的,自然是大皇子,以他们对大皇子的了解,要说大皇子派人杀了萧良,再栽赃给陆铮,也是十分说得过去的。

但就是苦于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那一切就都是空谈,况且,他们总不能跟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说,他们怀疑是大皇子派人做的这件事,让人知道了,还以为他们故意陷害大皇子呢!

但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跟大皇子脱不开干系,因为萧良传了假消息那事,大皇子一直耿耿于怀呢,若萧良的死能换来陆铮倒台,他大概真没什么不愿意的。

第八百零三章:祖孙对峙

跟太子等人一样想法,显然还有不少人,这其中,正有大皇子的外祖父,兵部尚书汪德蒲汪尚书。

今日早朝混乱开始混乱结束,萧良的死引起皇上大怒,这既在众人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临近年关,皇上想要过个好年,自然是不想听到死人的消息的,总归晦气,更别说,死的还是皇亲,皇上就算原本不喜欢也不在意萧良,在这种时候,也要表现出来对萧良的看重。

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好歹承着皇姓,皇上就算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会叫人彻查此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皇城根儿底下作恶行凶。

虽然有人怀疑萧良是陆铮杀的,但在汪德蒲内心深处,却更倾向于另外一个人。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好容易挨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汪德蒲安排了心腹,悄悄从兵部衙署的后门离开,坐着一顶青帷小轿去了瑞王府。

汪德蒲到瑞王府的时候,瑞王正在用午膳,一听说汪德蒲来了,眉心便皱了起来,手里的汤勺也扔进了汤碗里,语气似有不快。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传话的下人头垂的低低的,不敢乱说,只道:“回王爷的话,奴才不知。”

汪尚书来找瑞王这个外孙做什么,难道还会跟他个奴才说不成,瑞王问他这话,他能怎么答?

瑞王显然也知道一个奴才不可能知道什么,又不能将汪德蒲拒之门外,因而便吩咐叫将汪德蒲请进来。

不多时候,汪德蒲到了膳厅,瑞王正在用膳,见到汪德蒲来了,也只是停下勺子看了看汪德蒲,并没有起身。

“外祖来了,这个时辰,外祖可用过午膳了,若没用过,不若跟本王一起吃吧,”瑞王朝汪德蒲笑了笑,然后,吩咐下人说,“再拿一副碗筷来。”

下人颔首应是,默默退出了膳厅。

汪德蒲看瑞王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便觉得心头一阵火光。

他暗暗吸了两口气,然后,朝瑞王拱手行了一礼,说:“殿下,老臣有事相商,不知殿下可否移驾书房。”

他这时候哪有心思吃什么午膳,心里正没底呢,不弄清楚这件事,再好的山珍海味到了他口中,也不过是味同嚼蜡。

瑞王却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闻言还是不甚在意地问说:“不知外祖有何事找我啊?再大的事情,也不能不吃饭吧,既然外祖也没有用午膳,那正好跟我一道用些,外祖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弱,不吃午膳可怎么行。”

汪德蒲被瑞王这轻慢的口气说的心头火气不由更盛,实在忍不住,便朝前走了一步,咬牙低声道:“老臣有要事相商,还请殿下移驾书房吧,午膳待会儿再吃,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

汪德蒲这么坚持,瑞王也不好太过分了,闻言只能站起身来,说:“既然外祖有要事相商,那就待会儿再用午膳也可,那,外祖随我来吧。”

说着,瑞王便当先迈出了步子,出了膳厅。

汪德蒲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祖孙俩到了书房。

下人上了热茶便退下去了,并十分懂事地关紧了书房的门。

瑞王请汪德蒲坐下喝茶,汪德蒲哪有什么心思喝茶,一等书房里没有了旁人,便急问道:“还请殿下跟老臣交个实底儿,德郡王世子那件事情,跟殿下可有关系?”

汪德蒲也没跟瑞王来虚与委蛇那一套,实在没有必要。

他能猜到,别人其实也能猜到,而他比别人有优势的地方,无非就在于能第一个知道内情罢了。

这也正是他急匆匆赶到瑞王府的目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大皇子跟这件事情绝对脱不开干系!

“外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外祖怀疑我是杀人犯不成!”不过,让汪德蒲失望的是,瑞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反过来质问起他来了。

瑞王这样的态度,叫汪德蒲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其实,瑞王如果主动承认,汪德蒲也不至于多生气,事情已经出了,萧良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就算生气也没用,能做的无非还是帮瑞王将这出戏演的更加精彩。

他是个喜欢将利益最大化的人,萧良的案子若是运作得当,说不定还真有意外收获呢!

这些,都是来瑞王府之前,汪德蒲心里的想法。

可瑞王面对他,竟也不肯说实话,还用一副质问的口气对着他,这实在叫他伤心又生气!

“殿下,”因为生气,汪德蒲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不若方才恭敬,“老臣怀不怀疑殿下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外面人都怀不怀疑殿下,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又怀不怀疑殿下!”

瑞王一听汪德蒲这话,脸色腾地一下就变了,颇有些气急败坏地朝汪德蒲喊道:“外面本王都打点好了,他们怀疑陆铮还来不及,干嘛会怀疑本王!德郡王是本王的人,陆铮是太子的人,又跟萧良有仇,刑部和大理寺要怀疑,也该怀疑陆铮,怀疑本王作甚!”

汪德蒲简直要被瑞王的“天真”给气笑了,他也真笑了,只不过是冷笑。

“殿下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您也说了陆铮是太子的人,难道太子就不能叫人出去传话,说萧良是您杀的么!反正都没有证据,怀疑谁不是怀疑呢!到时候,陆铮没怎么着,殿下您自己再惹一身骚,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冲瑞王方才那几句话,汪德蒲就足以断定,萧良就是大皇子派人杀的!

大皇子那几句话,跟直接承认了也没什么区别!

这人啊,不怕比蠢,就怕你蠢自己还不知道,还当自己多聪明呢,汪德蒲忽然有些丧气,就大皇子这个智商,真的能斗得过太子,最终登顶帝位么?

这位算计了大半辈子的六部尚书,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了怀疑。

大皇子听到汪德蒲讽刺他的那句话,脸色也愈加难看起来,狠狠地瞪着汪德蒲,说:“那咱们就走着瞧,看到底最后谁遭殃好了!”

第八百零四章:两难

汪德蒲是失望的,但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是说失望,就能什么都不顾了,有些东西时间久了就像是执念,根本放不开,汪德蒲对于权势渴求的太久,所以即便失望,也舍不得放手。

他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吸了两口气,暗暗劝住了自己,再开口的时候,已经称得上心平气和了。

“殿下,”汪德蒲语重心长道,“老臣不是说要怀疑殿下,若是老臣怀疑殿下,就不会这个时间偷偷来殿下府里了,老臣是担心殿下,这件事,殿下能安排叫人安到陆铮身上,太子那边未必不能叫人反过来将罪名安到您的身上,谣言这种东西最没办法捉摸,说不定外面那些人就信了太子他们的鬼话,愿望是您叫人杀了德郡王世子,殿下不是就要白白地背这个黑锅了吗?”

姜还是老的辣,汪德蒲说话显然比瑞王有水平多了,同一句话换一种方氏和组合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如果说方才汪德蒲是怀疑瑞王,那么这会儿,就是全心为瑞王考虑了。

而且,他还很聪明地模糊了一个很重要的焦点,那就是,他并没有直接说人是瑞王派人杀的,而是含糊不清地提到了陆铮,似乎他也认定是陆铮杀了萧良似的。

且不说汪德蒲这话有几分真心,但最起码在瑞王听起来,还是颇为顺耳的。

瑞王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听到汪德蒲这么说,火气也就降下来了。

“外祖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是本王误会外祖了,外祖也别生气,任是谁被人这么误会,都会不高兴的么,本王也是一时情急。”

这话说的就有点儿不要脸了,饶是汪德蒲,也被瑞王噎得喉头一哽。

片刻后,才言不由衷地道:“那倒也是......那殿下,咱们是不是该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这杀人可是重罪,总得想办法将这罪名落实了才好,德郡王妃悲痛欲绝,咱们总得让德郡王妃有个发泄的渠道吧,殿下您说是吧?”

德郡王妃一道早抬着萧良的尸首去护国公府找陆铮的事情,现在已经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皇子一早就一叫人盯着陆家的动静,哪里会错过这么大的热闹。

一提起这事,他就来了兴致,“外祖说的极是,这德郡王妃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杀她儿子的凶手,既然德郡王妃这么悲痛伤心,那我们也应该帮帮她,本王是最爱助人为乐的!”

小人得志怕也就是说的瑞王这副嘴脸了。

汪德蒲对于外孙的为人已经不想多做评价,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要成大事首先就要心狠,在这一点上行,他是赞同大皇子的,只是,大皇子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欠缺考虑,这一点,让他颇为头疼。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过来帮他擦屁股了!

这件事如果被德郡王知道了,可就糟了,德郡王就算再不受皇上重视,好歹也是正经的皇亲,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在这种时候,皇上就算做做样子,也会站在德郡王那一边,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大皇子就彻底于大位无缘了。

除非,他们走到那最后的,也是他最不想走的一步......

汪德蒲这边跟瑞王商量对策,太子那里,也在商量着同一件事情。

虽然双方都听不到对方的谈话,但是,有一点,双方的选择还是很相似的,那就是都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打压对手的机会。

相比之下,萧良的死活,倒是真没有人真的在意了。

......

德郡王府。

德郡王妃一路上咒骂哭喊,喧闹不休,好容易回了郡王府,德郡王赶紧叫人将她带到了房间里。

德郡王妃自然是不肯走的,但是德郡王亲自带人押着她回房,她就是不肯也没有办法。

等到将人押进了房间里以后,德郡王就赶走了所有人,自己关上了房门,面对德郡王妃。

德郡王妃还要再闹,被德郡王一巴掌打的跌在了地上。

德郡王妃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德郡王恨声骂道:“别哭了,就知道哭!”

德郡王妃被这一声喊的,哭声倒是真的小了一些,只是哭声还是没有停。

德郡王也不管她,直接就说:“你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管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心疼儿子么!蠢货!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可能牵扯到多少人,你连证据都没有,就跑到陆家去闹,自取其辱,败坏本王的名声,你真是蠢货!”

德郡王妃被德郡王左一声蠢货,右一声蠢货骂的脸都青了,忍不住辩解道:“我是蠢货,那你有是什么,别人欺负你的夫人儿子你都不管,你又算什么!”

德郡王被德郡王妃这句话怼的真是心肝脾肺无一不疼,差点儿就直接伸脚去踹了,不过好在还算忍住了,“你哥蠢妇,别拿你的无知当借口了,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是好,你真当你到人家家里去闹,就能闹出什么结果么,你闹不出什么结果还算是好的,说不定,还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你到底知不知道!”

德郡王妃本来还想辩驳,但是,听到德郡王那句真正凶手后,整个人就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的德郡王的衣摆,急忙问道:“王爷,王爷您这么说,可是知道杀害良儿的真正凶手了,您快说啊,到底是谁,是谁这么狠!”

德郡王简直要被德郡王妃给气死了,他要是知道凶手是谁,手里有了证据,他还在这干什么,他直接就去找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不就结了,要不直接找皇上也行啊,证据确凿,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现在问题就是,他心中空有怀疑对象,却苦于没有证据啊!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能跟德郡王妃说,就算他拿到了证据,他就真的能不顾一切替儿子报仇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了一早了,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办法做出抉择。

权势名位和自己的儿子,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第八百零六章:流言与盘问

萧良的死因并不难查,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分别查过,很快便确定了是他杀,凶器就是插在胸前的那把匕首。

验尸的都是经验十分丰富的仵作,而且又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分别验过,应该也不存在出错或者故意混淆视听的可能,当然主要也是萧良浑身上下除了胸前的刀伤以外,再无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所以,仵作很快就判断,是死于刀伤,系他杀。

自杀和他杀所造成的伤口切面是有差别的,不过,这种比较专业的知识,仵作就没有解释给德郡王夫妇听了,当然,就算他们想解释,德郡王妃大概也没心思听。

她一早就认定萧良是死于他杀,所以这会儿听了仵作的话,自然也不奇怪,要是仵作跟她说,萧良是死于自杀,她才要生气呢。

她儿子活的好好地,做什么去自杀!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很快就将验尸报告呈给惠帝看了,惠帝看后大怒,勒令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凶手。

马上要过年了,皇城根儿底下出了人命案,这还了得?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不就是没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么!

惠帝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勒令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尽快破案。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离开皇宫后,都一脸的苦相。

这案子实在不好查,除了能确定是他杀之外,就再找不到一点儿别的证据了。

昨夜风雪太大,一切痕迹似乎都被掩埋了,杀害萧良的凶器也不过是把普通的匕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昨夜同萧良一起喝花酒的那几个公子哥,和他们的随从,也找人问过了,但是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些人都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萧良离开了花楼,但是他们却是一直没离开的,花楼里的姑娘都能作证。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也不好轻易得罪,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十分着难。

可再着难,这案子也总得办,皇上亲自下了命令,他们哪敢怠忽职守,因而一从宫里出来,便各自分头忙去了。

就在刑部和大理寺忙活这案子的同时,京里又传出了两则流言,一则是说萧良是陆铮为泄私愤狠心杀害的,另一则,却是说萧良是瑞王派人杀的,因为萧良曾经因私惹了瑞王生气,瑞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气不过,便暗暗派人将萧良杀了。

这两则流言一传出来,京里头就议论开了。

百姓们不解其中深意,但朝臣们大都明白,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恐怕不只是传流言那么简单,而更有可能是,太子一派和瑞王一派在斗法。

本应该引起轩然大波的流言,因为各家静默不言,而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但是,其他人能装作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却不能。

这样的流言,皇上肯定会得到消息,皇上得了消息不要紧,要紧的是,肯定会找他们去问话,或许还会找陆铮和瑞王问话,这个时候,他们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势必要被皇上迁怒,所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咬牙分别去了护国公府和瑞王府问话。

去护国公府的时候,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好歹心里还有点儿底,因为知道陆家不是仗势欺人不讲理的人家,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叫他们太过难堪,只要他们摆明态度,客气一些,只说是例行公事去问问,应该也不要紧。

而事实也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他们到了陆家,陆家人虽说也不高兴,但是并未迁怒他们,他们问什么,陆铮都配合的答了。

说实话,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也不相信人是陆铮杀的,但是,外面流言传成那样,他们总要过来问问,哪怕走个形式呢,现在见陆铮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害怕心虚的样子,心里头便都不由更加偏向陆铮了。

离开护国公府,二人又一同去了瑞王府。

不过这一次,他们心里可就没有去护国公府时那么轻松了。

瑞王脾气急,那是满朝皆知的,瑞王脾气上来了,连自己的亲外祖父汪尚书都能怼,何况他们?

结果,叫他们二人意外的是,他们二人胆颤心惊地去了瑞王府,竟然还受到了礼待?!

瑞王配合的让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以为自己走错了门,问错了人?

瑞王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不由地引起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怀疑,但二人也都为官多年了,深谙官场之道,虽说他们二人都是清流一派,并不站队,但是,想要在朝堂官场上生存,一味的耿介直言肯定是不行的,必要的时候,总要学会变通。

没凭没据,他们不会当着瑞王的面说怀疑他,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有底便行了。

问过了话,瑞王自然也是有着很充足的不在场证据的,所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便也告辞离开了。

等送走了他们二位,瑞王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戾气,“这王忠肃和赵旉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以为有了父皇撑腰,就敢来盘问本王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旁边的下人听了这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一个个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瑞王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瑞王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拿着鸡毛当令箭,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治他个大不敬的罪名也是可能的,谁不知道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是奉了皇命来办案的,瑞王说他们拿着鸡毛,这不是将皇上的命令比作鸡毛么!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就瑞王敢说了!

得亏汪德蒲已经走了,要是此刻在这里的话,只怕又要叫瑞王气个好歹出来。

瑞王本就戾气重,瑞王妃死后,他脾气就更坏了,阖府下人就没有不害怕他的,这会儿他明显心气儿不顺,自然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而瑞王自己骂了两句,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不骂了,抬脚离开了前厅,往后头书房去了。

第八百零七章:策反

瑞王去书房自然不是为了做学问,而是跟门下清客商谈此事的应对之策。

这时候,他才稍微生出了点儿外祖父说的也没错的心思,太子那边果然派人传他的闲话了,只是,他的关注点显然有点儿偏,相比于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他更想知道的是,太子是怎么知道上次萧良向他传假消息那事儿的?

他身边有太子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虽说还未到达如坐针毡的地步,但也是膈应的慌。

一想到他身边有太子的人,他就看谁都不顺眼。

瑞王这边在商谈应对之策,陆铮那边自然也没闲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刚走不久,文韬、杜奕衡和林子轩就上门来了。

他们这回来,当然不只是单纯的上门做客,主要也是为了萧良这个案子,他们家里的长辈这时候不好出面,便叫几个来往密切的小辈过来传个话,这样别人即便见了,也不能说什么。

他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是众所皆知的,陆铮被人泼了脏水,几个兄弟上门来问问总是可以的。

陆铮直接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兄弟几个关起门来谈了许久,直快到晚膳时分,文韬、杜奕衡和林子轩才走。

陆铮亲自送的人,回来时在垂花门后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脚步却没停,似乎并未发现有人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着,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

永宁侯府。

今日晚膳前夕,徐氏派人来请,所以,安笙今儿的晚膳是在松鹤堂用的。

徐氏没请别人,单只请了她一个,席间也完全没有避讳地提到了外面流传陆铮杀了萧良的流言,言语间的试探和掩藏不住的势力让安笙分外倒胃口,尤其是,徐氏话里话外的埋怨,更叫安笙生气。

昨日还将陆铮夸成一朵花,今儿立马就变了态度,也是难为徐氏这么“能屈能伸”!

不过,徐氏虽然平时也势力,但却并不是这么不分场合不分情况的,徐氏说话向来喜欢采取迂回政策,尤其是对待陆铮,因为顾忌护国公府的权势名位,徐氏说话还是比较小心的,每次跟安笙打听什么也多是迂回曲折地问,像今日晚膳上这样直白的埋怨,却是没有过的。

这让安笙又留了个心眼。

晚膳没吃多少,安笙一回去,就叫郑妈妈来问话,问她今日都有谁去过松鹤堂,分别待了多久。

当得知方氏午膳后去过松鹤堂,且待了很长时间后,安笙就知道,定是方氏又在背后撺掇徐氏了,一定是方氏跟徐氏说了什么,徐氏晚膳时分才会跟自己说那些话。

从觉得她没希望被陆铮克死后,方氏便开始致力于破坏她这份姻缘,几次对自己出手没什么成效,现在将主意打到陆铮头上去了么?

“小姐,要不要奴婢再想办法打听打听,大夫人在老夫人房里都说了些什么?”郑妈妈问。

安笙摇了摇头,“不必了,无非就是些污蔑陆铮,和危言耸听的话。”

在徐氏心目中,谁也没有顾家的荣华富贵重要,徐氏是个势力的人,方氏能撺掇着她对陆铮心生埋怨,必定是借由萧良被杀一案牵扯到了顾家的名声上面,只要方氏说陆铮会影响顾家的发展,徐氏绝对会将陆铮埋怨上。

“再去找找袭香,她若是再不同意,就将那日的事情跟她说说,就算威胁,也将她说动了!”

安笙不打算再等了。

从那日方氏和袭香等被困京郊后,安笙一直在让郑妈妈背地里策反袭香,但袭香一直不肯给准话,总是含含糊糊,像是下不定决心。

本来安笙也还有耐心等她做决定,她是想,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总要袭香自己想明白,下定决心,以后的事情才好办。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威胁袭香,任何时候,威胁都是下策,可现在,她等不了了。

方氏的手越伸越长,现在都伸到陆铮那去了,这叫她实在不能忍!

既然方氏过得太闲,那她就给方氏找点儿事做!

郑妈妈领命而去,过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回来,不过这回,郑妈妈可带回来了个好消息。

袭香答应了!

安笙总算心气儿顺了点儿,她吩咐青葙道:“将装着那个的匣子拿过来。”

青葙听罢,立即明白安笙说的是什么,应了一声之后,就去安笙房里取回来了一个乌木匣子。

那匣子不大,黑亮黑亮的,外头雕着古朴的花纹,单只看这个匣子,就知道价值不菲,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放的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匣子里面放的并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种药,一种安笙调制了很久才成的药。

药材多来自外族,是这些年苏远帮安笙收集的。

苏远少时曾跟着家里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见识不俗,从安笙开始跟着普云大师学医制药后,苏远便帮她收集各种珍稀的药材,给她自己养身子兼治病救人用,后来得知安笙要回京,经历过家族斗争的他知道,安笙回京之后势必要面临各种各样的麻烦,便开始着意收集一些,有毒或者有特殊效用的药材和植物。

其中便有一种来自于西域的,有致幻作用的植物。

安笙试了很多遍,最终将这种植物添加一些药材,做成了一种类似固体熏香的药。

安笙在里面添一些香味很淡,又不冲药性的香料,所以燃烧后会有同熏香一样的香气,但是,它燃烧所产生的香气,可不是助眠的,而是让人梦魇的。

前段时间,这种药终于制成了,但是却没有在人身上试验过,但安笙对自己有信心,觉得应该不会差到哪去,所以,一直想找机会给方氏用上。

但方氏如今防备得紧,房里只留绝对的心腹,其他人全都插不上手,因而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

上次方氏等人被劫,关键时候方氏不顾袭香意愿,硬拿了袭香的贴身小衣给贼头,袭香早已怀恨在心,安笙多次叫郑妈妈策反,如今终有了效果。

第八百零八章:鸡汤小馄饨

郑妈妈拿上药又走了,郑妈妈走后,安笙也没去歇着,反倒带着青葙去了小厨房。

她打算做带呢让东西,给晚些时候要来的那位“客人”吃。

入冬后,安笙就不大从大厨房那边传膳了,大多数时候,都吃小厨房做出来的膳食,徐氏别的方面苛刻,不过在这上头倒是没故意阻挠为难,只是每月拨来的例银很少。

当然安笙要吃小厨房,也不可能真靠着顾家给的那几个例银,她一个庶女,能有自己的小厨房都已经是当家人“格外开恩”了,还能要求什么例银?

再说了,就顾家那个空架子,也不可能真的给她多少例银就是了。

安笙的小厨房,自然是自己养着的,她手头并不缺银子,养一个小厨房还是养得起的。

当然,也因为不缺银子,她在这个家中行事也方便了很多,毕竟,这世上真的对财帛毫不动心的人,实在太少了。

尤其是顾家的主子们,除了一个自己财大气粗的宋氏之外,其他的打赏下人出手都不算太大方,在这种情况下,安笙利用钱财自然也收服了不少人心。

不过,能被金钱收买的人她都并不是真的信任,只是利用他们帮自己做些事情而已。

这会儿已经过了晚膳时候了,因为安笙今晚的晚膳是在松鹤堂用的,所以小厨房这边便没有正经做饭,院里的下人们还是要从大厨房那边拿东西似的,只是安笙对待下人不苛刻,平日自己吃什么,也会叫院里的人跟着沾沾光,所以玉笙居里的下人们都吃的很好。

但毕竟主仆有别,安笙都没在院里用膳,他们自然也不好单独开火,因而安笙到了厨房,便只有一个灶上温着热水,另一个小炉子上头煨着鸡汤,再没有其他什么吃的了。

因为安笙没有叫东西吃,厨娘已经不在了,厨房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在守着灶火不叫看着热水。

安笙进去的时候,小丫鬟正抱着膝头靠在灶台边上打瞌睡,听到青葙唤她,才清醒过来,一见安笙来了,吓得瞌睡虫立即跑光了,赶紧行礼问安。

如今玉笙居里都是自己的人,安笙待自己人一向和善,见这小丫鬟年纪不大,一脸的娇憨,心头不禁一软,“你不必害怕,我来瞧瞧,你平日都是在厨房里当差么?”

小丫鬟听到安笙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话,脸色便是一红,不过人倒是真没那么紧张害怕了,忙答说:“回二小姐的话,奴婢是在小厨房当差的。”

安笙点点头,道:“那正好,你跟我说说,今儿都剩什么食材没有?”

小丫鬟一听安笙问起这些,就以为安笙饿了,于是忙说了几样食材,又指了指在小炉子上煨着的鸡汤道:“炉子上煨着鸡汤呢,小姐若是饿了,奴婢给您盛一碗吧?”

小丫鬟误以为安笙饿了,所以要给安笙盛鸡汤,这倒也不奇怪,那鸡汤本来就是厨娘为了怕安笙夜里饿准备的。

不过,安笙并不是自己饿了才到厨房来的,所以,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不用。

小丫鬟说厨娘准备了明早要包云吞的肉馅,安笙便想好要做什么了。

都这个时辰了,忽然做什么大菜显然不合适,不过,做点儿鸡汤小馄饨倒是可以的。

安笙手艺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太差,厨娘已经剁好了肉馅,她只拌一下就可以用了,倒也不怎么费事。

青葙原本也是跟小丫鬟一样的想法,以为安笙是自己饿了才到厨房来的,所以,当安笙说要做云吞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

小丫鬟更迷茫,完全就是误会了,以为安笙是想要吃云吞,还说要去叫厨娘来呢。

安笙忙阻止了她。

“不必,你们两个来帮我一下,我就想自己做些来吃。”

安笙说着,又朝青葙使了个眼色,青葙怔愣过后,看到这道目光,脑海中灵机一闪,忽然间就明白安笙的意思的。

她暗暗笑了笑,然后立即配合安笙,叫那小丫鬟过来帮着打下手。

小丫鬟虽然觉得安笙大晚上的忽然要自己做云吞有点儿奇怪,但是又一想,主子们的想法肯定跟她们不一样,从进玉笙居的第一天起,郑妈妈就教过她们,主子有什么吩咐,她们照做就是了,不用问那么多为什么,更不能置喙主子的决定。

所以,小丫鬟愣了一会儿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照着安笙的吩咐去做了。

厨娘虽然剁好了肉馅,但是,其他的却没有准备,诸如面皮配料什么的都要安笙自己准备。

上一世,安笙倒是常自己做饭吃,不过这一世就很少了,她的厨艺说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做个鲜肉的小云吞还是可以的。

厨房里有干的虾米,安笙叫那小丫鬟先拿来跑泡上一点儿,准备待会儿剁碎了放到肉馅里去提鲜。

安笙做面食并不大擅长,所以和面做面皮的时候有点儿掌握不好量,和的有点儿多了。

不过尽管如此,厨房里的小丫鬟还是很惊奇,觉得安笙真了不起,一个千金小姐,竟然还会和面呢,她以前伺候的那户人家的小姐,可是连烧水都不会的。

安笙并不知道小丫鬟心里的这些想法,她正专心地做自己的鸡汤小馄饨呢。

好容易和好了面,做好了面皮调好了馅儿,安笙就准备开始包了。

青葙知道安笙这馄饨是包给睡得,所以并没有插手,也没叫那小丫鬟帮着弄,俩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安笙身边,都看着安笙自己动手。

正当安笙拿起第一个面皮的时候,郑妈妈回来了。

郑妈妈一进到厨房,见这个架势,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了,若无其事地走到安笙身边,笑呵呵地福身道:“小姐好兴致。”

站在安笙左手边的小丫鬟一见郑妈妈进来,心百年提了起来,担心被郑妈妈斥责,毕竟,哪有丫头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动手做活的呢?

不过,郑妈妈笑呵呵的,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高高提起的心,便又放下了。

第八百零九章:恨

郑妈妈身为玉笙居的管事妈妈,其实并不像其他院里的管事妈妈那样刻薄严肃,但是,对待其他人来说,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要知道,有时候并不一定只有疾言厉色才会叫人害怕,驭下讲究的是手段,是恩威并施,郑妈妈对这些很有一套,所以玉笙居里的丫鬟婆子都很敬重她。

是敬重,但却不是惧怕。

安笙见郑妈妈来了,便知道郑妈妈定是去她房里没寻到人,被守门的紫竹告知自己来了厨房,所以才特地又寻过来的。

郑妈妈从哪里回来的,安笙很清楚,也知道郑妈妈肯定要跟她说那件事的结果,但眼下明显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因而安笙只是也看着郑妈妈笑了笑,道:“有些嘴馋,一时兴起便过来了,正好面和多了,妈妈待会儿要不要也吃一些。”

安笙这话自是玩笑的成分多一些,郑妈妈当然也不会当真,不过,主仆俩还是借着说话的机会,进行了一个短暂的目光交流。

郑妈妈回话的时候,朝安笙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安笙便明白郑妈妈的意思了。

包馄饨就快多了,因为郑妈妈她们几个都明确表示不想吃馄饨,所以安笙就没有多包,包了大概有二十个就停手了,摆好之后,叫青葙先拿去冻上。

小丫鬟见安笙包好馄饨却并没有马上煮来吃,正有些奇怪呢,见安笙叫青葙拿去冻上,就又以为安笙是喜欢吃这样的馄饨,便也没多问。

等青葙将馄饨冻好后,安笙就带着郑妈妈和青葙先回房去了。

小丫鬟送走了安笙,迷迷糊糊地又坐回了灶台边上。

回到房间后,郑妈妈并没有问安笙的馄饨是给谁做的,只是先将袭香那头的事情跟安笙说了说。

郑妈妈说,袭香拿到药之后,谨慎地问了用法和作用才离开,总之很慎重的样子。

这倒也不奇怪,袭香若不是一个谨慎的人,也不会犹豫了这么久才答应郑妈妈的提议的。

“她肯帮忙就好,妈妈多注意她一些,有什么事叫她尽管说,等这件事办成了,妈妈可以跟她提一提当年那件事,若是她知道什么又肯帮忙的话,我不会亏待她的。”

郑妈妈闻言,忙颔首应是:“奴婢知道了,小姐放心吧,奴婢会尽力让袭香松口的。”

“妈妈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安笙笑着点了点头。

郑妈妈便也笑了,然后,看了看桌上的沙钟,道:“那奴婢先下去了,待会儿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再叫青葙去唤奴婢。”

郑妈妈这话似乎有些意有所指,安笙一听便明白了,不过也没挑明了说什么,只含笑点了点头。

郑妈妈离开后,安笙叫青葙拿了本书来看。

原本是觉得有些看不进去的,不过,看了一会儿,倒是真看进去了。

有事可做,时间便过得快一些,等安笙觉得眼睛酸了,再看时辰,已经是戌时了。

安笙放下书,叫青葙出去跟紫竹说,让她回房去睡觉,不必再坐在门口守着了。

青葙领命而去,不多时候便又回来了,回说紫竹已经回房去了。

桌边的烛火有些长了,安笙拿起边上放着的银剪子剪了一下灯花,火光晃了晃,跳跃了一下,才又燃烧起来。

安笙放下小剪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跟青葙道:“戌时了,咱们的永宁侯夫人,快要睡了吧。”

青葙闻言就点了点头,答说:“小姐说的是,咱们这位侯夫人呀,很是注重保养自己的,每日戌时一刻必要上床歇息的,这会儿应该已经躺下了。”

“躺下了啊,”安笙似笑非笑地唔了一声,“那今晚侯夫人一定能睡个好觉。”

“谁说不是呢。”青葙也道。

说罢,主仆俩相视一笑,都明白方才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不出安笙和青葙所料,方氏这会儿确实是打算歇着了。

临睡前,方氏都会叫袭香替自己梳梳头发,将头发全都梳顺了才会躺下,今晚亦然。

临躺下的时候,方氏忽然觉得今晚上屋里点的安神香味道有些变了,便问袭香:“这安神香是换了么?我怎么觉得跟昨儿的味道不太一样了?”

袭香闻言,瞳孔顿时一缩,面色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随即就着弯腰低头替方氏整理床铺的动作掩饰了,然后,才语气如常地答说:“老夫人听说夫人最近睡得不好,所以特地叫人送来了她用的安神香,叫奴婢给您用上,奴婢下晌跟您说过的,您也吩咐奴婢换了的。”

原来,自从上次京郊被劫是件后,方氏一直睡得不怎么好,每晚都要靠点安神香还有喝安神汤来助眠。

今儿午膳后方氏去徐氏那,跟徐氏哭诉的时候提过这件事,只不过,她说的导致自己睡不好的理由并不是被劫拿回吓的,而是说因为陆家这几日的事情闹的她太担心,所以夜里才睡不好。

徐氏当时听了,就说要将自己用的安神香给她一些,方氏自是欣然应了。

徐氏年岁大了,睡眠自然不太好,且他房里用的东西又全都是好的,她说要给,方氏哪能不欣然同意,这不,下晌徐氏派人送来这安神香后,方氏就吩咐袭香晚上换这个香。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巧合和契机,袭香才会最终决定答应郑妈妈的提议。

要知道,好机会也是难寻的,袭香虽说身为方氏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但是,想要对方氏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方氏出了事,最先怀疑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到时候,别仇报不成,再将自己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大概老天爷也想帮她出气,所以,正好给了她这样一个契机。

徐氏派人送了安神香来,就算是出了事,袭香也大可以来到徐氏身上去,而不到万不得已,方氏必然是不敢跟徐氏正面对上的,若是既能报仇,又能引得方氏跟徐氏交恶,倒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从方氏在京郊破庙中那样对待她之后,袭香心里就已经不认这个主子了,如今她对方氏有的,只是恨意罢了。

第八百一十章:不能让你吃亏

第八百一十章:不能让你吃亏 (第1/1页)

戌时一刻,安笙开始频频看窗。

青葙见了,偷偷抿着唇暗暗笑了一下。

她哪里会不知道,安笙这样根本就不是为了看什么窗外的风光,而是为了看窗外的来人呢。

不过,大冬日的夜里,窗子都关的严严实实的,所以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

就在安笙第三遍朝窗外看的时候,一声短促而细小的哨音响了起来,青葙就见,在那一瞬间,安笙原本还有些意兴阑珊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就连双眼都亮了起来。

接着,她就听安笙对她道:“快去开门,青葙。”

青葙哎了一声,忙跑去开门。

门打开后不多时,一道人影闪身进来,正是安笙等候多时的陆铮。

青葙朝陆铮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您请,小姐在内堂等您多时了,您先进去,奴婢去沏壶茶过来。”

说着,青葙便便陆铮福了福身,出去了。

陆铮听到青葙那句“小姐在内堂等您多时了”,心里便一阵止不住的雀跃,好像忽然之间,这一日的忙乱沉郁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陆铮大步进了内堂,一进去,就见安笙站在窗边的矮榻边上,盈盈看着自己,心头不禁一软。

愣了一下,陆铮说:“青葙说要沏茶......”

这是跟安笙解释为何只有他一个人进来,而不见青葙。

其实青葙哪里是去沏茶了,分明是去煮馄饨了,安笙一下就猜到了,所以也没多说,只先请陆铮到圆月桌前坐下。

夜里临窗而坐,外面恐怕会看到影子,要是叫有心人看去了,知道陆铮这个时辰到她这里来了,便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就算他们二人问心无愧,可这样做毕竟于理不合,到时候便是说的再多,怕也没人相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二人在圆月桌前坐下,安笙问陆铮:“今日累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出了这种事,陆铮肯定是要多处奔波的,一想到因为这样的无妄之灾折腾的陆铮跑来跑去,安笙就一阵心疼。

“我不累,”陆铮被安笙口里眼中流露出的心疼说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连跟安笙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我知道你着急,所以忙完了就过来了,方才正从太子殿下那里出来,这事殿下已经插手了,我只做协助就好,殿下手下有专司查人命案的人才,相信会有办法查清楚真凶的。”

其实真凶是谁,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猜测,只不过没有证据,猜测终究只能是猜测,却不好当众说出来。

不过,有太子殿下插手此事,总归多了几分查清楚真相的可能,就算最后依然没办法查清楚真正的幕后真凶,但安笙相信,太子也不会任由大皇子等人构陷陆铮的。

这样她就放心了。

“没事就好,”安笙缓声笑了,然后撂下这事不提,转而说起别的,“既是如此,你也别太过奔波,眼下要过年了,我知道你挂心西北那边,正好前些日子苏远从番邦人手里收了一批海带,另外还有些药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送批东西去西北么,正好将这些东西一并带过去吧,我听师傅说,这海带有预防石瘿(注1)的作用,其他的药材多是治疗外伤的,西北那边正能用上,只是东西不太多,你别嫌弃。”

陆铮怎么会嫌弃?他感激高兴还来不及呢!

安笙会这么做,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她这份心意他珍惜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不过,安笙赚钱多不容易,他哪里舍得叫安笙破费呢,于是,陆铮便揣着满心的感动,说:“你这几样东西都是西北那边需要的,可是,却不能让你这么破费,这样,你叫苏远将东西折个价钱给我,我拿银子买下来。”

陆铮本是本着不能叫媳妇吃亏的原则说的这句话,却不想,倒起了反作用。

“你这么说,是故意与我见外么?”安笙似笑非笑地问道。

陆铮一听,这话怎么说的,于是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怕你吃亏,你就那么一个小铺子,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呢!”

媳妇还没嫁给自己就贴嫁妆给自己了,这教他怎么舍得呢?

其实,安笙并不是不明白陆铮的真实意思,之所以那么说,一来确实不想陆铮跟自己分的那么清楚,二来,也就是想逗逗陆铮。

也不怪她恶趣味,实在是陆铮的反应太有意思了嘛。

不过安笙也没将人往狠了逗,见陆铮着急了,便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一点儿东西,又不多,我还是拿得起的,况且你同我谈银子,不是见外么,这话往后还是别说了吧,你说呢?”

陆铮起初只是觉得不能让安笙吃亏,才会说要给安笙银子,但安笙都这么说了,他又哪里还会再提银子的事?

想想也是,等安笙嫁到他们家以后,他的银子还不都是安笙的,分这么清楚,倒真是见外了。

思及此,陆铮便点了点头,温声道:“好,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安笙这才又笑了起来。

俩人正说着呢,青葙回来了。

安笙抬首看去,正见青葙手上端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个瓷盅并两个小碗,却不见青葙所说的茶水。

这丫头实在是鬼精灵,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去将东西煮了。

“小姐,鸡汤馄饨煮好了,您可要用一些?”青葙端着托盘走过来,故意问道。

安笙嗔了她一眼,说:“放下吧。”

陆铮见状,以为安笙晚上没用呢,不由有些着急,忙问:“你晚膳还没吃么?”

正说着,自己腹内却发出一声鸣响,一张俊脸不由一红。

安笙一听这动静,就知道自己猜的果真没错,陆铮晚膳果然没有好好吃,怕是一直在外面忙着,忘了吃晚膳呢。

安笙正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去厨房包小馄饨,就是打算若陆铮真的没吃晚膳,就叫青葙煮一些来给陆铮吃。

没想到,这东西还真的准备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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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眼前人是心上人

青葙将托盘放到桌上,安笙接过青葙递来的汤勺,打开瓷盅盖子,亲自舀了一碗鸡汤小馄饨出来。

瓷盅的盖子一打开,便有一股鸡汤特有的鲜美味道飘了出来,霎时间,陆铮腹内的鸣响更加重了。

陆铮并不是个贪吃的人,在外面打仗的时候,他几乎都是跟底下人吃同样的东西的,但是,好吃的东西没人会真的不喜欢,所以,即便陆铮不贪吃,却依然会被美味所吸引。

他今日晚膳没有吃,从京郊回来以后,便直接去了太子那里,到太子那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大家急着商量事情,太子也没顾及到陆铮是否用了晚膳,等到商量完了,时辰更是不早了,陆铮又急着见安笙,自然是更加顾不上吃宵夜什么的,直接就赶来永宁侯府了。

等到了永宁侯府,又急着跟安笙说话,也没顾上饿不饿的事情,直到这碗香喷喷的鸡汤馄饨端上来,陆铮才觉得腹内的饥饿感分外强烈起来。

安笙盛了一碗馄饨后,便将碗放到了陆铮面前,道:“正好厨房准备了宵夜,要不,你陪我吃点儿?”

这样的提议,陆铮实在没办法拒绝。

忙了一日,晚上能有个人陪自己用些宵夜,实在是太过温暖的诱惑了。

陆铮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会有其他的答案了。

安笙又舀了一些鸡汤到另外一个小碗中,意思地喝了口鸡汤,却并没有吃馄饨。

时辰太晚了,她肠胃弱,其实并不太适合吃宵夜,尤其是这种肉食。

但陆铮分明是很喜欢的,看着陆铮吃的高兴欢喜,安笙便也觉得很欢喜。

小馄饨被安笙包的其实很小,陆铮一口便能吃下一个,还是带着汤的,安笙馅料调制的不错,再加上干虾米提鲜,又是厨娘手打的肉糜,馄饨的滋味自然非常好吃,陆铮一口一个,就觉得还没怎么吃呢,一碗小馄饨就见了底。

青葙在一旁候着,见状,忙又替陆铮添了一碗。

这馄饨本来就是给陆铮做的,不给陆铮吃,又给谁吃呢?

不过,小姐方才怎么不趁机跟世子说,这馄饨是她亲手做的呢?

是不是不好意思?

青葙灵机一闪,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她们小姐定是自己不好意思说,方才才没有跟世子说着馄饨是她特地做的。

这种时候,就该体现她的作用了,小姐不好意思,她好意思啊!

于是乎,青葙便问陆铮,“世子,您觉得这馄饨怎么样?”

陆铮自然是满口夸奖的,于是赞道:“鲜而不腻,筋滑嫩爽,很好吃!”

这夸奖可以说很是直白了。

青葙顿时就乐了,然后高兴地回夸回去,“世子真是行家呀,您可真会吃,您不知道吧,其实啊,这道鸡汤馄饨是......”

青葙还没说完,便听安笙斥道:“青葙,不许胡说。”

青葙一听安笙斥她,便住了口,转头去看安笙,结果就见,安笙虽口中斥她,但面上其实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的。

青葙见状就想,看来自己想的确实是对的,她们家小姐,就是不好意思了。

而陆铮好像也终于听出了点儿不对,急忙问青葙,“我不知道什么?这馄饨怎么了?”

青葙看了看陆铮,又看了看安笙,偷笑道:“奴婢不敢说。”

谁知陆铮也坚持,好像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他也不急着吃馄饨了,只对青葙道:“你说,你放心,你们小姐定不会怪你的。”

青葙心道,既然有她们姑爷“撑腰”,那她就造次一回。

“其实,这馄饨呀,是小姐亲手做的,就是为了怕您晚膳吃的不好,好煮给您吃呢。”

陆铮闻言顿时就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安笙,“她说的,可都是真的,这馄饨......真的是你做给我吃的?!”

陆铮语气有些急,眼中满是激动和炙热的情感,看得安笙简直都要抬不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安笙才点了点头,道:“是我做的。”

却是没有亲口承认是特地做给陆铮的。

可这就足够了,这已经足够让陆铮明白并感受到安笙的情意了。

那一瞬间心头涌上的感动,让陆铮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眼眶一阵阵的发热,甚至差一点掉下热泪来。

这样激动的感觉,像极了在淮安那次,他见到安笙的那一刻,那种感动,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出来,但却是能叫他失态的。

他想,这一辈子,能带给他这样悸动的,大概就只有安笙了。

这么说并不是说母亲和祖母就不能带给他感动了,但是,母亲和祖母带给他的感动,很明显跟安笙所带给他的不一样,这种情感,他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但心里却是明白的。

那种眼前人就是心上人的悸动,唯有安笙能带给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有生之年还能遇见这样一个人,这辈子总算没有白走这一遭。

正在陆铮出神之际,便听安笙道:“快些吃吧,再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铮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才又继续吃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可是要仔细多了,几乎到了细细品尝的地步。

安笙被他那珍而重之的模样,弄的是既感动又哭笑不得,只得又催了一句,叫他快些吃。

陆铮这会儿十分听话,安笙叫他快些吃,他就快些吃了。

一瓷盅的鸡汤馄饨,除了之前安笙舀出来的那小半碗鸡汤外,其他的被陆铮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

不过,安笙准备的馄饨不多,加上个头又小,所以一瓷盅的馄饨吃完了,陆铮也并没有撑到,但却很满足。

待陆铮吃完了馄饨后,青葙便去端来茶水给他漱口,然后,又拿来热水布巾让陆铮净了手,这才又拿着东西出去了。

青葙出去以后,房里便又只剩下陆铮和安笙,可陆铮这会儿完全没有了,方才那种急着谈正事的心思,眼里心里全都被眼前的人填满了,只觉得怎么瞧都瞧不够。

第八百一十二章:梦魇

安笙被陆铮的目不转睛看得略有些不自在,撩了撩耳边的碎发,道:“时辰不早了,你既吃完了东西,话也说完了,便快些回去吧,仔细误了明日早朝。”

明日早朝,惠帝势必要问到萧良的案子,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虽说不会在朝堂上说没有什么证据的流言是非,但是,大皇子一派却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极力往陆铮身上泼脏水,势要坐实了陆铮的罪名才好。

陆铮也知道这一点,且他在太子那里待了那么久的时间,也正是在商量这件事。

大皇子那边心怀不轨,但他们这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被动挨打的。

可以说,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陆铮其实并不担心明日的早朝。

但是,被安笙这么关心的提醒,他就觉得分外受用,因而,即便是不舍得离开,却还是点头应了,“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

安笙刚点了头,要说自己知道了,却又听陆铮又跟了一句,“馄饨真的很好吃,希望,我以后还有机会能吃得到。”

说完,人便飘一样地出了内堂。

青葙守在外面,其实并没有听清楚陆铮最后跟安笙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但是,见陆铮一脸压不住地春风走出来,也看得出来陆铮此刻心情一定是极好的。

青葙还真没见过陆铮这副样子,心里不由地也将功劳归结到那盅鸡汤馄饨身上去了,心说看来话本里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更难过美人洗手作羹汤的情关至少是真的呀!

“世子,您走啦。”青葙笑呵呵地小声问道。

陆铮嘴角上扬着点了点头,嘱咐了青葙一句,叫她好生照顾安笙,便离开了。

他身形太快,青葙几乎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他人就已经不见了,可真是来去无踪。

青葙对着满目的夜色暗赞了一句,功夫真俊,然后,小心地关紧了房门,上好门闩后,灭了外间的几盏烛火,只留下一盏,举着去了内室。

安笙已经回卧房里了,青葙进去的时候,安笙正坐在妆台前面梳头发。

青葙放好烛火,走过去接手了安笙的工作,轻柔而小心地将安笙满头青丝梳顺,便扶着安笙去歇息了。

许是见过了陆铮,心中有了底的原因,安神这一晚睡得倒是极好。

而一府之内,数墙之隔的另外一处,有个人,就睡得不怎么好了,这个人,正是方氏。

夜色深浓,刚到丑时,袭香便听到内室传来了方氏急促的呼救声,那声音不大,但一声接着一声,好像几位惊惧,已经将浅眠的袭香吵醒了。

袭香醒后,并没有急着动弹,而是躺在外间的木榻上出了会儿神,然后,才起身,拿起一盏微弱的灯烛,去了内室。

内室里灯烛尽熄,只有袭香带来的这一盏灯烛那微弱的火光。

袭香手持灯烛,慢慢走到了床边。

内室的地面上都铺着织锦毯,袭香的绣鞋走上去,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所以,自然也没有惊醒床上的人。

内室里点着安神香,丝丝缕缕的香味慢慢窜入鼻间,袭香另一之手扯下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直到一点儿香味都闻不见了,才弯腰凑近了床上的方氏。

接着微弱的烛火,袭香可以看到,床上的方氏双目紧闭,双眉蹙得死紧,两只手在胸前胡乱地抓挠着什么,口里一直喊着什么不要伤害我,不要追我之类的梦话。

方氏这副模样,袭香并不陌生,因为这段时日,每隔几日,方氏夜里就会这样一次。

这是梦魇了。

不过,跟前几次不同的是,方氏这一回,好像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之前的几次,方氏岁也会梦魇,但是几乎没一会儿就醒了,醒了自然是折腾袭香等人,要么一夜不睡,要么就叫她们轮流在脚踏上守着,不许睡觉。

可这一回,方氏居然没醒!

袭香的视线又转向不远处的香炉,双眸微微眯了眯。

她知道,方氏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这香炉里的东西。

之前的猜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袭香心里忍不住一凛,不由地生出了几分,之前有眼无珠的感觉。

原来,这个家里最不能得罪的人,不是看似大权在握,至高无上的老夫人徐氏,也不是自以为身份贵重的侯夫人方氏,更不是交横跋扈的大小姐,或者看似不争其实一直在争的二夫人和三夫人,而是那位看上去人畜无害,弱不禁风的二小姐!

别的不说,就只说二小姐鞥呢拿出这种东西来,就不是个好惹的!

亏得她以前还总以为,二小姐没有根基,又不为这个家里其他主子们所喜,没什么要紧,现在看来,分明是她有眼无珠了!

霎时间,袭香心里划过无数惊涛骇浪,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轻轻伸手去拍方氏,并隔着帕子轻声唤了几声。

但不管是拍还是唤,方氏都不曾醒来,反而挣扎的更厉害了。

方氏喊得越来越不清楚,袭香离得这么近,却也有些听不出到底喊些什么,但总归应该都是惧怕之言。

又过了一会儿,袭香直起腰身,恨恨地看了一眼方氏挣扎不休的模样,暗骂了一声自作孽后,便转身离开了。

既然方氏陷在梦魇里不肯醒来,她又怎么好去打搅呢!

......

次日一早,安笙早早地便醒了,一夜好眠,她醒来之后气色倒是比昨日好了许多,梳洗过后,简单用了早膳,便去松鹤堂请早安。

她到的时候,二房母子俩已经到了,见过礼之后,安笙便在自己寻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按说她本来是应该先去给方氏请早安的,然后再随同方氏一道来给徐氏请安,但此前因为顾凝薇的事情,方氏因为厌烦见她,自己说了不用她去请安,她也乐得不用去见方氏,无事便不再去听雪堂了。

后来方氏反开味来,又想叫她去请安立规矩,她却总是“缠绵病榻”不能起身,是以,这请安一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争端

方氏带着大房众人,被徐氏拦在门外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阖府上下。

安笙几乎立刻就得到信儿了,彼时,方氏一行才刚从松鹤堂离开不久。

她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以徐氏的性子,这还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小姐,要不要趁机加把火,往外再散散消息?”郑妈妈问。

安笙摇了摇头,“不必,再等等,等袭香那边消息传过来了,证据充足后再说。”

郑妈妈颔首,明白安笙的意思了,安笙这是打算等证据收集的充足了以后,一并发作出来,彻底让方氏再也爬不起来。

这样也好,否则的话,总这么小打小闹的,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方氏那边的事情,安笙现在其实有些顾不上,她现在正在想今早的早朝,是个什么情形?

......

今早的早朝,格外的“热闹”。

早朝一开始,惠帝果然问起了萧良的案子,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分别答过,将案情的进展跟惠帝说了一下。

他们俩说了一堆,但简而言之总结一下,就是基本上没什么进展。

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此案能找到的证据太过稀少了,除了一把明面上的杀人凶器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证据了,这可叫人怎么查呢?

谁都知道,破案是要讲究证据的,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没有办法破获这个案子的。

可案情没什么进展,流言却满天飞。

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着,平日里很会看惠帝脸色行事的一干朝臣们,全都好像成了睁眼瞎子一样,一个个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外面的流言就吵开了。

外头的流言惠帝自然也已经听说了,但听说归听说,惠帝毕竟没打算完全当真。

毕竟,这流言涉及到连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个是朝之重臣,一个是他亲生儿子,无论哪一个,跟这件命案扯上关系,都叫他挠头。

偏偏这群朝臣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明他脸色都那么难看了,这些人还跟看不懂似的,争个不休。

一会儿这个说陆铮与萧良早有龃龉,有杀人动机,另一个就说萧良曾经的罪过大皇子,大皇子为泄私愤杀人也说得过去。

可说来说去,却全都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没有证据,那跟诬陷又有什么区别!

惠帝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朝中众臣,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不是不明白这争端顿背后代表了什么,无非是太子党与瑞王党之间的争端,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

他还没死呢,这些人就敢明目张胆地争这个争那个,将他置于何地?!

眼见争论越来越离谱,惠帝终于发声了,他这一出生,殿内瞬间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不再说话。

惠帝视线扫了一圈,冷哼一声,“都不说了?怎么,你们不是有很多话要说么,怎么都不说了!”

众人要是再听不出惠帝生气了,那就是傻子了,可是,能站在这间朝堂内的人,哪有真的蠢人,于是乎,群臣几乎顷刻间全都跪拜道:“臣等惶恐,请陛下息怒。”

“息怒!”惠帝又哼了一声,声音更冷,“有你们这些能成干将,朕想要息怒,怕是都不行啊!”

惠帝满口嘲讽,众臣忙又齐声叩拜,“臣等惶恐,请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惠帝心里骂道,你们就会叫我息怒,可方才吵得仿佛我不存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叫我息怒!

良久之后,才听惠帝又道:“此案既已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主理,那自有两位大人查明真相,在没有证据之前,朕不希望再听到那些没有深恶根据的无稽之言!”

惠帝语气很不好,群臣一听他这么说话,哪里还敢再多说别的,闻言纷纷叩拜道:“臣等悉听陛下之言。”

惠帝愣愣地扫过底下跪着的众臣,又愣愣哼了一声,这才甩袖走了。

常公公忙一甩浮尘,叫了声“退朝”,追着惠帝去了。

惠帝走后,跪在殿上的众臣才纷纷站了起来,慢慢往外走去。

不知道是惠帝方才一番威慑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方才吵得不可开交的朝臣们,竟然真的没有再争论什么,而是相安无事地鱼贯出了大殿。

只有大皇子,走到陆铮身边的时候,冷冷地瞪了陆铮一眼,方才趾高气昂地甩袖离开。

陆铮倒是沉稳得很,全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即便是方才被人怀疑,也是这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丝毫没有失态。

方才的情形,早已经预料到了,也确实没什么好惊奇或者生气的。

要说生气,现在也是大皇子更生气才对。

以大皇子的心胸,被人这么在大殿之上指正是杀人凶手,不可能不生气,否则的话,方才离开之际,他也就不会狠狠瞪自己了。

当然大皇子喜欢还是讨厌自己,对于陆铮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因为他对大皇子也实在谈不上喜欢。

既是相看两相厌,那友好或者不友好,又有什么不同?

散朝后,众臣便各司其职去忙了,出了宫,好像方才朝堂上那一番争端,跟没发生过一样,众人都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个自然的不得了。

太子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好像丝毫不为此事所扰,大皇子一看太子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汪德蒲远远看着大皇子这么沉不住气,便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声。

成大事者,忌骄忌躁,可大皇子这两样都犯了,这样的人,终究难成大器啊,难成大器啊......

汪文正见汪德蒲不住摇头,眉宇间褶皱渐深,明显有心事,便小声问道:“祖父,您怎么了?”

汪德蒲听到孙子的问询声,这才回过神来,朝孙子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便往并不衙署去了。

汪文正一看汪德蒲的模样,就知道汪德蒲这大抵是不方便说,便也不没有再追问下去。

第八百一十五章:迁怒

展眼过了三日,萧良的案子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因为查案需要,萧良的尸身迟迟没有下葬,德郡王妃的耐心几乎快要告罄。

虽说现如今是寒冬腊月,尸身放着不会如夏日里那样迅速腐烂,但总归是个死人,留着总不可能一点儿味道都没有,这还是其次,主要是,每次看见儿子的尸首,德郡王妃都要被提醒一遍,儿子死的多惨,越是这样,她就越急着叫刑部和大理寺破案。

可没有关键性证据,刑部和大理寺也不能下定论,因为只能拖延着。

实际上,他们二人的日子也实在不好过,不光德郡王妃这里一日三次地派人来催,惠帝那边也一直在催着他们破案,已进腊月,眼瞧着便要过年,这人命官司要是拖到年节下,惠帝肯定要生气。

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没什么办法,找不到证据,那一切就都是空谈,他们总不能凭着外面几句流言蜚语就断定杀人凶手吧?

况且现在外面风向也变了,几日前,外面还有不少说人是陆铮杀的,可这几日,这些声音竟然都被另外一股声浪给盖过去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弘济寺的那场法会。

普云大师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南诏笃信佛法的信众太多,一人一句,谈及此事捎带上陆铮一句,陆铮仁善的美名便不可遏制地传播了出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况且,陆铮与萧良几次争端,从来都没有下过杀手,唯一下手揍人的那一回,也是因为萧良太过分了,才会挨揍,那么多次都没有杀了萧良,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杀人了呢?

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这是其一,其二,陆铮自小到大,除了有个克妻的恶名之外,外界对他的凭借还是一直很高的,陆家威名在外,又出了那么多为国战死的功臣良将,而萧良呢,不过是一个没什么作为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陆铮又怎会想要杀他呢?

不是不能,或许该说是不屑才对。

有了这些说法,陆铮是杀害萧良的凶手这个说法,便有些站不住脚了。

也不知道是被人反驳的次数多了,还是怎么的,后来,说陆铮是杀人凶手的声音,便渐渐消失了。

......

瑞王府,书房。

啪地一声,书房里面再次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瑞王急躁的吼叫。

“蠢货!一群蠢货,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本王要你们何用!滚,都给我滚!”

话音刚落,从书房里面就“滚”出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做侍卫装扮,从书房里面退出来时,个个衣衫下摆上都站着水迹,有两个人衣摆上还沾着冲泡开的茶叶,不难看出,那泼在他们下摆上的水迹到底是什么。

伴随着这些人退出来的同时,有另外两个人,又来到了书房外,正是睿王府的管家和瑞王外祖父,兵部尚书汪德蒲。

瑞王怒骂赶人的这一幕,正好被二人看个正着。

瑞王府的管家略有些尴尬,怕汪德蒲多想,便低声替瑞王解释道:“尚书大人莫怪,王爷这几日太过着急了,心情有些不好,并非是冲着您来的。”

汪德蒲焉能不知道瑞王到底是设么性子,但此刻就算发作,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就瑞王那个性子,他若是这会儿发作,完全只能叫瑞王更加生气,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不过是火上浇油。

汪德蒲算计了大半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在瑞王府的下人们面前,叫瑞王难看,因而闻言只道:“不怪王爷。”

睿王府的管家见汪德蒲确实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放心,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门板,请示道:“王爷,尚书大人来了。”

其实,瑞王方才就已经得知汪德蒲来了,但还是在汪德蒲面前上演了一处训斥家奴的戏码,是否有故意做给汪德蒲看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也正因如此,管家方才才会特地跟汪德蒲解释了一句,就是怕汪德蒲多心。

不管瑞王是什么意思,他身为瑞王府的管家,自然还是要替瑞王做全了面子的。

好在汪德蒲似乎真没有计较的心思,管家这才稍稍放心。

瑞王方才之举,未必没有迁怒汪德蒲的意思,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外面的那些流言。

瑞王大概真没想到,一场祈福法会,会给陆铮带来这么大的助益,竟然生生扭转了众人对陆铮的印象。

明明在此之前,人们提到陆铮,还多是觉得他暴戾且克妻呢,总归不是什么好说辞,可不过就因为一场祈福法会,百姓们对陆铮的印象就好像完全转变了似的,好像陆铮在他们心目中,已经等同于活菩萨,所以是绝对不可能残忍杀害萧良的。

费心设了这么一个局,不惜舍弃德郡王这个棋子,却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拿下陆铮,这怎么能叫瑞王不生气?!

汪德蒲进去书房的时候,瑞王似乎余怒仍旧未消,看见汪德蒲,也只冷淡而敷衍地叫了一声,“外祖”,便没什么表示了。

汪德蒲见他这样,便默默吸气。跟自己说,他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同小辈计较,要宽容,要大量,如此劝了自己即便,方才压下心头的火气,拱手行了一礼,道:“老臣见过瑞王殿下。”

他这样,瑞王倒也不好再朝他撒气了,于是便请他坐下,又叫管家命人奉茶上来。

方才的茶都被他摔了,这会儿书房里满地碎瓷和茶叶,管家叫人进来收拾了,片刻后,又端上新茶来,给他们祖孙俩,等书房里收拾干净后,才带人离开,重新关紧了书房的门。

一口热茶下肚,瑞王心间戾气稍散,问汪德蒲说:“不知外祖此刻前来,所为何事?”

汪德蒲拨了拨茶盏的盖子,却并没有喝茶,开门见山地道:“想必殿下也听到外面那些留言了,老臣就是想来问问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八百一十六章:穷则思变

汪德蒲的话刚问完,瑞王那边就安静了下来。

汪德蒲再望过去,就见他半垂着眼睑喝茶,好像没听到自己的问题似的,但书房里此刻就他们祖孙二人,他说话的声音虽说不算很大,却也不算很小,断不至于会叫瑞王听不见,可瑞王听见了却装作跟没听见似的,这态度就恨叫人玩味了。

汪德蒲老脸顿时一沉,心头不由一阵火光。

瑞王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在他面前也要这样拿架子,是半分没将他这个外祖父放在眼里。

“殿下......”定了定神,汪德蒲只好又出声提醒。

话刚出口,就听瑞王道:“外祖,那依您之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瑞王忽然这么问,倒叫汪德蒲愣了一下,随后才蹙眉道:“殿下,眼下情势对您极为不利,依老臣之见,这案子不该再拖下去了。”

拖来拖去,没将陆铮拖垮,反倒先将瑞王的好感败干净了,这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可是,汪德蒲对瑞王也了解,以瑞王的脾气秉性,必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的,因而,他才又等了几日,等到情势越来越不乐观后,才来说这个话的。

瑞王不是个能听进去别人谏言的性子,忠言逆耳到了瑞王耳中,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逆耳了,可是,身为瑞王的外祖父,他们这一派中的领军人物,汪德蒲又不得不来说这个话。

若是他不说,那就真的没人能说了。

眼下情势确实不容乐观,他们安排人在外散播对陆铮不利的流言,如今已经散播不动了,这条路已然走不通,若是再不思变,搞不好反而会将他们自己拖下水。

若是瑞王真被这个案子败光了名声,那可就糟了。

“殿下,”汪德蒲整理了下语言,尽量用比较和缓的语气劝道,“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情势已然对我们不利,舆论偏向陆铮那一面,我们若是再借由此事多做纠缠,反而要起反作用,陆铮的身份如何与您相比,实在没有必要用您来换他,殿下三思啊。”

前面就说过了,瑞王不是个能听得进去忠言的人,但是,对于一些阿谀奉承之言,倒是喜欢得紧,汪德蒲这几句话,语气拿捏得很好,并不十分刻意,倒是说进瑞王心坎里去了。

瑞王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外祖这话说的,他自是不能同本王相提并论的,他是谁,本王是谁,自是没有可比性的!”

汪德蒲听了这话,忍着一腔火气,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所以,老臣才斗胆劝殿下,穷则思变。”

大概是汪德蒲的奉承起了作用,瑞王脸色语气都好了很多,似乎也能听得进去汪德蒲的意见了,遂问:“那依外祖只见,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汪德蒲闻言便觑了觑瑞王的脸色,思忖了一下后,道:“老臣以为,此案不宜再拖下去,既然刑部和大理寺急着破案,那不然,我们就帮他们破了这个案子。”

虽然心有不甘,但瑞王也不得不承认,汪德蒲所言也是有道理的。

若不是清楚这一点,方才他也不会发那么大火了。

这几日早朝,皇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外面流言满天飞,可说陆铮的那些坏话都被压下去了,说他的倒是甚嚣尘上,再这么下去,假的也要变成真的,更何况,有些话还不是假的。

穷则思变,汪德蒲说的没错,现在他们就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了。

“外祖所言有理,那不知,外祖觉得,应该怎么帮刑部和大理寺破了这个案子呢?”瑞王发脾气在行,但是出主意历来是不行的,于是乎便去问汪德蒲可有妙计。

汪德蒲既然来到瑞王府上,那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的,因而,便起身朝瑞王拱了拱手,道了声得罪了,然后,走到瑞王身边,附在瑞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声音太低,叫人听不清楚,只见瑞王听罢顿时就笑了,不住地点头,“此计甚妙,那这件事,就交给外祖办了,本王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王爷放心,老臣必会办妥当的。”汪德蒲颔首应道。

他自然是不会像瑞王那样,做坏事又擦不干净屁股,等着别人来揪自己的小辫子,既然要做,自然是要确定万无一失的!

汪德蒲离开了,瑞王自觉事情交给汪德蒲办必是万无一失的,便想找点儿乐子缓解一下苦闷的心情,于是便叫了府里养着的几个伶人过来取乐解闷。

这些事情,已经离开了的汪德蒲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的话,此刻怕是也很难维持住沉肃的假象了。

不过,汪德蒲不知道,一直盯着瑞王府动静的太子却知道了,得知瑞王有了闲情逸致招伶人取乐,太子便招来门下客卿谋士过来议事。

议了半个时辰左右,众人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瑞王忽然放松警惕,很有可能是有什么更厉害的后手等着,二是瑞王之所以放松,多半是打算放弃跟他们死磕,不管这个案子了。

太子本人更加倾向于候着,客卿谋士们争论不休,各持己见,他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也没说什么,只叫大家回去。

众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纵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都退下去了。

等这些人走了,太子又才唤来几名暗卫,吩咐他去给陆铮,右相还有文国公送个口信。

依太子对自己这位皇兄的了解,倘或大皇子放弃跟他们死磕这个案子,那多半还是要生事,比如,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尽快结案。

至于如何尽快结案,太子心中有几个猜测,一时间却也不好说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只能叫暗卫先跟陆铮几人说一下,叫他们有个准备。

不论如何,预先做好准备总归没错的。

很快,陆铮等人就接到太子叫暗卫传的话了,几分也分别给太子传来回话,皆说他们知道了,会做好准备应对大皇子和汪德蒲等人的突然发难。

第八百一十七章:又现命案

但有些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即便你设想了无数可能,做了诸多准备,等得知真相的时候,仍旧不由侧目。

太子等人也做了许多猜测,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汪德蒲和大皇子这么狠。

萧良的凶杀案过去的第五日,邺京城又出了一起人命案,死者是个更夫,依旧是深夜被杀,清早被发现,最要紧的是,死因跟萧良一模一样,就连刺死更夫的匕首,都跟萧良的那个一模一样。

原本以为又是个无头官司,哪像这一回,竟然抽丝剥茧找到了证据。

首先,这次杀人的凶器是有出处的,据卖这个匕首的老板说,前几日有个外族人来他这里买了这把匕首,因为对方迥异于南诏人的长相,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既然凶器有了出处,那就好查多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赶紧派人去找这个店老板说的那外族人。

但是找了一圈就发现,这人早在昨日就出城了,已经不再邺京城内了。

这下线索又断了,但刑部和大理寺总归不像前几日那么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了。

事情牵扯到外族,总归更容易引起重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不敢耽搁,随即便进宫面圣,将此事如实禀告给惠帝。

他们俩之所以这么着急,无非是因为若凶手真是外族人,那很有可能会引起两国交战,即便引不起交战,或许也会影响邦交,所以自然不敢怠慢。

惠帝听后果然勃然大怒,直说这些外族人狼子野心,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下人命案。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凝重,听皇上这话,倒好像是已经认定了这外族人就是凶手。

可若是如此的话,案子岂非更加复杂了?

眼下都到年根儿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闹起外乱,可不是什么好事。

刑部尚书王忠肃向来以忠直为名,思忖了片刻后,还是道:“陛下,此案牵扯到外族人士,恐怕不好轻忽,臣以为,还是该彻查清楚,若是作案之人并非这外族人士,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要影响两国邦交么?”

忠言向来逆耳,少有人能完全听得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未必真心喜欢。

惠帝就是如此。

不过,他虽然不喜欢忠言直谏,却到底也不是昏君,明白王忠肃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因而,便叫他们彻查此事,吩咐他们一定要查清楚这两宗命案到底是不是那外族人所为。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领命而去,又分头忙碌起来。

原本还以为有望破获此案,结果,现在反倒更加复杂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进宫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各府,瑞王听说之后,气得立即叫人去请汪德蒲。

汪德蒲到了瑞王府,自然是先接到了瑞王一番埋怨,言语间不外乎埋怨汪德蒲多生事端。

面对瑞王的埋怨,汪德蒲倒也不生气,只叫瑞王别着急。

瑞王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火气也就渐渐消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

很快,瑞王就知道汪德蒲说的别急是何意了。

因为,邺京城内又出了一起命案。

跟前两次一样,无论是死因,死状皆与萧良和之前那个更夫一模一样。

但是,那之前在店里买匕首的外族人,却并不在邺京,这两日,城门口的巡防士兵一直注意着这个外族人士,并没有见过他入城。

要么是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以悄无声息在潜入城内杀人,要么就是乔装的本事出神入化,能瞒过所有巡防士兵。

但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首先,外族人与南诏人长相就恨迥异,邺京的外族人士虽多,但也不至于躲过南诏本地人士,所以,外族人士再如何乔装,也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

这几日城门口对外族人士的巡查十分严密,除非这人会隐身,要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中。

既然他不在,那么,杀人凶手很明显就另有其人了。

至于是谁,这还是要再查。

京里的百姓们这几日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人命案一日没有破获,他们就一日没办法放下心来,刚开始萧良被杀的时候你,他们还没多少危机感,总觉得以萧良的身份来说,不该是被普通人杀的,说不定就是死于家族争端之类的。

但下奶,接连有两个普通人被以同样的手段杀害了,大家就实在没办法不害怕了。

死的就是他们身边的普通人,作为同样没有身份地位的普通百姓来说,他们这才有了些切身的危机感。

这几日,一入了夜,大家都不敢再出门了,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刀下亡魂。

京里出了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的事情,算是传开了。

接连死了两人,太子等人终于知道瑞王和汪德蒲打的什么主意了,陆铮最看不过人滥杀无辜,便自请要跟太子手下的暗卫一起盯人。

不过,却被右相阻止了。

右相朝陆铮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此事我们不能插手了。”

右相毕竟跟汪德蒲斗了大半辈子,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汪德蒲的为人和行事作风,所以,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陆铮并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听闻右相这样说,便虚心求问:“晚辈敢问相爷此言为,是为何意?”

右相轻轻叹了一声,又道:“此前是老夫疏忽了,总以为盯紧了瑞王府和尚书府就万无一失了,却错估了汪德蒲的手段,汪德蒲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再叫人杀人的,之前所谓的外族人士,也不过是他放出的烟幕弹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怕远不止于此。我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若是再插手,定会落入汪德蒲的圈套,不能再动手了,汪德蒲眼下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他再次出手,也是急着想要结案,他跟瑞王不同,行事更加老辣,一出手必然是要做到天衣无缝的,不仅如此,早在他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埋好陷阱等着我们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要等你。”

说着,右相的手指向了陆铮。

第八百一十九章:花钱买心安

方氏这一“病”,可是便宜了沈氏和宋氏。

往年年节下走礼,是断没有她们俩操持的份儿的,这是当家主母要做的事情,可谁叫今年方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呢,这谁也没办法,徐氏也派人看了,方氏憔悴地不行,眼下透着病态的青黑,多说两句话都要喘,接连看过几个大夫都说是气血亏虚,夜梦频多之故,不宜操劳,要好生休养,徐氏也就只好将这件事交给沈氏和宋氏来办了。

沈氏和宋氏是头回办这样的大事,但两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头要做好,有不懂的,拿不准的地方就去请示徐氏,徐氏虽说也觉得忙累,但却找到了几分当年做当家主母的感觉,人反倒精神了许多。

沈氏和宋氏平日里默不作声,这会儿倒是都挺会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徐氏夸得乐呵的不行,几乎就将方氏忘到脑后去了。

方氏每日接到方妈妈和袭香报来的消息,“病势”更加严重,夜里愈加睡不好觉。

李大夫说她这病是夜梦频多之故,方氏自己知道,但是,她不敢跟别人说,她到底都梦见了什么。

她现在越来越害怕睡觉,天黑成了她的梦魇,她害怕天黑,害怕睡觉,因为只要一睡觉,她就会梦见那张脸。

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方妈妈真是真心替方氏着急,因为方氏若是垮了,她也就完了,她御方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必须得让方氏护肤过来。

二十三这日晚膳,永宁侯府摆了家宴,阖府同乐,方妈妈多吃了几杯酒,夜里跟一个相熟的婆子说话时,忧心方氏,言语间透露了些许出来,那婆子也乖觉,给方妈妈出主意说,方氏这怕不是什么实病,乃是虚病。

这话说的方妈妈浑身一个激灵,对啊,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可能呢!

时下崇信佛教,但普通人对于鬼神之说向来敬畏,且有诸多猜测,百姓们总认为,有些病是需要延医问药的,这叫做实症,可有些“病”,吃药看大夫却都是没用的,得问鬼神才行!

可普通人如何能与鬼神相通,于是乎,便衍生出了诸如神婆这类的人。

方妈妈受了别人启发,如醍醐灌顶,终于找到了解决执法,遂也顾不得再跟那婆子闲磕牙,提着裙子就往方氏房里跑了。

方氏被这“病”折磨的瘦了一圈,早就受不了了,听说方妈妈的提议之后,立刻叫袭香给方妈妈拿上银钱,叫方妈妈去找个靠谱的神婆替自己解灾。

翌日早,门房刚开了门,方妈妈就出去了,直过了近两个时辰才回来。

方氏虽然眼下病了,不能主事,但毕竟还是侯夫人,方妈妈平日又仗着方氏在这些下人们中间积威甚深,所以门房也没敢对她怎么着,见她行色匆匆的,也没敢多问。

方氏昨夜又没睡好,方妈妈回来的时候,方氏正在房里睡囫囵觉呢,她这段日子只有白日里能睡上一会儿,夜里从来都是梦魇不断的。

方妈妈听袭香说方氏还在睡,也没敢进去打搅,只焦急等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方氏醒了,方妈妈这才进去。

方氏一见到方妈妈,便急问:“如何?”

方妈妈拍了拍前胸,朝方氏点了点头,道:“夫人,都办妥了,那张神婆说了,只要夫人将这道符压在枕下睡七日,准保能解了您的梦魇之症。”

“当真!”方氏闻言,不由面露喜色。

“真的真的。”方妈妈赶紧颔首应是。

方氏这才狠狠地呼了口气。

然后,就见方妈妈从怀里掏出了一道符,呈给方氏看。

方氏看了两眼,见全都看不懂,但心里却对此寄予厚望,于是赶紧叫袭香给她压到枕头下面。

袭香接过符咒,拆开了方氏的枕头,将符咒塞到了枕头里面,再重新装好,请拍了拍,等枕头拍平整了,才又扶着方氏躺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着,这符咒一放下去,方氏竟忽然间觉得浑身轻巧了许多,这段时日一直堵在胸腔里的一股浊气好像也有所缓解了。

这大概就是,拿钱买心安吧。

“这符咒还真有用,不怪要那么多银子!”方氏缓声笑了。

方妈妈闻言,面上删过了一瞬的不自然,但随即便敛去了,也跟着颔首附和说:“张神婆颇负盛名,远近都信她的,奴婢特地去找的,错不了。”

方氏点点头,笑容中带了几分赞许,对方妈妈道:“辛苦妈妈了。”

“不辛苦不辛苦,替夫人办事,如何会辛苦,只要夫人能好了,奴婢就是做什么都愿意啊!”方妈妈拍马屁的功夫十分到家,好听话张口便来,连个磕巴都不打。

袭香却一直都没说话,但却在注意着方氏的需求,往往方氏一个眼神,她便知道方氏要做什么,或者哪里不舒坦了,并能立即做出相应的反应,可谓伺候的十分尽心了。

方氏心头一块大石稍解,对着两个心腹感叹道:“幸亏还有你们在我身边。”

这一病,方氏看透了许多事,这府里靠得住的人实在太少了,连自己的亲生闺女和儿子都不是完全站在她这一边的,她病了,她的两个孩子只前几日过来侍疾,后来便一日过来看一眼,便没有再多表示了。

要说不心寒,这是不可能的,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她能埋怨别人,却不能埋怨自己的亲骨肉,她争啊抢的,其实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两个孩子!

虽说方氏精神头好些,但毕竟还是不够用,是以说了会儿话便乏了,方妈妈很有眼色地先告退了,方氏也有躺下养神,袭香则在一旁伺候着。

......

玉笙居。

郑妈妈撩开帘子进了屋,见安笙正在剪窗花,便走近了瞧了瞧,后赞道:“小姐的手就是巧,瞧这窗花剪的多好看。”

安笙听到郑妈妈这声夸便笑了,随手放下剪到一半的窗花,抬首对郑妈妈笑道:“妈妈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第八百二十章:偶遇?

青葙搬来了一个绣墩,请郑妈妈坐下,郑妈妈也没客气,直接走过去在安笙下手处坐了。

尔后,才道:“小姐,方妈妈已经去找过张神婆了,张神婆照着您的安排,给了她一道符,郑妈妈一早出去,这会儿已经回来半个多时辰了,想来那符应该已经压到大夫人枕下了,所以奴婢来问问小姐,是不是要让袭香将东西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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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问答

安笙便也笑了,颔首应说:“确实是我,你这是......”

陆铮骑着马,想来应该是有事情要办的,不过安笙不知道他要去办什么事,所以也没问的太过直接。

倒是陆铮,闻言直接道:“我去了趟庄子上,取些东西,你这是要准备回府了?”

安笙闻言便点了点头,“正准备回去呢,既然你......”

安笙本是想,既然陆铮有事要忙,那他就不耽误陆铮办正经事了,谁知话还没说完,就听陆铮道:“既如此,那我送你一段可行?”

嗯?!

安笙心想陆铮说话怎么突然这么跳跃了,虽则心中还疑惑着,口中却是很快应道:“那便麻烦世子了。”

陆铮闻言顿时便笑了,这一回,笑容可比方才明显多了,“不麻烦。”

说着,便将自己马交给司契,准备要上马车来。

跟着安笙出来的顾家下人见状,都颇觉讶异,但很聪明地什么都没说。

主子都没发话,他们能说什么?

青葙倒是偷偷抿唇笑了,见陆铮要上马车来,立即便让开位置,请陆铮上来。

陆铮倒是没立即动弹,而是去看安笙,直到见安笙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扶着车辕上了马车。

青葙撩着帘子让陆铮到里面坐,安笙虽未说话,但人却往后让了让,明显是给陆铮让地方呢。

因为只是平时出门,所以安笙坐的只是普通马车,所以马车里面空间并不算大,不过青葙布置的倒也舒服,里头软垫矮几都有,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为怕别人误会,青葙也就没出去,径自在门边候着,安笙和陆铮一左一右地坐在矮几两边。

矮几上放着茶水点心,不过,陆铮也不是上来喝茶吃点心的,所以自然不会动这些东西。

马车重新走了起来,陆铮方缓声问道:“这几日身子如何?”

安笙答说:“还好,每日也不太出门,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老夫人和夫人近来身体可都康健?”

陆铮闻言亦答说:“祖母和母亲也都很好,只是年节下母亲比较忙,所以也没请你过府坐坐。”

安笙笑了笑,说:“年节下夫人要操持年礼,自然是忙,不过也要请夫人注意身子,切莫太过忙累,伤了根本。”

陆铮点头应了,二人一问一答地说着话,不急不缓,说的都是些家常之言,也没有什么有违礼教的,听在外人耳中,只觉得这二人气氛十分温馨恬淡。

但实际上,这二人在一问一答的间隙里,一直在做着另外一件事。

隔着一张小几,陆铮在安笙掌心写下一句问话:去见苏远了?

安笙感受到他问的问题,敛眉想了一会儿,也在陆铮掌中写了个是字。

然后,陆铮又写:可方便与我说说,所为何事?

安笙回写:家事。

陆铮得到这个答案,略顿了一下,又写:侯夫人?

安笙这次没有回写,而是点了点头,给了陆铮肯定的回答。

陆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先是看了安笙一眼,想了想,才又写道:方便与我说吗?

这话他考虑再三,还是问了。

安笙想要做什么,其实他多少知道一点儿,但安笙从来没有说过,他便也没问。

可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应该问的,他们俩以后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安笙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也想替安笙做点儿什么的。

安笙倒是没奇怪陆铮会这么问,其实她也有感觉,陆铮想问这件事情,大概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没有问过,今日终于是问出来了。

该不该将一切告诉陆铮,这个问题,安笙很早之前就想过了,她也曾犹豫过,迷茫过,不过后来还是决定,如果陆铮有一天问她这件事,她会选择和盘托出。

她要做的那些事,从传统意义上来讲,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事,若是被世人知道的话,说不定还要骂她一句恶毒阴险,但这又怎么样呢?因为惧怕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她就要用各种借口和理由来欺骗陆铮吗?

不,她不能。

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该存在欺骗,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若是陆铮要问,她便实话实说。

今夜,本是跟苏远约好了要去审人的,既然陆铮问了,那就不妨告诉他。

安笙在陆铮手上写下了一句话:今夜亥时,老地方,去胡家饼店,审人。

她写的是审问的审,陆铮一下就明白了,安笙这不是去见什么朋友,而是要去审问一个,对她要做的事情有关键性作用的人。

陆铮想了想,又写:我能去吗?

安笙点了点头,陆铮这才彻底放心。

还好,他想,还好安笙没有拒绝他,否则的话,他可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收场呢......

得到了安笙肯定的回答,陆铮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将安笙送到永宁侯府后,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直接离开了。

安笙回府后,将买来的香粉胭脂等分送给几位夫人小姐,便回自己的院子了。

刚回去,就听郑妈妈说,方氏今日“病势”大好,召见了顾凝薇和顾安雅。

原来,方氏昨夜梦魇的症状好了一些,愈发笃信那道灵符,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也有心思过问府里的事情了,不过,她毕竟才有了点儿起色,也知道自己经不起折腾,遂便只叫了顾凝薇和顾安雅过去。

至于为什么没叫安笙,到底是真忘了还是故意这样的,怕就只有方氏自己知道了。

不过,她不叫安笙过去更好,安笙还懒得去应付她呢。

很快,便入了夜,戌时过半,顾家各房各院几乎都熄了灯火,准备就寝,玉笙居里,安笙也命青葙灭了烛火,但是却没休息,而是带着青葙悄悄出了门。

郑妈妈送走了她们二人,便自己到安笙房里守着,也不点灯,只拴着门坐在门边等着安笙和青葙回来。

安笙和青葙没有提灯笼,就着月光一路疾行来到了从前出门的那处偏院,刚到墙边,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哨响。

安笙便知道,陆铮已经等在外面了。

第八百二十二章:夜行

听到哨响后,安笙亦拿出胸前骨哨,轻轻吹了一下,片刻后,就觉面前劲风一闪,两道人影自高墙而下,落在了她与青葙面前,正是陆铮和陆文。

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多话,相互点了点头,陆铮扶着安笙,陆文带着青葙,一个腾越,转眼便到了外面。

待站稳后,几人又来到此处偏院外不远处的一处巷子,借着月光安笙看到,那巷子里面正停着一辆马车。

陆铮让安笙和青葙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跟了上去,由乔装过的陆文来赶车。

安笙没问陆铮陆文为何会来,陆铮既叫了陆文,必然是有他的安排的。

不过,她没问,陆铮自己倒是解释了,待马车辘辘走起来后,陆铮便压低了声音跟安笙说:“近来皇城巡查严密,所以我特叫陆文来赶车,万一碰上了巡查官兵,也好有个说辞。”

当然,如果碰不上就最好了。

但谁也不敢说到底会不会碰上夜巡的官兵,若真碰上了,只安笙和青葙必然不好解释,所以陆铮早就跟文韬通过气了,如果一旦他们一行被夜巡的官兵碰到,便说是文国公府二少爷请他们前去治病,皇上也没下令要宵禁,有他在,夜巡的官兵必然也不敢说什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文国公府距西市相对近一些,也勉强可以说是顺路,否则的话,陆铮也不会想这种借口。

文韬是不知道他到底去做什么的,也没问,陆铮也就没多解释。

并不是有意隐瞒文韬,主要是觉得这毕竟是安笙的事,没有安笙的允许,他不好说太多,而文韬则是已经猜了出来,安笙到底要去做什么,所以亦未多问。

陆文走得多是些小路巷弄,就是为了不遇上夜巡的官兵,他自小在邺京长大,对巡防兵的巡防路线不可谓不熟悉,所以一路走来,还真就没碰上夜巡的官兵。

临近亥时,四人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地到了胡家饼店后院门处。

此时时辰已晚,除了西市入口的花街还灯火通明之外,里面的店铺大都已经关门,只在门前留着一盏昏黄的灯火,勉强能照清楚店门口那一方天地。

胡家饼店前门却连灯火也没留,整个店铺从外面看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他们家关店向来比较早,天黑后从来不做生意,所以此刻灯火尽熄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

胡家饼店周围都是些小店铺,一个杂货铺子,一个羊肉馆子,这会儿也都不做生意了,店里头只有看店的伙计还在,陆文将马车停在胡家饼店后院门处,都能听见两旁震天响的呼噜声,足可见里面的人好梦正酣。

马车停下后,陆文没叫其他人下来,自己先去轻轻敲了敲门。

门响三声,里头传来胡大的声音,低声问是谁。

陆文亦压低了声音回说:“瞧病的。”

安笙在马车里没听见这二人说些什么,但是听到了木门打开的吱呀声。

胡大开门以后,看见陆文并没有奇怪,只开了门招呼他们一行进去。

陆铮准备的马车不大,刚好能从胡家的后院门进去。

等陆文再次将马车停稳后,才招呼安笙他们下来。

胡大见到安笙几人下了马车,一一招呼过后,便带着他们往前面走。

走了不远,胡大便在后院东南角处停了下来,然后指着脚下跟安笙说:“人就在里面,下面是地窖。”

胡大家里自然不可能有地牢一类的地方,但又不能将人藏在明面上,所以,藏在地窖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邺京地处偏北,很多人家都有地窖,用来储存冬菜,胡大家里是做吃食生意的,自然也有地窖。

不过胡大家的院子也不是特别大,所以地窖自然也不是很大,忽然间下去那么多人,明显会很拥挤,且也没必要,故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陆文和青葙留在上面,陆铮、安笙和胡大下去。

胡大点了盏灯烛,带陆铮和安笙下去。

里面黑漆漆的,直到他们下去,才有了点儿光亮,安笙顺着烛火的光亮看过去,就见在一小垛粮食袋子前面,靠着两个人,一老一青,都被捆着手脚,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好像睡着了,有人来了,他们也没半点儿反应。

安笙看向胡大,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胡大朝她做了个别急的手势,然后解释说:“一点儿江湖小把戏,西市人多眼杂,人放在这里,总要保证他们不能随意呼救才行。”

说着,便朝那二人走了过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放到二人鼻端晃了晃。

很快,安笙就见,那好像昏睡着的两个人有了反应。

那二人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呼救,不过,胡大眼疾手快,一把寒刃横在他二人颈前,二人立刻就老实了,口里只剩下了求饶声。

他们似乎还没注意到安笙和陆铮,光顾着跟胡大求饶了,安笙和陆铮并排走过去,在胡大身后站定。

这时候,就听胡大恶狠狠地道:“我家主子有两句话要问你们,你们老实点儿回答,便可保命,可若是耍心眼,哼,那就别怪我的刀不留情了!”

这句威胁显然十分有用,那一老一青听了这话,早就吓得不知所措,忙不迭的点头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大将灯烛交给陆铮,然后,朝安笙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问了。

那二人这才注意到,面前还站着个女子,可他们缓缓抬首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略尖的下颌,宽大的披风帽兜罩住了安笙的大半面容,他们根本看不清楚安笙的长相。

而陆铮和胡大面上也都覆着黑巾,除了一个大概的身材轮廓,他们就再看不到其他有用的讯息了,所以根本不知道绑自己来的人到底是谁。

未知往往是最恐怖的,若是他们知道绑自己前来的人是谁,心里起码还能有几分底气,但是,连绑架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便叫人心里完全没底了。

而越是没底,便越是害怕。

第八百二十三章:心虚

审人有很多方法,但安笙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所以,也不讲究那么多,只叫胡大吓唬了一下人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王秀云,或者说,王妈妈,”安笙缓缓地开口,仔细听,似乎还低声笑了一下,“敢问王妈妈,这些年过得可好?午夜梦回时,可有故人入梦来找王妈妈?”

王妈妈,也就是那被苏远抓来其中年老的女人听到安笙这话,顿时就瞪大了双眼,满面惊恐地看着安笙。

好一会儿,她才抖着嗓子问:“你是谁!”

这一声甚至有几分尖利,几乎岔了声。

安笙却没什么反应,依旧漠然地站着,也不回答她,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地窖里并不算很冷,但也谈不上暖,毕竟是寒冬腊月里,地窖里面自然是比不得屋里暖和的,那王妈妈和她身边的青年在地窖里待了几个时辰,不见天光,没吃没喝,早就又冷又饿,再加上害怕,情绪已然面临崩溃边缘。

而安笙的这句话,正好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人或许听不太懂安笙的意思,但王妈妈和那青年分明是明白的。

安笙问王妈妈可有故人入梦,这话在王妈妈听来,可是十分惊悚的,因为这些年,她确实时常梦到故人入梦,但她的梦可都不是什么美梦,而是实打实的噩梦,因为,梦中的故人,是来找她索命的,而不是来叙旧的。

梦中被人索命,想也知道这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妙的经历,是以安笙一提到梦和故人,王妈妈便崩溃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姨娘,姨娘您别来找我,求您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安笙没有再问,王妈妈已然开始自己胡言乱语起来。

陆铮听到王妈妈口中提到什么姨娘,心中便是一动。

安笙的生母,正是永宁侯的姨娘,安笙花了这么大力气找这个王妈妈,若说此人跟安笙的生母没什么关系,他是不信的。

这王妈妈口里喊着叫姨娘饶了她,明显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吓的才会如此,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王妈妈,很有可能是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更有甚者,可能这个人跟安笙的生母关系还非比寻常,所以,才会知道当年之事。

当年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一个侯府的姨娘没了,几乎没什么人会过多关注,陆铮也是后来因为安笙的缘故,才去查了查,结果一查之后就发现,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根本查不出什么,只知道,安笙的生母好像是因为作风不检点,被永宁侯顾麟和侯府老夫人徐氏下令处死了。

对于这个说辞,陆铮自己是不相信的。

他虽不知道当年内情,但他信得过安笙,能养得出安笙这样的女儿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作风不正之人。

若这事不是真的,那安笙的生母当年必然就是被陷害的了,而当时有能力手腕并且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永宁侯夫人方氏。

从安笙回来之后,方氏的种种做派来看,陆铮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十之八九是真的。

而安笙想要替自己的生母正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当年旧事的真相大白于众,所以,她才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去寻找当年的知情人,也就是眼前这个王妈妈还有另一个青年。

陆铮不知道安笙小小年纪,这些年为了这件事受了多少折磨,耗费了多少精力,但他可以想象得到,必定是不容易的。

心口忽然闷疼闷疼的,很想将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揽进怀里好好安慰安慰。

但他没有动。

眼下的情形,他若是做这些事,是很不合时宜的。

安笙母仇未报,好容易才找到了可以帮母亲洗脱污名的人,他之前已经没帮上什么忙了,这会儿可万不能搅乱安笙的计划。

陆铮没有动,安笙却动了,她忽然蹲了下来,摘下帽兜,平视着王妈妈。

王妈妈本来已经够害怕的了,忽然间看到她这张脸,登时更加惊骇。

陆铮和胡大都看见,王妈妈在看见安笙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吓得缩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甚至都开始颤动,她急促地呼吸着,胸前起伏的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似的。

安笙这时候却朝王妈妈笑了,可这笑容落在王妈妈眼中,却犹如恶鬼夜叉一般。

“看来王妈妈还记得我呀。”

安笙用的是肯定而熟稔的语气,就好像她跟王妈妈不是第一次见,而是多年相熟的老朋友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呢?

安笙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老家庄子上去了,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王妈妈就已经离开了顾家,所以他们两个,是断没有可能相熟多年的。

可安笙的语气又明明是对待老熟人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

很快,大家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王妈妈听到安笙这话以后,便立即拼了命地往后躲,但是她身后便是粮垛,她手脚又被绑着,所以就算再怎么挣扎,身后的粮垛也是没有移动分毫的。

可以说,她的挣扎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明知道没什么用处的事情,人们也会去做,因为心里明白,如果不再最后挣扎一下的话,可能距离自己的死期,便不远了。

王妈妈挣扎后退无用,只能叫喊着道:“不,不,姨娘,您别找奴婢了,奴婢错了,奴婢真错了,奴婢,奴婢求您了,是奴婢不该贪慕荣华,不该那么说,可奴婢真的知道后悔了!要不,要不奴婢把这条老命赔给您吧,奴婢求您了,您别再来找奴婢了,别再折磨奴婢了啊!”

折磨?

如果王妈妈口中的姨娘是安笙的生母,那么,一个已经死了十来年的女人,为何会折磨王妈妈?

由此可见,王妈妈这么害怕,皆是因为心虚。

只有害过人的人才会有这种心虚的感觉,时刻害怕被自己害过的人来找自己报仇索命。

第八百二十五章:报仇

方氏不愧为顾麟的原配夫人,还是十分了解顾麟的为人的。

如果当时方氏是用别的方法陷害秦姨娘,顾麟或许还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秦姨娘一个机会,可背着自己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这就让顾麟无论如何都忍不了了。

方氏了解顾麟,知道顾麟表面上看着好像是个温润大气的人,但其实心眼很小,又有些自大,所以,当方氏带着人带来了那些证据后,顾麟几乎想都没想,便信了方氏了。

他甚至没有让人去查,就定了秦姨娘的罪名。

而徐氏当初因为如夫人那件事,对秦姨娘也早有不满,加上秦姨娘出身太差,完全不可能为顾家带来什么好处和帮助,所以,即便她心里清楚这很有可能是方氏的诡计,却也选择了偏帮方氏。

甚至后来他查出方氏做的手脚后,也没有声张,而是替方氏扫清了最后一点儿尾巴,将秦姨娘的罪名彻底坐实了。

后来的事情,陆铮也查到了,秦姨娘被坐实了通奸的罪名,被徐氏和顾麟下令处死了。

没错,就是顾麟亲自下的命令。

想当初也曾恩爱缱绻,你侬我侬过,但翻脸无情时候,却也这么狠心。

这也是陆铮一直没有办法打从心里,将顾麟当做岳父敬重的一个原因,如果当年顾麟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爱重秦姨娘,在发生那种事情的时候,难道不该首先选择自己爱的女人吗?

可是,顾麟连查都没查过,就选择相信了方氏。

这是爱吗?是真的爱吗?爱到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但当年的事情,陆铮不好评判,顾麟到底还是安笙名义上的父亲,只要安笙不说什么,陆铮自然也不会说。

当年亲姨娘被方氏陷害与人通奸,有一个最有利的人证,就是王妈妈。

前面也说了,王妈妈是亲姨娘唯一带进顾家的人,亲姨娘与王妈妈相依为命多年,对王妈妈十分信任,所以什么事情也都不避讳王妈妈。

而王妈妈受了方氏的重金诱惑,选择背叛亲姨娘,最终到底是帮着方氏,将秦姨娘推上了绝路。

安笙不知道王妈妈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她可以确定,现在的王妈妈是真的害怕,真的后悔当初那么做了。

因为她当年泯灭良心帮方氏做了那种事情,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好处,反而等来了方氏的追杀。

王妈妈在市井间讨生活很多年,到底有几分心计,当时察觉方氏对自己起了杀心,便当机立断跑了,跑得时候,遇上了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将那个孩子带上了,而那个孩子,就是现在被绑在她身边的这个青年。

这青年当然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否则的话,安笙也不会让苏远抓人了。

这青年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是当年那个“奸夫”的儿子。

安笙问完了王妈妈话,便不再管她,又去看那青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也抬头看着安笙。

安笙不闪不避,一只跟他对视着,也不急着追问,她好像并不着急,从表情道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淡漠。

良久之后,那青年才问:“你是谁?”

安笙挑着眉看着他,反而道:“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么。”

就像她知道这青年的身份一样,安笙知道,这青年多半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了。

方氏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王妈妈和这个青年,关于这个青年的身份,安笙早就已经查清楚了,她想,但凡这青年还有一点儿血性,应该都会想要报仇的。

安笙猜的不错,这青年自然是想要报仇的。

他跟安笙还不一样,当年他父亲被杀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亲生父亲被杀害的一幕,彼时他已经十岁了,一个十岁的男孩,完全能够记住当年的事情,而不是像安笙一样,要靠方氏当年透露的一些讯息,和自己多年的查探,来拼凑真相。

“我叫王林,”那青年应该是思索过了,再开口,便没有提问,而是直接道,“更准确地说,也叫顾林,你能找到我们,想来对当年的事情应该也有了解了,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顾林,也就是当年方氏口中的那个“奸夫”顾忠旺的儿子,顾忠旺当年作为顾家外院的管事,是十分受诸家信任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被赐顾姓,儿子更加不会被顾麟这个家住亲自赐名林字。

顾林十岁以前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他虽不是顾家的少爷,但是因为其父亲的缘故,在顾家也颇有些地位,除了比不上几个嫡出的少爷,其他也不差什么了。

但是十岁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知道,突然与一天,他父亲就被打成了顾麟姨娘的奸夫,接下来,他的生活变全部乱了套。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此供认不讳,只知道短短两日,父母就全都被杀了,还是在他眼前被杀的,而他被王妈妈带走逃出顾家,这一逃,就是十来年。

这十来年,顾林没有一日不想着报仇的,他有件事跟谁也没有说,他手里,其实是握有当年杀害他父母凶手的证据的,但他没有告诉王妈妈,从父母被杀的那一刻起,他就谁都不相信了,除非他能确定可以报仇,否则他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的。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身为当年那个通奸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的后代,他想,安笙想报仇的心,跟他应该是一样的。

他们有了共同的目的,他才能相信安笙。

而安笙这会儿其实是有些诧异的,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查到的事情有限,也不知道顾林当年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杀的一幕,只是知道方氏这些年,一直在让顾新海找王妈妈和顾林的下落,所以,她才会让苏远将顾林一起绑来。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是没有错了,这个顾林只怕不仅想要报仇,并且还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八百二十六章:说服

安笙猜到顾林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内情,这个内情对于她要扳倒方氏可能还很有用处,所以,她很想知道是什么。

但她不能急。

经过短暂的交锋,她可以看得出来,顾林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这样的人,不容易相信别人。

况且,顾林身上还背着父母的血仇,没点儿把握,她也觉得顾林不会对她坦诚交代。

这点她理解顾林,所以她不急。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看了看顾林,然后,用比方才还要淡然的语调道:“报仇可不是说说而而已,没有证据,拿什么去找那个人报仇。”

她在赌,赌顾林想要报仇的人中,有一个跟她是同一个人,就算不能完全对的上,但最起码有一个人还是对的上的。

而这个人,自然是方氏。

而事实证明,安笙赌对了。

顾林一听她的话,就有些激动地瞪着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

安笙心道,机会来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证据,能扳倒那个人。”

顾林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了似的,忙反问安笙,“那你手里又有什么证据。”

这个顾林,倒还有几分心眼。

安笙默默地想完,就不急不缓地说:“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我并不是非要找你合作,我有多少证据你不必管,你只说你有什么证据,你说了,我自然回衡量这份证据的轻重,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能给我行事带来多少的便利。”

安笙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林,也不再说话,脸上尽是一副“你要是想报仇就得跟我老实交代”的表情。

顾林听了安笙的话,倒好像是听进去了一些似的,不再喊了,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安笙。

安笙就见,顾林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安笙道:“我说了,你真能帮我报仇?”

这一回,安笙倒是没再跟他打马虎眼,肯定地点了点头,回了个“能”字。

顾林又吸了口气,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双眼含着光,“当年,我亲眼见到了杀害我爹娘的凶手,我手里,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安笙略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由恢复了镇定,她想了想,问顾林,“顾新海?”

顾林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就咬紧了牙关,一脸的恨意。

安笙一看她这表情就确定了,自己猜的没错。

顾新海是方氏的心腹,当年能替方氏做这种杀人害命的事情的,应该只有顾新海了。

不是完全信得过的人,防护四也不敢将这么重要呢的事情交给别人。

“那个畜生,枉我爹还跟他称兄道弟,对他那么好,他竟然,竟然......”顾林一脸的恨意,像是恨不得将顾新海生吞活剥了。

安笙能明白他的感觉。

当年顾林的父亲才是外院打管事,而顾新海不过是顾忠旺手下的一个小管事,靠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让顾忠旺将他当做兄弟,处处拉拔照顾这个兄弟。

但最后,就是这个顾忠旺信任有加的兄弟,亲手结束了他跟他夫人的性命。

顾忠旺死前怎么想的,安笙不知道,但她可以想象,亲眼看到自己父母被杀的顾林,当时该多么害怕和痛苦。

顾林那会儿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安笙默默叹了口气。

这世上,因为一己私利害的别人家破人亡痛苦一生的那些人,午夜梦回难道就不会害怕吗?良心上就真的过得去吗?

人们总说天道好轮回,以前她不信这句话,但如今她信了,她能重新回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想报仇,就要听我的安排,当年之事,你我都无法选择,我也不跟你论熟是谁非,我只有一句话,想要报仇,就必须听我的安排,我问你,你能做到吗?”

顾麟听到安笙这么说,人都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安笙,似乎有些不解。

明明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还没他大呢,怎么就能这么镇定自若的跟他说,要想报仇,就要听她的话?

安笙也不催促顾林,任由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是一派的坚定。

或许是她的这份从容和坚定感染了顾林,让他忽然对报仇充满了信心,也开始信任安笙,他点了点头,给了安笙一个肯定的回答。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安笙其实是默默松了口气的。

说实话,在抓顾林回来之前,她对顾林这个人是有着诸多不确定的猜测的,此前,她并不知道顾林对当年的事情了解多少,又能帮到她多少,所以她心里对这个人很不确定。

后来见到了顾林,亲耳听到顾林说手中握有当年之事的重要证据,她依旧有些不确定,这份不确定,是来自于是否能完全税负顾林,听她的安排。

但现在,她的心放下了。

她想,还好,她说服了顾林。

陆铮从始到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静静地站在安笙身后,默默地陪伴着安笙,他亲眼看着安笙从容不迫地,一步一步地让王妈妈和顾林对她坦白一切,心里又疼又是欣慰。

他心疼安笙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沉重的真相,同时也欣慰于他爱的这个姑娘,是何等的沉稳睿智,坚韧不屈。

眼前这具瘦小的身体里所蕴藏的坚毅,是他都觉得不能及的,他真的很为这样的安笙骄傲。

可更多的,还是心疼。

如果可能的话,他多想替安笙承受这一切,这本来不应该由她来承受的,沉重的过往。

第一次,陆铮有了叹气的冲动。

因为他发现,就算不依靠他,安笙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承担起那沉重的真相。

这样的认知,真的很容易让他有一种隐隐的挫败感,他想,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强大,所以,安笙才会在有事情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依靠他?

但这念头也只晃了一瞬而已,便被陆铮抛到脑后了。

他早就跟自己说过,不管安笙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她的!

第八百二十七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陆铮的这些想法,安笙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正在想接下来这段日子,要如何安排王妈妈和顾林。

原本,她对顾林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本着宁肯错杀不能放过的想法,才叫苏远将人一起绑来的,但顾林显然给了她意料之外的惊喜,她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安置这二人了。

顾林是一心想要报仇,而王妈妈是因为心虚愧疚所以答应帮她的忙,说实话,这两个人她都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这两个人势必还是要找人看着才行。

但一直放在胡大这里,显然也不合适。

西市人多眼杂,胡大又是做生意的,就算这里是他家的后院,却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到时候,折了两个重要人证不说,还要连累胡大一家,这是断断不行的。

可是,若不放在胡大这里,要找谁来看着这两个人呢?

苏远平日要看铺子,肯定走不开,可除了苏远,她一时间又找不到能完全信任的人。

该怎么办才最好呢?

陆铮眼看着安笙眼中露出愁色,终于开口说了下到这地窖后的第一句话,他走到安笙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安笙听到陆铮这样问,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陆铮,脑海中忽然有了个念头。

不过,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却立即又被她压下去了。

不行,陆铮是什么身份,要是掺和了这些事,被人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呢,她不能连累陆铮。

而安笙这一犹豫,陆铮却忽然福至心灵,他忙又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你说,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都能办。”

安笙听了陆铮这话,却忽然很想要叹气。

她就知道,陆铮会这么说,可也正因为知道陆铮会这么说,她才不敢找陆铮帮忙啊。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句话,陆铮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帮她,拼尽全力在所不惜。

可正是这份在所不惜,才叫她害怕呀。

安笙想,如今能叫她害怕的事情可不多了,但陆铮却能让她怕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高兴呢,还是该惆怅。

明明她也愿意为了陆铮拼尽一切在所不惜的,可反过来的时候,她却害怕了。

安笙不知道矫情是不是说她这个样子,但她确实犹豫。

这时候,陆铮却像是忽然间看进她心里去了似的,不再揪着方才那个问题追问,反而问安笙,“他们俩,你打算如何安排?”

安笙闻言就是一怔,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这个反应,陆铮瞬间就有底了,“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安排他们,不如将人交给我,如何?当然,前提是你信得过我才行。”

陆铮后面这一句话加的,安笙瞬间就有些不乐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当然信得过你。”

她怎么可能信不过陆铮?

他们将来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她会信不过陆铮?

真信不过,当初太后赐婚的时候,她就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有那么一瞬间,安笙确实有点儿生气陆铮这个问题,她想,陆铮怎么会这么问她,这不是在质疑自己对他的感情么!

但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她被陆铮给“骗了”。

因为,她看到,在她说出“我当然信得过你”这句话时,陆铮难得笑了一下,然后就道:“既然你信得过我,那就将人交给我来安排,你什么时候用得到他们,我就什么时候将他们好好地交给你,你想做什么,想要用什么人,都跟我说,我来帮你。”

在陆铮说出“我来帮你”的那个瞬间,安笙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心里酸酸胀胀的。

她的第一感觉是,陆铮什么时候甜言蜜语也说的这么顺溜了,说的话句句都往她心窝子上面戳,戳的她一颗心软的不行,又酸又热。

陆铮却不给安笙太多感慨感动的时间,第一次在没有问安笙的意思的情况下,自己做了主。

他转头跟胡大说:“这人我带走,你这里不方便,等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人给你传话。”

胡大是个利落性子,一听这话,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在他看来,陆铮和安笙的关系摆在那,他帮安笙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男人么,这点儿承担总是要有的,否则女人找男人干什么?!

安笙看着这俩人完全没有过问自己,就自作主张替她决定了,却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

罢了,她想,陆铮一番心意,她还能说什么,何况,这份心情,她也不是不懂。

当初她决议要去淮安找陆铮的时候,别人劝她她听了吗?淮安疫情告急,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而陆铮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为了她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活了两世,难道这点儿事情却也看不通透吗?

其实,陆铮此刻心里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自若,他在自作主张替安笙做了决定的时候,是很紧张的。

雨那么一瞬间,他很怕安笙会气他自作主张,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坚持己见,他没办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安笙着难而什么都不做。

但幸好,他的决定并没有错。

安笙也并没有怪他。

陆铮暗暗松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扬。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王妈妈和顾林的去处,他打算将人送到温泉庄子上去,那里远离内城,里面又都是他们家的亲信,管事顾叔又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手上功夫不俗,正好可以看着王妈妈和顾林。

陆铮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跟安笙说了一下,安笙也同意他说的。

方氏找了这么多年王妈妈和顾林,现在早就不像前几年那么花力气了,当然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要找的人,竟然会在陆家的温泉庄子上藏着。

毕竟,现如今对当年那件事完全了解的人,真没有几个了,况且,年节下顾新海这个管事忙的不可开交,又哪有什么心思找人。

第八百二十八章:恨也脆弱

商量妥当了王妈妈和顾林的去处,安笙和陆铮就没在胡大这里多待。

胡大方才早听了个全,这会儿就是安笙不跟他解释什么,他心里也明镜似的,所以自是一句话也没多问。

别看他一脸的草莽之气,但其实为人很细心,再加上曾经做过斥候的原因吧,眼力十分好,虑事业周全,知道安笙现在面上一派如常,但心里不定如何绞着,所以从地窖里上来之后,就跟安笙说:“人先放在我这你们放心,等陆将军那里安排好了,随时到我这来领人,不用担心有人看出来,我会安排妥当的。”

他这话还真不是吹,这些年在西市经营,又暗地里做那种买卖消息的行当,虽比不得陆铮他们这种真正的世家子弟,朝之重臣,但也是有些人脉的。

况且有些时候,有些事,世家公子哥还真就未必办得了。

当然这话胡大不至于在陆铮面前说,一来他是真心敬重陆铮和安笙俩人,别看这俩年岁都比他小,但是他依旧打从心眼里敬重他们,这无关年龄,是一种对于强者真心的敬服。

二来呢,他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人,有陆铮在呢,他在安笙面前充的什么英雄好汉啊,总得给人家未婚夫个表现的机会不是。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谁说长得糙的人心就也糙的不得了了,人家胡大心思就细的不行,方方面面都给考虑到了,可谓是十分的善解人意的。

人今晚上陆铮确实带不走,一来庄子那边没事先打招呼,二来因为前几日的命案一事,如今入夜后城防巡查很严密,这个时候出城太过冒险。

好在,王妈妈和顾林只是方氏背地里派人在找,说真的,陆铮还真不惧服方氏。

方氏那一套,放在内宅里还可以,但到了他面前,真不够看的。

青葙见到安笙上来后,就眼巴巴地奔过去了,上上下下两只眼睛跟将安笙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一幅特别不放心的样子。

安笙拍了拍青葙的手,以示安抚。

青葙就明白,安笙这是告诉她,此处不宜多谈,等回去再说,也就没再问什么。

陆文就更是没多问了。

他来这里,是因为陆铮,而安笙的事情,也没有他过问的道理,安笙要是需要帮忙他就帮,不过打听内情什么的,还是算了。

就这样,几人挥别胡大,又重新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原路返回。

马车走起来后,陆铮便小声跟安笙商量,“这二人,你打算如何用?”

人抓回来,又逼问了这么一通,陆铮不会傻到以为安笙只是为了了解了解当年的真相,就完了,他这会儿也不想劝安笙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争似去来谁算赢的话,他只想让安笙知道,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想要做什么,他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她的。

所以,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自己的想法了,就算安笙觉得他管的太多他也不管,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安笙自己承担一切了,方才在胡大家中的地窖底下的那种心疼滋味,他不想再尝一次了。

什么仁义道德,善信礼智,他都管不了了,他只知道,自己有多心疼眼前这个姑娘。

她明明才十三岁而已,就要承担这样沉重的真相,谁又管过她承不承受得了?

他虽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疼!

陆铮问这么直白,且眼神不闪不避,一派坚定地盯着自己,安笙要是再察觉不出陆铮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真傻了。

而她不仅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抬首看着对面的人。

一开始确实生过那种“我不能连累他,不能将他拖下水”之类的念头,可后来这念头在陆铮那一句话中,便开始动摇了。

她想,这世上,为了你什么都不顾的人能有几个呢?

越想,心里就越是酸软,有那么一瞬甚至生出了一种其实报仇也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有眼前这个人重要的心思。

但这份冲动一过,她还是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她。

她想,要她不报仇大概真的不可能,她从上辈子死之前,心里就在想要怎么报复方氏,让方氏过得多惨了。

其实她也不是个善良的人吧,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可是,她真的不想重来一次,自己还是活在旧日的仇恨中不能自拔,她甚至怕将来再死的时候,没有颜面去见自己的母亲,若是她母亲问她,有没有给她报仇,那时候他怎么回答呢?

所以,她冲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一心想着要报仇,她想,她得将自己两世的“执念”给消了,否则,这辈子她也就过不安生。

安生安生,一想到这个词,她就联想到自己的名字,联想到方氏建议顾麟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那满满的恶意。

甚至后来方氏都毫不避讳地告诉她,当年之所以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告诉她,安安生生的,做个认打认罚又听话的傀儡。

所以啊,她怎么能不恨这样的方氏呢,她那样狠心对待自己的母亲,非但毫无悔意,还用同样恶心的手段害了她。

她其实不太愿意去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因为只有一想,就会想起自己多么愚蠢。

但好在,老天可怜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这一世,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她就是要报仇,不光如此,她还要幸福地生活下去,让方氏看看,她是如何的幸福生活着的!

她要让方氏一切的念想都落空,让她也尝尝上辈子,她和母亲都尝过的绝望滋味!

陆铮见自己问完话,安笙一直没有回答,反倒定睛看着他好似出了神。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总觉得这会儿的安笙不对劲!

她眼睛虽然看着自己,但分明眼神已经不聚焦在自己身上了,她眼中含着恨意,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伤感和迷茫,脆弱的叫他心好似被刀扎了一般。

第八百二十九章:不问是非,只愿为你

如果不是顾忌着还有青葙在车里,陆铮当时肯定就将安笙搂紧自己怀里了。

但青葙还在,他也实在不好当着青葙的面做这种逾矩的举动,所以只能硬生生忍着,憋着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你跟我......”

结果,陆铮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安笙道:“我要让方氏身败名裂了,我可能还会要她的命。”

陆铮顿了一瞬,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只是问:“想好如何做了?能否同我说说?”

安笙以为,她的话如此的惊世骇俗,陆铮怎么也要表现的惊讶一些吧。

但是,并没有,他甚至连瞳孔都没有放大,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还一脸平静地问她打算怎么做,可否同他说说。

安笙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将陆铮给带歪了?

明明是一身正气,人见人夸的大英雄,现在怎么听到她说要人的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似乎好像还透露出一种准备给她递刀的意思?

这,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安笙心情复杂了想了一会儿,才又道:“你是不是......”

结果她还没说完呢,就听陆铮斩钉截铁地道:“我是!”

安笙:“......”你是什么啊你是,我说完了么,你就是,你知道我说什么啊!

她几乎被陆铮气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就轻松了下来,也不是阴沉沉的只想着报仇啊什么的,亲耳听到王妈妈和顾林复述当年那近乎有些龌龊的真相,也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杀人,为了方氏这种人呢,配上她一辈子,让自己背上人命债,实在不值,她明白这个道理,且她心里早就想了许多个磋磨方氏的法子,她要让方氏生不如死。

当或者还不如死去,但却又死不了的时候,才是最痛苦的。

她狠毒吗?

或许是吧,可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狠毒。

只要一想到母亲当年受过的罪,死的时候有多绝望,她心里就忍不住恨。

她怎么能不恨!

但这会儿安笙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也不会像方才那样,张口闭口要方氏的命了,虽然,她要做的事情可能比要方氏的命更加严重。

她也不想瞒着陆铮了,有什么好瞒的呢,等过几日事情一出,陆铮早晚知道,与其等到那时候让陆铮自己瞎猜瞎琢磨,倒不如她现在跟陆铮说了。

于是,安笙便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都跟陆铮说了,是真的没有半分隐瞒,什么都说了。

说完之后,心里一阵的轻松,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一个沉重的,不能跟外人所道的胆子,忽然间卸下了一样。

感觉还是略有几分复杂的。

而陆铮呢,他现在也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欣慰?高兴?心疼?反正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难得的心乱了。

其实,他也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正气凛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也没有别人,甚至是安笙所以为的那么正派的为人作风,只要是人,就都有私心,人们在评判一件事情的时候,本身就会带上自己的主观意识,便有了亲疏远近之分。

在他心里,方氏跟安笙比较起来,熟亲熟远简直不需要多加思考,他就能判断的出来。

很多事情,其实是不能以绝对的是非来评判的,就好比现在这件事吧,他作为一个知道了一些内情的“局外人”,其实是不能去评判安笙的对错的。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难道,安笙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害死了,什么都不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想着为母亲报仇,这就是对的了?

而她只要想着报仇,便是错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这世道又何来公道一说?

人都说天道好轮回,那害人的逍遥法外,又酸什么呢?

陆铮已经不想去想他这么做值不值得,应不应该了,这一刻,他就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安笙分担一些。

他自己的女人,他不来保护,又要谁来保护!

所以,陆铮几乎是正经其事地跟安笙承诺道:“你只管安排你府里的事情,其他的,交给我来办,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妥了。”

什么是非对错,仁义道德,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孩重要。

何况,杀人偿命,这也并没有什么错!

气氛好像是一瞬间忽然就变了,青葙简直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存在了,那种感觉自己完全多余的,得给人家恩爱小两口腾地方的错觉,一直维持到了回到永宁侯府偏院前面。

随着马车停下,陆文一声到了,青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立即迫不及待地从车里钻了出来。

真的,从来没嫌弃自己这么多余了,这么有罪恶感过,她几乎觉得,就方才那个氛围,小姐跟姑爷就该你侬我侬互诉一番衷肠才对劲,可惜,被她这个多余的给耽误了,愣是啥都没诉上。

随着青葙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安笙和陆铮也一前一后出来了。

陆铮先跳下去,然后回首去接安笙。

俩人也没说话,但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愣是叫陆文觉得,差点儿闪瞎了自己一双眼。

他这会让真特想找人问问,是谁说他们将军是个愣头青,冷面冷心冷肝冷肺的?

那是你们没见过将军那热乎劲,那黏糊劲!

真的,就这么会儿功夫,陆文也彻底体会了一把青葙那种,我是多余的,我在这里耽误事的感觉。

错觉,错觉,陆文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下了马车,四人又走了几十步,便再次回到了永宁侯府偏远的院墙外面。

这一回,也不用陆铮和安笙吩咐了,陆文跟你青葙俩人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立刻先翻墙过去了,愣是没给陆铮和安笙说话的机会。

不过,陆铮心里倒是挺高兴陆文这么有眼力见儿的。

方才在马车里,想跟安笙说句知心话,可惜青葙还在,陆铮这一路憋着没说,眼看着安笙又要回去了,正想找个机会说说呢。

第八百三十章:他眼中有我

安笙大概也猜出陆铮有话跟她说了,所以,并没有急着让陆铮带她进去。

漫漫黑夜,朗朗星空,俩人就站在高高的灰瓦白墙下,默默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陆铮先动了。

没错,是动了,而不是先张口。

陆铮终于做了一晚上一直想要做的动作,将人拢进怀里抱住了。

明明也是不大的年纪,但安笙依旧觉得,这副胸膛无比的宽阔,炙热,可靠。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她想。

能带给她安全感的胸膛,就是她最想依靠的胸膛了。

陆铮揽着安笙,低头能看到安笙发间,他声音低沉,似乎又带着几分不确定,“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能先跟我说吗?”

安笙沉默了片刻,软着声音嗯了一声。

她想,面对这样的陆铮,她满身的棱角,真的不得不都收起来,因为真的支不住。

陆铮一个冷硬惯了的大男人,抖着声音跟她试探着说话,她哪能不心软。

其实,陆铮也就是担心她,但大概又怕自己觉得他管的太多,所以问句话都小心翼翼,这样的陆铮啊,可阵脚她镇不住心软。

安笙默默叹了口气,腊月里的寒风吹过,但她心里却是暖的。

安笙的这一声嗯,让陆铮心放下去了不少,再开口也从容多了,“真的,我是说真的,你别怪我多管,我也不能劝你别去管那些糟心的事,但是,我想你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别瞒着我,你也不用顾虑我会如何,只要是你的事情,在我这里都不是麻烦,你不让我帮,我,我才不开心,真的,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聪明冷静,不是一般的姑娘,可是,你再厉害,却总也有累的时候,我就想,你累的时候能想到依靠我,我愿意给你依靠的,心甘情愿的,我巴不得你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甭管好的坏的,我都愿意帮你承担。”

陆铮一连串说了许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间这么啰嗦了,其实想说的还有很多,但是,有些话也真的有些说不好出口。

他真不是个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现在面对的也就是安笙,才让他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说,换一个其他女子,他真是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即便是安笙,也还是有些话真的羞于启齿。

他其实还想跟安笙说,你这么厉害,这么聪明,这么睿智,我骄傲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呀,因为,你不会一遇到麻烦,就想着钻到我怀里来,让我保护,让我满心的饿英雄情结都快要没地方显摆了。

但这话能跟安笙说吗,明显不能呀,说了也太丢脸了,真说不出口,感觉自己更美太大用了。

唉,没认识安笙之前,他其实一直也觉得自己是挺厉害的,少年成名,常胜将军,这些头衔顶在头上,走哪都能收到被人崇敬的目光,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骄傲的。

可自从遇到安笙,这些骄傲便统统没了用武之地,因为安笙遇到麻烦的第一反应,总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就算是求人,也是利害关系全都分析透彻了,轻易不会跟别人开口。

面对这样的安笙,他真的骄傲,但也是真的有些遗憾。

安笙其实并没有太听出来陆铮话里暗藏的隐意,这也不能怪她,她就算再了解陆铮,也不可能陆铮心中想什么都猜透了。

但是,她自己也会想,陆铮说了这么多,语气有些急,根本不像是平日里沉静端肃的他,这说明陆铮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并不平静。

那么,为什么不平静?

其实这也不难猜。

安笙稍稍想一想,便将陆铮的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然后,也觉得心疼了。

“我以后有麻烦,都跟你说,彻底烦住你,好不好。”安笙也在反思自己。

从前她没什么人可以依靠,刚重生回来的那两年,也没什么亲人可以依靠,一步一步,全部都靠自己走出来的,所以,她也没想过自己要依靠谁。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人愿意献出自己宽厚可靠的肩膀让她依靠了,所以,她也要改变自己的观念了。

以后,她不是一个人了,她也会有真正的家人,真正为自己好亲近自己的家人,她要学会依靠他们,也给他们依靠。

看啊,两个人靠在一起,这才叫依靠呢,一个人算什么依靠?

两个人互相靠着啊,感觉就恨暖。

陆铮大概没想到安笙答应的这么痛快,一下子人都愣住了,怔怔地低下头看着安笙。

正好安笙也抬头,两个人视线就撞到一起去了,安笙便朝陆铮笑了。

陆铮顿时觉得眼前一晃,好像有道七彩光芒在眼前炸开了,那一刻,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后陆铮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只想到一个字,傻。

怎么就会是那个反应呢,傻不傻啊,哪怕说句话,或者做点儿什么呢,怎么就能傻愣愣地看着人,不知道反应呢。

但陆铮的反应落到安笙眼中,她却不觉得陆铮傻,反而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那一刻呀,她就觉得,这满天的星光都不及陆铮一个眼神,因为,陆铮的眼中全都是她的倒影,她看见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呢,又有几个人做到了?

那一刻,安笙心里满是感激,她真的很感谢陆铮,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她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一心一意待自己,却什么都不求的人。

她唇边忽然绽开一抹笑意,在腊月的夜风里,映着星光,荡进了陆铮的心里。

陆铮重新将安笙揽进怀里,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下比一下跳的响亮,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对着这夜空大声地喊出来,胸膛里攒着一股即将要喷薄而出的冲动,想要宣告世人。

当然,最后陆铮是没有喊出来的。

他这一喊不要紧,别说永宁侯府的人都得被他折腾起来,就是周边几户人家都得从夜梦中惊醒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不在意

可是,他几乎已经快要遏制不住那种冲动了,他用力地将安笙抱得紧紧的,有种想要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心里的感觉。

真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揣进自己兜里,带走。

但这是不可能的,再冲动,再难以自持,也总有理智回笼的时候。

夜深了,永宁侯府偏院的院墙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陆铮抱着安笙,在心里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吧,他真的,就要等不及了啊......

若是时间倒退回一年前,有人跟他说,他有朝一日会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一新的儿女情长,他肯定觉得那个人胡说八道,可现在他知道了,不是别人胡说八道,是他真的会这样。

只要遇到了那个人,其实谁都会这样。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陆铮才松开了安笙。

其实这时候,安笙都被他勒的有些不舒服了,没办法,她身娇体软的,陆铮两条胳膊跟铁臂一样,用力拥着她的时候,简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幸好陆铮只那么抱了她一会儿,后来就放松了,要不这会儿安笙估摸着,自己早就因为窒息忍不住将陆铮推开了。

要真是那样,陆铮该多伤心呀,幸好她忍住了。

安笙想着想着,就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出来。

可是,等额头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安笙的第一反应是,下雪了?

但紧接着,就知道是自己犯傻了。

下雪怎么可能就那么一个地方凉,还是一瞬间的凉。

原来,那不是下雪了,而是陆铮的唇。

安笙愣愣地想,原来,陆铮的唇是凉的呀,不像他的手掌,像是攥了一团火,热的像是能将人烧穿了。

安笙这头愣愣的,其实陆铮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凭着一腔冲动亲完了人,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

幸亏天黑,要不然,他一张大红脸被安笙瞧去了,改明儿可怎么见安笙啊!

矜持矜持啊,陆铮默默念了自己一句,然后轻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那点儿尴尬。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安笙先打破了沉默,“那个......太晚了,我,我该回去了。”

对呀,都夜半三更了,她再不回去,明早儿该赶不上给徐氏请安了。

年下这段日子,她不能让徐氏对她有什么意见,开年一场大戏等着呢,这段日子,她得将徐氏哄得高兴点儿,徐氏才不会被方氏撺掇着找她的不自在。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愣愣地应了一声,“对,是该回了,天太晚了,也冷,那,我送你回去?”

这商量试探的口气,安笙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

但她还是没笑,而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陆铮不好意思了啊,她都感觉到了,可她也不好意思呀,真是的,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么,不就是,不就是亲了下额头么,还没感觉出什么来呢,就分开了。

什么叫轻轻触及分,这就是啊!

陆铮将安笙送进去了,一墙之隔,青葙和陆文分站两端,青葙看到安笙,就急慌慌地迎了上去。

虽说知道陆铮和安笙不会做什么,也都是有分寸的人,但是小丫鬟也忍不住操心呀,说什么话能说这么长时间,这都快两刻钟了吧,小姐再不回来,她都忍不住要再跳出去看看了。

而且,而且她跟陆文在这是真没话说呀,这墙边黑黢黢的,她跟陆文俩人一边一个,跟木头桩子似的站了两刻钟,这感觉,可真是没法形容了。

小丫鬟看见自家小姐的那一刻,就觉得分外亲切。

陆铮和陆文走了,安笙带着青葙回去。

郑妈妈等的困乏,忍不住在门边靠着打起了瞌睡,但是听见敲门声后,还是立即醒了过来。

两短一长,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郑妈妈立即打开了门,见到安笙和青葙全须全尾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主仆三人也没多话,连灯也没点,就着月光一起进了内室。

郑妈妈和青葙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安笙便简单地跟二人说了一下。

她们二人是最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也帮了自己不少的忙,这些事情,自然不能瞒着她们。

郑妈妈和青葙从安笙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都觉得十分气愤。

再看安笙,虽语气淡然,好似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但怎么可能不在意呢,那可是自己亲娘啊,亲娘被人害的那么惨,沉塘,那方氏怎么就那么狠,连死,也不让人死的痛快。

什么女人才会被人沉塘?那都得是作风不检点的女人,才会叫死的这么凄惨,这么屈辱!

青葙又气又是心疼,当场眼圈就红了,要不是顾忌着怕被人发现,早就抱着安笙大哭出声了。

而郑妈妈虽然比青葙沉着一些,但眼圈也是红通通的,心疼呀,她们小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沉重的真相,那方氏为了一己之私,就能毫不犹豫的害了一条人命,多狠的心啊。亏得他当初还抱着几分希望,以为小姐回了这里或许还能挺好的,现在看来,狗屁的挺好!

这侯府的一大家子,没一个好的,当年的事情,知情的人就算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吧,可方氏害小姐的时候,拿着亲事拿捏小姐的时候,谁跟小姐提过一句醒儿?

一家子狼子野心,只要跟自己的利益没有关系的,就连良心都没了,都是畜生,畜生!

“小姐......”郑妈妈本想劝安笙几句,没想到一开口,自己嗓子倒是先哽住了。

替安笙不值,也是真难受,她无儿无女,说句逾矩的话,心里早就将安笙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有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受得住呢。

“我没事,妈妈,我只想替我娘讨回公道,其他的,我不管。”最后,反倒是安笙反过来安慰郑妈妈。

真的,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就想讨回曾经的公道,报了母亲的仇,顾家人真不真心的,她真不在乎,早在上一世死之前,她就不在乎这些人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真真假假

安笙次日晨起去徐氏处请安,刚进门没多久,方氏就打发袭香过来了。

袭香是来替方氏传话的。

袭香转达了方氏的意思,大体就是说,临近年关,方氏突发急病,缠绵病榻不能主事,亦不能来给老夫人晨昏定省,心内甚是不安,但苍天庇佑,老夫人福泽深厚,庇佑后辈,所以,这两日方氏的病情大有起色。

方氏这是真好了,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沈氏和宋氏听完了袭香的话,心里都暗暗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是故意的也就罢了,方氏这人不消停,没事还要搅出些事来刷存在感呢,反正大事又做不了主,存在感什么的,刷了也就刷了。

可如果方氏真的是病情有了起色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由自己来整治年事,现在事情都忙活了大半了,难不成最后要叫方氏捡现成的?!

那可不行!

要说沈氏和宋氏原本心也不在一处,但这会儿,却都不由自主地将那点儿小心思抛开了,准备同仇敌忾对付方氏。

再怎么说,方氏也还是永宁侯夫人,只要这身份一日不变,那么她主张中馈人情调度等事就是最合理的,反而不叫她做这些事情,别人才有话说。

沈氏和宋氏不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但近来忙着操持年事,她们也没腾开工夫去收拾那些碎嘴的下人,她们俩都是第一次主持年节大事,皆不敢怠慢,就怕被徐氏挑出错来,觉得自己不是个能主事的。

虽说她们未必真的多稀罕这个主事的差事,但自己不干不喜欢,跟别人觉得你不行不能干完全是两个概念。

因而,这十来日,她们二人都是忙的脚打后脑手,几乎是片刻不得放松,又哪有心思在这个当口上惩治下人立威。

只打定主意,等忙过这一阵,年礼都走完了,再来收拾那些长舌的狂徒。

却不想,方氏病着却还不老实,还要作幺蛾子。

要只是下人们说说也就罢了,沈氏和宋氏或许还不会这么在意,问题是,她们还听说,昨日族中长辈派人过来问话了,问徐氏为何放着好好地永宁侯夫人不用,反倒叫沈氏和宋氏主持年礼。

沈氏和宋氏一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差点儿没气炸肺了。

就算族老们这么说并不是觉得她们能力不行,或者多瞧不上她们,只单纯的是因为这样于理不合,可能会叫外人看笑话,但那也不行啊!

怎么着,这个家离了方氏还不行了是吧?

那她们俩呢,她们俩算什么,不是他们顾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

真是气死个人了!

就知道方氏不是个老实的,病成那个德行还要兴风作浪,搅弄风云,可是,方氏是不是太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了!

思及此,沈氏和宋氏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眼中闪过同样的火光和心照不宣,然后,又立刻分开。

虽说原本大家关系谈不上多亲密,但当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时,不亲密的关系,也就变得亲密了。

不出一日工夫,永宁侯府上上下下哎都知道了,二夫人沈氏和三夫人宋氏,是多么的识大体,连徐氏都夸了一句,说她二人不愧为侯府的儿媳妇,遇事就是知道轻重。

大家一听徐氏这话,就都明白,徐氏这是在夸沈氏和宋氏有眼力见儿,没在这个节骨眼上闹着打擂台,反倒知道精诚合作,努力将今年的年事置办整齐呢。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沈氏和宋氏前些日子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争来抢去,但也真没到眼下这个地步,她们俩真没好到传统一条裙子,一致对外那种地步。

平日无事时谁也不招惹谁,那是因为对方都没牵扯到自己的利益。

可是,等到对方的利益牵扯到了自己的利益,你占便宜就是我吃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关系真没好到那个份上。

可就是关系并不多好的两个人,一转眼间,却忽然好想好成了一个人似的,要说这里头没什么猫腻,谁信啊!

侯府里也不全都是傻子,有那心思活泛的,平时就聪明的,反倒是都知道夹紧尾巴做人,轻易不惹事不抻头了,而那些平日里就只知道自作聪明,谄媚惑主,妄图借以得利的,却始终看不清楚利害关系,非要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其实很多时候,人的贪心一起,都不用别人怎么撺掇,自己就得贪小失大。

侯府里其他地方忙的热火朝天,唯独有一处地方,照样的安静平和,一派如常,那就是安笙的玉笙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好像成了侯府一个特殊的存在,有时候顾家的主子们,好像是商量好的似的,一起忽略这里住着的人,有时候,又好像是忽然心血来潮,又“关心”起了这里面的人。

但不管是忽视也好,“关心”也罢,安笙其实都没放在心上。

......

这日下晌,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许多人都说,今年冬天的雪下的太频,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安笙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忧。

记忆里,今年年节下,似乎是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的,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还是因为她重回的原因,导致这一世有些事情变了,就连天气也变了。

这个结果太过沉重,让她一时间有些不敢想下去。

青葙进来的时候,就见安笙托着腮,一脸愁容地看着窗外。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但也没点破,只快步走到安笙面前,福身道:“小姐,郑妈妈叫奴婢来跟您说,那面传来口信,说是人已经送走了。”

“这么快?”安笙不禁愕然道。

青葙抿心说,可不是快么,您也不看看这事是谁来办的,姑爷办的呢,姑爷替您办事,哪有不经心的,听说人正是姑爷亲自送出去的呢!

这要不是对小姐上心到了一定的地步,姑爷何必对小姐的事情都这么着急呢,还不是因为在乎她们小姐么!

第八百三十三章:凡事留三分

其实安笙倒不是真的对于陆铮动作迅速多么惊讶,只是当时突然听青葙提起此事,下意识地惊讶了一瞬而已。

陆铮的能力,她还是知道的,如果说,要陆铮想办法将大皇子的仇人偷运出城去,可能还有些困难,但是王妈妈和顾林,其实还不至于。

只要方氏和顾新海他们没有察觉到她已经找到王妈妈和顾林了,这京里哪还有什么人真的注意这两个人。

说白了,王妈妈和顾林不过是顾家当年的家仆罢了,如今永宁侯府里知道这两个人都不多了,何况外面呢。

很快,便入了夜,今夜是袭香给方氏停药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日,等药效散的差不多了,方氏也就能在“灵符”的帮助下,恢复正常了。

等方氏恢复了正常,也马上就要过年了,好好的一个年节上露脸出风头的机会,被两个妯娌抢了,方氏会不会生气?

安笙赌方氏肯定会生气。

方氏那个人啊,她真的还算挺了解的,将这戏东西看得太重,重要失去一点儿,都浑身的不自在。

更别说宋氏原本就跟她有仇,又借着整治年事的机会,收拾了不少她的人,这口气,方氏要是能咽下去就怪了。

咽不下去,那句得闹。

安笙有预感,今年永宁侯府这个年啊,肯定过的极为“热闹”。

次日一早,袭香听方氏的安排,将安神香撤了下去,换上了清心凝神的梨花白。

要说这香料原还是安笙特地给徐氏调配的呢,就为了徐氏那“脆弱”的神经,能睡个整觉,方氏因为睡不好的缘故,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还是方妈妈提醒她,安笙曾给徐氏调配过一种熏香,对身体十分好,既能凝神静心,又能安神,方氏这才叫方妈妈替她去求徐氏,让徐氏将香料方子给她。

徐氏倒也“大方”,见方妈妈求的心诚,又是为了方氏来的,便叫盼夏将方子给方妈妈抄了一份。

方氏平日最看不上安笙,恨不得将安笙踩到泥里去,没想到到头来,用安笙做出来的东西,倒是不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觉得膈应了。

安笙听说这个事之后,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表示,再去徐氏那里请安,照样谨仁恭孝,没有表露出半点儿的不快,好似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一样。

徐氏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虽说她很多时候都觉得安笙性子太软,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但是吧,很多时候又会觉得,这样也好,这样更好拿捏,不爱生事,倒替她省去了诸多麻烦。

安笙怎么会不知道徐氏心里怎么想的,但她仍然什么都没说。

现在啊,不是她说的时候,等她想说的那一日,任是徐氏如何跌破眼睛,恼怒羞愤,她也不会闭嘴的,现在,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说罢了。

方氏倒也胆大,竟然敢用她给的东西,难道就不怕她在那方子上动什么手脚,再要了她的命!

不过,方氏应该也想过这些,可是,太有恃无恐了,觉得安笙被徐氏压得死死的,断不敢生出谋害徐氏的心来,她的方子是从徐氏那里要的,又不是安笙那里得来的,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徐氏能肯用这香,能饶了安笙那个死丫头?!

不得不说,方氏分析的还是挺有道理的,这梨花白的方子确实没什么问题,也确实是静心凝神的好东西。

可是,在能静心凝神的东西,难道,就真能完全去除心魔吗?

方氏不过是睡了三日的好觉,自以为重金请来的符咒起了效果,才会又精神了,当她知道符咒失效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说真的,安笙还真觉得,自己挺期待那一天的!

转眼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年关更是近了,永宁侯府愈加忙碌起来。

其实不光永宁侯府忙,这关节上,哪家哪户都忙,忙着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忙着走年礼,请客回礼等等诸事。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件事。

腊月二十七一早,安笙省过徐氏后,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天气日益转寒,她是越来越不爱出门,正好府里也没什么人找她,她也乐得清静,大部分时候就自己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可今日,她这小院,突然之间,呼拉拉地来了一群人。

沈氏和宋氏当头,带着五六个婆子和十几个丫鬟,乌泱泱的一群人,一下子都挤进了安笙的小院,瞬间将她那个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几乎就要转不开身。

安笙一听说这么个阵仗,顿时吓了一跳,忙亲自将沈氏和宋氏这两位婶母迎进屋里,又亲自奉茶,一脸的“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事”的惊慌样子。

她这反应,其实倒也算合乎这个年龄该有的反应。

沈氏和宋氏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目光,然后,由沈氏这个二婶母挑头说道:“安笙啊,二婶母这么叫你一声,是真拿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的,所以,若是二婶母待会儿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你可别生二婶母的气呀。”

沈氏向来是这样,遇事并不爱拔尖,说话先留三分,省得过后再没办法收场。

其实,这个家里要论圆滑,沈氏若认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方氏和宋氏都是要尖儿的性子,遇到事情都不肯吃亏,但这世上,哪那么多的吃亏占便宜?

难道吃亏就一定是吃亏,占便宜就一定是占便宜了吗?

恐怕未必吧。

沈氏其实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说话做事之前,先留三分余地,轻易不肯得罪人。

就好像现在吧,她跟宋氏带着这么多人来到玉笙居,明显不是善茬儿,可到了这里,见了安笙,一开口却并没有咄咄逼人,反倒先论起情分来了。

这还算是个说话做事有点儿脑子,有点儿成算的,安笙默默地道。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她就喜欢什么将这份算计用到她头上了。

听沈氏说的那话,她自己信不信安笙不知道,反正她是不信的!

还将自己当成她的孩子一般,这话说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第八百三十四章:不耐

“二婶母如何这般客气,您跟三婶母都是长辈,而安笙是晚辈,两位长辈有何见教,晚辈自当悉心受教。”安笙软着声音,微微垂着眼睑,一副顺从模样。

沈氏便呵呵笑了一声,再开口语气似乎比方才还要好一些,“是这么回事,想必你也知道,今年因为大嫂身子不舒服的缘故,老夫人将整治年节走礼的事情交给了我跟你三婶母,我跟你三婶母第一次办这样大的事情,再是尽心,也难免有疏漏之处,但我跟你三婶母真是尽心尽力地想要将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办好,也让侯府上上下下都过个好年的。”

说到这里,沈氏还顿了一下,然后,又轻轻笑了一声,才接着道:“这不,今年几个庄子和铺子里的盈利尚算可以,老夫人又觉得你是头回在家里过年,想着将你的份例往上提一提,但是单只提你一个,又怕别的姑娘们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便叫将你们几个姑娘的份例往上提一提,我跟你三婶也十分赞同老夫人这个决定,女孩子么,就该娇养着,所以,一得到老夫人的口信,我跟你三婶啊,就为这事忙开了,这原本呢,往年份例都一样,照着旧例置办就行了,可今年份例提了,我跟你三婶啊,就得重新添减东西,虽说年节下太过忙碌,但这是好事,我跟你三婶也都挺上心的,只是没想到,我跟你三婶忙了整三日工夫,好容易将这件事情办妥当了,却出了差头。”

安笙默默听着,没有应声,心里却道,啊,出差头了啊,这个差头是因为我吧,要不然你们也不能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都叫人有点儿不敢相信。

沈氏看安笙没什么动静,还是那副谨小慎微,又似乎还有些木讷的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屑。

但她并未直接表现出来,只微微瞥了一下嘴角,便继续笑呵呵地道:“安笙啊,你说说,这是不是件大好事啊,老夫人心疼你们几个丫头,这才叫我们提了提份例,我跟你三婶本也觉得这是件大好事,可是啊,我们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不知足,你说说这......”

说到这里,沈氏便停住不说了,只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

安笙在心里默默勾了勾唇角,嘲讽地笑了一声,但面上却做出惊讶的样子来,“是啊,这可是大好事,都是祖母和二位婶母心善,惦记我们啊,可二婶母,您,您这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呀?”

安笙一脸懵懂地看着沈氏,将沈氏看得脸上不由地一僵。

合着她方才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是吧!

沈氏觉得自己脾气挺好的,也挺能压的住火的,可现在怎么觉得这火气要压不住了呢?

是,她承认自己说话是拐了几个弯,但是,这种事能那么直接说出来么,她还不愿意得罪这个人呢,就算安笙自己没什么根基,但人家有个好婆家啊,万一将来安笙嫁进护国公府十分受宠,那她今日将人得罪狠了,来日不就是给自己树个仇敌么,这可不符合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可是,她也没想到安笙会蠢成这样,她说的那些话,就算拐着弯吧,但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也都该明白他的意思了啊,安笙却一脸的懵懂,完全没领会她的意思,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的!

思及此,沈氏难免有几分狐疑。

倒是宋氏,听到这里,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跟沈氏不一样,说话做事总是拐着八道弯,叫别人去猜。

可这天底下哪那么多七窍玲珑心肝的人,能将沈氏的意思猜的那么透彻。

这世上啊,还是蠢人更多,安笙一个乡下庄子上长大的小姑娘,本来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也不懂说话做事留三分的那种做派,跟这种人说话,你就得直接!

宋氏一脸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略走了几步,站到了沈氏身边,“二小姐,你二婶母说话客气,怕伤了你的面子,也怕伤了和气,可是,你三婶母我向来是有一说一的,你说说,老夫人交代给你们几个姑娘家提提份例,这本是好事,是老夫人慈爱,老夫人一片慈心,你们做小辈的,不说一心一意念着老夫人的好吧,可也不能叫老夫人寒心啊,三婶母问你,就算是不提份例,难道侯府还短了你们的吃喝用度了不成?”

宋氏这话还真有点儿咄咄逼人的意思,安笙似乎被吓着了,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三婶母,您,您这是说什么呀,我当然记得老夫人的好了,自从我回来,这个家里上上下下,对我没有不好的,我一直都很感念大家的好啊,三婶母这是什么意思啊?”

要是寻常,宋氏或许就信了安笙这话了,也不会再逼问什么,毕竟她跟安笙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安笙在侯府存在感不高,也不爱麻烦人,她谈不上喜欢安笙,但也不至于讨厌成什么样。

原本觉得,反正大家也没什么利益纠葛,那就这么相安无事也挺好的,反正安笙总要嫁出去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平日里总以为老实巴交的姑娘,在关键时候,这能做出叫她这么火大的事情。

一想到方才在前院里那个混乱的场面,宋氏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再张口,也愈发的不客气起来。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装傻,二小姐,就可真行啊,你就是再不拿我跟你二婶母当回事,也别这么当众下我们的面子啊!”

宋氏这么气愤的样子,吓坏了安笙,“三婶母,三婶母我没有啊,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下您跟二婶母的面子呢?”

宋氏咄咄逼人,安笙可谓是节节败退,眼瞧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可她这副样子,落在宋氏眼中,就成了惺惺作态。

宋氏是彻底没了耐心,朝安笙冷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对身后一个婆子道:“你来,给二小姐好好说说前头的事,省得二小姐委屈呢!”

第八百三十五章:咄咄逼人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全都表明,宋氏此刻是多么的生气。

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宋氏这火气明显是冲着安笙来的。

可再看安笙,却仍是一脸的懵懂,外加不知所措。

青葙和紫竹也是一脸的害怕和不解,青葙似乎想说话,但是被紫竹拽了一下,俩个丫头站在自家小姐身后,活脱脱一个被人欺负又没人撑腰的小可怜。

再看沈氏和宋氏,群伺环绕,咄咄逼人,那架势,可不就是欺负安笙主仆没什么人撑腰么。

这时候,被宋氏点出来的那个婆子,已经来到了安笙面前,她先是朝安笙福身行了一礼,虽说行的礼也不算十分周全吧,但好歹也做了做样子。

“二小姐,是这么回事,今儿一早呢,二夫人和三夫人吩咐奴婢将几位小姐们的,老夫人叫提的份例东西送到几位小姐的院子,奴婢的了二夫人和三夫人的交代,就立刻去办这件事了,可是,等奴婢将东西都送完了之后,却忽然来了个婆子了,说是二小姐您交代,叫她来取您的那份份例,奴婢一听就懵了呀,这份例,奴婢早就给您送过来了啊,怎么这有打发人来要呢?奴婢怕二夫人三夫人以为是奴婢自己私自克扣了二小姐您的东西,所以马上就去回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话了,二小姐啊,奴婢求您了,您可得说句公道话啊,早晨奴婢来送东西的时候,可是您身边的郑妈妈亲自接的啊,这错不了啊,您可千万要替奴婢说句话呀,要不然奴婢可真要冤枉死了。”

说着,那婆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了。

安笙是又急又慌啊,忙要去扶那婆子,可那婆子一下子就跪下去了,不停地哭求。

安笙没办法,只好说:“这事,这事我也不知道啊,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从没有打发人去要过东西啊!”

安笙这话说的其实还真不算是假的,自从回到永宁侯府,她真没打发身边人去谁那里要过什么东西,要说送东西,倒是送了几回。

可是我,往常没有这样的事,那不代表以后就都没有啊。

宋氏道:“二小姐也别急着喊冤,若不是有人证在,我们如何会直接找过来,兰英,将人叫进来!”

宋氏叫贴身大丫鬟去叫人,架势摆得十足,一副证据充足,理直气壮的模样。

很快,便另有一个婆子随兰英进来了。

那婆子长得瘦高个,颧骨高高的,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冻的,还有些发红,眉眼高高吊着,长了副十足的刻薄相。

但她两颊上又明显有着不正常的隆起和红肿,看那样子,多半是刚被掌过嘴,下手的人手劲儿极大,几乎都能看出巴掌印儿了。。

她一进来,便被宋氏喝令跪下了,叫她自己做了什么,是听的谁的吩咐,都一五一十说清楚,不准有一丝隐瞒。

那婆子许是被打过了,倒是挺老实,宋氏叫她说话,她就赶紧说了。

“今早,奴婢跟着李妈妈和沈妈妈一起,准备几位小姐的份例东西,准备好之后,就派人送去了,可是,可是过了没一会儿,二小姐身边的丫鬟雪蝉就来找奴婢,说二小姐的份例少了,奴婢一听就说这不可能,东西都是一样的,是二夫人和三夫人亲自挑的,绝对不会少,可,可雪蝉硬是塞了一袋银馃子给奴婢,说让奴婢帮帮忙,奴婢当时一听,就明白了二小姐的意思,也是见钱眼开,所以便生了贪念,干了糊涂事,偷偷地,将,将库里的东西又补了一下给了雪蝉。”

那婆子一边说一边哭,满脸都是悔恨,“可是,奴婢,奴婢当时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奴婢以为,那库里的东西过年都是不用的,往年也没见怎么开过,便以为没人知道里头东西少了,哪知道,今年偏就开了,奴婢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外头的管事们会来找二夫人和三夫人对积年的旧账,二夫人三夫人为了对账便开了这不常用的库房,结果,结果就让二夫人和三夫人在管事们面前丢了大面子,误以为二夫人和三夫人治家不严,纵容下面人偷拿乱用,二夫人,三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见钱眼开,做了糊涂事,求您二位看在奴婢在侯府做了几十年下人的面儿上,绕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啊!”

在这婆子的一哭一求中,暗中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叫沈氏和宋氏不惜撕破脸,跑到她这里兴师问罪。

原来,是在外头的管事们面前丢了面子啊。

想来还不止如此,只怕她们俩真正怕的,是这话传到徐氏的耳中,让徐氏认为她们俩没能力,还糊涂,到时候徐氏再将她们叫到跟前儿去问她们二人,掌个家连库房里的东西都看不住,还能做什么,可想而知,得有多丢人。

最重要的是,丢人还是小事,好不容易到手的掌家权,怕是又得叫徐氏给收回去了。

而且这一次,还是因为她们自己的过失,传出去,她们都没脸见人了。

这么一想,沈氏和宋氏这么咄咄逼人,好像还真几分情有可原啊!

情有可原?安笙暗暗哼了一声,好一个情有可原啊!

只听一个婆子的话,就带着这么多人来她院里兴师问罪,瞧这架势,好像自己要是不承认,她们就要自己动手搜查了似的,可真是威风啊!

不出安笙所料,那婆子说完,宋氏便道:“二小姐,你也听到她说什么了,你是小辈,我跟你二婶母也不愿意为难你,这样,你将拿来的东西还回来,咱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不必闹到老夫人那里去了,要不然的话,你可就别怪我们党婶母的不客气不疼你了啊,我们这也是没办法!”

好一个没办法!

安笙默默勾了下唇角,嘲讽地笑了,“可三婶母,您叫我还什么呢,我从来没有让人去要过东西,雪蝉更是一直待在院里没出过门,我这院里的人皆是见证,您叫我还东西,不是我不想还,而是真的没什么可还的啊,要不,您将送来的份例再带走?”

第八百三十六章:一波三折

安笙的语气神情倒还是恭敬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叫宋氏十分不喜。

宋氏气得是,都到了这个份上,安笙还死鸭子嘴硬,气得是,本以为最没什么威胁的人,最后却叫她跌了这么大的跟头。

或者再往深处想一想,安笙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早就知道外头的管事们今日会来对旧账,所以才故意叫人拿了库房里的东西,在那么多管事们面前打她的脸?

方氏主持年事那么多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她跟沈氏刚管了一次,就出了这种事呢!

徐氏知道了会怎么看待她跟沈氏?!

要说这里头没有方氏的手笔,宋氏不信,这也是为什么,她跟沈氏商量过后,决定带人来安笙这里问罪的缘故。

她们此行,明面上是为了安笙而来,但真正的目的却在方氏。

以沈氏和宋氏对安笙的了解,安笙不可能会突然间做这种事情,以安笙在府里的地位,她不可能忽然叫人去讨要什么东西,还是在年节下面,这要是让徐氏知道了,一顿训斥都是轻的了。

可她却还是做了,这是为什么呢?

凡事有因必有果,沈氏和宋氏商量过后,都认为能让安笙做出如此异举的,也只有方氏了。

要知道,安笙可是大房的庶女,就算眼下看着找了个好婆家,可是,来日若没有娘家的支持,她在婆家的地位,必然也不会稳定。

而就目前来看,安笙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方氏这个嫡母了。

谁叫安笙自己没娘呢,没有亲娘的孩子,还能指望谁?

当然,如果是沈氏和宋氏,她们就算拼出去谁也不靠,也不会想到去靠方氏,但这是她们以自己多年跟方氏相处的经历,和身为成年人该有的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可安笙呢,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真的能看清楚方氏的真面目吗?

要知道,安笙可是个多年缺失亲情的孩子,方氏若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安笙被方氏打动的几率,会有多大?

这个几率到底有多大,沈氏宋氏并不能完全下定论,但是她们知道,至少现在看来,安笙是已经被方氏蛊惑了。

要不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么!

永宁侯府的份例一向有规制,这规制是徐氏亲自定的,没人敢随意打破这份规制,可安笙居然敢去找管库房的婆子要东西,还给人家塞银子,这可是犯了徐氏的大忌啊!

要是让徐氏知道这事,安笙必然好不了,不对,她好不好的,沈氏和宋氏不管,她们只知道,要是徐氏知道了这事,她们俩也好不到哪去,必定要跟着吃挂落!

大过年的,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被徐氏训斥一顿,怕是连这个年都过不好了,简直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沈氏和宋氏就想趁着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控制的时候,赶紧解决了。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方氏吩咐的现在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要想办法让这件事情被定性为是方氏吩咐的。

如果直接去找方氏,没凭没据的,方氏必定不会承认,所以,她们便将主意打到了,相对好控制一些的安笙身上。

只要安笙亲口承认是受了方氏的唆使,故意给她们找麻烦,那她们转头就能先去徐氏那里哭诉了,叫徐氏也看看,身为大嫂,方氏是怎么对待两个妯娌的!

她们不辞辛苦帮着方氏整治年事,方氏不说感激也就算了,还在背地里捅刀子,拖后腿,可真叫人开了眼了,她们倒要看看,徐氏这次还怎么包庇方氏,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呀。

可她们俩想的好好的,以为到了安笙这里,稍一吓唬就能达成目的,却不想,安笙死活就是不肯承认,这可真是叫沈氏和宋氏没想到。

难不成,还真要撕破脸叫人搜查么?!

沈氏和宋氏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犹豫。

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她们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不管怎么说,给自己树立太多敌人总是没有好处的。

可是,安笙要是一直这么油盐不进,她们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她在这耗着啊!

最重要的是,万一方氏还有后手呢?她们现在耽误的时候多了,再着了方氏的道可怎么好?

如果是寻常时候,沈氏宋氏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她们到底也在内宅浸淫了那么些年了,深知遇事冲动乃下下之策,可是,这一回不比寻常,她们头回整治年事,原是不肯出半分差错的,哪想到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却出了这种事。

外头的管事可都是徐氏和方氏的人,她们要是不赶紧弄明白了这个事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呢。

何况这种哑巴亏,她们也不愿意吃。

这般一想,沈氏和宋氏便做了决定,宁得罪一人,不能让自己一番苦心劳累白费!

搜吧,等东西搜出来了,看安笙还敢嘴硬!

于是,沈氏和宋氏分别对自己院里的管事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二人带着人下去搜查,务必要搜出东西来。

等人证物证都全了,安笙也就没什么好辩驳的了。

不是她们做婶母的不给安笙留面子,而是安笙自己不要的!

沈氏和宋氏院里的两个管事妈妈得到自家夫人的示意,正想带着人下去搜查,不想,这时候玉笙居院门前头却匆匆跑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跑进来,就一叠声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三夫人,出事了!”

沈氏和宋氏一听见这话,顿时眉心就是一皱,然后,便听外面一个管事妈妈喝道:“干什么呢,二夫人三夫人面前也敢如此喧哗,还有没有规矩了!”

来人被斥责了,忙去求饶,然后就是拜托那管事妈妈,赶紧带着她去见沈氏和宋氏,说有要事相报,看起来,倒真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禀告的样子。

沈氏和宋氏想了想,都朝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使了个眼色,无双和兰英意会,忙出去将来人领了进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搜查

很快,无双和兰英便回来了,随她二人一同来的,还有方才在外面大喊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一见到沈氏宋氏,就忙哭道:“二夫人三夫人,出事了,您二位快去看看吧,大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要将库里的东西都搬走呢,周妈妈让奴婢赶紧来找您二位,大小姐要打周妈妈呢。”

周妈妈,永宁侯府珍宝库房的管事妈妈,是老夫人徐氏的心腹,在府内算是有些面子的,这些日子沈氏和宋氏掌家,对这位周妈妈都十分客气,顾凝薇竟然要打她?

“到底怎么回事?!”宋氏脾气急,率先喝问道。

那小丫鬟抽抽噎噎地,答说:“方才,二夫人三夫人离开后,大小姐忽然来了,说周妈妈克扣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要周妈妈将克扣的东西交出来,周妈妈说自己没有,大小姐就生气了,先是叫人去搜周妈妈的屋子,结果并没有搜到什么,大小姐便更生气了,又叫周妈妈开库房,说要自己取东西走,周妈妈说库房不能随意开,需得有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对牌才行,大小姐就恼了,非要让人打周妈妈板子,周妈妈看事情不好,就叫奴婢赶紧来请二夫人三夫人回去,二夫人,三夫人,您二位快些去看看吧,要不然大小姐可真要打周妈妈了。”

宋氏听完这小丫鬟的话,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怎么又来一个说别人克扣她东西的,这一个两个的,是不将她们拉下水不罢休是吧!

“走,随我去看看,还了不得了,库房也能随便开!”宋氏一怒,便顾不上安笙这里了,忙要回前面去。

沈氏也随后叫上自己的人,打算跟宋氏先去前头看看。

安笙跟顾凝薇比起来,地位上明显有着天差地别,这顾凝薇搞不好就是方氏的后手,她们要是再回去晚了,说不定又要出多少差头呢!

可是,她们想走,安笙却不干了。

“二位婶母且等等,二位婶母带着这么多人到我这里来,又是人证又是物证的一副问罪模样,可这罪名,我却是万万不敢领受的,我没做过的事情,实在不敢承认,二位婶母就这么走了,谁来给我正名?”

沈氏和宋氏一听安笙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更认定了安笙是方氏那一伙的,要不然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要拦着她们,不让她们走!

这定是她们商量好了,在拖延时间呢!

“二小姐,你可别太过分,”宋氏怒道,“这么些人证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听你这意思,倒是我跟二嫂冤枉你了,还替你正名,那你又怎么能替自己正名?你没做过那些事,这几个人为何一口咬定指认你呢!”

相比于宋氏的疾言厉色,安笙倒是淡定的很,“简单,那就叫人搜搜好了,我看二婶母和三婶母急着去前面处理事情,这样,二婶母和三婶母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自己身边的人吧,不如留下沈妈妈和李妈妈,叫她们亲自带着人搜一圈,也好还我一个清白,二位婶母说,这样可行。”

沈氏和宋氏听到安笙这话,心里都不由有些狐疑。

方才是她们顾虑着,犹豫不知该不该叫人搜查,可现在情势却反过来了,是安笙主动叫她们派人搜查,安笙这态度,是否太过有恃无恐了?

这样的态度,要么是真的问心无愧,要么,就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怎么办,查还是不查?

查了,不管真相如何,怕是都要无功而返,可不查,岂不是叫人觉得,她们怕了一个小丫头!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沈氏和宋氏迟迟下不了决心,安笙又道:“二婶母,三婶母,我只想求个清白,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这话的潜台词还可以理解为,我都已经豁出去叫你们的人搜查了,你们到底在怕什么,难不成,真是故意来作践我的?!

这个时候,认怂显然是不可能的,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沈氏和宋氏只好叫沈妈妈和李妈妈带着几个人留下,准备搜查玉笙居。

沈妈妈和李妈妈分别是二房和三房的管事妈妈,深得沈氏和宋氏的信任,办事也牢靠,沈氏和宋氏将事情交给她们,也算放心。

交代完沈妈妈和李妈妈,沈氏和宋氏匆匆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这些人来的急,走得也急,活像是后头有东西在追。

沈氏和宋氏走后,沈妈妈和李妈妈一人带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对安笙福身行了一礼,道了声得罪了,便要开始搜查玉笙居。

安笙叫了郑妈妈和紫竹跟着,一来是引路,二来也是做个见证,三来么,也是看着沈妈妈和李妈妈。

玉笙居是靠近听雪堂西南角的一处小院子,整个院子不大,内里空间有限,所以搜查起来很快。

沈妈妈和李妈妈都算是有几分心机,看安笙方才的态度太过镇定,所以便都留了个心眼儿,搜查的时候,都着意小心了,并未将玉笙居弄得太乱。

很快,除了安笙所住的正房,其他地方都已经搜查完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沈妈妈和李妈妈脸色就都有些白了,现在,就只剩下安笙所住的正房了,可是,她们却不想搜了。

看这情况,要么是安笙早已经做好了她们可能来搜查的准备,要么,就是真无辜了。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们搜了安笙的屋子,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都搜到这个份上了,搜不搜,都难。

而安笙显然并不准备让她们就此收手。

“沈妈妈,李妈妈,请吧。”安笙坐在外堂的圆桌边上,对沈妈妈和李妈妈伸了下手。

沈妈妈和李妈妈拒绝不得,只好带着人进了安笙的卧房。

安笙的卧房不大,很快便搜完了,尽管沈妈妈和李妈妈一再小心,可还是不可避免的将东西弄乱了些,而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搜到的。

沈妈妈和李妈妈苦着脸走出来,对着安笙就行了个蹲礼,请安笙恕罪。

第八百三十九章:各有各的理

可顾凝薇觉得自己占着道理,沈氏和宋氏却认为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二人到底还是长辈,顾凝薇这么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二人,她二人就是再好的修养,再深沉的性子,也是忍不下这口气了。

宋氏本就跟方氏不对付,对顾凝薇更是没什么好感,所以当即就反唇相讥:“大小姐这话说的我是不明白,周妈妈到底怎么不懂规矩了?我跟二嫂治办年事这些日子,得了周妈妈不少帮助,周妈妈是老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规矩最是周全,怎么到了大小姐这里,就是个没规矩的了?大小姐让我们问周妈妈,可我也想问问大小姐,到底周妈妈做了什么,惹大小姐生了这么大的气,直接就在这儿将人按下去打了?”

宋氏话音刚落,沈氏也紧跟着道:“三弟妹说的在理,大小姐啊,你看,这眼瞧着快过年了,府里都是一派的喜气,大小姐怎么这时候却打起人来了呢?大小姐说周妈妈没规矩,可也要说说,是怎么个没规矩法啊?若是周妈妈真的胆敢作践大小姐,别说大小姐不饶她,我跟三弟妹甚至是老夫人,也绝对不能饶了她啊!”

沈氏和宋氏可不是顾凝薇,即便生气,也不会什么都说,这二人一个暗暗点出周妈妈是老夫人徐氏的人,一个拿着年节下该喜庆迎新年说事,明里暗里地反讽顾凝薇不懂规矩,目无长辈,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可顾凝薇历来在府里嚣张跋扈惯了,哪里叫人这么说过,本来就气着呢,这会儿听了沈氏和宋氏的话,是更生气了。

她这人呢,一生气就有点儿管不住嘴,想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当即就道:“那你们这意思,是我冤枉她了!”

沈氏和宋氏对视一眼,皆说:“大小姐误会了,我们并无此意。”

顾凝薇冷冷哼了一声,胸前起伏不定,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也没有直接说,我看你们就是这个意思,而是转头喝令宝珠,“宝珠,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打周婆子!”

宝珠被点了名,只觉得头大如斗,她是真的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劝顾凝薇冷静冷静,因为她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顾凝薇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她的劝说,因而局面就发展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现在好了,人也打了,沈氏和宋氏也来了,顾凝薇又跟自己两个婶母怼上,宝珠身为顾凝薇的大丫鬟,这会儿就算是想退也退不了,因而只得将事情快速解释了一下。

“二夫人,三夫人,是这么回事,今早呢,我们小姐从老夫人处请安回来,听说二夫人和三夫人命人送了东西给几位小姐,便叫让人将东西拿来,看看都有什么,可吴妈妈却说,觅月阁压根儿就没收到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回事,小姐当时一听就有些生气,但还是以为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所以叫奴婢先去三小姐那里看一看,看三小姐收到东西没有。”

“奴婢就去了三小姐那里,结果三小姐确实是收到了东西了,还说东西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命人送来的,我们小姐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便带着奴婢等来了此处,询问周妈妈,为什么觅月阁的东西没有送去。可周妈妈却说,东西早就送去了,是吴妈妈亲手接的,至于小姐为什么没收到,不该来问她,该问吴妈妈。可吴妈妈是我们小姐的奶娘,对我们小姐向来忠心耿耿,断不会拿这种事情说谎的,所以,小姐便生气,认为是周妈妈故意怠慢,将本来属于小姐的东西,给,给扣下了,小姐气不过,便质问了几句,没想到,周妈妈态度十分强硬,小姐气周妈妈不将她放在眼里,没有规矩,便叫人打了周妈妈。”

宝珠话音刚落,被打的周妈妈便哭喊道:“二夫人三夫人明察,根本不是这丫头说的这样啊,您二位容老奴说句话啊!”

沈氏和宋氏原本就不相信顾凝薇,自然也信不过宝珠,所以,一听见周妈妈叫喊,便准了她替自己争辩。

宝珠一见周妈妈要辩驳,脸色就变了,偷偷地看顾凝薇,但见顾凝薇一脸倨傲,并无惧色,便又放心了一些。

想想也是,周妈妈到底是个下人,顾凝薇这个侯府嫡出的,最矜贵的大小姐,难道还打不得她了,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样一想,宝珠的心便又落了地。

接着,便听周妈妈哭着喊着道:“二夫人三夫人,您二位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冤枉啊!奴婢一早得了您二位的吩咐,早就将几位小姐的东西都分拣出来,命人送出去了,送东西的人回来也说了,几位小姐都接了东西,可哪成想,没过一会儿,大小姐就带着人来了,二话不说就责问奴婢克扣她的东西,然后也不听奴婢分辨,就叫人去搜奴婢的屋子,奴婢自知身份不比大小姐尊贵,虽然觉得屈辱,但也认了。可大小姐搜完了奴婢的屋子,什么都没搜出来,却又要奴婢开珍宝库任她取用,这奴婢哪敢答应啊,奴婢便说,请大小姐等等,等二夫人三夫人回来了,再做定夺,可大小姐一听这话,便怒了,当下不由分说便叫人按下奴婢就是一通好打啊!”

周妈妈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简直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奴婢好歹也算有几分脸面,自入了侯府就没挨过打,今日却被大小姐这般毒打,要是奴婢真做错了事,大小姐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没二话,可奴婢委屈啊,奴婢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招来大小姐这一顿打,奴婢不服啊,求二夫人三夫人看在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做事的份上,替奴婢做主啊!要不然,奴婢便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去求老夫人了!”

沈氏和宋氏听完了周妈妈这番哭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较。

说真的,按照她们对顾凝薇的了解,她们还是更加偏向信周妈妈的。

第八百三十九章:各有各的理

可顾凝薇觉得自己占着道理,沈氏和宋氏却认为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二人到底还是长辈,顾凝薇这么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二人,她二人就是再好的修养,再深沉的性子,也是忍不下这口气了。

宋氏本就跟方氏不对付,对顾凝薇更是没什么好感,所以当即就反唇相讥:“大小姐这话说的我是不明白,周妈妈到底怎么不懂规矩了?我跟二嫂治办年事这些日子,得了周妈妈不少帮助,周妈妈是老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规矩最是周全,怎么到了大小姐这里,就是个没规矩的了?大小姐让我们问周妈妈,可我也想问问大小姐,到底周妈妈做了什么,惹大小姐生了这么大的气,直接就在这儿将人按下去打了?”

宋氏话音刚落,沈氏也紧跟着道:“三弟妹说的在理,大小姐啊,你看,这眼瞧着快过年了,府里都是一派的喜气,大小姐怎么这时候却打起人来了呢?大小姐说周妈妈没规矩,可也要说说,是怎么个没规矩法啊?若是周妈妈真的胆敢作践大小姐,别说大小姐不饶她,我跟三弟妹甚至是老夫人,也绝对不能饶了她啊!”

沈氏和宋氏可不是顾凝薇,即便生气,也不会什么都说,这二人一个暗暗点出周妈妈是老夫人徐氏的人,一个拿着年节下该喜庆迎新年说事,明里暗里地反讽顾凝薇不懂规矩,目无长辈,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可顾凝薇历来在府里嚣张跋扈惯了,哪里叫人这么说过,本来就气着呢,这会儿听了沈氏和宋氏的话,是更生气了。

她这人呢,一生气就有点儿管不住嘴,想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当即就道:“那你们这意思,是我冤枉她了!”

沈氏和宋氏对视一眼,皆说:“大小姐误会了,我们并无此意。”

顾凝薇冷冷哼了一声,胸前起伏不定,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也没有直接说,我看你们就是这个意思,而是转头喝令宝珠,“宝珠,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打周婆子!”

宝珠被点了名,只觉得头大如斗,她是真的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劝顾凝薇冷静冷静,因为她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顾凝薇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她的劝说,因而局面就发展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现在好了,人也打了,沈氏和宋氏也来了,顾凝薇又跟自己两个婶母怼上,宝珠身为顾凝薇的大丫鬟,这会儿就算是想退也退不了,因而只得将事情快速解释了一下。

“二夫人,三夫人,是这么回事,今早呢,我们小姐从老夫人处请安回来,听说二夫人和三夫人命人送了东西给几位小姐,便叫让人将东西拿来,看看都有什么,可吴妈妈却说,觅月阁压根儿就没收到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回事,小姐当时一听就有些生气,但还是以为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所以叫奴婢先去三小姐那里看一看,看三小姐收到东西没有。”

“奴婢就去了三小姐那里,结果三小姐确实是收到了东西了,还说东西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命人送来的,我们小姐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便带着奴婢等来了此处,询问周妈妈,为什么觅月阁的东西没有送去。可周妈妈却说,东西早就送去了,是吴妈妈亲手接的,至于小姐为什么没收到,不该来问她,该问吴妈妈。可吴妈妈是我们小姐的奶娘,对我们小姐向来忠心耿耿,断不会拿这种事情说谎的,所以,小姐便生气,认为是周妈妈故意怠慢,将本来属于小姐的东西,给,给扣下了,小姐气不过,便质问了几句,没想到,周妈妈态度十分强硬,小姐气周妈妈不将她放在眼里,没有规矩,便叫人打了周妈妈。”

宝珠话音刚落,被打的周妈妈便哭喊道:“二夫人三夫人明察,根本不是这丫头说的这样啊,您二位容老奴说句话啊!”

沈氏和宋氏原本就不相信顾凝薇,自然也信不过宝珠,所以,一听见周妈妈叫喊,便准了她替自己争辩。

宝珠一见周妈妈要辩驳,脸色就变了,偷偷地看顾凝薇,但见顾凝薇一脸倨傲,并无惧色,便又放心了一些。

想想也是,周妈妈到底是个下人,顾凝薇这个侯府嫡出的,最矜贵的大小姐,难道还打不得她了,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样一想,宝珠的心便又落了地。

接着,便听周妈妈哭着喊着道:“二夫人三夫人,您二位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冤枉啊!奴婢一早得了您二位的吩咐,早就将几位小姐的东西都分拣出来,命人送出去了,送东西的人回来也说了,几位小姐都接了东西,可哪成想,没过一会儿,大小姐就带着人来了,二话不说就责问奴婢克扣她的东西,然后也不听奴婢分辨,就叫人去搜奴婢的屋子,奴婢自知身份不比大小姐尊贵,虽然觉得屈辱,但也认了。可大小姐搜完了奴婢的屋子,什么都没搜出来,却又要奴婢开珍宝库任她取用,这奴婢哪敢答应啊,奴婢便说,请大小姐等等,等二夫人三夫人回来了,再做定夺,可大小姐一听这话,便怒了,当下不由分说便叫人按下奴婢就是一通好打啊!”

周妈妈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简直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奴婢好歹也算有几分脸面,自入了侯府就没挨过打,今日却被大小姐这般毒打,要是奴婢真做错了事,大小姐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没二话,可奴婢委屈啊,奴婢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招来大小姐这一顿打,奴婢不服啊,求二夫人三夫人看在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做事的份上,替奴婢做主啊!要不然,奴婢便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去求老夫人了!”

沈氏和宋氏听完了周妈妈这番哭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较。

说真的,按照她们对顾凝薇的了解,她们还是更加偏向信周妈妈的。

第八百四十章:激将

沈氏和宋氏相信周妈妈,但顾凝薇不相信啊,哪怕周妈妈说的大部分都是客观事实,但在她眼里,就是胡说八道,大言不惭构陷主子,所以顾凝薇立即就火了。

“好你个周婆子!”顾凝薇指着周妈妈厉声骂道,“我还站在这呢,你就敢编排我,还当我怕了你不成,好啊,你还要找祖母伸冤,行,我跟你去,咱们到祖母跟前儿好好说说,看到底谁是谁非!”

沈氏和宋氏听到顾凝薇这话,不禁互相对视一眼,眼里同样闪着“这大小姐是没脑子吧”的疑惑。

她们就不明白了,顾凝薇到底哪来的底气,这样嚣张?

难道,是真有什么依仗,又或者,周妈妈真克扣了她的东西?

沈氏和宋氏有些疑惑,一时没有说话,就听周妈妈又哭道:“大小姐,您不能这样冤枉奴婢啊,奴婢哪敢说您的不是,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啊,奴婢敢对天起誓,没有半句虚言,奴婢问心无愧!”

周妈妈人趴在长凳上,被两个孔有武力的婆子按着肩膀,但头却昂得高高的,昭示着她的不忿。

沈氏和宋氏眼中微微一闪,忽然好像抓到了点儿什么。

那一刻,她们心中都在想,这顾凝薇啊,到底还是年轻,太嫩,想事情太过理所当然,以为出身就能决定一切。

确实,出身在很多时候,确实能带来诸多的好处和便利,这谁也不能否认,但在有些时候,出身同样也是一种桎梏,可惜,现在的顾凝薇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的她只知道,身为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她就应该说一不二,府里从上到下,除了地位超然的徐氏和她自己的父母之外,再没有别的人是她需要忌讳的,尤其,还是个在她眼中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下人。

主仆主仆,这个词从字面上就能看得出来,地位的高低和差别,顾凝薇更是将主仆之分看得非常重,至少在她的心目中,这条鸿沟是绝对不能跨越的。

如果下人都站到主子头上去撒野了,那还了得?!

所以,顾凝薇听到周妈妈的反驳,立即就冷哼道:“问心无愧?你可真敢说,难不成,我一个侯府大小姐,还会故意冤枉你不成!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这样!”

那口气,那神情,无一不显示了顾凝薇对周妈妈的不屑。

顾凝薇这话一出,周围下人们的表情都有些变了。

大概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吧,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对周妈妈的遭遇,是有了那么点儿感同身受的悲哀的。

下人就不是人了?

她们出身卑贱,做着伺候人的活计,可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不愿意像顾凝薇那样,做个万事不管只要享受的大小姐?

人生在世,很多事是没有选择的,她们也有自己的无奈,可是,她们至少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求存吧,顾凝薇现在能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鄙夷她们,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好爹娘,除了这个,顾凝薇又比他们强多少?

可这种话,没人敢说出口。

别说这里面大部分的都是顾家的家生奴才,就算是短期雇佣的,那也是奴才,是奴才,就不能跟主子大小声,这是不合规矩的,也是子自己找死的行为。

周妈妈的遭遇让他们有些感同身受,但也仅止于此了,为了周妈妈得罪主子,这种事,不是至亲,谁敢做啊,或者说,是谁会去做呢?

大抵这就是人性吧......

人性的问题暂时放到一边不说,就说眼下这个情况,总是要解决的。

沈氏和宋氏不能放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若事情真闹到徐氏那里,她们俩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虽说这事总归是瞒不过徐氏的,但是,解决了之后报给徐氏知道,和将事情闹到徐氏面前请徐氏来断这个官司的结果,绝对不一样。

沈氏和宋氏快速琢磨着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心里渐渐有了打算。

正当她二人打算开口的时候,两个小丫鬟分别跑向了她们。

仔细一瞧,正是她们院里的二等丫鬟桃红和灵儿。

沈氏和宋氏见状,便又将张开的嘴阖上了。

片刻后,只见桃红和灵儿分别跑到沈氏和宋氏身边,福身过后,皆附耳轻声说了什么。

接着,就见沈氏宋氏眼神一动,然后一个对视,立即做了一样的决定。

“去觅月阁!”沈氏和宋氏同时低声说道。

看来二人是真想到一处去了,那得了,也就别磨蹭了吧,再耽误会儿时间,方氏可就来了!

沈氏和宋氏意见一致,还是由沈氏先开口,对顾凝薇道:“大小姐,你看这事闹的,我跟你三婶母也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心里自然是信大小姐多一些的,但凡事都得讲证据,我听说,大小姐叫人搜了周妈妈住的地方,是吧?”

顾凝薇听见宋氏这话,秀眉便是一皱,但还是点了头,说“是”。

宋氏就微微一笑,“那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搜搜吴妈妈住的地方?凡事都得讲证据不是?”

沈氏话音刚落,顾凝薇神情就变了,眼瞧着是要发火。

但宋氏比她还快,立马就接话道:“咱们家里,要说最讲理的,那莫过于大小姐了,大小姐什么时候稀罕跟个婆子计较啊,可见这周婆子是真惹到大小姐了,可二嫂说得对,凡事也得讲证据,我跟二嫂初次执掌年事,力求处事公平公正,就请大小姐看在我们俩的面子上,也让我们治罪有个说法不是?何况,大小姐底气十足,岂会怕了这婆子,既然周婆子不肯认,大小姐为何不拿出证据叫她不得不认呢?东西只过了周妈妈和吴妈妈的手,谁说谎,谁扣了东西,一查便知,大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氏舌灿莲花,说话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连个磕巴都不打,顾凝薇隐约觉得宋氏说的不妥,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反驳,最重要的是,好像她不让她们搜查吴妈妈,就是她说谎了似的。

这如何能行!

第八百四十一章:傻眼了

顾凝薇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说谎,或者编排一个管事妈妈的,所以,沈氏和宋氏的话,她拒绝不了。

宝珠了解自家小姐,一见顾凝薇的神情变化,就知道顾凝薇要答应,暗叫不好,刚想劝顾凝薇,就听顾凝薇道:“好,搜就搜,谁怕谁,我还能怕了她个老婆子不成,我就叫她心服口服的认罪!”

宝珠一听见这话,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不停地回头张望,心道夫人怎么还不来,夫人再不来,大小姐就要被二夫人和三夫人合伙算计了啊!

而宝珠心心念念的侯夫人方氏现在在做什么呢?

答曰,正在死命地朝这头赶过来。

方氏一接到宝珠派人送的口信儿,就知道要坏事,所以顾不得体虚无力,忙叫人梳妆打扮,准备去救自己那个不省心的闺女。

可方氏没想到啊,她就耽搁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等方氏赶到珍宝库前的时候,沈氏和宋氏,还有顾凝薇等人,早已经到了觅月阁了。

方氏一听沈氏和宋氏得了顾凝薇的首肯,带着人去觅月阁搜查,还说只是去装装样子,为了叫周妈妈认罪认的心服口服,当即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

方妈妈和袭香眼瞧着方氏眼角通红,脸色却白的吓人,吓得忙劝方氏宽心。

可方氏哪宽的了心啊!

本来不应该搅和到这件事情里的女儿,稀里糊涂的搅和进来了,她能宽心就怪了!

“你不是说都安排妥当了,那这两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她们不是应该在那小贱人那里搜查么!”方氏拽着方妈妈的胳膊,咬牙问道。

方妈妈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但还是竭力镇定道:“奴婢确实已经安排妥当了啊?真的,夫人,奴婢亲自交代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方才还接到信儿,说人已经去了那头了啊?”

说实话,方妈妈也是不明白,本该在玉笙居跟安笙闹得不可开交的沈氏和宋氏,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顾凝薇,顾凝薇怎么会将周妈妈给打了呢?还说周妈妈克扣她东西,这真是巧合吗?

这话,不该是别人学给沈氏和宋氏听,用来栽赃安笙的么?!

方氏见方妈妈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恨恨地甩了下袖子,然后顺了几口气,赶紧带着人匆匆赶往觅月阁。

她现在也只能祈求,在她赶到之前,不会再出什么她控制不了的事。

......

与此同时,觅月阁。

沈氏和宋氏带着人到了觅月阁,也不等顾凝薇安排,便立即叫人搜查吴妈妈的住处。

吴妈妈方才是跟着顾凝薇一起出门的,本来是底气十足地去找场子的,可这会儿她忽然间有点儿不确定了?

她不像顾凝薇,还有些天真不晓事,她在顾家十来年也不是白待的,从沈氏和宋氏说要带人来觅月阁搜查开始,她心里就有点儿不落定,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对劲儿,甚至,透着一股子邪性。

按理来说,她不该有这种感觉,因为她确实没收到过什么东西,所以顾凝薇说要找周妈妈算账的时候,她心里是挺有底气的,甚至还跟着撺掇了几句。

可此时此刻,她忽然间又有些不确定了?

原本以为,就算在周妈妈那里搜不到东西,也能将原本属于顾凝薇的份例带回来,而自己,也还能得些赏赐。

可现在,份例份例没要回来,周妈妈挨了打却还一直叫着冤枉,并且不惧到老夫人那里去对峙说理,这要不是有底气,敢这么说?!

而沈氏和宋氏出现以后,事情就更加不可控了,她们俩三句两句的就将顾凝薇给绕了进去,答应到觅月阁来搜查她的住处。

按说搜查就搜查吧,反正她也没收过东西,不该觉得没底才是,可事实却是,她竟然止不住的心虚。

心虚?

吴妈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不是,她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收不是吗?

可她会什么还是心虚呢?

很快,吴妈妈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了!

因为,她竟然亲眼看着,沈氏和宋氏的人从她房里,抬出了两个她从来没见过的,雕工精美的木箱子。

这,这......

吴妈妈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两个箱子。

沈氏和宋氏却是心里一喜,也不给顾凝薇主仆反应的时间,立即就叫人将箱子打开。

箱子就在大家伙面前被打开了,一个箱子里头放着头面一套,珍珠一对,金钗、金簪各两支,珠花、绢花两匣,玉镯一对,摆的整整齐齐,显然还没动过。

而另一个箱子里头,放着织金妆缎和云缎等几样绸缎布匹,金银丝线和各色彩线、棉线,还有几样皮毛物,也放的很整齐,那皮毛一看就是上好的,在冬日里不甚耀眼的日光下,还能看出闪着光泽呢。

院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就连顾凝薇都看傻了一般,看着地上那两个箱子。

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嗓子好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沈氏和宋氏交换了个目光,眼底都有一抹暗喜。

那一刻,二人心头划过了同样一个念头,赌对了!

从听到身边丫鬟说方氏往珍宝库那边赶去的时候,她们就敏感的察觉到,事情不对。

所以,她们立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们在赌,赌顾凝薇原本跟这件事情是没有关系的,但现在她扯进来了,那就是说,从顾凝薇这里下手,很有可能是能叫方氏计划失败的。

现在看来,她们果真赌对了。

方氏紧赶慢赶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觅月阁院子里站了许多人,大家全都看着院子中央的两个箱子,跟傻了一样,不动,也不出声,好像那箱子里头放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将她们都给镇住了似的。

方氏一急,拎着裙摆就跑了进去,边跑还便朝沈氏和宋氏喊道:“沈兰心,宋惜文,你们少欺负凝薇!”

第八百四十二章:打嘴仗

听到方氏这声喊叫,院子里的人似乎才终于回过了神,然后,又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转头去看方氏。

沈氏和宋氏反应最快,二人视线一转,从箱子上头转到方氏,眼里都有着嘲讽。

那目光好像在跟方氏说,到底谁欺负谁?你闺女,明明收了东西却硬要说自己没收,跑到库房管事妈妈那里叫嚣,诬赖人家克扣她东西,还叫人家开库房任她取用,人家不给开就不由分说地打人,这么嚣张是为了什么?

得,这个问题也不必方氏来回答了,沈氏和宋氏自己已经明白,这还不就是因为,猖狂无忌,仗势欺人么。

顾凝薇这么猖狂,仗的还不是方氏这个亲娘的势,可顾凝薇大概也没想到,这亲娘这么不靠谱,搬起来一块大石头最后砸的居然是她这个亲闺女的脚。

疼不疼?脸红不红?臊不臊得慌?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眼瞧着从吴妈妈房里搜出两个大箱子哪!

而顾凝薇方才怎么说的?

吴妈妈是她奶娘,值得信任,不会撒谎,也不会骗她,更不会信口雌黄?

哎呦呦,这脸打的可是太快了点儿。

说话间,方氏已经三步并两跑到了顾凝薇面前。

尽管已经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包括也亲眼看到了结果,但方氏还是第一时间站到了女儿面前,双手张开,做保护状,朝沈氏和宋氏瞪着眼睛,不客气道:“沈兰心,宋惜文,你们想干什么!”

宋氏跟方氏本就不对付,这会儿哪会放过这到手的好机会呢,因而当即就反唇相讥道:“大嫂这话说的真叫我不明白,要没点儿站得住脚的缘故,我跟二嫂哪敢来大小姐的院子‘撒野’!”

宋氏将“撒野”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那里头含着满满的嘲讽和奚落,登时叫方氏面皮一僵。

她不是不明白宋氏话里的含义,但这个时候,她就是明白,也要装糊涂。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这人最擅长顾左右而言他,你一个当婶婶的,跑到侄女院子里来耀武扬威,还好意思这副嘴脸,你可真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笑话?”防护四话音刚落,宋氏立即就跟上,“真可笑,也不知道这事传出去到底谁遭人笑话?大嫂你搞搞清楚,现在不是我跟二嫂无事生非,作践大小姐,你这么盛气凌人的,也先问问事情的经过吧。要不,大嫂你要是真不服气,咱们到老夫人面前掰扯去?!”

这一句话,就将方氏说的险些歇菜了。

为什么?怕啊。

她要不是怕闹到老夫人跟前儿去,方才何必急成那个样子!

这样下去不行,得将女儿摘出来。

方氏左思右想,跟宋氏和沈氏纠缠不清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且现在形势明显对她们母女不利,得想个办法赶快了解此事。

方氏这里急着想解决办法,而沈氏和宋氏呢,一看她眼珠子不停地转着,就知道她又在琢磨鬼主意呢,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刻决定,得先发制人。

好不容拿住方氏这么大把柄,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宋氏温声软语,一派和气,“大嫂,你跟我们说这些也没用啊,这事闹的太大,不是我们瞒着老夫人就行了,我估摸着啊,老夫人这会儿多半已经知道了,你看,我跟三弟妹初掌年事,本就担心哪里做的不够周全,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事最先头还跟老夫人有些关系,我们是万万不敢隐瞒老夫人的,这样,要我说,该是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个家里,最睿智的就是老夫人了,这事报到老夫人面前,相信她老人家自有定夺的。”

沈氏说话就是比方氏和宋氏有水平,关键人家不像宋氏和方氏俩人,一对上就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人在气头上,又哪里有多少理智再去管言语是否有失,够不够圆滑?

但沈氏就顾得上这些,概因人家心里稳,不生气。

沈氏话音方落,宋氏立即顾不上跟方氏瞪眼睛比狠了,忙点头应和道:“二嫂所言极是,依我看,咱们也别在这儿掰扯了,老夫人那么睿智,这事到了她眼前,还不是一眼所过的事儿,咱们在这儿争什么啊争。”

说罢,还挑衅地朝方氏挑了挑眉,那意思好似在说,怎么着,你敢到老夫人面前去么?

方氏差点儿没一口血喷到宋氏脸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沈兰心,宋惜文,你们别太过分。”方氏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沈氏和宋氏闻言眉心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然后异口同声道:“大嫂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怎么敢?”

怎么敢,怎么敢,你们怎么不敢!

你们俩这都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了!

大过年呢,你们这是要让我闺女过不上好年啊你们!

“娘,我真不知道,这......”顾凝薇扯住方氏的袖子,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慌乱。

她是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东西怎么会在吴妈妈房里呢?吴妈妈不是说什么都没接到吗?

对,吴妈妈!

顾凝薇视线一转,狠狠瞪向吴妈妈,吴妈妈吓得立即就跪下去了。

“大小姐,大小姐您听奴婢说,奴婢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真的没有接到过这些东西啊!”

吴妈妈这话一出,宋氏就嘲讽地冷笑了一声,“呦,吴妈妈这话可叫人听不明白,什么叫你没见过你不知道啊?那这些东西难道是自己长腿跑进你屋里去的?”

吴妈妈听到宋氏这样奚落她,顿时脸色就是一僵,接着,头磕的就更加用力了,求饶。

这一回,她不光求顾凝薇,还求方氏。

可是,她才张了口,一整句的求饶话还没说完呢,就听方氏喝道:“你这婆子,事到如今还敢胡搅蛮缠不说实话,你当谁都像大小姐那么单纯重情,一心相信你么!我告诉你,今儿你给我说实话,这么多人都在这呢,你要是再敢撒谎,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第八百四十三章:再思来日

吴妈妈一听到方氏这话,整个人就僵住了。

沈氏和宋氏却皆是暗道一声不好,然后,宋氏立即就大声道:“大嫂,这么多人面前,你说话可得稍微注意点儿,你这到底是叫吴妈妈说真话呢,还是说假话啊?”

有些话还是没有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宋氏不能指着方氏的鼻子质问方氏,你这是故意威胁不让人说实话呢吧,这话要是说出来了,方氏准得反咬她一口,到时候,方氏再借题发挥,这事就彻底凉了,没什么大价值了。

可她生气啊。

方氏可真是无所忌讳,当着她们这多人的面,就敢威胁吴妈妈,当她们都是傻子不成!简直不要脸!

宋氏能看出方氏的意图,沈氏又焉能看不出?

可她不像宋氏那样,跟方氏有刻骨之仇,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想要的,无非就是权力地位而已,可权利地位这种东西,它历来都不是那么好得的,怎么得到,得到以后掌握不掌握的住,这些都要考虑。

可以说,沈氏比宋氏想的还要多。

今日这件事透着一股子邪性,她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有些地方她一直没有想明白,直到从吴妈妈这里搜出了两大箱子东西,她才算是真正的回过味儿来了。

这件事从最开始,矛头是指向安笙的,原本她跟宋氏是以为,安笙跟方氏是一伙的,是受了方氏的教唆,故意给她和宋氏找麻烦,但是去了一趟玉笙居,就发现中计了,从玉笙居离开,她想了一路,现在终于想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方氏的计。

如果她想的没错,方氏大概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挑起她们跟安笙的不和,然后将事情闹大,最好闹到老夫人那里,让老夫人知道,她和宋氏根本就没有那个掌家整治年事的能力。

而她跟宋氏,也险些就着了方氏的道。

但就在这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或者也可以说,是“意外”。

方氏千算万算,大概都没算到,最终会将自己的亲闺女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来。

顾凝薇蠢啊,别人稍一挑拨就进了套,以她那个跋扈的性子,遇到了跟安笙一样的遭遇,闹得可比安笙厉害多了。

如此,便有了顾凝薇大闹珍宝库,毒打周妈妈那一幕。

再然后,就是她跟宋氏察觉事情不对,带人来觅月阁搜查,结果,从吴妈妈的房里搜查出了两大箱子东西。

而这些东西,不巧正是顾凝薇口中说的,周妈妈克扣她的东西。

这才叫人证物证俱全呢,打脸打的叫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地。

接着,方氏出现了,方氏一来,就嚷着说她跟宋氏在欺负顾凝薇,故意模糊焦点,然后又威胁吴妈妈,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方氏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吴妈妈自己认下这个罪名。

只要吴妈妈认罪,那顾凝薇顶多也就算是个失察,远算不了什么。

就算老夫人为了安抚周妈妈罚一罚,怕是也罚不得太重。

马上要过年了,这个节骨眼上,要是重罚府里嫡出的大小姐,顾凝薇这位大小姐明年就真的不用议亲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也能将她淹死。

多年婆媳,沈氏自问对自己这位婆母还是很了解的,就算顾凝薇再不成气候,徐氏也不可能轻易放弃顾凝薇。

别的不说,单说顾凝薇是侯府唯一嫡出的姑娘,只这一点,顾凝薇就赢了,就是其他庶出的姑娘们再努力,也拍马不及只能羡慕嫉妒的。

正因为了解这位婆母,沈氏知道,今儿这事,就算是闹到老夫人跟前儿去,怕是也得不到太多的好处,倒不如,退一步再思来日。

思及此,沈氏轻轻拽了宋氏一下,然后,朝方氏略笑了笑,“大嫂,你也别急,我跟三弟妹也是担心有人坏了府里的规矩,再加上年节下事情多,又怕坏了喜庆运道,所以,才急着问清楚这件事,这事看似不大,但牵扯却多,想来大嫂也不想平白冤屈了谁,是吧?”

方氏一听沈氏这意思,好像是有意缓和,立即来劲了,“二弟妹这话说的还算在理。”

说着,还故意瞥了宋氏一眼,那样子好似在嘲讽宋氏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宋氏看到了,也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理会方氏。

她不傻,只是对上方氏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一心只想将方氏往死里弄,所以才会显得急躁。

宋氏方才拉她袖子,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她也不是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告诉她,现在这个局面再闹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搞不好反而招来徐氏厌弃,得不偿失么。

她懂,她都知道,可她就是气不过!

瞧方氏那个德行,自己闺女那一笔烂账还没掰扯清楚呢,得意个什么劲儿!

方氏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跟宋氏斗气是没什么意义的,既然沈氏有意缓和,她也要懂得顺坡就下,她着了别人的道,却不能将闺女也牵扯进来。

这时候,沈氏又道:“既然大嫂也觉得我说的还算有道理,那这吴妈妈,我跟三弟妹是不是可以先带回去审审?”

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吴妈妈屋里搜出那么多东西,不审她审谁?难道审顾凝薇?

方氏也知道阻拦不了,但是又不放心沈氏和宋氏单独审人,于是便说:“这是应该的,不过,这事好歹算是牵扯着我们大房,你们要审人,我是不是也该在场?”

宋氏朝方氏翻了个白眼,没理会方氏,沈氏倒是挺和气地点了点头,笑着到了一句,“原该如此”。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接下来,原本就该带着吴妈妈下去接受审问了,可就在这时候,却忽然又来了一个人。

大家伙转头一看来人,表情便都变了。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氏身边的徐妈妈。

徐妈妈这会儿过来,要说不是为了眼下这事,怕是都没人信。

那也就是说,徐氏已经知道这事了。

果然,这么大的动静,就别想瞒过徐氏的耳目去。

第八百四十四章:分说

因为有了徐嬷嬷的介入,沈氏和宋氏没办法再审人,且应徐氏要求,一行人全都跟着徐嬷嬷去了松鹤堂。

等沈氏她们到松鹤堂的时候,就见竟有人比她们到的还早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笙!

沈氏和宋氏见安笙也在松鹤堂,当下心里都有些慌乱。

她们这会儿虽是明白过来事情的真相了,可是,安笙却不知道啊,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安笙在徐氏面前乱说了什么,她们怕是也要受牵连。

就徐氏那个苛刻性子,不说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数落她们二人,过后也少不了一通说教和敲打,并且,待过了年,现在掌管在她们手里的权利,必得叫徐氏再收回去。

如果这样的话,她们忙活这一阵子到底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思及此,沈氏和徐氏不由地都有些紧张,经过安笙身边的时候,二人皆不由自主地去看安笙。

就在这时候,原本垂着头站在那里的安笙忽然抬起头来,沈氏和宋氏不防,不禁都吓了一跳。

然后,就见安笙眼圈有些红,朝她们二人福身行了一礼,软声问好。

沈氏和宋氏心里愈发没底,心说这是什么都说了挨训了呢?还是什么都没说依旧被说了?又或者是觉得委屈跑来告状的?

正想着,二人已经一同越过安笙,来到徐氏面前,接着,方氏母女也到了近前,众人一同福身行礼,向徐氏问好。

徐嬷嬷走到徐氏身后站定,徐氏叫了起,声音淡淡的,不大能听出喜怒的样子。

众人心里不由越发惴惴。

徐氏背靠软枕,视线慢慢悠悠地在众人脸上扫过,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徐氏轻轻哼了一声,又拿起矮几上的盖钟儿拨了拨,尔后饮了口茶,这才道:“我听说,你们闹得挺热闹?”

没人回答,或者说,是没人敢先开口回答,大家都垂着头静静地站着,都不愿做那个出头的鸟。

徐氏见众人都哑巴似的不开口,便将盖钟儿往矮几上重重一撂,顿时,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便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怎么,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挺能说的么,现在怎么不说了,嗯?!”

徐氏原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只是近些年因为年纪大了,又不太管事的缘故,脾气好像好了许多,但实际上,见识过徐氏掌家的人都知道,这位看似慈祥和蔼的老太太,绝对不是什么善心人!

这位啊,脾气可大着呢!

一味的不开口沉默以对在这位面前,肯定是行不通的,可问题是,怎么开口,开口了怎么说才能最大限度的将自己从麻烦中摘出来,这才是大家伙所顾虑的,否则的话,管是诉苦还是告状,都藏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呢。

沉默,顽固不化般的沉默。

徐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众人连道了几声好,然后,忽然指着安笙道:“安笙,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给你母亲,你两个婶母,包括你大姐姐还有这些个丫鬟婆子们都听听!”

就好像是矛头忽然指向了安笙似的,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但很快,心便又提了起来。

看来,安笙在她们来之前,果真已经同徐氏回过话了。

那么,她都说了什么,对自己是有利呢,还是有害呢?

正想着,就听安笙道:“是,祖母,安笙方才跟祖母说的这样的,今儿一早,安笙从祖母这里请安回去,便迎来了二婶母和三婶母,安笙知道二位婶母近来事务繁忙,无事不该此时造访,便询问缘由,果真,二位婶母并不是来找我闲聊谈心的,而是为了正经事而来。”

“不过这事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好在我还算是洗清了嫌疑,这才敢在大家面前分说此事,事情是这样的,今早二婶母三婶母造访,说有两个婆子指认我命房里的丫头去朝二位婶母讨要东西,讨要不成便私下贿赂这两个婆子,让她们私自动用府库里的东西给我,二婶母三婶母掌管内务,这事原该她们来管,于是便来问问我。”

“可我没做过的事情,自然是没办法认下的,所以我便与二位婶母说自己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二位婶母虽则信我,但她们处事当讲公平公正,这还是祖母教授的,二位婶母铭记于心,刻未不敢相忘,但大概是顾忌我的面子,怕伤了我,所以又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办,我想了想,既然我问心无愧,那便叫二位婶母派人搜查玉笙居就行了,于是便提出搜查玉笙居。”

“二位婶母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是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又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便请求二位婶母成全我,二位婶母怜惜我,便只好应了,可是,就在这时候,前头似乎又出了什么大事,须得二位婶母前去处理,于是,二位婶母便只好将搜查任务交给沈妈妈和李妈妈。”

“这沈妈妈和李妈妈是二位婶母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行事都有分寸,我也信得过她二人,于是便叫她二人带人搜查,搜查的结果对我来说还算是好的,并没有搜出什么东西,也算是暂时还了我一个清白,二位妈妈急着回去禀告结果,我也没有多留,然后她二人走后不久,祖母您就派人叫我过来了,然后问了我方才的事情,我便一五一十地跟祖母讲了一遍,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经过了,至于那二位妈妈为何要这样诬陷我,我......孙女实在不知道,祖母睿智,还请祖母明察秋毫,还孙女一个清白。”

说着,安笙不免又有些哽咽起来。

众人这也就明白了,原来人家眼眶红了,是委屈,是害怕呢,一个小姑娘,忽然被扣上这么个罪名,倒确实是要害怕的。

沈氏和宋氏听了安笙这一番话,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原来,原来安笙是这么说的。

幸好幸好,幸好她没有将她们二人态度强硬,全然是问罪去的真实情况都说出来。

第八百四十五章:私心

沈氏和宋氏一直没开口,就是因为不知道安笙是怎么跟徐氏回的话。

如果安笙是来告状的,那她们俩要是故意略过玉笙居的事情不说,或有意狡辩,徐氏肯定要生气,可是,若叫她们在徐氏和方氏等人面前承认,她们原本是信了那两个婆子的话,前去玉笙居问罪的,且态度还十分强硬,只怕也要惹人诟病。

好歹她们也是安笙的婶母,带着那么多人,跟抄家似的去了侄女的院子,这话传出去,实在好说不好听。

徐氏这人最看重什么,脸面!

这话要是传出去,外面人还不定怎么编排顾家呢。

这自古以来,最不缺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叫这些人知道了这事,怕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传出来,到时候,就算她们一开始占着理呢,到了徐氏这里,也是要变成没理的。

不仅如此,徐氏还会觉得她们不顶用,屁大点儿事都弄不明白,还叫传了出去,说不好听点儿,那不跟个废物也没差多少么!

不过现在好了,原来安笙并没有实话实说。

甭管这丫头为什么帮了她们,只要她现在说的话对她们算是有利的就成。

这下子,沈氏和宋氏便不再故意装哑巴了,都敢开口了。

安笙话音方落,沈氏和宋氏便上前一步,仍是由宋氏先开口,“娘,安笙说的这件事,确实如此,这事原也是我跟三弟妹太着急了,以致于疏忽叫人钻了空子,我跟三弟妹当时听见这个事儿的时候,本就是不相信的,安笙这孩子历来老实听话,知道娘您另外叫拨了份例给她们几位姑娘,高兴的不得了,直说您慈心,我跟二弟妹也觉得这是娘您的恩德,所以才想着,必须得办好这件事,哪成想忙中出错,越是小心反倒是越出了岔子,安笙这里搜也搜了,确实没有格外的东西,这孩子是被冤枉的,我们也就放心了,按说吧,事情到了这里就该了结了,可谁能想到,大小姐那里偏又......”

沈氏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不肯再说了。

不过,大小姐那里偏又怎么了,徐氏只怕也早就知道了吧,否则的话,她们这些人此刻就不应该齐聚于此了。

有时候,半遮半掩的,其实比完全说透了更引人遐思。

方氏一听沈氏这么说,顿时脸色就变了,立即就要反驳,却不想,又被宋氏给抢了先。

宋氏眼瞧着方氏要说话,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立即就跟上道:“二嫂说的是,娘,这事呢,原本我跟二嫂只以为问清楚就没事了,却不想,大小姐竟然又牵扯了进来!按说如果大小姐只是跟二小姐这边情况一样,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偏偏,大小姐这里情况却又更复杂了些,我跟二嫂实在拿不定主意,正想着来请示娘您呢,徐妈妈就到了,娘您向来睿智,处事又公道,我想,这事交给娘您来决断,怕才是最合适的啊。”

如果徐氏真能狠狠地惩罚了顾凝薇,别说一两句马屁,就是让宋氏一直恭维徐氏,宋氏怕是也肯的。

她就不信了,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徐氏难道还能以一味包庇顾凝薇?要真是那样的话,她就是输了也认了!

有徐氏这老不死的撑腰,她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事实上,徐氏到底知不知道前头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会叫徐嬷嬷去叫人了。

而徐氏之所以派徐嬷嬷过去,也确实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正如沈氏所担心的一样,徐氏心里,还是想要尽力保下顾凝薇。

尽管这个孙女太过不成器,太叫她失望,可徐氏仍旧决定,要保下她。

这是没办法的,顾家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还是老大的嫡出,明年就是大选了,如果能送顾凝薇进宫去,总是顾家一大助力。

以顾凝薇的名声,在京都如今适龄的青年才俊中,怕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夫婿人选了,所以,徐氏只能想办法送顾凝薇进宫,起码顾凝薇那张脸还是能看的,哪有男人真的不爱美人呢,只要顾凝薇能得到皇宠,那她这辈子,顾家这辈子也就行了。

虽说进宫为妃也是做妾,但皇上的妾室跟寻常人的妾室能一样么?!

基于以上几点原因,徐氏必须得保下顾凝薇,尽管她明知道,这件事情是顾凝薇错了。

正好这时候,方氏也嚷着道:“娘,您确实得好好问个清楚,凝薇年纪小不知事,被手下人欺瞒了也不知道,您是知道的,凝薇这孩子自小重情,所以对她的奶娘吴妈妈信任有加,这才着了这女人的道啊!这吴妈妈胆大包天,竟敢私藏您叫人拨给凝薇的东西,然后又撺掇着凝薇去周妈妈那里讨要东西,想要再多赚一份,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您可以定不能饶了她啊!”

照方氏这么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妈妈,只要处置了吴妈妈,顾凝薇就没事了,因为顾凝薇也是“受害者”啊。

宋氏暗暗咬牙咕哝了一声“不要脸”,引来方氏的狠瞪,宋氏立即瞪了回去。

比眼睛大,谁怕谁啊!

徐氏居于上首,早将这几个媳妇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但她懒得跟她们计较,或者说,她想要息事宁人,尽快解决了这件事,也只能不计较这些。

可这件事也并不那么好办。

首先,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她若是做的太过刻意,别人定要说她处事不公,那以后她还拿什么压人。

想了想,徐氏再次开了口,“依我看,这样,将那吴妈妈叫来亲自一问便知到底怎么回事了,正好趁着你们都在,有些事情你们知道了,也都是个见证,省得以后谁再说我处事不公。”

沈氏和宋氏一听徐氏这口气,心便是一沉,知道果真不出他们所料,徐氏是打算保下顾凝薇了。

可尽管如此,她们还是要跟着众人同道一声“不敢”。

不为别的,只为徐氏在永宁侯府那无人能逾越的超然地位。

第八百四十六章:闹剧收尾

结果跟沈氏和宋氏预料的差不多,吴妈妈被带上来以后,经由徐氏吓唬着问了几句,便“扛不住”全都招了。

按照吴妈妈所招认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的贪婪而起,是她鬼迷心窍,想着多占些便宜贴补家里,才欺骗了顾凝薇。

而事实上呢?

虽说吴妈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但是,她的说辞却显得漏洞非常多。

可即便如此,徐氏却还是信了。

稍微有点儿眼色的都明白,徐氏这是要保顾凝薇呢。

方氏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只要女儿没事,别说牺牲一个奶娘,就是十个八个她也不会觉得可惜。

况且,这种事情说白了还是你情我愿,吴妈妈若不是有所求,也不会听她的暗示,主动承担罪责。

吴妈妈的男人有赌瘾,早些年家里光景还可以,这些年因为男人烂赌,家里能典当的东西都当的差不多了,是半分家私也没有,儿子到了年纪却娶不上媳妇,这是吴妈妈的一块心病,现在,既然吴妈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那方式自然会了了吴妈妈这桩心愿。

一报还一报,都是自己愿意的,谁也别怨谁。

沈氏和宋氏却难免都有几分泄气,忙活了这一早,面子也丢了,可想做的事情却没做成,她们折腾来折腾去,却还是抵不过一个顾凝薇在徐氏心目中的地位。

因此,难免有几分白费力气的无力感。

顾凝薇的事情因为吴妈妈的主动认罪,算是揭过去了,不过,安笙那边的事,却还没了结呢。

而这个时候,就看出受重视和不受重视,招人待见和不招人待见的区别了。

按说这件事情里头,最委屈的该是安笙才对,平白无故的被人冤枉这一通,怎么说,徐氏也该给个说法才是吧。

但实际上,徐氏为了息事宁人,直接叫人狠狠打了那两个婆子一通,将人赶出去了。

这就完了?

沈氏和宋氏心里都有些不服气。

当然她们的这份不服气,并不是因为替安笙抱不平,而只是因为,徐氏这样做,她们便又少了一个拿捏方氏的把柄,人证都没了,还拿什么整治方氏?

这是明目张胆的包庇啊!

沈氏比宋氏还要生气。

宋氏好歹原本也不受徐氏待见,自己男人都不是徐氏亲生的,原本就差着一层,自然也对徐氏没什么期待。

可沈氏的丈夫沈二爷,那确确实实是徐氏亲生的啊,难道,就因为沈二爷常年不在京都,又或者,因为沈二爷是老二,所以沈氏这个二爷夫人所能得到的待遇,就跟老大家的差别这么大么?

沈氏是既生气又不服气。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做着不争不抢的姿态,可是,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

如果方氏真是个做什么都叫人挑不出错来,让她真心敬服的大嫂也就罢了,可方氏她是吗?

论为人处事,论交际手腕,论娘家背景,方氏哪点儿比自己强?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嫁得好,因为人家男人是侯府的爵位继承人,是侯府如今的当家人,所以,就处处都高自己一等!

可凭什么呢?!

同为嫡子,为什么她们家二爷就不能继承爵位?

沈氏恨啊,这么多年,这个念头一直横亘在她心里,每每想起来,都如鲠在喉。

可她没办法,她男人不在身边,婆婆又偏心,她一个女人,就算再有本事,也斗不过这么多人。

现在,方氏的儿子又是世子,可以什么都不做便坐享侯爷的爵位,可她儿子却要事事靠自己,这世道啊,原来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你想要得到什么,唯有靠自己才行!

折腾了一通,事情就在徐氏或打或骂或者发卖中,结束了。

安笙随着众人安静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徐氏的决定表示过半分的不满。

沈氏和宋氏有心想要跟安笙说几句话,但碍于方氏母女还在,便什么都没说。

方氏大概是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夹紧尾巴做人,居然也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带着顾凝薇就匆匆回去了。

沈氏和宋氏对视了一眼,气得都有些想笑,这个结果到底算什么呢,一场闹剧吗?

......

一日光景匆匆而过,很快,便入了夜。

冬日里天黑的早,几乎刚到酉时,天就黑透了。

这一晚,安笙照旧在自己房里用晚膳,不过,还没等她开始用膳呢,玉笙居就接连来了三拨人。

头一拨,是老夫人徐氏身边的盼夏,带着一个小丫鬟,送了两道菜过来,说是按徐氏的吩咐,安笙今儿受委屈了,补两道菜给安笙压压惊,补一补。

安笙含笑谢过,送走了盼夏,紧跟着,沈氏和宋氏那边也来了人。

也不知道是商量好的还是怎么着,竟然都是来送菜的。

等送走了这三拨人,安笙看着桌子笑了,“今儿这晚膳,可够丰盛的。”

谁说不是呢,突然多了六道菜,还个个都是大菜,可不是够丰盛的么!

可青葙却笑不出来,她看见这几道菜,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糟践了人一通,送两道菜来就想抹平了,这一个个的,想的可真好!”

要不是怕安笙堵心,她甚至想说,这是当我们小姐眼皮子多浅呢,拿两道菜就想给打发了!

可青葙没这么说。

她都够生气的了,何况安笙呢,所以,她不能再说些叫安笙堵心的话了。

但实际上,安笙压根儿就没生气。

跟这些人生气啊,实在不值,她压根儿也没将她们放在心里,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更何况,等再过几日啊,真正生气的,还不知道是谁呢,等到那时候,但愿她们还有这样好的胃口,有心思享受美食。

不过眼下嘛,这么多菜,她自己可吃不了。

安笙抬手招呼青葙,吩咐道:“将菜分下去一部分给郑妈妈,就说我给大家加菜了。”

“是,小姐。”

青葙怕安笙心里不痛快,也没敢再多说别的,立即颔首应了,然后,便叫紫竹另拿几个盘子过来,将菜分出去一些,送去郑妈妈那里了。

第八百四十七章:除夕喜事

很快,便到了除夕。

寻常人家这一日该是忙着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的,可京都里的重臣世家,心思却不在自家夜宴上头,而在宫中的宴席。

除夕当日宫中有几场宴,白日里帝后宴请群臣极其家眷,夜里再行家宴。

永宁侯顾麟好歹算是个侯爷,自然有参加宫宴的机会。

顾琮身为世子,今年又成婚了,便随同顾麟一同赴宴,方氏则带着世子夫人和女儿顾凝薇去皇后宫中饮宴。

今年的宫宴徐氏没有去,太后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今年的宫宴便没掺和,徐氏也就没有进宫去刷存在感。

主要也是,以顾家的品级,去太多人也不好。

方氏带顾凝薇入宫,是徐氏亲自交代的,婆媳俩打着一样的主意,先让顾凝薇在皇后面前挂个号,日后进宫说不定也是个助力。

不过,她们想的挺好,却不知皇后心里如何想的。

这人心啊,最是不足,总以为天下事尽在自己掌握,以为天下间就自己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愚人,是蠢人。

殊不知,别人看你也觉得你愚笨无知,无药可救。

今年除夕似乎格外的冷,从一早起了寒风就刮个不停,院里忙活的人都缩紧了脖子,恨不得赶紧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能到屋里头去烤烤火,暖暖身子。

好容易忙道下半晌,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也歇不着,没多一会儿,去宫中赴宴的大房一家就回来了,然后,各房由老夫人徐氏领着,前去宗祠祭祖。

永宁侯府算是顾家主枝里过得最好的一房了,所以,不用到族里宗祠去祭祖,在自家祠堂就行。

待至吉时,众人进入祠堂祭祖,一系列事务忙完,时辰也渐渐晚了,再歇过不久,便可开除夕夜宴了。

因节下气候寒凉,今日风又重,所以沈氏和宋氏将夜宴摆在了松鹤堂暖厅内。

等众人忙过祭祖,饮了一盏茶后,天色也开始擦黑了,众人一道往徐氏的松鹤堂去。

软轿一直抬到松鹤堂门口,众主子这才下来,移步暖厅。

里头已经摆好了数桌。

主桌是徐氏并永宁侯顾麟和方氏夫妇,顾琮夫妇,沈氏及其子顾琰,还有三房夫妇俩,不过,方氏等几个媳妇是不能立马坐下的,还得先伺候徐氏,等将徐氏伺候的差不多了,才能入席。

再下首边是次桌,坐着顾凝薇、安笙等几位小姐,和几个姨娘。

因是年节下,徐氏为显恩慈,叫姨娘也一并过来了,且叫她们跟着几位小姐一起坐。

再往外面一点,是各个管事们的桌子。

因是家宴,又是除夕夜宴,桌与桌之间也没用屏风隔开,就挨着摆在暖厅中。

外面寒风瑟瑟,爆竹声声不断,暖厅四角都置着炭盆,正中高几上燃着上好的熏香,众人皆面带喜色,盛装打扮,花团锦簇,一派新年气象。

丫鬟鱼贯而入,送上美酒佳肴,待酒菜全了,顾麟起身,带着众人齐向徐氏敬酒,并说了讨喜的祝词,徐氏乐呵呵的,眼角的皱纹都笑多了几条。

年节下,气氛倒是一派和乐,好像不久前的那场不愉快,根本就没有发生似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高兴的不行。

正吃着喝着,顾琮媳妇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巴头就歪过去了。

一家子都吓了一跳,忙去问怎么了。

徐氏脸色先是不喜,后又忽然高兴起来,指着方氏道:“快,叫府医来瞧瞧。”

方氏也反应过来了,忙叫人去唤府医。

徐氏又命人将顾琮媳妇先送到旁边暖阁里歇息。

次桌上几位小姐都一脸懵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倒是红姨娘,笑着啧了一声,然后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斜对面坐着的方姨娘。

这方姨娘,正是方氏那个侄女,后来被徐氏做主,叫顾琮收进房里,抬了姨娘。

红姨娘这一眼饱含深意,但方姨娘却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并没有反应。

很快,府医就来了,方氏身为婆母,便带着府医去看顾琮媳妇。

过不多时,方氏便又一脸喜气地走出来了。

然后,人未近前,声音便先到了,“好事,大好事啊,娘,媳妇这厢先给您道喜啦!”

徐氏一听方氏这话,顿时喜色也爬满了双颊,忙问:“这是确准了?!”

说话间,方氏已经到了近前,忙朝徐氏福身行了一礼,喜道:“可不是么,确准了,府医诊的脉,说是已经两个多月了,娘,您可是要做太奶奶了!”

“好好好,这是大喜事,快叫人另外在暖阁摆一桌,叫琮儿媳妇自己在那边吃别折腾她了,她若是累了,待会儿就叫她先回去。”徐氏乐得是眉开眼笑。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红姨娘方才那意有所指的一瞥,也明了了,次桌上的人都不免暗暗心想,怪不得呢,怪不得她要那样看方姨娘。

要知道,这方姨娘之前也曾有孕的,只是没福气,孩子没保住,现在,丈夫的正房夫人有了身孕,她在府里的地位,只怕更要尴尬了。

因有了这个想法,一时之间,大家还都挺同情方姨娘的,当然,这种同情中不由地还夹杂了几分事不关己的冷漠嘲讽。

这其中,唯有安笙是没什么感觉的。

说白了,红姨娘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方姨娘,她的身份又比方姨娘高贵到哪儿去?

再说其他人,这一桌上坐的,除了顾凝薇是正经的嫡出,其他又有哪个地位超然呢?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因为顾琮媳妇诊出有孕,这一大喜事,让徐氏兴致更加高昂,几巡酒过,差点儿喝多了。

还是方氏及时劝住了,才没叫徐氏在大年夜下的就喝醉了。

方氏又活泛了起来,在席间来回穿梭,哄得徐氏哈哈大笑,那架势,大有要盖过沈氏和宋氏全部风头的意思。

沈氏和宋氏知道她现在正得意,也没直攫其锋芒,都暗暗寻找机会,准备押后再发。

第八百四十八章:过年好

按理,除夕夜是要守夜的,不过,徐氏年岁大了,禁不住折腾,所以亥时刚过不久,人便开始打起了瞌睡。

方氏等几个媳妇见状,连番劝说,好歹将徐氏先送了回去。

徐氏走了没一会儿,顾麟这个一家之主就大发善心,让女眷们也都先回去歇着了,他带着几个小子守夜,兼之看着香火。

顾琮媳妇因为身子不便,早就已经回去歇着了,也没敢攀比她。

她现在身子可金贵着,谁敢说她个不字,怕不用方氏开口,徐氏就得不乐意。

安笙是一点儿跟着守夜的心思都没有,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年夜饭,临近子时,总算能回自己的小院儿了。

因为大年夜的缘故,府里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倒是给这寒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安笙席间饮了两杯酒,虽还不至于醉了,但也有些上头,青葙搀着她,紫竹和雪蝉在前面提着灯笼,主仆几个慢慢悠悠地往玉笙居走。

今夜是没有宵禁这一说的,府里很多人都要守夜,伺候完了主子们,下人们也凑在一起喝喝小酒,吃点儿小菜,热闹热闹。

安笙一路经过听雪堂的院墙边上,甚至都听见了里头的阵阵笑闹声。

可她却好似从这热闹中被抽离了似的,似乎眼前的万家灯火,也暖不了她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个除夕,她好像感触格外的深。

已经许久不曾有这种脆弱的心理了,难道,外面越热闹,她反而觉得越孤寂吗?

孤寂?

安笙忽然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雾蒙蒙的,月色不显,这大年夜里,天气并不好。

青葙几个见安笙忽然停了下来,也只好跟着停下了脚步,三个小丫头一起去看安笙,正好见到安笙抬首望天。

也不知道是她们的错觉还是怎么,那一刻,她们忽然间就觉得,虽然安笙近在眼前,但其实,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小姐......”青葙有点儿紧张,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安笙回过神来,朝她们缓缓笑了笑,然后道:“走吧。”

说着,便率先提步走了起来。

青葙几人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待到了玉笙居,热闹的气氛似乎陡然散去,玉笙居地处偏僻,前面耀眼的灯光似乎也照不到这里,只有院门口和廊下那几盏灯笼散发着晕红的光。

不算亮,但好歹还有一丝暖意。

郑妈妈叫人守着门,见到安笙回来了,守门的小丫鬟忙召唤郑妈妈,片刻后,郑妈妈便迎出来了。

“小姐,您回来了,”郑妈妈朝安笙笑了笑,眼睛盯着安笙微微闪动,“您吃酒了吧?奴婢煮了醒酒汤,您快回去喝一碗吧。”

安笙怔了一下,随即点头应说:“好,劳烦妈妈挂心了。”

郑妈妈回了句“应该的”,然后,又对紫竹和雪蝉道:“你们也去厨房喝碗热汤,灶上留着热汤呢,小姐这里先叫青葙一个人伺候着就行了。”

说罢,郑妈妈便又朝青葙使了个眼色,示意青葙先扶着安笙回去。

青葙似有所觉,朝郑妈妈点了点头,然后,先扶着安笙走了。

紫竹和雪蝉丝毫不觉有异,听话地往厨房那边去了。

安笙房里一向不留多人伺候,所以她们不觉得郑妈妈的话有什么奇怪之处,但安笙和青葙却听出来了些许不对来。

心里有了猜想,安笙脚步竟隐隐有些发虚起来,面上热意上涌,她觉得,自己好像真有点儿喝醉了,上头呢。

短短一段路的功夫,寒风瑟瑟,安笙却愣是走出了一身汗,上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幸亏青葙扶着他,要不然,她兴许都要跌下去了。

“小姐,您不会真醉了吧?”青葙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安笙。

但她心里却有些奇怪。

按说,以她们家小姐的酒量,应该不至于这么几杯就醉了,难道,是因为府里准备的年酒后劲太大了?

可是,小姐她们那桌上的不是花酿吗,有那么大劲儿吗?

在青葙疑惑的时候,安笙似乎已经又恢复了正常,几步走到了门前。

推门进去,一室暖香,安笙眼前一晃,脚步便停了下来。

青葙随后跟进来,小心翼翼关了房门,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不进去?”

是啊,怎么不进去,里头难不成还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不成?

里面自然是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的,不过,却有个人,一个本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人。

安笙在门边略站了站,然后,才又提步往内堂走去。

这一次,似乎已经做好的心理建设,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坚定,和急切。

没错,就是急切。

安笙快步进了内堂,果然见西南角的矮榻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多日未见的陆铮。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安笙的方向,正在瞧她矮榻上的小几上头摆着的一个胖头娃娃。

那娃娃是前几日苏远送的,郑妈妈瞧着造型喜庆,便摆出来了,她也挺喜欢的,没事的时候便拿出来把玩,今日也摆弄过,完后便放在小几上了,并未收起来。

陆铮看这么仔细,难道,也喜欢这娃娃?

安笙又偏头去看了看那个大头娃娃,小胖娃笑呵呵的,脸上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穿着一身红衣,确实挺好玩的,若陆铮真的喜欢,她可以找苏远再要一个。

思及此,安笙便问:“你喜欢这娃娃?”

陆铮闻声回首,没说是否喜欢那娃娃,倒是先问安笙,“回来了?”

安笙点点头,朝他走了过去。

青葙没跟着,朝二人行了一礼,借口去沏茶,便先退下去了。

安笙行至陆铮面前,站定,昂首瞧他,“你怎么过来了?”

陆铮没回答,而是好像在等什么。

安笙不明所以,随即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烟火盛放声才明白,陆铮在等什么。

子时到了,新的一年,也来了。

“过年好。”陆铮低头看着安笙,眼中似有笑意。

“过年好。”安笙回了一句,眼中亦有光华。

新的一年,有他陪在自己身边,原来,自己并不孤寂......

第八百四十九章:珊瑚耳坠

屋外火树银花,光华绽绽,永宁侯府庆贺新年到来的欢笑声隔着很远仍旧传了过来,安笙却顾不上这些。

此时此刻,她心里眼里都只有眼前这个人,她得承认,陆铮真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实打实的惊喜。

她没想到从侯府那场食不知味的宴席上回来,却能看见眼前这个人。

进门前的那点迷茫和伤怀,似乎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孤寂,什么索然,都是不存在的,她有眼前这个人啊,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正想着呢,就见陆铮从怀里掏出个木盒,那木盒雕花精美,可见不是凡品。

“新年礼物。”陆铮将木盒递给安笙。

安笙怔怔地接过来,下意识地问说:“是什么?”

“打开看看。”陆铮说。

安笙便打开那木盒,原来是一对珊瑚耳坠,鲜红的珊瑚珠子圆润精致,是滴坠造型,精巧别致,十分漂亮。

“喜欢吗?”陆铮问。

安笙点点头,有些羞涩地嗯了一声,然后才道:“你等我一下。”

说着,也不等陆铮反应,将盒子往怀里一抱,人就往内室跑了。

但很快,她又出来了,见陆铮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原地,不由笑了。

她几步朝陆铮跑了过去,然后,将一个香囊递给了陆铮。

陆铮接过来一看,放在他手中的香囊绣工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他笑问安笙:“回礼?”

“算是吧。”安笙微微垂着头,耳廓上染了薄红。

然后,就听陆铮带着笑意的生声音起,说的是,“那我可要好好珍藏。”

安笙一听忙抬起头来,说:“你戴着吧,里头放着我自制的香丸,香气不浓,却有清目和解普通迷香之效。”

虽说以陆铮的身手未必会用上,但他常出门在外,这东西戴着在身上,总能防备不时之需么。

然后就听陆铮说:“好,那我便戴着,以后都贴身戴着。”

“我也没说叫你贴身戴着呀。”安笙总觉得陆铮这话意有所指,不由脸色更红。

陆铮手里捏着香囊,低头就能看见安笙粉面飞霞娇艳欲滴的模样,心口不由一热。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好像找借口似的问说:“你不戴上试试吗?”

安笙听罢微微一愣,但随即还是点点头,说:“那我试试。”

陆铮是问自己,他送的那副耳坠她要不要试试,安笙明白。

不过,她正准备进内室去照着铜镜戴上呢,就听陆铮又道:“要不,我帮你戴?”

嗯?!

安笙这次不是愣一瞬了,是真愣住了。

陆铮说什么,他要帮她戴?可是,他会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安笙还是将盒子递给了陆铮,然后,点头应了声好。

应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有些后悔。

可这时候,总不能再反悔吧,便只好故作大方不在意地看着陆铮,一脸的坦荡。

陆铮心里其实也挺尴尬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般的说了那句话。

可说都说了,安笙又同意了,他就算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上了啊。

陆铮接过木盒,暗暗吸了口气,然后,用自己拿刀持剑都十分利索,可此刻却好像完全不听使唤的手,拿出了那对耳坠。

小小的坠子跟他纤长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别于刀枪剑戟,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重量的小小耳坠,却好像重逾千金似的,让陆铮几乎要抬不起胳膊来。

安笙一看陆铮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但也没有嘲笑他的心思,而是指向自己的耳垂,对陆铮道:“看见这个小孔了吗,你拿着那坠子尖尖的一头,穿过这个小孔就行了,我照不到镜子,自己戴不上,你便帮我戴上吧。”

陆铮顺着安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安笙白玉般的耳垂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可是,他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这又不是射箭,还能百步穿杨,这可是安笙的耳垂啊,若他粗手粗脚的,伤了安笙怎么办?

“别怕,其实很好穿的,我并不会痛。”许是看出了陆铮的紧张,安笙又鼓励道。

陆铮这才又暗暗吸了口气,然后,举着那珊瑚耳坠,如临大敌般的接近了安笙的耳垂。

离得越来越近,他甚至都能看清安笙耳边的碎发,还有,那白玉无瑕般的面颊。

陆铮暗暗咽了口口水,心口那团火不由烧得更旺了。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照着安笙说的,用尖尖的那头顺着安笙耳垂上的小孔,轻轻穿了过去。

似乎很快,但又似乎很慢,陆铮觉得自己的后背几乎都湿透了,那珊瑚耳坠才顺着安笙的耳洞穿了过去。

好在,他没有弄伤安笙。

原来,戴耳坠是这么费力的事情,不比自己练一次剑轻松!

但不得不说,这耳坠真的极衬安笙,安笙肤白,这艳丽的鲜红特别衬她的气色,眉眼间似乎都添了一层殊丽,分外诱人。

陆铮忍不住用手摩挲着安笙的耳垂,胸臆间一股冲动即将跳出,就在这时,一声轻呼打破了满室的旖旎。

原来,是青葙沏茶回来了。

青葙发誓,她真不是故意出声的,只是,只是乍然间看到这种画面,她忍不住嘛。

方才,方才姑爷莫不是要,要亲小姐吧......

青葙被自己这个念头弄得红了脸,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垂着头送茶进来,眼神都没敢往陆铮那边扫,自然也就没看见,她们家小姐耳垂上戴的那支耳坠。

直到茶水摆上几间,青葙才小声道:“小姐,世子,茶,茶好了......”

但陆铮却是来不及喝茶了,他得回去了。

大年夜,陆铮必然是要守夜的,安笙知道,所以也没挽留,一直到陆铮离开,脸上的盈盈笑意才垮了下来。

青葙这会儿又活泛了,瞧着安笙这样,还敢打趣呢,问说:“小姐这是舍不得世子?”

安笙听到她这话,笑着横了她一眼,青葙便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一笑,安笙倒也忍不住了,没一会儿,主仆两个便笑作一团,笑声传出好远。

第八百五十章:拜年

安笙与青葙正笑着呢,郑妈妈推门进来,见她们俩笑成这样,不由摇头,然后劝说:“小姐,时辰不早了,歇会儿吧,明儿一早还要早起去老夫人那里拜年呢,仔细到时候没精神。”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一想可不正是这个理儿,于是便点头应了,又叫郑妈妈和青葙也自去歇着,不必伺候她了。

......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刚到寅时,青葙便来唤安笙起床。

安笙打着呵欠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看到青葙,顿时眼前就是一亮。

就见青葙笑盈盈地朝自己福了福身子,道:“小姐过年好。”

安笙含笑点点头,回了声好,接着又打趣说:“不错不错,这新衣裳一穿,瞧着喜气多了,也好看,我们青葙是大姑娘了,这小脸越来越俏了,待会儿小姐我封个大红包给你,叫你拿去买胭脂水粉,这么漂亮的小脸,得舍得擦好东西啊。”

过年了,府里拨了份例下来,安笙又自己添了些,给手下的婆子丫鬟们都裁制了新衣,只是为了不显得太过特殊,所以没用太好的料子。

不过,布料颜色却鲜亮,样式也新颖,再加上青葙等几个丫头长得都好,所以穿上这新衣裳,更显娇俏。

青葙叫安笙说的红了脸,一边给安笙挂气床帐一边道:“小姐您惯会打趣奴婢,要说俏,奴婢可比不得您,待会儿您穿上新衣裳,就知道什么是仙女下凡啦。”

“一大早的,嘴巴抹了蜜不成。”

“奴婢嘴巴没抹蜜,是惦记您那个大红封呢!”安笙有心情打趣,青葙也乐得跟着凑趣。

安笙近来心情起起伏伏,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发呆,青葙知道,一定是因为王妈妈的事情,虽说知道原因,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如今见安笙终于心情好了,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甭管怎么说,今儿可是新年头一日,小姐能有个好心情,总归是好事。

接下来,就是一通忙碌,洗漱,梳妆,郑妈妈带着玉笙居众人来给安笙请安拜年,安笙派分了红包,接着,匆匆用过早膳,便往松鹤堂去了。

安笙不是第一个到松鹤堂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她去了之后,便隐在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那里,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既不出挑,也不太落人后。

一大早,顾家一家子就都到松鹤堂来给徐氏拜年了。

顾麟拜过年后,又急着进宫,而徐氏和方氏身为命妇,也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拜年,所以一行人在松鹤堂匆匆拜了个早年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安笙倒是收了不少红包,不过她没看,也没兴趣看,都叫青葙收着呢。

等回了玉笙居,安笙反倒闲下来了。

她既没有外家,相熟的朋友也不多,而有些朋友又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交往的,因而,别人都忙着出门拜年,她反倒成了闲人一个。

青葙她们几个担心安笙触景生情,一个两个的都想着法儿的找话来逗安笙开心。

其实安笙真没有觉得不开心。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这是不能选择的,但却可以选择如何对待自己的命运。

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她早就看开了,哪里还会伤什么心呢。

况且,她也没那个闲工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心,这会儿她确实没什么事情要忙,可待会儿却是要去护国公府拜年的。

今儿个初一,命妇进宫向太后皇后拜年,但并不会留在宫中太久,各家都有客人上门,虽说初一只是亲近之人上门拜年,但依旧很忙。

安笙如今跟陆铮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都要去护国公府拜个年。

按理说,应该是由方氏带着她去拜年的,不过,以她跟方氏如今的关系,方氏必然不愿意走这一趟,正好,她也不想跟方氏一道出门,既都不愿意,不必强绑在一起,倒合了她的心意。

方氏不去,林氏也不必来,甚好。

辰时末,进宫给皇后太后拜年的命妇出宫了,安笙也准备了一下,叫人跟徐氏说了一声,出了门。

临走的时候,碰上了顾安雅。

顾安雅意有所指地朝安笙笑着说:“二姐姐好命,不用留在家里跟着忙活,倒是能去护国公府做客呢,我就不行了,大姐姐不在,四妹妹年纪小,我便只能跟着二位婶娘一起招待亲戚们了。”

今儿上门来拜年的都是本家亲戚,虽说这些人都算是依附永宁侯府,但本家亲戚毕竟不同一般,大过年的,能招待本家亲戚,按说应该是件荣耀的事情,却被顾安雅故意说成这样,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说给谁听。

安笙也笑了,像是没听出顾安雅话里的机锋似的,只道:“那就辛苦三妹妹了。”

顾安雅见安笙不上当,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心头不禁一阵暗恼,表面上却还面不改色地笑说:“二姐姐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么。”

安笙不欲跟她磨牙,便借口说怕误了时辰,带着青葙等先走了。

顾安雅站在原地目送安笙走远,暗暗咬了咬牙,一直到看不见安笙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开。

有些事儿啊,嫉妒不来的。

顾安雅故意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讥讽安笙上赶子巴结婆家,安笙不是听不出来,但是,她却不想理会。

她现在,没那个闲工夫搭理顾安雅的那几句酸话。

她现在啊,只在乎过几日那场大戏,能否唱圆满了!

安笙辰时末出的门,巳时中了才到护国公府,彼时,护国公府老太君,二位夫人和大小姐陆佳敏已经从宫中回来了。

除了安笙,还有陆家本家的女眷过来拜年,安笙随着丫鬟,一路穿堂过廊,又坐了会儿软轿,才到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的荣禧堂。

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几位夫人并小姐了,见她进来,都抬首瞧她。

安笙敛眉垂首,先朝老太君魏氏福身行了一礼,拜过年,接了红包,又朝大夫人郑氏和护国公夫人林氏,及三夫人蒋氏分别拜过年,也接了红包,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第八百五十二章:迁怒有由

安笙随林氏到了留樨院,又跟着林氏进了东厢,在软榻上坐了。

扶冬带着人上了新茶并一应果点,林氏叫安笙自便,不要拘束。

安笙含笑谢了,便又听林氏说:“她们说的那些话,你别在意,左不过是些酸话罢了,这是在宫里头攒了气心不顺,才在你这里找补呢,你别放在心上,有什么委屈只管跟伯母说,自有伯母给你撑腰。”

安笙明白林氏这说的是,方才郑氏和那位本家老太太联合起来拿话挤兑自己的事。

她就笑了,声音颇为柔顺,“劳伯母您挂心了,我没事,几句话而已,还不至于让我记在心里放不下。”

林氏也笑了,看着安笙的目光里更多了些慈爱,“伯母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不会跟她们计较这些,其实啊,铮儿他大伯母这样,若硬要说起来,还是有些缘由的。”

安笙听林氏这么说,便知这其中怕是还有内情,于是便问:“那是为了什么?”

林氏听到安笙问她是为了什么,便先叹了一声,尔后才道:“今儿一早,不是去了宫里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请安拜年么,咱们家去的时候,正巧碰上你们家老夫人一行,伯母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事,好像永宁侯夫人有意送你们府上大小姐进宫去......也是巧了,铮儿他大伯母,也有这个心思,两个姑娘兴许在家里都得过交代,所以入宫以后,都着意表现自己,这不,就撞到一起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好像佳敏跟你那位大姐闹了些不愉快,俩人出去一趟,再回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我就猜着,许是闹了别扭,铮儿他大伯母那个人,是个无礼还要搅三分的人,怕是因为这个,连你也一并记恨上了,这才大过年的找你的不自在。”

方氏有意送顾凝薇进宫,安笙听了林氏的话,不由微微一怔。

前世的时候,方氏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啊,方氏为人虽说不怎么样,但对自己一双儿女还是很好的,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方氏以前是从没有想要送顾凝薇进宫的心思的。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的重回,让方氏的观念转变了?

安笙压下心头的疑惑,对林氏摇了摇头,答说:“这我不知道,家里没人说过这件事,不过,伯母既然看出她们有这个意思,那怕就是真的了。”

安笙对林氏的话并不怀疑,林氏并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说看出了方氏有这样的心思,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真没想到,从前最舍不得女儿进宫受苦的方氏,竟然会想要送女儿进宫了。

那顾凝薇呢?顾凝薇自己是怎么想的?

......

安笙在护国公府用了午膳才离开,陆铮一直在宫里,不曾回来,安笙也就没等他,用过午膳后,又跟老太君魏氏等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马车照旧慢慢悠悠地走了许久,才回到永宁侯府。

青葙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来扶安笙。

安笙刚踩着脚凳下来,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她循声望去,就见顾凝薇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下边停着轿子,似乎是正要出门。

安笙眉心微微动了动,缓步走下脚凳,站稳后,才朝顾凝薇走了过去。

“大姐姐。”安笙朝顾凝薇略福了福身子。

顾凝薇却倨傲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笙,吐出来的话也格外的不客气,“怎么,去那头谄媚讨好完了,终于舍得回家了!”

如果安笙没有听林氏说起对宫中之事的猜测,也许此刻还不能完全明白顾凝薇的意思,可是,她既已经从林氏那里听到了些许消息,如今再见顾凝薇这般模样,又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敢打赌,顾凝薇口中的那头,势必是指护国公府。

而至于她口中所说的讨好对象么,安笙暂且就认为是陆佳敏了。

但甭管是不是陆佳敏,顾凝薇这样都挺没意思的。

这大过年的,她在自家大门口刁难自己的庶妹,被别人知道了,难道还能说她句好不成?

早知道顾凝薇没什么脑子,只脾气大得很,可每每遇上,总会刷新安笙对她没脑子这一特征的认知。

安笙无意跟顾凝薇逞一时口舌之快,不管到时候谁赢了谁输了,受难的只怕都是她。

正想着要离这大小姐远点儿呢,就听顾凝薇身后又传来一道女声。

“凝薇,还不快走,别磨蹭了,省得待会儿赶不及还愿。”

来人正是方氏。

安笙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母女俩是要去寺里还愿呢。

大初一的,方氏倒挺有心。

一边想着,安笙一边朝正向她们走过来的方氏也福身见了一礼。

说话间,方氏已到了近前,见安笙同她行礼问好,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带着顾凝薇往下走了。

顾凝薇被方氏拉着,还回头狠狠地瞪了安笙一眼,安笙敛眉站着,只当没看到。

等方氏母女的轿子走了,安笙才转身回府。

松鹤堂今日宴了客,丫鬟们说老夫人席间多吃了几杯酒,这会儿正歇着,安笙也就没过去,直接回了玉笙居。

青葙气不过,一回去就将安笙在大门口被顾凝薇刁难的事情跟郑妈妈说了,郑妈妈听后,只劝青葙大局为重,放开心胸,别计较这些。

青葙其实也明白这个理儿,只是气不过才同郑妈妈偷着说几句而已。

转眼到了次日,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方氏娘家离得远,没处可去,便留下来招呼客人,沈氏和宋氏则都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沈氏和宋氏都不在,方氏忙着待客,也没闲工夫理会安笙,今儿来的又是本家几个出嫁的姑娘,也不用安笙去招呼,她便找了机会偷偷出门去了。

年节下,街上许多的铺子都关门了,有的初八才能开,有的要到十五过后才能再开。

安笙先后去了苏远那里,跟苏远说了会儿话,又去了趟胡大那,送了年礼过去,小胡馨见到安笙特别高兴,拉着安笙给安笙看她收到的年礼。

第八百五十三章:请帖风波

安笙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久待,是以在胡家坐了没一会儿就告辞了。

胡大夫妻知她出门不易,也没强留,从后门将她走了。

回府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安笙不在,只是刚回到玉笙居不久,紫竹就来报,说老夫人徐氏请她过去一趟。

安笙不知道徐氏叫她过去做什么,只能收拾一下赶紧过去。

等到了才知道,原来徐氏叫自己过来,是因为一张帖子。

这张帖子可不是一般的请帖,乃是太子妃殿下亲手所书,从东宫送来的帖子。

徐氏手里拿着那个烫金名帖,一张脸都快笑开花了,满屋子都是恭维之声,直把徐氏美的不行。

这一刻,对于她来说,太子妃请的是顾家哪个姑娘并不要紧,只要请的是她永宁侯府的姑娘就成,哪怕是个庶出呢!

“安笙啊,来来,快到祖母这里来。”徐氏笑着朝安笙招了招手,示意安笙到她跟前儿去。

安笙听话地过去了,刚走到徐氏跟前儿,手就被徐氏拉住了。

“安笙啊,太子妃殿下明日于东宫设宴,特地给你送了帖子来,你明日可得早早前去赴宴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里还有几个本家出嫁的姑娘在的缘故,徐氏说话声音特别大,好像生怕别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似的。

说完了,还将那个烫金的名帖,珍而重之地交到了安笙的手里,笑的那叫一个满意慈祥。

安笙明白,是这张名帖给徐氏争了面子,所以,徐氏才对自己这么好。

不过,她还是配合地应道:“祖母教诲,孙女谨记。”

徐氏闻言笑的不由更加开心,直跟那几个本家的姑奶奶说:“我们二丫头啊,就是懂事,还讨人喜欢,太子妃殿下在闺中时候,就跟我们二丫头交好,这不,殿下嫁入宫中头年摆宴,就给我们二丫头来了帖子,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光啊。”

那几个姑奶奶知道徐氏这是有意显摆,也都知趣儿,闻言纷纷跟着夸奖安笙,又不着痕迹地跟着夸奖了徐氏,无非是说她治家有方,教养有道之类的。

可把一旁的方氏母女气得不轻。

这帖子没送来的时候,这些个姑奶奶一个个的,变着法儿地夸奖顾凝薇,方氏母女俩喜得跟什么似的,哪想到一张帖子送来,她们母女就再没有可炫耀的资本了。

顾凝薇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就不明白了,安笙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就入了太子妃的法眼,举宴还特地给她送了张帖子来?想安笙不过一个庶女,凭什么能享受这份尊荣呢?!

也不怕福气太大担不住,再折了运道寿数!

别看她现在得意,以后还指不定什么样呢,说不定,跟她那个娘一样,都是个短命鬼呢!

这般一想,顾凝薇顿时觉得心气儿顺多了。

她这种心理,就是典型的恨人有,笑人无。

以前安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顾凝薇偶尔还会觉得安笙挺可怜的,可是一旦安笙什么都有了,且安笙有的她又没有时,顾凝薇就受不住了。

说白了,就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也太过自私,觉得天下间一切好的东西,好的运道都该在她身上,而不该在原本处处不如他,还需要她怜悯的安笙身上。

顾凝薇就想啊,如果这帖子是给她的就好了,或者哪怕再不济,安笙能带她一起去也行啊,安笙不是跟太子妃关系好么,那带她一起去,想来太子妃也不会说什么才是啊。

有了这个念头,顾凝薇就愈发坐不住了。

可她也知道,本家几位姑奶奶还在,她断不能在她们面前提出这种要求,没的叫人笑话,还是等她们走了再叫她娘跟老夫人说,老夫人那么疼她,一定会答应的。

再说了,她以后后要入宫,如果能跟太子妃搞好关系,对顾家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么。

安笙是不知道顾凝薇这些想法的,如果她知道的话,怕是都要忍不住当场笑出来。

什么叫想当然耳?这就是了。

顾凝薇也太会想了,而且,也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了吧,还真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所有事情都该照着她的想法发展下去呢?!

可她却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天真无知”。

至少就安笙了解,徐氏就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事实证明,徐氏确实没这么蠢。

送走了本家的几位姑奶奶,方氏受不了女儿缠磨,去跟徐氏提起这事的时候,当时就被徐氏断然拒绝了。

不仅如此,方氏还被徐氏好一通训斥,责骂她糊涂透顶,眼馋心热,头脑发昏。

可想而知,所求未能达成所愿,却又被狠斥了一通的方氏,回到听雪堂以后,该多么生气。

方氏倒想将安笙叫去磋磨一顿出气呢,可惜明天安笙就要去东宫赴宴,徐氏那里看得紧,若她现在有什么异动,徐氏必然饶不了她。

思来想去,方氏还是觉得,不能将自己好不容易挽回的那点儿印象分,再给败光了,也就没再动作,只拿着院子里的下人们出了出气。

不过,方氏自己没出手,却没防备着女儿。

她也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顾凝薇,就已经有胆子给人下药了。

而且,还做的那么明显。

......

晚膳前夕,安笙听说顾凝薇来了,并未太过诧异,只叫青葙将人请进来。

午后方氏去找徐氏的事情,安笙已经知道了,而方氏前去的目的,安笙自然也弄明白了,所以,顾凝薇这会儿来了她这里,她还真不觉得多奇怪。

只是比较好奇,顾凝薇打算怎么做,这其中,又是否有方氏的手笔。

很快,安笙就知道顾凝薇打算怎么做了。

顾凝薇送了份汤给安笙,说是特地叫小厨房的厨娘熬的,自己喝了觉得其味甚美,惦记安笙这个“好妹妹”,所以,特地拿来送给安笙尝尝。

安笙看着自己面前巧笑嫣兮,等着自己喝汤的顾凝薇,打赌这汤绝对不只是单纯的鸡汤这么简单。

这里面,定是加了料的吧。

第八百五十四章:紧张

第八百五十四章:紧张 (第1/1页)

顾凝薇略有些张地看着安笙,目光不由自主地频频扫过那个汤盅。

说实话,她其实也挺害怕的。

虽说她并不惧怕安笙会如何,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亲自给别人下药,而下药的对象,还是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妹妹。

哪怕只是个从来没有瞧得起过的庶出妹妹,可她依旧忍不住有些担心。

这大概是一种本能性的惧怕,她尽力压制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来之前,她想的全都是怎么叫安笙喝下这盅鸡汤,但现在她想的却是,如果安笙真的喝了鸡汤,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或者说,她真正担心的是,如果安笙喝了鸡汤明天下不了床,赴不了宴,她该怎么办?

徐氏会答应由她代替安笙去赴宴吗?

这其实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费尽心思给安笙下药,为了降低安笙的怀疑,不惜亲自送过来,并且安排好被人发现之后自己的脱身之法,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她却还是忍不住害怕。

原来,她并没与自己想象的那般无畏......

这时候,安笙忽然笑了,在烛火的映照下,安笙的眼中光华闪闪,好似十分感动。

“劳大姐姐挂心了,还是大姐姐惦记我,自己喝了好的鸡汤,还会想着给我送一盅来。”

顾凝薇听到这话,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难免有几分不自然,“你太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么,你,我可是你姐姐,自然关心你。”

安笙好似丝毫没有看出顾凝薇的不自然,还是那副全然信任的模样,并且还主动邀请顾凝薇坐下同她一道用膳。

“大姐姐晚膳可吃过了,若还没吃,不如跟妹妹一道用些吧,正好这鸡汤咱们也能分着喝。”

哪知道顾凝薇一听她这话,顿时就反驳道:“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然后,见安笙好像被吓到了似的看着自己,忙又扯出一抹笑容来,解释说:“这鸡汤我已经喝过了,这些是给你准备的,你自己喝就好,我已经吃过晚膳了,你不用管我,你先喝点儿汤,待会儿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一切好似都那么顺其自然,安笙毫不怀疑地盛出了鸡汤,当着顾凝薇的面,喝了一碗。

顾凝薇看见安笙喝汤的时候,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直到安笙一碗鸡汤下肚,她还没能完全从这种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

而与此同时,松鹤堂内,徐嬷嬷正在向徐氏汇报顾凝薇的去向。

徐氏一听说顾凝薇带着一盅鸡汤去了玉笙居,顿时就怒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骂道:“糊涂东西,跟她那个娘一样,眼皮子浅的叫人发指!蠢货,蠢货!”

徐嬷嬷垂首站着,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

接着,就听徐氏吩咐说:“你快去趟玉笙居,但愿能拦下那个蠢货!”

话虽这样说,但徐氏自己也知道,怕是来不及了,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安笙并没有喝下那盅鸡汤了。

可徐氏不知道的是,她这个愿望,是注定要落空了,因为,此刻的安笙,已经在顾凝薇紧张的注视下,喝下了那盅加了料的鸡汤。

亲眼看着安笙喝下了自己叫人“精心准备”的鸡汤,顾凝薇心里却忽然觉得有几分复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按理来说,安笙喝下了她叫人特质的鸡汤,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可真到目的达成的时候,只有顾凝薇自己知道,她心里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好像更加的慌乱了。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说,她这次,怕是真的做错了......

可俗话说得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就不能回头,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想来以徐氏和方氏对她的宠爱程度,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会帮她才是。

毕竟,太子妃殿下的宴会,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这么好的跟皇家搞好关系机会,她就不信祖母和母亲舍得放弃。

然而,顾凝薇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徐氏确实舍不得这次机会,但是,她却没有顾凝薇这么蠢。

太子妃的请帖上明确写着只邀请安笙一人,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若不是安笙,顾家怕是根本收不到这张请帖,有了这个认知,徐氏这会儿不会管什么嫡出庶出,只会想能去赴太子妃的宴会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她最关心的是,此举会给顾家无形中增添多少人脉关系。

可惜,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打算,就这么被曾经最宠爱,最看好的孙女给破坏了。

......

徐嬷嬷到玉笙居的时候,顾凝薇已经离开了,当然,那个盛放加了料的鸡汤的瓷盅,也被顾凝薇带走了。

她还是有点儿心眼的,知道这时候应该赶紧处理掉一些不必要的证据,只留下所谓的“真相”给别人追查。

到时候,就算查到安笙是因为喝了她送的鸡汤才病了的,她也不怕。

反正她早就想好后路了,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就将罪过推给厨娘,说厨娘手脚不干净,误将巴豆混进鸡汤里,不就行了。

顾凝薇想的挺好,却忽略了,这府里聪明人还是有一些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蠢,还自以为是。

......

对于徐嬷嬷的到来,安笙表现的挺诧异的,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徐嬷嬷正奇怪安笙为何这样呢,就听安笙问她:“嬷嬷,是不是祖母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啊?”

徐嬷嬷闻言便又放心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朝安笙笑了笑,带着些许安抚之意,“二小姐别紧张,老夫人没什么要交代的,就是记挂您,所以叫奴婢来瞧瞧。”

“这样啊,”安笙闻言松了口气,软软地笑了,“那劳烦嬷嬷跟祖母说,我一切都好,叫祖母放心。”

徐嬷嬷颔首应了声是,然后,才状似无意般的问道:“奴婢方才好像见到大小姐从这里离开,奴婢多嘴问一句,大小姐可是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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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五章:迁怒罢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迁怒罢了 (第1/1页)

听到徐嬷嬷这样问,安笙好像还挺奇怪的,疑惑地看了看徐嬷嬷,不过,最后她还是老实回答了。

“是啊,大姐姐方才来过,是来给我送鸡汤的,她说那鸡汤她喝着觉得特别好,所以特地给我送来一份,大姐姐真是有心了。”说着,安笙还微微垂下头,有些羞涩的笑了。

徐嬷嬷强压下心底想要吐露真相的冲动,哽了哽后,略不自然地笑说:“大小姐确实有心......那二小姐没什么事,老奴就告退了。”

“嬷嬷慢走,”安笙忙起身应道,然后又唤青葙,“青葙,你去替我送送嬷嬷。”

青葙颔首应是,然后,朝徐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片刻后,青葙去而复返,一脸担忧地看着安笙,低声问说:“小姐,您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安笙忽然间变了的脸色,和攥紧了的拳头。

“小姐!”青葙和紫竹见状,忙都跑过去扶住了安笙。

安笙朝她们摆了下手,示意她们别声张,然后,才咬牙道:“扶我去净室。”

短短几个字说完,她额上便已经沁出了汗珠子。

眼下可是寒冬腊月,安笙怎么会突然出这么多汗。

紫竹都快吓死了,还是青葙镇定一些,忙叫紫竹搭把手,二人一起先将安笙扶去了净室。

等到了地方,安笙将她们都赶了出去,不叫她们跟着在旁伺候。

青葙和紫竹急的不行,可没有安笙的吩咐,她们又不敢胡来,隔着一道屏风,青葙只能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您不是说没什么大事么,可这反应怎么这么快呢?要不,叫大夫来看看吧?”

什么计划,青葙这会儿是真顾不上了,看安笙疼的脸色都变了,汗珠子爬满额头,她简直要心疼死了。

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啊!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安笙略显无力的声音,“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着什么急请别的大夫来,等等,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小姐......”紫竹急的眼泪花子都在眼圈里打转了,在外面不停地跺脚踱步,恨不能亲自替安笙受了这罪过。

可是,她们现在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安笙遭罪,却什么也做不了。

......

觅月阁。

顾凝薇刚一回到觅月阁,还没来得及叫人将汤盅拿下去处理了,就听丫鬟报说,方氏来了。

宝珠闻言,心里顿时一慌,拿着那汤盅不知道往哪里藏才好。

顾凝薇瞪了她一眼,骂道:“慌什么,有我在呢,来的是我娘,你怕什么!”

宝珠被顾凝薇骂了,只得苦着脸站住了。

顾凝薇是不害怕,因为来的是她亲娘!

可她怕啊,方氏是她的谁?谁也不是啊,方氏不能处罚自己闺女,难道还不能处罚她么!

诚如宝珠所担心的那样,方氏进来以后,先是拉着宝贝女儿上下左右看了看,见人没什么事,便开始发难了。

“你这丫头,你怎么不听娘的话呢,娘不是跟你说了,叫你别去惹那个短命鬼,这个节骨眼上,你祖母一直盯着那头呢,咱们稍微有点儿异动,她肯定知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方氏是真被女儿给气着了。

当然,不光是生气,还担心、后怕。

徐氏的手段,方氏这个做儿媳妇的可比顾凝薇这个做孙女的见识的多了,当年秦姨娘那件事,徐氏查出是她一手安排的,却什么都没说,反而帮她断了后顾之忧,那次,是方氏第一次见识到徐氏的狠厉无情。

为了永宁侯府,徐氏出手一向果决,且目的明确,现在女儿破坏了徐氏的计划,还不知徐氏会怎么处置女儿呢?

“娘,您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做的错事还少么,祖母哪次真的罚我了,最严重也不过去祠堂罚跪学规矩了,我也想开了,那地儿是不好,但我也不是没去过,只要我还是侯府的大小姐,纵然是祠堂里那些手段严苛的教习嬷嬷,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看来,一趟祠堂学规矩之行,倒是让顾凝薇总结出了不少“人生经验”。

方氏被女儿这不以为然的态度弄得十分火光,舍不得训斥女儿,火气便朝女儿身边的人去了。

她眼风一扫,正见到宝珠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手里还捧着个漆盘,盘子上头正放着一个汤盅,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死丫头,让你们看着小姐,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不想伺候小姐了,我送你们去别的地方享享福怎么样!”

宝珠一听这话,吓得顿时就跪下去了,口里不住地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求夫人绕过奴婢这一次吧。”

顾凝薇见宝珠这样,倒还心疼自己的丫鬟,于是忙跟着求情,“娘您骂宝珠干什么,她不过是听我的吩咐做事罢了,如今女儿身边就这么一个得力的人了,您再给我送走了,女儿哪还有可用之人了啊。”

方氏听了这话,气稍渐歇。

她也知道,女儿说的有道理,其实宝珠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丫鬟罢了,她骂宝珠,吓唬宝珠,也不过是迁怒而已,其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宝珠再不好,至少对女儿还是忠心的,这点儿还是很重要的。

思及此,方氏狠狠出了口气,又瞪了宝珠一眼,道:“行了,起来吧。”

宝珠忙千恩万谢地又磕了个头,这才抖着两条腿站了起来。

她可不认为方氏方才那些话只是在吓唬她,如果她真的毫无价值了,或者背叛了顾凝薇,方氏一定会将她送去那种地方的。

以前,以前她就见到过方氏送不听话或者做错事的丫鬟去了花街,那种地方,绝对是每个女人的噩梦,她死也不想去!

方氏也没再理会宝珠,而是迅速交代了女儿几句,便又匆匆走了。

顾凝薇知道方氏不会害她,便照着方氏说的去做。

等她这边刚安排好后续的一干事项,徐氏那边果真派人来传她过去。

顾凝薇深深吸了口气,暗叫自己镇定,然后,带着宝珠一起去了松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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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六章:震慑

夜深风寒,年节下的喜庆气氛却犹在。

回廊下挂着一排排的红灯笼,远远看过去,倒是暖融融的,可顾凝薇心里却有点儿发寒。

别看她方才跟方氏说话的时候颇不以为然,但实际上,她心里还是挺害怕的。

要说以前的徐氏,对她确实是没的说,不说百依百顺吧,但至少对她是最好的。

可自从安笙回来以后,徐氏对她的态度就渐渐变了,动不动就拿规矩说事,有时候还拿她跟安笙比。

可安笙配吗?

她一个侯府嫡女,金尊玉贵的,安笙一个庶出的,亲娘还是那种不检点货色出身的姑娘,凭什么跟她比?

安笙也不过是因为运气比她好,拜了个好师傅,这才连带着走了那些好运,入了几个贵人的眼。

可就因为这些,徐氏就拿安笙跟她比?!

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她出身这么高贵,哪是安笙那个低贱如泥的丫头比得上的,徐氏也是老糊涂了。

顾凝薇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暗暗吐槽,紧张的心情倒是无形中得到了些许缓解。

等到了松鹤堂正堂门口的时候,她已经镇定下来了。

反正她跟她娘都商量好了,不管祖母怎么问,怎么说,她不承认就是了,到时候,就将一切都推到厨娘身上去,小厨房那边也上下打点过了,祖母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药是她下的,单凭怀疑,也不能定她的罪。

只要扛过了祖母这次问话,明日,她就能代替安笙去东宫赴宴了!

那可是东宫,能去东宫赴宴的,哪有一般人,到时候,她再想办法在宴会上博个头彩,祖母别说罚她了,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般一想,顾凝薇果真又镇定了许多,暗暗吸了口气了,进了正堂。

一进去,就被一股暖香扑了满脸,顾凝薇的小脸顿时就红了,映着烛火,倒是好看。

早先就说过了,顾凝薇长得确实不错。

这也是徐氏这些年来,如此看重她的重要原因。

女儿家长得好,身份再差不多,想要嫁的差了怕也难。

可徐氏那时候哪能想到,顾凝薇是个这么能作祸的,好好的一手牌在她手里打的稀烂。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方氏终于松口答应,要送顾凝薇进宫了。

在徐氏看来,想要给侯府添助力,没什么比进宫更快更有效的了。

可是,方氏宝贝顾凝薇这个闺女,一直不肯吐口答应送顾凝薇进宫,徐氏纵有这个心思,却也不好太过强迫。

毕竟,顾凝薇总是侯府唯一嫡出的姑娘,也是长得最好的那一个。

那时候徐氏认为,顾凝薇怎么着都能嫁个不错的人家,万万没料到最后还是走了她最先想的那一步。

所以说啊,这真是造化弄人,人之命运,真是很难说得清。

原本呢,因为想着来年就要送顾凝薇进宫,好歹算是自己疼过一场的嫡亲孙女,徐氏就想,最后在家里这段日子,就纵着这丫头一些吧,让她再最后享几个月的福。

可没想到,这一放纵,就又出了事。

徐氏真是有种恨其不争的感觉。

以前也没觉得这丫头眼皮子这么浅,这么不晓事啊,看来真是随了她那个小家子气的娘了!

原以为这些年的历练,方氏不说学到自己当年的全部吧,总该也学了大半,现在看来,果真是自己高看她了。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识,眼睛只能盯到那一亩三分地上!

顾凝薇进了松鹤堂正堂,跟老夫人徐氏请了安,但是,徐氏却一直没叫起。

顾凝薇心里毕竟有鬼,见徐氏没叫起,也没敢起来,就那么半蹲着,没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

正堂里静的吓人,徐氏不说话,方氏这个当娘的就算心疼女儿,也不敢开口。

她明白,徐氏这回是真生气了。

徐氏这人最恨别人不听她的话,她若是没安排就罢了,可她若是安排好了还有人敢不照做,那徐氏绝对不会饶了那个胆敢挑战她权威的人。

从前方氏很喜欢徐氏这样,因为能帮她镇宅,可现在她却喜欢不起来了,因为,徐氏震慑的是她闺女。

方氏偷偷地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徐氏,心里默默埋怨徐氏差不多得了,跟自己亲孙女立的什么威风呢!

徐氏压根儿就没看方氏,她这会儿,正面沉如水地盯着顾凝薇呢。

有时候,不说话其实比说话还要吓人,光这个气氛就叫人受不了。

顾凝薇又不是个藏住心思的,再加上徐氏久久不曾叫起,早就挨不住了,所以只得哀声叫道:“祖母......”

这一声可真是委屈,徐氏听得心头一阵火起,当即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还敢叫我,依我看,你也别叫我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省得被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气死!”

顾凝薇被徐氏的高声呼喝吓得浑身一抖,本来想站起来的,这下也不敢了,只能咬牙半蹲着,没一会儿两条腿就抖得不成样子,眼见就要蹲不住了。

徐氏看她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到底还是生了几分恻隐,挥手先叫她起来了。

顾凝薇闻言如蒙大赦,赶紧伸手让宝珠将自己搀扶起来了。

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不免一阵得意。

她就知道,祖母还是心疼她的,她稍稍装装可怜,祖母就看不下去了,待会儿也这么装可怜就行了,只要祖母心软了,就一定会帮她的。

顾凝薇如意算盘打的倒好,却不想,徐氏跟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正堂内没有外人在,徐氏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就问顾凝薇,“说吧,送去玉笙居的鸡汤里头放了什么。”

顾凝薇闻言,面上不禁划过一抹紧张,但一想到方氏的交代,立即又镇定下来了。

她眨巴着大大的双眼,故作委屈地看着徐氏,道:“祖母,您怎么这么问呀?鸡汤里面还能放什么,顶多放些枣子参须什么吧?祖母您要是想知道鸡汤里面都放了什么,该问厨娘才是啊,鸡汤是她做的,孙女哪会知道都放了些什么啊?”

第八百五十七章:美梦

顾凝薇这故作委屈不解的嘴脸落到徐氏眼中,就觉得火气一阵阵上涌。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敢狡辩,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叫人寻她来问么!

她原本还想着呢,要是顾凝薇好好地认错,跟她实话实说,求她宽宥,她纵然再生气,事已至此,也只能帮她了结了这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顾凝薇跟方氏这母女俩,居然如此的冥顽不灵,竟然还想着联手欺瞒她。

她们是不是当她真的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好好好!”徐氏指着顾凝薇连道了三声好,手指尖都有些发抖了,可见多么生气。

她看了看顾凝薇,又看了看方氏,忽然一声冷笑,“你们娘俩拿我当傻子是吧?行,心兰,你去,去将觅月阁小厨房的人全都给我带过来,再将刑房的嬷嬷都请过来,我倒要看看,刑房的嬷嬷们能不能叫她们张嘴说真话!还有宝珠,都给我一并审,我还不信了,她们全都能抗得过刑房嬷嬷的板子不成!”

方氏和顾凝薇哪想得到徐氏会突然发难,二话不说就要拿人问刑。

方氏是清楚刑房那几个婆子的手段的,哪敢叫那几尊煞神来啊,当下也顾不得再隐瞒了,忙跪下求道:“娘您消消气,您息怒啊,求您容媳妇说句话!”

徐嬷嬷还未来得及应声,方氏就已经跑出来跪下了。

可徐氏却没说话,既没答应方氏的请求,但却也没回绝。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方氏,还有一脸不知所措的顾凝薇,重重哼了一声。

不过,也没有再叫徐嬷嬷去叫人了。

方氏那一刻忽然福至心灵,忙将正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女儿,一把拉着一道跪了下来。

“请娘容禀!”方氏再次求道。

好半晌,徐氏都没出声,方氏就那么跪着,额上沁出了一层密汗。

但她却没敢擦。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她早知道徐氏一直盯着她和女儿,还有安笙,就不该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徐氏会不知道女儿的小动作,又以为,自己能帮着女儿成功瞒过徐氏的眼目。

她太过理所当然了。

错了就是错了,好在她发现的还不算太晚,还有补救的机会。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看徐氏这态度,还是有心要保女儿的。

事实证明,方氏这一次,确实猜对了。

徐氏要保下顾凝薇,当然不是因为她对顾凝薇多么喜欢多么疼爱,当然她对顾凝薇也不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只是,这点儿情分在现实利益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之所以决定保下顾凝薇,还是因为年后的大选。

宫中大选在即,不能让不利于顾凝薇的流言传出去,如果在大选之前,顾凝薇被传出德行有亏,那就糟了。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了。

她这么急着送顾凝薇进宫,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次子今年任期就满了,年后就要归京,这些年,顾家在朝中人脉不丰,能帮着活动的力量实在有限,可她又不甘心次子回京没个好职位,于是,便只能走迂回路线了。

同为女人,徐氏知道枕头风的力量,只要顾凝薇得宠,到时候在皇上耳边吹那么一两次的枕头风,老二的职位十之八九就能定了,就算不是朝廷要员,应该也不会太差。

到时候,皇上看在顾凝薇的面子上,再给顾凝薇的父亲提一提官位,顾家的兴盛,就指日可待了。

同样,徐氏之所以这么重视太子妃的请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做事喜欢做多手准备,这样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

皇上再加上太子,顾家何愁不兴旺?

可现在看来,太子这条路怕是暂时走不成了。

安笙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顾凝薇十有八九是下了让安笙起不来床的药,这样的话,明日的宴会安笙自然也就去不了了。

一想到这些,徐氏就觉得心肝脾肺都跟着疼。

今儿这事要是别人做的,她定不会轻饶,可偏偏,这事是顾凝薇做的!

这丫头年后要参加大选,打也打不得,责罚也责罚不得,真是叫她气闷。

方氏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述所谓的“内情”。

徐氏听了几句,心里烦闷不由更甚。

想也知道,方氏虽打算坦白,但是,却也要为顾凝薇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自然就是安笙。

徐氏听着方氏说的那些抹黑安笙的话,暗暗劝自己别过心,她能坦白就行了,对这种眼皮子浅显的的东西,不能指望太多。

可方氏却不知道徐氏心里的想法,还正说的起劲儿呢。

对于给安笙泼脏水,方氏可谓是十分的得心应手了,从前就没少做,现在做起来自然也不会陌生。

结果,她正说到兴起,就听徐氏不耐烦道:“行了,别净说些有的没的,说的再多,也弥补不了你们俩犯的错!”

方氏一听这话,顿时就老实了,不敢再乱说了。

而顾凝薇呢,也早就吓得不敢多言了,她哪里会想到,方氏会将她做了什么,全都告诉徐氏呢?!

从方氏口中得知顾凝薇只是下了巴豆给安笙,徐氏心里倒是稍微定了些,她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方氏母女,而是招过徐嬷嬷,低声吩咐道:“叫人时刻注意着玉笙居的动静,一旦那边叫大夫,立刻回来告诉我。”

徐嬷嬷颔首应了声是,然后,便照着徐氏的吩咐,又出去安排人手了。

而这时候,顾凝薇却忍不住道:“祖母,她明日肯定不能去赴宴了,您叫人将请帖给我要来吧,我替她去赴宴啊......”

“闭嘴!”徐氏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喝骂道。

顾凝薇被徐氏这一声吓了一跳,抖着身子,委委屈屈地看着徐氏,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被方氏一把按住了。

见方氏不住地朝自己摇头,顾凝薇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敢再说什么,可心里却是又恨又气。

只不过,眼下不敢在徐氏面前发作罢了。

第八百五十九章:夜深人静好折腾

但最后这一点原因,安笙没有跟郑妈妈她们几个说。

有些事情,唯有她自己能知道,是跟任何人都不能说的。

虽然,郑妈妈她们也理解她为什么想要报仇,但理解归理解,若是知道她内心竟是抱着想让方氏以死赎罪的心思,恐怕多少也会觉得她太过狠心了。

郑妈妈她们再忠心,也没有办法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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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章:美梦破碎

顾凝薇一听徐氏这话,也委屈了,当即忍不住辩驳道:“厨娘说那些巴豆足足够了啊,再说了,东西是她加的,她说应该很快就能有反应的,我哪知道怎么现在还没反应啊!”

“你,你还敢顶嘴,我......”徐氏真是恨不得亲自抽顾凝薇两巴掌,以消心头只恨。

方氏见状忙道:“娘您别生气,凝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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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一章:药性有克

徐嬷嬷见自己说完话,徐氏迟迟没有反应,还以为是没睡醒呢,不由又唤道:“老夫人,老夫人......”

徐氏一个激灵,忙道:“快,伺候我穿衣!”

徐嬷嬷知道徐氏这是要亲自去玉笙居,当下也不敢耽搁,忙叫盼夏等来伺候徐氏起身穿衣。书书网 更新最快

待徐氏穿戴妥了,便片刻不停地往玉笙居去。

出了门,冷风一吹,徐氏人也精神了些,便又小声问徐嬷嬷,“怎么回事,不是都说没事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闹起来了?那东西怎么才有反应?”

这些徐嬷嬷哪知道啊,不过徐氏问了,她也不能不答,因而只好斟酌着道:“奴婢猜着,许是那药量太小了,这才到了这个时辰才闹起来。”

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她也没吃过巴豆,哪知道这东西吃下去该是什么时候起反应啊!

徐氏也知道问徐嬷嬷也没什么大用,徐嬷嬷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便也不问这个了,而是又问说:“现在什么时辰?”

方才出来的急,她都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时候,这会儿才想起来要问。

但愿还不算太晚,大夫还有机会力挽狂澜,将安笙治好。

哪怕不是完全痊愈呢,可只要能起得来床,就不会耽搁明日的宴会啊!

徐氏想的倒是挺好,但一听徐嬷嬷说的时辰,心立刻就凉了半截儿。

“回老夫人,已经丑时过半了。”

丑时过半?!

那不就是说,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么!

徐氏心道完了,这下是如何也来不及了,现在只能希望,安笙的症状不是很严重了......

可是,等到了玉笙居,徐氏算是彻底失望了。

她到玉笙居的时候,里头灯火通明,丫鬟婆子全都忙活起来了,进进出出的,看见她来,都吓了一跳。

徐氏却没心思管这些人,径自朝安笙的卧房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听里面传来隐隐的呻吟声。

徐氏快步进去,就见到府医坐在床边,郑妈妈、青葙、紫竹和雪蝉都守在床边,床上落着纱帐,一截细细的手腕从帐子里伸出来,上头还盖着丝帕,府医的手,正搭在那盖了丝帕的手腕上呢。

而床帐之中,正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不用说了,这呻吟声一定是安笙传出来的。

徐氏一听这呻吟声,心就是一沉。

郑妈妈等见到徐氏来了,忙都福身见礼。

徐氏朝她们摆摆手,叫了起,问说:“我听说二小姐忽然叫了大夫,怎么回事?”

青葙身为安笙的贴身丫鬟,对安笙的情况自然应该是最了解的,于是,便答说:“回老夫人的话,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方才小姐睡得好好地,忽然就醒了,喊着腹痛,接着,接着就接连跑了几趟净房,还险些吐了,奴婢吓坏了,忙去叫人唤郑妈妈过来,郑妈妈就去找了府医,府医才来,您就到了,至于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徐氏刚要骂说,你身为你们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到底怎么了居然不知道,可是一想到顾凝薇做的事情,这话就没骂出来。

如今,也只能等着看府医怎么说了。

很快,府医便收回了手,徐氏见状忙问:“张大夫,怎么样?”

府医对徐氏拱了拱手,答说:“回老夫人,若是张某看得没错的话,二小姐这应该是误食了什么泻寒之物,所以,才导致腹痛难忍,从二小姐的脉象来看,有些像是误食了巴豆一类的药物所致。”

“巴豆?!”府医话音刚落,青葙便惊道,“小姐怎么会吃巴豆呢?这不可能啊!”

徐氏被她这一嗓子喊得,眼皮顿时狠狠一跳,不由斥道:“喊什么,有没有规矩了!”

青葙被斥责了,顿时吓得缩紧了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府医倒是挺好的脾气,对于青葙可能是在质疑他的判断的话也没见生气,而是好声好气地问:“敢问这位姑娘,二小姐晚膳都吃了些什么?”

青葙听府医这么问,便去看徐氏,徐氏只好皱着眉头道:“看我做什么,张大夫问,你只管答你的。”

青葙福身应了声是,然后,便将安笙晚膳吃的东西如数说了一遍。

当听到菰笋干的时候,张大夫眉心微微动了动,好似有些奇怪。

正想说话呢,就听青葙忽地又道:“对了,小姐还喝了一碗鸡汤,是大小姐特地送来给小姐的,小姐喝了极是喜欢,很感念大小姐惦记她呢。”

徐氏一听到这话,不由地有些不自然,敛了眉目,不再看青葙了。

这时候,又听张大夫道:“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徐氏心道这张大夫怎么一惊一乍的,有话不会一气儿说完么!

心里虽这样想,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张大夫,你说什么对了?”

张大夫忙回说:“方才张某替二小姐诊脉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现在才明白,原来,二小姐晚膳还曾吃过菰笋干。”

“菰笋干怎么了?”徐氏不解。

张大夫解释说:“老夫人只怕有所不知,《药对》中有云,巴豆畏芦笋、菰笋、酱鼓、冷水,得火良,与牵牛相反。也就是说,巴豆这种药,与以上我说的那些东西是相克的,我通过二小姐的脉象和症状,判断二小姐许是误食了巴豆才会腹痛难忍,而二小姐晚膳又吃了菰笋干,无形中中和了一些药性,但奈何一则这干的菰笋效用不太大,二则二小姐身体亏虚,体寒有弱症,所以,这巴豆的药性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发作了。”

如果徐氏事先不曾知道顾凝薇做了什么,或许对张大夫这番话依旧会很不解,但是,在知道顾凝薇做了什么以后,徐氏却是明白了。

她也终于知道,为何安笙喝了加了巴豆的鸡汤,却直到现在才有反应,原来,却是因为那个什么该死的菰笋干!

难道,真是天意不叫安笙去参加明日的宫宴不成?

第八百六十二章:信以为真

徐氏正有些心灰意冷呢,便听郑妈妈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可是,小姐的膳食都是大厨房做了送来的,大厨房规矩一向严谨,几个管事妈妈做事也都精心,怎么可能会在小姐的膳食里头混进巴豆呢?”

郑妈妈的话刚说完,徐氏便想起来了。

是了,因着年节的缘故,这几日府里都是从大厨房传膳的,可以说,除了松鹤堂的小厨房这些日子还在做正经膳食外,其他院子的小厨房顶多不过就是烧烧水,做个点心煲个汤了,无一例外。

若是这样,安笙的膳食中混进了巴豆,那除了大厨房,就是晚膳前夕给安笙送了一盅鸡汤的顾凝薇最有嫌疑了。

当然徐氏自己是知道的,顾凝薇可不仅仅是有嫌疑这么简单,而是根本就是那个害了安笙的凶手。

但这种话,必然是不能在这里说的。

看安笙如今的情况,明日怕是难以去东宫赴宴了,那顾凝薇那边,就更不能再出岔子了。

她想借着安笙跟太子妃殿下的关系,让顾家攀附上太子,这条路并不容易,所以,她断不能再放弃另一条路。

毕竟,这两条路相比较起来,还是顾凝薇那里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唯有让安笙委屈些了。

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这人啊,总要学会审时度势,才能有很多往上爬的机会。

为了顾家的荣耀,总要有人牺牲一些,安笙身为顾家子孙,为了顾家做些牺牲,自然是应该义不容辞的。

想到这里,徐氏内心更加坚定了些,对张大夫道:“张大夫,请先给出个方子吧,治病要紧,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不迟。”

徐氏这话说的不甚明晰,但张大夫却听得心里一抖,忽然明白过来了。

在贵人家里做事,最要紧的就是不多话不多看不多听,他在顾家做府医也有些年头了,见多了这大宅院里头的不清不楚,不干不净,早就暗暗告诫过自己,不能多话,方才也是一时没想到这许多,才说了那些话,如今看来,是说多了。

“老夫人说的极是,张某这边先开方子。”说罢,张大夫便朝徐氏拱了拱手,准备去外面写方子了。

郑妈妈见状,只好先让紫竹和雪蝉赶紧跟出去,伺候张大夫写药方。

徐氏也忙对徐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徐嬷嬷跟着出去,看着张大夫。

虽然早就知道老夫人会是这个反应,但此时此刻,郑妈妈仍旧不免觉得有些心寒。

她实在不明白,小姐到底有什么对不起老夫人的地方,小姐不也是顾家的孩子么,唤老夫人一声祖母,竟是半点儿情分都没唤出来么?

可这些话,郑妈妈也没处说去。

不说徐氏不会听,安笙也不会让她说。

她们其实都明白,徐氏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安笙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不过那些荣华富贵罢了。

当然安笙也不屑同那些东西相比较,徐氏没拿她当自家孩子疼宠,她也不见得拿徐氏当至亲家人来待,既如此,倒也不必互相埋怨了。

因为听懂了徐氏的意思,张大夫开完方子就走了,再没有多留。

徐氏听说张大夫走了,又见徐嬷嬷朝自己暗暗点头,便知道张大夫是领会自己的意思了,便放心了。

这时候,徐氏才走到床边,示意青葙打开床帐。

青葙不敢抗命,自是照做,等床帐打开后,徐氏便看到,安笙惨白的小脸半埋在枕头里,额上豆大的汗珠将垂下来的额发都浸湿了。

真是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

可饶是这样,安笙见到徐氏,却还挣扎着要给徐氏行礼。

徐氏再苛刻,这会儿也是说不出别的来了,忙叫人按住安笙,问了几句,又温声安抚了几句之后,才转身对郑妈妈和青葙道:“二小姐既病了,你们定要好生照看才是,大夫开的方子好好吃,熬药时候都仔细些,至于其他的,没影儿的话我就不想听到了,明白了吗?”

没影儿的话?

什么叫没影儿的话?

是指张大夫所说的,安笙可能是误食了巴豆才会生病的话吗?

郑妈妈等听了这话心里都是暗暗火大,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垂首应是。

徐氏又交代了两句,便带着人走了,倒是没再问明日赴宴的事情,也没提那张请帖该如何安排的话。

郑妈妈出去送了徐氏一行,片刻后方重新回到安笙的卧房,一回去,就听安笙对青葙几个丫头道:“快点儿快点儿,快将这些汤婆子拿出去,可热死了。”

说着,就掀开被子,叫青葙她们来拿那一被窝的汤婆子。

原来,为了做出疼的汗流不止的模样,安笙只好叫青葙她们灌了许多汤婆子提前放进被子里,在徐氏她们没来之前,她还盖着好几床被子,就是为了捂汗,等郑妈妈叫人去请大夫的时候,再将身上盖的几层被子拿下去,汤婆子则还留着,省得好不容易捂出来的汗一下子都消了。

结果,等徐氏方才来看的时候,就正好看到安笙满头大汗的模样,当即就信了安笙症状十分严重,再没有提别的话。

郑妈妈见安笙将被子都掀开来了,几个丫头还憋着笑,也觉得这副情景有些好笑,但他到底年长,总不能同几个小丫头笑闹,只得道:“紫竹雪蝉去拿汤婆子,青葙快些打盆热水来,给小姐擦擦身,这一身的汗,着了风就坏了,可别真闹病了。”

几个丫头听到郑妈妈的吩咐,这才止住了笑容,各自忙去了。

等几个丫头都出去了,郑妈妈走到床边,对安笙道:“小姐,您看老夫人方才那个意思,可是埋怨您了?”

不管伤心也好,失望也罢,但郑妈妈仍旧有些担心,安笙如今毕竟在侯府住着,倘或徐氏故意找安笙的不自在,那安笙总归是要受些罪的。

郑妈妈担心的这些,安笙其实也早就想过了。

徐氏肯定是会埋怨她的,但要说因为这事就叫她不自在,应该还不至于,或者说,至少现在是不至于的。

第八百六十三章:不甘心

安笙朝郑妈妈笑了笑,安抚说:“妈妈放心,老夫人现在还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对我怎么样,再怎么说,现在她心里还是会觉得有那么点儿对不起我的。”

郑妈妈听安笙这样说,便也放心了,再多的,她也没问。

有些事情,就算是问了,其实也是说不清的,她心里有个数就好,大不了,从今往后她再更加多注意一下府内的动静,尤其,是松鹤堂的动静。

......

松鹤堂。

大半夜折腾起来走了一趟,徐氏回到松鹤堂,便觉得疲累的厉害。

徐嬷嬷看徐氏脸色不好,便问:“老夫人,可要叫大夫来瞧瞧,您别是又害头疼了吧?”

徐氏听到徐嬷嬷关心的话,心里稍觉熨帖,这会儿卧房里只她跟徐嬷嬷二人,徐氏也无意在徐嬷嬷面前再端着了,因而便重重地叹了口气。

“心兰啊,”徐氏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一点儿事就让我累成这样?”

徐嬷嬷听徐氏这话竟有几分灰心丧气的感觉,吓得忙道:“老夫人您多想了,这么晚了,正值壮年的人又急又吓的都会觉得累,何况您呢!依奴婢看,您啊,就是太操心了,这一大家子都要您来操心,可不叫您觉得累么。”

徐氏闻言,便又叹了一声,然后微微阖起双眸,靠在软榻上无力道:“那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她们没一个争气的。”

许是这句话又勾起了什么叫徐氏生气的地方,徐氏说完之后,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双眼盛满了怒火。

徐嬷嬷见状忙劝道:“老夫人您别动气,仔细待会儿头疼,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这也就是您太厉害了,才叫大家都觉得凡事有所依仗,因而,才累得您这么操心的。虽说吧,这不操心是种福气,但谁又能说操心就不是福气呢?您做这些事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侯府,为了大家好么,您为了这一大家子操劳,大家伙都记着您的好呢。”

不得不说,徐嬷嬷还是很会说话的,而且懂得什么话说出来会叫徐氏高兴。

果不其然,徐氏听了徐嬷嬷这一番劝说,顿时觉得心里痛快多了,人也没那么颓丧了。

徐嬷嬷见徐氏脸色有所缓和,立即趁机又劝说:“老夫人,要不您还是再去歇会儿吧,奴婢在这里等消息,那边一旦有什么动静,奴婢再唤您,折腾了这么久,您不好好歇着,恐怕又要头疼了。”

徐嬷嬷这话也是为了徐氏好,可徐氏却摇头否决了,“不了,我就在这里靠一会儿吧,马上就天亮了,安笙要是不好,定去不了东宫,太子妃殿下那里,总要亲自写封帖子回禀一下,以免殿下怪罪,再给顾家惹来祸端。”

徐嬷嬷听徐氏这么说,也就不再劝了。

她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跟太子妃殿下比起来,就是徐氏自己的,也是不及的。

“那奴婢叫盼夏再灌个汤婆子来,再叫她们添些炭火,省得您躺在这里觉得冷。”说罢,徐嬷嬷便朝徐氏福了福身,转身去叫盼夏了。

待盼夏等将汤婆子炭盆什么的都弄好了,已经是寅时一刻了。

冬日里天亮的晚,外头倒还是一片漆黑,可徐氏的心却越来越沉。

方才离开玉笙居的时候,她跟郑妈妈交代了,一旦安笙的症状有所缓解,让她务必来报,可郑妈妈现在还没过来,也没派人过来,安笙的“病”,只怕是好不了了。

一想到这,徐氏就想到了那个被白白浪费掉的帖子,一时就恨不得将顾凝薇叫过来抽上两鞭子解气,可奈何又不能,因而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在生闷气的同时,徐氏心里又隐隐还有一丝期待,只要天还未亮,玉笙居那边还没传来准话,那说不定,安笙就还有起得来的可能......

就这么煎熬着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工夫,徐氏终于彻底失去了希望。

“心兰,扶我起来。”徐氏呼唤徐嬷嬷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无力。

徐嬷嬷一听这动静心里就咯噔一声,小心地看着徐氏,欲言又止道:“老夫人,您这是......”

“那边怕是好不了了,我得亲自给太子妃殿下写回帖,言明情由,请殿下不要怪罪。”

徐嬷嬷闻言,也不敢耽误时间,忙将徐氏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盼夏来报,说玉笙居的郑妈妈来了,要求见徐氏。

徐氏一听先是大喜,然后又稍稍镇定了些,才道:“快叫她进来。”

就在郑妈妈还没进来的这一会儿时间里,徐氏还在做着安笙已经好了的美梦。

但现实就是,它往往总是与美好的梦境相悖的。

郑妈妈可不是来报说安笙病好了的,而是说安笙病状严重,虽吃了药后稍有缓解,但基本上还是虚弱的下不了床,但又记挂着今日东宫的宴会,知道自己去不成了,心内惶恐,唯恐太子妃殿下怪罪,因而,只好拖着病体亲自写了一篇回帖,向太子妃殿下禀明情由,言说自己贪吃吃坏了东西,所以不能前去赴宴,请殿下不要怪罪云云。

最后,也说了请老夫人不要怪罪她不争气。

徐氏听了郑妈妈的话,浑身的精气神儿险些一下子就都散了,要不是还记挂着自己的形象,不想在郑妈妈面前失了体面,早就坐不住了。

可现在,她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郑妈妈,让郑妈妈回去传达她的意思,就说她并没有怪罪安笙,告诉安笙这只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如此,让她安心养病,其他的不必多想。

郑妈妈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然后,留下那封安笙亲笔所书的回帖就离开了。

郑妈妈走后,徐氏好似突然变脱力了似的,一下子歪在了软榻上,吓得徐嬷嬷和盼夏忙都问徐氏怎么了。

其实徐氏倒也没怎么,就是一心期盼的事情最后以这么个结尾收场,有些不甘心。

当然她心里头肯定也是不舒服的,但却也只能叫徐嬷嬷将郑妈妈留下的那个回帖,安排妥帖的人送去东宫。

第八百六十四章:种因

徐嬷嬷接了徐氏的命令,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遂又问说:“老夫人,这帖子您可要先过目?”

徐氏一听才反应过来安笙的回帖还未看,于是忙道:“拿过来我瞧瞧。”

徐嬷嬷闻言立即将帖子呈给徐氏。

徐氏接过来,打开仔细观瞧起来。

看了之后就发现,帖子上果真如郑妈妈所言的那样,写了安笙不能去东宫赴宴的缘故,又向太子妃殿下请了罪,请太子妃殿下不要怪罪。

看过帖子上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或者用词不够严谨的地方,徐氏这才放心,将帖子又交给徐嬷嬷,让她拿着自己的牌子,找人将帖子送去东宫。

徐嬷嬷应声而去,徐氏顾自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盼夏守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也不敢出声,更不敢随意离开。

不多时候,徐嬷嬷去而复返,徐氏又叫她通知各房各院,今儿的早安便免了,她没心思见人。

因为顾家初七有大宴,而上门拜年的人初一初二也就差不多走完了,今儿东宫太子妃设宴,其他家为了不跟太子妃的宴席撞上,也都不摆宴,因而,倒是难得的清闲。

本来,今儿徐氏该跟三个媳妇商量初七宴会的事情的,可她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连早安都免了,哪还有议事的心思呢。

年初三,徐氏忽然免了各房各院的早安,这可真是奇怪。

后来,等听说连永宁侯顾麟去请安都没见到徐氏之后,大家的好奇心就不免更重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徐氏大年下的,忽然间闭门不见人了?

而且,不仅徐氏这里不见人,玉笙居那位也抱病了,最最奇怪的还要属顾凝薇了。

安笙身子不好,时常生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顾凝薇身子一向康健,甚少生病,怎么大过年的,竟也突然间病了?

这倒是奇了,大年节里的,一个两个的都病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可纵使心有奇怪,大家伙也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府里初七要摆宴,忙着呢,本来年节下迎来送往的事情就比较多,再办一场大的宴会,那事情就更多了,所以大家尽管都觉得奇怪,却也没谁有太多的闲工夫打听。

宋氏倒是趁着跟方氏一起商量初七宴会的事情,明为关心实则打探地问了几句顾凝薇的情况。

可方氏也是个油滑的,半分端倪也不肯露,淡淡的几句话就将宋氏挡回去了。

宋氏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方氏闹得难看,也就没有逼问下去。

但她心里明白,这件事肯定不同寻常,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怕是还要想办法暗中查一查。

很快,又到了入夜时分,忙了一日大家各自回房,宋氏才安排兰英去问自己埋在各处的几个暗桩,看看昨日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兰英回来后,倒是带回了比较有参考价值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几个暗桩太能干还是怎么着,兰英竟然问出了昨夜张大夫在玉笙居里头说的那番话。

要知道,昨夜在场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要么是安笙的心腹,要么,就是徐氏的心腹了,宋氏埋的暗桩再厉害,按说也不该知道安笙房内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才是。

但宋氏确实就是知道了,而且,还知道的挺清楚。

“真能确定这是那张大夫说的?”宋氏倒还谨慎,听完之后又跟兰英确认了一遍。

兰英点头答说:“这话是咱们安插在老夫人身边的暗桩亲自说的,奴婢觉得应该不会有错,昨夜她跟着老夫人去过玉笙居,夫人您想想,都那个时辰了,要是没点儿特殊情况,老夫人会去玉笙居?难道,就因为二小姐大半夜的突然叫大夫了么?老夫人对二小姐没那么关心吧。”

“你说得对,”宋氏赞同地点点头,“那老太婆对玉笙居那位可是虚情假意大过真心实意,怎么可能真的只因为玉笙居那位叫大夫,就顶着寒风大半夜的前去探望,这足以说明,这件事不简单。”

“夫人分析的极是,依奴婢看,二小姐之所以会害病,问题十有八九是出在大小姐送的那盅鸡汤上。”

宋氏听到兰英这么说,就笑了,笑容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可不是么,咱们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那么会照顾人了,还特地给二小姐送鸡汤,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兰英闻言,略有些不解,“夫人指的是......”

宋氏见兰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解释说:“你忘了,如果二小姐不病的话,今儿该去干什么?”

兰英想了想,忽然间明白了。

“二小姐若是不病了的话,今儿该去东宫赴宴!”

昨日安笙接到了太子妃殿下的请帖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阖府上下,大家都在感叹安笙的好命,说是人人称羡也不为过。

可谁能想得到,安笙关键时刻会“掉链子”,居然突然病了!

只可惜了那张请帖啊,一般人可是想也不敢想的,就这么被浪费了,看来,安笙是注定没那个命了......

如果宋氏不知道张大夫说的那些话,那么现在大概也会是这种想法,但是在知道了张大夫的那番话之后,宋氏却不这么想了。

安笙命确实不好,那么好的机会却被人给破坏了,想来也确实可惜。

但是,对于害人的那位,宋氏觉得,安笙还是有必要应该知道一下的!

思及此,宋氏立即招过兰英,小声吩咐了几句。

只见兰英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又出去了。

其实,宋氏交代兰英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兰英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向安笙那边传达,她之所以突然害病,皆是因为她那位好姐姐顾凝薇的“功劳”。

那盅加了料的鸡汤肯定已经被方氏等处理了,甚至于一干涉事人员,应该也都或被收买或被威胁或被处理了。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终有一天,是会生根发芽的,等到那时候,方氏母女便又多了一个敌人。

而她,也勉强算是多了一个“朋友”。

第八百六十六章:关怀备至

陆铮明白了顾林失常的原因,也就不再问了。

可不问顾林的事情,却又想起问安笙的病了。

他今夜前来本是为了那顾林,却不想安笙会病了,因而不由十分着急。

安笙见他大有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意思,便将事情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对于自己昨夜如何折腾的她便一句话带过了,倒是着重说了自己对徐氏的怀疑。

陆铮听完了安笙的话之后,真是不知道应该先心疼她,还是先责她两句了。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就不能不用么,真是叫人又担心又心疼。

可他也知道安笙性子倔,是以他说多了反倒不好,因而,便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多做评价,只斟酌着叮嘱安笙。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还是尽量别拿你自己犯险,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去找我,我定然都在,随时供你驱策。”

安笙亦知陆铮心意,闻言也没客气,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若真有事情求你,绝不会同你客气的,这事也是事出突然,我事先并未做好准备,临时想了这么个法子,这才没知会你,如今我已经好了,你就放心吧,我自己就是大夫,哪会这点儿小病症都治不好呢,你若真要帮我,不如帮我再好好确定一下初七那日的安排,以保我所需要的见证者那一日都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你放心,我定会帮你安排好这些的。”陆铮郑重地颔首应道。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安笙也软声地笑了。

陆铮最爱她这和软的模样,眼中映着微微烛光,小脸上带着笑,整个人气质温和的不得了,他明白,这是安笙信任他的表现,所以,才在他面前卸下全部心防。

他爱的,也正是这样与他心意相通毫无保留的安笙。

坐着出了瞬神,陆铮又道:“明日文国公府设宴,谢姑娘还未回来,你若不爱去,便借口说身子未好,别去了,还有大后日里若是还觉得身上不舒服,干脆我家里的宴会也别去了,祖母和母亲那里,我自会解释,至于旁的人说什么,你都不必在意。”

安笙听他这样说,不由大为感动,回了笑说:“明日便罢了,但大后日却是一定要去的,我不能让你和伯母难做,放心吧,我真的没事,还是说,你觉得貌丑无盐,见不得你家里那些宗亲?”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在开玩笑了。

安笙知道陆铮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再加上初七那日还有一件大事要办,所以,才会让她近几日都不要出门。

可是,别的地方可以不去,别家的宴会可以不参加,陆铮家里的却不行。

虽说她如今还未嫁进国公府,但阖京上下全都知道她是陆铮的未婚妻,陆家置办年宴,她这个未婚妻却不露面,外人还不定要如何臆测呢。

她可不想陆铮因为此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陆铮听安笙都这样说了,自然是不能再劝了,不仅不能劝,还要赶紧表明心迹。

就算安笙只是个玩笑,却也绝对不能让媳妇有这种感觉!

因而,陆铮忙一本正经地发誓道:“你自然不是貌丑无盐的,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事实证明,不常说情话的人一旦说起情话来,也是很溜的。

只不过,陆大将军说情话的时候,表情太过严肃了些,若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要以为他在说紧急军情呢。

安笙是既想笑,又感动,所以要笑不笑的,反倒憋得难受。

陆铮这会儿倒是善解人意了,说:“你若实在想笑,就笑吧。”

可他这么说,安笙反倒更加不敢放声大笑了,就怕刺激到陆铮的自尊心。

人家好好地说句情话容易么,她倒好,反倒想笑。

可是,这也实在不怪她,都是陆铮一脸眼色的说这种话的样子,太过可爱了嘛。

没错,就是因为陆大将军的样子太过可爱,她才会忍不住想笑的饿,可绝对不是嘲笑陆铮的意思。

结果,安笙没笑出来,陆铮自己倒是绷不住了,浅浅笑了一下。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样子,太逗人了。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了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打梆子的声音,这是内院要落锁了,证明时辰也不早了。

陆铮纵不愿,也该起身告辞了。

安笙没留他,起身仰着头温声朝他道:“回去小心,夜深风重,注意防寒。”

“知道了,”陆铮眼里闪过一抹暖意,“你不必送了,我自己离开就是。”

说着,又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便转身走了。

青葙跟了上去,但也没送陆铮出门,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陆铮的身影消失后,便重新关上了房门。

再次回到内室,青葙对安笙道:“小姐,奴婢伺候您歇下吧,时辰不早了。”

安笙点点头,自己解了外衣,然后交给去青葙拿去重新挂好,脱了鞋,自去上床了。

过了会儿,青葙见安笙躺下了,便熄了烛火,也去外间了。

......

次日,文国公府举宴,顾家也在受邀之列,徐氏念及方氏母女曾在文府出过丑,本不想带着她们母女,正好拿顾凝薇在“养病”为借口,直接断了顾凝薇前去赴宴的机会。

徐氏亲自出马,自然是要带几个小辈去的,她本意是想带着安笙,因为安笙毕竟跟谢婉容交好,而谢婉容身为文府的准儿媳妇,到底算是个不错的人脉,所以,徐氏并不愿放弃。

但派人去玉笙居询问之后,得到回话说安笙仍旧起不来床,便也只能作罢。

这一来,顾凝薇跟安笙都不去,反倒是便宜了顾安雅,难得有机会作为大房独一个的女儿家,跟着徐氏出门赴宴。

当然徐氏不可能只带着这么一个庶女,便也将三房的顾菱带着了。

两个女孩便由方氏和沈氏带着,徐氏倒也不觉得烦累。

赴宴的路上,方氏小意讨好,徐氏却没怎么理会,方氏自觉无趣,便渐渐老实下来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大胆的决定

一路无话,马车行了约摸半个多时辰的工夫,便到了文国公府。

徐氏带着顾家几个人下了马车,递了帖子,被文府的下人好生迎了进去。

文国公府百年世家,历经两朝,又是皇后的母家,气势自然不凡。

年下虽家家都举宴,但不同的人家,排场自然也是不同的。

虽说文家已经尽量避免铺张,但是,那排场还是不是一般小门小户比得了的。

徐氏被人先迎进了暖阁,看着文府内的摆设无一不显气韵,不由有些嫉妒,心想顾家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底蕴,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位列豪门大族的行列中去了。

在暖阁里坐了没一会儿,宴会就开始了,宴席统一摆在暖厅里,男客在左,女客在右,中间用屏风隔着,倒也不怕失礼,却又热闹。

用来待客的暖厅极大,顾家也算是挺大了,但绝对没有能容纳这么多人的暖厅,徐氏越看越觉得心里发酸,一顿宴席吃的几乎是食不知味。

宴后又有戏班子来唱戏,徐氏觉得闹腾,就交代了方氏和沈氏几句,自己先离开了。

其实,说是觉得闹腾想要离开,也不尽然,真正的原因,还是觉得受刺激的慌,所以,才不想多留。

徐氏走后,顾安雅便开始不安分起来。

坐在位置上面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

但大抵是顾忌着方氏和沈氏,也没敢太大的动作。

她确实是在找人,只不过,她想找的那个人,她压根儿就没见到。

宴席之后男客和女客就不在一处地方了,女客们大多在园子里听戏,男客也有留下听戏的,但却是少数,且还跟女客这边隔着屏风,根本看不清楚旁边的情形。

顾安雅左顾右盼地看了一阵,不禁有些失望。

本以为今日是个绝好的机会,能见那人一面,表明自己的心迹,现在看来,怕是要失望了。

顾菱见顾安雅一直左右看来看去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由好奇,遂问:“三姐姐,你在找什么呀?”

顾菱天真不晓事,问这话纯粹出于好奇,并没有什么目的,但却不知道顾安雅一听差点儿没被她吓死。

“嘘,”顾安雅忙捂住顾菱的嘴,心虚第往前面看了看,见方氏似乎正在听戏,并没有注意她这才放下心来,瞪了顾菱一眼,低声斥道,“你乱喊什么!”

顾菱无故被骂,不由委屈,眼圈里都含了泪珠了,“我就是问问你么,二姐姐你急什么呀,我又没乱问......”

顾安雅一看顾菱要哭,就心道不好,于是忙安抚道:“哎呀,我不是故意朝你吼的,就是你突然拍我,吓了我一跳,我这才说了你一句,你别忘心里去啊,快些看戏吧,要不母亲和二婶该说我们了。”

方氏对顾菱来说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她对方氏有种习惯性的惧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因而,一听顾安雅提到方氏,便立刻歇声了。

好像是为了验证顾安雅说的话似的,她们俩这边才停了口,方氏便往后看了一眼,吓得顾菱忙正襟危坐,眼睛盯着戏台子,也不敢跟方氏对视。

而经过了这么一遭,顾安雅也是不敢再乱瞟乱看了,也开始安心看起戏来。

文府的宴会持续了很长时间,不过,不是宗族内的客人们并未久留,大部分的看过戏之后,便都告辞了。

方氏和沈氏也是看完戏之后,就准备带着顾安雅和顾菱离开。

就在上马车准备离开之时,顾安雅到底不死心,又向后看了一眼。

本来是没抱太大希望的,结果这一回头,就正好看见了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她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喜色,心也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就在这时候,她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母亲,二婶,我的帕子好像掉在垂花门那里了。”顾安雅做出非常着急的样子。

她脸上的慌乱太过真实了,以至于方氏和沈氏一时间都没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这帕子掉了,可大可小。

要知道,未出阁的姑娘家的帕子,若是被外男捡到了,那可是要损害闺誉的。

方氏和沈氏得了徐氏的交代,都不敢怠慢,所以尽管顾安雅只是个庶女,她们却也没有敷衍了事。

“你会不会放到哪里去了,再找找?”方氏这样说。

沈氏也颇觉赞同,也让顾安雅再好好地找一找。

可顾安雅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她脸上的神情不由地更加慌乱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一定是掉在垂花门那里了,方才出来的时候,我在那跟另一位小姐碰了下,许就是那个时候掉的,母亲,二婶,要不我回去找找吧,你们等等我,兴许马上就能找到的。”

她面上神情实在不似作伪,所以,方氏和沈氏都没有怀疑,再加上方才已经在丫鬟婆子那里都找过一遍了,但都没找到,方氏和沈氏也没办法,只得叫了两个婆子,跟顾安雅主仆下车去找那丢失的帕子。

然而实际上,那所谓的丢失的帕子,此刻正在顾安雅胸前放着呢。

只不过,她好歹是小姐,是主子,所以方才找东西的时候,谁也没想过搜她的身,只她自己做做样子装着在身上翻了翻,便成功骗过了方氏和沈氏。

既然不是真的来找帕子的,那么,就是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了。

下了马车后,顾安雅走得很急,在旁人看来,就好像真的是特别着急去找她的手帕似的。

但实则不然。

她之所以下车来,都是为了那个人,那个在自己午夜梦回想念而不得的人。

顾安雅怀抱着别的目的,自然不敢让方氏和沈氏派来的婆子知道,因而,便借口说一人找一个地方,将那两个婆子支开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而等那两个婆子离开后,她自己却带着贴身丫鬟秀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但走了一会儿,秀琴就觉得这路好像有些不对,于是忙拉住了顾安雅,小声道:“小姐,再往前走怕是要到文国公府上待男客的地方了,咱们快停下吧。”

第八百六十八章:态度明确

顾安雅焉能不知,再往前就是男客们所在的园子。

可是,她追过来本就是为了见一个男人,眼下又如何肯放弃?

“你别声张,咱们赶紧去,找到人说了话我就走,可你若是这会儿招来人坏了我的名声,你看夫人知道了会不会饶了你!”顾安雅小声威胁道。

秀琴一听她这么说,果真害怕了,忙噤声不敢再劝,生恐自己声音太大招来别人注意。

顾安雅见吓唬住了秀琴,忙又拉着秀琴匆匆往前走。

她方才亲眼见到那人往这个方向走了,这里唯一可容人行走的路只有一条,绝对不会错的。

果不其然,走了一段之后,她又再次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于是忙提着裙子朝那人跑去。

秀琴一见顾安雅不顾仪态跑了起来,吓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忙四下看了看,见此处并无旁人,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也快步追着顾安雅去了。

再说顾安雅。

她提着裙子跑了一阵之后,发现前面的人好像越走越快,眼看就要拐进前面园子里去了,所以情急之下忙对着那人喊道:“文公子,文公子还请等等......”

前面之人听到这声呼唤,脚步便顿住了,顾安雅见状,忙又往前快跑了几步,直跑得气喘吁吁,才终于追上了那人。

“文公子......”追上人之后,顾安雅也顾不得喘匀气息,忙先含羞带怯地又唤了面前人一声。

前方的文韬这才回过身来,见到喊住自己的人是顾安雅,他稍稍有些诧异,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客气道:“顾三小姐,请问有事吗?”

今日是文府举宴,文韬作为主人,不管对客人是何观感,都会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他可没想过顾安雅忽然追上来,是因为想要跟他表明心迹,只以为顾安雅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助于他。

可他低估了顾安雅的胆子,也低估了顾安雅的脸皮。

时下女子地位虽说有所提高,风气也开放了不少,但到底还是讲究女子德行闺誉的,若有女子主动向男子表白心意,背着人若被得知都尚且要为人不耻,何况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若是被别人瞧见了,这女子的闺誉也就损害的差不多了。

当然,顾安雅这么做也是有她的“苦衷”的。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跟文韬表明心意,一来是因为她平日里根本没机会见到文韬,所以就算有一肚子的情意想要倾诉,也没有那个机会。

二来,是从她生母红姨娘那里得知,方氏似乎有心将她许给顾麟的同僚之子,她怕再不表明心迹就真的来不及了,是以,才这么不管不顾,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追上了文韬。

她觉得自己是真心倾慕文韬的,若能跟了文韬,哪怕做妾她也愿意!

何况,文国公府二公子的妾室,可比什么普通小官的儿子的正妻强多了。

单就身份地位上二者就没有可比性,更何况她一心倾慕文韬,眼里心里自然是容不下其他男子的。

“顾三小姐......”文韬见顾安雅叫住自己,却迟迟没有说话,反倒是神情有些奇怪,不由警觉起来。

就在这时候,顾安雅终于说话了,“文公子,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咱们,咱们能到那里去说吗?”

说着,她便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株大树。

那地方在园子外围的边角,少有人来往,那株大树年代已久,枝干粗壮,虽说如今是冬日,叶子都掉光了,可树干却还是在的,正好可以避人。

可文韬实在不觉得,他跟顾安雅之间有什么要避人的?

此时此刻,他若是再不明白顾安雅想跟自己说什么,那他就是真蠢了。

既然明白,那自然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她这个请求了。

“抱歉,顾三小姐,你若有事相求尽管在此处说就是,若无事的话,那请恕文某先行告辞,园子里面还有客人等着文某前去招待。”

文韬这话说的不算客气,顾安雅一听脸色就变了,一副十分受打击的样子。

文韬看得暗暗皱眉,正好这时候几个婆子丫鬟经过这里,文韬见了忙叫人过来。

顾安雅一听文韬叫了别人,脸色更是难看,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若非秀琴扶着她,只怕都要晕倒了。

她是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居然,居然什么都没说成!

那些个丫鬟婆子很快过来了,文韬便吩咐说:“顾三小姐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人帮忙,你们好好招待一下,若顾三小姐有什么让你们帮忙的,你们尽力帮。”

说着,又朝顾安雅略一拱手,道:“顾三小姐,文某还有客人要招待,恕不能久陪,见谅。”

说罢,人便转身走了。

他走得甚是潇洒,挺直的背影带着一股子决绝的味道。

顾安雅脸都白了,眼中的失望和伤心简直溢于言表。

文府的下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见状都将眼下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不由对顾安雅产生了几分不屑。

这京里头惦记她们家二公子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眼前这位哪里排的上号啊,真是不自量力!

再说了,她们公子都已经有未婚妻了,谢小姐出自百年世家大族,又是夫人娘家侄女,夫人中意的不得了,二公子也喜欢,哪里轮得到这些个小妖精痴心妄想!

没见二公子跟躲瘟神似的躲了去吗?

若是真心喜欢,焉能是那个反应!

这人啊,贵在要有自知之明才行啊......

“顾三小姐,敢问您有什么要帮忙的?”领头的管事妈妈心里对顾安雅颇为不屑,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还是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

文韬都走了,顾安雅还能有什么要帮忙的?

“我没什么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近乎失魂落魄地说完这话,顾安雅便带着秀琴走了。

直到她们主仆俩的身影消失在文府这些丫鬟婆子们眼中,其中一个嘴巴历来有些刻薄的丫鬟才小声啐了一口,骂道:“呸,什么东西,就这样的也敢肖想咱们公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第八百六十九章:变幻莫测

虽说大家心里几乎都是这样想的,但是,这话就这么说出来毕竟也不大好听。

尤其是,今儿文府举宴,府上尽是往来宾客,这话若被哪位贵人听了去,再传到谢氏耳中,她们这些人必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那领头的妈妈便忙斥道:“多嘴,公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说的,当心夫人知道,叫人撕了你的嘴!”

那丫鬟嘴巴刻薄是本性,但胆子却不见得多大,被这婆子一吓唬,立马就怂了,忙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言了。

领头的婆子见状,这才带着一行人又走了。

而此刻,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得顾安雅,却正在叮嘱秀琴,“待会儿出去,不准胡说,就说我们已经找到手帕了,知道吗!”

秀琴哪敢说不知道,于是忙点头应说:“奴婢知道了。”

顾安雅这才带着秀琴,又快步走了起来。

刚走了没多远,就碰上了顾家的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一见顾安雅便急慌慌地问说:“三小姐,您去哪了,叫奴婢等好找。”

顾安雅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除了脸色有些白之外,人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受了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她听到婆子发问,也只是淡淡地说:“哦,我在这里没找到手帕,便往里面找了找,没想到,还真掉在里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过去的。”

“手帕已经找到了?”两个婆子一听手帕找到了,都十分高兴。

找到了就好,她们回去也能对方氏和沈氏有所交代了。

顾安雅点点头,“找到了,我们赶紧出去吧,母亲和二婶该等着急了。”

两个婆子闻言忙也跟着点头应和,一行四人这才又匆匆出去了。

待到外面,果真见方氏和沈氏的贴身丫鬟站在马车外面等着,可见是主子着急,催她们出来侯着的。

顾安雅一行快步朝自家马车走过去,待上了马车,方氏跟沈氏便问手帕可找到了,顾安雅回答说找到了,一行人这才放心回家去了

回程比来时慢了些,大抵是许多人家都赶着这个时辰离开,所以街上拥堵了些。

等方氏一行回到永宁侯府,已经是未时过半了。

无论是举宴还是赴宴,其实都是件累人的事情,是以一行人回去之后,只到徐氏那里回了个话,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傍晚时分,安笙接到郑妈妈来报,说袭香送来消息说,今日文府赴宴,临走的时候,顾安雅似乎有些奇怪,非说手帕丢在文府要回去找,耽搁了差不多有两刻钟的工夫才出来,不知到底去做了什么。

“手帕丢了?”安笙乍然听到这个事儿,也觉得有些奇怪。

冬日里衣裳穿得多,也厚实,尤其是如今天儿正冷,女子出门多要穿着披风,手帕甚少会露在外面,要么是在手里拿着正当用,要么,就是在怀里揣着,或者在丫鬟那里收着,怎么会突然掉了呢?

可是,若不是手帕真的掉了,那顾安雅忽然坚持回去找手帕做什么呢?

难道说,找手帕是假,以此为借口完成别的目的,才是真的?

青葙倒没想到那么深,还真以为顾安雅是回去找手帕的,便说:“兴许三小姐真是手帕掉了才回去的吧,要不她能回去干什么,她在文国公府也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吧。”

相熟之人?!

等等,安笙忽然想到,也许,顾安雅回去要找的人,却不是相熟的人,而是,她爱慕的人呢?

顾安雅倾慕文韬已久,这件事,在安笙刚回来不久就知道了。

当初文府赏花宴,顾安雅为了能去赴宴,甚至不惜求到自己这里来,为的不就是文韬么?

可是,文韬如今已有未婚妻,与谢婉容感情也日渐加深,顾安雅难不成却还是没有死心吗?

难不成,她想给文韬做妾室?!

想到这个可能,安笙不由有些吃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顾安雅是嫁给顾麟一位同僚的儿子的,虽说这门婚事是方氏为了帮顾麟巩固关系而安排的,但顾安雅婚后似乎过得还可以。

至少她死之前,还没听说过顾安雅过得怎么不好。

那么,前世的时候,顾安雅可曾做过这种事情呢?

也许也是做过的吧,安笙想,但是以她对文韬的了解,势必不会同意这种事,所以,顾安雅最后还是奉方氏和顾麟的意思,嫁给顾麟的同僚之子了。

不过,这一世文韬的妻子人选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也跟陆铮成了一对,所以顾安雅的婚事会不会有变,还真是不太好说

不行,她得弄清楚顾安雅到底要做什么才行,可千万别坏了她的计划。

思及此,安笙便对郑妈妈道:“妈妈帮我问问安插在红姨娘那里的人,看顾安雅今日回去之后是否有什么异常。”

“是,小姐。”郑妈妈闻言忙颔首应了声是,也没多问安笙为何要这样做

稍晚些时候,郑妈妈再次来报,说红姨娘那边的人回过话来说,今日顾安雅回去之后,便去了红姨娘房里,母女俩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因为不能近前,她并未完全听见里面在说什么,但却隐隐听到里面有哭声传出来。

安笙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又吩咐郑妈妈:“这几日盯紧顾安雅跟红姨娘。”

“小姐是担心她们会坏事?”郑妈妈反应倒是很快,几乎立刻就明白安笙的担忧了。

“不错,”安笙点点头,神情十分严肃,“也许她们就算有计划,这一两日的也不会动手,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我不想准备了这么久的事情,被她们给破坏了。”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看住她们的,一旦她们母女有异动,奴婢定会即刻来报。”安笙所担心的事情郑妈妈自然知道,恰巧,这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越是快到那日,她心里头便越是紧张,生怕出了岔子,让安笙一番安排全都化作泡影。

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报仇,可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第八百七十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安笙这里吩咐郑妈妈盯紧顾安雅母女,却不知道,早在下晌的时候,顾安雅在文国公府的所作所为,便被下人报到文国公夫人那里了。

文韬为人一向磊落,待人也和气,更不愿背后论人是非,尤其还是名闺阁女子的是非,所以,他虽然察觉到了顾安雅的一二心意,却并未跟别人乱说,只当自己已经婉拒过了,顾安雅好歹侯门出身,就算只是庶出的,也该明理,断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才对。

他本是想着,好歹是安笙的姐妹,他就算顾着安笙的面子,也不会到处乱说这事。

何况,他还压根儿就没将顾安雅放在心上,忙过一阵之后,早就忘了此事了。

不成想,他忘了,别人却没有忘。

早在下晌宾客散尽后,他当时召唤过去招待顾安雅主仆的那个领头的管事妈妈,就将这件事跟谢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说了。

谢氏身边的管事妈妈一听,这事可不能瞒着谢氏,于是忙回去禀报了。

谢氏是什么人,一听妈妈的话就知道顾安雅打的什么主意,当下便是一声冷哼,道:“真是什么人都敢肖想我儿了,她们顾家可真是大好的规矩,教出来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知礼’!”

这话自是反义,在场无不是谢氏心腹,一听就明白谢氏对这事颇为恼怒,也十分不齿。

也是了,当年文国公年轻那会儿,就曾经犯过类似的错误,所以,谢氏一向对那些送上门来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别看她以前总张罗着办赏花宴,请京中贵女们来府上做客,但实际上,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外人看罢了。

文家是皇后母族,又有国公爵位,权势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可再不一般,却也还是为人臣的,上头还顶着位天子,为了不叫天子忌惮,谢氏只能时常做些看起来“出格”,但别人说起来除了笑两声又说不出其他的事情来。

其实,儿子的亲事她跟丈夫早就有商量,一直定的就是她娘家侄女,只待谢婉容长大些,便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文府两子都很优秀,作为母亲这是十分让谢氏骄傲的事情,长子已经成婚几年,她也知道,次子的婚事一直被各大世家盯在眼里,京里倾慕她儿子的姑娘,就算没有一百也足有八十,但大部分的姑娘家,可都是十分克制守礼的,怎么说也是大家氏族里的姑娘,教养总归是有的,不到万不得已,断做不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里头还真有恬不知耻的,竟然妄图勾引她儿子,真是将世家教养,闺仪闺范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叫她吃惊不齿成这样的,居然都是顾家的姑娘。

这永宁侯府虽说门第不算十分显赫,但好歹也是侯爵之家,以前在外风评还是可以的,可如今看来,八成都是装的,什么教养礼仪,真有教养的人家,能教的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姑娘?!

谢氏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竟是连安笙也一并骂了进去。

不过,这会儿她是不曾注意到这些的。

但即便是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谢氏到底高高在上惯了,哪里会觉得自己一句话将所与人定了性,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说,这时候便也看出差别来了。

若安笙当初选的是文韬,别的不说,谢氏这一关,怕是就不好过。

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婆母,做人家儿媳的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安笙早有见识。

可叶氏不同,叶氏是打从心眼里心疼安笙,喜欢安笙,简直拿安笙当成自己女儿一样来疼的,有这样的婆母,就算婆家情况有些复杂,安笙却也是不怕的。

何况还有陆铮。

再者,自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过得舒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

永宁侯府。

当夜,永宁侯顾麟在外赴了酒宴回来,人已是微醺,便就近宿在方氏房里了。

顾麟已有许久不曾宿在方氏房中了,方氏不由暗暗惊喜,大晚上的还描画了些眉眼,小意伺候着顾麟擦脸擦手,那叫一个周到温柔。

顾麟喝了些酒,得了方氏这般妥帖伺候,心里也觉得十分舒坦,难得揽着方氏说起了话。

许多男人喝多了话便也多了起来,若是碰上厌烦此举的,定是十分厌烦的,可方氏许久不曾留下顾麟了,又哪里会烦,欢喜都来不及呢。

她原本是有些强势的人,多年的主母生涯更是叫她积攒了些威严气势,说话做事都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命令的感觉。

可眼下她真是化作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靠在顾麟怀里,那模样做派简直跟二八怀春少女似的,那叫一个粉面含春,风姿绰约。

都说灯下看美人,这晕黄的烛光一照,顾麟只觉得方氏也比平时娇媚了许多,当下不由兴起,便拉着方氏上了床。

一阵颠鸾倒凤之后,方氏起身伺候顾麟喝水,顾麟大爷似的喝了杯茶水,只觉满身的舒坦,看方氏也愈发顺眼了,倒难得起了几分温情。

“这些年,家里家外你操持着,辛苦你了。”

方氏一听到顾麟这话,当即眼圈就红了。

其实这女人啊,大多数一旦嫁了人,就没有不期盼丈夫待自己亲近恩爱的。

谁会不羡慕两厢缱绻,恩爱白头呢?

可时下男子绝大多数三妻四妾,当丈夫的恩爱情意要分给那么多女人之后,到每个女人这里的,便少之又少了。

除非,是一进门就专宠的。

顾林专宠的人,方氏这些年也只看到了一个,那就是安笙的生母,当年的亲姨娘。

一想到那个死了多年的女人,方氏心里倍加的不舒坦,暗道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想那个短命鬼做什么。

于是赶紧甩了甩头,将秦姨娘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专心应付顾麟。

“老爷,有您这句话,妾身是再累也值得了,何况这些事都是妾身该做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要老爷心里有妾身,妾身就知足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不由自主

方氏这一番话说的可谓巧妙至极。

要知道,别看顾麟外表看着一副风度翩翩儒家学者的风范,但实际上,大男子主义的很,在他心里,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物,作为女人,专心伺候好自己的男人就是本分,其他的,都是虚的。

方氏这些年因为掌家的缘故,已经许久不曾如此温柔小意了,顾麟一时间倒也觉得十分受用,当下语气不由更加温柔。

“这亦是为夫该做的,你放心,你做的那些事,为夫心里都有数的。”

“老爷知道就好,”方氏又朝顾麟抛了个媚眼,“只要老爷知道妾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爷就行,那妾身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行了,说你两句还喘上了,”顾麟听方氏翻来覆去的说这些,不由有些不耐烦了,“不说这个了,还记得年前我跟你提过那件事么,你当个事情来办,抽空跟安雅和她娘说一下这事。”

方氏一听,便反应过来顾麟说的是什么事了,于是便道:“老爷说的这事,妾身其实一直放在心上呢,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红儿和安雅说,老爷您也知道,这红儿历来将安雅看得眼珠子一样,这当娘的呢,不免都有些望女成凤的心思,所以,红儿一直是希望安雅往后嫁到门第稍高些的人家去的,老爷您提的那家,自然是极好的,妾身相信您的眼光断不会有错,何况妾身也着人打听过了,那家公子的人品样貌学识都是不错的,就是如今还未入仕,所以,妾身只怕,只怕红儿会......”

方氏口中的红儿,便是红姨娘,当年她还在方氏身边的时候,唤作红儿,后来被顾麟抬了做姨娘,便直接叫红姨娘了。

至于方氏说怕红姨娘会怎么样,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其实,方氏这话的重点并不在这最后一句,而在于前面说的那些。

顾麟有意将顾安雅嫁给同僚之子来巩固自己的官位,这件事方氏是知道的,且也十分赞同。

但是,红姨娘好歹算是她的人,那母女俩打着什么心思她是知道的,所以,自然不愿来做这个恶人。

但是,她又不想红姨娘母女如愿。

她闺女那样金尊玉贵的身份,都没嫁进文国公府,她又怎么会容许顾安雅嫁进去?

就算是做妾室,那也不行啊!

一个两个的,不过都是些低贱的庶出,难不成都想爬到她闺女头上去不成!

安笙那里顶着懿旨赐婚的名头,她没办法,可顾安雅这里,她难道还没有办法么?

办法不要太简单,只要撺掇着顾麟来做这个恶人就行了。

顾麟可是一家之主,他发话,顾安雅母女又岂敢不答应?

到时候,她不过做个传话的,又不至于招来这母女俩的记恨,简直一举两得。

顾麟显然是没想到方氏有这些弯弯绕的心思,他本来就不喜欢家里人挑战他的权威,所以一听方氏的话,当即就瞪起了眼睛。

“我看她敢!三丫头的婚事如何轮得到她做主,就算要有人做主,也该是你这个主母才是,她哪有什么资格,你只管跟她们说,就说这事是我的意思,别叫她们起什么幺蛾子!”

方氏等的就是顾麟这句话,因而忙颔首应道:“妾身知道了,老爷您放心吧,妾身一定会好好跟红儿妹妹说的,老爷替安雅选的这门亲事,可是花了心思的,红儿妹妹知道您费这么大心思,替安雅选了一门好亲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个人若是存了心要奉承另外一个,说实话,还真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的。

顾麟本就还有些酒意,如今被方氏这么一奉承,心内不由大为舒畅,哈哈笑了起来,直夸方氏能干。

这一夜,他们夫妻俩倒是过得你侬我侬,恩爱缱绻,可他们夫妻口中的红姨娘,却是辗转难眠到了后半夜。

......

次日一早,方氏得了顾麟的准话,底气足足地将顾安雅的婚事跟红姨娘提了。

彼时顾安雅倒是不在,房里只有方氏跟红姨娘二人。

红姨娘从方氏将她单独叫过来说话,就一直觉得心跳的不稳定,直到听完方氏说的事情之后,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

终于还是来了,她心想。

有关于方氏所说的这件事,红姨娘纵然事先有了些准备,乍然听到,却也是吃了一惊。

“老爷真要给三小姐定这门亲?”惊讶过后,红姨娘却没敢说别的。

尽管她心里觉得,这事不能轻易应承,但同时她也不免悲哀地想,就算她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她不过是个妾,顾安雅的婚事,又如何轮得到她来做主?

可是,一想到女儿苦苦哀求她的那些事情,她心里就难受,又不甘心。

按她的想法,凭借她闺女的容貌和脾气秉性,要嫁到文国公府做个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要想达成这个愿望,首先还需得到顾麟这个一家之主的首肯。

可现在倒好,顾麟直接给顾安雅定了一门亲事,甚至都没问过女儿愿不愿意,她这个做娘的又愿不愿意。

当然她其实也不是不明白,这种想法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她跟女儿不过是依附方氏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在这个家里,谁又能听她们母女的意见呢?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甘心,尤其是,在听到方氏说着确实是顾麟的意思后,她心里的不甘便更重了。

但她并没敢在方氏面前表现出来,只低眉顺眼地含糊应了一声,然后,才在方氏满意的笑容中离开了听雪堂。

一路疾奔回自己的院子,便见女儿在她房里等着,一见她便问:“娘,夫人说什么?”

似乎是早有预感,所以顾安雅在红姨娘一被方氏叫走后,便等在这里了。

结果,红姨娘真的给了她一个,让她最不能接受的回答。

“夫人说,老爷为你定了一门亲事......”

一听这话,顾安雅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双眼盛满了不敢置信,眼里也渐渐聚起了水雾,随即,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第八百七十二章:不破不立

红姨娘登时被女儿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吓坏了,忙哭着跑过去扶住女儿。

“安雅,安雅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是靠着巴结方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要是女儿没了,她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顾安雅是真觉得心里头的那股子劲儿散的差不多了,说是伤心欲绝,也半点儿不过分了。

先前顾凝薇一心扑奔着想要嫁给文韬,她也暗劝自己,这是应该的,她身份低微,自然跟顾凝薇没法比,顾凝薇嫁进去了,她跟着做个媵妾也是可以的。

后来顾凝薇嫁进文国公府的事情不成了,她更是高兴,觉得自己嫁进去做妾室的可能性又更大了些。

为此,她求了红姨娘许久,才让红姨娘答应,帮她跟顾麟说这件事。

原本以为,只要再等上一等,总能达成所愿的,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一件事,一心只想嫁给文韬,哪怕做妾也甘心情愿,可谁能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

不,她不甘心,她隐忍了这么久,难道就为了嫁给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一点儿出息都没有的男人么!

“娘,这事,这事一定不是爹的意思,一定是夫人,是夫人不想我嫁给文公子,从大姐没希望嫁进文府后,夫人防着我就跟防贼似的,这一定是她的坏主意,是她撺掇着爹给我定亲的,我定的什么亲啊,大姐的亲事还没着落呢,难道咱们家竟然是叫妹妹嫁在姐姐前头这样的传统么!”

红姨娘被女儿吓了一跳,看你女儿近乎有些癫狂的样子,几乎有些不敢说出方氏对于顾凝薇亲事的安排。

可顾安雅多有心机的一个人,几乎是一眼就看出红姨娘不对劲来了,于是忙扯着红姨娘的衣襟问:“娘,娘您快跟我说,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啊,娘,您就别瞒着我了啊!”

红姨娘见状,也只得实话实说了。

“夫人,夫人打算送大小姐进宫去,她的婚事,不会再定了!”

顾安雅一听这话,顿时就冷笑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她这样着急给我定下亲事,原来,原来是不想我跟着大姐一道进宫去,怎么,她这是怕我分走大姐的恩宠?”

“你快休得胡说,仔细叫夫人听了去。”红姨娘吓得忙要去捂顾安雅的嘴巴。

顾安雅却一偏头躲过去了,“她敢做,难道还怕我说?娘,您难道还不明白么,这个家,不是咱们害怕就行的,在这个家里,咱们想要达成所愿,只能靠自己!娘,我问您,难道您真的想让我被随意配个人嫁了,然后一辈子都过得不幸福吗?”

“娘当然不愿意了,可是......”

“既这样,那便没有可是!”顾安雅坚定地打断了红姨娘的话,“娘,您得帮我!”

“怎,怎么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红姨娘总觉得女儿有点儿吓人......

顾安雅可不管红姨娘害不害怕,她现在真是到了最后关头了。

所谓不破不立,她现在不能犹豫,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娘,要想我不被随意配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大姐进不了宫!”

红姨娘一听差点儿没吓死。

“要死了,你怎么敢有这种打算,我跟你说,不光是夫人有这种想法,老夫人和老爷可都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坏了这事,他们岂会饶了你!”

红姨娘是万万没想到女儿胆子大成这样,这事要是真做了,不被发现也就罢了,一旦被人发现,那她们母女还有活路么!

她虽只是个姨娘,但如今跟宋氏暗中合作,宋氏也会将一些消息告诉她,顾凝薇进宫这事,就是宋氏私下跟她说的。

要是旁的事她也就不那么相信了,可这事,她信!

顾凝薇如今坏了名声,也唯有进宫这一条路可走了。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拼一把,我这辈子就完了!”可顾安雅却不想这些,“只要大姐进不了宫,那夫人势必要给她定亲,她的亲事,等闲了夫人岂会甘心,少不得就要拖上个一两年,她都不定亲,我定的是什么亲呢!二姐那里是太后赐婚,自不能相提并论,我这里,夫人却是断不会再叫我越过她的宝贝闺女的!”

“可是......”红姨娘却还是害怕,下不了决心。

“还可是什么呀,娘,女儿求您了,女儿就这么一个念想,您就当帮帮女儿吧!”

当娘的哪有几个能耐得住孩子这样苦苦哀求的呢,红姨娘最后还是受不住顾安雅的苦求,咬牙答应了。

“娘,我就知道您最好了!”顾安雅见红姨娘答应了,当即喜极而泣,扑进了红姨娘的怀里。

红姨娘揽着女儿的肩,微微叹了一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

玉笙居。

郑妈妈回来的时候,安笙正倚着软榻看书,见郑妈妈回来了,便将书先放下了。

郑妈妈走近了些,朝安笙微微一福身,道:“小姐,打听出来了。”

“如何?”安笙问。

“回小姐的话,昨儿晚上大夫人跟老爷不是商量着,要给三小姐定亲么,今儿一早夫人便将红姨娘叫过去说了这事,不过三小姐死活不愿意,便哀求红姨娘,帮她破坏大小姐进宫的机会,三小姐的意思是,只要大小姐进步了宫,那么,夫人就一定要给大小姐定亲,且以夫人看重大小姐的劲头,定会慎重选择亲事,少不得,就要耽搁上一段时日,这样的话,三小姐的婚事自然也就急不得了,夫人不可能让几位小姐的婚事都定在大小姐前头,这样对大小姐的名声实在不好。”

“她这想法倒也不算错。”

“谁说不是呢,”郑妈妈也含笑附和了安笙的话,“三小姐这想法,可算是挺靠谱的,红姨娘起先还不肯呢,还是三小姐苦求一番,才答应的。”

“既如此,那咱们便帮她一把吧。”安笙也笑了。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安排。”郑妈妈即刻意会了安笙的意思。

第八百七十四章:排座

好一番厮认过后,安笙才得以坐下。

她并未跟着林氏坐,而是在方氏和沈氏下首坐了,她本不是多话的性子,加之这屋中坐的都是长辈,她便更加不乱说话了。

长辈们大都会喜欢这样,看起来就性子乖巧的孩子,所以大家对安笙的印象倒是都不错。

再加上知道安笙的师傅是普云大师,大家便也觉得,安笙大抵是除了出身这一样,再没什么能挑剔的了。

可陆铮出身倒是高,自己本身也有能耐,要说如今邺京城内与她年岁差不多的,还真没有人如他这般,有如此高成就的。

但陆铮有一样不好,便是克妻。

只这一样,陆铮想要定一门各处相宜的亲事,便不容易。

这样一想,倒是觉得与安笙的这门亲事,也不算那么不合适了。

只是安笙这个出身,到底是有些低了,毕竟陆铮以后可是要继承护国公的爵位的,这是皇上亲口应承过的,这堂堂一品国公的正房夫人,是个庶出的身份,往后说起来到底有些不好听。

不过,众人观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和和夫人林氏的意思,分明是对安笙极为满意的,她们两位都满意,别人说什么,又能如何呢?

想当初这门亲事方定下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在魏氏和林氏面前说过安笙的不是,主要还是说两个孩子身份不对等,实在堪为良配。

但一来这门婚事是太后娘娘赐婚,别人纵然有意见,也是不敢在外面说什么的,不过是私下里撺掇魏氏和林氏罢了。

但魏氏林氏都没理会。

二来,魏氏和林氏都表现得对安笙极为喜欢的模样,所以,别人说过两次之后了,见人家不肯听,便也不说太多了。

陆家是大族不假,但如今最兴旺的也只护国公府这一脉了,别人多是依靠他们这一脉才得以生存,谁又敢真的叫魏氏和林氏不痛快。

想当初还曾有人想要过继孩子给护国公府呢,可是,叫魏氏直接给骂走了,从那之后,便再没人敢提这回事了。

魏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这些年不大管家里的事情了,多都交给林氏,但提起魏氏,陆家阖族便没有不害怕的。

魏氏出身高门,本也是将门出身,身上自来就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飒爽之气,这些年执掌护国公府,手腕十分厉害,所以,就连族里的那些族老也多怕这位老妯娌的。

但怕不代表心里就没有自己的小算计,原本,今日还有些人打算着,想要趁着今日护国公府举宴的机会,好好看看安笙,若是安笙人品样貌皆不出众,魏氏和林氏待其又一般般,那他们送两个族中样貌品性拔尖儿的女孩子过来,也能更好的帮衬着家里。

可是,这个念头,在见到了安笙之后,这些人便打消了。

此时他们无不庆幸没有先跟魏氏透露这个想法,这要是说了,就魏氏跟林氏看重安笙这个劲儿,还不又得跟他们急了。

真要这样,这一趟便真算是白来了。

往年来护国公府,回去的时候都是能带上不少东西的,要是今年因为说错了话,东西带不回去,事也没办成,那可真是白忙一场了。

因有了这一番考量,所以暖阁里的气氛一直特别和谐。

如此过了多半个时辰,外面来人说,宴席已经摆好了,请老太太和各位夫人们一道过去。

前头说过,护国公府有个专门听戏的园子,能一面看戏一面饮宴,十分相宜。

陆家今日的宴席,便摆在这园子里。

戏台子对面有座挑高的二层小楼,这里面是魏氏等老一辈们坐,下面一圈加宽的游廊,四处也都围了起来,每一桌两面皆放着炭盆,只在前面听戏的那一处将帘子卷了起来,既不漏风,又方便看戏,可谓是十分别出心裁了。

男客跟女客分别在东西两面坐,中间隔着屏风,也并不显失礼。

等到客人们都坐好之后,便有打扮一新的丫鬟们鱼贯上菜,戏台上也已经开始演了第一出戏。

这第一出戏,自然得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来点,没人会抢这个风头。

魏氏也未推拒,林氏将戏单拿来与她的时候,她便痛快点了两出,然后,便叫林氏将戏单拿下去,各处问问,看客人们都喜欢什么戏。

实际上,这点戏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胡乱点,也不是谁都能点的。

不过,能来护国公府赴宴的客人,对这些也是十分熟悉的,所以自没人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小辈们便没有点戏了,这些都是交给长辈们来做的,毕竟今日长辈还是不少的。

女客这边,因为顾家与陆家的关系,徐氏自然是被魏氏叫到主桌这边坐了,而方氏和沈氏,也是跟郑氏和林氏同桌的,只是郑氏和林氏现在还忙着,不曾落座。

而安笙么,则是跟陆佳敏等几位小姐一道坐的。

这桌上都是京里金尊玉贵的嫡亲小姐们,唯有安笙这一个庶出的异类,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安笙是不惧这些的,林氏怎么安排座位,她便怎么坐。

其实林氏安排座位的时候,自然是考量过的,她哪会舍得叫安笙去受陆佳敏她们的欺负,所以,这一桌里还有一位安笙的好姐妹,谢婉容。

谢婉容昨日已经回京,今日正好跟着文国公夫人和文国公世子夫人一道来陆家赴宴。

林氏是知道谢婉容跟安笙关系好的,所以,安排位置的时候特地将她二人安排在了一处。

所以,即便那些个千金小姐们眼睛长在头顶上,倨傲得很,她们俩也不怕,反正她们不理她们俩,她们俩就自己说自己的,也挺好。

正好她们许久未见了,彼此都想念得很,有许多话想要说呢。

当然,大家也不至于做的太过难看,这毕竟是在护国公府,安笙身为护国公府未来的儿媳妇,将来的护国公夫人,还真就没人敢在护国公府叫她难堪,所以,虽说这些小姐们不甚热络,但也没人主动挑事,这样于安笙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排座

好一番厮认过后,安笙才得以坐下。

她并未跟着林氏坐,而是在方氏和沈氏下首坐了,她本不是多话的性子,加之这屋中坐的都是长辈,她便更加不乱说话了。

长辈们大都会喜欢这样,看起来就性子乖巧的孩子,所以大家对安笙的印象倒是都不错。

再加上知道安笙的师傅是普云大师,大家便也觉得,安笙大抵是除了出身这一样,再没什么能挑剔的了。

可陆铮出身倒是高,自己本身也有能耐,要说如今邺京城内与她年岁差不多的,还真没有人如他这般,有如此高成就的。

但陆铮有一样不好,便是克妻。

只这一样,陆铮想要定一门各处相宜的亲事,便不容易。

这样一想,倒是觉得与安笙的这门亲事,也不算那么不合适了。

只是安笙这个出身,到底是有些低了,毕竟陆铮以后可是要继承护国公的爵位的,这是皇上亲口应承过的,这堂堂一品国公的正房夫人,是个庶出的身份,往后说起来到底有些不好听。

不过,众人观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和和夫人林氏的意思,分明是对安笙极为满意的,她们两位都满意,别人说什么,又能如何呢?

想当初这门亲事方定下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在魏氏和林氏面前说过安笙的不是,主要还是说两个孩子身份不对等,实在堪为良配。

但一来这门婚事是太后娘娘赐婚,别人纵然有意见,也是不敢在外面说什么的,不过是私下里撺掇魏氏和林氏罢了。

但魏氏林氏都没理会。

二来,魏氏和林氏都表现得对安笙极为喜欢的模样,所以,别人说过两次之后了,见人家不肯听,便也不说太多了。

陆家是大族不假,但如今最兴旺的也只护国公府这一脉了,别人多是依靠他们这一脉才得以生存,谁又敢真的叫魏氏和林氏不痛快。

想当初还曾有人想要过继孩子给护国公府呢,可是,叫魏氏直接给骂走了,从那之后,便再没人敢提这回事了。

魏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这些年不大管家里的事情了,多都交给林氏,但提起魏氏,陆家阖族便没有不害怕的。

魏氏出身高门,本也是将门出身,身上自来就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飒爽之气,这些年执掌护国公府,手腕十分厉害,所以,就连族里的那些族老也多怕这位老妯娌的。

但怕不代表心里就没有自己的小算计,原本,今日还有些人打算着,想要趁着今日护国公府举宴的机会,好好看看安笙,若是安笙人品样貌皆不出众,魏氏和林氏待其又一般般,那他们送两个族中样貌品性拔尖儿的女孩子过来,也能更好的帮衬着家里。

可是,这个念头,在见到了安笙之后,这些人便打消了。

此时他们无不庆幸没有先跟魏氏透露这个想法,这要是说了,就魏氏跟林氏看重安笙这个劲儿,还不又得跟他们急了。

真要这样,这一趟便真算是白来了。

往年来护国公府,回去的时候都是能带上不少东西的,要是今年因为说错了话,东西带不回去,事也没办成,那可真是白忙一场了。

因有了这一番考量,所以暖阁里的气氛一直特别和谐。

如此过了多半个时辰,外面来人说,宴席已经摆好了,请老太太和各位夫人们一道过去。

前头说过,护国公府有个专门听戏的园子,能一面看戏一面饮宴,十分相宜。

陆家今日的宴席,便摆在这园子里。

戏台子对面有座挑高的二层小楼,这里面是魏氏等老一辈们坐,下面一圈加宽的游廊,四处也都围了起来,每一桌两面皆放着炭盆,只在前面听戏的那一处将帘子卷了起来,既不漏风,又方便看戏,可谓是十分别出心裁了。

男客跟女客分别在东西两面坐,中间隔着屏风,也并不显失礼。

等到客人们都坐好之后,便有打扮一新的丫鬟们鱼贯上菜,戏台上也已经开始演了第一出戏。

这第一出戏,自然得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来点,没人会抢这个风头。

魏氏也未推拒,林氏将戏单拿来与她的时候,她便痛快点了两出,然后,便叫林氏将戏单拿下去,各处问问,看客人们都喜欢什么戏。

实际上,这点戏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胡乱点,也不是谁都能点的。

不过,能来护国公府赴宴的客人,对这些也是十分熟悉的,所以自没人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小辈们便没有点戏了,这些都是交给长辈们来做的,毕竟今日长辈还是不少的。

女客这边,因为顾家与陆家的关系,徐氏自然是被魏氏叫到主桌这边坐了,而方氏和沈氏,也是跟郑氏和林氏同桌的,只是郑氏和林氏现在还忙着,不曾落座。

而安笙么,则是跟陆佳敏等几位小姐一道坐的。

这桌上都是京里金尊玉贵的嫡亲小姐们,唯有安笙这一个庶出的异类,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安笙是不惧这些的,林氏怎么安排座位,她便怎么坐。

其实林氏安排座位的时候,自然是考量过的,她哪会舍得叫安笙去受陆佳敏她们的欺负,所以,这一桌里还有一位安笙的好姐妹,谢婉容。

谢婉容昨日已经回京,今日正好跟着文国公夫人和文国公世子夫人一道来陆家赴宴。

林氏是知道谢婉容跟安笙关系好的,所以,安排位置的时候特地将她二人安排在了一处。

所以,即便那些个千金小姐们眼睛长在头顶上,倨傲得很,她们俩也不怕,反正她们不理她们俩,她们俩就自己说自己的,也挺好。

正好她们许久未见了,彼此都想念得很,有许多话想要说呢。

当然,大家也不至于做的太过难看,这毕竟是在护国公府,安笙身为护国公府未来的儿媳妇,将来的护国公夫人,还真就没人敢在护国公府叫她难堪,所以,虽说这些小姐们不甚热络,但也没人主动挑事,这样于安笙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反差

女客这边气氛还算是安静些的,男客那边便极为热闹了。

这种宴会,男人们总是要饮酒的,是以便要比女客这边更热闹一些。

不过,大家到底都是有身份的人,也不会如市井中人那样,高兴了便高声呼喊,推推搡搡,大家喝酒都是用的小酒杯,且就是怕有人喝多了闹事,所以酒水都特地准备的不爱醉人的酒。

陆铮身为护国公府如今唯一能撑起门庭的男丁,这一日自然是忙。

纵然他三叔,林子轩、文韬和杜奕衡几人皆来帮着招呼客人,陆铮也依旧是忙的脚不沾地。

可要轮到最春风得意,反倒是永宁侯爷顾麟。

要说宴会顾麟也参加过很多次了,大到宫宴,小到同僚相聚,可却没有今日一样,让顾麟觉得自己如此的受人欢迎。

身为陆铮的未来老丈人,顾麟理所应当地被安排在了男客这边的主桌,虽不是绝对的主位,主位叫陆铮的亲舅舅坐了,可顾麟依旧很高兴。

原因无他,这一桌坐的人,无一不比他身份高出一大截儿。

像是陆铮的舅舅林大学士便不说了,那是人家娘舅,正儿八经的亲戚,就说诸如文国公,右相父子,左相,兵部尚书汪德蒲汪大人等等,如今可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哪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往常时候,他哪有机会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可今日,他就是跟他们坐在一起的,而且,这些个大人物还都主动与他喝了酒。

顾麟自从入朝为官,还从未受到过这等礼遇,如何能不得意。

尽管他已经是竭尽所能的克制了,可还是被有些人看了出来。

这世上,总是不缺少爱说酸话的人。

那些原本官位比顾麟要高,圣宠也比顾麟要多的官员,见顾麟坐在那个位置上,又与几位大人物交谈甚欢,哪里会一点儿不妒忌。

这妒忌了,就要说些酸话,不敢大声说,便同桌凑在一起小声的说。

其中有个平日就与顾麟关系不十分好的官员,便忍不住同身边人说:“看他如今那样得意,不知道的,竟还要以为是他自己拼的了!”

这话嘲讽意味甚浓,想要影射什么其实也不难猜。

于是当即便有人说:“哎呀,人家命好,生了个好闺女,咱们要是有人家那等能耐,也能这样不靠自己便春风得意!”

“快小声些吧,叫别人听了,再告到那边儿去,那位你们不在乎,可那头那位,你们还不在乎么。”

说着,这人便朝陆铮那边略抬了下下巴。

这一桌人看到他的动作,便都消声了。

是啊,他们能不在乎顾麟如何,也不惧怕顾麟如何,可却是要顾忌陆铮的。

陆铮如今深得太子殿下信任,皇上待其也颇为宠幸,再加上人家的家世军功,以后什么样,实在不难想象。

皇上当年在百官面前曾说过,待陆铮一成年,便将护国公的爵位让陆铮继承,届时,陆铮便不只是镇北将军,还是南诏历史上最年轻的一等国公了,这样的荣耀,岂是寻常人能企及的。

所以说,先前那话虽是酸话,却也未必没说到大家伙的心坎儿里去。

谁能想到,一个庶出的女儿,竟会给顾麟这个当爹的带来这么大的荣耀呢。

这可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戏台上锣鼓声声,热闹极了,下面不时地传来叫好声。

陆家宴席上的菜色准备的十分用心,光冷碟便有八种之多,更别说热菜和汤品,更是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美酒佳肴,又有热闹戏目可听,一场宴席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

因为陆家下人训练有素,都十分得力的缘故,所以,并无客人喝多了闹事的情况发生,便是有客人稍稍饮多了酒,也有下人立刻上前请客人到隔壁的暖阁里歇息,基本上一碗醒酒汤下肚,便也都清醒过来了。

因为上次在宫中,杜奕衡曾中过醒酒汤的套,所以陆铮对此格外注意,今日连自己的近卫都出动了,就为了盯住各方动静,不叫某些人有可乘之机。

......

与戏园这边的热闹情景不同的是,护国公府有一处地方,可谓是清冷的很。

这便是陆家大少爷陆铭的见山楼。

相比于戏园的热闹,见山楼里可谓是冷清极了,因为今日府上举宴,所以郑氏也将身边人几乎都带走了,这偌大的院子,便只有见山楼里的主仆几个,平日里那么多人来来回回的,如今一个人都不来,可想而知,这见山楼会是如何一番情景。

陆铭身子不好,每日的膳食都要小厨房另做了的,是从来不从大厨房叫东西吃的,所以,即便府里举宴,陆铭这里吃饭却也不会耽误。

只是,人家在外面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陆铭这里却只是淡薄药粥,日日如此,便是圣人,怕也要吃烦了的。

今日午膳,陆铭的药粥只喝了半碗,便不肯再喝了。

宛筠苦劝了一回,陆铭仍是不肯多吃,宛筠也没办法,只得命人先端下去了,另叫小厨房那边将药粥放在灶上温着,防备陆铭何时想吃再来不及做。

宛筠安排了这些事宜后,又回到了陆铭的床边,刚走近了便听陆铭问说:“那边在唱戏?”

宛筠刚要回答,却听陆铭自顾自地道:“也是了,宴席摆在戏园里,这会儿自然是边听戏边饮宴的......”

宛筠听陆铭这话隐隐有些灰心丧气之感,心顿时一跳,忙说:“那边闹得很,还是大少爷这里清净,大少爷也要睡会儿,夫人临走的时候特地交代的,让大少爷好生歇息,大少爷若是累了,奴婢扶您躺下歇会儿吧,省得下晌没精神呢。”

宛筠的本意只是想转移下陆铭的注意力,叫他别一直惦记外面,却不想,这话说了陆铭却更不痛快了。

“是了,我除了能躺在床上好好歇息,又能做什么呢?”

宛筠一听这话,脸立刻就白了。

就在这时候,陆铭却是已经不必她扶,自己挪动了一下,然后背对着她面朝床里躺下来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夜风雪

护国公府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未时末方散。

安笙跟着徐氏等离开,在大门口跟陆铮匆匆见了一面,今日天色极好,难得朗日晴空,但风终归还是冷的,一呼一吸之间,面前便带了一层薄雾。

他们的视线在淡淡的雾气之间交汇了一瞬,然后,安笙便上了马车。

顾麟席间多饮了些酒,已是有些醉了,所以顾家一行回到侯府,徐氏便命众人各回各自那里去了。

安笙与一应长辈行过一礼,带着青葙回玉笙居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头顾麟那略显兴奋的声音传来。

“今儿你没瞧见,连林大学士、相爷和文国公这样的人物,都亲自与我敬酒,安笙这门亲事,可当真是做对了!”

安笙脚步微微一顿,接着,就听见方氏略显得有些敷衍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顾麟并没有听出方氏话里的敷衍之意,仍是兴致勃勃地在说陆家的宴席,安笙听了两句,便不听了,带着青葙继续往前走。

待走得远了些,青葙小声说:“侯爷今儿可真高兴呢。”

她们回来也有一年左右了,可却从未见过顾麟如今日这般,高兴得近乎都有些失态了。

安笙没说话,青葙也就没再说下去,主仆两个一路沉默着回到了玉笙居。

郑妈妈早备好了热茶,等安笙回来忙倒了杯茶与安笙,安笙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

暖热的茶汤下肚,腹内一片融融暖意,但心却仍有几分凉。

今日高兴的其实又何止顾麟呢,包括徐氏和沈氏,哪一个不是高兴得很?

怕只有方氏,心里是不痛快的了。

可安笙知道,顾麟他们高兴,却并不是真心觉得她找了个好婆家,以后生活能顺遂幸福,而是因为这桩婚事,给他们带来了实际的好处。

血脉至亲,也不过如此。

郑妈妈跟青葙都看出安笙不乐呵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几分了然。

郑妈妈思量了片刻,问说:“小姐,上午苏远着人送信儿来了,问您明日的计划,可要如期照旧?”

安笙闻言,微微怔了一瞬,然后,说:“给苏远回话,就说一切如旧。”

“是,小姐,奴婢这就找人去回话。”郑妈妈颔首应是。

明日,便是安笙与苏远和陆铮等人约定的时间了。

其实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想的也都想的差不多了,不过,越是距离这个日期越近,好像人就越容易多想......

其实要说安笙心软了,倒也不是,只是,心里感觉略微复杂了点儿罢了。

不过,再复杂的心境,也不能阻止她报仇,两世的仇怨,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

是夜,风雪忽至,因为白日里在陆家受了刺激,方氏很是气闷,夜里躺下之后,便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所以,便叫袭香将从徐氏那里拿来的安神香点上些,以助睡眠。

袭香听从方氏的意思,在屋里点了安神香,没一会儿,方氏便觉得昏昏欲睡了。

一刻钟后,袭香轻声唤了一声,方氏毫无动静,人已经是睡熟了,袭香这才灭了屋里的烛火,出去了。

两刻钟后,整个永宁侯府都陷入了深眠,只有安笙,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未曾入睡。

屋外风雪交加,她根本睡不着,心一直悬着,直到听见一声细微哨响,立即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也顾不上叫青葙掌灯,摸黑趿上鞋子,就往外走。

青葙睡觉是一直留一盏灯烛的,就是怕安笙会起夜,她看不见路,点灯不及,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青葙听见动静儿便也醒了,见安笙摸黑就出现了,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便反应过来了,忙也穿上鞋子走过来,小声问说:“小姐,是世子来了?”

安笙点点头,带着青葙快步往门口走。

青葙刚要提醒安笙将披风披上再去开门,安笙便已经急的跑着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门外的风雪便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寒风瑟瑟,将安笙吹得浑身一激灵,然后,就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接着,房门再次被关上了。

“怎么穿的这样少就跑来开门?”陆铮略带责怪的声音响起。

安笙回头看他,就见他满身雪沫,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忙叫青葙去拿掸子来,替陆铮拂去满身风雪。

好容易等雪沫都扫净了,安笙才问:“冷不冷?外头这样冷的天气,你便别出去就是了,该安排的都安排妥了,你的人不是守在庄子上么,你何必又亲自去一趟呢。”

陆铮说:“周应在那,我原是放心的,不过,明日是你的要紧大事,不再去安排一下,总归心中没底,放心吧,我穿的多,并不冷。”

其实安笙知道,穿的再多又怎么样呢,外面风雪交加,一路奔至近郊,又哪里会一点儿都不冷?

不过,陆铮一片心意,她又能说什么呢,只得叫青葙去将灶上煨着的鸡汤端来,然后,自己拉着陆铮到屋里面去烤火了。

陆铮被安笙软绵绵的小手拉着,只觉得心口里一团火烧着,是当真不觉得冷,反而还有些热呢。

但这话他就没说了,安笙拉着他去烤火,他便老老实实地跟着,省得安笙还要心疼他受寒。

其实,这点儿风雪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西北那地界儿,冬天才是真冷呢,再遇上下雪天,出去没一会儿,手脚都冻的发僵,好在他有功夫底子,倒不至于真的冻伤了。

很快,青葙便端着鸡汤回来了,安笙盛了一碗给陆铮,看着陆铮喝下去了,手也暖了,身上也不那么凉了,这才放心一些。

陆铮喝了碗鸡汤,肚腹之内暖融融的,坐在安笙对面,跟安笙又对了一遍明日的计划,便走了。

外面风雪未停,安笙送陆铮到门口,亲眼看着他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心疼地有些想哭。

这样大的风雪,陆铮原本该是在家里烘着炭火,好好地睡觉的,而不是为了她,寒夜里奔忙。

“小姐,咱们也回吧?”寒风吹入屋中,青葙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小声道。

第八百七十七章:光彩照人

安笙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风雪,点点头,道:“回吧。”

青葙哎了一声,忙关好房门,重新上了门闩。

这一夜,安笙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梦,梦里她一会儿回到前世,一会儿又回到现世,来回的转换,让她这个亲身经历这些的人,也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次日一早起了,安笙眼下一团青黑,显然是没有睡好。

青葙见了便暗暗叹了口气,伺候安笙梳妆的时候,说:“小姐,奴婢多用些粉给您遮遮吧?”

这么大一团青影,是个人都要看出来,今儿可是顾家宴客,别到时候老夫人他们再拿着个说事,故意挑小姐的不是。

不过,让青葙意外的是,安笙却说:“不必,我越憔悴,有些人才越高兴,何况,昨夜里没睡好的,只怕也不止我一个。”

青葙一听这话,便想起昨夜袭香应该照着安笙的吩咐,给方氏用了药,方氏是一定做了整夜的噩梦,没有睡好的。

想到这茬儿,青葙便也不坚持要帮安笙遮住眼下的青黑了,只略作了梳妆,便扶着安笙用早膳去了。

今日侯府宴客,一堆事情要忙,徐氏便免了各房的早安,前头的事情也轮不到安笙忙活,所以,今早的早膳,安笙吃的是格外缓慢。

安笙这里闲适地用着早膳,府里另一处地方,却有人根本无心吃东西。

……

听雪堂,方氏房内。

“滚滚滚,一个比一个手笨,都养着你们做什么!还不如我自己呢!”方氏骂了一句,然后,从袭香手里将细粉刷子抢了过来,自己往脸上扑去。

袭香被抢了活计,只眼神微微变了一瞬,随后,便又恢复了往日里恭敬听话的样子,躬身道:“夫人恕罪。”

她这个样子,方氏纵再大的火气,也散了一些,粉刷刷了几回,依旧遮不住她眼底的青黑色,方氏不由烦闷,啪嗒一下将粉刷扔在了妆台上,道:“别光知道请罪,你倒是说说,这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今日府里宴客,她身为当家夫人,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前去待客,就算别人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也定要笑话她的。

再说了,就是徐氏那里也不会放过她啊,徐氏最重脸面,要见到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去招呼客人,还不骂死她。

“夫人,奴婢家乡倒是有个土办法,能暂时遮住这黑眼圈,就是......”

“就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你这丫头是要急死我!”

“就是,就是这办法有点儿副作用。”袭香老实道。

“副作用?”方氏一听到还有副作用,便迟疑了。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眼下的事情更为紧急,因而,便对袭香道:“有副作用就有副作用吧,你只管用就是。”

袭香闻言,便颔首应了声是。

然后,又听方氏小心问说:“这副作用,到底是什么?”

袭香便解释说:“就是有些人对那个土方过敏,过后可能会起红斑,不过都不严重,有三两日的,便下去了,也不会复发。”

“这样......”方氏大概觉得这个副作用还可以接受,便点了点头,对袭香说,“那你快些准备。”

袭香应了声是,忙下去准备去了。

不过多时,袭香便端来一个小碗,里头盛着一种淡紫色的糊状物,方氏闻到了一点儿药味,又有一点儿淡淡的香味。

便问:“这是什么?”

袭香耐心答说:“是几种药材和花粉做的一种湿粉,能遮住脸上的瑕疵的,奴婢家乡人都会这个土法,应对像是夫人这种紧急情况,是最有效的。”

方氏一听这个,便忙道:“那快些用吧。”

袭香应了一声,然后,便开始给方氏涂抹眼下,待一会儿涂好之后,方氏睁开眼睛往镜中一瞧,果真见眼下的青黑几乎都被遮住了,不由大喜。

“好,你这个办法好,等过了今日,夫人我定要好好赏你!”

袭香却并不居功,闻言仍是恭敬地说:“能为夫人分忧,是奴婢的福分,那奴婢便继续替夫人上妆了。”

“好,快些吧,再过会儿真要迟了。”

为了遮这个黑眼圈,方氏忙活了一早晨了,连早膳都没时间吃了。

不过好在,总算没晚。

等永宁侯府众人陆续用过早膳,便开始忙活起来了。

方氏今日打扮的格外光彩照人,沈氏和宋氏都比之不及,不过,二人知道方氏今日主管待客,算是代表着永宁侯府的脸面,所以二人自不会在这上头非要跟她争个高低。

只是,二人心里不禁都有些瞧不上方氏这样。

又不是新嫁妇了,还穿的这样鲜亮,也不怕别人说道!

方氏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里里外外呼呼喝喝,忙的不亦乐乎。

今年年节主事被沈氏和宋氏抢了,方氏一直耿耿于怀呢,总算是等到侯府宴客,需要她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她哪里会不得意。

刚到辰时,便开始有客人上门了,这会儿来的多是侯府的亲眷,方氏便带着沈氏和宋氏两个妯娌前去迎接。

等过了一会儿,客人陆续上门,方氏几人便更是忙的脱不开身。

因为顾家要宴客,顾凝薇也被徐氏允准出门了,今日亦是打扮的明**人,早早地便去徐氏那里卖乖候着了。

等到有客人到了,见了她无不夸赞,安笙等其他几个姑娘穿的倒也都新整,但却皆不如顾凝薇打扮的如此夺人眼球,让人一眼望过去,便不能忽视她。

顾凝薇站在徐氏身后,跟往来亲眷相谈,倒也落落大方。

年长一岁,她的容貌更胜从前,说话间杏眼顾盼生姿,红唇柔嫩,娇笑间贝齿轻露,带出了几分妩媚。

安笙抬首看过去,正见到顾凝薇朝她绽出个颇为得意的笑容,安笙只做不知,回以一个轻笑,便错开了视线。

说话间,又有新客到来,众人又是一番寒暄,安笙看着顾凝薇如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在一应女眷之中,好似游鱼如水,十分自得,唇角不由勾起了一抹轻淡的笑容。

第八百七十八章:各有准备

永宁侯府顾家,虽如今家道有些中落,但到底还是侯门之家,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凭着侯府往日的脸面,总算还维持着几分风光,年下宴请,京中各大世家,多少还是要给顾家这个面子的。

除去身份太过尊贵的,几乎接到帖子的人家都来赴宴了。

不过,往年顾家举宴,诸如右相、左相、林阁等人老家里,多是让晚辈前来赴宴,他们几个从辈分上来说,就高了永宁侯顾麟一辈,更别说官位还高出顾麟那么多,所以,顾麟也不敢奢望这些人都来。

不过,今年这几位也不知是商量好的还是怎么,除了林阁老因为年岁太大,许久不曾出门赴宴之外,余下的几位,竟全都亲自过来了,包括往年不敢多想的文国公,也是亲自来的,并未只派二子前来。

顾麟一早上从开始迎客起,翘起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任是谁见了都知道,这位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往年顾麟哪里有这么大的脸面呢,谁都知道,这几位今年是看的谁的面子。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人还真不只是冲陆铮的面子来的,而是冲着安笙而来。

他们几家或多或少都受过安笙的帮助,虽说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但他们自己却记在心中,如今顾家举宴,他们自然是要来的,哪怕不能因此还上安笙的恩情,却也该来。

尤其是右相一家,更是备了厚礼而来。

当初若不是安笙及时出手相助,杜奕衡这条命,怕是就交代了,这份恩情,杜家说是没齿难忘,也绝不过分。

不过,这些事情顾麟是不知道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所以,他们都只当右相等人会来,是冲着顾麟的面子,或许更准确些来说,是冲着顾麟未来的女婿,陆铮的面子。

当然这其中自是有这方面原因的,这一点,顾麟自己也明白。

可是,人受到的恭维多了,总归忍不住有那么点儿忘形,这一早开始好话听了太多,饶是顾麟心中再如何清明,此刻也是不免有些得意。

能让这么多贵人齐齐登门赴宴,也算少有了。

顾麟甚至忍不住想,年节之后,他的官位说不定也要升一升了,这么多年止步不前的局面,终于是要被打破了。

一想到这些,他便忍不住暗喜。

如果顾麟知道,眼前的欣喜将来都会变成一场浮华泡影,也不知道,还笑不笑得出来了。

......

男宾那里热闹纷呈,女眷这边也不遑多让。

今日成了方氏与顾凝薇母女绝对的主场,不管顾家关起门来闹成什么样儿,在这样的场合中,徐氏都会不惜一切帮这对母女装脸。

因为徐氏明白,只要方氏还是永宁侯夫人一日,那么在外,方氏代表的就是顾家的脸面,而作为侯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年后又要参加宫里的大选,且被徐氏寄予厚望的顾凝薇,就更是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绝对的世家小姐才有的教养与仪态了。

所以,徐氏让方氏主办宴会大小事宜,让沈氏跟宋氏从旁协助,而几位姑娘中,也只带着顾凝薇和安笙在身边,彰显自己对这两个姑娘的看重。

外人不解其中真意,但也并没有觉得徐氏此举奇怪。

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未来的护国公夫人,这两个姑娘得到徐氏的看重,实属正常。

顾安雅待在人群里,看着站在徐氏一左一后的顾凝薇跟安笙,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指甲也用力地掐进掌心。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急,过了今日,就算她得不到的,顾凝薇也别想得到。

至于安笙......虽然现在看来,安笙与她并无什么龃龉,可是,安笙好命的实在叫人忍不住嫉妒,她也是个普通人,自然也是嫉妒的,所以,便只能对安笙说句对不起了,她本来,并不想对安笙出手的。

可是,谁叫原本比她还可怜的安笙,如今忽然不可怜了呢,所以,这一切只能怪命,谁能想到,安笙自那种地方回来,却能混到如今这般境地呢?!

屋内衣香鬓影,笑语欢颜,珠翠作响,外面寒风凛冽,一如顾安雅此刻的心境。

她知道,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能回头了。

正在这时,沈氏跟宋氏前来,跟徐氏说宴席摆好了,请徐氏等移步宴客厅去。

徐氏闻言便笑呵呵地站起来,招呼着大家一道移步宴客厅。

安笙和顾凝薇一左一右扶着徐氏,随同徐氏走在人群最前面,似被众星拱月一般。

顾凝薇头昂的高高的,满脸骄傲之色,衬的她那张妆点精致的面庞,更显艳丽逼人。

安笙微微垂着眼睑,实则目光自人群中一扫而过,正好看到顾安雅跟宋氏隔着人群,微微点了下头,视线一触及分。

看来,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安笙收回目光,继续垂着眼睛,扶着徐氏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宴客厅。

顾家为了这次宴席,也是下了血本,这宴客厅年前便被徐氏吩咐,重新扩建装点,如今各处新整,装饰考究,很是得了众人一番夸赞。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样的话徐氏听了总是高兴的,也算是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那些个银子也都没有白花。

一想到这些,徐氏当时那种肉痛不已的感觉便减轻了不少。

她暗暗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投入,哪来的收获。

如今投入的这些,将来顾家都会一一收回来的。

只要两个儿子官运亨通,还怕白花花的银子滚不到自己怀里来么!

因着宴客厅重新修整过,所以地方极大,徐氏也学着陆家,将男客和女客放到一处来待,不过,他们府上可没那么大的戏园子,所以,便在这宴客厅内分了里外间,里头待女客,外面待男宾,如此是热闹又不是规矩礼数。

等到客人都到了宴客厅内,方氏等便忙吩咐丫鬟上菜。

一道道的美食佳肴被端上来,不一会儿,宴客厅内便响起了劝酒声。

第八百八十章:药效发作

顾凝薇的话喊得大声,周围人几乎全都听见了,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呢,哪能不明白这其中纠葛。书书网 更新最快

看顾凝薇的反应,与那被按住的女子分明是认识的,那女子又哭着喊着叫顾凝薇放过她们母女,这事,就有些说道了。

大家纷纷好奇这女子是何身份,如何会喊出那样的话来,顾凝薇到底对人家母女做了什么?

而顾凝薇也察觉出自己失言了,不由暗悔。

可此刻后悔又哪里来得及,周围众人指指点点,目光如有实质,满是探究,落在她的身上,直叫她觉得如芒在背,恨不得此刻有个坑给她跳进去才好。

坑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么,眼下这件事却还真就算不得真正的大事,真正要命的大事,却在后头等着呢,顾凝薇现在就觉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待会儿可怎么办?

安笙站在徐氏身后,目光扫过顾安雅与宋氏,就见这二人遥遥相望着互相点了下头,眼中都有些喜色。

这女人确实是顾安雅和宋氏安排的,而且这女人也确实不是无故来攀扯顾凝薇的。

事情还要说到前几日顾凝薇给安笙送的那盅鸡汤,当时,那鸡汤是顾凝薇院中的小厨房里的厨娘熬得,巴豆也是那厨娘放的,可惜后来事情没有如同顾凝薇预料的那般发展,她自己还因为此事受了徐氏的责罚,连方氏也跟着吃了瓜落。

如此这般,方氏与顾凝薇母女岂肯饶过那厨娘,且不说这人知道内情留不得,就是这人没办好差事,顾凝薇也是要迁怒与她的。

因而,当天夜里,那厨娘便被方氏给处置了。

下手的是方氏的心腹方妈妈,方氏对方妈妈十分放心,听方妈妈说人已经处理好了,送出府去了,方氏自然放心。

待到次日,便随便寻了个借口,说那厨娘办差不得力,被她赶出府去了。

一个奴才而已,她作为永宁侯府的当家夫人,赶走个奴才,谁又敢说什么。

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地过去了。、

方氏又哪里会想到,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的厨娘,会在今日出现,还大吵大嚷地喊着叫女儿放过她们母女性命。

这豪门大院里头阴私事最多,大宅门里的女人就没有省油的灯,一个个的,没事还要闹出的点儿事情来呢,何况现在眼巴巴地抓着了她们母女的把柄,哪里能不大肆传扬?

眼下这种情况,厨娘喊得事情是真是假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么多客人呢们心里怎么想,她们若认定此事维真,那女儿的名声就毁了!

年后就是大选,皇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德行有失的女子进宫采选的。

一想到这里,方氏脸都白了。

女儿如今最好的一条路,便是进宫,如果连这条路都断了,那就真真没有指望了。

今日来的都是各府的当家夫人,全是贵客,让她们亲眼见到了这个画面,听到了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来日又有谁家愿意聘娶女儿呢?

不,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思及此,方氏略镇定了些,指着厨娘厉声喝骂道:“你这女人,先前你偷了大小姐的财物,我念及你伺候大小姐一场,本不欲跟你计较,只将你撵了出去,没成想,你居然恩将仇报,却来诬陷大小姐,我真是太仁慈了,才叫你起了这等贼心,来人啊,这种毒妇,快些乱棍打出去,别污了我顾家的门庭,惊扰了各位贵客!”

方氏话音刚落,几个家丁终于按住了那厨娘,其中一个扯着汗巾将那厨娘的嘴堵了,几人一起,狠狠地将人扯了出去。

等人被拉走了,方氏才勉强笑着跟众位宾客道歉:“惊扰了诸位的兴致,家门不幸,竟出了此等恶仆,都是我管教不力,让诸位看了笑话,还望诸位不要介意,诸位快请入座,还有好酒好菜未上来呢,歌舞也才演了一半,诸位可要进行才是啊。”

在场的都是人精,听方氏这么说,谁也不能当众打她的脸,纵然知道方才之事多半并不是方氏所说那样,可是,他们总不能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打听人家内宅里的事情。

只是,众人眼中都不免带了几分探究。

着目光看得方氏如芒在背,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僵硬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起初只是一点点,尚可忍受,可没一会儿,便觉得奇痒难耐,方氏实在忍不住,只得伸手抓了一把。

正这时,就听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惊呼声越来越多,方氏看大家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她,面上笑容不由愈发难以维持。

她暗暗扯了下身边的袭香,就见袭香眼中也是藏不住的惊恐。

方氏心里一突,忽然觉得有些不好,忙咬牙低声问袭香,“怎么了?”

袭香磕磕巴巴地道:“夫人,夫人您的脸......”

方氏一听袭香说资金的脸,顿时就觉得不好,忙伸手去捂,然后,就见徐氏和顾麟都是一脸铁青地看着她。

要不是还记着自己的侯夫人,方氏只怕立马就拔腿跑了!

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周围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声,许多夫人看着方氏的眼神都有些嫌弃,更多人则是悄悄后退了一步,好像方氏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方氏僵着一张脸,手脚发凉,浑身发抖,她忽然想到,早上袭香给她抹那个盖黑眼圈的东西时,曾说这东西有些副作用,难不成,她这会儿就犯了?

思及此,方氏忙一把扯住袭香,厉声问道:“你不是说这药至少也得半日功夫才能发作么,怎么现在就发作了!”

“奴婢......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啊。”袭香也是一脸的惊慌,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缘故。

方氏脸上又痒又痛,她没有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如何一番骇人模样,只是从众人的反应中猜到肯定是不好看,当即再顾不得什么侯夫人的体面,只想赶快逃离此处,躲起来不再见人。

可她没想到,如今她这个愿望,却也是实现不了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当年内情

方氏自觉难堪,不想再留下被人指指点点,便想离开,却不想才刚转了身,外面却忽然又来了一个人。书书网 更新最快

看到外面正走过来的那个人,方氏顿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动弹不得。

她瞪着双眼,看着朝着自己走过来的那个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见到来人吃惊的,可不只是方氏一人,还有徐氏。

徐氏也是跟方氏一般模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徐嬷嬷脸色也是一变,扶着徐氏的手顿时一紧。

众宾客见方氏这个反应,纷纷都在猜测来人是谁?

一个年级挺大的婆子,为何方氏见到会吓成那样?

难道说,是以前做了什么孽,这个,是证人?

不得不说,这在内宅里混久了的夫人们,思维就是比一般人敏锐,但凡跟内宅阴私挂点儿钩的事,这些夫人一眼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眼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笙安排过来的张妈妈,当年伺候秦姨娘的贴身妈妈。

顾麟一时间却没认出张妈妈来。

无他,张妈妈这些年老了许多,多年逃命生涯,再加上心里不安,她要比寻常人还要老上一些,头发已经几乎全都花白了。

但实际上,她不过才刚到五十而已,却已如暮年。

由此可见,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总归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张妈妈今日是做从前一般的打扮,当年,她陪着秦姨娘入府,便是穿的这一套衣裳,安笙问过之后,特地叫苏远给她准备了折套衣服,叫她穿着的。

张妈妈一进来,便扑到方氏面前跪下了,口里大喊:“小姐,小姐可是您回来了,您回来了,便带奴婢走吧,这世间太苦,没了您,奴婢真是生不如死啊!”

张妈妈一声小姐,将顾麟喊得浑身一个激灵,忽然就想起张妈妈的身份了。

“你,张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死了吗!”顾麟指着张妈妈,失口喊道。

当年秦姨娘被赐沉塘,方氏说她身边的张妈妈也跟着死了,一个奴才而已,他也不曾在意过,可是,张妈妈如今怎么又会在这里呢?

当年的事情,顾麟后来不是没想过,可能有什么不对,但是,一想到秦姨娘背叛他,而且,还是跟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随从有染,他便忍不下这口气,所以一气之下,便应了方氏所言,将人沉塘了。

当时做了这个决定以后,他也隐隐有些后悔,可是,徐氏也劝他,不可拘泥于男女之情,既然秦氏不检点,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他想想也是,再加上真的生气,便再没有提过秦氏。

甚至,后来方氏提出要将秦氏所出的安笙送到庄子上去,他也同意了。

本来就是个庶女,加上亲娘又是个不检点的,他自然也厌恶安笙,所以安笙被送到庄子上后,他从来不曾问过一句。

直到梁家找上门来,叫他们履行婚约,方氏与他商量,安笙在庄子上,也不能有什么好婚配,倒不如接回来嫁进梁家,梁家好歹也算是国戚,以安笙的出身,怕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他一向也是,便应了。

哪成想,安笙回京以后,却接连得了贵人青眼,梁家自己不争气,将自己作死了,婚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安笙又得太后赐婚,要假的又是护国公府那样数一数二的人家,他心里也是几位欢喜的。

所以,后来他也曾试着去关心安笙这个,以前从未关心过得庶女。

可这么多年不曾住在一起,又哪有什么深厚的父女情分呢?

再加上安笙越长越像秦氏,每每见到,他总会想起当年秦氏的背叛,便还是不喜安笙,更别提亲近了。

本以为,与秦氏有关的如今也就只剩下安笙这个女儿了,却不想,还有其他人?

方氏被张妈妈一喊,脸上血色尽褪,颊边肌肉抖动,指着张妈妈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说不出来话。

张妈妈方才喊什么?小姐?这里哪有她家小姐?!

秦氏那个贱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小姐!

正这时,张妈妈忽然一把抓住方氏的裙摆,恶狠狠地瞪着方氏,哭喊道:“小姐,小姐您昨夜既已入梦来,今日何不出来与奴婢相见呢?奴婢知道自己对不起您,当年奴婢鬼迷心窍,被人用金钱诱使,背主失德,这些年,奴婢无一日不活在悔恨里啊小姐!小姐,您不是说要来报仇么,您看啊,害您的恶妇就在眼前,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报仇就快报,奴婢今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护着您啊!”

“小姐,您当年死的冤枉啊!都是奴婢受不住诱惑,被这恶妇指使,坏了您的清誉,诬陷您与人有染,您才会惨死!这恶妇恶毒至极,当年不过嫉妒您受侯爷宠爱,便狠下杀手,杀了您还不肯罢手,又要害二小姐,多年来又一直派人追杀奴婢,奴婢多次险些死于她的刀下,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揭穿这恶妇罪行,奴婢早就随您去了啊!小姐,您死的这样冤枉,老天爷怎么就不开开眼,一道天雷劈死这个恶妇呢!”

张妈妈这话信息量可略大了。

众人很快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二小姐?

永宁侯府的二小姐,不就是安笙么?

那这个老妈妈口中的小姐,应该就是安笙的生母了。

一些在京中的老牌世家,当年都听说过,永宁侯顾麟极为宠爱以为妾身,出身市井,后来因为犯错被处死了,至于到底什么原因,大家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一个姨娘能被处死,想来不过一个原因,那就是作风不检点。

但死的不过是个姨娘,一个妾室而已,谁会真的在意,再加上秦姨娘根本没有什么根基,所以,也没有人能深究此事。

可如今听来,当年的事情却似乎还有隐情?

不得了,按这婆子所言,那位姨娘当年是被方氏所害,而非真的作风不检,虽说这在场的主母们都不喜欢丈夫的妾室,可将事情做的这么难看的,也是少有啊。

第八百八十三章:逼审

陆铮与叶氏接连开口,这母子俩的话,可都是十分有重量的,况且人家跟顾家又是姻亲,这件事又正好涉及到陆铮的未婚妻,人家母女俩过问此事,倒也不算逾矩。

这京里头,向来不缺乏看热闹的人家。

本来年节下宴请,各家都差不多,大家伙走的其实都有些乏了,今日来永宁侯府也不过走个过场,要不是听说几大世家的人都来了,好些家的家主根本就不能来,多半就派家里的小辈过来了。

可谁能想到,这永宁侯府居然接连上演了几出好戏,且一出比一出精彩,看得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顾麟早在听见陆铮话里隐隐有怪罪之意的时候,心里就打起鼓来了。

对于这个未来女婿,他向来是亲近不起来。

不是他不想亲近陆铮,而是陆铮压根儿就没给他亲近的机会。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他觉得自己面对陆铮的时候,总有点儿惧怕。

他总把这归结于陆铮常年在战场上,杀伐太多,身上血腥气太重的缘故,因而,他才亲近不起来。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总觉得,陆铮对他这个未来岳父,没有一个女婿对岳父应有的尊重。

所以,他才一直跟陆铮处的不远不近的。

但是,他本想着即便如此,等安笙嫁进国公府,这种情况也会有所缓解,可是现在看来,怕是,怕是......

陆家不会是想要悔婚吧?

顾麟惊疑不定地想。

不过转念一想,这门婚事乃太后赐婚,又是陆家主动去求的,应该不会轻易悔婚才是。

这样一想,顾麟心中又稍微定了些。

与顾麟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徐氏。

她万万没想到陆铮跟林氏会开口,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若是强硬回绝,林氏母子必定不喜,可若是不回绝,当年之事她是知道真相如何的,若真叫他们当众审问,顾家的脸就丢尽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徐氏捏着徐嬷嬷的手,颤颤巍巍地站着,想着自己要不要装晕。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人出声了,这个出声的人,还叫大家吓了一跳。

右相忽然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按理说,这是永宁侯的家事,本不该外人来管,可是,此事涉及人命,似乎还不是一条,永宁侯,你身为朝廷官员,该熟悉我朝律法才是,若真犯了人命案,这可是大案,还是尽早查清楚为好,若是误会自然最好,可若不是......”

右相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也是支持查清楚这件事的。

右相一出言,文国公也紧跟着附言,他二人的话显然更有分量,一时间,许多人纷纷附和,皆要顾麟彻查此事,而且,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查问才行。

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也是个见证。

就像右相说的,如果此事真是误会,那自有他们这么多人证帮着作证,绝对不会诬陷顾家,可若是真的,那顾林这位正房夫人可够狠毒的,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却逍遥法外这么多年,那顾麟怕是也有失察之罪。

南诏的律法于杀人者量刑一直很重,方氏做真被坐实罪名,怕就凶多吉少了。

其实按理来说,他们本来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无论顾家的事情是真是假,他们看个热闹就好,可是,参与到其中,可不是他们为人处世的准则。

但右相跟文国公都开口了,他们怎么也要表现表现,跟着附和几句,否则的话,外衣这二位将来在皇上面前说他们这些官员食朝廷俸禄,却不办正经事,可就糟了。

再说,还有陆家牵扯其中呢,这几家,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这种时候,谁还管顾麟怎么样呢?

顾家除了一个侯爵的空壳子,又有什么,哪里值得为了顾家得罪这么多贵人。

徐氏一见形势几乎是一面倒了,不由暗悔。

早直到,方才就不该犹豫,应该立即装晕才是,可这会儿这么多人都催着他们家审人,她若是再装晕,怕是真的也要被人认为是假的,到时候,她这张老脸就真的没出搁了。

可是,不装晕,任由他们闹着审人,也是个丢人现眼,张妈妈只身前来,又说有什么证人,她不敢确定此言真假,因而一时之间,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犹豫,便失了先机。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安笙,忽然走出来,面朝顾麟跪了下去。

她朝着顾麟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尔后才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神容哀戚地看着顾麟。

“父亲,女儿不知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女儿长这么大,对生母之事所知甚少,从没有人跟女儿说过生母一个字,以前女儿问起,庄子上的嬷嬷便会训斥,不许女儿多问,可母女天性,女儿也常常会想,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听这位妈妈所言,女儿不知真假,却想求个分明,求父亲成全女儿,孰是孰非,女儿只想问个清楚。”

安笙这一番话,先不说张妈妈所言是真是假,单只看她这副样子,别人也觉得可怜。

小小年纪被送到庄子上养着,家人不闻不问,对自己的生母毫无印象,别人也不许多问,好容易等定了亲吧,许了个好人家,却忽然有个人跳出来,说她的生母之死另有隐情,是被别人陷害的,这样富有冲击力的事实,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些。

在场也不少都是为人父母的,见安笙这样,一时间都不由有些不忍卒睹。

顾麟也不免有几分动容。

安笙长得十分肖似其母,这哭起来的模样,也跟当年的秦氏一模一样。

顾麟一见这样的安笙,便不由地想到了秦氏,几乎就要张口答应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徐嬷嬷一声惊呼,喊道:“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原来是徐氏晕倒了!

徐氏这一晕,众人面色不由都十分好看。

这徐氏早不晕晚不晕,偏等着这时候晕,要说不是故意的,都有点儿叫人不敢相信。

第八百八十五章:各执一词

徐氏一走,宴客厅内便成了临时的“公堂”。

顾麟请右相和文国公上座,但二人推脱不肯,他推让了一番,还是坐了主位。

客人们都不吃酒饮宴了,分别站在两侧,一副等着顾麟审人的模样。

方氏一看这个架势,脸都白了,三九天里,额上愣是出了一层冷汗。

但她并没有哭着喊着叫嚷,而是在苦思对策。

她不知道张妈妈是否真的有证人,有为何会突然出现,揭发她。

说实话,张妈妈说的什么要为秦氏报仇的话,方氏是不信的。

要真有这个心,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说,要说是为了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事,让自己忌讳,那侯府也不是头一年办宴了,怎么早不说,反而等了十多年才跑来说。

要知道,这时候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侯府里知道当年之事的,除了几个主子,还有她和徐氏的几个心腹,再没有旁人。

而像是沈氏宋氏之流,虽说也知道当年事,但却不知真相,只跟其他人一样,知道的是秦氏私通被处死而已。

既然这样,张妈妈为何突然跑来告发自己?

这些年,她派人遍寻张妈妈不到,已经几乎要放弃了,张妈妈既躲了这么多年,又为何忽然冒出来了呢?

她不怕死了么?

不,不对,张妈妈绝对没有如此谋算,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虽说这几年,她对张妈妈的追杀没那么严密了,可也一直未曾停过,张妈妈那个惜命的,如果真有躲避之处,万不该突然自己来找死才对,她是怎么进城的呢?

方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看向安笙。

正好这时候,安笙也看她,二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下,方氏浑身一个激灵,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就说么,张妈妈怎么会突然想到为秦氏翻案,原来,是有人做靠山!

她真是小视安笙了,没想到,这个丫头经由如此心计,又有如此能耐,能找得到自己都找不到的人,还安排张妈妈来告状!

果真是秦氏那个贱人生的贱种,母女俩都一样的有心机!

思及此,方氏再不肯沉默,面朝顾麟跪下,大声哭道:“侯爷,妾身冤枉啊,当年之事,又不是妾身发现的,这您是知道的,是张妈妈这婆子贪财,自己跑来跟妾身说秦氏不检,与人私通,妾身才会带人去堵的,当年情状,侯爷您也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全,又是抓了秦氏的现行,侯爷您说,妾身可冤枉了秦氏?妾身不知道张妈妈为何忽然反咬一口,突然来状告妾身,只怕是有人故意指使,来污蔑妾身啊,侯爷,妾身愿望,求您还妾身一个公道啊!”

方氏一喊,顾凝薇也跟着跑过来跪下,道:“爹,娘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娘一个正经的侯夫人,为何要去害一个妾室呢?爹,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这婆子满口胡言,您可千万不能信啊,您要为娘做主啊!”

顾凝薇一哭,方氏身边的方妈妈和袭香也跟着跪下苦求,皆说方氏是冤枉的,请顾麟明察。

顾麟被她们哭得心烦不已,正要说话,就听张妈妈也跟着哭道:“侯爷,奴婢自知奴婢的话不那么叫人相信,但奴婢敢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年之事,确实是奴婢贪财所致,若非如此,奴婢也不会被夫人重金利诱,害了自己的主子,可夫人也是个绝对心狠的,当年害了姨娘不说,转头还要杀奴婢灭口,若非奴婢警醒,今日何来机会再见侯爷,诉说当年隐情呢?侯爷,夫人恁的心狠,拿人命根本不当回事,当年之事,还牵扯到另外一个无辜之人,侯爷,既然夫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侯爷可否容许奴婢叫当年另一位知情人上来分说呢?”

当年另一位知情人?!

张妈妈这话,说的方氏顿时吓得忘了哭。

当年还有什么知情人活着,她不知道吗?

顾凝薇见张妈妈言之凿凿,气得恨不得就此撕烂她的嘴,指着张妈妈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信口雌黄,污蔑我娘,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顾凝薇嚣张跋扈惯了,之前在人前还知道收敛,可此刻气的狠了,再加上着急,还哪里顾得上掩饰本性,早已经是暴露无遗了。

一个世家嫡长小姐,一张口便粗言粗语,要打要杀,这样跋扈的性子,谁家愿意聘回去做当家夫人啊。

可惜顾凝薇只顾着帮方氏说话,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夫人们眼里露出的嫌弃,和诸位大人们脸上的不赞同。

可她看不见,不代表顾麟也看不见啊。

顾麟简直要被这个女儿给气死了。

这件事还未定论,她一个闺阁小姐跟着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

“闭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顾麟指着顾凝薇斥道。

顾凝薇被顾麟一骂,方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抬头一看各家夫人们的脸色和目光,心中顿时一凉,吓得不敢再说了。

她不说了,方氏却不肯就此认下。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张妈妈叫人上来,不论到底还有没有当年的知情人或者,她都不能让人上来。

张妈妈说的那般笃定,焉知不是真有底气,安笙既安排了这一招,必然是有后手等着她的,不,她不能让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若是真的再有人出来指认,她就算是躲得过眼下,名声也完了。

思及此,方氏忽然不再大声哭喊了,而是小声啜泣了起来,“侯爷,妾身冤枉啊,当年之事,妾身何曾做过张妈妈说的那些话,妾身不知道张妈妈是受了谁的指使,突然跑来说这种话,妾身只知道,当年秦氏被处死后,张妈妈就不见人影了,而且,连同张妈妈一起不见的,还有秦氏房中一些值钱的收拾体己,这样贪财背信之人,她说的话,侯爷您怎么能信呢。”

方氏这番话说的还是比较高明的,果然,她这话一说完,顾麟便露出了犹疑的神色,周围也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第八百八十四章:带人

徐氏这一晕倒,厅内不由乱作一团,丫鬟婆子齐齐跑过去扶人,宾客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谁也不再说话了。

顾麟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徐氏是真晕还是假晕,但对眼下的他来说,总归都是一件好事。

安笙还跪在地上,大家似乎已经忘了她,都去顾着晕倒的徐氏。

她垂着头,眼中微微一闪,心道徐氏果真用了这招。

不过,这也不要紧,徐氏有她的张良计,她自有她的过墙梯。

陆铮走到安笙身后,伸手将安笙扶起来,然后对顾麟道:“侯爷,老夫人怒极晕倒,还是快些请府医来看为好,老夫人气成这样,必是因为眼下这件事所致,依晚辈之见,此事还是尽快彻查为好,也好让老夫人安心。”

顾麟伸出去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又是一僵。

这,这怎么又扯到这上头去了?

按理说,老夫人晕倒了,不是应该将方氏的事情暂且压下不提么,可陆铮怎么反倒更揪着不放了?

而且,不光是陆铮,看其他人的样子,似乎也跟陆铮的意思差不多。

顾麟心顿时一沉,看向安笙,想要劝安笙说句话,别揪着此事不放了,可是,一触及安笙哀戚的眼神,这话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是啊,安笙何其无辜呢,秦氏出事的时候,安笙不过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万事不知。

说到底,这件事中,最无辜的莫过于安笙了。

这些年,安笙被养在庄子上,所有人对她不闻不问,犹记得她刚回到邺京的时候,人孱弱得很,一月中有半月之数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可见这些年,在庄子上过得并不好。

顾麟一直不关注这个女儿,一来是因为秦氏,二来,也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当年,方氏将安笙送到庄子上去,是问过他的意见的,他当时生气秦氏的背叛,毫不犹豫地就让方氏将人送走了,也未曾想过,那么小的孩子失去了母亲,又不在父亲身边,该如何生活。

当年种种,如今想来,却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女儿。

也正因如此,那些话才分外的说不出口。

正在顾麟犹豫之际,沈氏和宋氏已经来请示他,是否先容她们将老夫人送到后院去,请大夫来瞧瞧。

顾麟颔首答应。

这是正经事,他又如何能不答应。

也不知道是为了显示自己孝顺还是有眼力见儿,宋氏还特地跟顾麟说:“大哥只管管这大事,母亲那里,自有我跟二嫂照应,你就放心吧。”

顾麟被宋氏这话一噎,顿时更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不知道,宋氏何时这样善解人意了?

可宋氏说的大义凛然,他又能说什么?

更何况,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呢,他只怕就算想要赖掉这事,这些人也不肯依他。

顾麟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顾家来日的命运一样,无力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毕竟是涉及人命之大事,相爷与文国公等朝之重臣都在,我亦不能徇私,便将人带上来问话吧。”

宋氏闻言,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喜色,随即低下头掩饰了,忙与沈氏一起,带着人送徐氏先回后院。

不过,沈氏和宋氏都没带着自己身边的心腹婆子,而是留着她们在这里,叫她们暗中瞧着此事的后续。

沈氏跟宋氏心里想的却还有些不一样。

她虽然也想看方氏倒台,彻底教出掌家权,可是,若方氏真是个杀人犯,那侯府的名声必定也要受影响,将来她的儿子定亲娶妻,肯定也要受到影响,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不是她说不希望将事情闹大就有用的。

顾家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上,无路可退了,现在也唯有静待事情发展了。

而宋氏则是真的欣喜异常。

原本,她今天就是冲着顾凝薇去的。

前几日顾安雅找到她,说方氏有意让顾凝薇参加年后的大选,要送顾凝薇做宫妃,带起一家子繁华富贵。

可宋氏并不愿意。

她看得清楚,纵使顾凝薇真的发达了,也不可能提携她女儿,顾家这些人背地里是个什么样,她早就看透了,对她们也没有奢望了。

既如此,她又怎么会看着顾凝薇飞黄腾达?

所以,她答应了顾安雅的提议,打算在几日后的年宴上,也就是今日用计损了顾凝薇的名声,让顾凝薇大选无望,而顾凝薇声名受损,又不能入宫,将来想要找一门好亲事,就不容易了。

当初方氏那样害她女儿,宋氏今日可谓是毫无心慈手软的感觉。

可她没想到,后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好戏等着他们呢。

当年秦氏被赐死的时候,她也早已经嫁入侯府,对于那件事,她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当初她就怀疑过,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可那时候她自己根基都不稳,与方氏也没什么太大龃龉,自然是不会替秦氏说话的。

哪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陈年旧事还会被人翻出来,这件事无论真假,方氏这个人都是丢定了,一想到这点,宋氏就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声。

这就叫,害人终害己,老天爷是有眼的,方氏当年害死秦氏,说不定,就是秦氏的冤魂来找她索命了呢!

宋氏的心思,别人是不知道的。

而此刻被她和沈氏拥着,趴在婆子身上的徐氏,却是暗悔不已。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一晕,这些人必定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可哪成想,这些人这么坚持,一定要公开审问,竟连自己晕倒了都不能阻止他们。

徐氏是又悔又恨,可总不能马上就睁开眼睛,装作无事,少不得还是要回后院转一圈再装作转醒的样子,重新回来。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张妈妈是真疯了,在胡言乱语,而不是真有什么人证。

说到人证,她倒是真有些不明白的,当年与这件事情有牵扯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张妈妈一个人逃脱在外,她实在想不通,还会有什么证人呢?

第八百八十六章:后发制人?

方氏做了这么多年的永宁侯夫人,掌管侯府中馈,管理内宅大小事宜,要说世面也算见过,心计自然也是有的,否则也不能把持内宅这么多年。

她方才一是被张妈妈突然出现给吓着了,二来,是因为当真有几分心虚,害怕张妈妈真找了什么证人来分说,她脱不开干系。

但是,这会儿她却已经缓过神来了。

什么张妈妈,什么证人,她真是左了性了,叫个老婆子吓唬住了,愣是叫她痴缠了这许久。

闹成这样,她要是再由着张妈妈闹下去,等着她的能有什么好果子。

既已失了先机,那就少不得要后发制人了。

因有了这一番考量,方氏才会说了方才那番话。

状委屈么,谁不会,只要她咬定张妈妈贪财背信这一点,张妈妈的话就不可信了,她就不信,相比来说,顾麟宁愿相信张妈妈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婆子,也不相信她这个正经的夫人!

可方氏有一点却估算错了。

张妈妈原本是一早就承认了自己贪财的,如今再被方氏点出,不过就是叫别人怀疑她几分而已,她可从来没说,要所有人完全相信她的话,她的重点一直在与自己口中提及的那个证人。

方氏巧言令色,不过是不想那个证人出来,可张妈妈早就得了安笙的吩咐,又被陆铮暗地里“交代”过了,哪里敢在这个时候退缩呢?

因而,虽方氏口口声声说自己委屈,说她的话不可信,张妈妈却仍旧只咬着一件事不放。

“侯爷,夫人说奴婢贪财背信弃义,这些奴婢都任,谁叫奴婢当初鬼迷心窍呢,这些确有其事,可夫人说其他的,奴婢却万万不敢认下,奴婢知道夫人一张巧嘴,从来能言善辩,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这历来是夫人最擅长的,若非如此,当年姨娘又岂会冤死呢?奴婢不求别的,奴婢自问对不起姨娘,早已后悔,日日悔恨交加,可姨娘何辜?二小姐何辜?奴婢如今只求侯爷与诸位大人听听,奴婢那位证人所言,待到那时,孰是孰非,自有判断。”

张妈妈这要求说的,也实在叫人拒绝不了。

如果不是在眼下情状,顾麟还能顾着脸面不理此事,可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他又如何能掩盖过去?

“那,就叫那人上来看看吧。”顾麟这话说的是万般不情愿。

方氏一听顾麟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双手紧紧地掐进掌心,暗暗想着要如何应对?

张妈妈却是朝着顾麟磕了个头,直说顾麟英明公正,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往厅外跑了去。

不过片刻,张妈妈便又去而复返,跟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青年。

宾客们都不认得这青年,但是顾麟却隐约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方氏却是脸色勃然一变,双眼骤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

那青年看见方氏的神情,便朝方氏露出了个冷森森的笑容,道:“夫人,多年不见,夫人一向可好?”

他这话一出,众人便知道,他与方氏该是旧识。

看着青年年纪,应该不大,却与方氏是旧识,怕应该是当年故人之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思及此,众宾客眼中都划过一抹深思。

故人之子,方氏的故人之子,又是张妈妈口中的证人,那这青年势必应该与当年之事有关系了?

难道,这当年之事,还真如张妈妈所言,另有隐情?

顾麟听到那青年说话,也是一惊,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指着那青年,指尖微微发颤,抖着唇道:“你,你是顾林......”

那青年听到顾林这话,便调转目光,看向顾麟,朝着顾麟深深一拜,“多年不见了,侯爷,顾林见过侯爷。”

“你,你没死!”顾麟满脸惊讶。

顾麟含笑回说:“顾林命大,得父母庇佑,有幸活了下来。”

顾麟看着含笑的顾林,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异样。

当年顾林父母双双身死,这个孩子不知所踪,他曾派人找过,但是都没有找到,后来也就再没怎么找了。

他虽气顾麟父亲背叛自己,但是却未曾想过要取顾林性命,稚子无辜,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可是当年处置完秦氏后,顾林父母便被发现双双自尽了,他想着人都死了,前尘往事便不予追究了,却不想,还会再见到顾林。

顾林此时出现在这里,又是张妈妈叫来的,难道,他就是张妈妈说的那个证人?

“你来这里,是......”顾麟张口,心里到底有些复杂,话有些问不出口。

当年他看重顾林的父亲,所以才赐名林字给他儿子,可哪里会想到,就是自己这么信任的左膀右臂,却背叛自己,而且,还是那种是个男人就忍不了的背叛。

“侯爷,当年之事多有隐情,还请您容顾林一一道来。”顾林再次拜道。

“既如此,那......”顾麟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拒绝顾林,于是只好让顾林诉说当年内情。

哪知道才张了口,就被方氏打断。

只听方氏磕头哭道:“侯爷,这小子是谁的儿子,不用妾身多说,您也应该知道吧,当年他父亲自觉对不起您,带着他母亲自尽,这小子却将一切过错推到侯府和您的身上,他哪里是来作证的,他分明就是来报仇的啊,还是报私仇,侯爷,这样的人说的话,您可万万不能信啊!”

顾麟一听方氏的话,眉头不由紧紧皱起。

与方氏的激动相反的是,顾林却淡然得很。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反问道:“夫人说我来报私仇,那我大可告诉夫人,我确实是来报仇的,父母被人杀害,我亲眼目睹,身为人子,若不想为父母报仇,如何配为人子?不过夫人有句话我不敢苟同,我确实是来报仇的饿,可是,我却不是来找侯爷的,侯爷亦是受人蒙蔽多年,我难道要放着正经的仇人不寻,却要找侯爷报仇么!夫人几次三番阻拦我不许说说出当年实情,莫不是,心虚么?”

第八百八十七章:诉情

方氏一听顾林的话,瞳孔顿时一缩,复又色厉内荏般地喊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可心虚的!你这小二,休要胡言,当心我告你污蔑一品侯夫人,这可是要蹲大牢的!”

顾林闻言,却轻轻叹了一声,尔后冷笑道:“夫人不必吓唬我,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亲眼看见父母被杀,却不敢叫出来的孩子了,这些年,我每每闭上眼睛,都能看见我父母当日惨死之状,我只想问问夫人,午夜梦回间,可曾有冤魂入梦来找你索命?那些因你一己之私被害死的人,夫人可曾觉得对不起他们过?”

“你放屁,我才没有做梦,我为何要做梦!”方氏当即喊道。

这噩梦一说,可是触动了她的隐秘心事,最近这段时日,她常常做噩梦,好巧不巧的,真就梦到了秦氏等人,如今被顾林这么一说,哪能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她这般情状,落日大家眼中,不少人心里已经是有了计较。

若非不是心虚,又何必害怕呢?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方氏一听顾林说冤魂索命,神色立即不自然,连辩驳的声音都显得有几分心虚,如此看来,当年之事,只怕真的是另有隐情。

虽说谁都不喜欢丈夫纳妾,可是,就算不喜欢,表面上也要装装样子,即便想要做什么,也多是在背地里暗暗下手,事后也会将事情处理干净,哪会像方氏这样,时隔多年,却被人当众揭穿出来。

这件事,要是真的当众被审问分明了,方氏这侯夫人,怕是就要做到头了啊

顾麟虽未听到众宾客的议论声,但却已经猜到了大部分人心里的想法,不由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人都道家丑不可外扬,可今日侯府的这个家丑,是必定要外扬了,他的脸面,也是丢尽了,本还想着开年上朝能往上升一升,如今看来,不被贬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机会上升!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口中发苦,看着方氏的眼神也添了气恼与怨恨。

方氏哪里能不知道顾麟心中所想,被顾麟一瞪,几乎都不敢与顾麟再对视了。

这时候,顾林却又开口了,“侯爷,可否听我说说当年事了。”

顾麟叹了口气,浑身无力地跌坐回椅子里,摆手道:“你说吧。”

事到如今,说与不说,区别也不大了。

方氏的反应,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经是失德,再辩解,也没多少人会信,再看张妈妈和顾林,分明是有备而来,又如何肯叫事情就此了结。

顾麟心中发苦,暗叹侯府气数将尽,已经是无力挣扎了。

顾林这才又道:“当年,夫人诬陷我爹与秦姨娘有染,又说捉奸在床,所以,说服侯爷以作风不检为由,将秦姨娘沉塘,这些事情,我年纪小,也未曾亲眼看到,并不知真假,我只知道,我爹说自己的冤枉的,说他从未做过此事,但当时情状,没有人信我爹的话,我爹虽自问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可奈何夫人拿着证据,咄咄逼人,我爹自知自己命不长久,便想安排我娘带着我离开,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夫人派了顾新海顾大管家前来,我爹自觉事情不好,将我藏于柜中,嘱咐我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许出声,我”

说到此处,顾林哽了一瞬,眼眶发红,深吸了口气,复又继续,“我听我爹的话,躲在柜中不敢出声,然后,亲眼目睹了顾新海将我爹娘杀害的一幕,那顾新海受命与侯夫人方氏,心狠手辣,为了大管事之位,不惜杀害我爹娘,我爹死前追问顾新海,说夫人为何要陷害他与秦姨娘,顾新海见我爹将死,便吐露实情,原来,一切皆因夫人嫉妒秦姨娘受宠,再加上顾新海贪图大管事职位,我爹忠于侯爷,夫人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便与顾新海商量,一箭双雕,同时取了秦姨娘与我爹的性命,自此,夫人没了心头之患,顾新海也如愿坐上了大管事的职位,只可怜秦姨娘与我爹娘,就因为这些人的一己之私,便惨死殒命,死后多年还要背负骂名!”

“当年我年纪小,见到我爹娘被杀,吓得半死,只记得我爹临终嘱咐,未曾出的只言片语,这才躲过一劫,侥幸活命,后来,顾新海将我爹娘的尸体摆出自尽模样,加上侯府以为我爹娘死的不光彩,未曾报官,草草命人葬了,也就没人追问我爹是否真的是自尽而死,可我亲眼所见顾新海杀人,所以这些年,我卧薪藏胆,隐而不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揭穿这些人的恶性,还我爹娘,还秦姨娘一个清白!”

说罢,顾林撩起袍子跪下,朝顾麟拜道:“侯爷,我爹与您一同长大,对您向来忠心不二,我爹是什么性子,您应该知道啊,他如何会做对不起您的事情呢!侯爷,请您明鉴,还我爹娘,还秦姨娘一个清白啊!”

顾林泣血声声,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引得听者无不跟着悲痛。

看顾林如今年纪也不算大,想来当年事出之时,也不过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亲眼目睹父母被杀,说是人间惨剧,也不为过了

“侯爷,侯爷他胡说八道,当日秦氏与奸夫可是被人捉奸在床,那等不堪入目的情状,侯爷您也是亲眼目睹的,可万别信了这些小人之言啊,他们分明就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来诬陷妾身啊!”说着,方氏满汉恨意的双眼,便瞪向安笙。

众人一见她这样,哪里会不知道她所说的指使之人,指的是安笙呢。

可这可能吗?

安笙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泵娘,要真有这等能耐,岂不是早就回到邺京来替母报仇了,何必等到今日呢?

安笙被方氏一瞪,人更是摇摇欲坠,若非青葙扶着她,她只怕就要晕倒了了。

“父亲”安笙泪眼朦胧地看向顾麟,欲说还休,看得顾麟心底顿时一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秦氏。

第八百八十八章:赌命

秦氏冒昧,性子温柔和顺,当年初见,顾麟便惊为天人,否则也不能力排众议,非要纳秦氏为妾。

彼时他已经承袭永宁侯爵位,就算顾家家道衰落,门庭不必以往,但身为侯爷,也不能什么身份的女子都纳为妾室。

秦氏孤苦,身份不明,遇见他的时候只有主仆二人,因秦氏貌美,被京中地痞流氓纠缠,他恰巧路过,救下秦氏,当即被秦氏美貌所吸引,这才说服母亲,将秦氏纳为妾室。

秦氏入府后,他便专宠秦氏一人,二人也是真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的。

秦氏性情和顺,又通诗书,彼时红袖添香,恩爱缱绻,他对秦氏,是当真付出过真心的。

可是,越是看重,当初知道秦氏背叛的时候,他便越生气。

当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奈何秦氏被捉奸在床,又有她的心腹张妈妈证言,再加上方氏一挑拨,他一怒之下,便同意将秦氏沉了塘。

事后再去后悔,却也没用了。

而秦氏刚死,顾林的父母就被发现自杀了,他彼时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哪有什么心思去管那夫妻俩死的是否又蹊跷。

后来他也想着念着往日的情分,放顾林一条生路,却不想这个孩子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别十数载,却不想再见是这般情形。

顾林与方氏各执一词,仔细想来却好像都有道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证据难寻,他真是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才好。

可理智上来说,他更想相信方氏,若是相信方氏,那今日便不过一场闹剧,顾家脸面也能得意保全。

可是,方氏真的可信吗?

顾麟视线一转,看向方氏,二人夫妻近二十年,他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发妻,他似乎从来没有真的看透过。

秦氏当年那样受宠,与自己恩爱缱绻,又生了女儿,如何会突然背叛自己?而且,还是跟自己的属下?

当年没有细想过得问题,今日想来,竟觉得处处都是破绽。

会不会,真的是方氏骗了自己......

顾麟心中起伏不定,难以抉择,方氏正在喊冤,话里话外无外乎指责安笙陷害她。

正这时,却听顾林道:“夫人不必忙着喊冤,我既敢前来,必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夫人只怕不会想到吧,我手上,可是握有能证明当年之事的证据的!”

方氏一听顾林这话,登时骇得停了口。

怎么可能!

她在心里暗叫一声。

当年哪里还有什么证据留下来呢,不会是顾林这小子故意诈自己的吧?

对,一定是她们商量好了,故意来诈自己的!

“你休得胡言,什么证据,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现在才来说,分明是居心不良!”方氏自觉有底气,辩驳的话也说的大声。

却见顾林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个布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布包展开来。

众人便见,那布包中赫然放着一枚玉佩,那碧玉玉佩通体莹润,倒是快好玉,可惜玉身上沾着血迹,大概经年久远,血迹已经渗入玉佩中,好好地一块玉,算是毁了。

方氏一看到那块玉佩,瞳孔便是一缩,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不可能,她想,这怎么可能呢,这块玉佩怎么会在顾林的手上,难道,真是从顾新海那里得到的!

顾林没去管方氏什么反应,而是将玉佩举到顾麟眼前,问说:“后也能,这块玉佩您可觉得眼熟?”

顾麟自然是眼熟的。

这块玉佩,当年是他赏给顾新海的。

顾新海与顾林的父亲顾忠旺一样,与他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看重这二人,当年从曾分别赏过二人双鱼佩,为了区分,每块玉佩上面还特地刻了他二人的名字,顾忠旺的那个刻了个旺字,而顾新海那个,则刻了个海字。

这两块玉佩乃他少年时候名人特地打造的,印象十分深刻,哪里会认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好像是自从秦氏与顾忠旺夫妻死后,顾新海便再也没有戴过这块玉佩,他好似还曾问过为何,当时顾新海是如何回答他的?

顾新海说,未免他见到这块玉佩心中想起不高兴的事情,便不再佩戴了,而是收在了匣子里。

他当时自是信了顾新海这话,还赞顾新海忠心不二,从此愈发重用顾新海。

难道,自己重用的人,竟是个杀人犯么?

思及此,顾麟眉眼陡然转厉,指着顾新海,道:“你的那块玉佩呢,拿出来于本侯瞧瞧。”

顾新海闻言,眼中便闪过一抹慌乱,但随即便又被他掩下了,他略镇定了些,正要说话,却见顾林拿着玉佩朝他走了过来。

顾新海骇了一跳,立即后退了几步。

顾林站到他面前,面露嘲讽,将那玉佩举到他面前,问说:“顾大管家,你可曾认得此物?”

顾新海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低声喝道:“小子,休得一派胡言!”、

话音刚落,就见顾林忽然又靠近了他许多,竟是凑近他耳边,低沉的,带着些许阴冷的说着,“顾大管家,我若是你,便老老实实应下自己做过什么,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否则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心慈手软,放过你家中妻小。”

“你说什么!”顾新海一听顾林这话,再镇定不下来,当即失声问道。

顾林继续用那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阴冷语调道:“你当你那如何杀我父母,总不想我照着对待你的妻小吧,嗯?”

人都有弱点,顾新海自然也有。

他老来得子,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儿子,要是儿子真在顾林手里,他便是真没有说胜算了。

“你大可以不信,要不,咱们就赌一赌,我这个人,最喜欢赌命了!”顾林的威胁再次响在耳边,顾新海却是不敢赌了。

那可是赌命,顾林身后了无牵挂,只身一人,自然不害怕,可是,他害怕啊,他这个儿子来的多不容易,自己是知道的。

顾林的威胁,真是打到了他的关键处,让他再没有选择的机会......

第八百九十章:自裁吧

徐氏一听方氏的话,顿时气个倒仰。

方氏这泼妇,当真是疯了,什么话都敢喊出来,这是临死了还想拉个垫背的呢,她岂会叫方氏如愿!

“家门不幸啊,我顾家怎么会娶这等恶妇,这些年,我将顾家交与你管理,却不想你欺上瞒下,作恶多端,已到如今地步,却仍旧不知悔改,我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就会看中你,觉得你知书达理,温良恭俭,最适合我儿呢?儿啊,都是娘害了你,害了我可怜的孙女啊!”徐氏掩面大哭。

徐氏并不提秦姨娘如何。

纵使她心知秦姨娘是冤枉的,但她身为侯府老夫人,一来没有她给一个妾室道歉低头的道理,二来,她也是打着想要含糊过此事的主意。

为今之计,只有将一切都推到方氏头上,坐实方氏的罪名,顾家再替秦姨娘等正名,外人不管如何想,却也要夸顾家一句明理良善。

至于别人背地里如何说,徐氏眼下也管不得了。

如今一着不慎,她自己都有可能被牵连进去,还哪里管得了他人背地里怎么说呢。

方氏也不傻,徐氏这么一说,她就知道徐氏是打算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可是,她又怎么会叫徐氏如愿?

如果一切罪名都推到她身上,她还有活路吗?

如今这厅里坐的都是些什么人,谁不知道?

思及此,方氏也不去求顾麟了,反而朝着右相和文国公等磕起了头。

“相爷,文国公,诸位大人明鉴,我一个深宅妇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害人性命,若非有婆母示下,我一个新嫁妇,哪敢做那种事情啊!当年是婆婆说秦氏妖媚,迷惑侯爷,这才暗中示意我对秦氏下手,我若真想赶尽杀绝,又如何会留下秦氏的孩子呢?一个没了娘的孩子,怎么还不能弄死呢?我就是存了恻隐之心,才将二小姐送到了庄子上,可是,我能力有限,那庄子上也尽都是婆母的人,所以这些年,我就算心有二小姐,也是力不足啊。”

徐氏不是要将罪名都推到她身上么,她就偏要拉她下水,她倒要看看,有了徐氏作陪,这些人敢不敢置她于死地!

“一派胡言!”徐氏简直要被方氏气死了。

她当年确实看不惯秦氏,可什么时候暗示过方氏对秦氏下手了?

她也不过是在知道方氏做了什么之后,帮方氏打扫干净那些尾巴而已。

思及此,徐氏亦朝右相文国公颤颤巍巍一拜,凄然道:“相爷,文国公明鉴,老身行的端坐的正,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这恶妇是眼见辩驳不能,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这也是老身家门不幸,出了这种恶毒媳妇,怪只怪老身识人不清,老身,不怪旁人......”

说罢,徐氏便伤心落泪起来。

顾麟一见母亲被方氏逼成这般,当下大怒,匆匆来到徐氏身边,扶住母亲,指着方氏大骂道:“毒妇,你休胡乱攀扯,青天在上,你说这些话就不怕天打雷劈么!顾林说得对,这些年,午夜梦回间,你就一丝愧疚都不曾有过么!”

顾林对方氏本就谈不上情深义重,若不知顾忌着方氏育有嫡子嫡女,嫡子也请封了世子,这些年他就是表面的恩爱都不愿去装。

现如今又得知方氏害死当年宠爱的妾室,更是怒极,看着方氏如见仇人一般。

可方氏对顾麟却不是毫无情愫的,女人这一辈子,嫁了人能指望的不就是丈夫么,方氏对顾麟这个丈夫,可当真是又爱又恨。

爱他玉树临风,身份高贵,却也恨他多情寡义,不重自己。

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狠心害秦姨娘。

一切皆因嫉妒罢了。

可就因为嫉妒,便害了人家性命,这样的人,是如何也叫人同情不起来的。

孰是孰非,外人不好定论,但方氏的罪名,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人证物证都齐全,便是上告衙门,这案子也有据可循,方氏如今的样子落在大家眼中,多少是有些最后挣扎的意味。

不过,徐氏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强言巧辩,大家心中其实也自有一杆秤。

这件事,徐氏就算不曾参与,怕也不是不知情的。

但顾林张妈妈等人皆未指认徐氏,别人总不能因为方氏几句话,就判定徐氏也有罪,何况,以徐氏的身份,也实在没有必要和绝对的动机去害儿子的一个妾室。

妾室妾室,说好听了叫妾室,说难听了,其实也不过是比奴才地位高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徐氏若真看不上秦氏,有的是法子收拾秦氏,又何必真取了人性命?

况且,就算取人性命,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多隐患吧。

右相和文国公对视一眼,皆有了计较。

此事虽说是永宁侯府的家事,但牵扯到人命,按理来说是要提交衙门的,但死的毕竟只是妾室和两个家奴,按照律法来说,永宁侯府对家奴和妾室确实也是有生杀权利的,如今,便只看永宁侯这个一家之主打算怎么做了。

不过,以他们所见,顾麟怕是不想留这个夫人性命了。

原本右相和文国公不需要参与此事的,但他们暗中得了陆铮的拜托,今日势必是要帮陆铮这个忙的。

因而,二人便对顾麟道:“按说此事牵扯到人命,应该提交衙门才是,不过,这到底也算是侯爷的家事,我们自是主张律法清明,但也要看侯爷的意思,依侯爷之见,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判理呢?”

顾麟一听这话,便知道右相和文国公有意给自己留个面子,让自己处置这件事。

这正和他的心意,于是乎,便忙朝右相文国公揖手行礼,摆出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相爷,国公爷所言有理,我朝律法有云,恶意杀人者,偿命之,虽说方氏乃我的夫人,可她行事如此狠辣,毫无人性可言,我自是不敢包庇,可是,念及她也算为我生育一双儿女,如今儿女皆大,我不欲儿女受她影响,所以在此肯请诸位给顾家留个面子,容这恶妇自裁了断吧。”

第八百九十章:自裁吧

徐氏一听方氏的话,顿时气个倒仰。

方氏这泼妇,当真是疯了,什么话都敢喊出来,这是临死了还想拉个垫背的呢,她岂会叫方氏如愿!

“家门不幸啊,我顾家怎么会娶这等恶妇,这些年,我将顾家交与你管理,却不想你欺上瞒下,作恶多端,已到如今地步,却仍旧不知悔改,我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就会看中你,觉得你知书达理,温良恭俭,最适合我儿呢?儿啊,都是娘害了你,害了我可怜的孙女啊!”徐氏掩面大哭。

徐氏并不提秦姨娘如何。

纵使她心知秦姨娘是冤枉的,但她身为侯府老夫人,一来没有她给一个妾室道歉低头的道理,二来,她也是打着想要含糊过此事的主意。

为今之计,只有将一切都推到方氏头上,坐实方氏的罪名,顾家再替秦姨娘等正名,外人不管如何想,却也要夸顾家一句明理良善。

至于别人背地里如何说,徐氏眼下也管不得了。

如今一着不慎,她自己都有可能被牵连进去,还哪里管得了他人背地里怎么说呢。

方氏也不傻,徐氏这么一说,她就知道徐氏是打算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可是,她又怎么会叫徐氏如愿?

如果一切罪名都推到她身上,她还有活路吗?

如今这厅里坐的都是些什么人,谁不知道?

思及此,方氏也不去求顾麟了,反而朝着右相和文国公等磕起了头。

“相爷,文国公,诸位大人明鉴,我一个深宅妇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害人性命,若非有婆母示下,我一个新嫁妇,哪敢做那种事情啊!当年是婆婆说秦氏妖媚,迷惑侯爷,这才暗中示意我对秦氏下手,我若真想赶尽杀绝,又如何会留下秦氏的孩子呢?一个没了娘的孩子,怎么还不能弄死呢?我就是存了恻隐之心,才将二小姐送到了庄子上,可是,我能力有限,那庄子上也尽都是婆母的人,所以这些年,我就算心有二小姐,也是力不足啊。”

徐氏不是要将罪名都推到她身上么,她就偏要拉她下水,她倒要看看,有了徐氏作陪,这些人敢不敢置她于死地!

“一派胡言!”徐氏简直要被方氏气死了。

她当年确实看不惯秦氏,可什么时候暗示过方氏对秦氏下手了?

她也不过是在知道方氏做了什么之后,帮方氏打扫干净那些尾巴而已。

思及此,徐氏亦朝右相文国公颤颤巍巍一拜,凄然道:“相爷,文国公明鉴,老身行的端坐的正,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这恶妇是眼见辩驳不能,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这也是老身家门不幸,出了这种恶毒媳妇,怪只怪老身识人不清,老身,不怪旁人......”

说罢,徐氏便伤心落泪起来。

顾麟一见母亲被方氏逼成这般,当下大怒,匆匆来到徐氏身边,扶住母亲,指着方氏大骂道:“毒妇,你休胡乱攀扯,青天在上,你说这些话就不怕天打雷劈么!顾林说得对,这些年,午夜梦回间,你就一丝愧疚都不曾有过么!”

顾林对方氏本就谈不上情深义重,若不知顾忌着方氏育有嫡子嫡女,嫡子也请封了世子,这些年他就是表面的恩爱都不愿去装。

现如今又得知方氏害死当年宠爱的妾室,更是怒极,看着方氏如见仇人一般。

可方氏对顾麟却不是毫无情愫的,女人这一辈子,嫁了人能指望的不就是丈夫么,方氏对顾麟这个丈夫,可当真是又爱又恨。

爱他玉树临风,身份高贵,却也恨他多情寡义,不重自己。

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狠心害秦姨娘。

一切皆因嫉妒罢了。

可就因为嫉妒,便害了人家性命,这样的人,是如何也叫人同情不起来的。

孰是孰非,外人不好定论,但方氏的罪名,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人证物证都齐全,便是上告衙门,这案子也有据可循,方氏如今的样子落在大家眼中,多少是有些最后挣扎的意味。

不过,徐氏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强言巧辩,大家心中其实也自有一杆秤。

这件事,徐氏就算不曾参与,怕也不是不知情的。

但顾林张妈妈等人皆未指认徐氏,别人总不能因为方氏几句话,就判定徐氏也有罪,何况,以徐氏的身份,也实在没有必要和绝对的动机去害儿子的一个妾室。

妾室妾室,说好听了叫妾室,说难听了,其实也不过是比奴才地位高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徐氏若真看不上秦氏,有的是法子收拾秦氏,又何必真取了人性命?

况且,就算取人性命,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多隐患吧。

右相和文国公对视一眼,皆有了计较。

此事虽说是永宁侯府的家事,但牵扯到人命,按理来说是要提交衙门的,但死的毕竟只是妾室和两个家奴,按照律法来说,永宁侯府对家奴和妾室确实也是有生杀权利的,如今,便只看永宁侯这个一家之主打算怎么做了。

不过,以他们所见,顾麟怕是不想留这个夫人性命了。

原本右相和文国公不需要参与此事的,但他们暗中得了陆铮的拜托,今日势必是要帮陆铮这个忙的。

因而,二人便对顾麟道:“按说此事牵扯到人命,应该提交衙门才是,不过,这到底也算是侯爷的家事,我们自是主张律法清明,但也要看侯爷的意思,依侯爷之见,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判理呢?”

顾麟一听这话,便知道右相和文国公有意给自己留个面子,让自己处置这件事。

这正和他的心意,于是乎,便忙朝右相文国公揖手行礼,摆出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相爷,国公爷所言有理,我朝律法有云,恶意杀人者,偿命之,虽说方氏乃我的夫人,可她行事如此狠辣,毫无人性可言,我自是不敢包庇,可是,念及她也算为我生育一双儿女,如今儿女皆大,我不欲儿女受她影响,所以在此肯请诸位给顾家留个面子,容这恶妇自裁了断吧。”

第八百九十一章:求个公平

顾麟此言,倒是真叫大家有些吃惊。

本来大部分都人以为,顾麟会选择休弃方氏,毕竟方氏做的这些事,足以让顾麟休妻了,可顾麟却没有,只是请求大家容许方氏自裁了断。

不过,思及顾麟所言,倒也在理。

毕竟,儿女总是无辜的,方氏所出嫡长子和嫡长女,嫡长子刚刚娶妻,而嫡长女却还未曾许配人家,顾麟这么做,也许真是为了一双儿女吧。

宾客们这么想,方氏自然也忍不住这么想。

“老爷......”方氏面露凄然。

如果说方才她还请强言狡辩,想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但现在,她却歇了这种想法了。

她在想,顾麟这么说,到底是真心不想自己一双儿女受自己影响,名声受累,还是只是拿儿女做筏子,威胁自己认下罪名?

“毒妇,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么,你为人狠毒,却也不为两个孩子想想么!”顾麟指着方氏,满口仁义道德。

方氏忽然怔然。

多年夫妻,她焉能不懂顾麟的意思,顾麟这是在暗示她,若是再不认罪,自己的一双儿女,必然也将没有好下场。

他怎么会,这么狠的心?

那可是,他的嫡亲儿女啊......

方氏怔怔地看着顾麟,顾麟有一瞬的不自然,躲过了方氏的目光,不与之对视。

好像这样,他心里就能好过一些,罪恶感也能少一些似的。

其实当年之事,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儿错处吗?

他但凡相信秦姨娘一点,方氏的诡计便未必能够实现,可他顾忌面子,只觉得被背叛是奇耻大辱,半点儿不肯多加思考,亦不肯多做查验,直接就信了方氏所言,信了所谓的“眼见为实”。

说到底,他也不是没有错的。

可追根究底,这件事都是方氏所为,是方氏为了一己之私,造就了十数年的悲剧,所以,他这么做没有错,他没有当场休弃方氏,已经是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从宽处理了!

这样一想,顾麟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而其他宾客,亲眼见证了十多年前的一场冤案得以昭雪,心内也是唏嘘,早没了太多看戏的心思,顾麟的请求也算合情理,设身处地地想一下,顾麟的做法已经算是顾念情分了,倒也真没人再说什么。

再者,这些世家大族中,哪一家没有见不得光的事,顾家这件事只不过是被当众揭开了而已,否则他们又怎会知道十几年前的事情是否另有隐情?

见好就收,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世家大族处事,历来秉持着这样得准则。

所以,大家对顾麟的做法倒是都没什么意见,少不得顺着顾麟的话,说些叫他宽心之言。

而方氏呢,从顾麟以一双儿女做胁,她便已经没了辩白的心气儿。

这些年,她争啊抢的,又哪里是只为了自己,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只要儿女们好,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顾麟没有将她休弃,那她的一双儿女便还是嫡出,嫡庶分明,她的儿子将来依旧是侯府的主人,她纵然身死,也能闭上眼了。

罢了,她棋差一招,已无前路,也只能慷慨赴死了......

“老爷,是妾身糊涂,因贪私嫉妒做下错事,但请老爷念在妾身为您生育一双儿女,为侯府辛苦操持这么多年的份上,善待您的一双嫡出儿女,妾身,愿意认罪。”方氏伏地跪下,浑身力气似被抽走一般,语带怆然。

顾麟见方氏愿意认罪,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方氏豁出去什么都不顾了,要是再叫方氏胡搅蛮缠下去,顾家的脸就彻底丢尽了,说不得,还要牵扯母亲进去,那可真就是无力回天了。

如今方氏既已认罪,那再好不过。

思及此,顾麟轻咳一声,皱眉肃然道:“既然你愿意认罪,那......”

“等等,侯爷!”

顾麟被人打断,十分不悦,转头看向王妈妈,却不得不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故作耐心问道:“王妈妈,你还有什么要求?”

王妈妈上前一步,朝顾麟福身拜道:“侯爷,奴婢并无其他要求,只想为我们小姐求个公平,夫人口称认罪,却只字不提我们小姐,奴婢想问,夫人到底是真心认罪,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认罪?”

王妈妈这话说的大义凛然,正气十足,好一副忠仆形象。

可是她先前背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且她自己都承认了,如今又来说这话......

果不其然,方氏一听王妈妈的话,就不干了,当即反讽道:“王妈妈,我若没有记错,当年可是你来报说,秦氏与人私通,叫我带人去捉奸的吧?当年你那副小人嘴脸我到现在可都还记得,如今又来装什么忠仆呢!”

这话可够刺心的,王妈妈背主,说破天去这也是事实,她自己也亲口承认了,对于这样的奴才,大家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王妈妈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些,所以方氏这般说她,她却也不理会,只径自道:“夫人不必与我说这些,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承认,自从小姐死后,我日日忏悔,知道对不起我家小姐,时刻想着玩赎罪。我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替我家小姐求个清白,这些年来,我每日入梦都能想起当年小姐惨死之状,我只想问问夫人,午夜梦回之时,难道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心虚,不愧疚么!”

“我心虚不心虚,关你什么事!”

“夫人若是心虚,若是愧疚,那就应该跟我家小姐好好地道个歉,还她一个清白!奴婢所求无非这个,只要夫人成全了奴婢,奴婢愿意即刻追随我家小姐而去!”

王妈妈说着,竟然从怀里拿出一个牌位来,这可着实惊了众人一跳。

众人这才知道,为何方才看她总觉得奇怪,胸前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却原来是这牌位。

王妈妈此举,倒是叫大家稍稍有些动容。

诚则王妈妈当初背主,可看她如今模样,怕也是真心悔过了。

方氏也是骇了一跳,王妈妈将那牌位举到她眼前,她立即吓得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步。

第八百九十二章:俯首认罪

王妈妈此举,着实突然,别说方氏吓了一跳,就是安笙都没有多少准备。

这并不是安笙安排好的,她也没有想到王妈妈会忽然拿出生母的牌位来。

她抬头看向王妈妈手中的牌位,一时间不由有些恍惚,隐约间,竟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山中避世的木屋里,方氏瞪着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还不死?之后画面一转,又到了方氏用恶意满满地声调向她诉说,母亲之死的真相......

再然后,又回到了被梁家送上山的那个夜晚,夜风呼啸,山间野兽哀鸣,黑不见指的夜色里,缠在脖颈上的麻绳,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陆铮立即察觉到安笙的不对劲,忙低头去看,就见安笙面白惨无人色,双眼空洞,他心里顿时一突,再管不得有没有人在场,别人又会说什么,忙握住安笙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氏也站在安笙身边,听到儿子的声音,忙也去看安笙,便也看见了安笙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即心疼的不行,一把将安笙揽进自己怀里,语带哭腔道:“我可怜的孩子,真是作孽啊!”

陆铮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安笙周围的几个人听见了,其他人是没有听到的,但是林氏这一声可算不上小,她这一喊,大家的视线都转到安笙这边来。

只一眼,众人瞬间了然,心底都暗骂了一句方氏心狠,也叹了一声安笙可怜。

古来嫡庶分别,但是,大部分家风严谨的人家,即便有着嫡庶之分,却也不会太过苛待庶出,像永宁侯府这样的,主母害死了庶出姑娘的生母,又将庶出姑娘扔到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的,却还是少数。

很多人就算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这样做,方氏真是太过分了,这样的人,实在是死有余辜,不值得人同情。

顾麟也听到了林氏那一声喊,转头看见安笙靠在林氏怀里,面色惨白,双眼湿漉漉的,瞧着便可怜极了,心里不由地也是一痛。

若是他当初能多相信秦氏一些,今日是不是就......

唉,事已至此,虽悔无用啊!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为逝者做些什么了......

思及此,顾麟又看向方氏,语气沉痛道:“方氏,王妈妈的要求并不过分,你因一己之私害死秦氏,其心可诛,便对着秦氏的牌位,道个歉吧。”

其实这样的话,他并不愿意说,可今日脸面已经丢够了,也不差一点儿了,权当换秦氏一个安息吧......

“侯爷......”方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顾麟,就见顾麟满面沉痛,并不看她。

王妈妈却还在坚持,举着牌位不肯放下。

那牌位一看就是自己动手刻的,颇为粗糙,用的木头也不是什么好木,连漆色都不亮,众人心知肚明,这牌位定是王妈妈自己偷偷做的。

想到枉死的秦氏,再看王妈妈,虽说秦氏之死跟王妈妈也脱不开干系,但王妈妈总归也算是有了悔过之心。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场的世家夫人们大都信佛,自问有慈悲心肠,这会儿倒也觉得王妈妈还算有情有义。

“夫人,你午夜梦回,就当真没有梦见过姨娘么,梦里面,姨娘如何对您说的,你可曾还记得!”王妈妈直勾勾地盯着方氏,眼神里闪着仇恨的光。

方氏一听王妈妈这话,顿时就吓得浑身一僵。

王妈妈怎么会,怎么会知道她做梦的事情?难道,难道真是秦氏来找她索命了......

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那个贱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要索命早就索了,怎会等到今日?

“你,你少吓唬我!”似乎是觉得自己想的更有道理,方氏又略镇定了些。

王妈妈却忽然桀桀怪笑起来,然后,猛地一下凑近了方氏,尖声尖气地道:“夫人,妾身死的好冤枉啊,夫人你害了妾身性命,为何还不知悔过呢,难道在夫人眼中,别人的命,就这般轻贱么?”

方氏闻言不由大骇!

这是她昨夜梦里被秦氏追赶的时候,秦氏说的话,王妈妈怎么会知道?

方氏再也没了镇定坚持,对着王妈妈不停地磕头,状若疯癫,“不,不是,我,你,秦姨娘,秦姨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对,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我早就后悔了,我后悔了啊!”

她这情状,落入众人眼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可算是方氏自己亲口承认害人了。

方氏好像有点儿不清醒了,疯疯癫癫的,她这样子,大家也说不出要扭送官府之类的话,最后,还是右相觉得这场面太过尴尬难看,对永宁侯道:“侯爷,既事情已经清楚,想必侯爷自己心里也有了计较,这事情也可算是侯爷的家事,尊夫人...我等便不多说了,侯爷自行处理就是,至于府上的管家,你看......”

顾新海杀人害命,自己也亲口认了,怎么也要送到官府才是。

顾麟明白右相的意思,闻言便朝右相揖手道:“这种家奴,我是断不敢再用,他杀人害命,便交由顺天府处置吧。”

右相闻言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该当如是,然后,便率先提出告辞了。

右相一提出告辞,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永宁侯府出了这种事情,宴席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况且方氏还要处理,他们再留着,怕是也不大好。

顾麟忍着尴尬,与徐氏还有两个弟妹一起,将宾客一一送走。

宾客们倒是都挺识趣的,离开前还宽慰顾麟,让他不必多心,他们都不是多话之人,今日永宁侯府发生的事情,他们必定不会多传半句。

甭管这话是真是假,但听在顾麟耳中总归是个安慰。

等宾客都送走了,顾麟再回头,却发现,陆铮还未离开。

他想着怎么将这尊大佛请走,但一触及陆铮坚定的目光,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又憋憋屈屈地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这是个惹不起的,就当没看见好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心累

没有人去斥责顾菱,大家都呆呆地看着王妈妈的尸体。

可以说,王妈妈此举是彻底镇住了顾麟和徐氏,当然,也包括在场的其他人。

在此之前,王妈妈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个曾经背主,如今似乎后悔却又好像是被人利用的可有可无的人,可以说,如果王妈妈不是突然出现揭穿方氏当年恶行,这府中几乎已经没人记得曾经还有她这么个人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算不上重要的人,却震惊了阖府上下。

谁也没料到王妈妈最后会那样做,她死的太过决绝,也有几分悲壮。

就连一向行事只考虑利弊,不掺杂个人感情的徐氏,有那么一瞬间,心底都有几分动容。

这世上,忠心的奴仆不少,但是肯为主子决然赴死的,却也不多。

良久之后,徐氏发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将王妈妈待下去,厚葬了吧。”

“是,老夫人。”徐嬷嬷颔首应了声是。

如今府里的总管事成了杀人犯,被送至官府,外面暂时没了管事的,徐氏最信任的也只有徐嬷嬷,所以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徐嬷嬷去办。

另一边,方妈妈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心里不停地默念,希望徐氏别注意到她。

可是,她这愿望怕是注定要落空了。

徐氏现在确实没空理会她,但这并不代表徐氏就没注意到她。

徐氏只是淡淡地扫了方妈妈一眼,然后就收回了视线,转向陆铮。

“陆世子,可否容我们自己处理一下家事?”

徐氏这是在变相地赶人,陆铮不会听不出来,不过,他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去看安笙。

安笙已经收起了面上的震惊,只眼中一片哀色,她对陆铮低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陆铮欲言又止,有些话当着顾家众人的面也不好说,顾家宾客散尽,他却一直待在这里不走,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再者,万一徐氏和顾麟再因为这件事为难安笙就不好了。

思及此,陆铮便颔首应了一声,目光隐晦地看着安笙,道:“那我先走了,有事派人去找我。”

安笙点点头。

陆铮跟徐氏和顾麟拱手道别。

顾麟巴不得他赶紧走呢,见状忙叫人送他出去。

送走了陆铮,顾家此刻就真的再没有一个外人了,不过,宴客厅内仍旧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说话。

徐氏面沉如水地坐在厅中央的交椅上,视线缓缓地在厅中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所到之处,无人敢与她对视。

这正是徐氏想要的结果。

片刻后,徐氏威严的声音响起,句句敲击在众人心上,叫人不由心神一凛。

徐氏说:“今日之事,事出突然,但从此刻开始,我不想再从顾家人口中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一个字,都听明白了吗?”

徐氏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众人慑于她的淫威,皆垂首应说“明白了”。

虽然得到了大家肯定的回答,但徐氏心里其实并没有怎么放松。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流言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堵不住的,就算堵得了眼下一时,也堵不了一世。

可是,堵一时也是堵,就当自我欺骗吧,她实在是不想听到外面将顾家的丑事传的沸沸扬扬。

徐氏挥手叫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了。

王妈妈的尸首被抬走,随她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她躺的那块织锦毯。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厅内便只剩下徐氏,顾麟还有安笙,几人身边的心腹也都被赶到厅外去了。

徐氏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才对安笙道:“当年的事,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你娘她是被冤枉的,当时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全,你,也别怨恨祖母与你爹,我们若早知道你娘是被冤枉的,如何也不会看她枉死,你明白祖母的意思吗?”

安笙闻言,泪盈于睫,轻轻地点头应了声,“孙女明白,孙女,不曾怪祖母与父亲。”

徐氏还算满意安笙的回答,闻言稍觉安慰,点头道:“祖母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今日,你也累了,要不就先回去歇歇,过几日,祖母一定给你个交代,你看好不好?”

徐氏几时这样客气过?

可安笙心里却已经毫无波澜,闻言仍旧垂首带着些许哭腔应道:“孙女听祖母的安排,那孙女就先告退了,望祖母与父亲也别太过伤怀了,身子要紧。”

“你放心吧,为父与你祖母自有计较,你身子弱,就先回去歇着吧。”顾麟似乎终于找到了身为慈父的感觉,与安笙说话难得的温声细语。

安笙福身行礼,告别徐氏与顾麟。

留守在外面的奴仆们见到她从厅内出来,皆朝她行礼,她哀声叫了起,带着青葙回玉笙居去了。

安笙走后,厅内的徐氏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眼中杀意密布。

她看着顾麟,恨声道:“方氏不能留了,既然你对外说她急病而死,那便叫她急病而死吧,至于她娘家那边,我去封信,不叫他们来吊唁了,葬礼也别大办,只说年节下诸家宴请,我们不想扰了别家的喜庆之气,所以就不大操大办了,停灵一日,便葬了吧。”

“就按母亲说的办。”顾麟对于徐氏的话向来听从,况且徐氏说的也确实在理,他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安排好这事,徐氏似乎有些累了,便朝顾麟挥了挥手,叫他也先下去忙了。

顾麟朝母亲行了一礼,退出了厅内。

等顾麟也走了,徐氏才再次召见徐嬷嬷进来。

徐嬷嬷应声走进厅内,在徐氏面前站定,等候徐氏的吩咐。

接着,就听徐氏道:“方妈妈和袭香不能留了,记着,找靠得住的人动手,下手干净利索点儿。”

徐嬷嬷一听徐氏的话,心里便微微一惊,但随即便颔首应道:“奴婢明白,老夫人您放心吧,奴婢这就安排,会趁夜深人静动手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徐氏轻轻叹了一声,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心兰,你说顾家,是不是要完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了结旧怨

徐嬷嬷一听徐氏这话,心就不由一沉。

这些年,徐氏很少会这样灰心丧气,看来今儿这件事,给徐氏带来的打击着实不小。

眼下这种情况,徐嬷嬷当然不可能完全照实了说,因而只好斟酌着道:“老夫人您莫要想的太多,这些年,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兴许事情没有您想的那么糟糕呢,右相大人与文国公等离开的时候不是应承过么,断不会在外面乱说话的。”

徐氏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安慰,仍旧叹道:“右相与文国公之辈确实不屑于乱说乱传,可别人就不好说了啊。”

“这......”这话徐嬷嬷有些不好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那些个大人在京中都是有头脸的,他们既应承了不会乱说,想来是应该能做到的。”

徐氏闻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去纠正徐嬷嬷。

男人们或许不会乱说,但女人呢?

同为女人,她还不知道那些个世家夫人们么,一个个的瞧外表都光风霁月,但内里如何一片乌糟,谁又知道呢?

就好像方氏,若是不出今日这事,方氏依旧还是风光无限的永宁侯夫人,可眼下呢,说是人人喊打也不为过了。

徐嬷嬷见徐氏不再说了,也不敢乱说话,只垂首站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徐嬷嬷才听徐氏再次开口,“扶我回去吧。”

徐嬷嬷忙应了一声,然后快步上前去,将徐氏扶了起来。

等她们主仆离开后,宴客厅内彻底恢复了寂静。

先前的热闹不复,如今这厅内只有阴森和寂然。

......

玉笙居。

安笙回到玉笙居后,便脱了外裳到床上躺着了。

没一会儿,徐氏和顾麟那边便分别派人前来,送了些补身子的药品等物,安笙谁都没见,只让青葙跟来人说自己回来之后便躺下了,来的人大概都受过交代,也没有要求一定要见安笙,放下东西之后就走了。

送走了几拨人,青葙重回内室,见安笙靠在床上,神情淡淡的,遂放轻了脚步。

安笙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青葙一眼,问她,“王妈妈,葬了吗?”

“葬了,”青葙点点头,觑着安笙的面色,语气有些心疼,“盼夏方才说的,王妈妈已经叫人葬了,听老夫人吩咐,厚葬了。”

安笙闻言,嗯了一声,再没有问下去,而是道:“叫郑妈妈来一趟。”

青葙哎了一声,忙出去叫郑妈妈。

片刻后,郑妈妈进来,安笙问她,“袭香那里可安排好了?”

郑妈妈闻言,忙颔首答说:“小姐您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等入了夜,会赶在徐嬷嬷她们动手之前将她送走的。”

“记得卖身契一定拿走。”安笙又道。

“忘不了,小姐放心,苏远亲自在外面接应,会在城门关闭之前,直接将袭香送走的。”

安笙嗯了一声,道:“你们做事,我自然放心。”

郑妈妈看了看安笙,见安笙虽面色淡淡,眼底却有一抹哀色,便知道王妈妈的死到底还是叫安笙心里有些难过了。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安笙,便想着说点儿别的事叫安笙转移转移注意力,因而便道:“半个时辰前,徐嬷嬷带着一碗药去了听雪堂,要是奴婢猜的不错的话,最迟今儿半夜里,大夫人怕就要得急病而死了。”

徐氏做事不肯落人话柄,既说了要让方氏得急病而死,那便要力求让方氏看起来就是急病而死的样子,所以,徐嬷嬷给方氏灌了药,却不是即刻要命的毒药,而是慢性药,方氏只怕还要受一阵子折磨呢。

安笙听乐郑妈妈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怀念”,“老夫人的手段,历来如此,听雪堂那边可还有别的消息传来?”

郑妈妈听安笙这样问,便有些犹豫,安笙见她如此,便知道怕是还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遂道:“说吧,什么也不要紧。”

“方才袭香那边传出话来,说大夫人,要见您。”

“她还有脸见小姐!”安笙还没说话呢,青葙倒是不干了。

郑妈妈不赞同地朝青葙使了个眼色,青葙明白郑妈妈的意思,这才收起满面的气愤,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就听安笙道:“她要见我?呵,她见我做什么?”

郑妈妈想了想方氏可能想要见安笙的原因,答说:“兴许,是有什么话想要问小姐吧,她疯疯癫癫的,看人都不清楚了,要不,奴婢回了袭香,您就别去了吧,没的染上晦气。”

可出乎郑妈妈预料的是,安笙却说:“不,我去见她,给袭香回话,就说再晚些时候我再过去,让她看着点儿方氏。”

郑妈妈虽有些惊讶安笙的决定,但还是颔首应了声是。

安笙便挥手让郑妈妈先去忙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安笙,“小姐,您为什么答应去见她啊,她都,都要,要那什么了,您何必还无见她呢,她哪能有什么好话啊?”

安笙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还有些旧怨未了,该去了结了。”

青葙不懂还有什么旧怨未了,但是见安笙面色不太好,也就忍着没有再问。

......

一个时辰后,申时刚至,天色已经擦黑,安笙带着青葙和郑妈妈,去了听雪堂。

安笙这里一动身去听雪堂,徐氏那里便得到消息了,不过,徐氏却没有叫人去阻止,只说了句“随她去吧”,就完了。

下晌的时候,起了风,天边聚起大朵的乌云,一早的晴朗天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黑云压城的压迫感。

安笙主仆三人轻装简行来到了听雪堂,方妈妈一见到安笙,眼睛便是一瞪,刚要说什么,但似乎想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敷衍地朝安笙行礼一礼。

安笙没理会她,叫郑妈妈在外面守着,自己带着青葙进了方氏的房间。

方妈妈见状,似乎有意要拦,但郑妈妈一个眼神,就吓得她缩回了脖子,低下头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垂死挣扎

第八百九十六章:垂死挣扎 (第1/1页)

方氏的房里很安静,屋内点着熏香,袅袅青烟盘旋而上,烛火跳动着,发着浅黄色的光。

袭香守在外室,见到安笙进来,便福身见礼,小声问好,“二小姐。”

安笙抬了下手,示意她起身,然后道:“你跟青葙到门口守着吧,待会儿再进来。”

袭香闻言,什么都没说,只颔首应了声是,便立即推门出去。

待到了外头,还很体贴地重新关好了房门,并没有见到青葙未动,便起别的心思。

青葙见袭香出去了,这才小声说:“小姐,大夫人疯疯癫癫的,倘或伤了您可怎么好,您叫奴婢陪您进去吧。”

安笙知道青葙是真担心自己,但却仍旧没同意。

“无妨,”她摇了摇头,神情淡淡的,“她喝了药,伤不了我。”

青葙还想再说,听安笙道了声“去吧”,她便知道安笙意已决,遂也不敢再劝,默默退了出去。

房门打开,再次关上,安笙方提步往内室走去。

与外间的灯火通明不同的是,内室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如豆,勉强照亮了床畔方圆之地。

内室西北角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哀鸣声从床上之人的口中发出来。

这个人,正是方氏。

方氏被徐氏命人喂了药,还是种慢性毒药,虽然安笙不知道徐氏用的是哪种毒,但看方氏眼下的模样,也知道这毒颇为折腾人。

徐氏素来心狠,在她心目中,没有什么比永宁侯府的脸面更重要,所以,对于害的侯府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的方氏,徐氏丝毫不手软。

其实安笙明白,徐氏如今心里只怕连她也是怨的,只是顾着护国公府的威名,如今却不敢动自己罢了。

当然这些安笙也并不在意。

说白了,徐氏对她是何观感,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历经一世,她又哪里还会对这些人抱有奢望。

实在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方氏躺在床上哀哀地叫唤着,却无人理会,安笙再走近些,就能听见除了哀叫之外,方氏好像还在咒骂着什么。

她侧耳听了听,就听方氏骂的正是侯府众人,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她,甚至包括早已死去的亲姨娘。

安笙冷眼听了一会儿,方道:“夫人不是想见我么,我已经来了,夫人怎么又装不知道呢。”

床上的方氏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安笙。

安笙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回望着方氏。

方氏狠狠地瞪着安笙看了一会儿,忽然骂道:“小贱人,我真是小瞧了你,你说,是不是你害我!”

神鬼之说,太过莫测,方氏之前是骤然从王妈妈口中听到自己梦中所言,所以才失了方寸,认为真是秦姨娘的鬼魂来找她索命,她本就做贼心虚,自然害怕。

可是,这会儿却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什么鬼,什么神,要是早有鬼神,秦姨娘怎么没早早将她收走!

可见都是人搞的鬼!

她身在内宅多年,各样手段也算见过不少,冷静下来之后,愈加肯定这一切定是安笙所为。

如果说这府中有人想要给秦姨娘报仇,除了安笙之外,方氏不做他想。

可是,她跟徐嬷嬷说这些,徐嬷嬷根本不理会她,反而给她灌了一碗药。

方氏哪能不知道徐嬷嬷给她喝的药不是什么好药,可她现在身不由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再加上顾念一双儿女,又如何能抗争得了。

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不甘心自己所谋的一切,就要化为泡影。

她躺在床上,腹内绞痛不已,却连个痛快都求不来。

她恨,所以她就想,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安笙一起去才行,因而,她才叫袭香给安笙递话,说自己想见安笙。

她知道,安笙一定会来。

不为别的,就为安笙知道了生母之死的真相,她就一定会来。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有错,安笙果然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来见的她。

“小贱人,你倒是好胆量!”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安笙目光很平静,丝毫不见生气,但看着方氏的眼神,却淡漠地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方氏如今的模样,在安笙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她既敢来见方氏,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不管徐氏和顾麟心中如何想,但至少现在在他们心里,都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的。

虽说这份对不起不会持续多长时间,但只有这一晚,就足够了。

她知道,如今这听雪堂里,大半都是徐氏的人,但徐氏既没阻止自己来见方氏,就不会派人来监视。

在徐氏看来,大概只会以为自己想要再问清楚些生母的死因,其他的,却不会太过关心。

方氏一个将死之人,纵然说了什么,徐氏也不会在意。

当然,即便徐氏在意,安笙也有办法让徐氏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这府内,可不都全是徐氏的人了。

方氏真是恨极了安笙这副淡漠的样子。

安笙越是冷淡,就显得她越是狼狈。

“小贱人,你说,是不是你害我!”方氏瞪圆了眼珠,眼中尽是疯狂之色。

她本以为,安笙并不会承认,却不想安笙竟然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方氏听到这声是,一时间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安笙,连骂人似乎都忘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抖着手指着安笙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愧是秦氏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有心计,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有这等心机呢,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啊!”

“是有如何?”

方氏说的也是事实,安笙并不反驳。

因为她确实是从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便一直想着找方氏报仇了,这是事实,并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方氏却被安笙坦然的态度激的直喘粗气,一副随时要背过气的样子。

安笙冷眼看着她,在方氏急速的抽气时,方才再次开口。

“夫人做了亏心事,难道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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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章:旧怨了

方氏显得十分激动,粗喘着骂道:“你放屁,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了,都是秦氏那个贱人不要脸,勾引我丈夫,我不过是做了每个妻子都想做的事情罢了,怪只怪,你那短命的娘自己不争气,凭什么怪我!”

安笙冷笑,“夫人还是这般巧言善辩,颠倒黑白啊。”

当年,方氏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当自己质问方氏就没有丝毫忏悔之心的时候,方氏也是用同样的话打发她的。

可惜那个时候,她只会哭喊,却做不出一点儿有用的回击。

如今却不一样了,她终于亲手,让方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娘死了那么多年,就算被正了名,却也不在人世了。

她活着的时候,未曾享受过世间繁华,死后却还背负骂名多年,当年之事,又岂止是方氏一人罪过?

但方氏绝对是死有余辜!

若非她心狠嫉妒,母亲又如何会死的那样不堪。

哪怕方氏使计将母亲赶出府去呢,她也不至于如此恨方氏。

“我巧言善辩,颠倒黑白?顾安笙,这说的明明是你吧!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个小贱人会害我到今日这般境地,当初就不该留下你的性命,就该让你一道下去陪你那死鬼娘!”方氏恶狠狠地说道。

与方氏的激动比起来,安笙却显得淡定多了,她只是陈述事实一般地道:“可如今要死的,却是你。”

许是这句话刺到了方氏的痛处,方氏不由更加激动,“你放屁,我才不会死,你等着,你等着我找老夫人揭穿你的真面目,我是侯府的当家夫人,老夫人和侯爷不会让我死的!”

“难为夫人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事到如今,竟还会有这种想法。”安笙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嘲讽。

原来,方氏也会这样天真,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点着她的额头笑话她天真蠢笨,不辨忠奸。

想着想着,安笙忽然有些兴味索然起来。

方才答应来见方氏,是说有些旧怨未了,但不想见了方氏,却又与她纠缠了这么许久,忘了正事。

思及此,安笙再不听方氏痴缠,欺身上前,冷冷看着方氏。

方氏本还在咒骂不休,却忽然被安笙这一眼吓了一跳,顿时忘了要骂人,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安笙。

然后,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安笙道:“不知夫人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人做恶人天来收,夫人以为我是如何知道当年之事的?因为啊,我娘曾给我托梦,在梦里,我看到了夫人当年所做的一切恶事,后来醒来我就在想,总有一日,夫人会得到该有的报应的,现在看来,报应果真来了,夫人,是老天爷要收了你,谁叫夫人,作恶太多呢......”

重生之事,她自是不会说的,就算说了,方氏只怕也会以为她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但她与方氏的旧怨,说白了不就要从前生算起么?

所谓旧怨未了,说的就是前生的遗憾与怨恨了。

而方氏虽然不那么懂安笙的话,但她对梦这个字眼,却极为敏感。

安笙说自己之所以会知道当年之事,皆因秦氏托梦,方氏登时就害怕了。

因为,秦氏也给她“托梦”了,梦里,秦氏瞪着怨毒的眼睛叫她偿命的场景,缠绕她数日,让她难以安眠,就在昨夜,她还又梦到了那一幕,所以,安笙一提到梦,她几乎是来不及想真假,心里就已经信了。

人都有惧怕的东西,在面对自己惧怕的东西时,再强装的镇定,也会溃散掉。

“我,我没有,她都已经死了,她死了,怎么可能还会来找我索命呢?这,这不可能,你别骗我了,我......”

“夫人信与不信,等到了阎王殿里,自去与阎王爷和我娘分说吧,他们,都在等着你呢!”这句话,安笙几乎是贴着方氏的耳边说出来的。

方氏顿时便觉一股寒意子脚底涌上来,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模样,满眼都是惧怕之色。

安笙却不再理会她了,起身转头便走。

走到内室门口的珠帘前,就听身后的方氏发出一声尖叫,哭喊着说“不可能,不会的”,安笙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被青葙从外面打开,看到安笙平安出来,青葙暗暗松了口气。

安笙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寒月挂在半空,银白的寒芒洒满中庭,一阵风起,寒意从脚底窜上了心头。

袭香还是垂首站着,安笙抬脚出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两个字。

等安笙和青葙走远了,袭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安笙的背影,然后转身重回室内,关紧了房门。

安笙跟袭香说的是“戌时”两个字,袭香明白,安笙这说的是送她离开的时辰。

一想到可以永远离开这里,袭香便用力按了按胸口,那里,如今正放着她自己的卖身契,拿走了这个,等以后消了奴籍,她就不再是任人打骂辱杀的奴才了。

内室里,方氏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袭香权当没有听见,她只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方氏说了什么,都跟她无关。

......

约摸着一盏茶的工夫,安笙和青葙回到玉笙居,刚一进院门,就见郑妈妈守在门口。

安笙用眼神询问郑妈妈怎么了,就见郑妈妈朝她的房间使了个眼色,安笙立即就明白郑妈妈的意思了。

快步回去,果然见陆铮坐在里面,见到她回来便站起身来迎过来,低声问说:“去哪里了?”

“去了趟听雪堂。”安笙一面将披风脱下来交给青葙,一面回答陆铮的话。

陆铮便不再问这件事了。

安笙去听雪堂,必是见了方氏,二人肯定说了什么,但这些,陆铮并不打算问。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安笙往后该怎么办。

“以后,你怎么打算的?今日之事一过,你父亲以后的仕途,怕是就要艰难了,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怪我?”安笙接着陆铮话说道,“他们怪不怪我,我没那么在意,况且,这本来就是我要的结果。”

第八百九十八章:以绝后患

陆铮一听安笙这样说,却有些不解。

他不懂安笙为何会说,这本来就是她要的结果?

安笙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遂道:“我这是为了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

怎么感觉越说越不明白了?

安笙请陆铮坐下,然后道:“就是以绝后患,我且问你,你想过我嫁到你们家之后,你会面对什么状况没有?”

“我?”

陆铮还没来得及为安笙主动提及婚后生活而害羞高兴,就被安笙接下来的话又说糊涂了。

安笙嫁给他之后,他会面对什么状况,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将安笙说的跟什么麻烦一样呢?

陆铮不禁为自己这个猜测有几分不喜,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安笙怎么会是麻烦,分明就是他的救赎。

安笙见陆铮不说话,眉心却轻轻蹙了起来,便不再问他,而是直接说道:“顾家想要借着护国公府这股东风再上一层楼的想法,从未断过,而我想要绝了他们这种想法的心,也从没有变过。”

她这话真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徐氏和顾麟的想法本就如此,或许不只是他们母子,还有顾家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想要从陆家身上榨取自己的利益。

但这并不是安笙希望看到的。

从她决定嫁给陆铮的那天起,她便开始筹划这件事。

可以说,今日这场戏,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彻底断绝顾家攀龙附凤的心思。

徐氏以为她人傻天真,所以想要好好利用,她偏不叫徐氏如愿。

徐氏这个人,心计是有的,可惜都没用在正地方,前世的老路,安笙不想再走一次了。

而陆铮也是直到此时,才算完全明白安笙的苦心。

怪不得,怪不得安笙会选择这个时机,在众人面前揭开当年真相,而且完全没有替顾麟和徐氏遮掩的意思。

当年之事,方氏纵然是主谋,死有余辜,可顾麟和徐氏就没有一点错吗?

若是顾麟能多相信秦姨娘一点,又或者徐氏能稍微动那么一点恻隐之心,留秦姨娘一条命,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不,没有那么多如果,当年之所以叫做当年,就是因为再也回不去了,而顾家人,确实不值得的同情。

一想到这些,陆铮心中便不由地涌上阵阵心疼,他不由又放轻了声音,“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只管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做,其他一切都有我呢。”

他不会跟安笙说,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我不担心那些,也不惧怕那些,在安笙的心意之下,这些他说不出口。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不禁莞尔,颔首答了个“好”字。

陆铮看到安笙终于露出些许笑颜,紧紧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算是稍稍放下了。

心一放下,他便想起自己登门所为的第二件事,遂问安笙,“你可是叫苏远送人出城了?”

“是,送方氏身边的丫鬟出去,我事先答应送她走的,否则她留下只能是死路一条。”安笙并不奇怪陆铮会知道这件事。

苏远的行动虽然隐秘,但陆铮知道苏远是她的人,势必会关注苏远的动作,所以知道苏远要送人出城也并不奇怪。

“要我帮忙吗?”陆铮问。

安笙含笑拒绝了陆铮的好意,“这倒不必,苏远都安排好了,他的身份不起眼,没人会怀疑他,也不会过多的注意他,反倒是你,若被人知道你跟这件事有关,我们两个都要说不清了。”

安笙说的也有道理,加上陆铮也知道苏远有些能耐,便也没有再追问此事,只道:“若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放心吧,我会的。”这次安笙倒是没拒绝。

而显而易见,安笙的乖顺让陆铮十分高兴,本来还有些绷着的唇角都勾了起来。

安笙一见他这样,便也不由笑了,然后似不太经意地问起,“今儿你回去之后,老太君那里,可叫你去说了什么吗?”

今日顾家举宴,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并未前来,倒是大夫人郑氏带着女儿陆佳敏到场了,今日那场大戏,郑氏也亲眼见了,安笙相信,郑氏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回府之后,想必定是要狠狠地找魏氏告上一状的。

虽说魏老太君比较明事理,但再明事理,对于陆家的脸面必然也十分看重,今日陆铮和林氏维护她的意思溢于言表,作为姻亲,顾家出了这种丑事,魏氏必然不会欢喜。

陆铮显然也明白安笙要问的是什么,但他他很明显并未打算跟安笙说实话,闻言颇有些含糊地答说:“祖母并未说什么,只叫我去问了几句话而已,你别担心,我跟母亲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别人说什么,我同母亲都不会在意,你也不要在意,旁人说的再多,若是自己不在意,总归不过是些闲话罢了。”

对于陆铮这样的人,别人的闲话他是当真不太在意的,否则也不会任由自己克妻的流言在京里传扬这么久了。

有一种人,就是内心强大到不在乎流言蜚语,当然,他自己不在乎这些,却不代表愿意让自己心爱的人也去承受这些。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冲自己来,安笙只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就行了。

但人生在世,哪会真的活的这般恣意,就是再随性的人,也自有不为人知的烦恼。

好在,历经一世,安笙已经过了自寻烦恼的时候。

陆铮说让她不必在意那些流言,她便不在意,只要他安心就好。

所以,安笙朝陆铮缓缓一笑,郑重回了一声“好”。

陆铮这才彻底放心,也回了个笑容。

安笙险些被陆铮这突如其来的灿笑晃花了眼,不由暗暗失笑,心道自己心志不坚,容易为美色所惑。

陆铮却丝毫未觉,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整天笑容满面的性格,所以那灿烂的一笑也如同昙花一现一般,只一瞬便消失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铮起身离开,安笙将他送到门口,看他匆匆离开,方才叫青葙关门。

第八百九十九章:雪夜身死

很快,便近戌时,喧闹了一日的永宁侯府彻底归于沉寂,就在这时,偏院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忽然被打开,黑沉沉的夜色里,从这小小的角门里,走出了两个人。

这二人身量相仿,都垂着头,因为夜色沉沉,所以看不清面容如何,只能从身形判断出,似乎是两个女人。

这确实是两个女人,正是安笙身边的郑妈妈,和方氏的贴身丫鬟,袭香。

郑妈妈是来送袭香的,她带着袭香出了角门,往南走了几步,就见南边靠墙拐角那里,停着一辆青帷马车。

马车前坐着一个人,见到她们二人,便跳了下来。

郑妈妈让袭香站着别动,自己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二人走近之后,互相说了两句话,郑妈妈便让袭香上车。

袭香看了郑妈妈一眼,目光微微闪动。

郑妈妈低声道:“去吧,这也是你的造化,往后能过成什么样,就全看你自己了,这是小姐让我给你的,拿着吧。”

说着,郑妈妈便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袭香。

袭香接过郑妈妈递来的包袱,又看了郑妈妈一眼,咬了咬唇,道:“那,妈妈代我跟二小姐说声谢谢。”

郑妈妈点点头,应了声“好”。

袭香这才上了马车,郑妈妈小声跟苏远说了句“小心”,苏远点点头,重新跳上马车,赶车走了。

马车缓缓而行,车轮发出辘辘之声,一阵风起,郑妈妈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快步回去。

角门再次关上,重新上了锁,没有人发现侯府里离开了一个人。

直到,夜深时分,徐嬷嬷带人再次进入听雪堂,发现方妈妈晕倒在地,而袭香却不见踪影,而方氏房中的一些首饰也都不见了,才知道袭香可能卷了财物跑了。

徐嬷嬷铁青着脸将听雪堂搜了一遍,都没找到袭香的身影,当下不敢隐瞒,立即回去上报徐氏。

徐氏听闻袭香偷跑,十分震怒,但值此多事之秋,还是没敢让人去找,只阴着脸吩咐徐嬷嬷送方妈妈上路。

徐嬷嬷颔首应是,然后再次返回听雪堂。

可怜方妈妈,犹在昏迷中,便被人结果了性命。

方妈妈死后不久,方氏也撑不住,去了。

夜色深浓,天边忽然飘起了雪,起先只是零星一点雪花,但不过片刻,便如扯絮一般,飘飘扬扬,顷刻间便将地面覆盖上了一层雪白。

这雪至纯至性,似乎将这世间一切污秽都掩盖了。

方氏“急病而死”的消息,于子夜时分传入侯府各房各院。

顾凝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嚎啕一声哭了起来,但哭了不过几声,便好像忽然间想起什么了似的,忙捂住嘴巴,忍着不哭了。

安笙收到消息的时候,却没什么反应,过一会儿之后才问,“下雪了?”

郑妈妈颔首回说:“回小姐,外头正下着雪呢,下的还很大。”

安笙嗯了一声,回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

郑妈妈闻言微愣,安笙这意思,是知道下雪了,还是知道方氏已经死了?

不过不管安笙说知道什么,都不是她该问的,她只要听安笙的吩咐行事就好了。

方氏对外是说得了急病而死,那侯府众人就不可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但是,毕竟白日里闹得那么难看,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没有徐氏的准话,大家伙一时间都摸不准该如何行事,只得先起身穿了衣裳,等着徐氏那边示下。

直到徐氏派人传话来说,年下横死,是为不吉,从急处理,不必大操大办,众人才明白了徐氏的意思。

徐氏的意思是说,方氏死的不吉利,所以葬礼不会大办,众人也只需装装样子即可,不必太过隆重对待。

松枫苑里,兰英送走了过来送消息的人,回来就见宋氏坐在桌边,神情复杂地盯着桌上的杯子出神。

兰英走到宋氏身边,低声问说:“夫人,您怎么了?”

宋氏恍惚回神,看了看兰英,道:“没怎么,就是觉得这人终于死了,我心里反倒有些复杂。”

兰英似乎明白宋氏的意思,闻言便去劝道:“总归也不是夫人您动的手,就算是心中有愧,也不该夫人来担,夫人且放宽心就是。”

“倒也不是愧疚吧,”宋氏啧了一声,“你知道的,我盼着这一日已经很久了,等这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心里到底有些复杂的。”

“奴婢明白。”

“走吧,就算老夫人说不必隆重对待,却也不能不朝面,跟我去瞧瞧吧。”说着,宋氏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兰英忙来扶她,主仆俩刚走到门边,宋氏又忽然想起女儿,遂吩咐另外一个丫头,“去看看四小姐,传我的话,叫四小姐别害怕,待在屋子里不必出来。”

这么晦气的事情,她可不想让女儿看见,女儿今日本就有些吓着了,可不能再叫女儿看见死人了。

丫鬟福身应是,然后便去顾菱那里传话去了。

宋氏这才带着兰英往听雪堂走。

在园子里的时候,碰上了沈氏,妯娌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默默地一同往前走去。

风雪似乎更重了......

听雪堂内,哀声一片,沈氏和宋氏到了听雪堂后才知道,原来不光方氏死了,连方妈妈也去了,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了然。

这是徐氏一贯的手段,方妈妈身为方氏的心腹,对方氏所做的事情一定知之甚详,甚至很多事情应该都是方妈妈替方氏做的,方氏既死,徐氏必定不会留下方妈妈。

不过,袭香跑了?这......

“听说是卷了大嫂屋中的一些首饰,趁夜跑了,老夫人没叫人追。”沈氏小声地跟宋氏交换自己得到的内部消息。

宋氏见沈氏眼中似有异色,便明白了沈氏的意思。

府中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说戒备森严,但是监管力度肯定也要加大的,在这种情况下,袭香却能卷了财物趁夜跑了,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帮她的呢?

如果是,那这个人又是谁呢?

沈氏故意跟自己说这些,莫不是怀疑她,所以在试探?

第九百章:天理循环

虽说因为要从方氏手中争夺掌家权的缘故,沈氏和宋氏暂时结了盟,可这盟友关系却不是牢不可破的。

今日侯府又是宴客,又是闹出了陈年杀人旧案,上上下下都忙的不成样子,但也正因为忙乱,所以才更加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袭香的偷跑,就是个例子。

宋氏之所以觉得沈氏跟她说这些,是因为怀疑她,所以想要试探她,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胡乱揣测,而是有依据的。

因为方氏的事情,大房不说人人自危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二房和三房的人都会认为,对方想要借此机会从中得利。

方氏谋害秦姨娘等人的旧案被翻出来的蹊跷,很明显是算准了挑着年下顾家宴客的时机,揭开这件事的,那么问题也来了,王妈妈和顾林离开侯府多年,又是逃命出去,他们就算想要回来告状,会这么容易进府么?

除非,侯府中有内应。

可若有内应,这个内应又是谁呢?

在沈氏看来,最有嫌疑的人,莫过于宋氏了。

因为顾菱的事情,宋氏恨毒了方氏,多次欲除之而后快,在这种情况下,要说宋氏是在背后帮王妈妈和顾林的那个人,也十分说得过去。

另外一个嫌疑比较大的,就是安笙。

不过沈氏对此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

毕竟安笙很小的时候就被发配到庄子上去了,徐氏和方氏是什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想也知道那庄子上必然都是徐氏和方氏的人,安笙这些年在庄子上,过得必然不算好。

方氏不可能会找人教安笙读书习字,明理知义,也更加不可能会跟安笙说明她生母之死的真相。

按照她对方氏的了解,方氏不说每日叫人在安笙耳边耳提面命,说她生母作风不检而死来打击安笙,就不错了。

当然方氏大概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安笙会有那种机缘,会被普云大师收为弟子,并且悉心教导。

但也正因如此,沈氏才会怀疑安笙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安笙自己查到了什么,又找到了王妈妈和顾林,安排了今日这一场戏?

但这些毕竟都是猜测,并没有根据,所以沈氏跟谁也没有说。

如今府里正乱着,方氏虽然没了,但顾麟正值壮年,必定是要续弦的,就算顾麟没这个心思,徐氏只怕也不会允许。

她现在要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在顾林续弦之前,将府上大小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顾麟就算是续弦,也不可能即刻就续,总要等上一段日子的,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甚至更长,这都是有可能的,而在顾麟还未续弦的期间内,侯府中馈必是得要她和宋氏共同掌管。

以前因为要一起对付方氏,所以她才选择跟宋氏结盟,可现在方氏都死了,她又为什么还要让宋氏分走属于她的掌家权呢?

要知道,三爷可不是老夫人生的,宋氏一个庶出的儿媳妇,凭什么掌中馈?

正是基于此由,沈氏才会拿话试探宋氏。

但宋氏也不是傻子,要说心机,沈氏还真不如她,只不过,从前她一门心思都在方氏身上,所以不曾跟沈氏动过多少心眼罢了。

沈氏想要什么,宋氏心里门清,说真的,她对着侯府的中馈其实真没那么在乎,只是,沈氏想要拿捏住她,这个算盘还是打错了。

思及此,宋氏便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嫂的消息倒是来的快,我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呢。”

沈氏一听宋氏这话,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暗道不好。

察觉到自己失言,反倒被宋氏拿捏了,沈氏的脸色变了变,但随即又恢复正常,“三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大家都知道,三弟妹今儿的消息怎么得的倒慢了?”

宋氏闻言,故作悲痛道:“自是因为大嫂去了,我心中悲痛,才会如此。”

沈氏被宋氏这话一噎,险些没一口气喷出来。

悲痛?

宋氏因为方氏死了悲痛,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明明就是巴不得方氏早死的人,现在却来说悲痛,真是要笑死人了。

“我倒是不知道,三弟妹心竟这么软呢。”沈氏话说的嘲讽意味颇浓。

宋氏却如同听不出沈氏话里的机锋似的,只道:“让二嫂见笑了。”

沈氏正要回嘴,却听身后丫鬟婆子来报,说徐氏来了,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了。

徐氏姗姗来迟,见到沈氏和宋氏只略点了下头,便沉着脸进了内室。

沈氏和宋氏见状也忙跟上去,内室里,方氏已经略收拾过了,看样子倒也安详,只是谁都知道,方氏死的不光彩,也不是什么急病,但这种话,却是没人敢说的。

大家匆匆看过方氏遗容,徐氏交代徐嬷嬷带着人给方氏换装梳洗,又叫沈氏和宋氏看着搭设灵堂,停灵一晚,明早便寻了先生掐算时辰下葬。

按理说,侯府当家夫人逝世,葬礼绝对不该这样草草了事才对,可是,大家都知道方氏为什么会死,自然也就不会乱说了。

沈氏和宋氏得了徐氏的交代,也不再忙着打机锋,各自忙开。

虽说葬礼从简,但方氏死的突然,该准备的都没有准备,如今又是年下,连丧葬铺子都没开,是以方氏这葬礼办的,着实算是寒酸。

从衣裳到寿材,无一不是从别处匀来的,衣裳不合身,便稍稍改了穿,寿材普普通通,也没人去管,顾麟只露了一面,就再没有出现,对外只说太过悲痛,病倒了。

徐氏也是,只在听雪堂待了一会儿,交代了沈氏和宋氏几句,便将徐嬷嬷留下,自己回去称病不出了。

而方氏的一双儿女,更是只在灵堂搭好之后来上了一炷香,便走了,连灵都未守。

可怜方氏生前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死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只怕这般结局,是她自己也从未想过的。

该则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害人终害己,这话绝对没错。

第九百零一章:花灯节

方氏停灵一夜,灵堂里只两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守着。

方妈妈死了,袭香不知踪影,就这三个人,还是徐嬷嬷从松鹤堂临时调过来的,专给方氏守灵,当然也是防备听雪堂的人生事。

安笙从头至尾都没露面,也没人去请她。

谁都知道她的生母是被方氏害死的,所以即便她连一炷香为没给方氏上,大家却也都没说什么。

或许有些人是有些微词的,但是,徐氏下了死命令,再不许说这件事,所以阖府上下,没一个人敢谈论此事。

即便是说,也不过一两个人私下偷偷谈论几句罢了,断不敢在主子们面前胡说。

方氏死的突然,按照徐氏的吩咐,沈氏和宋氏并未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次日一早,寻了个阴阳先生,掐算了时辰,便匆匆将方氏葬了。

徐氏到底还是给方氏留了最后一点体面,允许方氏葬进了顾家的祖坟。

送葬的时候,顾琮夫妇俩,顾凝薇还有顾安雅倒是都出面了。

而二房的几个孩子都被沈氏推说年纪小,并未跟着,至于顾菱,也被宋氏说昨日吓病了,所以并没有出现。

安笙自然也是没有出现在送葬队伍中的。

按理说,她是方氏名义上的女儿,总该送方氏最后一程才是。

可是,方氏同时也是她的杀母仇人,要她为杀母仇人送葬,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从方氏死后一直到下葬,府上没有一个人来通知安笙该去做什么,也没有人指责她做的对或不对,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过安笙,直到方氏入葬。

方氏匆匆下葬,各家都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因为顾家并没有对外宣扬,大家也就都装作不知道了。

昨儿在顾家,大家都应承了不会乱说,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算装,总也要装些日子的。

就这样,方氏的死在京中可谓没有激起丝毫的水花,堪称平静。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下,内里是否有暗流涌动,顾家人就不得而知了。

年下宴请还未结束,但是顾家人再没有出门赴宴,对外都推说病了,不能出门,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不是病了,只是因为不想出门罢了。

毕竟,顾家的风波还未过去,这个时候出门,势必要接受别人异样的打量,对于这样的目光,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从初七后,玉笙居的院门就紧紧闭着,一直到十四那日,方才打开。

十四那日,陆铮着人送信到永宁侯府,请安笙明日去街上赏花灯,同行的还有谢婉容与文韬,杜奕衡并林子轩二人,徐氏见去的都是世家子弟,又有谢婉容在,安笙跟着去倒也不算出格,便答应了。

及至次日,安笙方才出门。

邺京有花灯会,且颇负盛名,没到正月十五这日,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简直能晃花人的眼。

往年,这一日顾家小辈们也都要出门赏灯的,但今年大房出了那种事情,顾凝薇和顾琮都不好出门,安笙又被陆铮接走了,二房只顾琰一个独苗,沈氏看得极牢,怕这一日街上人多,有拐子混进人群里将她宝贝儿子拐走,所以并不许顾琰上街,剩下一个顾菱,自己也没法出门去,便只能央求宋氏得空带她出去。

宋氏倒是心疼女儿,所以忙完了之后,便跟徐氏说了一声,带着顾菱也出了门。

等安笙和顾菱都出了门,顾凝薇便在屋子里又砸起了东西。

宝珠苦着脸劝道:“小姐,您消消气,万一让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说您了。”

顾凝薇一听这话不由更加恼恨,“老夫人老夫人,她就会磋磨我,不就是看我没娘了么,便都来作践我!”

自从方氏死后,顾凝薇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

她性子要强,任由跋扈,以前有方氏撑腰自然在府中横行霸道,可如今方氏死了,又是因为那种原因死的,她便再没了撑腰的人了,可想而知,没人撑腰,又想要过跟从前一般无二的日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这段日子,人人都知道老夫人徐氏厌弃方氏,对顾凝薇这个方氏之女也不待见,府里一些奴才惯会捧高踩低,见顾凝薇失势,自然是不会多恭敬了。

顾凝薇娇生惯养惯了,乍然这样,哪里受得住,便镇日发脾气,后来被徐氏知道了,将她叫过去训了一顿,她便老实了几日,一直到今日花灯节,才又故态萌生。

“小姐,您可千万小点儿声吧,奴婢求您了,这话要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受罪的可还是您啊。”宝珠都快哭了。

主子失势,奴才往往也都没有好下场,这段日子,宝珠过得也并不好。

可她又能怎么办?要怪,就只能怪她跟错了主子吧......

顾凝薇到底是顾忌徐氏的,发了会儿脾气,到底还是不敢再闹了。

......

陆铮是刚到酉时来接的安笙,花灯节这日,邺京城内不行宵禁,街上能一直热闹到子夜时分。

花灯节一般都摆在宣武街上,顾家的宅子在永乐街,离宣武街倒是不远,陆铮接到安笙后,便带着安笙去宣武街跟文韬他们汇合。

这一日天气倒不十分冷,安笙穿着陆铮送的白狐披风,挡风又御寒,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但陆铮大概总觉得安笙会冷,所以走几步就要问问安笙,冷不冷,风吹得难不难受之类的,安笙却也不见烦,无论陆铮怎么问,都含笑摇头,并不嫌陆铮絮叨。

倒是青葙和司契,听着陆铮一声声一句句的,同一件事问个没完没了,都觉得陆铮突然之间就絮叨上了。

但这话他们俩可不敢说,都紧紧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生怕人流将他们跟主子冲散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才过酉时,天便已经黑透了,待进入长春街口,便可看见接街道两旁璀璨夺目的花灯,无论是街边的小贩,还是两旁的酒楼茶馆戏楼,全都高悬明灯,远远地看过去,只见琉璃幻彩,造型各异,尤其是云华楼前,更是流光溢彩,客似盈门,热闹非常。

第九百零三章: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

第九百零三章: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 (第1/1页)

陆铮和安笙到宣武街街口的时候,文韬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谢婉容看到安笙十分高兴,不过她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的做派,即便高兴,也做不出当街大声呼喊的举动,所以只矜持地朝安笙笑了笑。

安笙也回了个笑容,然后快步朝谢婉容走去。

这会儿街上人还不是很多,但陆铮仍旧在旁小心护着安笙,以防安笙被人流挤到。

很快,安笙便走到了谢婉容面前,她们二人见了面自是亲热。

谢婉容笑中带着点点泪光,安笙见了,反倒朝她露出宽慰的笑。

谢婉容见了却觉得不好意思,明明安笙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可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是安笙宽慰她。

这时候,就听文韬道:“走吧,趁着这会儿人还不太多,我们快些进去,好好逛一逛,云华楼今日的可有大灯谜呢,我们先去瞧瞧,别叫别人抢了先。”

文韬向来心细,所以一见谢婉容和安笙的表情,就知道二人怎么了,因而忙拿话岔过去。

当日永宁侯府出事时,他们都在场,自然也知道安笙经历过什么,而这世上最伤人的,往往就是真相......

杜奕衡也道:“是啊,咱们快些进去吧,待会儿人多了,走都走不开,我还打算去云华楼吃汤圆呢。”

“就知道吃。”林子轩笑着调侃他。

杜奕衡不服气,朝林子轩翻了个不太雅观的白眼,说:“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吃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好好好,你都有理,行了吧。”林子轩不跟他做口舌之争,率先认输。

杜奕衡这才哈哈一笑,朝大家招呼一声,然后率先走出去。

安笙见他持折扇,不由暗道,真难为他这么大冷的天还有心情摇扇子呢,也不嫌冷。

杜奕衡当然也是嫌冷的,所以没看见他拿着扇子却并没有对着自己的脸煽么,都是装样子的。

身为邺京四大公子,杜少爷的偶像包袱简直不要太重!

......

一行人进入宣武街,入目便是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花灯,一条长街望不见尽头,只见眼前一片灯海,璀璨异常。

一整条街最上面高高架着八角灯,这是朝廷命人放的,不属于个人或者商家,而除此之外,街面靠左多是贩卖花灯的小贩,其中还夹杂着卖艺杂耍的,售卖各种小吃和其他器物的小摊子,端的是热闹非凡。

而右侧的各家商铺门口也是明灯高挂,旌幡摇曳,远远看过去,什么走马灯、玉兔灯、莲花灯、八仙过海灯、葫芦灯、猫儿灯、狗儿灯、虎头灯多不胜数,诸家彩灯造型各异,奇巧精美,简直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每家花灯摊子前面都有灯谜,邺京人的规矩是,这一日的花灯,都要猜中谜底才能将对应的花灯带走,而猜花灯却不是免费的,须得付给商家相应的报酬才行。

其实说白了,花灯还是等于是客人买的,只不过加上猜谜之后,便多了些意趣,也雅致许多。

左边小摊上的花灯,并没有太过高深的谜面,在这里摆摊的多是些小商小贩,也不过是花几个钱请个秀才公帮忙出几个谜面,然后挂在花灯上用于吸引客人。

但谜底浅显也有谜底浅显的好处,那就是好猜啊。

安笙他们一行,从进了宣武街的第一家开始,一路猜灯谜过去,没一会儿就收获颇丰,他们都知道自己来这小摊子上猜灯谜,若可着一家来只怕摊主这一晚上就要赔钱了,所以并不贪多,一家只猜一个灯谜,多了便不再看。

很快,便走过了十几家小摊,这时候,已经走到略靠中间的位置了,众人刚想说歇上一会儿,就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摊位前头,聚的全是人,而周边几家摊位前都只零星几个客人。

杜奕衡向来喜欢热闹,见状便跟大家说:“这肯定是有热闹瞧呢,咱们也去看看吧。”

左右无事,就是出来逛的,大家也就依了他了。

于是乎,一行人便往人群那边走去。

等走近了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一家卖花灯的,不过,这家卖花灯的方式显然跟另外几家不同,别人家都是交一份钱猜一次灯谜,猜中了便将相对应的花灯取走,而这家却是一个造型奇巧的走马灯,搭着五个普通的花灯一起售卖,当然相对的,这猜灯谜的钱也就比别家贵,猜一次最少竟也要一两银子,最高的那个竟需要五两银子。

不过,却没有人说老板定价太贵,原因无他,概因老板准备的花灯确实比别家要精美许多。

单说那定价最低的,一两银子猜一次灯谜的走马灯,便比别家的制作精巧很多,花灯所用的绢纱一看就知道不错,薄如蝉翼,映着里面的万马奔腾图画,惟妙惟肖,生动异常。

最便宜的都精巧至此,更何况贵的那个呢?

只见,那须得出五两银子才能猜灯谜的走马灯颇大,大概有五尺多高,三尺粗细,内设为女乐舞象,光影转动间,花灯里面的女子便做翩翩起舞状,旁边还有吹箫鼓乐的,竟似真人在舞蹈奏乐一般,实在叫人感叹工匠的奇淫巧思。

难得看到造型这么精巧别致的走马灯,众人都颇感兴趣,杜奕衡当即就拿出五两银子给那商家,叫他将那舞乐走马灯的灯谜拿出来给他们。

这商家等了许久,才等来个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自然殷切非常,忙将灯谜的谜面送到杜奕衡他们面前,让他们猜。

要知道,虽说他的摊子上的花灯造型精巧,但是猜灯谜的价钱也贵呀,所以别看这周围围了这么多人,实际上都是来看热闹的,真正出钱猜灯谜的根本没有几个。

方才倒是还有两个书生去猜那一两银子一次的灯谜,但是因为没猜中,所以后来就再没有客人轻易出手了。

而杜奕衡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瞧着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再看他们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商家便知道这一行几个男女不是普通出身,自然更加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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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猜灯谜

第九百零三章:猜灯谜 (第1/1页)

杜奕衡接过老板递来的谜面,并没有急着自己先看,而是拿过去跟陆铮他们一起看。

他们这一行男的俊女的美,穿着打扮,仪容气度皆是不俗,就算周围大都是些普通百姓,却也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行人身份非同一般,所以虽然大家伙好奇得紧,却也没人敢轻易凑到他们面前去,只个个抻长了脖子偷着瞄上几眼。

安笙和谢婉容被陆铮和文韬他们四个围在中间,既是保护又阻隔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所以她们俩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杜奕衡拿过谜面来,几位少爷都先让安笙和谢婉容来看,他们几个身量高,就算站在两个姑娘后面也不耽误看谜面。

安笙和谢婉容一同展开谜面一瞧,只见这谜面并不只有字,还画着一幅画,描绘的是江水汇流势趋平缓之景象,画工自然,情状真切,旁边题了一行字,曰:一入西川水势平,谜底打一个字。

这谜面乍一看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仔细甄别一二,便可发现其中端倪。

其实这谜面算不上太难,但是因为一般光顾小摊子的客人多是普通出身,这些人识字都不算太多,何况从这七言中学着拆字拼字呢,但是碰到真的通晓诗书的人,这谜面就谈不上太难了。

只是谢婉容因为比较擅长作画,所以注意力大半都放到了画上,一时间倒是看得有些糊涂。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她,主要是这谜面给人的感觉重点就应该在画作中,而不是那句短短的七言诗。

而安笙画工并不出众,所以便也没在画作上投入太多心思,注意力都放在那句短诗上了。

看了一会儿,安笙心里便有了答案。

杜奕衡一看安笙的模样,便知道她心里有了计较,而这会儿他心中也有了答案,不等安笙说出来,便忙道:“咱们将各自的答案写出来吧,怎么样?”

其他人看他兴致这么高,自然也没有扫兴,遂都点头应了。

摊主也乖觉,见状也不必杜奕衡吩咐,便立即递来了纸笔给他们,杜奕衡离得最近,便接了过来,然后将纸笔分发给其他几人。

猜谜向来不是陆铮擅长的,陆铮便没有接笔,而谢婉容不确定答案,便也没有要,所以最后,便只有安笙、文韬和林子轩接过了纸笔,然后各自写了答案。

片刻后,四人共同展示各自的答案,只见四张纸上,全都写了同一个字,是个酬谢的酬字。

杜奕衡一看,就哈哈笑了,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纸张递到老板面前,问说:“老板且看看,这谜底可对?”

摊主低头一看,就苦了脸。

这谜底,可不就是个酬字么。

谢婉容一见摊主的反应,就知道安笙他们是猜对了,可她还有些不解,遂不由问安笙,“竟是个酬字吗?可从这画中如何看得出来呀?”

安笙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是将注意力都放到画上去了,便给她解释说:“你这是被那幅画迷了眼,其实这幅画不过是应个景儿罢了,你擅长作画,所以一看见画作,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了,反倒是不大注意那句小诗,但实际上,谜底就在这句小诗中,你且看,这句谜文‘一入西川水势平’,先使‘一’字入于‘西’”字之内,便成了个‘酉字’,然后,又着‘水’字平列‘川’字之中化作一个“州”字,而‘酉’合‘州’,连起来可不就是个‘酬’字吗?”

谢婉容并不笨,只是一时被画作迷了眼,所以一听安笙这么解释,顿时便反应过来了,不禁叹道:“还真是,我光顾着看那幅画了,竟没注意这句诗。”

安笙闻言便笑着开了句玩笑,“可见画技不好也是有好处的。”

谢婉容正懊恼呢,听到安笙这话,不由也笑了起来,附和说:“听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们俩这里悄悄说这话,摊主那头却苦着脸欲哭无泪。

他本来是以为今晚能靠这个谜题大赚一笔的,哪成想摊子才摆出没一会儿,最贵的一个灯谜就被人猜中了,而猜中灯谜的客人一看就非富即贵,总之不是他一个小摊贩能得罪得起的,看来今晚算是要破财了呀。

为了这个灯谜,他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去前街的举人老爷家里特地求的啊,举人老爷不是说这灯谜难猜,一般人都猜不中嘛,可这怎么一下子就被别人猜去了呢?!

可不管如何心疼,总不能赖账吧,是以,那摊主只能咬牙去解那最大的走马灯上的绳子,打算将花灯交给杜奕衡他们。

谁知,这时候林子轩却说:“且慢,我们不要你这个花灯,你叫我们自己挑几盏自己中意的小些的花灯带走,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

摊主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小花灯都是他从别处买来的,花不了几个钱,就算安笙他们一人拿一个走,他也赔不了,还能净赚至少一两银子,且又能留下最赚钱的花灯,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这位公子,您这么说,小人自是愿意的,不过,您看您朋友们......”摊主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却很明白了。

他无非就是想问,林子轩的话,能代表其他人么。

林子轩自是明白摊主的意思,闻言便转头问其他人的意思,“你们看我这个建议如何?那个走马灯也太大了,我们哪里拿得走,还要再逛逛呢,倒不如挑几个小的,我瞧他这里的小花灯也做的精巧,可见手艺不错,你们觉得呢?”

大家都颇认同他这话,闻言自是没什么意见,都点头答应了。

摊主一见他们都答应了,是喜得见牙不见眼,殷勤地招待他们自行挑选花灯。

但最后到底也没一个人拿走一个,也只有安笙和谢婉容,还有杜奕衡三个人一人挑了一个花灯带走了。

摊主见状,更是喜不自胜,也心存感激,直到他们一行走出挺远了,还能听见摊主的道谢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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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四章:套竹圈

安笙和谢婉容分别提着一盏兔子灯,和一盏荷花灯,欢欢喜喜地继续往前走。

而杜奕衡,却早就将方才从那摊主那里得来的虎头灯交给随从提着了。

他不过是爱热闹,但并不真的喜欢提着个憨态可掬,造型一点儿都不威武霸气的虎头灯满街走的。

他之所以要了一盏灯,也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毕竟是他们自己凭实力赢回来的,再说他还花了五两银子呢,五两银子再买三个虎头灯都足够了。

当然,身为右相府的嫡长孙,他自然是不会在乎那区区五两银子的,只是杜家家训明言不可平白无故浪费,所以他并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罢了。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说是四处喧闹不止,处处人声鼎沸也不为过。

走到长街一半的时候,遇上了舞龙灯的队伍,他们便跟周遭的百姓们一起,站在街边驻足看了一会儿,等到舞龙灯的队伍过去后,才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套竹圈儿的小摊子,四周也围了不少人。

杜奕衡是哪有热闹喜欢往哪里去,见状忙招呼其他人过去瞧瞧。

大家皆被这街上的热闹气氛所感染,左右本就是出来逛的,也没什么特殊目的性,便随了他一道去了。

这摊子占地倒是挺大,里面摆放器物的地方就有丈许,外圈用麻绳圈出个正方形,麻绳距里面器物又有近三尺,里面摆着一排排的大小物件,吃喝玩用皆有,离人群近一些的都是些不大值钱的小玩意,越往后面,东西便越好些。

而想要拿到这些东西,便需要用摊主准备的竹圈将你要的那个器物完全套住,便可拿走。

而许是为了迎合今日花灯节的气氛,这其中有些器物下面还压着谜语,要猜中了才能将这样东西拿走。

众人听完了这些规则,都觉得还挺有趣儿的,便想试试。

这种玩法,跟投壶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谢婉容却是第一次见,因而不由觉得十分新奇。

安笙以前在代州的时候,倒是见过类似的玩法,但也没有亲自尝试过,便也挺感兴趣。

其他四人见到两个姑娘都这么有兴致,自然是什么都不说,马上叫人买了竹圈让两个姑娘先玩个过瘾的。

安笙和谢婉容分别从陆铮和文韬手中接过二十个竹圈,便站到摊主指定的位置上,开始投圈。

哪成想,这游戏看着简单,但真做起来却远没有那么容易。

谢婉容也就罢了,她是真真正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算夸张,所以扔不中倒也不算奇怪,问题是,安笙这个有些功夫底子,又是学扎针这种需要准头的技艺出身的,竟然也一个都没投中。

这眨眼之间,二人手中二十个竹圈便没有了。

谢婉容倒是还好,只有些遗憾,但也察觉这个游戏并不太适合她,她手上没有力气,竹圈根本扔不远,近的那些看着好像好套,但其实并不容易,那些放的近的,无一不是大头小底儿的器物,看着好套,其实不然。

要说谢婉容只是有些遗憾,那安笙就是不能置信。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有点儿傻眼。

这就没啦?她扔了那么多个,真就一个都没中?!

谢婉容转头见到安笙这副表情,忙安慰道:“这些东西看着好套,但是其实没那么容易的,你看咱们玩之前也有人在套呢,也是一个都没套中呀,可见这游戏真没那么容易的。”

安笙闻言,便知道谢婉容是误会了,于是便笑了笑,偏头跟她咬起了耳朵,“我就是觉得这有点儿不可能啊,你说我跟师傅学扎针最重要的就是准头,我自问自己准头还是挺好的,怎么就一个都没扔中呢,好容易扔中了一个,还只套上了一半,唉,真是白瞎了我这一手的功夫。”

谢婉容被安笙这话逗得直发笑,忙侧过身子拿帕子掩住了嘴,然后也跟安笙耳语道:“这就不得不说这商家高明了,要真有那么容易,他凭何赚钱呀。”

“倒也是。”安笙琢磨了一下谢婉容的话,觉得她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要真有这么容易,那满大街来一个人随随便便扔两下,都能抱走一堆东西了,这商家还靠什么赚钱呢。

不过,她还是有点儿失望,她特别喜欢第一排那个小和尚的人偶,还有最后一排那个将军策马的木雕,方才她一直朝这两个物件努力呢,结果一个都没套到。

那小和尚人偶胖乎乎的,笑容可掬,左颊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酒窝,看着就跟慧通似的,十分可爱;而那个将军策马的木雕,也同陆铮骑马的样子有几分神似,她没见过陆铮在战场上的英姿,但想来也知道,绝对不会比这木雕所雕刻的人物风姿差的。

别的她都谈不上喜欢,单就这两个物件极合眼缘,哪成想真相却是无缘。

不过她这人对事向来不太强求,既没套到,大概真是无缘,所以当陆铮问她是否还要再试试的时候,她便摇头了。

虽则她摇了头,但陆铮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视线在那两个物件上面不停流连,方才扔竹圈的时候,也多半都在往这两个物件上扔,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两个物件入了她的眼了,所以,当下便决定要给她将这两个物件拿来。

于是,陆铮便朝司契使了个眼色,示意司契再去买些竹圈来。

司契跟着陆铮已久,陆铮一个眼神便领会其用意,因而忙又掏银子去买了三十个竹圈,递给了陆铮。

安笙见陆铮也要了竹圈,便以为陆铮看她和谢婉容玩的来了兴致,也想试试,便不提要走的话,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虽说她自己一无所获,但是,她对陆铮信心还是很足的,想着以陆铮的身手,怎么也能套到几个的。

反正陆铮套到了跟她套到了也没什么区别,她都高兴。

这样一想,安笙便又兴致盎然地看了起来。

第九百零五章:情诗灯谜

陆铮拿着三十个竹圈,站到了方才安笙站的位置。

虽则还在年节下,但他依旧一身墨色衣衫,并不着显得喜庆的艳色,不过他衣服下摆和袖口处都用银线绣了暗纹,在月光和灯火的映照下,光华闪闪,暗藏贵气。

有些眼力的都从他这身打扮中看出他身份不凡,更别说他一身仪容气度,也并不是那些常做这般打扮的贵人家中的侍卫,或者富商家中的打手可比的。

从陆铮一站到这摊子前面,周围众人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注意看他的动作,一个个的好像比他这个正主儿还要紧张似的。

陆铮却一派淡定从容,单只站在那里,就站出了一种武将独有的大马金刀的架势。

且不说最后结果如何,单只看他这通身气派,也十分唬人。

当然,陆铮可不是什么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人家一出手,就中了,而且,中的还是安笙费了十多个竹圈都没套中的那个木雕摆件。

安笙一看那木雕摆件被陆铮套中了,当即喜得笑了出来。

然后,就见陆铮又一抬手,一个竹圈又稳稳地套入了那个小和尚造型的瓷娃娃。

那竹圈正正好好地擦着大头娃娃圆圆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陆铮接连命中,周围不由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陆铮他们来之前,这摊子已经有不少客人光顾了,但是有收获的实在不多,陆铮还是第一个,看中哪个就套中哪个呢,哪能不叫围观众人惊叹。

这准头,瞧着就不是一般人!

陆铮手中一共三十个竹圈,扔出去两个,套中了安笙想要而没有套中的东西后,剩下的二十八个便扔的比较随意了,众人几乎都没怎么看清他往哪里扔的,就见一个接着一个的物件被陆铮扔出去的竹圈套中。

围观众人的反应已经从最开始的惊呼,便成了如今的抽气不停了。

虽说陆铮也没有全都扔中,但是,这准头已经是见所未见了啊,也不瞧瞧人家扔的那个随意劲儿,一看就是并没有全力以赴啊,这要是全力以赴了,还不得将这摊子上的东西全都套走!

若说围观众人是惊叹暗羡,那摊主就是欲哭无泪了。

本来他今晚上收益相当好,结果陆铮这一来,他这一晚上算是白辛苦一场了,不仅如此,还要倒搭钱,这可真是愁坏了他了。

他这可是小本买卖呀,虽说收益不错,可也架不住有陆铮这样的客人“扫荡”啊。

前面说过,摊主为了迎合花灯节的节日气氛,有的物件下面还压着谜语,须得猜出谜题才能将东西带走。

虽说摊主心里在滴血在痛哭,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敢耍赖,便咬牙将陆铮套中的那些器物下面压着的谜题一一翻出来,给陆铮猜。

猜谜不是陆铮的强项,陆铮便问过摊主的意思,叫大家一起来猜。

其实摊主是不大愿意的,但是,他事先也并没有讲说,一定得套中器物的人来猜谜,不可以叫别人一起猜,所以陆铮问他可否叫朋友来一起猜谜题的时候,他也没敢说不行。

实在是陆铮这一行人瞧着便非富即贵,他一个做点儿小买卖的平头百姓,哪里敢得罪人家呢。

于是乎,便也只能暗劝自己,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摊主一共给了六个谜题,安笙他们正好六个人,便一人一个拿去猜。

杜奕衡最先猜出来,他的那个谜题倒也简单,谜面乃是“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要求打一个字,杜奕衡看了一眼便猜出来,是个日字。

林子轩也紧随其后,他那个也是个字谜,林子轩一拿到这个谜题,先是蹙了下眉头,接着便笑了,跟大家说:“我这个谜题拿的倒是真巧了,可不是个林字么。”

众人一听他这么说,纷纷去瞧他手中的谜题,便见那纸条上写的是“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个字)”。

其他几人也忍不住笑了,这谜题的谜底可不正是林字么,倒是跟林子轩的姓氏一样,可不就是巧了吗。

笑过之后,大家又去看自己还未解出来的谜题,这时候,谢婉容也道:“我这个也猜出来了,是个倩字。”

安笙就在她旁边,闻言便看了一眼,就见她手中的纸条上却是两句打油诗,写的是“只待双方心融洽,才可将那情侣结(打一个字)”,略一想,便知确实是个倩字。

谢婉容这边刚猜出来,文韬那里便也有了答案。

他那个是猜一个四字的典故,谜面说的是“一叶扁舟深处横,垂杨鸥不惊”,文韬猜的谜底是无人问津,也是对的。

这下子便只剩安笙和陆铮手中的谜题没有猜出来了。

其实安笙是猜出来了的,但是,却一直没有说,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个谜题有些不对劲,好像是一半,而非是完整的。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一种感觉,她拿到的谜题就这么直接说了谜底也是没问题的,并不会说不通。

而就在她想要说出自己的答案时,便听陆铮先她一步说道:“我这个,也是个四字典故,谜底应该是情投意合四个字。”

安笙一听陆铮说出的这四个字,便恍然大悟。

她想的果真没错,她手中的谜题真的是一半,并不是完整的,而那另外一半,正好就在陆铮手中拿着。

陆铮这个四字典故带着几分情意绵绵的感觉,引得大家都去看他手中的谜题,就见那谜题写的乃是“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却原来真是首情诗呢!

大家将这四句诗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都道:“可不正是情投意合这四个字么!”

杜奕衡见陆铮拿到一手情诗,便调侃道:“你今儿这手气真是不错啊,就这么一首情诗,都叫你拿去了,可见真是心中有情,连猜个谜都能拿到情诗呀。”

话音方落,又忽然想到,安笙手中的谜题还未解呢,便又问安笙手中的谜题为何,解出来没有。

第九百零六章:般配

杜奕衡的话刚问完,大家就全都去看安笙。

饶是安笙再镇定自持,自诩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脸皮怎么也该比一般姑娘家厚,也不由觉得有些脸热。

她脸上这一热,便显出来了。

实在是周围太亮了,纵然天已经黑透,可四周花灯明晃晃的照着,不说能将人面上的瑕疵都看得一清二楚,至少有些神情变化也是躲不过人的。

她一脸羞意,眼角含着水光,难得娇怯,这副样子落入众人眼中,众人均是心头一动。

文韬有一瞬间的恍惚。

说起来,他跟安笙认识也有几年了,当年初见,安笙还只是个瘦巴巴的小姑娘,长着一副豆芽菜的样子,看人的眼神有点儿凶,带着一股子防备,可没想到才不过一二年的时间,安笙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如今的安笙,出落的是愈发娇美动人了,哪里还有当年那副干巴样子?

想当年,他为安笙所救,当时只是想着救命之恩应该偿还,却未曾想到,后来会有那样一番纠缠。

或许说是纠缠也不恰当,毕竟,深陷其中的从来只他一个人而已,安笙从始至终,都只是拿他当朋友的。

不过好在,他现在已经放开了,也有了想要共渡一生的人。

只是看到安笙这般羞涩含情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罢了,倒也并没有想别的。

杜奕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即不怀好意地笑指着安笙手中的纸条说:“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呀,若是真猜不出,我们这么多人呢,自当帮忙才是啊。”

安笙哪能听不出杜奕衡是故意调侃她呢,见他这样,八成是已经猜到她手中的谜题有蹊跷了。

而再看其他人,也差不多都跟杜奕衡一样,满脸的兴味盎然,只是都没有像杜奕衡那样催她罢了。

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安笙心想。

既然躲不过,那索性便大大方方地说了吧,反正谜题又不是她出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乎,安笙便将手中的纸条展开给大家瞧,接着道:“我这个也是猜四字典故的,谜底应是地久天长四个字。”

众人一听她这么说,均含笑去看她手中的谜题,就见那纸条上写的是:“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这四句诗。

若单只是一首情诗便也罢了,可偏偏,安笙手上拿到的这首情诗谜题,分明就是跟陆铮拿到的那首是对仗的,这下子,大家也就都明白了,安笙方才为何会那般反应了。

杜奕衡哪能错过这种调侃有情人的机会啊,所以当即便啧了两声,调笑道:“我就说有蹊跷吧,原来根儿在这呢!”

就连林子轩都忍不住跟着调侃说:“你们俩这可真是缘分不浅啊,连猜个灯谜都能对上诗。”

林子轩到底厚道,没有直接说陆铮和安笙对上的是情诗。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陆铮和安笙虽说是未婚夫妻,但毕竟还没有成婚,他们将情诗这种比较私密,又容易引起旁人误会的话说出来,总归影响不好。

朋友间彼此打个趣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若是过了,便伤了情分了。

林子轩他们显然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虽说是打趣,但却并不过分,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尺度把握的很好,既叫安笙和陆铮觉得羞涩,却又生不起气来。

好在这些人没揪着这个话头不放,说了几句便不说了,安笙和陆铮这才略自在了点儿。

六个灯谜,他们都猜对了,也就是说,凡是陆铮套到的东西,都已经属于他们的了。

安笙也顾不上害羞了,看着那么多套着竹圈的东西,喜得眼角眉梢都是一阵飞扬的笑意。

相比于安笙的高兴,摊主可是快要哭了。

原本还指望着安笙他们能少猜中几个灯谜,他也少损失些,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还全都是对的,这下可叫他哭都没地儿哭了。

摊主暗自哀叹自己命苦呢,就听陆铮对他道:“将那个木雕摆件和这个瓷娃娃先给我。”

摊主不解其意,但也没敢忤逆陆铮的意思,所以便是再心有不甘,也立刻老老实实地将这两样东西拿起来,递给了陆铮。

陆铮接过这两样东西,也没多看摊主,拿着便去找安笙了。

陆铮将两样东西举到安笙面前,说:“这两件器物虽做工粗糙了些,但胜在还颇有意趣,给你拿回去把玩可好?”

自然是好的,安笙想,她本来就中意这两样东西,陆铮既替她赢了回来,她又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所以当即便点了头,将东西接了过来。

其实早在见陆铮下场扔竹圈的时候,其他人就明白陆铮的意思了,所以,他们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连杜奕衡,都忍着没有跟着过去捣乱,就是为了让陆铮有眼下这种“献殷勤”的机会。

人家郎情妾意,情意绵绵,送个东西是情趣,他一个孤家寡人,也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谢婉容看到此刻,心中羡慕的感觉不由更加重了。

此时此刻,看着陆铮和安笙,她便觉得,世间再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加相配的了,那些说他们不相配的人,要么是源于嫉妒,要么,就一定是不知道这二人站在一起,是多么的合适,多么的般配。

她是真心为安笙能找到相伴一生的如意郎君而高兴的,但高兴的同时,不免也会有几分失落。

文韬似乎察觉到了谢婉容的失落,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忽然伸手牵住了谢婉容的手。

谢婉容乍然被牵,着实一愣,随即侧首看去,便见文韬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心底不由一暖,面上一热,轻轻咬了下唇角,复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不过,手却抓得紧紧的,未曾松开。

这还是第一次,文韬对她有着颇为亲密的举动,谢婉容心中不禁一阵甜蜜。

在旁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他们二人的手便一直这样牵着,似乎只有眼前这万家灯火,见证了他们不为人注意到的甜蜜。

第九百零七章:不喜

摊主的苦脸其实早就落在众人眼中了,他一副都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陆铮他们就是想注意不到都难啊。

陆铮并没有为难摊主的意思,也知道他小本经营,并不容易,所以想了想,便跟安笙商量,“这么多东西,我们怕也带不走,若不然,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拿上几样,其他的我们就不要了,你看可好?”

安笙最想要的两件东西,如今已经在自己手中了,所以对于其他被陆铮套中的东西,她其实兴趣并不大,于是便朝陆铮笑了笑,道:“这两个我便很喜欢了,这样就好,其他的就算了吧。”

最喜欢的已经在手里了,她没那么贪心,也没有要将东西全都带走的心思。

陆铮其实早就猜到安笙多半会这样回答了,但亲耳听到安笙说最喜欢手中这两样东西,心中还是难免一喜。

但他克制隐忍惯了,所以即便高兴,面上也不太明显,仍旧是那副自持的模样,说:“那我再问问他们有没有想要的,若没有咱们就继续往前逛。”

“好。”安笙含笑点头应了一声。

陆铮便去问其他人可有想要的,大家都说没什么想要的,陆铮便跟摊主说,剩下的东西都不要了,叫摊主继续做生意用吧。

摊主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当下喜得连连道谢,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陆铮他们朝摊主摆摆手,叫他不必客气,然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陆铮他们四人将安笙和谢婉容护在中间,就怕她们被人群冲挤。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来到了平溪桥下,这平溪桥下正是赫赫有名的赏莲圣地平湖。

平湖在邺京之所以这么受人欢迎,一是每逢夏季,这里便是赏莲的最佳去处,而等到了乞巧节和上元节,这里便又成了放河灯的最好去处。

放河灯又叫放荷灯,原本只是一种民间祭祀及宗教活动,用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对活着的人们祝福,所以常在每月初一、十五和逝世忌日进行,再有道教、佛教等宗教活动常在农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举行。

不过,发展到后来,百姓们便不只是为了祭祀才来放河灯,乞巧节时,许多青年男女都会来放河灯祈愿,由此促成的良缘还真就有不少,因而,放河灯便也成了寄予美好心愿的活动。

而每年的花灯节时,邺京人也喜欢来平湖放河灯。

早在前几日,临近河岸边上的冰面便被凿开了,等到十五这日,便可用作放河灯了。

不过这时候放河灯显然不如夏时方便,主要这会儿水面还未化冻,虽则凿开了一部分冰面,但河灯太多,所以自然是飘不了多远的,大部分的河灯放下去之后,飘一会儿便都聚集在一起了。

不过饶是如此,从桥上往下看得时候,仍旧觉得这景色美极。

波光照水,花灯摇曳,确实自成美景。

原本赏美景该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可哪成想,安笙他们一行才刚准备上桥,便遇上了件叫人极扫兴的事。

每年的花灯节,街上人都很多,人多便意味着麻烦也多,丢孩子的,偷东西的,半大姑娘被打晕偷运走的,或者,年轻又独身的姑娘被人骚扰的,等等诸多麻烦,层出不穷。

所以,这一路行来,陆铮他们才会格外注意,陆铮和文韬更是一直没有离开安笙和谢婉容,时时刻刻紧跟在左右。

更别说他们身后还跟着乔装的侍卫,便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而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几人都十分不喜的画面。

只见平溪桥正中央处,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带着一干随扈,正在为难两个作男装打扮的年轻女子。

更准确的来说,是在调戏被挡在后面的那个女子。

显而易见,这定是哪家的小姐跟自己的丫鬟,作了男装打扮偷跑出门,结果被个纨绔子弟给盯上了,识破了娇娥身份,故意拦路调戏美人。

安笙是最讨厌登徒子的,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她便发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谢婉容似乎也发现了,侧首跟安笙耳语道:“安笙,你觉不觉得,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啊?”

安笙一听谢婉容这么说,当即便颔首应道:“是有些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呀,我知道了!”谢婉容忽然一声轻呼,“是四公主呀!”

听谢婉容这么一说,安笙便也反应过来了,再仔细看去,便发现,正被那登徒子为难的姑娘,可不正是四公主么!

她因为只见过四公主一面,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倒是谢婉容,因见过四公主几次,所以盯着瞧了会儿,便率先认出来了。

不,等等,先认出四公主身份的,应该不是谢婉容,而是杜奕衡才对。

安笙这么说自然也是有根据的,因为,就在她和谢婉容猜测四公主身份的时候,杜奕衡却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冲到桥上去了。

杜奕衡动作这么快,安笙倒也不觉得奇怪。

太子大婚那日,四公主曾不顾自身,舍命救了杜奕衡,这份情意,非同一般,杜奕衡见到四公主被人为难,哪里会光瞧着而没有动作呢。

杜奕衡冲上去的时候,四公主已经靠近了桥边的栏杆,眼中一派决然,大有若是那登徒子再靠近她就要跳下去的架势。

杜奕衡飞奔而来,果断出脚,一脚便将那穿的人摸狗样,实则乌糟不堪的登徒子给踹到一边去了。

这纨绔公子显然压根儿没想到有人敢来踹他,还踹的这么狠,当即连叫喊都忘了,光顾着吃惊了。

他的随扈也吓呆了,半晌没有反应。

等那公子哥儿反应过来,看到挡在四公主主仆俩面前的杜奕衡,又哪里还不知道便是这人踹了自己一脚,所以当即便一手捂着被踹的地方,一手指着杜奕衡骂道:“臭小子,你敢踹本公子?你不要命了!来人啊,给我打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多管闲事的短命鬼!”

第九百零八章:芳心暗许(加更一)

安笙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便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弘济寺上,梁无道被陆家护卫狠揍的画面了。

当时,梁无道似乎也跟眼前这个一脸怒容,口气狠戾的公子哥似的,被打了都先放狠话叫嚣,二人就连骂人的话都差不多,安笙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说这天下间的纨绔子弟们骂人的时候,用的都是同一套话吗?

就不能有点儿新意?

不过很显然,眼前这位正在骂骂咧咧的公子哥儿是没心思去创新了,因为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又惊又惧的状态,看那样子,哪里还有方才骂人时候的气势了?

杜奕衡虽说不像陆铮,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苦学功夫,但身为世家子弟,起码的自保功夫还是有的,对付高手自然不行,可对付这种光靠一张嘴来增长气势的鱼虾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本来那公子哥叫随扈一起上去打杜奕衡的时候,安笙还有些担心,但见陆铮他们均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后,便知道他们对杜奕衡还是很有信心的,遂也就不跟着担心了。

事实证明,陆铮他们还是很了解杜奕衡的。

只见那些随扈一起冲上去不过片刻,就都被杜奕衡几拳几脚打倒在地了。

那公子哥儿本不过仗着自己随扈众多才这样嚣张,如今见自己的随扈都被打倒,且爬都爬不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模样,只剩下惊惧了。

许是害怕自己再挨揍,他也顾不上去捂方才被杜奕衡踹疼的地方了,忙求饶道:“这位少侠,好汉,公,公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还望公子饶小的一命,小的必有重谢,有重谢!来人,快,快将银票拿出来给这位英雄!”

这公子哥儿变脸的功夫堪称登峰造极,方才还一副嚣张霸王的模样呢,转头就成了现下这副胆小如鼠的德行了。

这前倨后恭的样子,着实叫人倒胃口。

杜奕衡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他没理会那公子哥儿,而是先转头跟四公主低声道:“您看,可还要再教训教训他?”

杜奕衡没有点明四公主的身份,但是,却用了一个“您”字,可见敬重。

但这个称呼明显不是四公主所喜欢的,她一听见杜奕衡用了“您”字,当即脸上的喜色便退了下去,又变成了满面苍白。

四公主的神情变化,自是落入了杜奕衡的眼中,不知道为何,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心头忽然一疼,心跳似乎也跟着停了一下。

不过,他还来不及细想这变化是因何而来,便听四公主小声道:“算了吧,叫他快走吧。”

杜奕衡尊重四公主的意思,所以当即便叫那公子哥儿带着自己的人赶紧滚。

那公子哥儿听得可以走,自是暗喜不已,片刻不敢停留,赶紧带着人跑了。

这一幕落在围观百姓眼中,大家便自发鼓起了掌。

掌声雷动,但杜奕衡他们却没有留在这里给人看的意思,所以便也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原本是打算看会儿河灯的,但现在是不成了,出了四公主这事,大家也没心思再闲逛了,便一路去了云华楼。

等到了云华楼,上了三楼的雅间,众人才一一向四公主见礼。

四公主与他们都谈不上熟悉,所以即便心中苦涩,却也还是受了他们的礼。

就连杜奕衡,也不曾例外。

见到杜奕衡朝自己行礼,四公主心中是愈发的苦涩,她今夜出门本就是为寻杜奕衡而来,却不想人没找到,就先惹了麻烦,惹了麻烦还不要紧,偏被杜奕衡遇上了。

原本,英雄救美该是件美事才对,可四公主却担心杜奕衡觉得她太麻烦,哪里还顾得上高兴呢?

男人们大都心粗,再加上四公主与他们算不上熟悉,又是女子,他们自然不会盯着四公主的脸看,所以就没发现四公主的异常。

但安笙和谢婉容却不一样。

她们俩都是女子,心思本就细腻,再加上没有男女之防的顾忌,所以从进了雅间起,便在暗暗打量四公主,四公主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二人的双眼。

谢婉容就算最初还有些不解,但是,在看到四公主那似曾相识的目光时,便也明白了。

因为,当初她也曾用同样的目光看过文韬,四公主这样看杜奕衡,定是芳心暗许无疑了。

要说谢婉容是纯粹靠自己看出来的,那安笙就是因为早就知道内情所以丝毫不觉奇怪了。

若非情根深种,当初杜奕衡被荣贵妃母子陷害的时候,四公主便不会那样不顾一切去救杜奕衡了。

不过,看着二人的模样,杜奕衡的心思只怕还不好说。

感情一事,外人最好不要太过插手,所以安笙和谢婉容即便明白四公主的心意,但面上也丝毫未表现出来。

同为女子,四公主又是那样的身份,所以,安笙和谢婉容便主动去招呼四公主。

她二人都是待人和善又会照顾人情绪的性子,所以没一会儿,四公主便自在了许多。

云华楼的三楼只对绝对的达官显贵开放,所以,环境自然是雅致又上档次的,即便窗边槛窗大开,但是他们置身包厢之内,也没有觉得多吵闹,可见店家是花费了心思的。

这雅间是文韬事先定好的,地方很大,他们这么多人进来也不显拥挤。

众人说了会儿话,便有小二上来送来瓜果茶点,大家便坐着吃点心喝茶,叙叙闲话。

并没有人询问四公主怎么出宫的,又为什么做这一身打扮,身边还不多带些人,事实很明显,问出来反倒要叫四公主不自在,因而自然没人去多这个话。

而四公主见他们并未询问此事,也显得更加自在了些,但同时,却也有几分失落。

她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心里,为什么既想要杜奕衡问问她,又不想杜奕衡问,这样矛盾的心理,从喜欢上杜奕衡的那日起,她便时常有了。

可即便如此,每逢这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分外怅然。

第六百零九章:误会(加更二)

其实,四公主的心理并不难理解,说白了不过是患得患失罢了。

因为在乎,因为不确定,所以才会患得患失,这是每一个陷入爱情中的人都会有的心理状况,尤其,是在未曾表明心迹的时候,这种感觉总是会被自己无限放大。

但也正因如此,便更加没有勇气表明心迹,就怕被拒绝了之后,连眼下的现状都维持不了了,四公主现在就是如此。

爱而不得,便是四公主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也是让她难过的源头。

她面对的状况跟谢婉容当初还不一样,谢婉容跟文韬是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妻关系,而她与杜奕衡,平日里却连过多的交集都没有,所以她自然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但实际上呢?

也许,有时候将心里话说出来,不仅仅是不会让自己将来后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不一定呢!

但这毕竟是四公主自己的私事,没人会代替她做决定,大家能做的,也只有在四公主什么都没说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

云华楼的点心素来有名,大家吃着点心喝着茶,气氛倒也很和谐。

正在大家闲话之时,就听窗外忽然传来砰砰砰地响声,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墨色的夜空里绽开了一朵朵灿烂的七彩火花。

每逢花灯节这日,朝廷都会派人在指定的地点放烟花,供人们观赏。

云华楼每到了这一日客满盈门,也有因为此地是观赏烟火大会的最佳地点的缘故,而三楼的雅间,历来是观赏焰火最好的地方。

安笙他们所在的这间雅间,视野位置最佳,从窗口看过去,低头能将整条宣武街收入眼底,抬头又能看到漫空璀璨夺目的焰火,也就不怪这雅间那么供不应求了。

耳边都是咻——咻——砰砰砰的响声,然后,便可见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烟花重叠升空,夜幕中锦绣团团,满目繁锦,如落英缤纷,端的是绚丽多姿,华美异常。

谢婉容不禁感叹道:“这火树银花不夜天之名,当真名不虚传。”

安笙就站在谢婉容旁边,闻言便也附和道:“不错,邺京城内的烟火大会,一直颇负盛名。”

每年的花灯节上的烟火大会都是最吸引人的,前世,安笙一直想看,但却没有那个机会,今生倒是如愿了。

这烟火大会,果然不负盛名。

安笙在看烟火,而陆铮却在看她,世间美景何其多,他却觉得自己最爱的,始终是眼前这一“景”。

这场烟火大会一直持续了两刻钟左右方停,但即便不再放烟花了,众人还是久久未曾离开窗前。

一直到又站了一阵,等心头的那股震撼和激动平复了之后,众人才又回到桌前坐下。

刚坐下不久,小二便来询问可要点菜。

众人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叫小二进点了菜。

他们这一间是贵客中的贵客,云华楼从上至下皆不敢怠慢,等他们点过菜之后,后厨便立即准备上了,所以上菜倒是极快的。

杜奕衡先前就嚷着要吃云华楼的汤圆,加上今日十五,本就该吃汤圆,所以这汤圆自是必不可少的,其他菜色也是顾着每个人的口味各点了几样,很快,菜便上来了。

因顾着有四公主在,所以,便分了两席而坐,等菜上来后,安笙和谢婉容自然是用心照顾着四公主。

四公主自然也明白安笙和谢婉容的用心,心里自是感念她二人的,再加上她们三人性情在某些方面其实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后来她们三个成了很好的朋友,便也不奇怪了。

当然,这还是后话,此处暂不多提。

待用过了膳,时辰也不算早了,众人便打算离开。

陆铮自然是要先去送安笙回府的,而文韬和谢婉容本就是一道而归,自然也是一起走的,但四公主那里很明显也要有个人相送。

眼下看起来,杜奕衡和林子轩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不过,四公主对杜奕衡的那点儿心思,林子轩自然也是知道的,若是常日里,他便也就跟着一起了,可今儿这良辰美景之夜,他再跟着一起去,只怕四公主心里不定要怎么埋怨他呢。

林子轩自问自己还算善解人意,所以,便借口说自己还要去别处一趟,如此一来,便只有杜奕衡能送四公主回去了。

对此,四公主自是满心欢喜,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却不想,杜奕衡却犹豫了。

杜奕衡这一犹豫,四公主满心的欢喜便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个彻底。

满心欢喜变作苦涩,四公主却不能怨杜奕衡,说到底,杜奕衡又不喜欢她,自然是愿意送她回去了,又或许,他根本就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怕被心上人误会,所以,才不想送自己回去的......

想到这个可能,四公主的心便抽痛不已,爱而不得已是人生苦事,可更痛苦的,却是知道所爱之人心中另有所爱。

但实际上,杜奕衡之所以犹豫,并非是他不想不愿送四公主回去,而是在担心他送四公主回宫的时候被人发现,坏了四公主的清誉。

所以说,误会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但好在杜奕衡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询问四公主,是否方便让他相送。

四公主又哪里舍得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自然是答应下来的。

如此,大家便在云华楼前各自分开了。

陆铮和安笙仍旧顺着来路返回,街上行人只增不减,陆铮站在安笙身边,时刻注意着周围,一手虚环在安笙背后,呈现保护姿态。

青葙和司契在后头跟着,见状都不由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有陆铮护着,安笙自然是没有被人挤到的,反倒是陆铮,因为一直护着她,被人冲挤了多次。

等到了宣武街街口,人便逐渐少了起来,安笙和陆铮也不由又放慢了些脚步,也就是在这时候,安笙才看见,陆铮身上佩戴的玉佩有些歪了,她当时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替陆铮正了正玉佩。

第九百一十章:“美景”(加更三)

等将玉佩的位置重新摆正,安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是有些孟浪了,面上不禁一红,目光也有些游移,不好意思再看陆铮。

但陆铮却是一直看着安笙,有些移不开眼。

因为害羞,安笙便垂下了头,但大抵还是不自在,她便无意识地在拨弄自己腰间垂着的丝绦,从陆铮的角度看过去,正能看到安笙低垂的羽睫,秀气的鼻尖和点点红润的唇瓣,小小的脸蛋隐在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中,衬得她愈发娇美动人。

他心口热热的,喉间痒痒的,似乎想要咳嗽,但又似乎怕惊了安笙,“美景”不在,平添遗憾,便一直忍着没有咳嗽。

二人对面站着,远处还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却好像是寂静无声。

青葙和司契站在一旁,都没敢出声,如此过了好半晌,那对面而站的两个人方才有了动作。

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均作若无其事状一同往前走。

青葙和司契见自家主子最后居然是这么个反应,都有点儿傻眼,心说这是什么操作?

……

出了宣武街,再走不多时候,便到永乐街了,相比于宣武街的热闹,永乐街便显得安静多了,但却也并不显冷情,整条街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悬着大红灯笼,年节下的喜气犹在。

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永宁侯府门前,陆铮看了看面前的高门大院,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便不送你进去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夜里寒凉,让青葙她们在屋里多放几个炭盆,别受寒了。”

“好,我知道了。”安笙乖巧地点头应了。

陆铮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出口的却只是,“那,我就先走了。”

“嗯,你回去也要当心。”安笙颔首,然后站在台阶下,目送陆铮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陆铮的身影了,安笙方才转身回府。

门房见状也不敢多言,等到安笙进门的时候,忙福身见礼问安。

安笙淡淡点头应了,然后入了府门,先去徐氏那里问过好,听徐氏说了几句话,方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

皇宫,东直门,四公主亦正在同杜奕衡挥别。

“多谢杜公子送我回来,今日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四公主软声道。

杜奕衡闻言便说:“公主殿下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天晚了,殿下快些回去吧,否则惠妃娘娘该担心了。”

四公主糯糯地嗯了一声,有些不舍,“那我就先回去了,夜寒风重,还望杜公子小心些保重自身。”

杜奕衡拱手还礼,“多谢殿下关怀,我会注意的。”

四公主还想再说什么,身边侍女小声提醒道:“殿下,时辰太晚了,咱们再不回去,恐要让人发现了。”

四公主闻言,也只得压下心头不舍,跟侍女一道回宫去了。

杜奕衡目送着她们主仆进了东直门,看门口的守卫并没有为难她们,这才放心离去。

而就在此时,四公主再次回首,见杜奕衡已然离开,方又怅然若失地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她的侍女慧心见状,斟酌了片刻后,小声道:“殿下,奴婢看杜公子并非一点儿无心于您,照奴婢看来,杜公子对您也关心得很呢,一直担心您回宫后会被为难,可见杜公子心里是记挂您的。”

四公主闻言先是一喜,接着又一声轻叹,“怎么会呢,你也瞧见了,他对我分明是客客气气的,哪像是有情的样子呢?他这样啊,怕只是记着那日的恩情想要偿还罢了。”

慧心见四公主面露哀色,不想她如此难过,便劝道:“可这也没什么不好啊,您救过杜公子,这是事实,但您也从未拿这份恩情去要求过杜公子什么,您这么好,待杜公子又是真心实意,杜公子若知晓您的心意,定会非常感动的。”

“可感动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中意我……”四公主听了慧心的话,却没有太过高兴,语气仍旧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说一千道一万,杜奕衡不中意她,她就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

何况,她也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多好。

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她又有什么值得杜奕衡倾心的地方呢?

别人不说,只说今晚碰到了安笙和谢婉容二女,论容貌,她不及安笙,论才情,她不如谢婉容,她除了身份比她们高上一些,又哪里还有什么胜得过人家的地方呢?

虽说安笙和谢婉容都不是杜奕衡倾心之人,可是,有她们做对比,四公主实在不觉得杜奕衡会看得上她。

她虽贵为公主,但又不得宠,在皇家的地位可有可无,母族地位也不显赫,在仕途上也不可能帮上杜奕衡什么忙,这样一想,她真是没什么优点,也就不怪杜奕衡不喜欢她了......

四公主越想心里越难过,红着眼圈回了倚翠宫。

一回去,就见惠妃身边的大宫女采星守在门边,见到她忙迎过来,低声焦急道:“哎呦,殿下哎,您这是去了哪里了,叫奴婢好找,娘娘都快急疯了,您快跟奴婢进去吧,娘娘在里头等您哪!”

四公主一听采星这话,便不由缩了下脖子,眼中闪过了一抹怯意,尔后小心翼翼地问采星,“母妃发火了吗?”

采星一见四公主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害怕惠妃发火,不由叹道:“娘娘怕别人知道您不在宫里,所以不敢声张,压着火呢,等会儿您进去了,可得好好跟娘娘说话,娘娘吓坏了,甭管说了什么,您都别往心里去,娘娘最在乎的就是您了,您不见了,她害怕呀。”

“我知道了姑姑,你放心吧,我不会惹母妃生气的,母妃要骂要打,我都会乖乖受着的。”四公主向来孝顺,听了采星的话,哪有不应的。

采星却被她这话说的忍不住笑了,嗔了她一眼,道:“也没那么夸张,娘娘哪舍得打您啊,行了,您快进去吧,别叫娘娘着急了。”

第九百一十二章:春闱

惠妃得了四公主的准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惠妃便借着去给皇后请安的名头,将这件事跟皇后说了。

宫里头浸淫久了,说话做事总是下意识地留三分余地,所以惠妃并没有说女儿对杜奕衡情根深种,芳心暗许,只说自己看中了杜奕衡的人品样貌,所以厚着脸皮托请皇后帮着问问杜家那边的意思。

但皇后是多聪明的人啊,所以即便惠妃话未说明白,她也听懂了。

再加上,之前四公主救杜奕衡的事情,在她这里是挂过号的,所以,她立即就明白了四公主的心意。

女儿家多思,四公主也到了思嫁的年纪了,杜奕衡出身不凡,相貌俊逸,学识又好,四公主芳心暗许也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说实话,皇后还是挺喜欢四公主的,为人不争不抢,也没有别的公主那种跋扈的恶习,上次舍命救了杜奕衡之后,也不挟恩以报,从来未曾人前提过此事,足可见品性不错。

但问题是,杜奕衡乃是杜家独子,杜家上上下下都对其寄予厚望,这以后,杜奕衡说不定是要走右相的老路的,先出任翰林,再入内阁,再拜相,这才是杜家人期望杜奕衡走的一条路,可如果尚公主的话,杜奕衡恐怕就很难再得重用了。

除非,等到太子登基那日,杜奕衡身为太子的小舅子,又真有才干,太子不会放任这样的人才流失。

但这种话皇后怎么会说呢,难道要诅咒惠帝早死吗,还是将太子的野心昭告于众?

显然都不能。

不过皇后也没回绝惠妃,而是应了惠妃的请求,答应帮着问问杜家的意思。

这件事成与不成,自有杜家自己做主,她不过帮着传个话罢了。

皇后也打算好了,改日找个机会,请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来坐坐,再请了太子妃一道过来,提出此事便行了。

......

正月十五一过,大朝会开始,十六这日,百官临朝,共商大事。

永宁侯顾麟却一改年节初时的意气风发,低调的不得了。

诚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年前本还有些苗头的升迁一事,彻底不了了之了,再没有人跟他提起过。

而他自己也是没敢提这茬儿,就连上朝的时候,也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皇上注意到他,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他一通,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古书有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他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治理不好,又何谈辅助君主治理天下呢?

现在升迁已是无望,他并不想彻底地回家吃自己啊。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所谓怕什么偏要来什么,便是顾麟此刻的真实写照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御史弹劾?!

眼见自家那点儿丑事被御史大夫当朝说出来,顾麟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不过,皇上倒是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暴怒,反而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便将此事揭过了。

面对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顾麟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开年了,春闱也到了。

春闱三年一次,算是举国之大事了,在这种要事面前,他的事情算个屁啊,皇上会在意就怪了!

顾麟觉得,自己真是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如此地喜欢春闱。

春闱是大事,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入了二月便都忙碌得很,临近春闱,各地举子纷纷入京,朝廷也在忙着出考题,打扫贡院,安排主考监考等事,许多人都忙碌起来,像顾麟这种没有什么实权的,反倒是闲下来了。

若是寻常,他必定要借此机会在上峰面前多表现表现,但这一次,他却只想低调做人。

对于现今的顾麟来说,没人注意他,才是最好的事情。

其实,所谓的御史弹劾,针对的并不是顾麟,而是顾麟背后的陆铮。

即便陆铮自己知道他跟顾麟不算一条道上的,但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有些人认为,通过顾麟攻讦于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显然他们想错了。

他们大概以为陆铮会替顾麟说话才是,却不想陆铮从头到尾都没出声,而皇上又很快下了处罚,导致他们再想要借着此事攻讦陆铮,都没机会。

顾麟的事情只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便被讨论春闱一事的声浪盖过去了,眼下再没有其他事情,重要得过这件事了。

三年一次的春闱,皇上也重视得很,大家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皇上找不痛快,那等于自己找死。

朝堂上为了春闱的主考官人选争执不休,各派势力纷纷登场,都想在这场春闱中占领绝佳的位置,为自己一派收拢人才。

最后还是惠帝亲自拍板定论,指了内阁大学士林逸为主考官,礼部尚书徐子谦为副考官。

这个结果,让太子一派和大皇子一派都闭了嘴。

皇上各派了太子一派的人和大皇子一派的人做考官,双方都还算满意。

只是,皇上此举也让众多官员陷入了深思,皇上指派内阁大学士林逸和礼部尚书徐子谦为监考官,到底是只觉得这二人最适合做此次会试的考官,还是出于其他考量呢?

比如,皇上其实是为了让两派互相牵制,才这么选人的?

又比如,皇上心里有了怀疑,所以故意这样试探他们?

反正不管众臣如何猜测,春闱监考官的人选却是已经定了,接下来,便是全力准备春闱了。

很快,便有各地举子陆续上京,一时之间,京都各处都可看见作儒生打扮的举子,无论是酒楼饭馆,还是客栈民居,甚至是寺院和烟花之地,都随处可见这些考生。

他们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一派少年风流,谁也说不准,这些人以后会否成为朝廷命官,或当世大儒,要知道,考试这种事,虽说讲究真凭实学,但很多时候,也跟运气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第九百一十二章:春闱

惠妃得了四公主的准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惠妃便借着去给皇后请安的名头,将这件事跟皇后说了。

宫里头浸淫久了,说话做事总是下意识地留三分余地,所以惠妃并没有说女儿对杜奕衡情根深种,芳心暗许,只说自己看中了杜奕衡的人品样貌,所以厚着脸皮托请皇后帮着问问杜家那边的意思。

但皇后是多聪明的人啊,所以即便惠妃话未说明白,她也听懂了。

再加上,之前四公主救杜奕衡的事情,在她这里是挂过号的,所以,她立即就明白了四公主的心意。

女儿家多思,四公主也到了思嫁的年纪了,杜奕衡出身不凡,相貌俊逸,学识又好,四公主芳心暗许也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说实话,皇后还是挺喜欢四公主的,为人不争不抢,也没有别的公主那种跋扈的恶习,上次舍命救了杜奕衡之后,也不挟恩以报,从来未曾人前提过此事,足可见品性不错。

但问题是,杜奕衡乃是杜家独子,杜家上上下下都对其寄予厚望,这以后,杜奕衡说不定是要走右相的老路的,先出任翰林,再入内阁,再拜相,这才是杜家人期望杜奕衡走的一条路,可如果尚公主的话,杜奕衡恐怕就很难再得重用了。

除非,等到太子登基那日,杜奕衡身为太子的小舅子,又真有才干,太子不会放任这样的人才流失。

但这种话皇后怎么会说呢,难道要诅咒惠帝早死吗,还是将太子的野心昭告于众?

显然都不能。

不过皇后也没回绝惠妃,而是应了惠妃的请求,答应帮着问问杜家的意思。

这件事成与不成,自有杜家自己做主,她不过帮着传个话罢了。

皇后也打算好了,改日找个机会,请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来坐坐,再请了太子妃一道过来,提出此事便行了。

......

正月十五一过,大朝会开始,十六这日,百官临朝,共商大事。

永宁侯顾麟却一改年节初时的意气风发,低调的不得了。

诚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年前本还有些苗头的升迁一事,彻底不了了之了,再没有人跟他提起过。

而他自己也是没敢提这茬儿,就连上朝的时候,也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皇上注意到他,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他一通,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古书有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他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治理不好,又何谈辅助君主治理天下呢?

现在升迁已是无望,他并不想彻底地回家吃自己啊。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所谓怕什么偏要来什么,便是顾麟此刻的真实写照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御史弹劾?!

眼见自家那点儿丑事被御史大夫当朝说出来,顾麟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不过,皇上倒是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暴怒,反而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便将此事揭过了。

面对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顾麟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开年了,春闱也到了。

春闱三年一次,算是举国之大事了,在这种要事面前,他的事情算个屁啊,皇上会在意就怪了!

顾麟觉得,自己真是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如此地喜欢春闱。

春闱是大事,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入了二月便都忙碌得很,临近春闱,各地举子纷纷入京,朝廷也在忙着出考题,打扫贡院,安排主考监考等事,许多人都忙碌起来,像顾麟这种没有什么实权的,反倒是闲下来了。

若是寻常,他必定要借此机会在上峰面前多表现表现,但这一次,他却只想低调做人。

对于现今的顾麟来说,没人注意他,才是最好的事情。

其实,所谓的御史弹劾,针对的并不是顾麟,而是顾麟背后的陆铮。

即便陆铮自己知道他跟顾麟不算一条道上的,但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有些人认为,通过顾麟攻讦于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显然他们想错了。

他们大概以为陆铮会替顾麟说话才是,却不想陆铮从头到尾都没出声,而皇上又很快下了处罚,导致他们再想要借着此事攻讦陆铮,都没机会。

顾麟的事情只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便被讨论春闱一事的声浪盖过去了,眼下再没有其他事情,重要得过这件事了。

三年一次的春闱,皇上也重视得很,大家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皇上找不痛快,那等于自己找死。

朝堂上为了春闱的主考官人选争执不休,各派势力纷纷登场,都想在这场春闱中占领绝佳的位置,为自己一派收拢人才。

最后还是惠帝亲自拍板定论,指了内阁大学士林逸为主考官,礼部尚书徐子谦为副考官。

这个结果,让太子一派和大皇子一派都闭了嘴。

皇上各派了太子一派的人和大皇子一派的人做考官,双方都还算满意。

只是,皇上此举也让众多官员陷入了深思,皇上指派内阁大学士林逸和礼部尚书徐子谦为监考官,到底是只觉得这二人最适合做此次会试的考官,还是出于其他考量呢?

比如,皇上其实是为了让两派互相牵制,才这么选人的?

又比如,皇上心里有了怀疑,所以故意这样试探他们?

反正不管众臣如何猜测,春闱监考官的人选却是已经定了,接下来,便是全力准备春闱了。

很快,便有各地举子陆续上京,一时之间,京都各处都可看见作儒生打扮的举子,无论是酒楼饭馆,还是客栈民居,甚至是寺院和烟花之地,都随处可见这些考生。

他们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一派少年风流,谁也说不准,这些人以后会否成为朝廷命官,或当世大儒,要知道,考试这种事,虽说讲究真凭实学,但很多时候,也跟运气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第九百一十三章:传话

朝廷这边忙着春闱的事,皇后娘娘那里也寻了个日子将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请进了宫。

用的是太子妃的名义,说太子妃想家里人了,故请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来坐坐。

今年春闱,杜奕衡跟林子轩也要下场,皇后娘娘选在春闱前跟杜家提四公主的事,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一则她答应了惠妃帮着过这个话,那这件事便宜早说而不宜迟说。

二则,在春闱前提这事,杜家若真不愿意,也能有借口回绝,以她对杜家两位夫人的了解,若是真不愿意这门亲事,也会顾全四公主的名声,只会拿杜奕衡要下场不可分心为借口推脱了,而不会声张。

这样的话,四公主那边即便被拒绝了,也不至于放不下面子。

皇后事先是跟太子妃提了提这件事的,太子妃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四公主性情温婉,堪为良配,但婚姻大事,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替哥哥做主,所以,便跟皇后娘娘说,还是请她祖母和母亲进宫问过才能决定。

皇后也觉得太子妃这话在理,她也没想要太子妃做决定,之所以先跟太子妃透了话,不过是觉得她们婆媳相处的不错,不想太子妃突然听到此事惊愕或不快,所以提前知会一声。

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因为皇后也是想要借着太子妃之口,将这件事先透露给杜家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也好叫杜家事先有个商量,不至于匆忙之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月二十六这日,杜家老夫人和夫人递了牌子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为显重视,派自己身边的女官文鸢亲自去迎。

杜家老夫人孙氏和儿媳许氏跟随文鸢一同去了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

皇后叫了起,又命人赐坐,孙氏和许氏婆媳福身谢恩后方才坐下。

几人先说了会儿闲话,皇后才似不经意地问说:“奕衡那孩子,会考准备的如何了?”

孙氏和许氏之前得过太子妃的话,知道皇后不是随意提起杜奕衡,而是另有深意,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孙氏便欠身答说:“回禀娘娘,奕衡准备的还算不错,承蒙娘娘惦记了,奕衡这孩子有福气。”

皇后闻言便呵呵笑了,然后又说:“这孩子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杜家家风严谨,奕衡自己又是个争气的,本宫常听太子说,奕衡和子轩二人在国子监考试中常并列头名,可见都是极优秀的孩子。”

自家孩子被夸奖,谁能不高兴呢,尤其还是来自皇后娘娘的夸奖,孙氏和许氏自然更加高兴。

但孙氏仍旧谦虚道:“娘娘谬赞了。”

皇后对孙氏这话显得有些不赞同,一摆手,说:“哎,老夫人这是妄自菲薄了不是,奕衡是真优秀,本宫纵夸他他也受得起,本宫也想奕衡能在此次春闱中取得好成绩,将来能走相爷的老路子也是极好的啊。”

孙氏听了皇后这话,忙做惶恐状,“哎呦,娘娘这话可叫老身惶恐,奕衡可还差得远呢,他能考出个不错的成绩,老身就满足了,多余的可是不敢想啊。”

皇后又笑了笑,打趣说:“那老夫人现在可以想想了,咱们虽说不管前朝事,但想一想总归可以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奶乃人之常情,谁人敢说老夫人个不字,本宫就先不答应!”

皇后这话里是有替杜家撑腰之意的,孙氏听了自然欢喜,于是便也不再矫情,起身谢恩道:“那老身便多谢娘娘吉言了。”

“快坐着说话,”皇后见孙氏起身谢恩,忙叫她坐下,嗔道,“老夫人就是太客气了,咱们也是姻亲,一家子说话,哪里要这般见外了。”

孙氏闻言只呵呵笑着说:“老身自是知道娘娘仁慈,可这礼却不可废啊,老身总得守规矩,不能叫别人挑娘娘的错处不是。”

身为右相夫人,孙氏也是很会说话的,也很懂得说话的技巧。

这一番话说出来,皇后娘娘心内也是熨帖。

闲话少叙,正事要紧,于是乎,皇后便借着这股子高兴劲儿,跟孙氏和许氏提起了惠妃所托之事。

皇后也并没有提四公主如何倾慕杜奕衡的话。

纵然这是事实,她和孙氏还有许氏心里都明白,但是,事关女儿家的清誉,她们都是厚道人,自然不会乱说。

皇后便照着惠妃的嘱托,跟孙氏和许氏提了惠妃看中杜奕衡,有意结亲的事。

杜奕衡少年英才,长相出众家世又好,京里盯着他的贵裔之家十分之多,但右相一直没有急着给他定亲。

男人们的想法跟女人们往往很是不同,以右相的意思,是想要杜奕衡先立业后成家,等入了官场,稳扎稳打地走过几年,再来考虑亲事也不迟。

右相的嫡长孙,太子的大舅子,再加上杜奕衡自身也很优秀,将来亲事必然差不了,所以实在没什么好着急的。

但孙氏和许氏婆媳俩的想法,却跟右相不同。

她们是认为杜奕衡年岁也到了,也该将亲事提上日程了,真到了二十大几岁再去考虑婚事,怎么都有些晚了。

虽说以杜家之门庭,杜奕衡的亲事不用发愁,可等到杜奕衡二十多岁以后,京都里适龄的好姑娘却未必还有了啊。

所以孙氏和许氏一直认为这一二年的,就该将杜奕衡的亲事先定下来。

先定亲,就不用着急了,也不耽误杜奕衡做学问谋仕途,岂不两全其美?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惠妃会托皇后娘娘跟他们提亲。

说是提亲也不恰当,只是私下里问问他们家的意思,并没有要以皇权压人。

说真的,就冲惠妃这一做法,她们对惠妃母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尤其,四公主又曾舍命救过杜奕衡。

事后他们家想要报答,但惠妃和四公主都没答应,从始至终都装作没有这件事,从未要求过什么。

如果四公主不是公主,而是某些清贵之家的女儿,杜家上下都会很满意这门亲事。

第九百一十四章:诗会与探春

第九百一十四章:诗会与探春 (第1/1页)

可问题就出在四公主非是一般清贵之家的姑娘,而是皇家公主,就算四公主不算受宠,却仍旧是金枝玉叶,皇家血脉。

而以杜家之门庭,实在是没有尚公主的必要。

这可跟当初杜婉菁嫁给太子不一样。

杜婉菁嫁给太子,那是高嫁,是杜家的荣光,也是杜婉菁的荣宠。

可杜奕衡若是娶四公主,这怎么也算不得是低娶啊。

时下人都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尚公主又哪里是低娶呢,分明是公主“娶”驸马啊。

杜家怎么肯让杜奕衡受这种委屈?

这历朝历代,一旦尚了公主,驸马们几乎就没有再受到重用的了,全都只在朝中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而已。

但杜家对杜奕衡可是寄予厚望的,身为杜家的独苗,杜奕衡将来势必是要走右相的老路的。

可纵观前朝今时,也没有见过哪朝哪代的宰辅是驸马担任的。

所以,杜家人是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的。

因而,几位家长商量过后,都觉得应该回绝了此事,至于杜家欠四公主的情,自然要还,但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来偿还。

今日来宫中请安,孙氏和许氏婆媳俩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皇后娘娘若提起此事,该怎么回话,因而,这会儿也并不见慌乱。

孙氏略沉吟了一会儿,方郑重回答说:“按说呢,若能娶到四公主自是奕衡的福气,可是娘娘应该也知道,杜家上下对奕衡寄予了多少厚望,此次春闱,相爷对奕衡抱以极大信心,就是期望奕衡能在春闱中取得好名次,将来入朝为官继承他的宏愿,替皇上分忧,替天下百姓谋福祉。”

“按相爷的意思,是想要奕衡先将精力放到学业和官场上去......当着娘娘的面,老身便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也不敢欺瞒娘娘,其实按相爷的意思,是想奕衡会试取得好成绩后,下放到地方去历练至少三年的,而这三年间,也不会给他定亲,等他仕途稳了之后再来考虑亲事,届时,只怕四公主却要被奕衡误了年华,所以,惠妃娘娘的厚爱,杜家必然是要辜负了,还请娘娘代为向惠妃娘娘转达老身一家的歉意。”

孙氏的回答,基本上都在皇后意料之中,唯一意料之外的,是右相竟打算叫杜奕衡下到地方历练一事。

也不知太子知不知道右相的想法,想来应该知道的,杜家父子三人都是太子的人,如今他们又是亲上加亲,这么重要的事,右相不会不跟太子说。

朝堂之事,她不好多问,但孙氏所求之事,她却是得管的。

结亲不是结仇,既然杜家不愿这门亲事,又拿杜奕衡的前途做了借口,那她势必要好好跟惠妃说了。

唉,倒可惜文婧那个孩子一片痴心了......

皇后暗暗叹了一声,笑容仍旧不变,“老夫人所托,本宫必定帮你传达到,老夫人和夫人也尽管放心,惠妃是知情理的人,不会为此就怨怪你们的。”

孙氏和许氏闻言,自又是一番行礼谢恩。

皇后摆摆手,叫她们别客气。

这事说完了,皇后也就没多留孙氏和许氏,让太子妃带着她二人去东宫坐坐。

太子妃、孙氏和许氏听了这话自是欢喜非常,于是福身行礼之后,便先离开了凤仪宫。

......

翌日,各宫妃嫔来凤仪宫请安,等众人行礼退去的时候,皇后用个借口将惠妃单独留下了。

惠妃知道昨日皇后请了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所以当即就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果不其然,皇后将她单独留下,说的正是昨日之事。

但这结果,实在是有些不如人意。

不过,这个结果惠妃也早就预料到了,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太失望,只是心疼女儿,不知如何跟女儿说才好。

却不想回到倚翠宫,四公主早就等在她的寝殿中了。

惠妃见四公主一脸坚定,大有不问出结果不离开不死心的架势,便只得将杜家老夫人的话跟她说了。

四公主听后,倒是没有如惠妃预料的那样,伤心大哭,只是怔愣了一会儿,便勉强笑了笑,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回自己寝宫去了。

其实惠妃看得出来,四公主不是不想哭,不过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哭罢了。

她心疼女儿,但也没敢拦着,只等四公主走后,叫采星偷偷跟着去看看。

而事情也确实不出惠妃所料,四公主回了自己的寝宫后,果真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惠妃听采星说四公主将自己关在房里哭了,眼眶也是一红,转瞬泪便落了下来。

采星在旁忙劝,惠妃哀哀叹道:“情字伤人啊,我可怜的婧儿......”

却说四公主哭过一场之后,却再也没提过此事,惠妃见她不提,自然是不会去提此事伤她的心,于是,倚翠宫上下,再没有人提到过杜奕衡的名字。

......

很快,时间便到了二月初。

二月初一,城郊天青阁有清谈诗会,在京的举子们几乎都去了,国子监的考生们也大都去了。

每年春闱前夕,这天青阁都会有大小数场诗会举办,只要是在京都的举子们,大都会出席,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天青阁寓意极好。

天青阁坐落在紫霞山隔壁的双峰山上,原本这里只是个供爬山之人休憩的角亭,但后来因有一次先帝微服出宫,在此处休憩,见这里下临幽幽山涧,上接漫漫青天,山间雾气浓重,此处更是云雾缭绕,颇有仙山楼阁之妙,便亲自题名天青阁,至此之后,这里便成了众多学子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能叫先帝都称赞不已的去处,在这里品茗论诗,既雅致寓意又好。

尤其是正在准备考学的举子们,就更喜欢这里了。

先帝题名的地方,他们也能沾沾龙气,说不定考试的时候便能如有神助也说不定呢!

二月初一这日,还是邺京人约定俗成的探春日,每逢这一日,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到郊外去踏青,因而,这一日城郊的几座山,便成了大家踏青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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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盛装

《天宝遗事》载:“都人士女,正月半,乘车跨马,于郊野中,开探春之宴”,说的便是这二月初一探春踏青之事。

这往年呢,自是紫霞山上人数最多,因为紫霞山上有弘济寺,不少信众喜欢踏青的同时再去寺里上一炷香,既玩了乐了,又能向佛祖祈祈愿,可谓两全其美。

但今年也不知道大家都从哪里得了风声,知道二月初一这一日,双峰山上有诗会,齐聚京都准备春闱的各地举子,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们都在,所以大家便都一窝蜂似的涌去了双峰山。

时下读书人地位很高,世人对有学问的人天生便有一种敬畏,许多百姓就觉得离那些举子们近一些,沾沾文气也好。

当然,也有许多官家富商家里的小姐们,是抱着提前觅得如意郎君的心思去的。

这点安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佳人多爱才子么,京里云英未嫁的姑娘可是有不少,虽说一月后一些适龄又没有婚约的官家小姐们便要入宫采选,可是,也不是谁家里都愿意送女儿入宫的,若能在入宫之前先替女儿找到一门好亲事,也不错啊。

而京城里比较优秀又适龄的公子哥毕竟有限,所以,不少夫人们的目光便盯到了各地的举子们身上。

这时候便要看运气了,赌对了,说不定就能捞到一个状元公做女婿,就算赌不正,但凭借她们多年看人的经验,总是认为,再差也能挑中个进士的。

安笙是不懂这些夫人们的自信到底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她没想到,居然连宋氏都想去凑这个热闹。

顾菱年纪还小吧,宋氏有这么着急吗?

而安笙之所以知道宋氏将主意打到这些举子们身上,也是因为宋氏邀请她和顾安雅一道去踏青的缘故。

而宋氏选择的踏青地点,好巧不巧的,正是双峰山。

安笙一听到这个地点,便明白宋氏的用意了。

双峰山上最负盛名的赏景圣地,就是天青阁了,而天青阁今日有诗会的事情,在京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这几日,安笙都从府中下人们口中听到过多次了,宋氏挑这个时间去双峰山踏青,若说只是单纯地踏青赏景,安笙是不信的。

既不是单纯踏青,那势必是有目的了。

想来想去,安笙都觉得宋氏唯有想要替顾菱择一佳婿这一目的。

不过,宋氏为何又要拉着她跟顾安雅一道呢?

难道,是怕别人知道她的目的后,说顾菱的闲话?

还有,也不知道宋氏是如何说服徐氏的,竟然叫徐氏答应她带着自己和顾安雅一道出门去踏青。

不管宋氏是何用意,徐氏都发话了,安笙自然也不能推辞,她倒是不怕宋氏做什么不利她的事,如今的宋氏,实在没必要做这些。

二月初一一早,用过早膳,到徐氏那里请过早安后,安笙便跟宋氏等人一道出了门。

虽已入春,但天气仍旧未曾回暖,寒气仍重,安笙有体寒的毛病,所以不敢像其他人那样早早换上春衫,仍旧穿的夹棉衣裙,外面还罩了件披风。

她素来不爱华贵打扮,所以也只在头上插了根玉簪,身上再无多余的饰物。

反观顾安雅和顾菱二人,说是盛装打扮,也不为过。

女儿家爱美,每年到了初春时节,邺京城内的女子们大都早早地换上轻灵飘逸的春装,在美面前,冷也是不怕的,像安笙这样穿着夹衣还要罩着披风的,相比之下反倒像个异类。

不过安笙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反正她自己不冷就行了。

要真叫她像顾安雅那样,穿的跟要过夏了似的,她可真受不住。

顾安雅长得瘦,桃核眼樱桃嘴尖下颌,颇有些楚楚可怜之风,这样的容貌,很能激起大多数男人的怜惜,顾安雅大概也深知自己的特点,所以打扮上一向是往这方面靠的。

今日她穿着一身锦绣双碟夹衣,下身着烟粉色襦裙,腰际那里用了一条长长的丝带系的紧紧的,愈发显得她纤腰不赢一握,春风袭来,衣裙翻飞,丝带迎风摆动,更衬得她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顾菱年纪要小一些,加之长相灵动,因而宋氏给顾菱准备的衣衫多是些鲜亮颜色,比较能显出顾菱天真烂漫的气质。

杏黄色娇嫩,顾菱容貌娇俏,穿起来自然也相得益彰,发间蝶翅双飞的金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随着顾菱一走一行间,那金蝶的翅膀也跟着来回煽动,好像随时要振翅高飞似的。

看来宋氏确实花了一番功夫来打扮女儿,也舍得下手,相比之下,顾安雅头上的镀金花簪便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顾安雅似乎也有所察觉,出门前总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发簪,像是有些后悔戴了这簪子出来。

宋氏的视线在顾安雅头上微微掠过,心内不屑地暗哼一声。

虽说顾安雅和安笙都是妾室生的,可这为人真是没法相提并论。

她为什么请顾安雅和安笙一道出门踏青,就凭顾安雅那一肚子心眼,不可能不明白,可若是真明白的话,就不该穿的跟花蝴蝶似的,抢菱儿的风头。

可惜乌鸦就是乌鸦,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凤凰,穿套去年的旧衣裳出来就罢了,好在那衣裳还算新整,可戴着根镀金簪子这就有点儿叫人看不懂了,你说你要是真没有就别硬冲门面,像安笙那样穿着打扮素淡些,虽不算出彩,但至少不丢人吧!

要不是怕别人说女儿的闲话,她是真不想带着顾安雅出去了,真能给自己添堵!

但虽然心里这样想,宋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都到了这一步了,她总不能跟顾安雅计较,她今儿可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思及此,宋氏便招呼大家说:“那咱们这就出发吧,我叫人装备了两辆马车,菱儿闹挺,就跟我一辆吧,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辆,如何?”

安笙和顾安雅闻言,自是没什么意见,皆颔首应了。

然后,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往双峰山而去。

第九百一十六章:不接招

第九百一十六章:不接招 (第1/1页)

随着宋氏一声令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了永宁侯府门前,朝着京郊方向而去。

在内城时,马车走不快,加上道路平坦,所以安笙并不觉得颠簸,晃晃悠悠的也挺舒服。

宋氏做事向来周全,马车里坐垫矮几,茶点果品一应俱全,即便渴了饿了也不怕。

只不过,若马车里只有安笙一人才自在,多了个顾安雅,却是想要自在也自在不起来的。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安笙就听顾安雅道:“二姐姐又好些日子未曾出门了吧?”

安笙听闻这话,双眸便微微眯了一下,尔后不动声色回道:“天气冷,我身子又不好,所以自然不能常常出门,三妹妹应该知道的。”

顾安雅笑了笑,然后拿起茶壶亲自给安笙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如今春光大好,想到二姐姐一直不能出门赏春光,所以有些替二姐姐可惜罢了,二姐姐请用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安雅笑成这样,又怎么殷勤,安笙自然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因而便接过茶杯,道了声谢,然后又说:“三妹妹有心了。”

顾安雅闻言,笑意更深,“咱们一家子姐妹,我这都是应该的,二姐姐便别同我客气了。”

安笙也笑了笑,但对顾安雅这话却不置可否。

一家子姐妹,别同她客气?

顾安雅这话说的就叫人不敢信。

她敢打赌,顾安雅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跟她闲话家常,她说这些话,必然是有目的的。

果不其然,接着,安笙就听顾安雅状似不经意地又道:“二姐姐已经有些日子没同谢小姐见面了吧?如今春暖花开,文国公府百花园里的许多花应该都开了,谢小姐怕是没几日便要给二姐姐下帖子,邀你去赏花了吧?”

安笙一听顾安雅这话,便明白了。

她就说顾安雅不会无缘无故跟她搭话,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看来,顾安雅对文韬还是没死心啊,这是想要借着她攀上婉容,接着再攀上文韬?

可惜,顾安雅这个主意打错了,她想要利用自己做跳板,也要看自己答不答应。

“文国公府的花开没开我不知道,不过婉容确实没邀请我去赏花,想来百花园里的花应该是没开吧。”安笙一派天真的模样,似乎并未领会顾安雅话中的深意。

顾安雅闻言,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僵凝,但随即便恢复如常,再次笑得和婉动人。

“二姐姐确实是不会知道文国公府上的花开没开,不过,我想着紫霞山下的桃树都抽枝了,文国公府一向又养花有道,想来百花园里的花应该是开了的。”

“哦?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安笙淡淡笑了笑,“三妹妹也知道,我回来的时间不长,对京都的人事实在都不了解啊。”

顾安雅被安笙这话一噎,险些变脸。

安笙说她对邺京城内的人事不了解?鬼才相信呢!

要说她刚回来的时候不了解这些也就算了,可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接触的又都是些什么人,难道还能不了解?!

这分明是在搪塞她呢!

顾安雅想的没错,安笙就是在搪塞她,而且搪塞的毫无顾忌。

她现在又有什么好怕顾安雅的呢?

方氏都死了,永宁侯府上下如今皆夹着尾巴做人,老夫人徐氏和顾麟还有沈氏,连宴会都轻易不敢去赴,可她却没这方面的顾忌啊。

如今就连徐氏都不敢随便给她脸色看,不就是想着以后她嫁进陆家,能多提携提携顾家上下么。

有了这层依仗,她又有什么好怕顾安雅的?

以前因为大仇未报,她怕顾安雅坏了事,所以才处处让着不跟她计较,可如今母仇已报,她早没什么顾忌的了,顾安雅却还要跟她耍心机,意图通过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便只能跟顾安雅说声抱歉了。

不管顾安雅想做什么,恕她概不奉陪!

顾安雅面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挤出一抹笑脸,不尴不尬地道:“二姐姐真爱说笑,如今谁不知二姐姐得太子妃殿下青眼,同文国公府二少爷未来夫人又是手帕交,再加上你这未来护国公夫人的身份加持,又哪会对京都的人事不了解呢?哪怕二姐姐真不了解,只怕也多得是人想要给二姐姐讲解这京都里的人和事呢。”

安笙听着顾安雅将自己夸得一朵花似的,也只是淡淡地笑,回了句不疼不痒的“三妹妹谬赞”,却是不去接顾安雅的话茬儿。

饶是顾安雅自问巧舌如簧,面对这样的安笙,却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也是无奈,安笙不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她又怎能借机提出让安笙带她一道去文国公府呢?!

顾安雅不出声了,安笙便靠着车厢假寐,这下顾安雅就更加没办法说下去了,因而只得愤愤打住。

马车走过一阵,出了城,又走了一段,便接近城郊了,这时候,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外面尽是辘辘车声和马蹄疾驰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二赞赏周遭景致的声音。

安笙一直靠着车厢休息,顾安雅自己生了阵闷气,到底还是耐不住外面的热闹,便掀开车帘往外看。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一夜之间京郊的野草便抽了嫩芽,远远看过去绿茵茵的一片,远处山坡上的迎春花也已盛放,灿若明黄云锦,入目煞是好看。

顾安雅看了这美景,也觉喜欢,心头畅快了一些,回头见安笙仍闭目养神,靠在车厢上一动不动,竟似睡着了似的,心中不由一阵恶意,故而故意高声道:“二姐姐你快看,那迎春花都开了,黄灿灿的,好看得紧呢!”

然而,安笙却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样被吓一跳,而是慢慢地张开双眸,尔后勾唇冲她笑了一下,“迎春花好看,三妹妹便多看看。”

安笙这一笑着实恍了顾安雅的眼,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安笙这一笑比得过那灿若云锦的迎春花,带着股天然的雅致风韵,胜过这郊野满山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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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七章:爬山

第九百一十七章:爬山 (第1/1页)

就在顾安雅发愣之际,马车的速度更快了起来,顾安雅被晃了一下,骤然回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低着头,暗暗骂自己道,又不是男子,看着姑娘家还能发起呆来,再说安笙虽说长得还算不错,但常年一脸病容,能有什么好看的,还至于看呆了,她莫不是魔怔了吧!

暗骂了自己两句,她又抬起头来,偷偷地去看安笙,就见安笙已经恢复了方才的模样,懒懒地靠在车厢上假寐,哪有方才一笑晃花人眼的模样?

看来真是自己看花眼了,顾安雅暗暗道。

这样一想,她又放心了许多。

她向来自认在永宁侯府几个姑娘之中,容貌是最出众的,她不过是输在出身这一样上罢了,其他的,她哪里不比安笙她们三个强?

所以,她不甘心嫁给小吏之子!

原本还担忧方氏在她的亲事上头再次使坏,没想到方氏竟然死了,而父亲也因为此事郁郁不乐,再没有提过要她嫁给同僚之子的话。

她本来只是想要算计顾凝薇,让顾凝薇不能进宫采选,可没想到,最后居然连方氏都死了,这也实在算是意外之喜了。

方氏一死,顾凝薇失势,大房里再没有能欺负她跟她娘的人了,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但这还远远不够。

只要她一日不能如愿,她便一日不安心。

她花了大价钱着人打听,知道文韬和谢婉容的婚期就定在今年五月,留给她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将主意又打到了安笙身上,谁叫她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能接触到文府的人呢?

文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是她一个侯府庶女能有机会攀附上的?

可若是就这么放弃,她又实在不甘心,她倾慕那人多年,就算为妾也是甘愿的。

谢婉容出身谢家,又是文国公夫人钦点的儿媳妇,她自知不敌,但她想,只要让她进到文国公府,她敢肯定,就凭她的容貌为人,一定能获得文国公府上下的喜爱。

如今她差的不过就是一个接近文家人的契机罢了。

而若想要得到这个契机,最容易的便是借助安笙的力量,只要安笙能常常带她去文国公府,她绝对有信心能讨得文家众人欢心。

只要能得到文府上下的欢心,那她给文韬做妾室的心愿就一定能达成。

堂堂侯府庶女为妾,她就不信文家会不愿意!

再说她还是如此品貌,文韬不过是还不知道她的好而已,倘或她知道了,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顾安雅看着安笙的目光愈发的灼热。

安笙却似无所觉,靠着车厢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

......

马车又跑了两盏茶的工夫,终于慢了下来,然后,渐渐停住了。

片刻后,外面婆子来报,说双峰山到了,请安笙和顾安雅下车。

等到安笙和顾安雅下了马车后,就见宋氏和顾菱已经在等着她们俩了。

宋氏等着她们俩下了马车后,便招呼着她们一道往前走。

马车只能停在半山腰,再往上就上不去了,所以大多数人家都将马车停在这里,再叫仆从们拿上东西往山上去。

走不多时,就能看见隐隐罩在云雾中的天青阁的朱顶了。

顾菱年纪小,对于宋氏带她出来的真实目的并不了解,见到人人称叹的天青阁觉得新奇便叫道:“娘,那就是天青阁吧,咱们快上去看看吧,听说今儿有好多举子在里头作诗呢,我还没见过那么多读书人呢。”

顾菱孩子心性,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多想,但是这话说的却不妥当。

顾安雅闻言便抿着唇露出个讥讽的笑容,但随即便用帕子掩住了。

安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便收回了视线。

宋氏正在小声教育女儿,“姑娘家家的,说话要注意些,这种话若叫别人听了,该以为你行思不检了。”

顾菱被宋氏这么一说,满腔的热情倏的降下去一半,再没有方才那样洋溢的热情劲儿了,低着头撅着嘴巴应了一声,倒是不再乱说了。

宋氏见女儿情绪低落,虽有些心疼,但这次也没顺着女儿。

姑娘家名声尤其要紧,今日来踏青探春的又不止她们一家,若叫别人以为她女儿是个不知检点的就糟了。

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往前走,山上风大,青葙担心安笙会冷,便小声问了一句,安笙刚摇头说自己不冷,就见走在自己左侧的顾安雅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看来,没有人真的不冷,只不过,为了美丽受点儿冻大概也是能忍受的。

安笙心想,大概是这样吧......

双峰山上也跟紫霞山一样,修有供人行走攀爬的石阶路,安笙她们这一行,除了几个府卫之外,大都是女眷,所以走了没一会儿,就又热又累。

顾菱拿着帕子直扇风,一面扇一面跟宋氏撒娇,“还有多久能到啊,娘。”

宋氏也累的够呛,但还是安抚女儿说:“快了快了,前头就是了,你瞧这不马上就到了么。”

平日里上紫霞山都是坐软兜上去的,谁自己这么爬过啊,这天青阁也是的,建的那么高做什么,简直累煞人了。

顾安雅也走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按说她自己走的就够费劲儿了,可没想到竟还有心思去管安笙。

“二姐姐,你身子一向弱,要不我扶着你走吧。”说着,顾安雅便要来扶安笙。

不过安笙却微微一侧身,躲过去了。

她朝顾安雅笑了笑,故意喘息着道:“三妹妹别管我了,我有青葙扶着呢,你走的也够累了,我如何忍心再叫你扶我呢。”

顾安雅其实也不是真心想要扶安笙,不过想装装样子,让安笙记得她的好,但是安笙说不用,她便也没坚持,只说:“那二姐姐可要小心,慢些走也不要紧的,万别累坏了你。”

“多谢三妹妹关心,我还好。”安笙淡淡地笑道。

宋氏在前面听着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多姐妹情深似的,不由嘲讽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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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争夺

安笙顿了一瞬,才将茶杯送到嘴边,轻啜了一口,然后暗暗啧了一声。

真是“巧了”。

那道让安笙觉得颇为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发出来的,正是她在文府赏花宴那日,与陆佳敏比斗茶艺时,一直在旁拱火的那位李小姐。

因为当时听多了这位小姐说话的声音,所以安笙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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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解围

第九百二十章:解围 (第1/1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故意犯我,再忍着就是乌龟做派了。

安笙对做乌龟没有兴趣,所以只能怼回去了。

“李小姐的话我有些不明白,”她朝李小姐笑得那叫一个和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恁的气人,“李小姐说此处是你占的地方,我倒是不知,这双峰山何时成了李小姐家里的地方啦?李小姐看中哪块地,莫不是叫人拿绳子一圈,就成了李小姐的私人归属了?那这里总该有李家的标记才对啊,这样别人来了也就不会误以为此地无主而另作他用了,李小姐你说是吧?”

李小姐许是没想到安笙如此伶牙俐齿,当下被安笙说的脸都白了。

李小姐的父亲李大人为官向来谨慎,生怕被别人捏住一点儿错处,平日里自己都小心翼翼行事,自然也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家里人。

李小姐虽说因为巴结上陆家大小姐的原因,在家颇为受宠,但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李大人也断不会纵容她的。

安笙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再参她父亲一本,她父亲回家还不扒了她的皮!

眼见李小姐被安笙几句话句堵住了嘴,陆佳敏不禁暗骂她不争气,留下个烂摊子还要她去跟安笙周旋。

“顾二小姐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吧?玉茹妹妹不过是一时着急,且此处确实是她昨日吩咐家中仆从找的,她见自己找好的地方被别人占去了,一时着急而已,顾二小姐何必非要给她按上一顶大帽子呢?”陆佳敏音色清亮,如珠落玉盘,很是动听,但说话的口气可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敏姐姐......”李小姐倒是对于陆佳敏替她出头十分感动。

但陆佳敏显然并不稀罕她的感动,闻言却暗暗瞪了她一眼,意思好像在说,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李小姐见陆佳敏瞪她,便知道陆佳敏生气了,于是忙缩紧了脖子,不敢再出声了。

这时候,便又听安笙笑呵呵地说道:“说起扣帽子的功夫,我自问是不如陆大小姐的,我不过心有不解,多问了几句罢了,便被陆大小姐解读成这样,这可着实叫我难过,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此处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选了这地方坐下,自是不知碍了谁的,要不然陆大小姐替我解解惑,难道这无主之地我们竟然待不得了么,这是个什么道理?”

“你!”陆佳敏也没想到安笙如此能言善辩,一套一套的口中全是歪理,竟叫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才好,直将自己气个半死。

宋氏眼见气氛不好,加上这地方又是自己做主定下来的,于是只好站出来,打算解释清楚,实在不行,她们将地方让出来就是,得罪了陆佳敏等这些个千金小姐,对她女儿将来没有好处。

谁知,就在宋氏站起身来打算解释清楚的时候,下面又上来了一群人。

无巧不成书,眼下上来这一行,竟也是熟人。

谢婉容是随同文国公夫人,还与文国公世子夫人一道来踏青的,大概也是听说了今日双峰山上的热闹,她们家竟也选了此地为踏青之地。

要说也赶巧了,正好她们上来的时候,就碰上了眼前这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情况。

文国公夫人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再见到对峙的双方,心内更是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时候,谢婉容急的拉她的衣袖,“姑母,安笙定然又受她们欺负了,咱们帮帮安笙吧,上次在咱们家她受了刁难,我心里就一直过意不去,没想到在外面还是如此,这些个千金小姐,怎么总是欺负安笙呢!”

谢婉容是真着急,也真看不得安笙被欺负,上次比斗茶艺那事,她心里一直记着,总觉得对不起安笙,如今见到安笙又被陆佳敏等人欺负,哪里能看得下去。

谢氏知道谢婉容跟安笙关系好,加上她也挺喜欢安笙这个小姑娘的,再者安笙如今身份不同,等将来安笙嫁进护国公府,谢婉容同她交好对于文家和太子都是助力,所以,这个忙她自然是要帮的。

不过,侄女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可要改改。

“别急。”谢氏拍了拍谢婉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然后,才带着谢婉容和李氏等慢悠悠地往上走去。

直走到了陆佳敏一行身后不远处,才扬声笑道:“今儿可热闹了,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见诸位,可见我这个踏青之地选的好啊。”

前面对峙的众人听见谢氏的声音,均回头来看,一见谢氏,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众小姐们顿时变回了言笑晏晏,和气温婉的模样。

众人一同向谢氏和李氏福身见礼。

谢婉容也同她们回了礼。

谢氏呵呵一笑,让大家不必客气,然后,像是压根儿没发现眼前气氛不对劲儿似的,继续道:“这里景致倒是真不错,虽不如山下能看到迎春花,但这苍松古柏绿草如茵的,倒也雅致,原以为你们小姑娘家的,会喜欢热闹去处呢,不想也喜欢这么安静的地方啊。”

这时候,就见陆佳敏站出来,再次朝谢氏盈盈一福,尔后道:“伯母知道,佳敏一向是喜静的。”

谢氏闻言,便笑呵呵地点头应说:“这倒是,你性子自来沉静。”

陆佳敏正要含笑回话,却听谢氏又问:“不过,怎么来了还不去找地方坐着呢,竟站在这里,莫不是另发现什么好景致了不成?”

这话问的陆佳敏面上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着谢氏,她总不能还理直气壮的说,安笙一行占了她们的地方吧?

别看她方才对着安笙气势大的不得了,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说什么地方是李玉茹占好的,实际上断没有这么一说的。

京里贵戚众多,每逢这种大家都出来游玩的时节,向来是谁先去了地方便是谁的,断没有占地一说。

这么做正是为了防止为了争地盘而闹起来难看,她自然知道这些,可她就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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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真相了

人这一生,不甘心的事情有很多,太多的不甘心叠加起来,渐渐便成了执念。

陆佳敏此刻虽还没到执念的地步,但是,心里却仍旧老大不舒服。

从前在这邺京城,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可如今呢?

就因为那次比斗茶艺输给了安笙,她便再也不能享受别人羡慕推崇的目光,这一切说来还不是怪安笙!

所以她恨!

她怎么能不恨呢。安笙算什么,她有哪一点能跟自己比?可如今却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荣光,这叫她如何甘心?

但是谢氏问她这话,又叫她如何回答?

难道她要跟谢氏说,她因为讨厌安笙,所以不甘心叫安笙占了原本属于她的地方,因而正在赶安笙走吗?

这话要是说出来,谢氏该怎么看她?!

可是,让她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忍下这口气,她又实在不甘心!

正犹豫间呢,安笙却也走了过来,正跟谢氏和李氏福身见礼,然后,又跟谢婉容互相见了礼。

谢婉容见到安笙可亲热多了,态度完全不似方才跟她见礼之时那般客气。

陆佳敏脸色遽变,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没想到更叫她生气的事情还在后头,谢氏本来正跟她说话呢,虽说她迟迟没有回答谢氏的提问,但是谢氏也不能一见了安笙,就那么亲热吧!

这一个两个的,莫不是都当她不存在么!

谢氏等人对安笙态度如此亲热,李小姐等一行见了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尤其是李小姐,一直在偷看安笙,心也紧紧地提着,像是生怕安笙跟谢氏“告状”似的。

其实安笙才不屑做这种事呢。

再说,就算是告状她也不会跟谢氏说,说到底,谢氏待她亲近,看的是谢婉容跟陆家的面子,又不是真拿她当自家小辈来疼惜的,她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况且,这么点儿事也不至于找人告状,她自己便解决了。

所以安笙并没有提方才的事。

而谢婉容也没有问。

她虽有心替安笙出头,但也不能不考虑文家,她如今的一言一行并不只代表她自己,还代表了文家,她替安笙出头了,但姑母她们便要难做了。

这事注定两难,但她仍觉得对不住安笙,明知道安笙受了委屈她却不替安笙出头,这叫她着实过意不去。

安笙似是明白谢婉容心中所想,朝谢婉容投去了安抚的一瞥,谢婉容看到安笙的目光,却更加赧然和抱歉,安笙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目光示意她不必如此。

陆佳敏看她二人目光动作间默契尽显,不由更加气怒。

她想,安笙和谢婉容如此行事,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这么大个人还站在这呢,她们却拿她不存在一样,真是太欺负人了!

就在这时候,顾安雅却忽然走了过来,朝谢氏和李氏盈盈一福身,拜道:“小女见过文夫人,大少夫人。”

然后,又朝谢婉容微微福身,含笑道:“谢小姐。”

顾安雅出现的着实有些突然,饶是谢氏浸淫内宅已久见多识广,都愣了一下。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下,谢氏便回过神来了。

她对顾安雅印象不深,还是李氏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说,这是安笙的妹妹,永宁侯府大房庶出三小姐,谢氏才记起有这么个人来。

“顾三小姐客气了。”甭管心里怎么想的,但谢氏仍旧没有叫顾安雅下不来台。

别的不说,就说安笙还在这里呢,谢氏也少不得要给顾安雅这个面子。

“这都是应该的,”顾安雅似乎并没有看出谢氏笑容里的疏远,仍旧自顾自笑的亲热,“早想着有机会登门拜访夫人,但一直没能成行,不想今日竟在此处碰见,看来夫人说得对,这合该是有缘分啊。”

谢氏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接着不大热情地笑了笑,也没有再应顾安雅这话。

说真的,她对顾安雅此女的行事作风实在有些不喜。

虽说顾安雅前来拜见按规矩也说得过去,但是,没人引荐就这么突然地跑过来拜见,怎么说都不那么合乎礼数,有教养的姑娘家也断断做不出这种事。

更别说还一来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们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吧?方才要不是长媳提醒,她都没想起来顾安雅是谁!

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就冲着这一点,她也不可能会喜欢顾安雅。

别以为她不知道顾安雅打着什么主意呢,别的事情她不敢说,但这事她完全能够确定,因为,自从次子到了定亲的年纪后,类似于顾安雅这样的姑娘,她不知看到过多少,断不会认错。

可她就不明白了,这顾安雅到底怎么想的?若说之前她没给文韬定亲,她心存幻想也就罢了,可如今她都已经给文韬定了亲事了,她怎么还敢这样?

难不成,她这是自甘为妾?

还真别说,谢氏这想法倒真是真相了。

顾安雅可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呢么。

可她也不想想,谢氏如何会同意她做文韬的妾室?

谢婉容都还没过门呢,顾安雅就想要做文韬的妾室,别说文韬不愿意,就是谢氏也断没有同意的道理!

也不知道顾安雅到底怎么想的,明明还算是个精明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头就犯了蠢呢!

因为顾安雅的突然拜见,宋氏无法,也只得带着顾菱跟了过来。

不过,宋氏却没有急着拜见,而是先去看安笙。

安笙明白宋氏的意思,便替宋氏和顾菱引荐了一下,跟谢氏和李氏还有谢婉容介绍说:“夫人,大少夫人,婉容,这是我三婶母,这是我三婶母的女儿,我四妹妹,闺名顾菱。”

然后,又引着宋氏跟顾菱来拜见谢氏她们。

宋氏这才带着顾菱前来拜见。

她虽出身商户,但这些年在京中也算见识不少,再加上她并没有要巴结谢氏的意思,所以态度倒是自然大方,并不显得拘谨。

就是顾菱,虽则年纪小性子有些跳脱,但在外人面前礼数也是极好的,可见宋氏对她的教养着实不错。

第九百二十二章:人贵自知

因为宋氏和顾菱母女礼数周全,态度也大方,再加上有顾安雅那个不懂规矩的做对比,谢氏对宋氏母女的印象倒是还不错,宋氏母女来拜见,她也客气地回应了,还跟宋氏闲话了几句家常,态度很是和气可亲。

但宋氏也不傻,她不会真的因为谢氏对她客气些,便以为谢氏真的如此平易近人,她明白,谢氏之所以待她们母女如此,一来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不想别人说她高傲难接近,二来也是看的安笙的面子,否则的话,谢氏认识她是谁呢,又岂会跟她这般客气。

可原本她并没想要过来拜见,要不是顾安雅非要过来,她怕输了礼数叫人闲话,也并不想过来套近乎。

她对自己的身份背景有着深刻的认识,知道自己进不到谢氏她们这些贵夫人的圈子里去,或者说即便进去了也绝对吃不开,所以,与其去自取其辱,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去凑那个热闹。

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这一点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像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一心往上爬,自以为自己能站得住脚,却不知道摔下来的那一天,会有多疼!

思及此,宋氏状似不经意地扫了顾安雅一眼,然后就见顾安雅满脸惨白却还强自镇定,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顾安雅大概从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人贵自知。

人这一辈子啊,能认得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这样,才不会心存奢望,心存贪念,自己反倒也能活的自在些。

像顾安雅现在,就是因为对自己太不了解,所以才心存妄念。

不过,顾安雅生死荣辱跟她也没关系,她们之间不过因为当初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暂时合作了几次而已,要论情分,真没有多少,顾安雅既然都能过河拆桥,那她又何必怜惜她呢?

顾安雅突然上前拜见这件事,大家都看到了,这里面曾经跟她有过一样心思的,不在少数,所以,她那点儿心思还真就无从遮掩,许多人都发出了不屑地嗤声。

这声音让顾安雅觉得更加难堪,可她仍旧竭力忍着,就是想着自己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落了颓势,丢了脸面。

但其实,她的脸面早在她不等安笙引荐,就突然来拜见谢氏的时候丢光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她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品貌,只要有机会见到谢氏,一定能获得谢氏的喜爱,却不知她这般品貌落在谢氏眼中,不仅仅是觉得平平无奇,甚至因为她的不知礼数和“心怀不轨”,而轻看了她。

人总得先自尊自爱,才能叫别人敬你尊你爱你护你,若你自己都自甘轻贱,别人又如何会将你摆在一个同等的位置上看待呢?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不知道顾安雅为什么就是看不透。

其实安笙记得,上一世顾凝薇出嫁不久后,顾安雅便嫁给顾麟的同僚之子了,那同僚之子虽说没有什么大才干,但对顾安雅却极为疼爱,至少在安笙死之前,都一直听说顾安雅日子过得很舒心。

可这一世,顾安雅却没有跟顾麟的同僚之子定下亲事,反而一直执着于文韬的妾室之位。

安笙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重来,而导致的变数,但是,她却没有同情顾安雅。

并没有人逼着顾安雅去给文韬做妾,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顾麟跟方氏提了上一世的亲事,顾安雅却死活不肯,也许,这就是命吧......

因为谢氏的到来,陆佳敏她们也没办法再跟安笙抢地方了,安笙她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空地颇多,所以,陆佳敏她们便也另选了一处坐了。

谢氏也带着文家众人安排了一处地方坐了下去,等她们都坐下后,这处空地便坐满了,再容不下其他人来。

当然其他人见到谢氏在这里,也不敢再去争抢地盘,所以接下来这里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因为谢氏坐下后叫大家自玩自的,不必来她这里,反倒拘束,所以大家便都没有再往谢氏跟前凑。

可是,谢氏偏偏就将安笙留下了。

当然说是谢氏留下的安笙也不恰当,是谢婉容提的这个话,可谢氏若不首肯,谢婉容会这么说吗?

因为独有安笙被留下,所以又不知招来多少嫉恨的目光,好在谢婉容没留安笙多大会儿,只说了几句话后,安笙便告辞回顾家坐着的地方去了。

在安笙被留在谢氏那边说话的时候,顾安雅险些没将下唇咬破了。

宋氏看她满脸不甘,不由语带嘲讽地跟顾菱道:“菱儿你记着,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早晚要被人打了脸,登高跌重,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氏这话讽刺的是谁,实在太过明显。

可顾安雅却不敢反驳。

她身后不远处就坐着谢氏一行,那边还有陆佳敏等人,她若这时候压不住火跟宋氏吵起来,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所以她只能生生忍着。

但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宋氏能讽刺她,她自然也能讽刺宋氏。

所以压了压火气后,她便故意笑了一声,说:“三婶母这话说得对,菱儿还小,可是要好好告诉告诉她有自知之明的重要性,否则万一将来菱儿眼光太高,倒要叫三婶母为难了。”

顾菱就是宋氏的软肋,顾安雅往顾菱身上戳,跟往宋氏身上戳是没什么差别的。

可顾安雅都忍得住火气,宋氏又焉能忍不住呢?

所以当即便反讽道:“二小姐这话说的是,想来二小姐能看得如此透彻,也是从自身总结出来的经验吧,你放心吧,我定会好好教你四妹妹的,绝对不会让她将来面对那样的境地。”

那样的境地,是哪样的境地?是说顾安雅方才所遇到的那般尴尬的境地吗?

宋氏这话也是扎心了。

顾安雅正要反驳,余光里却见安笙已经往回来了,想了想,便暂且忍下了这口气。

宋氏见状,又是嗤笑一声,不过倒也没继续说下去。

第九百二十三章:看透

安笙回来之后,便看出宋氏跟顾安雅的面色都不大好,虽这二人都竭力表现得自然了,但也不难看得出方才她不在的时候,这二人相处的不大愉快。

她心里明白,宋氏跟顾安雅方才肯定在说什么叫双方都不大高兴的话,但见自己回来了,便都住口不说了。

当然她也明白,宋氏和顾安雅这么做可不是给她面子多半还是为了那边的谢氏一行。

安笙想的没错,宋氏跟顾安雅之所以停止互相讽刺攻讦,并不是因为顾忌安笙,说到底,还是为了谢氏一家子。

可宋氏跟顾安雅不知道的是,从方才陆佳敏和李小姐一行指责安笙抢了她们的地方,叫安笙让位开始,一直到宋氏跟顾安雅互相拿话讥讽对方为止,就在那一片苍松古柏之后,有一群人,早已经将她们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氏心心念念想要偷偷观察一番的那些个举子们。

按说,这些人此刻原本该是在上面的天青阁内吟诗作对,喝茶赏景的,可他们怎么又会出站在这里呢?

原来啊,是有个国子监的监生提议说,光在阁内作诗没甚趣味,也该出来赏赏景才不负这大好春光。

双峰山景致虽说不如紫霞山,但也另有一番趣味的,再加上有京都本地的举子做向导,所以从各地来的举子们也就欣然同意了那国子监的监生的提议,因而,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没来京都的时候,各地举子们对邺京城有着诸多的向往,其中有一样,便是对这京都里的千金贵女们的。

少女怀春,少年们自然也怀春,年纪到了,再加上他们平日诵读诗词歌赋里常也有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之事,所以他们自然也对此有所向往。

更别说那些自诩才子风流的举子们,平日里就去过秦楼楚馆喝过花酒,对京城的贵女们便更有一番旖旎遐思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京都里的贵女们竟是这样的?

方才那事他们在一旁看的分明,先头那家人来的时候,这处空地根本没有旁人,那位夫人才叫丫鬟仆妇们整治地方的,可是,后一拨人上来之后便毫不客气地说地方时她们的,还非要先头那家人将地方让出来给她们,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也太霸道了吧?

幸而最后来的这一行人说话公道,而且看来也颇有地位,几句话竟就叫那抢地方的几位贵女们老实了,说不得是哪位大官家里的夫人,否则不会这么有威望。

若是能趁机结识一下就好了,不骗人心里都这样想。

不过,他们却没有这样做。

这样的想法偷偷想想也就罢了,对面都是女眷,就算南诏男女大防不那么严格,他们一群外男却也不好这么贸贸然地凑到女眷堆里的,那边也多是些云英未嫁的小姐们呢,他们根本不知人家身份,贸然出去倘或再冲撞了哪位千金小姐,于名声有碍不说,搞不好还要影响仕途呢,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他们多年苦读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高中进士,将来改换门庭,光宗耀祖么,可不是为了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地方上的举子不识安笙等人身份,但许多京都的举子们却是认识的啊,更别说这其中还有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熟人呢!

这二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林子轩跟杜奕衡。

他二人同在国子监读书,今年也都要下场参加春闱,原本是想着不能太格外了,所以才来参加了今日的诗会,他们俩也是没想到,居然会碰上方才那一幕呢!

要说,如今对面坐的那三拨人,他们俩还真认识不少,有些还不仅认识,还非常熟悉。

不过,就眼下这个情况,哪怕熟悉他们俩也不会多话啊,所以,他们俩互相对视一样之后,便默契地没出声。

他们这一群书生躲在树后面偷看一群女眷可不成礼数,所以,这一行书生见谢谢女眷们“相安无事”了之后,便也悄悄地走了。

大部分人的心思还是在诗会上的,只有少部分人一面走还一面在心里感叹着,暗道这京都的贵女们除了高高在上,贵不可攀,其实似乎也没比他们家乡的姑娘好到哪里去啊,看来还是家里说的亲事靠谱,他们本就是小地方来的,纵然高中娶了京都贵女,往后怕也要让岳家提携,就看方才那几位小姐高傲不讲理的样子,成婚以后只怕也未必会孝敬公婆,成为贤内助。

当然,还是有不少举子抱着在京都找一豪门贵女的想法的,毕竟,春闱后入仕的名额是有限的,上千人一同去争抢那几个有限的名额,想也知道不可能容易。

所以,与其一条路走到黑,倒不如适当变通一下,做多手准备。

这些千金小姐们叫出一个来家世都不俗,若是能得她们还有她们家里青眼,那何愁将来不能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呢?

有这种想法的,多是一些学问不算拔尖,家里有些小钱的人,大部分的举子们还是很有志气的,都想着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拼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而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树丛另一面的女眷们却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的,她们甚至没有发现这些举子们的存在!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她们,一来这些举子们出站的时候动作很轻,又隔着松柏和一小段山坡,她们没发现也正常。

这二来么,方才她们光顾着抢地方么,又哪里还有精神注意周围有没有人?等到她们想起来看周围的时候,那些举子们却已经走了。

综上所述,她们没发现自己方才是所作所为落入旁人眼中也实在不奇怪。

当然,因为没发现这些人,她们也就断断不会想到,就因为今日这个“小小插曲”,今年入京的举子们绝大多数竟然对京都里的贵女们避之不及,完全没有想要求娶结亲的意思,这可把各家的夫人们郁闷了个够呛。

当然,这还是后话,此处便暂不多提了。

第九百二十四章:暗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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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文家一行还有陆佳敏等人,宋氏想要偷偷观察观察天青阁内的举子们的事情便不成了。

一想到这里,宋氏便不由有些泄气,大好的春光也没心思赏了,再加上先前被顾安雅气的,如今是只想回家去,并且打定主意往后再不跟顾安雅往来。

但她也不能上来没一会儿就要下山去,实在有些奇怪,因而便忍着没说离开的话。

原本正走着无聊不耐呢,忽然又听顾安雅跟安笙道:“二姐姐,咱们是不是该去文国公夫人那里敬杯茶啊?”

宋氏一听顾安雅这话,顿时就精神了。

她以前是真没发现,这顾安雅的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

还去敬杯茶?你以为你是人家刚过们的新媳妇呢?人家认识你是谁啊,你就又是去见礼又是要警察的,套近乎都没这么套的,要不要脸了?!

安笙也觉得挺好笑的。

顾安雅莫不是疯了吧?要不就是拿她当傻子呢。

许是觉得宋氏和安笙看她的目光都不怎么善意,顾安雅又自以为懂礼数地添了一句,“咱们毕竟是晚辈,在此碰见文国公夫人了,总该去敬杯茶才是呀,我这可都是为了二姐姐考虑呀,方才文国公夫人替我们解了围,我是想着,二姐姐总该表示表示吧,二姐姐你说呢?”

安笙闻言,只笑眯眯地看着顾安雅,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但正因为这样,顾安雅才愈加觉得不自在起来。

原本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树的,为了达成目的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顾,哪怕别人看不起她呢,这也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她进了文府的门,她又有何惧?

顾安雅的梦倒是做的极好,可她也不想想,她这个想法到底能不能实现得了。

先不说别人吧,就说文韬对她是从来没有一星半点儿那方面的想法的,再说文国公夫人,也是从来没有瞧得起过她的。

方才谢氏是没有想起来,这会儿经过身边婆子的隐晦提醒,却是想起来顾安雅这号人了的。

她就说她怎么总觉得顾安雅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原来还真是“熟悉”的!

只不过她熟悉顾安雅的原因,却叫她十分不耻。

别说顾安雅这个人她原本就瞧不上,就算是瞧上过,凭顾安雅那不知廉耻的作风也要叫她厌恶。

这小妇养的就是没有教养,别的不会,就会姨娘那狐媚惑人的一套。

幸亏她们家没有不兴纳妾,当年她进门后,老太爷亲自定的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否则文家后宅怎么可能这般安宁,后宅不宁,男人们在前朝又如何能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别说她压根儿没有替儿子纳妾的心思,就算是有,也断不会要这种不成规矩的东西,想进她们家的门,顾安雅纯粹是做梦!

这顾家也是的,真算得上是家风不正了,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有那么个当家夫人,这家风若是能正就怪了,顾家啊,也就安笙那么一个明白知礼的了,还亏得是在庄子上养大的,没学了方氏那个毒妇呢,要是真在方氏手底下养着,安笙还不定得养成什么样儿呢,说不定方氏还要故意将人往歪了养的。

这么一想,安笙在庄子上长大倒也不能完全算是件坏事了。

不过,顾家的家事到底如何,谢氏是没兴趣参与的,也不想知道太多,只是,顾安雅此女太过不招人待见,这样不知礼数的姑娘,往后就是碰见了也要多注意,说不定哪天再叫她赖上,那可真够膈应的了。

顾安雅是不知道谢氏对她的观感如此差劲的,她现在正绞尽脑汁想要说服安笙带她去给谢氏敬茶呢,要是知道谢氏这么讨厌她,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坚持凑上去了。

当然,她坚不坚持的都没用,因为安笙压根儿就没打算带她去谢氏那边。

顾安雅打的什么主意安笙不是不知道,但正因为知道,她才不会帮顾安雅这个忙。

说是帮忙可能也不太准确,更准确的说,是利用。

很不巧,她可没兴趣送上门去让顾安雅利用,她又不是贱的。

所以,她不可能答应顾安雅的提议。

“我才从文国公夫人那里回来,不需要在过去了,茶方才我在的时候就喝完了,夫人喜静,我就不去叨扰了。”

安笙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说明她跟顾安雅分的很清楚。

顾安雅也不是真的傻,怎么能听不出安笙话里的疏离之意,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因而还想找话说服安笙,却不想,被宋氏抢了先。

宋氏笑呵呵地附和道:“二小姐说得极是,文国公夫人什么样的身份,咱们还是注意些好,文国公夫人方才特地留下二小姐,想必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了,至于喝茶,二小姐也已经喝完了,再过去又是喝的哪门子茶呢?”

说着,宋氏还意有所指地瞥了顾安雅一眼。

顾安雅叫宋氏的目光弄得一阵难堪,险些不管不顾地叫出声来。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里跟宋氏吵起来,否则丢脸的只能是她。

她也是没想到安笙竟这么自私,连自家姐妹都不愿提携,不由暗暗怨恨起来,但安笙就是不答应带她去文国公夫人那里,她自己又不敢贸然过去,所以即便心中不甘,也只能暗自忍着,心中却是将安笙和宋氏翻来覆去地骂了几遍。

可她除了能暗自咒骂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因为安笙和宋氏都不理会她,顾菱又得了宋氏的交代,也不跟顾安雅搭话,所以,顾安雅也算是无形中被孤立了,可惜她当时只顾着生气,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孤立的事情,而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们已经从双峰山离开了。

此次探春踏青执行,顾安雅的目的没有达成,心里十分郁闷不快,回程的路上再忍不住,彻底冷下脸来。

不过,即便她拉着个脸,也没人理会她就是了,她除了自己生气,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不由更加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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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告状不成

回城的路上,安笙还是跟顾安雅坐一辆马车,二人因心里都不待见对方,倒是一路无话。

顾安雅倒也不是不想说,可安笙摆明了不理她说什么,她纵说了也没什么用,再加上她自己也是攒了一肚子的气,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等回到永宁侯府,几人便各自分开,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一番过后,又去给徐氏请了个安,回了话,这才彻底歇下。

次日,安笙受护国公夫人林氏邀请,去了护国公府做客。

府里知道信儿的,难免都要拿出来说道一回。

顾安雅暗恨安笙飞黄腾达了便忘了自家姐妹,没一点儿人情味儿,可如今府里情况特殊,徐氏那里都有些敬着安笙,她又如何敢在府里叫安笙不自在,因而只私下跟她姨娘说道了一回,很是将安笙埋怨了一通。

红姨娘原本不过是方氏的陪嫁丫鬟,本就不算有见识,做了姨娘之后更是小心眼起来,听到女儿这么说,自然也是暗暗埋怨安笙的。

不过,她们母女俩这些年看人脸色过日子已经是惯了的,所以即便心里有意见,因顾忌着徐氏却也什么都不敢说。

方氏虽然死了,可徐氏却还活的好好地呢,徐氏本来就不待见她们母女,若是她们母女俩跟安笙起了龃龉,就徐氏那个势利眼的性子,肯定不会帮她们母女。

顾凝薇那里倒是消停着,因为昨日安笙她们出门探春没有带她,她很是闹了一回,结果被徐氏收拾了一顿,这下彻底老实了,倒是只会躲在房里哭了。

以前方氏在的时候,她是府里最尊贵的大小姐,谁敢叫她不痛快,她必然要叫那人更加不痛快,可如今方氏死了,死的还那样不光彩,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受了牵连,连带着被徐氏和顾麟所不喜。

原本因为她年后要入宫参加采选,徐氏还多纵容着她,如今知道她不能入宫了,对她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谁又能想得到,当初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顾大小姐,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这也是造化弄人了。

......

再说安笙到了护国公府,见过了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后,便跟着林氏去了留樨院。

因为不曾在魏氏那里久坐,所以安笙便也不知道,她跟林氏刚走不久后,郑氏便带着陆佳敏赶过去了。

郑氏气势汹汹的,不像是去看人,倒像是去找麻烦的。

可惜她去的晚了些,等她到魏氏屋里的时候,安笙跟林氏已经离开了。

没碰上人,这茬儿自然也就找不成了,郑氏气不过,又在魏氏哪里撺掇着说安笙的坏话,跟魏氏告状,说安笙故意欺负陆佳敏,叫陆佳敏在外没脸。

谁知魏氏听了这话,却没如往常一样,站在郑氏这边,反倒沉着脸将郑氏训斥了一通,说她身为长辈,总掺和小辈的事情,没的叫人说她不长进。

这还不算完,魏氏还敲打了陆佳敏几句,大体意思是说她即将进宫参加采选,应该将心里多放在大选上头,老老实待在府里练习琴技绣艺等,而不是总跟那些姑娘们往外跑,不成样子。

郑氏母女俩几时被魏氏这样说过,当下都是又惊又怒,又兼之羞臊不已,陆佳敏当时就掩面跑了,郑氏一见陆佳敏跑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也跟了过去。

母女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行事没一点儿规矩,直将魏氏气得不行。

这边发生的事情,林氏回留樨院不久后,便有婆子来报,林氏也没叫避着安笙,便叫婆子当着她跟安笙的面说的。

等婆子说完了话,林氏便叫人下去了,然后才对安笙道:“我就知道她们定要去寻你的错处,所以昨儿就特地将事情跟老太君说了,有文家夫人作证,她们母女想要颠倒黑白可没那么容易!她们可真当别人都是傻的呢,老太君精明着呢,这话找文夫人一问便知道孰是孰非,还真以为老太君光听她们自己说不成!”

至于昨儿双峰山上的事情林氏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快又那么清楚,安笙便没有问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陆佳敏身边肯定有林氏的人。

林氏从前是觉得一家人不能藏那么多心,才没防备大房一家的,可如今早就离了心,知道大房一家要害陆铮的性命,又哪里还会拿大房一家当亲人待。

到底,护国公府的中馈是林氏在管,她想要安插个眼线到什么人身边,还是不难的。

也是这些年陆家人都太纵着大房一家了,所以他们早就将别人对他们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当索取成了习惯,谁又会还想要付出呢?

好在林氏明白的还不算太晚,现在立起来,就看大房一家的做派,也绝对不是林子跟陆铮的对手。

而这些事林氏之所以没避着安笙,一来是知道很多内情安笙早就清楚,二来也是一惊将安笙当成了自家人,既是一家人,那必要的信任还是要有的,否则岂不叫安笙寒心?

不得不说,林氏这是十分的会做人了。

甭管林氏之前有没有私心,但她现在一心向着安笙,安笙又怎么会不记着林氏的好呢。

所以,安笙也是真心实意地跟林氏道了谢。

林氏笑呵呵地应了,又拉着安笙的手闲话乐些家常。

她二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廊下的小丫鬟跑进来说,陆铮来了,林氏闻言忙叫将人请进来,片刻后,安笙就见陆铮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待要起身,却叫林氏笑着拦住了,陆铮也忙说叫他坐着不必客气。

如此,安笙便也没有站起身来,而陆铮已经在她对面坐了。

陆铮坐下后,又问起了昨儿的事情,他今儿又从杜奕衡跟林子轩那里听到些新的消息,总觉得安笙昨日受委屈了,所以今日才央求林氏出面请安笙过府来做客。

安笙却是真不知道昨日杜奕衡跟林子轩也在,见陆铮问起,便一五一十地答了,并说自己并不曾受委屈,叫陆铮不必担心。

第九百二十七章:殿试

相府跟大学士府都是有规矩的人家,且两家长辈都在朝中身居要职,见识自然深广,深知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因而除了前几日招待了几家熟客之后,便开始闭门谢客,往后无论是谁打着恭祝两家小辈高中的名头前来拜访,一概推脱不见。

许多想要巴结右相跟林大学士的人见登不进家门,又实在不敢硬闯这两家,一来二去的便也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再没有人带着厚礼上门来,两家很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些日子光是接帖子都将人烦的不行,要说这门庭若市也不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两家本都不是张扬的人家,这些人带着厚礼上门,说是恭祝两个小辈高中,谁还不知道其实是来攀关系的。

右相和林大学时这样精明的人,哪里会贪图这点儿东西。

拿人手短,拿了人家的东西,再想要撇清关系可就难了,他们为官大半辈子,这点儿事还是拎得清的,眼皮子也断没有那么浅。

因不胜其扰,加上顾念家里清名,这才吩咐下去,往后只要是为着这件事带着贺礼登门来的,一概不见。

也是因为两位当家人果决,这才免去了诸多麻烦。

谁知男人们这里才消停了几日,女眷们那里却又忙上了。

且女眷这里忙活的事情,一时间还真就没办法叫人推脱。

你道是为了什么?

可不就是为了杜奕衡跟林子轩的婚事么!

这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富贵人家定亲可没那么容易,寻常人家尚且要考虑个门当户对呢,何况右相府跟大学士府这样的人家?

杜奕衡跟林子轩身为杜、林两家的嫡长孙,又是他们这一辈中最有出息的,他们俩的婚事,自然是重中之重。

杜府还好些,因为前头在皇后那里曾拒绝过四公主,所以她们家是断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杜奕衡定亲的,这要是传到宫里去,别说惠妃跟四公主要生气,怕是皇后娘娘都要生气的。

既然当初拿学业前途做借口,总不能转头就忘了这茬儿吧?

所以,杜家拒绝来提亲的人家拒绝的倒是溜,用的还是那一样的借口。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也不能逼亲,再说爷得有那个胆子才行,因而,杜奕衡的母亲许氏祭出右相的话之后,前来杜府相问杜奕衡亲事的人便少了起来。

如此却是苦了林子轩了。

林家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借口打发来人,可是,杜家已经用了这个借口,他们这时候再来说,总归有些假,再者,林家老夫人和夫人也是确实有心替林子轩相看起来了,因而便没太拒绝,反倒认认真真挑选了起来。

可林子轩并无意这么早定亲,但他一个小辈,见祖母和母亲兴致勃勃的,总不好上前去狠泼两位长辈冷水吧,因而一时间是郁闷的不行,连殿试都快要没心思准备了。

最后还是林大学士看出苗头,不许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再忙活这件事,一切都等林子轩殿试之后再提,现今不能耽误正经事。

林老夫人和林夫人这才恍然,登时后悔的不行,再不敢拿这件事去烦林子轩了,林子轩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过后同兄弟几个吃酒,他忍不住大倒苦水。

其他几个人忍笑听着他的抱怨,然后都不怎么经心地劝了他几句,林子轩一看他们几个忍笑的模样就气得直呼,交友不慎,非逼着几个人给他道歉这才算完。

转眼间,便到了殿试的日子。

杜奕衡跟林子轩两个准备充分,也不急躁,一道早便出门入宫,行事十分有度。

到了宫门口遇见相熟的贡生们互相打了招呼,便一同入宫门去。

殿试考策论,题目是惠帝亲自出的,保密工作极为严格,知道的题目的拢共不超过三个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历来科举舞弊之事太多,惠帝年纪越大,越不想自己名声受累,对这次春闱很是看重,从太子到大皇子等一应皇子们全都不知道殿试题目是什么,基本上算是从根儿上断绝了舞弊的可能。

太子那里还好,杜奕衡跟林子轩还有他门下几个举子在会试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杜奕衡跟林子轩更是位列三甲,所以即便不知道殿试题目,太子也老神在的,丝毫不担心。

反观大皇子那里,就焦躁的不行了。

他如今圣宠比之以往大打折扣,惠帝不如往常那样信任他,加上他虽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却不是嫡长,更不是储君,没了圣宠他做什么都难上加难,他又哪里能不着急。

原本,他是打算趁着春闱好好地安插些自己的人手进去,却不想这次春闱惠帝也不知道怎么了,防备的那么深,硬是叫他没做出多大的手脚。

虽说他们也安插了几个人进去,但会试的名词都不怎么好,一对比杜奕衡跟林子轩那两个,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急的不行,自己在府里为难了好些时日,这才耐不住去找汪尚书。

哪知道汪尚书听了他的话却叫他别急,只管淡定等着。

大皇子当即就怒了。

淡定?都这个时候了,汪尚书还叫他淡定,他如何能淡定得了,只怕再淡定下去,太子就要继位了,人家名正言顺的,到时候还有他屁事啊!

汪尚书对于大皇子在他府上,就不管不顾地发起火来的行为也十分不喜,心里直道此等竖子不足为谋,但恼怒过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到底捏着鼻子忍着气先将大皇子哄好了。

等送走了大皇子,汪德蒲跟自己的长孙在书房里密谋了许久,至于他们祖孙俩说了什么,旁人一概不知,就连大皇子也不清楚汪德蒲的具体打算,还只当汪德蒲一家子都要靠他来飞黄腾达,所以断不敢不忠心于他呢。

就是宫里的荣贵妃也一直认为,父亲跟儿子的关系十分融洽,双方有着同样的目的,又是至亲骨肉,所以合作起来自然愉快,如今她只盼着儿子跟父亲大事得成,将来好过至高无上的日子呢。

第九百二十八章:清明风波

一场殿试考完,所有参试的贡生们都松了口气,如今便只等着殿试放榜了,十年寒窗,成与不成全都在此一着了。

不过,殿试还未放榜,却先迎来的清明节。

清明过后,天气便回暖起来,草木复苏,紫霞山下的桃林再次盛开,往来络绎不绝,成了赏景的圣地。

因为春闱的原因,弘济寺的香火最近旺的不得了,每日光是上山来还愿的书生都不知道有多少。

清明节进火食冷食,祭扫先墓,京都的公子少爷们聚在一处踢蹴鞠,千金小姐们也互相结伴带着仆从寻了鸟语花香之地荡秋千。

谢婉容是前几日便给安笙下了帖子的。

紫霞山下的桃花开了,景色甚美,如今天气也暖和了,那里正适合赏花荡秋千,谢婉容记挂着安笙,所以头几日便给安笙去了帖子,邀安笙一道前去。

除了谢婉容这份帖子,安笙也接了其他几分帖子,但她只应了谢婉容这一份。

除了谢婉容之外,其他人给她下帖子的目的不难懂,断不可能是因为她,说白了,还是因为护国公府。

安笙惯来是不喜欢被人拿来用作攀关系的,再者她跟那几位小姐自来也没设么私交,所以便只说已经应了谢婉容的邀请,不好再应旁人,那些个小姐倒也说不出什么。

她们也知道安笙跟谢婉容关系好,这二人将来一个是文国公府二少爷的夫人,一个是未来护国公夫人,哪一个身份都不一般,如今正是她们要小心讨好的,轻易不能得罪,所以即便安笙没应她们的邀请,她们也是不敢将不快表现出来,只做出善解人意之状,说安笙既已有邀,自当守约才是。

说到谢婉容这张帖子,在顾府还引起了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呢。

起因还是在顾安雅身上。

顾安雅如今也不知道是魔障了还是怎么着,但凡能有一点儿机会跟文家人搭上边,她都不肯错过。

这不,一听说安笙接到了谢婉容的帖子,便又去找安笙了。

安笙虽不耐烦见她,但也不能总拿生病为借口来搪塞她。

所以,便叫人将顾安雅请进了屋。

顾安雅的目的安笙一清二楚,但她是断断不会应的,所以早就打定主意,不管顾安雅说什么,她都不会吐口带她一道去赴约。

顾安雅确实是打着想要安笙带她一道去的主意来的,只是她到底还要点儿脸,没好意思明说,遂进了安笙的屋子后便拐弯抹角地打听安笙清明那日的行程。

安笙倒也没瞒着她,淡淡笑着回答了她。

谢婉容的帖子是光明正大送进来的,顾安雅也不是不知道,又有什么好瞒的呢?

再说她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被顾安雅哄住的,自然不怕她。

顾安雅既拐弯抹角地说,那她便装糊涂到底,只管做听不懂顾安雅的话外之音便是了。

安笙打定主意,所以不论顾安雅说什么都不肯应,只顾左右而言他。

顾安雅说了半晌都不见安笙答应,更加没说到点子上去,不由着急。

想了想,觉得她自己的前程唯有自己努力才行,便再顾不得脸面,硬是咬着牙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安笙虽有了些准备,但乍然听到顾安雅这么不要脸面的话,也是愣了一下。

愣过之后,她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问顾安雅说:“三妹妹让我带你一道去赴婉容的约?”

顾安雅闻言,硬撑着镇定回道:“正是,我在京里没什么关系处的好的朋友,但十分羡慕二姐姐跟婉容姐姐的情谊,所以十分想要结交一番,望二姐姐能成全我,帮我引荐一二。”

安笙听到这话,忽然又笑了。

顾安雅被安笙笑得面皮一紧,接着就听安笙道:“三妹妹,你可真是高看我,我跟婉容关系虽说不错,但也断没有在没经过她同意的时候,便自作主张带着人去赴她的约吧?万一婉容生气,我又如何回说?三妹妹这样做,可想过我会难做?”

顾安雅目光闪了闪,故意装作听不懂安笙的话,只管说:“婉容姐姐人一向大度和气,又跟二姐姐关系好,岂会因为这等小事就生气呢?”

安笙冷眼看着顾安雅,没有应声。

顾安雅说得轻巧,却压根儿就没想过她是否难做的事,是,谢婉容是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可是,等谢婉容知道顾安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还能感谢安笙不成?

顾安雅只想着自己,又如何想过安笙跟谢婉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交恶,情谊不在呢?

顾安雅见安笙不肯应声,心里已是在埋怨了,但面上却未表现出来,仍旧极力游说安笙,就是希望安笙能被她说动,带她一道出去。

可惜了,她将安笙想的太傻太好骗了。

原本安笙还想着,在自己出嫁前跟顾安雅等人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但现在看来,只怕是不行了。

有些人你稍微给她点好颜色,她便不知所谓起来,只以为你好糊弄好欺负呢!

安笙可不是好欺负的,所以,她再没跟顾安雅打马虎眼,断言拒绝了顾安雅。

“三妹妹若是为了这事而来,恕我帮不了这个忙,做人信义第一,我没说过要带人去,婉容也没多请人,我是断不可能突然多带着人前去赴约的,三妹妹若没有吧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我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

说罢,也不待顾安雅反应,便叫青葙送客,自己已是起身往卧房里走了。

顾安雅万万没料到安笙会这么不给她面子,直接拒绝,一时间愣在那里都忘了反应。

直到青葙来请她,她才回过神来,脸色骤然难看下去,眼中的恨意简直要藏不住。

青葙眉眼一冷,再次请顾安雅出去。

她原本以为安笙为人软弱,耳根子也软,她稍微使点手段花言巧语一番就能哄得安笙答应带她出去,却不想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顾安雅纵然是庶出,但总归是主子,还没有到了叫奴婢撵着还赖着不走道理,当下一甩袖子恨恨地走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恶人先告状

却说顾安雅从安笙这里攒了一肚子气离开后,回到自己屋里便发起火来。

只她屋里原本也没什么人,所以不过是折腾贴身丫鬟秀琴罢了。

秀琴算是红姨娘的人,待顾安雅颇为真心,如今方氏又去了,秀琴没那么多担忧,日子反倒过得比从前好了不少。

顾安雅并不常跟她发脾气,像今儿火气这么厉害的,算是头一遭。

秀琴约摸知道顾安雅为什么生气发火,一时间也不敢躲着,只管缩着脖子挨骂。

顾安雅这边正骂着呢,红姨娘便匆匆来了。

一进门,正听见顾安雅在骂秀琴,红姨娘将女儿气成这样,唬了一跳,忙问女儿怎么了?

顾安雅去见安笙,原本是瞒着红姨娘的。

红姨娘这人哪里都好,待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只一样,为人太过胆小,从前害怕方氏,如今方氏没了却还害怕徐氏,叫徐氏一吓唬人就老师的不得了,半点儿错处不肯犯。

顾安雅深知自己的亲娘胆小的特性,所以,便没有告诉红姨娘自己去干什么了。

她原打算着,等说服了安笙,让安笙同意带她出门后,再跟红姨娘说这事,到时候板上钉钉了,红姨娘也不会啰啰嗦嗦地阻拦她。

反正是安笙自己吐口答应带她出门的,就是徐氏那里差人来问她也不怕!

可她万万没想到,安笙竟然会当面拒绝她,一点儿情面也不讲!

安笙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顾安雅一时是又气安笙不给她面子,一时又恼恨安笙自私,一点儿不知道提携自家姐妹,这会儿听见红姨娘问起来,哪里还顾得上顾忌旁的,早就哭着喊出来了。

“我原还觉得那顾安笙是个绵软心善的,没想到竟也是个冷心冷肺不讲情面的,当着丫头的面给我没脸,我好声好气地去求她,她倒好,竟然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打我的脸!娘,我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么,叫她这样糟践,不过是找了个好婆家,看她那轻狂的样子!”

顾安雅一边哭一边骂,态度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全然不管自己求安笙办的是什么事情,又会不会叫人家为难。

她怪别人不给她脸面,但是她也不想想,脸面这种东西,难道是光靠别人给的吗?

人要先学会自尊自爱,别人才会尊你敬你爱你呢!

红姨娘给顾安雅说的也是又急又怒,但到底还是顾忌着徐氏那边,所以赶忙先劝女儿,“哎呦,你可小点儿声,这话万别叫老夫人听了去,要不然咱们娘俩都没好果子吃,你且先别哭,仔细跟娘说说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辱你,你说说,要是她真过分的不行,娘就是豁出去叫老夫人打一顿,也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要说红姨娘这人真没什么可取之处,原先长得还不错,但如今年纪大了,容貌便也不大行了,加之眼光短浅,又没什么见识,若非她是方氏的陪嫁丫头,当年断断轮不到她给顾麟做妾室。

这红姨娘唯一的可取之处,就要算她对自己亲闺女的这一腔真心了。

她跟顾安雅说这话,还真不是在哄顾安雅,而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若是往常,顾安雅听了这话也要消气了,就算不消气也少不得恢复些理智,可今儿也不知道是真叫安笙气狠了还是怎么,一时间竟然连红姨娘的话都听不进去。

“娘,我们母女成日里怕这个怕那个,结果就是谁都能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她顾安笙又比我出身高贵到哪里去,又有那么个不检点的娘,就因为找了个好婆家,如今是一点儿不将我放在眼里,她作践我,你倒是还要我忍,可我怎么忍得了啊!”

顾安雅说着说着,又不免大放悲声。

红姨娘给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一股邪火涌上心头,当即也顾不得理智,竟是起身就要去找安笙算账。

“我去找她,哪个许她这样糟践你,同是侯府的小姐,她凭什么作践你,凭她也配!”红姨娘说着,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却说顾安雅见红姨娘真要去找安笙拼命,反倒给唬了一跳,理智也稍稍回来了些,忙一把拉住了红姨娘。

“娘,您莫去,我们两个如何斗得过她,她如今在府里地位高着呢,连老夫人都恭敬着她,又怎么会将我们放在眼里,说不定老夫人知道了,还要说我们的不是,再罚我们呢!”

顾安雅心里一阵发苦。

同为侯府庶女,她不明白安笙为什么就有那样的机缘,什么都不用做,好姻缘便自天上落到她头顶。

而她呢?她努力了这么久,却连接近心上人的机会都没有,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其实红姨娘又哪里真的敢跑去跟安笙拼命,不过是一时气急了,说的气话罢了,如今叫女儿劝了几句,便也停下脚步了。

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忍下这口气,她又不甘心,因而少不得想些阴损法子来“报复”安笙。

红姨娘转着眼珠子站在那里想如何报复安笙,顾安雅这里也正在想同样的事情。

可以说,安笙这一次可算是将她们母女俩得罪了。

其实说来什么叫得罪?

不过是拒绝了顾安雅不合理的要求,就被她们母女记恨上了,也不知到底是谁的问题!

这边厢,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俩密谋着如何报复安笙,却不知道,那厢安笙早就派了青葙去徐氏那里回话,将顾安雅在她房里说的话原原本本地给徐氏学了一遍。

末了,青葙才将安笙的分析跟徐氏说了。

青葙说的是,“老夫人,我们小姐说了,不是她不想提携自家姐妹,若有好机会,她如何不想帮姐妹们一把,可是,这帮人也得打量着帮,要是帮人不成反倒还得罪了贵人,岂不是有违老夫人您的教导吗。”

青葙这话说的有些含糊,但徐氏可不傻,当即便听出了青葙这话的言外之意,脸色顿时就变了一瞬。

青葙说完话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站着,并不乱看,好似专心等徐氏示下似的。

第九百三十一章:“送人”

顾安雅这厢正跟她姨娘两个正想着阴损的法子谋害安笙呢,不想徐嬷嬷却先来了。

红姨娘一听徐嬷嬷来了,登时就慌了手脚,胆战心惊地问顾安雅:“别是老夫人知道什么了吧?”

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说来也是她心虚,所以才觉得徐嬷嬷来一定是受了徐氏的吩咐,来收拾她们母女的。

不过她想的倒也不算错,徐嬷嬷可不就是受徐氏吩咐,前来“收拾”她们母女的么。

说是收拾,当然也不可能将她们母女吊起来打一顿,徐氏要做的,是教她们懂规矩。

高门大户里头,规矩可是顶重要的一样,以前徐氏不喜欢这些妾室和庶出的子女,所以待她们都不算亲近也不重视,可如今她明白了,无论是妾室还是庶出,规矩都是顶要紧的,万一出了事,后悔都晚了!

顾安雅母女眼皮子浅没关系,她派人教,什么时候将她们教的眼皮子不那么浅了,什么时候再将人手撤回来。

“徐嬷嬷,您怎么来了?”红姨娘朝徐嬷嬷笑得有些小意讨好。

虽说她是顾麟的妾室,可说来她在府中的地位还真就比不得徐嬷嬷。

说的好听些,她是顾麟的妾室,说的难听些,也就是比丫鬟稍稍强那么点儿的奴婢罢了,所以她哪里敢在徐氏身边的第一红人徐嬷嬷面前拿大?

更别说她现在还心虚着呢!

徐嬷嬷倒是并没有那鼻孔看人,闻言朝红姨娘微微一颔首,又朝顾安雅行了一礼,道:“老夫人说了,姑娘们都大了,往后每日都叫教习嬷嬷教她们规矩,以免将来行事不周全,让别人说顾家规矩不好。”

“教习嬷嬷?”红姨娘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倒是顾安雅脸色变了变,问徐嬷嬷说:“敢问嬷嬷,祖母突然派嬷嬷来教导规矩,可是因为从别人那里听了什么话么?”

徐嬷嬷闻言,目静无波地看了顾安雅一眼,语气变也不变,道:“三小姐这话老奴听不明白,老夫人做事自有老夫人的道理,老夫人让教习嬷嬷教您规矩,也是为了您好。”

顾安雅一听徐嬷嬷这么说,就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不由暗暗咬牙。

徐嬷嬷见顾安雅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提醒道:“三小姐,这位是周嬷嬷,是老夫人亲自挑的,规矩最是周全,往后周嬷嬷便常伴三小姐左右了,三小姐来见一见她吧。”

说着,便朝自己身后那位一脸肃然刻薄的嬷嬷招了下手。

那周嬷嬷意会,缓步上前,一走一动之间,裙摆微微滑动,每一步都好像是计算过的似的,当真十分有规矩,也一看就知道是个严格的。

周嬷嬷走到顾安雅面前,福身行了个全礼,“老奴见过三小姐。”

顾安雅脸色倏然一变,袖中的粉拳捏的死紧,咬牙回了个礼,“周嬷嬷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说着,便要去虚扶那周嬷嬷。

这本是她做惯了的动作,她出身不高,为了收买人心这些年没少这么给下人的面子,府里多少人都是被她这么给收服了的,却不想,这周嬷嬷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周嬷嬷直接微微一个侧身,躲过了顾安雅的手,口里还一板一眼地道:“三小姐不可,您是主,奴婢是仆,礼不可废。”

顾安雅被周嬷嬷这话说的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到底还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纵有些心机,当放在真正有心计且不吃她那一套的人面前,就不够看了。

顾安雅觉得周嬷嬷一定是故意的,是受了徐氏的吩咐,来作践她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作践她!不就是看她出身不好么!

徐嬷嬷多老练一个人,当即便将顾安雅的面色变化收入眼底,但却什么都没说,只道:“人送过来了,三小姐着意安置就好,往后周嬷嬷便跟着三小姐住,每日三小姐需要学的东西都自有周嬷嬷安排,三小姐只管听周嬷嬷安排就是,老夫人会按时问话的,老奴话已带到,就不打搅三小姐了,容老奴先行告退。”

说罢,便又朝顾安雅福身行礼一礼,然后果断转身走了。

徐嬷嬷走得太快,顾安雅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去拦,人家已经要出门去了。

红姨娘更是从头到尾都呆呆站着,压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不敢乱说。

徐嬷嬷将人送来就走了,偏还点明人是徐氏安排的饿,徐氏还一定会找周嬷嬷问话,顾安雅又哪里敢为难周嬷嬷?

因而,虽说心中将徐氏翻过来调过去骂了个遍,面上去还是要强挤出笑容来安排周嬷嬷。

既是徐氏安排,顾安雅便也只得将周嬷嬷安排在她们院子里住下了。

幸亏当时她跟她姨娘两个依附着方氏,小心逢迎讨好,方氏给了一个小院子叫她们母女住着,她们母女身边人少,这小院子住着倒也不挤,如今虽说添了一个周嬷嬷,但也不至于就住不下了。

徐氏送来的人,别说顾安雅不敢怠慢,红姨娘就更加不敢了。

她对徐氏可是一众天然的惧怕,跟害怕当初的方氏还不一样呢!

周嬷嬷就这么在顾安雅和红姨娘的院子里住下了,等过后顾安雅着人去打听,原来不光她这里送了人来,安笙、顾凝薇还有顾菱那里也都派了人。

这原本应该是个叫人高兴的消息,可顾安雅却高兴不起来,她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可要非让她说是什么,她又说不明白,只能说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不过,只要不是光给她一个安排了教习嬷嬷就是,这就说明徐氏应该不知道那件事,她也只管使计找安笙报仇就是。

可顾安雅又哪里能想得到,徐氏既然给她安排了教习嬷嬷,又是安排了一个那样刻薄严肃的人,又如何还会叫她有机会琢磨旁的事情呢?

可怜顾安雅现在还不知道,她往后的日子是要在一种如何的“水深火热”中呢。

第九百三十二章:姐妹出游

却说安笙叫青葙去徐氏那里告了顾安雅一状之后,便没再管顾安雅那里如何,每日只叫郑妈妈使人盯着顾安雅,只要顾安雅不再想要谋事害她,她也懒得理会顾安雅。

眨眼便到了清明节。

这日一早,顾麟带着家中男丁去族里行祭祀扫墓之事,安笙和其他女眷跟着徐氏在家里给祖宗上了香,陪着徐氏吃过早膳后,便出门赴约去了。

从徐氏院中出来,顾安雅原本还想要拉着安笙再磨一磨,却不想一出去就见到周嬷嬷那张脸,登时面上就是一寒,一口银牙险些没有咬碎。

周嬷嬷这会儿却是完全没有眼力见儿了,见到顾安雅便一脸沉肃地走上前来,行礼道:“您该回去了,昨日奴婢留了功课,还未考教,请三小姐尽快回去。”

她就在徐氏院子外头说这个话,顾安雅如何敢反驳?

可也就是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安笙主仆便已经走得快要不见人影了。

除非顾安雅现在跑着追过去,或者大声喊安笙停下,否则是断断追不上了。

可她要是敢在徐氏院子外头大喊大叫,徐氏准得罚她,她还没有这个胆子。

眼看着,安笙越走越远,周嬷嬷却半蹲着福在那里,毫不相让,顾安雅直将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偏这时候,身后却又传来宋氏嘲弄的声音,“呦,三小姐这是怎么了,罚人都罚到老太太跟前儿啦?周嬷嬷这是怎么冲着三小姐啦?”

宋氏眼明心亮,知道顾安雅打的什么主意,心里十分看不上,再加上之前双峰山之行顾安雅狠狠得罪了她,她自然不惧奚落顾安雅。

顾安雅这人看着柔弱,其实素来要强,闻言再不肯叫宋氏看她笑话,因而硬挤出一抹笑容来,同宋氏道:“三婶母可真会说笑,周嬷嬷正教我规矩呢,我学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三婶母这里就成了我在罚周嬷嬷了?”

宋氏闻言也不生气,似笑非笑道:“那倒是我想多了。”

只那语气神情全然不似多想,分明是心中笃定,却不点明罢了。

顾安雅再精明也只是个小姑娘,心眼如何转得过宋氏,闻言不由更加气恨,咬唇撑着回了句,“自然如此。”

说罢,便胡乱朝宋氏福了福身,大步走了。

结果走了没几步,就听周嬷嬷一板一眼地提醒道:“三小姐,大家闺秀走路讲究莲步轻移,您步子迈得太大了些,脚步还需收着些,脚尖别翘得太高,否则裙摆会飞起来的。”

伴随着周嬷嬷话的,是一生明显的嗤笑,险些叫顾安雅两只脚绊在一处,更加出丑。

她平生最恨别人看轻她,于是硬是咬着牙照着周嬷嬷说的,一步一步走得如莲花腾挪,再不快走一步。

就这么一会儿,安笙主仆的影子却已经是再也看不见了。

顾安雅心知心愿难成,不由一阵丧气。

可刚叹了口气,便听周嬷嬷提醒的声音又起,一时间不由又恨又羞,简直恨不得将周嬷嬷生撕了才好。

可是她不敢。

周嬷嬷是徐氏的人,她打量了这几日,周嬷嬷非是那种好收买的,轻易一点儿财物只怕很那让她动心。

可是太多的钱财她跟姨娘两个也拿不出来,因而只得每日苦苦捱着。

顾安雅走后,宋氏也觉得怪没趣儿的,便也带着顾菱走了。

徐氏派给顾菱的教习嬷嬷并不算严格,多是顾着顾菱的性子来安排每日授课。

可宋氏却并不高兴。

说真的,她其实宁愿徐氏安排个周嬷嬷那样的教习嬷嬷来教授顾菱,也不愿意现在这个来教她的闺女。

因为徐氏这是明摆着对顾菱不重视,就连教个规矩都不曾安排一个好的嬷嬷。

一想到这些,宋氏分家的心不由地更加重了。

二老爷一家就快要回京来,如今府上都没有他们一房的地位,何况二老爷一家回来?

与其在这乌糟的永宁侯府干混着,还不如早早分出去了呢!

只徐氏恐怕轻易不肯答应。

一则徐氏这些年常哄她的嫁妆来填补中馈,二则徐氏怕人说闲话,尤其是如今的顾家,更加害怕别人闲话。

若是徐氏只将他们一房分出去,好事的肯定要说徐氏这个嫡母容不下庶子,只留两个嫡子在身边,却将庶子赶出去。

所以,这件事还是难办啊......

......

再说安笙。

从徐氏那里离开后,安笙便带着青葙和紫竹,还有两个婆子出门去找谢婉容了。

二人在文国公府碰面,安笙进去拜见过文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然后再同谢婉容一道前往京郊紫霞山。

到了文国公府,谢婉容再不肯叫安笙自己坐马车,极力邀请她共乘一辆,安笙知她盛情,便也不推脱,让紫竹和谢婉容身边另一个小丫鬟坐自己的马车,自己则带着青葙去了谢婉容的马车上。

她带的婆子和谢婉容带的婆子则另外再坐一辆车。

然后是八名带刀护卫分列两侧,以保护两位小姐不出事情。

这会儿天光大亮,今儿一大清早虽有些薄雾,眼下却已经散干净了,阳光明媚得很。

但谢婉容还是顾忌到安笙畏寒,所以还在马车里准备了汤婆子,只等安笙上了车便将汤婆子交给她抱着。

安笙笑她:“还是你想的周全,我从家里出来竟没想到这些。”

谢婉容闻言朝她皱了皱鼻子,娇声道:“这会儿知道我的好了吧!”

安笙笑呵呵地回说:“一直都知道,谁能有我们婉容好呢。”

语罢,小姐妹两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马车缓缓走起来,笑声方才停住。

今日是清明节,沿途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街道两旁的铺子里许多都在卖祭扫之物,这些多是供普通百姓家来用,像是永宁侯府跟文国公府,都是府里自己早就做好了一应器物,只等今日拿出来用了。

马车辘辘走了许久,安笙跟谢婉容两个亲亲热热地说话笑闹,倒也不无聊,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们俩还都觉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

第九百三十三章:朋友

马车停下,文府的婆子在外面说地方到了,请谢婉容跟安笙下车去。

二人的丫鬟闻声先撩起车帘下了马车,再去扶自家小姐下来。

三月春盛,桃花灼灼,绵延自数十里之外,一眼望不到尽头,清风一吹,朵朵粉白随风而落下,似一片云锦铺在地面,远处一条小山溪潺潺而流,溪面上碧浅而深红,缓缓流动。

谢婉容指着不远处的桃林与安笙说:“此般盛景,便是只在里头坐坐也不算白来这一遭了。”

大概是继承了文国公夫人谢氏的爱好,谢婉容也极喜欢娇花,且于侍弄花草上颇有几分心得。

不过今儿就是出来玩的,她自然也不会跟安笙讲什么养花经验,只管拉着安笙去赏景玩乐才是。

谢婉容拉着安笙往前面走,后头一群仆妇侍卫紧紧跟着,等二位小姐选定了地方侍卫们便可搭秋千架子,只一样,桃树长不高,承重力也不大好,不适合用来搭秋千的绳子,所以还得寻靠近水边那头的杨树跟柳树才行。

这些出门前谢婉容已经问清楚了,所以倒也没选在桃林里面让府卫们搭秋千,而是指着水边不愿的一颗大柳树,让他们去架秋千。

仆妇们见谢婉容选好了架秋千的地方,立即在那附近的空地上铺好布巾,置上软垫,再摆下矮几茶盘等物,等全都准备好了,才来请两位小姐过去坐着。

待到谢婉容跟安笙坐下后,除了她二人的贴身丫鬟跟着在布巾上面跪坐着,仆妇们一概守在不远处,并不近前。

安笙从永宁侯府带来了两个仆妇,她本意并不想带的,是徐氏硬要她带着,说防备失礼,她也只好带着了,但是并不吩咐她们做什么,只叫她们跟着文府的仆妇行事即可。

其实安笙明白,徐氏非要安排两个仆妇给她是何用意,不过是多两双眼睛看着她罢了,但她并不在意。

如今她实在没什么好怕徐氏的,别人害怕徐氏,可她却不怕,她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否则便是徐氏,也难从她这里得到一点儿好处。

桃林里的人很多,安笙她们坐在溪水边上,隐隐还能听见上游传来的嬉闹声,想来是有人在上面曲水流觞。

她跟谢婉容只两个人,自然是做不了这些的,但二人一处坐着说说话,却也是极好的。

安笙并不是爱热闹的人,谢婉容亦是,否则也不会只她们二人出来了。

很快,秋千便架好了,仆妇来禀告,谢婉容朝她摆摆手说自己知道了,但却没急着过去。

本朝风气较之前朝开放许多,如果是前朝的话,是断布呼容许女子在外荡秋千的,就算要玩,也只得在自家的大宅门里头,可本朝对女子态度宽容了许多,加之清明这一日历来有女子出门荡秋千的习惯,所以即便在外面看到荡秋千的未嫁女,也没人奇怪。

当然,也有些酸儒生会说些闲话,却也没人理会就是了。

安笙跟谢婉容正坐着吃茶,就听谢婉容道:“下晌有蹴鞠比赛,你跟我一道去吧,我听表哥说,陆世子也要参加呢,你怎能不去呢?”

这一日不光女子要出门荡秋千,许多男子也要聚集起来踢蹴鞠,一些勋贵人家的公子哥们这一日还要例行比赛,地点就在京郊的皇家猎场的校场内,距离此处也不算远。

陆铮之前邀请过安笙一次,但安笙并没有答应。

她其实也不是不想去,只是考虑到顾家的事情才出了不久,她若是跟陆铮一同出现在人前,恐别人说陆铮的闲话,所以才没答应。

陆铮一向是不愿勉强她的,所以即便她未曾应下,陆铮也没有说什么,亦再未曾提过。

不想谢婉容今日却又提了。

安笙没有立即回答。

谢婉容吃个聪明的,见安笙面有为难,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于是忙说:“我就是这么一说呢,你若是不想去也没什么的,要不我也不去了吧,蹴鞠比赛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俩个一起说说话赏赏花,既清净又有趣,这才最好呢。”

安笙一听谢婉容这么快换了口风,便知道她怕是想明白了什么才,才又故意这么说的。

邺京城每年都有蹴鞠比赛,这算是个顶热闹的事情了,若错过了这一次,便又要等一年,谢婉容哪里是真的不想去呢,明明是怕她不想去,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谢婉容考虑安笙,安笙自然也考虑谢婉容,所以略想了想,便说:“我前儿身上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说不去的,今儿倒是挺好的,就跟你去凑个热闹吧,只你别嫌我就行。”

“哪个会嫌你!”谢婉容闻言便笑着啐了安笙一口,“我们盼着你一道去都来不及呢,尤其是陆世子,陆世子若是知道你去了,定能拿个头名!”

她打趣安笙,安笙也不遑多让,立即说她,“哦,他拿了头名,那你表哥可怎么办啊?”

谢婉容见安笙笑得促狭,脸早就红了,作势要去拧安笙,“让你拿我取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安笙一面躲一面笑,“你这也太凶了,人人都到你最是温柔和善,想来她们定是没有见过你这副模样吧。”

安笙一面说一面躲着谢婉容的手,小姐妹两个闹了一会儿,折腾的直有些出汗,这才消停下来。

谢婉容掐了半天也没掐到安笙,反倒自己累得不行,挨着安笙的肩膀娇喘吁吁。

安笙一面扶着她,一面叫青葙斟茶,二人喝了杯茶水之后,那点儿燥热方才消散下去。

又说了会儿话,二人才相偕着一起去荡秋千。

文府护卫架的秋千不高,想是怕两位姑娘家上下不方便。

因为她们要荡秋千,护卫们便又退出去一些,换上几个仆妇丫鬟守在左右,既是保护两位小姐的安全,也能帮着推秋千。

谢婉容让安笙先上去,她来推,安笙不同意,非要她上去,谢婉容拧不过安笙,只得先上了秋千,让安笙推她。

第九百三十四章:你来了

谢婉容在秋千上坐好后,到底还有些害怕,所以抓紧了绳子嘱咐安笙说:“你先慢些推,我可害怕呢。”

安笙笑呵呵地应说:“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保管不叫你害怕。”

得了安笙的承诺,谢婉容这才放下心来,叫安笙推她。

别看安笙人长得瘦瘦弱弱的,但其实力气并不小,她到底有些粗浅的武功底子,虽看着瘦弱,但其实力气比一般的千金小姐可大多了。

可谢婉容却不知道这些,她还只当安笙没多少力气呢,所以肯定推不动她,便也就放心了。

哪成想,安笙推起她来根本不费力呢。

不过安笙也确实没有使大力去推谢婉容。

荡秋千这种事情,总要循序渐进,不可一上来就叫人直接荡到最高处,这样就是胆子再大的姑娘家,怕也要害怕,一定要循序渐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增加力气,让秋千逐渐升高才好。

不过,可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喜欢让秋千荡的老高的,起码谢婉容就不喜欢,安笙也不喜欢,她总觉得荡得太高了人会头晕,有些不舒服,所以便也不下死力气去推谢婉容。

谢婉容荡了一会儿,见安笙推的高度十分适合,这才展开笑颜。

不过她只玩了一会儿,便不肯再玩,一定要换安笙上去坐坐。

安笙这次倒没推辞,等谢婉容下来之后,自己便也上去了。

谢婉容才从秋千上下来,心跳的还有些快,人不免有些喘,安笙听出来了,便不叫她来推,先叫青葙来推。

谢婉容不肯,安笙便说:“不是不叫你推我,只你先把气喘匀了再来换青葙不就行了,你才从上面下来,又笑又叫的,仔细呛了风呢,险些歇会儿不迟。”

安笙既这么说,谢婉容便也不再坚持了,将位置让给青葙,使青葙先来推安笙,待她喘匀了气再来换青葙。

这样一来一回的,二人都玩的十分尽兴,等到她们俩有些乏了,便叫青葙、惠珠、紫竹和另外几个小丫鬟过来玩。

几个小丫头起先还不敢,见青葙和惠珠上去玩过了之后,这才敢上去。

方才看安笙和谢婉容玩的时候,她们其实早就眼馋了呢。

只不过她们是断断不敢叫安笙和谢婉容给她们推的,便互相推着,玩的倒也十分和乐。

安笙和谢婉容放几个丫头在这边玩,自己则回去坐着了。

没一会儿,青葙和惠珠还是回来伺候,倒是几个小丫鬟留在那边玩的热闹。

一直到日升正空,文韬来接谢婉容去京郊猎场那边用午膳,她们这里才算是消停下来。

文韬如今再见安笙已经十分自然了,有些事放下了其实也没有他当初想的那么难,二人相识一场,文韬跟陆铮又是那样的关系,而安笙又是陆铮的未婚妻,所以,文韬待安笙也只能客气,而不好如从前那样亲近了。

时日久了,二人相处起来反倒自然许多,只做寻常朋友相处便是。

原本安笙并没有说要去猎场那边,所以,陆铮并未跟着文韬一道过来,文韬听说安笙也要去猎场,便叫自己的随从听风先回去给陆铮报个信儿,叫陆铮待会儿有个准备,别同那些人一道用午膳,陪着安笙才是正经。

谢婉容见文韬先安排了人去通知陆铮,便也再没提这事,只问文韬:“你们忙乐一个上午,下晌再要比赛会不会累?”

按说文韬他们一早要早起扫墓人,应该是会很累的,但是每年这个时候的下晌都有蹴鞠比赛,几年下来他们也都习惯了,所以到是觉得还好。

于是便说:“我还好,倒也不觉得累,年年这样也都习惯了,倒是你今日未曾午睡,想是要累的,待会儿去了猎场那头,若是累的话便叫人收拾间房出来,你们都去歇一歇。”

这个你们自然是包括了安笙的。

他不好直呼安笙姓名,但叫顾二小姐又实在觉得不舒服,所以便尽量避免叫安笙的名字或者称谓,很多时候跟谢婉容说话时便将安笙带着了,多是用“你们”来相称。

谢婉容最知道文韬体贴,也最爱他这样,闻言心里自然甜蜜,只顾着安笙还在,怕安笙见了又要打趣她,便竭力做正常之状,只应话的时候稍稍带出了一些羞涩来。

安笙虽见了,却也没有真的当着文韬的面打谢婉容,。

她可还没有那么没有眼力见儿呢!

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另一边仆妇丫鬟们便已经将东西收拾了差不多了,只等她们全都收拾干净,众人便一道转去皇家猎场。

来的时候安笙是跟谢婉容共乘一辆马车,但这会儿文韬也在,安笙便跟他二人说了一下,带着青葙和紫竹去了自己的马车,谢婉容阻拦不及,只得忍着羞怯自上了自己的马车,文韬则驾马跟在谢婉容的车子旁边,谢婉容只要一推开车窗就能看到他,也方便说话。

却说他们这里动身离开的时候,另一面,听风已经见到了陆铮,正将安笙也要来猎场这边的消息报告给陆铮呢。

陆铮一听安笙也要来,心中不免一喜,随即也顾不上跟同僚朋友们闲聊了,跟他们说了一声,便同听风一道离开猎场,去外面迎安笙去了。

他们二人骑马,自然比安笙他们脚程要快,所以,安笙他们这里刚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陆铮便已经迎到他们跟前儿了。

安笙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有骏马嘶鸣之声,心念便是一动。

待到推开车窗一看,正见到陆铮骑着高头大马朝她这里疾驰而来。

她不由地朝陆铮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春风熏暖,桃林芳菲,陆铮一身黑色劲装,疾驰而来,看似高眉冷目其实眼底暗藏温情,这一抹温情,只安笙一个人看得见。

但这边足够了。

转眼间,陆铮已经在安笙的马车旁边停下,他微微俯下身子,与安笙平视,“你来了。”

安笙闻言,笑意绽开在眼底,点头应说:“我来了。”

陆铮微微一怔,耳尖似乎有些薄红,直起身子道:“那我们走吧。”

安笙笑着颔首应了声好。

第九百三十五章:换一种比法

蹴鞠活动历时已久,每朝每代的规矩形式还另有不同,不过大体上分不出三种来。

一是纯粹的玩乐,多在宴会上能见到,不过聚众随便玩玩,权当取乐。

二是作为一种竞赛,这种形式更受时人欢迎,所以每年邺京清明节才都有蹴鞠比赛。

再有第三种,便是用于军中练兵,不过现在人很少用这种方法来练兵了,每个武将都自有自己的练兵心得,再者还有诸多较为著名的兵法可考,所以蹴鞠练兵倒是不时兴了。

安笙前世是没看过邺京城内颇负盛名的蹴鞠比赛的,今儿还是头回见。

待进了猎场内,远远地已经能听见里头乌泱泱的人声,陆铮策马走在安笙的马车旁,不时地给安笙介绍今日的比赛。

今日参加比赛的皆是邺京如今得脸的青年才俊,既是比赛,自然要分队伍,往年比赛都是抽签来定队友,但今年却因为大皇子的极力坚持,换了一种方法来决定两队人选。

陆铮跟安笙说,他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代表着太子殿下,汪尚书的长孙汪文正是另一队的队长,代表着大皇子殿下。

因为大皇子坚持,今儿的比赛说是这些公子少爷们比,其实该说是他跟太子比的才是。

他一力坚持,太子为了不想这点儿“小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叫皇上不虞,便答应下来了,对外却只说自家兄弟,并不是非要争个一二,不过是互相联络联络感情而已。

太子的大度跟大皇子的阴郁无常落在众人眼中,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计较。

眼下不是围猎的季节,虽说蹴鞠比赛盛行,但也没到帝后皆要出面的地步,南诏早立了太子,今日这场比赛,便是太子主办,大皇子从旁协助,余下几个皇子年岁都太小,除了能跟着凑凑热闹,主事是绝对不行的。

当然,也正因为其他几个皇子年纪都太小,不当事,所以大皇子才一直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总觉得太子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太子主事,大皇子从旁协助,二人自然少不了互别苗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大皇子这位瑞王殿下不如从前得圣心,以往亲近他的官员们也多少有些后退之意,所以大皇子近来脾气越发暴躁。

春闱太子占尽了先机,大皇子心内十分不忿,时候跟其外祖父商量如何给太子使绊子,但汪尚书一直叫他等待时机,他纵然不愿,但自己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打击到太子,所以倒也一直按兵不动。

转眼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蹴鞠比赛。

往年这比赛虽也是太子主事,大皇子从旁协助,但往年他风头强劲,就是太子也要避让他三分,所以他自然春风得意,可今年他圣眷不够,太子锋芒又渐渐显露,所以这蹴鞠比赛说是他从旁协助,实际上多半是太子自己在做主,他惯常多是发脾气骂人。

这天下间就是亲爹娘老子也受不了你时常拉着个脸没点儿好声好气,更何况别人呢?

所以跟随办差的人被大皇子骂了多次之后都不大喜欢这位瑞王殿下,只大皇子自己还不曾觉察罢了。

眼看着清明已到,他和太子一道跟着皇上祭祀过祖宗后,便出发来京郊猎场了。

蹴鞠比赛是在下晌,如今还未到午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大皇子来的早,自然也得在猎场这边用午膳,好在每年这边都举办比赛,这些事情也早就都安排好了。

今日能来观赛的都是京都的贵人们,他们又哪里敢不伺候好了。

大皇子对今日的比赛看得很重,太子越是表现的大度,他越是不齿,越想要将太子的脸面踩到底上去,所以为了叫汪文正好好替他比赛,连午膳都是将汪文正叫着跟他一道用的。

午膳期间,大皇子自然也少不得要多嘱咐汪文正几句,又时不时地问汪文正到底有几分把握能赢陆铮?

正因为他对这场比赛看重,他心里才有些没底。

要知道,自从陆铮十三岁参加了第一场蹴鞠比赛后,往后每年的魁首便没别人什么事了,全都是他摘了去,如今陆铮又是敌队的队长,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可他担心不要紧,却实在不该在比赛前夕还拉着汪文正问东问西,嘱咐这嘱咐那,没用不说,反倒还惹汪文正生气烦闷。

但汪文正不像他父亲,喜怒全表现在脸上,他更肖似其祖父,年纪虽不算大,却十分善于隐藏情绪,因而大皇子问话,他也只是记着祖父的叮嘱,敷衍着大皇子。

汪文正这里正敷衍着大皇子,另一头,陆铮和文韬却是已经将安笙和谢婉容迎进猎场供女客们休息的院子去了。

到了女客们待的院子,他二人便不好进去了,所以只叫来院子管事,叮嘱她伺候好了安笙跟谢婉容,然后才一道回他们的院子去。

他们俩今儿都要下场比赛,此刻他们队中的人都在一个院子里头歇着呢。

能组成一队的自然都是平日里相熟关系又不错的,大家年纪相当,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一群小伙子聚在一处,哪有个消停时候,这不,见到陆铮和文韬回来满院子都是哄笑声。

陆铮跟文韬造句料到这个局面,在十几个人的哄笑声中愣是镇定的不得了,都不带脸红一下的。

怎么了,他们就是去接未来媳妇了,这群小子羡慕嫉妒也得有媳妇给他们接啊!

相比于陆铮来说,文韬显然受到的调笑要更多一些。

一来他惯常带笑,人也和气,不像陆铮一身肃杀冷面,看着就不好开玩笑,二来他跟谢婉容婚期近在眼前,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成婚了,他们这一院子的单身公子哥,可不是要好好“挤兑”文韬么。

陆铮也被捎带着说了好几句,不过他那个人一身冷气太盛,大家也不敢深说,只捎带着开开玩笑。

这院子里的还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要是换了别人,就是玩笑也轻易不敢开的。

第九百三十六章:起哄

第九百三十六章:起哄 (第1/1页)

这边正闹着呢,忽然太子来了,一群青年这才都老实下来,一同给太子见礼。

太子惯常都是比较平易近人的,轻易不摆储君架子,所以风评很是不错,这些个青年家中的长辈还多是他的拥泵,而这群青年今日也算是帮他比赛,他自然是比往常更和气了几分。

因而朝众人一摆手,叫大家别拘束客气,又含笑问说:“老远便听见这院子里头的笑声,你们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来叫孤跟着乐一乐可好?”

他们原本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看着关系亲近互相开开玩笑,不过,太子乃国之储君,未来的君主,便是太子再和气,他们中大多数人在太子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因而一时间反倒没人敢说话了。

可别人有顾忌,陆铮他们几个却没有,不过陆铮一向是个不爱说话的,所以便是文韬先开了这个口。

文韬作势跟太子告状,“殿下,您可来了,您再不来,这群人可要吃了臣跟衍之呢,臣跟衍之不过出去接了趟人,回来就叫他们堵在这院门口进不去,殿下您可要为臣等做主啊。”

说是告状,可文韬语气可实在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加上他紧接着又说,“殿下,这里叫的最欢的非文山跟子正莫属了,殿下您要找贼头,就拿他们二人开刀最好。”

文山子正可不正是林子轩和杜奕衡的字么,谁人不知道他二人同文韬和陆铮亲兄弟似的,再说杜奕衡还是太子殿下的大舅子呢,文韬告状都告到自己的好兄弟兼太子殿下的大舅子身上去了,哪里又是真心告状呢?

众人心里分明,但却不敢胡乱起哄。

倒是林子轩和杜奕衡没有这样的顾忌,闻言便也立即不依道:“殿下明鉴,休听这小子胡言,我们哪里就欺负他们了,不过逗逗他罢了,也就他是个小心眼,不知哪里学来的毛病,还会告状了,殿下看衍之就没说这些罢,可见云亭胡说诬告臣等呢。”

文韬那里告状,杜奕衡跟林子轩便立即说他诬告,双方你一句我一句的,互不相让,那架势简直跟两个呆头书生比试文笔似的,叫人瞧着便可乐。

太子殿下哪里不知道他们不过开玩笑,所以也没打断,还笑呵呵地一旁听着。

文韬等也有分寸,他们跟太子关系亲近不假,但在外人面前却也要顾着君臣礼仪,因而你来我往了几回,便不说了,对视着都笑起来。

这告状一事,便算是了结了。

他们这里闹得开心,不远处大皇子那边听见动静,又气得摔了套茶碗,勒令随从去“警告”那边,顾着些体面和规矩。

太子还在那里,随从哪敢去说这话,这不是找死么,因而吓得忙跪地求饶苦劝。

汪文正也在旁劝着,二人说了许久,大皇子才勉强忍下气来,阴着脸说:“且叫他们再猖狂一阵,等会儿输了比赛,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罢,犹不解气,又指着汪文正威胁说:“今日的比赛,只许赢不许输,要是输给那群人,本王叫你们好看!”

汪文正给大皇子这糊涂样子气得脑仁都一抽一抽的发疼,却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这霸王,闻言只得先应下,大皇子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许。

......

却说男客这里热闹,女眷那边也不遑多让。

女眷这边来的都是些贵夫人娇小姐,这些人惯常挑剔,虽在皇家猎场中,但因为帝后都不在这里,他们也没那么多顾忌,一时间这家的夫人要歇午不得吵闹,那家的小姐嘁嘁喳喳地非要说笑,两头都是贵人,院子里的管事哪个也不好得罪,所以忙得很。

不过这些个夫人和小姐到底还是顾着自己的脸面,所以也不曾闹得太难看,且院子里还住着几位身份顶贵重的,她们到底还是有些收敛的。

因为陆铮、文韬、杜奕衡和林子轩今日都要下场参加比赛,所以他们几家的当家夫人自然是都来了的,几家都相熟,这会儿用过午膳正聚在一处说话呢。

安笙跟谢婉容是后头来的,谢婉容要来看比赛,文国公夫人谢氏是知道的,所以见到她并不意外,倒是护国公夫人林氏见到安笙,稍稍惊讶了些,不过也立即笑着将人叫到了身边来。

安笙原以为陆铮去接自己之前应该跟林氏说过她要来,不过方才看到林氏的反应,就知道林氏并不知道她会来。

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埋怨陆铮,非但不埋怨,其实心里还有些甜蜜蜜的高兴呢。

陆铮往常不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这一回想来定是突然听说自己要来,已经在半路上了,急着去接自己,才没有先跟林氏通个气。

这不过是个小事,安笙跟林氏都并不在意。

因还有其他长辈在,安笙跟谢婉容进去后自然要先同长辈们见礼,末了得了长辈们一通夸赞方才各自在林氏和谢氏下手处坐了。

杜奕衡的母亲许氏一直记着安笙的恩情,所以待安笙自然亲热和气,而林子轩的母亲柳氏虽见安笙的次数不多,但她早知道小姑子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喜欢得紧,柳氏是个明白人,同是一家人,自然不会故意冷落安笙,叫林氏不痛快,所以待安笙也是亲热。

而谢婉容又即将嫁进文国公府,她们就更不会刻薄她了,所以她们一道说话气氛倒是十分和乐。

不过,跟长辈们在一起也有一样不怎么好,那就是长辈们太不拿她们当外人,所以说话不怎么顾忌呀。

大概是因为安笙和谢婉容都定了亲,且她们未来婆母就在跟前儿的缘故,所以许氏和柳氏说起小辈们的婚事来,也不大顾忌。

天下母亲们的心情大都是一样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做母亲的总少不得要操心孩子们的婚事,如今陆铮和文韬婚事都定了,可杜奕衡跟林子轩却没个着落啊。

当然许氏和柳氏也不是一定要将儿子们的婚事定下来,两家其实都另有打算,只是当娘的聚在一起总少不得说到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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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对抗赛

好在闲话说了没多少时候,外面便来人报说蹴鞠比赛快要开始了,请大家伙出去观赛。

徐氏跟柳氏这才停了话头,众人喜气盈盈地出门去看比赛。

蹴鞠比赛有专门的鞠场,鞠场呈长方形,一般为东西向,设有坐南面北供观赏的大殿,四周有高高的围墙,称为“鞠城”,李尤的《鞠城铭》言,“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说的便是蹴鞠的具体方法。

既是比赛,必然是要定出个输赢的,所以每逢赛事便要两队对赛,以过球多少来决定胜负。

安笙等一行来到鞠场,便见南边大殿里已经有人坐着了,她们一行跟着引路的丫鬟走着,到了及近前听丫鬟说左边为男客座位,右边是女客的座位,中间隔着一段五尺左右宽的过道,并未摆设屏风,每两个座位中间摆着高几,上置茶水果点,方便客人们取用。

安笙跟谢婉容是小辈,坐在一处更有话说,林氏她们也都知道她二人处的好,便叫她们二人坐在一处了。

安笙和谢婉容等林氏等人一一坐好后,才在她们后面坐了。

今日虽说帝后未到,但听说来了几位皇子和公主,所以林氏她们便直接在第二排坐的,安笙和谢婉容则在第三排,她们刚坐下没多久,果真见已经出嫁了的大公主,带着惠妃所出的四公主,和丽贵人所出的五公主,还有舒嫔所出的三皇子,和贤妃所出的四皇子过来了。

皇子们自然要到男客那边去坐,但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十一,一个十岁,都比较小,大公主身为长姐,自然少不得多嘱咐几句。

大公主和太子一母同胞,虽相差了五岁,但感情一向要好,今日嫡亲弟弟主持比赛,她是怎么都要来的,因为她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还是比较受宠的,出嫁后也未曾离京,一直在京里住着,常入宫拜见太后和帝后,在众多弟妹们心中也比较有威信,所以她交代事情,三皇子跟四皇子都不敢不听,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之后,才跟着乳母走了。

等三皇子和四皇子走了,大公主才带着四公主和五公主前去就坐。

她们金枝玉叶,其他人自然不敢托大,见了她们姐妹三人忙都过来见礼。

大公主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但身为天家嫡长公主,自小得皇后娘娘教导,所以很会做人,是以并不仗着身份在诸位夫人小姐们面前摆架子,见她们过来行礼,笑呵呵地叫了起,并不叫她们拘礼。

众人寒暄一阵,分别落座。

大公主带着四公主和五公主自然坐了第一排。

按说像是文国公夫人谢氏,护国公夫人林氏这样的身份,也坐得第一排,不过她们二人却都没有去坐。

大公主带他们亲近不假,但她们在外一向不喜张扬,力图将规矩做到齐全,所以大公主也没有坚持留人。

等到她们都落座后,后排有人凑在一起说闲话,但大概是因为顾忌着大公主等,并不敢大声小气,只是窃窃私语罢了。

杜奕衡的母亲许氏坐的位置,好巧不巧的正好在四公主侧后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能看到四公主苍白得几乎没有多少血色的右颊。

许氏暗暗叹息了一声。

她听女儿说了,自从那日她与婆母婉言回绝了皇后娘娘的话后,四公主便病了。

四公主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时常生些小病,不过也没有这次这样重,听说直病了一月有余方才起得了身。

四公主到底对他们家有恩情,许氏听说她病了心里也不好过,可她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所以即便明白四公主为何生病,却也只能狠心装作不知。

林氏等是知道许氏的心事的,见她看着四公主的侧影面露愧疚,便都故意说些高兴的岔开她的神思。

很快,场中鼓声雷动,众人精神皆是一震,知道比赛就要开始了,便也没心思再管其他的,都专心看向下方鞠场。

很快,鼓声停下,对战双方队伍一同入场,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安笙剧目望去,一眼就见到走在一队人马最前面的陆铮,他穿着一身绛紫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黑发用银冠高高竖起,长眉斜飞入鬓,潇洒而又俊逸,他身后另外跟着文韬、杜奕衡、林子轩等十五名青年,几乎都是一样的打扮,只腰间的腰带各有些不同。

而另一边,则是以汪文正带头的红队,皆穿红色云翔符蝠纹劲装,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打扮,这么些翩翩儿郎一气儿走出来,顿时便吸引了殿内大半目光。

安笙甚至都听见周围不少小姐们害羞的笑声了。

等到双方人入场,太子例行讲话过后,比赛便开始了,陆铮他们比的是双球门的直接竞赛,双方都有像座小房子似的球门,各有十二名队员,双方进行身体直接接触的对抗,最后踢鞠入对方球门多者胜。

待裁判官鸣笛击鼓后,太子不想大皇子输了比赛后,还要拿他以权压人的借口来狡辩,早跟陆铮他们说好,让汪文正那一队的队员先开球。

汪文正一心想要赢得个开门头彩,所以一开局人就绷得很紧,带着球颠了数下,也不一味玩花样,一面招呼自己的队员对抗陆铮那一队的人,一面盯着对面球门寻找可以进球的时机。

因为是对抗赛,所以对比与单球门比赛要“野蛮”许多,但大家早就看惯了这样的比赛,所以,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娇养着的大小姐也丝毫没有露出嫌弃或者奇怪的神色,反倒一个个看得兴味十足。

安笙和谢婉容也都紧张地看着下方鞠场,她们自然是希望陆铮和文韬这一队多进球的。

虽说对陆铮和文韬也十分的有信心,但是,亲眼看着他们比赛难免也跟着紧张,因而从比赛一开始,她二人竟是连话也顾不上说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挑事

能下场参加蹴鞠对抗赛的,自然都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大都有些武功底子,像是陆铮和汪文正这样,还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对战起来自然紧张,也十分精彩。

只见汪文正着相觑着一个好机会,带球往陆铮这一队的球门处飞奔而至,那厢陆铮便带着队员迅速回防,在汪文正准备踢球入门的时候将其拦下。

汪文正失去一个好机会,只得咬牙带球再跑,另寻机会。

他脚上功夫十分出色,将球带的飞跑,却一点儿不会脱离控制,其他人想要从他脚下抢球亦是艰难。

才一开场,双方就陷入僵局,一方带球飞跑,一方紧咬着不放,谁也不让谁,场上火药味十足。

场上气氛紧张,场下也并不轻松。

这其中有的人支持汪文正一队,说白了就是支持大皇子,另一部分人则支持陆铮队,也就是支持太子,虽不如在朝堂上争的厉害,但也是暗中较劲,互别苗头。

场下胶着半晌,忽然有了转机,众人只见陆铮斜刺里一个横扫,汪文正脚下的球便被他踢给了文韬。

文韬接到陆铮踢来的球忙带着球往对面球门跑去,汪文正被陆铮抢了球,脸色变了一瞬,如墨一般的眼睛盯着陆铮几乎要滴出水来。

陆铮却并不理会他,迅速绕过他去追文韬,汪文正也赶紧跟上去,制衡陆铮。

陆铮方才强求的姿势实在帅气,场上发出了一阵叫好声,男客那边有不少人跟太子赞扬陆铮的好处,太子皆笑笑,并不说话。

大皇子则气得脸色都快青了,狠狠地捏着椅子的扶手控制自己,才没有当场叫出来。

安笙和谢婉容也看得激动,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手,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心里默默地期盼着陆铮他们率先进球。

也不知道是安笙和谢婉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就在这当口,只见文韬将球再次传给林子轩,林子轩带球躲人奔跑了几步,又传给斜侧方的杜奕衡,杜奕衡带球跑了须臾,飞快将球又传给了赶上来的陆铮,而陆铮觑准机会,毫不犹豫地飞踢一脚,就见那小小的圆球打着旋最终扑进了对方的球门中,在麻网上贴了片刻,最终弹落在了地面上。

比赛开始了一刻钟之久,终于进了第一个球,有人欢喜有人忧。

汪文正脸色沉沉,看着陆铮,陆铮朝他点了下头算作示意,然后便招呼自己一队的队员去了。

大皇子气得肝疼,眼见着对手进球,再坐不住,忙身边人摆手,示意他们叫停,他要跟汪文正说话。

比赛双方各有叫停的机会,所以他叫了停别人也不能不许。

汪文正其实并不想见大皇子,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见大皇子也听不到什么好话,少不得臭骂他一顿,反倒影响士气。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宣召他又如何能不去?因而只好带着队员一道去见大皇子。

果不其然,大皇子见了汪文正脸色难看极了,但到底还算顾念着些体面,没有当众骂人,只咬着牙跟众人说,今日的比赛一定得赢,要是输了有他们好看云云。

本来对手先进了第一个球,对士气的影响就挺大的,大皇子不说安抚鼓励一二,反倒威胁起人来,众人心头如何能高兴?

可他们都知道大皇子不好相与,又哪里敢跟大皇子对着来,所以少不得忍气吞声答应下来。

另一边,太子也召见了陆铮等人,含笑夸赞鼓励,态度并不夸张,叫人见之便觉得舒适自然。

两相对比下来,孰优孰劣,孰高孰低其实早就有了分晓。

太子并未交代陆铮他们要如何踢,只鼓励了几句话,便叫他们重新入场去了。

陆铮带着人又重新入场,经过女客那边,他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跟安笙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大概也是有些激动,安笙便朝陆铮小幅度地摆了下手,陆铮眼中露出些许笑意,朝安笙点了点头方才继续朝前走。

后面走着的杜奕衡跟林子轩等人见状纷纷互相使些眼色,玉面带笑,看得上方一众贵女们是粉面飞霞,眼中含光。

安笙和谢婉容两个头挨着头小声说笑着。

正说着呢,就听斜后方传来一道哼声,“不要脸。”

安笙和谢婉容面上笑容登时一顿,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正是那位跟安笙有些宿怨的李小姐。

既这话是李小姐说的,那必然就是说的安笙了,再说她自己看上去也没多少要遮掩的意思,见安笙看她,还故意横了安笙一眼,以示不屑。

李小姐前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佳敏,安笙方才分明看到,李小姐横她的时候,陆佳敏亦朝她投来了暗含机锋的一眼。

她心下立即明了。

几次碰面,这位李小姐都在找她的不自在,而陆佳敏都在场,要说这里头没有陆佳敏的劲头,安笙都有点儿不敢信。

按说以她如今的身份,李小姐不该敢于市场挑衅她才是,想来,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一点儿都不怕她吧。

谢婉容见说话挑事的又是这李小姐,登时眉心一皱,便要说话,却被安笙拉住了。

谢婉容颇不赞同地看着安笙,就见安笙朝她摇了摇头,笑得不以为意,“有道是君子坦荡荡,好好看比赛才是正经,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耽搁了。”

安笙这话引用了一句古语,偏只说了半句,剩下那半句不说出来,别人却都明白是什么,所以一时间都用看“小人”的目光打量着李小姐,将李小姐看得双颊爆红。

李小姐气得眼睛瞪得溜圆,正要回嘴,忽见前面坐着的护国公夫人林氏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不经意,并未多停留,林氏便转头回去了,可李小姐却觉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她浇得透心凉,也顾不上羞恼了,忙低下头闭上嘴巴,再不敢多嘴说话了。

陆佳敏见李小姐不顶事,暗暗扯了下帕子,咬牙装作一派正常,心里却早将林氏和安笙骂了个囫囵。

第九百三十九章:输赢已定

李小姐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大,也只说了那一句,再加上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场下,所以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这点小插曲。

不过,安笙几个人却是都听见了的,也心知肚明这李小姐多半受人唆使,否则不会一直盯着安笙不放。

至于是受了谁的唆使......知道的内情的人都明白。

除了林氏外,谢氏、许氏和柳氏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往常见陆家大房的姑娘也是极好的,乃是京都有名的贵女才女,没想到却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挑唆别人欺负自己未来弟妹,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还真是跟她那个娘一样,糊涂得里外远近都不分了。

陆佳敏跟陆铮乃是嫡亲堂姐弟关系,她自己的嫡亲兄弟病怏怏的,自小到大用了多少好药吊着才勉强留下一条命来,往后自难成为她的依仗,可她一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这种时候不跟堂弟搞好关系,却自己来破坏这份情谊,可不是糊涂透顶了么?

不过,这种事情别人向来是没办法说的,看破不说破,是这些世家夫人们处事的一向原则。

再者,她们试探过几次后,都从林氏的言辞间探出她对大房的不满,她们几个跟林氏又都关系匪浅,从前便是闺中密友,如今几家联系又都密切,所以自然是向着林氏的。

而安笙作为林氏未来的儿媳妇,林氏母子两个对她都那么重视,她们也对安笙印象不错,所以遇事自然也偏向安笙。

再有她们作为旁观者看得分明,安笙并不是那种奸猾爱使小性子的,反倒是陆佳敏屡次联合别人欺负安笙,两相比较下来,她们心里对陆铮自然失望不喜,只是她们毕竟是长辈,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罢了。

陆佳敏又一向是个有些清高自许的,别人主动联系她她尚且要拿三分架子,更别说人家不主动,她就更加不会往前凑了,好像这么做了,便要失了她那通身的清贵之气似的。

女人家心思本就比较细,且众人出身都不算低,哪个心中又没点儿自恃身份的傲气呢,陆佳敏这孤芳自赏的做派,实在是为大多数女人所不喜的。

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总认为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有才情,比她清贵高洁的女子了,她这样的性格,其实着实不讨人喜欢。

可以说,如果陆佳敏背后不是站这个护国公府,这京都里跟她能玩到一处去的女孩子,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

如今围绕在她身边的女孩子,大多数不过是奉家人之命,或者自己有些小心思才小意讨好她的,哪里又有几分真心呢?

可惜,陆佳敏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她也从未关心过这些,她从一出生开始,她娘就告诉她,她是不凡的,等闲人是比不过她的。

往常时候,她对世俗事物从不上心,但自从那次比斗茶艺输给安笙后,她便也深信她母亲郑氏说的,该将陆家的大权收回到他们一房手中才行,否则以后不管是脏的臭的,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因有了这个想法,她对安笙更加的看不上,本是最不屑背后说人长短的,也开始跟自己周围的人说起安笙的不是来,引得那些为了讨好她的小姐们,都开始针对安笙。

其中表现最厉害的,当属方才说话的那位李玉茹,李小姐。

陆佳敏也不傻,她自恃身份,轻易不肯跟安笙主动交锋,便撺掇着别人替她出气,却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落在明眼人眼中,早就看了个分明,只大家顾忌着彼此的体面,没有说她罢了。

护国公夫人林氏目视前方,看着场下意气奋发的儿子,再想到坐在自己身旁不愿的郑氏,目光不由冷了冷。

陆佳敏本是个没什么大心机的,虽性子不讨喜,但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如今却也开始学了郑氏那一套了,一个两个都当她们一家子好欺负不成,看来是时候叫她们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这里的暗潮汹涌并没有影响到别人,殿内议论声一直未停,很快,下面的比赛便又继续了。

也不知是否是大皇子的威胁起了作用,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汪文正竟真的进了一个球。

这下可将大皇子高兴怀里,激动的直接站起来拍手叫好。

相比之下,太子便沉着多了,喜怒丝毫不行于色,见敌队进了球也不见恼怒,依旧笑呵呵地,一派淡然,跟大皇子方才的急怒交加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赛愈发紧张起来,殿内的看客们再没心思去管其他,纷纷关注起比赛来。

比赛一共踢满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双方停战,稍事休息后,再继续。

半场休息时候,陆铮这一队共进了五个球,汪文正那队进了四个球,差距可谓是很小了。

大皇子这次倒是没指着汪文正的鼻子威胁,反倒安抚了几句,只是也不大中听就是了。

太子便更加不着急了,叫人伺候好了陆铮他们,略问过几句话之后,安抚鼓励了一番之后,便回去坐着了。

大皇子见太子走了,想了想,也追了上去,兄弟二人一前一后上了石台,重新回了自己的座位。

很快,下半场的哨声响了,双方再次入场,接着比赛。

大家分明感觉到,鞠场内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殿内观战众人也不由跟着提心,纷纷默默期盼着自己支持的队伍能赢得比赛。

上半场进球的数目相差无几,弄得大家谁也不敢谁会输,谁会赢。

可是,下半场一开场,众人便敏感地看出来,鞠场内的形势开始分明起来。

接下来,众人只见陆铮带领着他这一队的队员,默契配合,势如破竹,接连进行,竟逼的汪文正那队有些支持不住!

汪文正那一队也非是不好,可是,跟陆铮这一队比起来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等到半个时辰过后,比赛结束,结果自然不出众人所料,是陆铮他们这一队赢了。

第九百四十章:有人欢喜有人忧

进球的数目越差越多,大皇子面沉如水,眼底一片阴霾,但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挽回汪文正他们一队的颓势,整个后半场,除了汪文正进了两个球,他们那一队竟是再没有人踢球入门的了。

等到比赛结束后,众人不禁都有些恍惚。

实在是,下半场的比赛太过精彩了,精彩到他们不禁都觉得,那上半场的时候,陆铮他们分明没有使尽全力啊!

可也正因如此,才分外打脸呢。

上半场陆铮他们未曾用尽全力,所以汪文正他们得以用一球之差勉强追上了陆铮他们,但下半场陆铮他们拼尽全力,便完全没有汪文正他们什么事了,整个鞠场内简直成了陆铮他们那一队的炫技场,个个脚法如神,配合默契,直压的汪文正一队毫无还教之力。

比赛结束了,输赢已定,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汪文正脸色也不没比大皇子好看到哪里去。

他从小到大也是他们那一辈中的佼佼者,他跟陆铮只见差了七八岁,等他长大的时候,陆铮还是个小娃娃,所以他并没有跟陆铮相比较的意思。

但那是从前,等到后来陆铮上了战场,又以十五岁的年纪赢了数次与匈奴的对战后,汪文正才起了与陆铮比较的心思。

他二人同为武将,平日里也难免被人拿到一处来比较。

汪文正自认自己武功才学谋略皆没有不如陆铮的,却苦于没有正经军功,因而官阶竟还没有陆铮这个尚未弱冠的小子高,这教他如何能服气?

要说从前大家都是靠家世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那自从陆铮去了西北之后,这种状况就变了。

汪文正也曾不甘心过,甚至想过如果是自己在西北战场,也绝对不会比陆铮差,甚至还要比陆铮做得好!

可现在如此,他没能去西北,陆铮却在战场立了军功,即便受封也是名正言顺,不像自己,所得几乎全凭着祖父姑母的提携扶持。

他自有雄心,又自问不差,想想又岂会甘心如此?

所以,从陆铮回京后,他便一直存心跟陆铮一较高下,只陆铮不好接近,一时半刻的竟也没叫他寻到合适的机会,好容易等来了这次蹴鞠比赛,本来他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赢乐陆铮,摘得今年的魁首。

却不想,大皇子临时改变主意,非要将白打改成对抗,他本不赞同,但大皇子铁了心要压太子一头,坚决不肯听劝,坚持要他们打对抗赛。

他原本想着,他常年在京都,闲来无事便跟朋友一起蹴鞠,技巧娴熟,又有武功底子加持,准头也相当不错,便是对抗赛也没甚好怕的,哪成想,最后居然输得这么惨?!

他到现在也不能相信,方才上半场的时候,陆铮是在“故意”让他,故意这二字,实在叫他没法接受。

如果陆铮真是故意让他,那岂不是说明自己的蹴鞠技巧比起陆铮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么?!

不,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一直在玩蹴鞠的啊,陆铮,陆铮不是常年在外打仗么,难不成军中已经闲到时常蹴鞠取乐了吗?

别说汪文正不能相信,大皇子也不能相信啊。

他是打死不肯相信汪文正他们输了的。

可他不信又能怎么样呢?

礼官那里记述的进球数目明晃晃地摆在那里,陆铮他们队可比汪文正他们多进了十来个球呢,这明晃晃的数字招牌,任是大皇子再不相信,也没办法啊。

本来是想要借此机会压太子一头的,结果没想到却是自己丢了好大的人,大皇子气得简直连手指尖都抖起来了。

他指了指场下怔怔还没反应的汪文正,再看一眼笑得春风得意,眼中似有嘲讽的太子,顿时便觉得一股火窜上心头,当下又是生气又觉得丢人,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留在这里丢脸,竟一甩袖子走了!

汪文正看大皇子甩袖走了,这才反应过来。

与他这边的颓然不同的是,陆铮那边气氛正高昂,十几个青年聚在一起肆无忌惮地笑着,要不是顾忌太子还在这里,看他们那架势简直都要将陆铮举起来抛上空了!

汪文正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一张脸表情变了几次,才在太子下场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向陆铮走了过去。

他一走,他那队的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陆铮他们见汪文正那队人过来了,纷纷停下笑闹,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们。

汪文正没管他们,走到陆铮面前站定,朝陆铮抱了抱拳,声音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恭喜。

他实在笑不出来,便也没有勉强自己,反正他平日也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再加上谁都知道他们输了,所以即便这样倒也并不算突兀。

陆铮也朝汪文正抱了抱拳,简言回道:“承让。”

汪文正闻言,瞳孔顿时一缩,嘴角微微抿了抿,待还要再说话,太子一行却已经走过来了,他便也没有再说。

众人见到太子,忙都拱手参拜。

太子笑呵呵地叫了起,关心勉励了众人几句,看似并没有区别对待。

就是汪文正都不得不说,太子这一番做派实在太过有储君风范了,非是大皇子那种喜怒无常,不懂掩饰情绪的人可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要辅佐的人是太子就好了......

可是他自己也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有心辅佐太子,也要太子相信并且重用他才行。

但这有可能吗?

当然是不会的!

别的不说,就说他嫡亲姑母荣贵妃在宫中与皇后娘娘争斗数年,多次不敬皇后这一点,太子也不会真心重用他。

况且,这其中还牵扯着祖父和大皇子,太子又岂会信任他呢?

当然他也不过略一感慨罢了,真要他辅佐太子,他却也是不肯的。

祖父应承过他,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将来的道路到底是什么,如今之际,也不过是在借着大皇子的手便宜行事罢了。

等到大事既成的那一日,他今日所受之屈辱,必会叫陆铮等人加倍奉还!

第九百四十一章:羡慕嫉妒

太子一向有风度,并不因为陆铮他们一队代表着自己,又赢了比赛便叫汪文正那一队人难看,双方各夸奖勉励了一番,很是将一碗水端平了。

末了,太子才将象征着比赛获胜方的鎏金奖牌发给陆铮一队。

太子今日穿着一身常服,杏黄袍子肩臂胸前绣着金龙,头上竖着金冠,虽面若含笑,但却叫人无法忽视其威严和储君才有的凤仪。

如此一来,因为一场小小的蹴鞠比赛便负气离开的大皇子,便越发显得小气没有风度了。

只这会儿也没人敢说这个话。

天家之事不容他们随便议论,有些事即便明白,却也不好大喇喇地说出来。

汪文正其实是有些埋怨大皇子的,如果大皇子不走的话,他此刻还不至于这样难看,太子虽然平易近人,但毕竟他们是输了的,在太子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来?

这种时候,便更加需要大皇子这个太子的长兄来替他们撑这个面子。

可惜,太子的这位长兄从来就不是个能当事的!

他怕丢脸,便负气离去,哪有又想过他们分毫呢?

不仅没想过,等今日过后,等待他们的还有大皇子的“滔天怒火”呢!

一想到还要去面对大皇子的火气,汪文正心中便一阵厌烦。

大庭广众之下输给陆铮已经够让他难堪的了,可难堪过后却还要承受大皇子的责骂和埋怨,他又哪里高兴得起来?

他也想讲究气节风骨,可输了比赛,他先就已经低了陆铮一头,又怎么还能在陆铮面前抬得起头来呢?

再加上四面八法传来的呼喊声,全都是恭喜陆铮那一队赢得比赛的,又哪有人还关注他们几个?

想他信心满满地来比这场蹴鞠赛,不想最后经输得如此凄惨!

时也,命也啊......

这厢说了几句话,太子便带着众人去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不常出门,今日来观赛虽说是看着太子的面子,但到底下场比赛的是陆铮他们,长公主地位尊崇,既来了,他们理当拜见。

长公主自小受皇后娘娘教养,雍容而大气,同太子一样,都并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见到众人来拜见,很是和气地同他们叙了几句话。

左不过也就是夸他们年少有为,是朝廷来日的栋梁云云的话,同样的,长公主也并未提及比赛结果。好像她跟太子都忘记了,汪文正一队输得有多么可怜似的。

可他们不说,汪文正等人却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汪文正还好些,他惯会隐藏情绪,即便心内翻江倒海一番,十分难看,但面上还如常与长公主对答,并不显慌乱颓丧,但其他人可就没他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

他们年纪本就都不大,正是在意输赢的时候,今日输的这么凄惨,一个个便都有些羞于见人,哟啊不是长公主和太子在,他们这会儿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但虽然人还在,可心却早就飘远了,幸而长公主和太子都不是苛刻的人,并没有治他们失仪之罪。

长公主并未留他们说太多的话,便叫他们各自先散了,然后自己也准备带着几个皇子和公主回宫。

四公主站在长公主后面,半垂着头,露出尖尖的下颌,见大公主要走,她也不多话,便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杜奕衡早就注意到四公主了,见她似乎比花灯节那日消瘦了不少,便有心想要问问她是否又病了,但一张口便发现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只好又将话咽了回去,只人呢却不如方才那么高兴了。

他并不知道今日四公主也来了,如果早知道的话,怎么也要见四公主一面才是。

不,等等,他为什么要见四公主?

杜奕衡怔住了。

他跟四公主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要私下见面的地步吧?

可是,他心里方才那一瞬间的念头,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一想到四公主来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应该去见一见四公主呢?

可见了又要说什么呢?难道还要感谢四公主那日的相救之情?

可这话不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么,怎么好一直拿着说呢?

“子正,想什么呢?”林子轩就站在杜奕衡旁边,见杜奕衡发愣,遂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杜奕衡这才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说:“没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有些话轻易不能说出来,总要彻底想明白了才能说。

林子轩见杜奕衡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可是杜奕衡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是以也只得选择相信杜奕衡了。

太子和长公主等离开后,汪文正他们也先走了。

陆铮等这才有机会跟家里人说话。

林氏等几位夫人自然是拉着儿子好一通夸,当年的看自己儿子,自然是哪里都好了,要不是顾忌着别人还在,不想人家说他们轻狂,几位夫人还有更多好听的话要说呢。

儿子比赛赢了,他们当娘的脸上就是有光!

与林氏的高兴不同的是,郑氏几乎是阴着脸离开的,连句恭喜都没有跟陆铮说。

当然陆铮也不在乎这个,林氏就更不在乎了,在她看来,与其叫郑氏言不由衷地夸奖陆铮,反倒膈应他们,还不如郑氏自己走了干净呢!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安笙和谢婉容自然也高兴。

陆铮和文韬本就是一队的,他们一起赢了比赛,作为他们二人的未婚妻,安笙和谢婉容也是与有荣焉。

方才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的时候,周围那些千金小姐们羡慕的目光都快将安笙和谢婉容看得有些飘飘然了。

她二人本不是张扬的性格,但此事不必寻常,这是陆铮和文韬的荣誉,安笙和谢婉容觉得脸上有光也十分正常,要是她们俩还淡淡然然的,浑不在意的,反倒才是有问题呢。

林氏和谢氏拉着陆铮和文韬说了会儿话,就相视笑了,然后,推着两个儿子叫他们自去后面寻安笙和谢婉容说话。

陆铮和文韬倒是没不好意思,被母亲推了一下,便行了一礼,然后大大方方地绕到后面去了。

第九百四十二章:以孝压人

安笙和谢婉容见陆铮和文韬来了,倒是都略有些羞赧。

不过片刻,穿着打扮皆做一样的二人便来到了她们面前。

安笙发誓,那一刻,她几乎都听见了四周的咬牙声。

她忽然有些想笑。

然后,就见陆铮在她面前站定,将那块鎏金雕着蹴球图案的奖牌,递给了她,道:“送你。”

文韬几乎也做了同样动作。

安笙和谢婉容都愣了一下,随即就听四周咬牙的声音更响了,间或还有些轻微的撕裂声,好像是哪位小姐的手帕被撕裂了的声音。

那一瞬间,安笙很难让自己保持完全的平常心,她陡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是有些暗喜的,那种特别有面子的感觉,可真是不赖呀。

她想,这也就不怪乎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了,因为被人羡慕嫉妒的感觉,竟然出奇的好......

陆铮见安笙没有接过奖牌,以为安笙不好意思接,便又往前递了递,坚持道:“送你的,谢你今日来看我比赛。”

前面林氏和谢氏见了这一幕,都捏着帕子抿唇乐了,心道自家的傻儿子原来也知道哄未来媳妇高兴哪,总算不用替他们操心了!

周围已经隐隐起了议论声,安笙和谢婉容这才接过奖牌,拿帕子裹了,小心地装进了自己随身的荷包里。

戌时婚期将近,谢婉容倒是比安笙更敢说一些,装好奖牌之后便同文韬说:“那我便先替表哥保管着。”

文韬笑了笑,如玉般的面庞险些晃花了后头一群小姐们的眼,“不必,这本就是给你的,你好好收着便是。”

他二人婚期在即,要说文韬的东西便是谢婉容的也可以,但文韬顾忌谢婉容的面子,所以并不这样说,有些话,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便可,无需说给外人听。

但就是这样,也足够叫后头那群千金小姐们跌碎一地芳心了。

想文韬可是她们曾经,不,即便是现在也是她们梦中的最佳夫婿人选,可如今这人也只能在她们梦中存在了,眼瞧着,人家就要迎娶谢婉容为妻了,她们是再没有一点儿机会了!

可能有人要说,为何就没有机会了,文韬虽要娶正妻,但妾室之位还空置着啊?

这话也不过是不懂内情的人浑说说罢了,这些小姐们出身皆是不俗,家里又哪里会叫她们上门给人做妾呢?

罢了罢了,没了文韬和陆铮,好在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呢,这两个也是个顶个的优秀,要是能做他们的正妻,那也值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忽然觉得一阵“阴风”袭来,纷纷打了个寒噤,四下里一扫,就见那些个千金小姐们,跟看金子似的盯着他们俩,好像恨不得将他们烧出个洞来,吓死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朝一旁躲了躲,以求母亲伯母们能将他们来的身形挡住。

可他们俩身量较之几位夫人高出许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挡得住的呢?

因而躲了一阵,发现还是躲不开那些“瘆人”的目光,只好赶紧寻了个借口,先跑了。

没错,就是跑了。

杜奕衡和林子轩一走,后头的千金小姐们见再没有美男可看,一个个都失望的不得了。

正好大家都要走了,她们便也跟着自己的母亲或者好姐妹,一道往外去了。

众人收拾过后,一一离开皇家猎场,关系亲近的一路上搭着伴走,陆、文、杜、林四家自然是才一处走的,直到入了城,才各自分开。

陆铮要送安笙回府,林氏便先回护国公府去了,安笙同林氏等人道了别,这才跟陆铮一道离开。

等到了永宁侯府,安笙却没叫陆铮送自己进去。

顾麟和徐氏近来正想通过陆铮的关系,帮二老爷顾荣在朝中寻个可靠的官职,安笙一直装着听不懂没搭茬儿,但也不想陆铮为难,所以直接就叫他先回去了。

陆铮其实也明白安笙的顾虑,他倒是不怕顾麟缠他,再说了,他觉得顾麟也不敢缠着他,更何况,官职委派之事又不归他管,即便顾麟求到他头上,他一句无能为力,顾麟又能怎样?

不过,既然安笙不愿他被顾麟缠磨,他也不能辜负安笙一片苦心才是。

结果陆铮刚走,安笙的脚才要跨进垂花门,就见顾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见只有安笙一人,顾麟眉头不禁一皱,问安笙说:“陆姑爷呢?”

安笙微微挑了挑眉,陆姑爷?这个称呼可真新鲜!

可她怎么记得,从前陆铮称呼顾麟岳父大人的时候,顾麟可是一副被噎住了的模样,好像老大不愿意的,现在自己叫起陆姑爷来,倒是听顺口的啊......

安笙也没跟顾麟掰扯一个称呼,闻言只道:“世子有事要办,先走了。”

顾麟一听陆铮走了,不由大为失望,张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不知道又顾忌着什么,一时间也没说出来。

直等到安笙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听顾麟埋怨道:“你怎么也不留人喝杯茶呢!怎么一点儿待客之道都不懂!”

说着,又是唉声又是跌足的,然后也不等安笙再说话,径自甩袖走了。

走得老远了,安笙还能听见他的叹气声呢。

她觉得挺好笑的。

待客之道?

顾麟到底知不知道,何为待客之道?

所谓待客,首先得有客人上门来,才能有机会待呢,客人都没来,又谈什么待客之道呢,岂不可笑?

然后,她也没管顾麟,自己去徐氏那里回了话,陪着徐氏闲话了几句,便回玉笙居去了。

相比于顾麟的急躁和不懂掩饰,徐氏明显高端多了,虽话里话外也透出些责备安笙的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叫人觉得她在责备人,只怕真有孝心的听了徐氏的话,真要觉得自己不孝呢!

可安笙却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长辈不慈,她纵孝顺又如何?

人是该遵循礼仪孝道,做小辈的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可孝顺就代表了毫无原则地退让吗?

那只怕是愚孝,安笙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长辈不慈,如今想拿孝道压人,却要看她肯不肯答应。

第九百四十三章:放榜

很快,便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杜奕衡与林子轩收拾齐整了便入宫去了。

殿试没有落地一说,只名词前后不同罢了。

殿试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便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则统一赐同进士出身。

其实每年的殿试,有些人自觉学问不到家,加之会试的成绩又不大理想,便不参加后面的殿试了,就是为了避免同进士,同进士,也叫进士,可听着这名就叫人不尴不尬的。

何为同?所谓的“同”实际上却是“不同”,有人曾举例说:所谓“同进士”着实令人尴尬,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其实就是准进士,乃进士之后备人选。

与同进士相对应的便是那“如夫人”。

所谓“如夫人”,其实说白了还是妾室,《左传·僖公·僖公十七年》云,“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如夫人虽等同小妾,但从称谓上来看明显是较为尊重了些,后缀以夫人冠之,亦可算是一种身份象征,也只有在大户人家才会这样称呼有身份的妾室,不同于一般人家百姓家的小妾。

但其实能得个同进士出身也并不容易,只读书人大多清高孤傲,自恃学问,哪里肯屈居人下?

可一家二甲的人数就那么多,没点儿真才实学,你休想挤进去。

从前科考多有舞弊之事,今年惠帝监察严格,太子和大皇子又相互制衡,倒是难得的清明,几乎哪一方都没动到什么手脚。

可正因如此,大皇子才更加心有不甘。

想他支持的那几个书生,名次最好的不过二甲第十二名,剩下的几个都排在二甲几十名开外,最可恨的是,有六人还是同进士!

可太子那头呢?

先不说其他人,就单说那杜奕衡跟林子轩吧,这两个人居然拿下了一甲前三名,林子轩因策论出众,被惠帝钦点为状元,杜奕衡稍稍次之,为探花郎,单就这二人的成绩就足够大皇子眼热了,哪还管得了其他?!

当着惠帝的面,大皇子的脸就拉下来了,活像是谁欠了他多少银子!

汪德蒲不停地朝大皇子使眼色,大皇子一概置之不理,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怒火都快要喷出来了,哪里还管得了汪德蒲?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太子这下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可恨他......

杜奕衡、林子轩出身不俗,如今殿试又得了这样好的名次,来日何愁前程?

很快,殿试的成绩便分送到各家去了,杜、林两家接到消息,自然都是十分高兴,那些与他们交好的人家,也是替两家开心。

因今年一甲前三人品相貌皆是出众,惠帝一高兴,便叫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一道于三日后杏园宴采花。

又赐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金花乌纱帽,大红袍,金鞍红鬃马,带领二甲前二十名进士同游长安街,届时旗鼓开路,前呼后拥,端的是气派非凡。

每逢“状元游街”时,几乎全邺京城的百姓都会来看,大街小巷,街边酒楼茶馆都挤满了人,就为了好好瞻仰一下新科进士们的仪容,更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朝新科进士们扔鲜花、绢花、香囊等物,这也就怪乎有诗曾云,“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见长安花了。”

再有这几日最盛行的便是“榜下捉婿”了,不少人家看中了新科进士的人品样貌,便动了结亲的心思,更有那“饥不择食”的,甚至连家世门第,可有婚配都顾不得,一心只想为自家谋个进士女婿,不过这样的多是乡绅富商,稍微有些体面的官员,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原本最抢手的应该是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才是,可今年的状元和探花出身不凡,他两家又都放出消息来不急着定亲,哪个不长眼的人家敢抢到他们二人头上?所以,今年最抢手的反倒成了榜眼。

那榜眼样貌虽说不如杜奕衡跟林子轩,但也勉强算得上青年才俊,再加上得了个好名次,自有大把人家想要将其招为乘龙快婿。

“状元游街”的时候,安笙没出去,后来倒是听郑妈妈说,宋氏带着顾菱出去了,不知道宋氏怎么跟徐氏说的,徐氏也没阻拦,而顾安雅这次倒是没闹着要出去,近来她老实了不少,想来徐氏安排的嬷嬷确实有些能耐,顾安雅的“规矩”学还很好,倒消停了。

五月里谢婉容和文韬要成婚,安笙最近一直在想着送些什么给谢婉容添妆为好,这几日才琢磨出了点儿门道,正忙着准备这个呢。

寻常姑娘家添妆,左不过送些首饰财物,亦或自己做的精致绣品之类的,安笙倒是选好了一套头面打算送谢婉容,但觉得还有些不够,遂想着亲自做一套“桃花妆品”送给谢婉容添妆,寓意又好,又算尽了心思。

所谓桃花妆品,取其字面意思,自然就是以桃花为主料的香粉,口脂,面脂凝露等点妆用物,现如今桃花正值花期,取来做妆品正合适。

安笙本就自己研究过不少这方面的方子,所以做起来倒是不难。

这几日关在房里,她便是一直在试验这些东西的方子呢,只等方子确定下来了,送到苏远那里,让苏远在谢婉容婚期前将东西做出来,到时候再当做新婚贺礼送给谢婉容,正正好。

五月里桃花已经尽谢了,送些桃花制成的妆品倒也新奇,何况桃花自来指代美人,送给谢婉容再合适不过了。

安笙决定之后,近来便一直在研制这个配方,连外面的热闹也顾不上,只一心在房中研制这些东西,就是今日“状元游街”,也不见她急着跑出去看热闹。

第九百四十四章:君心难测

林子轩跟杜奕衡都被惠帝安排进了翰林院,并没有外放做官的意思。

不知道是顾忌他们两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单纯的觉得他二人年纪尚轻,还不适合外放,总之这他二人都入了翰林院,唯有榜眼补了礼部的确,还算是跟实权沾了点儿边。

众人咂摸着惠帝的意思,都觉得惠帝这是看榜眼哪一边都不靠,也不见跟朝中哪位重臣走得较近,所以才将榜眼安排到这个位置的。

按说杜奕衡跟林子轩的家世,入翰林院倒也合适,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非阁老不入翰林!

当然了,大部分翰林一辈子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翰林,只有少数人能从其中脱颖而出,将来位居三公九卿,站在众臣的顶端。

杜、林两家的当家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位及文臣之最,一个是一品的大学士,又做过帝师,所以谁都明白,两家的子孙若是争气,将来的前程定然差不了。

但自古君心难测,这次殿试,杜奕衡被点为探花,入了翰林院倒也没什么不对,可林子轩身为状元,却也没有委派个实实在在的官职,皇上的态度就有些值得商榷了。

是对林家有什么不满?

也不至于吧。

林大学士虽学生不少,但并不是专权弄术之人,也不拉帮结派,皇上不至于忌讳林大学士才对。

也许,不是忌讳林大学士,而是忌讳林家身后的陆家,更准确的来说,是忌讳陆家身后的太子......

宫里的风向时时在变,帝王之心最是难测,皇上今儿觉得皇后端庄大气,值得敬重,但没几天却又觉得,荣贵妃妩媚专情,小意温柔,值得宠爱。

皇后跟荣贵妃便代表着太子和大皇子,谁隆恩更盛,谁的儿子可能就更得皇上喜欢。

宫里头向来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帝王的宠爱与钟情,哪有什么长久?

也许,这次点差就是因为皇上受了荣贵妃的蛊惑,又开始忌讳太子,这才故意不给林子轩委派实职,只一样叫入了翰林院,且跟杜奕衡一样,皆为翰林院编修。

这个官职实在不高,但历届榜眼、探花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今年稍稍变了变,榜眼给剔出去了,状元郎却进来了。

三日后杏园宴,安笙带着几张配方去找苏远,将方子交给苏远,叫他尽快做出来一批成品,让自己试用一下,确定没问题了,再批量制作,除去送谢婉容一套,其他的全部留到入夏再开卖,至于怎么存放这么久,这历来是苏远操心的事,苏远家中从前就是做这个的,他虽被人害的从宗族除名,离开了家,但家里的本事还是学到了的,所以这点安笙并不担心。

杏园宴后,陆铮跟安笙说起林子轩和杜奕衡被点为翰林院编修的事情,安笙面露惊异。

陆铮看到安笙的面色,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说:“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何止不对啊,简直太不对了好吗?

今年策论的题目是治国之道,林子轩既然能被钦点为状元,那说明他的策论是十分出色的,他虽出自诗书世家,但很明显他是个实干型人才,这样的青年才俊,稍加历来几年,必能成为国之栋梁,惠帝却将人点为了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是做什么的,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事务的文官,而大多数的翰林编修,多是在翰林院内修撰史籍的,平日连朝都上不了,皇上居然叫新科状元去修史书,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再怎么着,林子轩也该被点位翰林院修撰吧?

“那位这是忌惮林家了?”安笙伸出手,朝上指了指。

陆铮面色有些沉,“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忌惮太子殿下。”

皇上忌惮太子殿下?

安笙似乎有些明白了,皇上岁数不算太大,但也算不上太小,正是比较尴尬的年纪,说年富力强有些牵强,说年老体衰又不至于,所以皇上疑心反而更重,太子越优秀,他大概就越觉得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坐的不稳当了,所以又开始想要打压太子了。

这几年这件事好像成了一种定向循环似的,皇上待太子总是好一段时日,便又要变脸,安笙不好说天家之过,也只能说一句君心难测了。

君心确实难测,但太子如今羽翼愈加丰满,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惠帝稍一变脸,就被压制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了,如今的太子,其实惠帝已经压制不住了,只太子还顾着君臣伦常,不欲与惠帝正面交锋罢了。

惠帝年轻时候算不得一个有魄力的皇帝,如今年岁渐大倒是常常有想要做一代圣主的心思,可惜起步太晚,有想法也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要是叫安笙来说,惠帝不是力不从心,是根本拎不清,想要做贤明君主,首先你得会看人吧,知人善用总得擅长吧?什么都不做难道贤明圣主的名声会自己跑到你头上去不成?

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陆铮他们未必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私下非议天子,这种事情谁也不会做,陆铮是太子的心腹,说话做事尤其还要注意,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族荣辱思量,亦要为太子思量。

不过,不管大家心内都如何思量,杜奕衡跟林子轩高中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样大的喜事,两家自然要大摆筵席宴客,京中不少名门世家都接到了他们两家的请帖,顾家自然也接到帖子了,不过,顾麟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赴宴。

这段日子,他收到了诸多冷嘲热讽,原本是不大想出门赴宴的,可徐氏却建议他去,还跟他说,面子固然重要,但顾家反而兴衰荣辱更重要,为了顾家的兴旺,顾麟该去赴这个宴。

顾麟听了母亲徐氏的话,左思右想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咬着牙去了。

至于宴席上头会不会再遭受到同僚的讥讽,他既然决定去了,便也顾不得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麟带着家里的男丁去赴杜、林两家的宴会,女眷这边,则是徐氏和沈氏带着安笙。

这样的宴会宋氏历来不参加,加上她又信不过徐氏和沈氏,所以便托词说顾菱身子不舒服,没叫跟着,至于顾凝薇和顾安雅,那是被拘在房里学规矩的,没有徐氏的首肯,现今轻易不得出门,徐氏不吐口说带她们二人,谁又敢为她二人说话?

方氏没了,顾凝薇在府中彻底失势,顾麟又不关心她,她在府中的日子实在算不上好过,早前多少人巴结恭维着她,如今便有多少人给她冷眼看,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下人们势利起来,纵你是主子,也没奈何。

而红姨娘一个妾室,在徐氏面前自来没有说话的份儿,所以即便她有心想要徐氏带着顾安雅,在徐氏的冷脸下却也不敢开这个口,她确实可以算是一个好母亲,但她胆子也实在不大,当初背叛方氏,是被逼到无奈,可面对徐氏,她从来就没有大胆过。

毕竟为人妾室,在当家老夫人面前,又有哪个敢挺胸抬头?

杜、林两家的宴会是特地错开日子的,为的就是怕宾客们为难,不知该去哪家庆贺。

林家先办的宴,宴席那日一早,顾家人便收拾妥当出门去了。

徐氏如今将安笙看得很重,但凡她要出门,必得带着安笙,好像如今能替她挣些脸面的只有安笙一人了似的。

徐氏打的主意安笙也明白,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只要徐氏不越过这条线,她愿意怎么折腾安笙倒也不在意。

杜、林两家的宴会完后不久,杜奕衡和林子轩以及一干有了职位的新科进士们,便都开始点卯上职了。

三日后,永宁侯府二老爷顾荣归家。

顾荣外放三年,如今任期已满,回京述职,同时等侯职缺。

跟顾荣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个妾室,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庶子庶女是韩姨娘生的,当初顾荣外放出京,老夫人担心儿子身边没个体己人照看,特地准许韩姨娘跟着出京照料顾荣衣食,后来不知道顾荣怎么说的,又同意将韩姨娘所出的顾钧和顾岚也一同带上了。

另外一个妾室王氏,乃顾荣任期之间在外收的,年纪很轻,颜色鲜嫩,妖妖娆娆,但并无子嗣。

不过,因为也算是正经妾室,所以一样带来给老夫人徐氏过目,等老夫人看过之后,再叫二房夫人沈氏将人带下去安置。

从接到顾荣的信后,沈氏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等亲眼看到丈夫又收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妾室后,这心情就更不好了。

不过好歹,她还有个嫡子,虽年岁还不算太大,但庶子的年纪一样算不得大,只要她这个主母的位置坐得稳当,倒也不怕庶子庶女们翻出花来。

就是韩姨娘,一直不是个好对付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子嗣比她这个主母还丰了!

顾荣回京,安笙等小辈自要出来拜见,这还是她今生第一次见顾荣的面,见了之后就发现,跟上一世也没什么差别。

唯一差别比较大的,就是顾荣的面色算不上太好,不如从前那样意气风发。

上一世顾荣回京述职后,借着文府的威势,直接补了吏部侍郎的职缺,他比顾麟更善于钻营,几年后竟一路爬到了吏部尚书的职位,很是得意了一段时日。

至于后来的发展如何,这个位置又坐得稳不稳当,安笙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她都成了山野孤魂了,又哪里还知道顾荣后来的事。

顾荣倒是不像顾麟那么严肃,见了众小辈都很和颜悦色,就连如今为府中众人所厌弃的顾凝薇,顾荣也没给她脸子看。

不过顾凝薇也不见得多领情就是了。

经过方氏的事,顾凝薇性子阴沉了许多,徐氏拘着她不许她出门,她闹过几次之后,便也不闹了,成日待在房中跟着徐氏安排过去的教习嬷嬷学规矩,规矩学的怎么样安笙不知道,但她性格确实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方氏已死,安笙也不想追究顾凝薇做的那些事情了,只要她不再来惹自己,她们自然相安无事。

至于顾凝薇性情变得如何,这不是她要关心的。

其实顾荣就真的不怪顾凝薇吗?

安笙觉得肯定是怪的。

你道为何?

这其实很简单,如果不是方氏的事情,顾荣回来之后也不必等候职缺了,必然早就已经打点好,寻了肥差顶上去了,哪里能像现在这样,留给他的都是些不尴不尬地职位。

认了吧,不甘心,不认的话,又不能总在家中赋闲,可不就是不尴不尬么。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根源还在方氏,如果方氏当年没有做下错事,如今就不会被人翻出来,不被人翻出来,也就不会当着朝中众臣们的面,丢了侯府那么大的人,也就不会影响他和顾麟的仕途,所以说,这根源还在方氏。

当然,顾荣怪的可不只是方氏而已,他还怪死去多年的秦姨娘。

在顾荣看来,一个妾室死了就死了,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被人翻出来追查什么死因,可见这也是个搅家的,否则如何会死后多年还搅得顾家阖家不宁?

而怪罪秦姨娘,自然也就连带着安笙也一道怪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安笙确实无辜,也是苦主,可谁叫她同时也是秦姨娘的女儿呢?秦姨娘死后搅得顾家不得安宁,影响了顾麟和顾荣兄弟俩的仕途,顾荣能喜欢安笙就怪了。

但顾荣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官场浸淫多年,他自然懂得如何掩饰情绪,即便不喜,却也不会当面表露出来。

就连顾凝薇阴阴沉沉的,没个好脸色,他都没生气,何况安笙还没给他脸子看呢?

顾荣一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夫人徐氏了,次子三年没有回家,她自然想念,如今虽说儿子还没有谋到什么好的职缺,但至少人在她身边,她也不至于总是担忧次子在外过得不好。

第九百四十六章:追香

第九百四十六章:追香 (第1/1页)

顾荣归京后,安笙的日子还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就是二房那里一下子多了好几口人,不复往日安静。

顾荣新纳的妾室是个不安分的,仗着年纪轻颜色好,没少叫二夫人沈氏膈应,沈氏既要防备素有心机的韩姨娘,又要跟这个王氏斗法,又烦又乱,府里的事情便有些顾不上了。

宋氏却很开心。

沈氏心思不在管家上,府内中馈事宜她能做主的地方就多了,虽说顾家那点儿单薄的底子她并不稀罕,但是,一个人做事跟两个人做事感觉可不一样,能自己做主,谁愿意看别人眼色啊!

顾荣回京后的第六日,苏远那一整套“桃花妆品”终于做出来了,安笙接到苏远叫人递来的口信,寻了个机会到铺子里去看了一趟。

桃花已经快要谢了,苏远再做不出成品来,可就要错过最佳花期了。

好在,苏远赶在花谢之前,做出了成品。

苏远一出手,必然是要做全了的,除了安笙提到的桃花香泽、面脂、口脂、香粉等,另还做了洁面用的桃花玉容膏,这个可谓是十分难得了。

安笙拿起那个装着桃花玉容膏的小瓷盒,放到鼻端轻轻一嗅,便闻见一股清新的桃花香,兼之还有一点红枣的香气......

红枣?

安笙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一阵,忽然乐了,拿着那盒玉容膏问苏远,“你这别是照着孙仙少女膏来做的吧?”

苏远微微一笑,颔首应说:“正是,还是你厉害,光闻闻味道就猜出来了,我想着,既你是做来庆贺谢小姐新婚的礼物,那还有什么比这个应景呢?人面桃花,恍若仙子,再有,这些东西谢小姐用的好了,别人自然羡慕,稍加一询问,知道东西是我们这里出的,京里的夫人小姐们还不争着抢着来买?我也正好借着谢小姐的东风,小赚一笔。”

安笙被苏远说的直乐,“婉容要是知道我还打着这个主意呢,说不定要恼我了,到底是给她送礼物呢,还是要借她的光赚银子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远含笑摆手,“谢小姐一向大人大量,与你关系又亲若姐妹,要我说,你只管跟谢小姐说,请她过些日子帮我们将话透出去,到时候,询问的人承谢小姐的情,我们也能赚一笔,谢小姐不会不乐意的。”

安笙笑睨他一眼,说:“那我就跟婉容说说,到时候要是婉容怪我,我可来找你。”

苏远哈哈一笑,痛快应道:“这个好说,到时候,你只管来找我就是。”

“你应得倒痛快,好像我找你真有用似的。”

“哎,这怎么能无用呢,你放心,谢小姐与我可都是讲道理的人,先不说这个了,我还要问问你,这套妆品,你打算如何命名?”

安笙给苏远问的一愣,随即凝神想了想,道:“你看追香如何?”

“追香?”

“是,追香,虽则人面桃花也好,但到底太过直白了些,少了些韵味,否则用人面桃花倒也可以,至少别人一听这名字便能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做的。”

“不,还是追香更好,”苏远摇摇头,还是决定用安笙第一个说的名字,“追香二字确实更有意境,直白些虽也好,但我们店中的客人大都还是通晓文墨的夫人小姐们,她们更喜欢意境悠长的东西,太过直白的,反倒显不出层次来。”

“既然这样,那便用这个了。”

如此,这套妆品的名字便算定下来了。

史载:“潇湘有桃花,泡液润颜,玉肤剔透,为千万之首。故潇湘美女之盛,遐尔趋之”,相传神农氏”为解世疾,跋山涉水,尝草觅药,穿于莽野,日尝七十毒而不缀,至桃花洞神龙谷一带,惊见当地村女美若天仙,比比皆是,一番探究,方知当地女子好以山中鲜桃花为引,辅以当归等中草药炮制药液,浸泡于山泉水中,用于洁面、沐浴,时日长久,村中女人皆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探得个中细因,炎帝一时惊于桃花之神效,认真比对南北桃花之性,甄山野栽培之别,调鲜采落英之效,终得天颜妙方,不仅美颜独绝,且肤疗药效神奇,不可言表,史载有族人惊呼,浸用桃花一百日,夫妻相见不相识。(注1)

由此可见,桃花美容自古有之。

安笙做的妆品多是采四时鲜花妙草,辅以古时良方,制成独一无二的妆品,这也是苏远管着的铺子明明不大,生意却极好的原因。

京都的贵夫人小姐们日日吃穿用度皆为上乘,自然也就识货,所以,安笙并不担心铺子里的东西卖不出去。

相反,她们铺子里的东西不是卖不出去,而是每逢新品上市皆会引起京都女子争相购买。

追香这个系列的产品,安笙不打算多做,要知道,有时候东西越少越精,反而越能显出价值来。

毕竟是要送谢婉容的东西,安笙并不想叫京都女子人人手中都有一套,所以,这个系列的定价自然不能低。

最后跟苏远商量了一下,一整套定价三百两银子。

别看这个价格高,但那些贵夫人千金小姐们可真不差这三百两银子,她们要的,是面子,这个可比三百两银子重要多了,也值多了。

谢婉容婚期逼近,她不能一直待在京都,须得先回家中待嫁,所以,安笙得到整套的追香新品,便立即给谢婉容送去了。

谢婉容在家中待嫁,她在京都交到闺友们自然不能到她家中去给她添妆,所以大都在她离京之前,将自己的礼物送到了文国公府,并都预先恭祝了谢婉容良缘永续。

安笙将追香系列品和早先挑好的那套头面送给谢婉容,谢婉容果真喜欢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套追香。

金石玉器首饰这些的,谢婉容自来不缺,所以,她更喜欢安笙送的这套化妆品,瞧着便知道是费了心思的,本来女儿家就喜欢这些东西,再加上这东西是安笙亲自研制的配方,谢婉容自然是更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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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煽动

安笙送完添妆礼的第三日,谢婉容便离京了。

她离京那日,安笙并没有出城去送,该说的话都说了,再过一月有余,谢婉容便可重新归京,如今不过是因为回家备嫁,又有文韬护送,又哪里需要她再送出城去。

不过,她倒是听说那日还是有不少千金出去送谢婉容了,且直接送到了城门口,只不过,到底是真心去送谢婉容,还是另有居心,怕是就只有那些小姐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两日后文韬回来,着人给安笙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谢婉容托他带回来的。

安笙接了信展开一看,就知道那日那些前去相送谢婉容的小姐们不是真心的,果然另有所图。

至于图的是谁,不必说,自然就是谢婉容的准未婚夫,文韬是也。

说起来安笙也是真佩服这些小姐们,明知道文韬即将娶妻,还这么执着,也不知道一个个的为何就这么想不开?

这事跟她原本是没多大关系的,但架不住谢婉容心里不快,安笙也理解她,又担心她出嫁前烦闷伤神,所以立即给她写了回信,很是安慰宽解了她一番。

展眼又是几日,一年一度的浴佛节又到了。

同去岁一样,安笙一大早便去弘济寺帮忙去了,跟着师傅和几位高僧参加完浴佛大典后,安笙便下山施药义诊去了。

不过今年较之去岁还是有些差别的。

去年这个时候,陆铮是来找安笙瞧病的,今年却是帮着安笙一道施药的。

虽说他不会诊病,但帮着装个药材,递个药包还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有陆大将军在,再无人敢见着安笙年纪轻轻,长得又漂亮便言辞不敬,多有调戏之意。

就陆将军往那一站,不苟言笑的,胆子小些的见了都要腿发软,更别说找麻烦了。

忙过一阵子,正好这会儿没有病人,安笙得了闲,抽空跟陆铮玩笑说:“今日多亏了你在,我们这里秩序比之昨年好了不知道有多少,陆将军善心,佛祖定会记你一功的。”

陆铮心说,佛祖记不记我的功劳我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只要你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很快,又来了大批病人,安笙和陆铮也就没有闲话的机会了,二人一个诊脉一个拿药,配合的倒也默契,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不少。

就是有人见陆铮冷着脸有些吓人,但见安笙面容可亲,医术似乎也很好,就大着胆子到安笙的案子前面坐了。

等到接过陆铮递来的药包,见陆铮也没为难他们,便也就放心了。

后来有认出安笙和陆铮身份的,稍一宣扬,大家就都知道了,普云大师的那位女弟子,和她的未婚夫在紫霞山下延医问药,替人义诊治病。

普云大师的名号显见还是很有用的,大家一听说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徒弟,纷纷跑来请她帮着瞧病,安笙后半晌几乎就没怎么闲过。

陆铮看安笙忙的额上都沁汗了,不由暗暗心疼,但安笙出来义诊,是好事,也是义举,他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和理由阻挠,因而再心疼,也只能是尽力帮着安笙多做些事,叫她不那么劳累。

......

安笙和陆铮这里忙着义诊,却不知,有人也正在家中议论她二人。

永宁侯府二老爷顾荣回京已经快半月了,但一直没有特别合适的官职给他做,要说一开始他还能劝自己淡然一些,不要着急,但这会儿却也是没法不着急了。

再寻不到合适的职缺,他便要错过入职的最佳时期了,在家中赋闲久了,他怕是再难找到好职位。

他外放三年,虽说政绩算不得太好,但至少也算不得差,本以为回京以后,靠着自己的政绩,再加上侯府的人脉运作,怎么也能补个不错的职缺,哪成想却出了方氏那件事,这一下子,便堵住了他上进的机会,叫他如何能甘心?!

一开始,他还能劝自己说,这件事急不得,总得徐徐图之才好,可等啊等的,情况总也不见有所好转,他就是再叫自己淡定,也淡定不了了啊!

眼瞧着好机会就要错过,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这不,浴佛节这日,便来找他大哥,永宁侯爷顾麟商量这件事了。

永宁侯府,顾麟书房。

顾荣对书案后面坐着的顾麟道:“大哥,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在外面熬了三年,若是再不能谋个好职缺,我这后半辈子的为官生涯,便也就这样了,你就忍心看着我多年努力付诸流水吗,大哥!”

顾麟自然是不舍得看自己亲弟弟多年的努力都白白浪费掉的,可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就算有心提携兄弟,也是力不从心啊。

“二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也回来半月了,该知道大哥如今处境有多尴尬,我但凡能跟上峰说上一点儿话,又怎么能看着你干着急呢。”

顾麟也是真着急,并不是拿话敷衍顾荣。

顾荣是他亲弟弟,他们兄弟自小感情便好,小时候一起长大,长大后又一起做官,虽说他身为嫡长子,承袭了爵位,可顾家这个爵位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京城里的侯爵没有一百只怕也有八十,要都靠着这爵位过活的话,一家子只怕都得饿死。

他跟顾荣这么想要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为的也是侯府的将来。

他们兄弟二人的心情自来都是一样的,可如今他真是有心无力啊。

“大哥,你糊涂啊!”顾荣叹道。

他也不是不明白他大哥并非不想管他,而是真的想管却没那个能力,但大哥没有,有人有啊!近在眼前的人脉,他这个大哥怎么就不知道用呢?

“这话怎么说的。”顾麟听顾荣说他糊涂,不由有些不喜。

好好地,他怎么就糊涂了?

顾荣见顾麟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忙解释说:“大哥,你别多想,我这不是怪你,就是着急,你想想,咱们现在虽无能为力,但有个人却有这个能力啊!替你兄弟我安排个差不多的职缺,于那人简直是举手之劳,不费半点儿力气啊!”

第九百四十八章:认命

顾麟一时间没明白顾荣的意思。

“你这话怎么说的,要是真有这样的人,我又岂有不用的道理?”

听顾荣这意思,好像这个能帮他安排职缺的人很有些身份地位,在朝中影响力也不小,否则顾荣也就不会说,那个人帮他安排个官职不费吹灰之力了。

可他们见又哪里认识这样的人呢?要是真有这么个人,他如今又岂会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顾荣见顾麟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啧了一声,急道:“大哥,弟弟就说你糊涂了,你还以为弟弟编排你,可你自己说说,你有那样好的准女婿却不知道利用,不是糊涂了是什么呢?”

顾麟这才明白顾荣的意思。

原本顾荣以为,他大哥听到他这话该是恍然大悟才对,却不想,居然是一脸愁苦烦闷的样子。

“你这算盘,打错了。”顾麟皱眉摆手,说不行。

顾荣奇道:“为何不行?准女婿都不行,那还有谁能行?”

顾麟听得直摇头,重重叹了一声之后才道:“你光知道他身份地位不低,却不知道他如何的铁面无私,再者,方氏那女人被定罪那日,文国公、左相右相、林大学士、汪尚书等几位朝中重臣全都在现场,是右相发话替为兄遮掩,不叫外传方氏一事,这才勉强在外人面前保住了侯府的几分脸面,可这世上又哪有不通风的墙呢?你回来半月,想来也知道这京都里的水有多深,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年后上朝头一日,皇上便点名批评了为兄,更兼之暗指顾家家风不正,这种情况下,谁还会重用我们兄弟?这也是为兄与你写信叫你有个心理准备的原因。”

“你不常在京城许是不知,为兄那位准女婿,人最是铁面无私,别看年纪轻轻,可在战场上淬炼了几年,一张黑脸落下来,就是为兄都有些瘆得慌,不敢多言,他摆明了不想管咱们家的事,为兄又怎么能求到他跟前儿去呢?我到底是长辈,没道理将脸送到小辈面前叫人打啊,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顾荣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但他着急啊,面子固然重要,但他的前程更重要啊!

顾不上面子了,顾荣便只好赶紧给顾麟出主意,煽动顾麟,“大哥,为何又非要你亲自去同他说呢?你是长辈,他是小辈,这自然没有你去求他的道理,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同安笙说啊,人都道养儿防老,您生养了安笙那丫头,又为她寻了这么好的一份亲事,难道她不该回报回报你吗?虽说我只是她二叔,可我可是她嫡亲的二叔,我好了,难道还能少了她的好处不成?咱们可是一家子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就不信那丫头会不懂?这些日子我也听了些那丫头的事迹,知道她如今是个不得了的,可正因为这样,不是才更应该多帮扶着家里头么?”

顾荣的这些话,顾麟又焉能没想过?

最一开始,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可是,秦姨娘之死他自觉对不起安笙,在安笙面前再抬不起头来,又哪里有脸再要求安笙帮他做这做那?

他到底是还顾着些礼义廉耻的,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就算他不顾脸面硬充着长辈身份说出来,若安笙不应呢,他又当如何?拿孝道压人?那若是安笙提起秦姨娘来堵他呢?

“不行不行,这话我说不出口,当日我当着大家伙的面亲口应承了,再不会为难安笙,这件事如果好办,我又如何会犹豫着不肯开口呢?这样难办的事情,我说了安笙又岂会轻易答应?”顾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顾荣这个法子不靠谱。

要是这个话真好说的话,他早先便说了,何苦等到今日?

顾家日渐衰落,难道他就不着急么!

可着急又能如何呢,被皇上当朝训斥,他的官其实就做到头了,他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他也不想放弃多年的苦心经营,可问题是,他现在真没机会了。

他知道二弟不甘心,他也不甘心,可人生在世,不甘心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真的能全都顺你的心意吗?

这自然是不能的。

经此一事,他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认命。

以前他也是不信这些的,但如今却不得不信了,人这一辈子啊,真的有命里一说,你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不认不行。

“大哥......”顾荣还要再劝,却被顾麟给打断了。

“这件事不行,我说不出口,你若是说得出口,要不你亲自同她去说,就像你说的,反正你也是她嫡亲的二叔,也不是旁人,我这个当爹的在她面前已经失了威信,这种自下脸面的事,我实在做不来,且做了也没用,你不知道,那丫头倔着呢,再说这件事也是真为难,她轻易不会跟陆铮开这个口的。”

“大哥,我......”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再休要提了,要我说,你不如先到大理寺去,哪怕是个闲职,总好过如今赋闲在家,你为人圆滑,又有实干,跟我不一样,只要你肯蛰伏,说不定还会有一飞冲天的那一日呢,可大哥却......”

说到这里,顾麟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

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也不想放弃原本大好的前程,可是......

顾荣见顾麟如何也说不通,不由有些生气,但到底顾麟是他长兄,他也敬重这位兄长,因而好歹是忍住了火气。

但心里的火气虽压制住了,口中仍旧不免带出了几分埋怨,“大哥觉得为难,丢面子,不愿帮我说这个话我也不能勉强大哥,罢了,我再想想吧,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也只能去大理寺了,只可惜大理寺那个闲职,竟......罢罢罢,一个半点实权没有的闲职,不说也罢!想来大哥也还有事,弟弟我这里就不打搅你了,先回了。”

说罢,顾荣也不等顾麟说话,便朝顾麟一揖手,退出了顾麟的书房。

第九百四十九章:求妻

这厢顾麟见顾荣甩手走了,就知道这个弟弟心里定是埋怨他了,不由地也有些不高兴。

他想,弟弟怎么就不知道理解理解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处呢?

他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为难,他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么!

顾麟越想越觉得顾荣这个做弟弟的不知道体谅他的苦处,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前程,越想越灰心丧气,自己在书房里生了半晌闷气方才离开。

......

而另一边顾荣从顾麟的书房离开后,本打算去见母亲徐氏的,但走出去没一会儿,忽然又改了主意,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去,顾荣便去找了夫人沈氏。

顾荣回来半月有余,只在头三天在沈氏房里待着,其他时间不是到韩姨娘那里,就是到王姨娘那里,沈氏心中早就怨愤丈夫了,因而这会儿见丈夫到自己房里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别人家的丈夫外放出京都将正房夫人带着,顾荣却非要她在家伺候老母,自己带着小妾去任上逍遥度日,留她在京里替他孝顺老母,照看稚儿,回来不说多关心关心她,还又带回来一个妖精恶心她,这样的丈夫,怎么能不叫她心寒?!

顾荣自然也知道沈氏怨他,所以他回来之后,只在沈氏房中待了三日便不肯再留,实在是不想看妻子的冷脸啊。

相比于沈氏的强势,两个美妾温存小意,他自然更喜欢到小妾房里歇息。

不过,真到有正经事情要说,还是要同沈氏商议的,妻妾之分,顾荣自问还是拎得清的。

因为有事相求,顾荣便主动亲近起了沈氏,哪怕沈氏没个好脸,他也顾自笑着,好像并不在意沈氏的冷言冷语似的。

沈氏到底是个女人,嫁人生子之后,一辈子能依靠的也只有丈夫和儿子了,她虽怨恨丈夫多情,但丈夫拉下面子来哄她,她也不好太过拿乔。

夫妻之间相处,也是有讲究的,凡事过犹不及,小打小闹是情趣,闹大了,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沈氏到底还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所以自然也不敢太过分,觑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嗔了顾荣一眼,道:“这会儿想起我来了,别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办吧,行了,说说吧,跟我还来这一套。”

顾荣被沈氏说中心事,也不见恼,嘿嘿一笑道:“可不是有事要求夫人帮忙么,要说最了解为夫心意的,还得是夫人你啊。”

“少拍我马屁,”沈氏娇哼一声,“什么事,你倒是说说,我也好看看能不能办,万一办不了,岂不叫你失望。”

“这事并不难,夫人一定能办得到。”顾荣立即给沈氏戴高帽子。

沈氏见顾荣这样殷勤,便暗忖这事必定不大好办,但夫妻本是一体,顾荣真要有事求她,纵然难办,她也要尽力想办法才是。

因而,沈氏便说:“你且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为夫想请夫人去跟我那位二侄女说说,请她帮忙跟那位二侄女婿递个话,帮为夫使一把力气,将官职赶紧定下来。”

“这事......”沈氏一听顾荣提起职缺之事,倒是也着急,可是......“这件事只怕不好办啊。”

“为夫自然知道难办,否则也不会请夫人出马了不是?我虽说安笙那丫头的二叔,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我这个做二叔的,跟她说起话来毕竟不方便,夫人是她嫡亲的二婶母,她母亲犯事去了,你便等同于她母亲,与她说话自然好说些。”

顾荣这话要说说错了,倒也不算,但要说对,也不对。

古来倒是也有嫡母去世,将婶母奉为嫡母的例子,但那无不是婶母接过这个孩子当做亲生的养育长大,可安笙又哪里是沈氏养大的?

沈氏对安笙既没有养育之恩,亦没有教养之恩,硬要充做安笙的母亲,那得是多大的脸?

沈氏知道丈夫着急,可事情也没有这么办的啊,这府中又不是她一个人做主,她哪敢真充作安笙的母亲,叫安笙帮着做事?

“你不知道,咱们家这位二小姐可邪性得很,先前大嫂动了多少手脚对付她,可却没有伤到她分毫,最后大嫂自己反倒一命呜呼了!我一直觉得大嫂那件事颇有些蹊跷,很可能跟安笙那丫头有关,只是没有找到证据罢了,可不管这这件事跟她关系大不大,都肯定是有关系的!你道她年纪小不知事,可要真是如此,又怎么会在庄子上平安长大呢?咱们家在乡下那庄子上可都是大嫂和母亲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母亲那里我不敢妄议,但大嫂那里我敢打包票,肯定没少叫人磋磨安笙那丫头!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平平安安长大,又不知道何时被普云大师收为了弟子,你还觉得她是个简简单单没有心机的么?那丫头啊,鬼着呢,你信不信,就算我去同她说这件事,她也能给我不轻不重地顶回来,绝对不会应承。”

“她一个小丫头,叫你说的简直跟什么弄权之士似的!”顾荣却有些不以为然。

安笙要真有沈氏说的那么厉害,还能在庄子上待到那么大,早回来了吧?

他觉得,安笙也不过是借着普云大师的善名,博得了些称赞罢了,真要说多厉害,却也不至于。

“我还能骗你不成?”沈氏见顾荣不信,不由有些着急,“这回你真要信我,我一直在家里,内宅之事不比你知道的清楚?要是那丫头真好对付,你当我会不去找她么!”

“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了,要是陆家那小子不帮我的话,我的前途就完了!”

“你别急啊,我又没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沈氏见顾荣急了,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顾荣听沈氏这么说,只当她有办法,便耐着性子又道:“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沈氏眼珠一转,道:“这件事,还得母亲出马才行,咱们说话,都没用。”

“你是说,叫母亲去跟安笙那个丫头说这个话?”

第九百五十章:母子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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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沈氏颔首应说。

顾荣目光闪了闪,说:“方才我本也打算去母亲那的,但临时又改了主意,想着先跟你商量商量再做定夺,你说找母亲去说这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母亲会答应么?”

大哥都嫌丢脸不肯去,母亲难道就肯了?

“老爷,您真是糊涂了,老夫人待您什么样,您难道不知道吗?您就说,老夫人待您好不好吧?”

“那自然是好的。”顾荣嗔怪地睨了沈氏一眼。

沈氏微微一笑,说:“您也说了,老夫人待您真心好,又怎么会不着急您的前程呢?您不知道,您还没回京呢,老夫人就为这个事发愁,如今您回来了,老夫人见着您郁郁寡欢,难道会不心疼?当娘的哪有不为自己孩子好的呢,要我说,您只管到老夫人跟前儿去求一求,老夫人见您难过,一准儿心疼,这事也就成了,我去说,安笙未必给我面子不说,就算是当面没有叫我难堪,过后也必定不会当个事帮我们办,可老夫人说就不一样了啊,家里谁不敬着老夫人?就是安笙那丫头,对老夫人那也是极其恭敬孝顺的。”

“那,我就去找母亲说道说道?”顾荣听了沈氏一番话,也不由有些动心。

确实,沈氏的面子哪能有徐氏的大,他原本也打算去求徐氏的,但就怕徐氏跟顾麟一样,也顾着面子不肯帮他,他白跑一趟不说,还伤心生气。

但沈氏的话也有道理,从小到大,徐氏最疼的就是他了,就连大哥都要靠后,想来为了他的前程,徐氏会愿意走这一趟的。

“依我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正好这会儿安笙还在山上跟着弘济寺的师傅们义诊施药呢,没在府中,老爷跟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这话该怎么说,等安笙回来,叫老夫人一提,那丫头难道还敢不给老夫人面子不成?”

沈氏催着顾荣赶紧去找徐氏,顾荣也着急,闻言再坐不住,忙又匆匆去了徐氏那里。

等到了徐氏那,顾荣倒也没立时就提这事,而是先关心了徐氏几句,引着徐氏说他孝顺之后,才状似不经地将自己满心的愁苦郁闷表现了出来。

徐氏多精明一人,一看儿子一脸愁苦,稍稍一想就知道是为何,不免又是一番苦劝。

顾荣回京越来越久,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徐氏也不免开始忧愁儿子的前程。

她就顾麟和顾荣这么两个宝贝儿子,如今一个混的不如一个,叫她如何甘心?

再说也心疼儿子们啊,每每见到儿子们郁郁不得志,她就恨不得将方氏从坟里头拔出来狠狠地打上几鞭子,以泄心头之恨。

可方氏已经死了,就算将她的尸身拉出来鞭打无数遍,也没办法让两个儿子的仕途重归如前。

徐氏不是不着急,她急的不行,可这又怎么样呢,她是干着急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顾荣听了徐氏的安慰后,便明里暗里地将沈氏方才说的那番话学给了徐氏听。

徐氏听了一会儿,便明白儿子的来意了。

徐氏沉着脸问:“老二,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荣一见徐氏变了脸色,心里便不由有些惴惴,但到底还是着急占了上风,想了想,终是咬牙道:“娘,儿子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能补个好些的职缺,可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了,吏部给的那几个职缺,全都是些闲职,没有一丁点儿实权不说,还都是清水到不能再清水的衙门,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针对儿子啊,娘,儿子外放三年,每日都兢兢业业办差,就是想着回京后能有个好的职位,跟着大哥将顾家发扬光大,可如今,这个想法只怕是不成了......”

说到这里,顾荣面上又不由透出了些许灰败。

想他从前也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哪成想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谋个官职竟也这样费劲,真是形势逼人,可叹可恨啊!

徐氏到底心疼儿子,见顾荣面露颓败之色,便犹如被剜了心肝肉一样。

“娘也心疼你,也替你着急,可娘就是个内宅妇人,这官场上的事情,娘也真是没办法帮你啊。”

徐氏这说的倒是实话,她再能干,也不过一介妇人,官场上的事情,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深宅妇人做主。

顾荣见徐氏神色有所松动,忙道:“娘,您虽无能为力,但有个人却有这个能力啊!”

徐氏不愧是顾荣的亲生母亲,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闻言心中便是一动,问说:“你是指,安笙的未婚夫婿?”

“正是!”顾荣见徐氏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不由一喜,赶紧点头应是。

然而徐氏却又面露犹豫和为难,“那陆家小子忒不好说话,你当娘真没想过他么,我早就想过了,跟你大哥也都暗示过安笙几次,可那丫头平时还算机灵,这会儿却笨的要命,根本不懂我们的苦心,话倒是给传了一回,但根本没有下文,且从那之后,陆家那小子便是过我们家门都不进来了,说不得就是怕我们找他帮忙呢!”

“还有这事?”顾荣一听徐氏这话,不由心惊。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还真就悬了......

“那还能有假,娘能骗你不成。”

顾荣自然相信徐氏不会骗他,可是,安笙呢?

“娘,您说……安笙那丫头会不会根本就没帮着传话呢?”

徐氏一听这话,顿时一惊,“这......她不敢吧?”

安笙再怎么着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难不成,她还两头瞒不成?

再说了,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是顾家女,这里是她的娘家,她娘家好了,她将来出嫁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她不可能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啊。

“怎么不可能!”顾荣却觉得自己想的非常对,还给徐氏分析说,“娘您想想,那丫头难道就不会觉得这件事不好办,她张不开这个口,便敷衍您跟大哥,实际上却并没有跟侄女婿过话么?”

真不容易,顾荣竟也知道这话难说,安笙不好张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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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哪门子关心

徐氏生平最恨家里人不听她的安排指挥,原本家中无人敢忤逆她,她这些年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不想这样顺遂的日子因为方氏的原因彻底不再,她本就心内郁郁,如今再听顾荣说安笙对她阳奉阴违,不由大为火光。

“她怎么敢!”

顾荣见徐氏要发火,忙劝道:“娘您先别生气,儿子跟您说这些可不叫您生气的,要是因此将您气出个好歹,儿子罪过可就大了,儿子虽一心为家里好,但到底您在儿子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您不好,儿子纵做了再大的官,又有什么意思呢?”

顾荣惯会哄人,面对徐氏尤甚,这一番话说的徐氏心里十分舒服,气竟也消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往常徐氏生气,哪有轻轻放下的道理?

由此可见,徐氏对顾荣这个儿子也是真心疼爱的,要不然顾荣几句好话,怎的就能将徐氏哄开心了呢。

“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徐氏嗔道。

顾荣见徐氏露出了笑模样,便知道这是不生气了,可以说他的事情了,于是忙又说:“要儿子说呢,母亲也不必跟安笙生气,那丫头兴许是胆子太小,害怕被侄女婿埋怨才不敢传这个话呢,想来只要母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事情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了给她讲一讲,她自然没有不答应帮忙的道理。”

“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那,为娘就再试试看。”

“多谢母亲,那儿子便等着母亲的好消息了。”顾荣见徐氏答应了,不由暗暗欣喜,面上却不敢太过表现出来,只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给徐氏行了一礼。

徐氏嗔怪地朝他摆摆手,道:“跟为娘还这样客气,行了,你这事是个大事,为娘会当成第一要事给你办的,你且先回去等为娘的消息吧。”

“是,母亲。”顾荣再行一礼,方才退出徐氏房中。

等傍晚时分安笙回府,还没等回去换身衣裳,便被徐氏差人叫过去了。

徐氏叫的这样急,安笙便知道定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该是为了顾荣的官位一事,因而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徐氏。

先前顾荣还未回来时,徐氏跟顾麟便透出过要她找陆铮给顾荣安排职缺的意思,但安笙一直没应承,从来只装听不懂。

还是有一次徐氏恼了,安笙看着自己若是再不吐口给徐氏个准话,徐氏就要发火了,这才答应帮着传个话,但事后却并未跟陆铮说,后来徐氏又催了两回,听安笙说陆铮那边还没给回话,也只得等着。

再后来见陆铮几次送安笙回府连府门也不进,便自知陆铮不打算帮忙,所以躲着不见他们,这才放弃找陆铮帮忙的念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想今日却又要提起,看来,自己不在府中时,又有人去松鹤堂撺掇徐氏了!

她倒要看看,谁又趁她不在,在背后算计她!

……

松鹤堂,徐氏所居正房。

安笙进去后,就见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然后安笙就更加确定,自己想的没错了。

徐氏也只有每次求自己办事的时候,才会这样故意表现慈爱。

“祖母。”安笙不动声色地朝徐氏福了福身子,问了声好。

徐氏含笑摆摆手,态度亲和透着一股子格外的亲热,“快别拘礼了,今儿可辛苦了吧,可叫祖母心疼坏了,快,到这边来坐着,陪祖母说说话。”

徐氏这话说的简直是自我矛盾。

若真如她自己所说,心疼安笙累着了,不该叫安笙赶紧回去休息么?可如今反倒要留安笙在这里说话,这倒是哪门子的心疼?

安笙知道徐氏必然有所求,徐氏不说,她也不问,徐氏叫她坐,她便坐了,又道:“安笙不辛苦,做善事没什么辛苦的。”

徐氏见安笙没有要提问的意思,不由有些尴尬,转头跟徐嬷嬷笑道:“这孩子,心地就是好。”

徐嬷嬷知道该说什么叫徐氏高兴,闻言便说:“二小姐心地善良不假,但也是老夫人您教得好。”

徐氏闻言嗔了徐嬷嬷一眼,说:“就你会说话。”

徐嬷嬷凑趣道:“奴婢不过实话实说。”

安笙坐在下首,冷眼看着徐氏跟徐嬷嬷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地,也不搭言,就静静坐着。

徐氏眼尾斜斜一扫,见安笙垂头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倒像是要睡着了似的,不由有些不喜,几经思量,觉得指着安笙自己提问是不现实了,要想达成所愿,还得自己开口。

于是乎,徐氏便道:“安笙啊,祖母叫人唤你过来呢,其实也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啊。”

说着,徐氏便自我配合地哀声叹了口气。

徐氏做出这副样子,安笙要是再不问话,就要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了,因而便顺势问说:“祖母有何事不妨直说吧,安笙听着呢。”

她并未叫徐氏有什么话只管说,她自当听从,这种话说出来,徐氏是必然要当真的,就算徐氏明知道自己不过客气,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打蛇随棍上。

她这时候怕的就是徐氏故意装糊涂,又岂会给徐氏可乘之机?

而徐氏见安笙不上道,也是不高兴的,但到底还有事要请安笙帮忙,也不好太过强硬,遂只得按捺着脾气,又叹了一声,故作悲痛愁苦道:

“唉,有些事情,就是祖母不说,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这不是么你二叔么,他已经回来半月有余了,日日早出晚归,为着补缺的事情上下奔波,奈何一直没什么进展,祖母见他如此,是又心疼又着急啊!想咱们家只你父亲和你二叔在朝为官,他二人前程若不好,咱们全家都别想落到什么好啊,祖母每每想到你祖父当年的交代,便自觉没有带着孩子们将顾家门庭发扬光大,觉得分外对不起你祖父,没叫你们跟着过上好日子,祖母一想到这些事,就愁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就怕一闭上眼睛,就见到你祖父在怪我啊!”

第九百五十二章: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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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自觉普普通通地哭诉对安笙没用,所以,次子顾荣从她房里离开后,她便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样的借口,让安笙再没有办法,也不敢拒绝她的请求。

想了数种办法,徐氏最终决定将过世多年的丈夫搬出来。

时人重孝,老永宁侯爷仙逝多年,子孙后代提起无人敢不恭敬,徐氏就是打着安笙不敢不敬死去多年的祖父,因而才将老有宁侯搬出来说事的。

事实证明,她这点倒是料对了。

安笙听她提起老永宁侯,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一样,遂接着她的话劝道:“祖母也莫要太过忧心了,我虽不懂官场之事,但父亲与二叔在官场多年,想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们都是知道的,祖母切莫为此太过伤神才是,父亲和二叔都是孝顺的,若知道祖母为着他们的事情操心,岂不要过意不去?这事要是被那些御史大人们知道了,说不得还要参父亲和二叔一本,说他们不敬不孝呢,那可就糟了。”

徐氏给安笙这话一噎,差点儿翻了白眼,心里暗骂道,这死丫头倒是会说,竟也拿孝道来压她。

好么,她为儿子们的前程操心伤神,本该是母慈子孝的好事才对,结果到了安笙嘴里就成了御史们攻讦参奏的把柄了!

不对,可不能叫这丫头将她带跑了!

于是,徐氏忙又哎了一声,说:“御史老爷们每日都有大把正事要做,哪里会注意到你父亲和二叔这点小事呢?再说我们家里母慈子孝的,想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祖母要说的不是这个,祖母要说的啊,是你二叔和你父亲的前程。”

安笙心说,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他们的前程,我还知道你要叫我跟陆铮说,帮我那个便宜二叔安排个好职缺!

可这件事,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有一有二就有三,这次帮了,以后呢?以后是不是顾荣但凡在官场上有何不顺,都要陆铮帮忙调停?而顾荣想要加官进爵,也要陆铮帮着跑上跑下,打点求人?

这种事就不能答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只会更加助长徐氏与顾荣母子的贪婪,久而久之,帮忙便成了应该的了。

所以,安笙也不说话,就看徐氏的脸皮到底能厚到什么程度。

如果徐氏真要不顾脸面,那她也只能强硬起来了。

徐氏见安笙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话,不由一阵气闷。

可事情总要办,不能因为安笙不上道就不办了。

她也知道这个口难开,安笙答应还好,倘或非不答应,她一时间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她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

说吧,不好张这个嘴,得防备安笙将她的面子扔到地上踩;不说吧,儿子那里又等着她的信儿呢,一面是自己的脸面,一面是儿子的前程,可真是叫人两头为难。

因为徐氏为难着不好张口,安笙又不说话,所以一时之间,房中倒是安静下来了。

好半晌,才听徐氏又道:“安笙啊,祖母这里有个事想求你帮帮忙,你看,你应是不应。”

徐氏思量一番,还是觉得太过直接了不好,遂转了个弯,含含糊糊地问了出来。

她就说自己有事求安笙帮忙,安笙若是应了,她再提陆铮,要是不应,她也好趁机发火,压得安笙不得不答应,可谓双手准备。

可安笙又岂是那般好糊弄的?

“祖母,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您是长辈,同我如何用得到一个求字?”安笙并未露出惶恐之意,而只是淡淡地看着徐氏,道,“祖母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不如直接说吧,倘或不是叫我为难的实在没有办法,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安笙这话也相当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有什么要求就先说出来,我帮不帮,那得我自己判断,要是我为难的实在办不了,难不成我也要答应么?

虽说做晚辈的应该孝顺,可孝顺不等于愚孝,不是说身为晚辈,长辈说什么就该毫不犹豫地听从的,难道长辈叫你去杀人放火,你也什么都不问就去吗?

天下间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先帝可是亲口说过,做人要懂得变通,南诏重孝不假,可孝义之上还有知礼明义呢?人要孝顺,但也要分得清是非黑白,方不失为人。

所以,她并不担心徐氏强势要求她,如果徐氏敢强硬要求她去替顾荣谋官位,她自有大把的道理等着与徐氏分说。

徐氏见安笙仍不接招,火气已是有些压不住了,想她强势精明了一辈子,在府中从来说一不二,谁人敢对她说个不字?如今安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这叫她如何能忍!

可牵扯到最疼爱的儿子,徐氏的忍耐力显然是十分出色的。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暗暗劝了劝自己,将心底的怒气暂时压了下去,又勉强扯着一抹自认慈祥的微笑,对安笙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二叔的官职一直没个着落,全家上下都跟着着急,咱们家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官场上向来势力,咱们家一失势,从前你父亲的那些朋友也好,关系好的上官也罢,全都避之唯恐不及,实在可恨!”

“可你二叔才干自来出众,外放三年上下评价都极好,原本回京是该有个好职缺的,却因家里的事情被牵累,只能补些可有可无的闲职,可这不是白白浪费他的才干么!再者说,咱们家也就再没有起复的可能了啊!所以呢,祖母是想着,为了咱们一家好,就算祖母求你,帮着跟孙女婿那里递个话,让孙女婿帮着在朝中运作运作,他们公门之家,无论人脉还是圣宠,都比咱们家强出不知多少,帮你二叔谋个差不多的官职还是不难的,于孙女婿来说,这不过举手之劳,可对于咱们家来说,这可就是天大的好处啊,来日你二叔在朝中拼得一席之地,自然不会忘了孙女婿的好处,当然了,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嫡亲侄女的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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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扯大旗

好一个不会忘了陆铮与自己的好处?

什么好处呢?

替顾荣铺路造势,帮顾荣加官进爵的好处吗?

这种时候,徐氏倒想起自己是顾荣的嫡亲侄女,是顾家女了。

当年她母亲被方氏害死的时候,徐氏可曾想过她是顾家女?将自己丢在庄子上不闻不问十余年,徐氏可曾想过自己的顾家女?方氏要让自己替顾凝薇嫁进梁家的时候,徐氏可曾想过自己也是顾家女?

只怕都是没有的。

也只有在用到自己的时候,徐氏才会想起她也是顾家女!

可徐氏又可曾问过自己愿不愿做这个顾家女?

徐氏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不愿做顾家女的,她只怕还以为,能做顾家的女儿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呢!

徐氏这人啊,很多时候就是太过自以为是了,想事情总是从自身出发,从来不考虑别人,好像只要她认为是对的事情,别人就都该照着她的想法去做似的。

端的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要是才回京那会儿,安笙为大局计少不得也就屈服了,可今儿么,她还真不想顺从徐氏。

“那依祖母之见,二叔应该补个什么样的职缺呢?”

安笙忽然发问,倒叫徐氏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以为安笙这么问是答应跟陆铮递话了,不由一喜,忙道:“那自然是越高的职位越好了,你二叔是个有真才实干的,纵担了高位也使得,绝对不丢孙女婿的面子的。”

听听,越高越好,这才是徐氏心里的真实想法呢。

越高越好,那多高算高呢?一品首辅,还是超品的国公?!

安笙暗嗤一声,又问:“我还有个疑问想问问祖母,叫我跟世子递话帮忙,是您的意思呢,还是二叔的意思。”

“这......”徐氏不防安笙会这么问,一时间不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遂顿了顿才问说,“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自然是有用的,祖母想要我帮忙,总得跟我说实话吧。”安笙笑融融地看着徐氏。

徐氏却躲闪了一下,没敢与安笙对视,然后犹豫了片刻才道:“这自然是我的意思了,祖母这不也是为一家子前程计么。”

思来想去,徐氏都觉得不能将顾荣抬出来,她总觉得如果安笙知道这事是自己跟顾荣商量好的话,会认为他们母子在算计她,不同意帮这个忙。

但如果是自己的意思的话,想来她是不敢直接回绝的,否则自己大可以扣个不孝的帽子给她,看她怎么办!

但徐氏怎么也没想到,安笙并没有直接拒绝她,而是直接叫她完全傻了眼。

只见,安笙听了她的话之后,便拍了拍胸口,做出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幸好不是二叔的意思,您不知道,今儿世子才跟我说,他同太子殿下提起二叔的事情,太子殿下当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却什么都没说,世子回去之后不断揣摩太子殿下的意思,但一直不得其解,昨夜里才终于想明白了,今儿寻了空才跟我说了他对太子之意的领悟,孙女先卖个关子不说,想问问祖母,您觉得,太子殿下为何会那样看世子一眼呢?”

徐氏闻言眉心不由一皱。

什么?陆铮竟然已经跟太子殿下下提过次子补缺的事情了?太子殿下的回答却是意味深长的一眼和摇头,这可是个什么章程......

“殿下圣意,祖母怎好揣测,你倒是说说,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徐氏自觉不好妄议太子,所以不肯多说,倒来催安笙。

安笙见徐催促,便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故意用饱含深意的语气说道:“世子说,太子那一眼和摇头莫不等同在告诉他,此事不可说。”

“不可说?”徐氏闻言一呆。

不可说的意思不就是说不能提么,也不就是说,太子不许陆铮管顾荣的事么!

想通这些关节,徐氏心内不由大骇,连脸色都变了,瞪着眼睛问安笙,“太子真这么说的!”

安笙故作为难,“太子殿下并未亲口这样说,但据世子揣测,殿下确实是这么个意思,祖母向来精明,想来也该明白世子猜测的多半没错才是,否则的话,世子同太子殿下提起此事,太子殿下就该给个准话才是啊,要不孙女怎么说,得亏这事只是祖母自己的想法,而非是二叔的想法呢!祖母您自己想想,成与不成的,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私下说说怎么都好,可要是二叔有这个想法,保不齐反倒会害了他自己呢!”

徐氏也不傻,安笙这话虽说的有那么些含糊,但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如果安笙说的是真的,太子不许陆铮管顾荣的事情,那顾荣就是再如何运作,怕也是没用,搞不好还惹得上头不快,连如今的职缺都补不上了!

想到这里,一阵冷汗不由爬上徐氏的背脊,徐氏再没心思叫安笙去跟陆铮递话了,勉强笑了笑,先将安笙打发走了,然后立即叫人去请顾荣过来。

安笙巴不得赶紧回去呢,闻言也没再留,顺势退了出去。

等她回到玉笙居后,顾荣也再次来到徐氏房中,与徐氏两个关起门来秘秘商谈了许久方出。

安笙并未关心这母子俩关起门来到底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徐氏和顾荣从此再没有找她说过,让她给陆铮递话请陆铮帮忙了。

故此,安笙便知道自己那几句似是而非的“恐吓”起了作用。

看来还是“扯大旗”管用,早知道搬出太子殿下来能吓唬住这母子俩,她又何必跟他们周旋那么久呢。

不过,她私自拿太子殿下当借口杜绝徐氏母子的痴念,还是应该跟陆铮说一声,总要在太子那里挂个号,毕竟她这也算是假传太子旨意了,这罪过可是不小呢!

不过太子殿下倒也没有治安笙的罪,听陆铮说安笙拿他当借口回绝徐氏与顾荣的请求,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而过了没几日,顾荣也老老实实地去了大理寺任职,安笙很是过了一段消停日子。

第九百五十四章:喜事

第九百五十四章:喜事 (第1/1页)

不过,安笙没想到的是,徐氏和顾荣母子俩消停了,有个人却还贼心不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荣的夫人沈氏。

做人家妻子的,当然都盼着丈夫能有远大前程,自己也能跟着捞个诰命夫人当当,说话做事都有底气有面子。

原本顾荣外放不在京中,沈氏在府中倒是挺老实的,不掐尖儿但也不会由着人欺负,但顾荣这一回来,她心思便又活泛了。

方氏已死,顾麟又没有续弦,如今永宁侯府的中馈大事可以说差不多都是她管着的,这人手中的权利一大,野心也就跟着大了。

原本,沈氏以为丈夫回来之后,不说高升几级,但也应该补个差不多的职缺,哪成想最后就补了那么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这也就罢了,偏还是个清水衙门里头的闲职,这可叫沈氏怎么能甘心呢。

不甘心,就得想法子。

想来想去,沈氏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徐氏身上,因而,便借着去给徐氏请安的由头,再次表示了让徐氏帮顾荣想想办法的意思。

谁知徐氏听后居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贤不孝,是个搅家精。

这骂的可够严重了,沈氏当时脸色就变了,惊怒交加地被徐氏骂了出来,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等晚上丈夫回来之后,想着跟丈夫撒撒娇,抱怨一下,博个丈夫的软言安慰,哪成想,丈夫居然跟婆婆一个反应,都指着她的鼻子将她好一顿臭骂。

沈氏被徐氏骂的时候尚且还忍,就怕别人说她不孝,可再被顾荣骂一样的话,她是断断忍不了了!

她也觉得委屈啊,她这都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顾荣,没想到顾荣却不领情,可真叫人寒心!

于是,沈氏就哭了,一面哭这些年自己的不易,一面骂顾荣没良心,负心薄幸,不体谅她的苦处。

顾荣起先还安抚沈氏几句,但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觉得沈氏蛮不讲理。

官场不顺就罢了,回到家里妻子又不贤德,顾荣也不干了,一甩袖子就气哼哼地走了。

沈氏见顾荣走了,哭得更大声了。

可哭着哭着动静就小了。

丈夫都走了,还哭给谁看呢?

叫人一打听,得知顾荣又去了王姨娘那里,沈氏哪里还有心思哭,气得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也不见顾荣回来,后来只得自己委屈睡了,不想夜里着了风,次日一早起了就病了。

沈氏病了,便没去徐氏那里请安,原本徐氏听说儿媳妇病了,怎么也该着人问问才是,要不也该口头上关心两句,结果这回愣是问也没问。

你道怎么着?

原来啊,是徐氏以为沈氏是跟自己怄气,才故意装病不来请安呢,所以更加生气,又哪里还会关心沈氏呢?

结果沈氏这一病,可以说是无人问津,要不是她自己身边的人还算得用,她怕是真要一病不起了呢。

可饶是如此,这一病也折腾了许久才好。

这次一病,沈氏像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似的,病好了之后便去徐氏那里请安,兼之给徐氏道歉请罪,言辞很是恳切,饶是徐氏为人惯常苛刻,见此也不由地软了下来。

自此,沈氏也不再因为顾荣宿在妾室那里便给顾荣脸子看了,也不拦着顾荣不叫去妾室那里,顾荣反倒觉出妻子的好来了,倒也不总去两个妾室那里,偶尔也宿在沈氏房中。

展眼半月已过,邺京城里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谢婉容与文韬的婚期到了。

五月十八一早,天还未大亮,文韬便带着仪仗队去谢家接亲。

他成婚是大事,陆铮、陆文、杜奕衡、林子轩几个好兄弟自不会袖手旁观,这日一早,便也充作傧相,随文韬一起去接亲。

一行人寅时出发,未时末方归,酉时三刻文韬和谢婉容拜了堂,亲事既成。

待到酉时过半,喜宴既开,陆铮几人作为文韬的傧相,自少不得帮他挡酒,以免新郎官喝多了酒连洞房也入不得。

为了怕喜宴上有人喝多了误事,所以文府准备的酒水多是不易醉人的那种,而文韬他们几个喝的酒更大都是掺了水的,所以没那么容易喝醉。

但饶是如此,这一场喜宴下来,陆铮也喝得有些微醺,宴后又喝了醒酒汤,方与陆文一道离开文府。

陆铮和陆文都喝了酒,不好骑马,文家本打算安排马车送他们回去,不过听说陆家已经派人来接,便没有再安排车马,将他二人送上马车,看着他们安全离开才回府去了。

原本护国公夫人林氏是想着等他二人一道回府的,不过陆铮想着他们这里结束必早不了,便叫林氏先回去,林氏想着这是在文府,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遂就没坚持,先回家去了。

陆家赶车来接陆铮和陆文的,是陆铮的贴身小厮司契,陆铮早知道自己恐不能骑马回去,所以一早就打发司契回家去准备马车,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马车从文府离开,哒哒而行了一段,司契就忽然听陆铮吩咐道:“去永宁侯府。”

司契一听这话,惊得忙叫停马匹,惊疑不定地回头问说:“爷,您说去哪?”

然后,就听马车里传来陆铮略显得有些不耐的声音,“去永宁侯府,你小子怎么耳朵还不好了?”

司契心说,我耳朵可好得很呢,怕是您才糊涂了吧?!

这都几时了,还去永宁侯府,去永宁侯府干什么啊?

正犹疑间呢,又听陆文道:“回国公府。”

司契听到这话,略放心了些,又等了等,见里头没有传出反驳的声音,这才放心赶车回国公府去。

而此时此刻,马车里,陆铮正在朝陆文瞪眼睛。

陆文哭笑不得地劝道:“这都快戌时了,永宁侯府上下只怕都歇了,将军你这时过去,只怕要吓到人家的。”

陆铮一听都戌时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打消了要去永宁侯府的念头。

陆文看陆铮再没闹着要去永宁侯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在心内暗笑,心说也不知陆铮明日还能不能想起,自己大晚上借着醉意闹着要去永宁侯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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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宫里来人

陆铮自然是记着自己借着酒意要去永宁侯府的事情的,他不过是微醺,又不是真喝迷了眼。

但他却不打算提这茬儿。

虽说他昨夜里还不到撒泼耍赖的地步,但到底有违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他是坚决不许人说这事的。

司契乖觉,又是陆铮的仆从,知道陆铮不想提昨夜的事情,自然是装作万事不记得,不过陆文就没这些顾忌了,一大早起了见着陆铮便要笑不笑的,怪模怪样地叫林氏见了都觉得奇怪。

陆铮和陆文都在家的时候,多数时间都会来陪林氏用早膳,今日亦然。

昨日参见婚宴,多饮酒吃肉,今儿的早膳林氏便叫人准备的清淡了些,陆铮和陆文过来陪膳,林氏亲自给二人盛汤,结果就见陆文一脸要笑不笑的,陆铮则有些黑脸的趋势,不由好奇,遂问说:“这是怎么了?”

陆文刚要说话,就听陆铮轻轻咳了一声,明显不许他说。

陆文瞥了瞥陆铮,又看了看林氏,故作正经地同林氏道:“将军不许我说呢。”

林氏听得好笑,遂也瞥了陆铮一眼,就见陆铮正瞪着陆文呢,不由更觉得好笑,遂又对陆文道:“无妨,你只管说就是,有我呢。”

陆文闻言,便顺势应说:“既是母亲发问,孩儿自然不敢不答,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儿回来的时候,半路上将军非要司契赶车去永宁侯府去,被孩儿给拦下来了,孩儿是想着,时辰也太晚了些,实在不太好去永宁侯府打搅,这才没去。”

“大半夜的不回家,到人家家里去干什么。”林氏自然知道陆文的意思,闻言也跟着调侃起来。

其实陆铮要去永宁侯府看谁,他们哪会不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起了逗人的心思。

谁叫陆铮惯常一张冷脸,天生跟个面瘫似的,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呢,所以啊,能看到陆铮变脸,也算是林氏等人的一大乐趣。

陆文也通晓林氏的意思,闻言便故作不懂,“这孩儿就不知道了,将军昨儿酒喝的多些,许是有些醉了吧。”

林氏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陆铮的脸不禁更黑了,埋头喝粥不理会林氏和陆文。

林氏和陆文见状,对视一眼,都是一乐。

陆铮只当没看见,喝粥吃菜,一口一个小包子,三下五除二的,一小笼屉包子便没了,又去夹第二笼。

林氏这里做的饭食自然精细,但陆铮和陆文都是半大小子,饭量大,所以但凡他们过来陪膳,林氏都会特地嘱咐人多准备些。

......

安笙并不知道昨夜里陆铮曾闹着要来永宁侯府,她早膳刚吃完,还未来得及收拾,徐氏那边就派人来催她过去。

说是宫里来人了,要见她。

宫里来人要见她?

安笙略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收拾了一下,立即就赶去了松鹤堂。

一到地方,就见顾家大半人几乎都在松鹤堂正厅里头待着,正中央徐氏身边坐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不曾见过,徐氏和顾麟还有顾荣母子三人正在陪那太监说话,神情中带着恭敬和讨好。

安笙便知道,这内监身份定然不低,该是哪位贵人身边的。

正想着呢,就见徐氏朝她招手,笑得那叫一个慈祥,“安笙来了,快,快过来见过吴公公。”

安笙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跟那位吴公公略福身见了礼,然后又同徐氏几人见礼。

说话间,那位吴公公便也站起来了,微微欠身还了安笙一礼,笑说:“这位就是顾二小姐吧,老奴请顾二小姐安。”

安笙见吴公公姿态放得低,又十分客气,不由有些摸不准他是哪一边的人,因而并不敢全受了他的礼,微微侧身让过了。

正在这时,就听吴公公又道:“顾二小姐怕是不识得老奴,老奴乃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今儿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请顾二小姐进宫给四公主殿下瞧瞧病的。”

听到吴公公是皇后娘娘的人,安笙微微放松了些,但紧接着又听见他说要给四公主瞧病,不由又是一惊。

四公主病了自有太医、女医官去瞧,缘何来请她?

正疑惑间呢,就听徐氏道:“难为皇后娘娘看得起,安笙,你快些收拾了就跟吴公公进宫去吧,皇后娘娘信任你,你可一定要尽全力为公主殿下瞧病才是,知道吗?”

这是已经做主替她答应下来了。

安笙目光微微一闪,拒绝不得,只得福身应了声是。

然后,徐氏就催着她回去收拾,自己又跟顾麟和顾荣兄弟两个拉着吴公公说话,言语间颇有些套近乎的嫌疑。

安笙冷眼看了看,方才转身回去收拾。

等回了玉笙居,郑妈妈见她回来的这么快,不由一惊,忙问说:“小姐,老夫人那边说宫里来人了,叫您过去,到底怎么回事啊?”

安笙一面吩咐青葙去装药箱,一面对郑妈妈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说是请我进宫去替四公主殿下瞧病。”

安笙说的平常,郑妈妈听得却有些心惊,“四公主殿下病了怎么不叫太医们看,却请小姐进宫去呢?”

知道是皇后娘娘来请她,安笙倒是没那么担心,闻言又安抚郑妈妈说:“兴许是皇后娘娘觉得我能看好四公主的病吧,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不至于害我,妈妈且放心就是,我跟青葙这就走了,家里妈妈留心些。”

郑妈妈闻言忙应道:“小姐放心,家里头奴婢一定会照看好的,您进宫以后也当心些,凡事可别强出头。”

“我知道,妈妈放心就是。”

安笙倒是不担心皇后会为难她,至少为着陆铮的面子,皇后也不至于害她,应该还会保护她才是,既然如此,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很快,青葙便装好了药箱提了出来,安笙又交代了郑妈妈几句,便带着青葙返回松鹤堂去了。

到了松鹤堂,倒也没再耽搁,那位吴公公直接就将她们主仆带走了,徐氏有心交代几句,但见吴公公走得急,也没敢拦着,只不停地朝安笙使眼色。

第九百五十六章:郁结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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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只当没看见徐氏递来的眼色,径自跟着吴公公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麟和顾荣兄弟二人亲自送吴公公出去,一路陪着小心,待他们走后,徐氏才皱着眉头小声嘟囔道:“这丫头也是个死性儿的,寻常瞧着还算机灵,这会儿笨的跟什么似的,可千万别得罪了贵人们才好!”

这是埋怨安笙临走的时候,没看见她使眼色呢。

其实安笙哪里是真没瞧见,不过装着没瞧见罢了。

屋里其他人听见徐氏嘟囔,虽都有心应上两句,但思来想去却还是都没张口。

......

永宁侯府门外。

吴公公劝停了顾麟顾荣兄弟二人,请安笙先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自己才上了后头的一辆,吩咐车夫赶车。

顾麟原本还想着嘱咐安笙几句,但一直没得着机会,是以等车走后,还在那不安地伸着脖子往外瞧。

顾荣见了,便说:“行了,都走远了,大哥你就别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安笙这一遭若真能替四公主殿下看好了病,得皇后娘娘青眼,对咱们家是只有好处的。”

顾麟又焉能不知这个道理?

可顾荣也说了,是看好了才有好处,那若是看不好呢?会不会好处没了反倒遭来祸事呢?

经过方氏那事,他真是怕了,是宁愿无功也不想要过。

但顾荣说的也没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担心也没用,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等着这一件事了。

......

再说安笙随着吴公公到了皇后,马车在朝阳门停下,安笙下车,随同吴公公一道入了宫门,便有两顶小轿停在朝阳门里头。

吴公公引着安笙上了其中一辆,自己坐了另一辆,这才又从玄德门进入内宫。

进了内宫后,便下了轿子,一路弯弯绕绕地又走了许久,方才到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安笙不是头一次见皇后娘娘,但却是第一次私下里自己一个人拜见皇后娘娘。

凤仪宫彩绣辉煌,贵丽非常,皇后娘娘却和气可亲,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天下之母的架子。

安笙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来时猜测的不差,也就放了心,按着礼仪拜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立时叫了起,朝她笑了笑,说:“原该留你说会儿话的,不过,惠妃那里急得很,只求着你快些过去,本宫也就先不留你了,等你替文婧瞧完了病,再回来同本宫说话吧。”

安笙知道,皇后娘娘口中的文婧,定然就是指四公主了,于是赶忙应是。

皇后叫了自己身边的掌事宫女文鸳,送安笙主仆去四公主那里。

倚翠宫中,惠妃早就急的直走来走去,每隔一会儿都要问问人来了没有。

正好这次问过,前头来报说人到了,惠妃赶忙叫将人请进四公主的寝屋。

安笙随着文鸳和另一名宫女进了四公主的寝屋,迎面就见一宫装丽人,虽面色憔悴,但仍旧难掩风姿,瞧着年纪应该在三十左右,想来年轻时候定也是个美人。

这位必然就是惠妃娘娘了,安笙暗道。

果不其然,就听文鸳和那名宫女朝人行礼,叫着惠妃娘娘。

安笙便也福身行了一礼。

惠妃赶忙叫起,道:“今日匆忙请顾二小姐入宫,实在有事所求,还请顾二小姐万勿怪罪。”

惠妃这姿态可谓摆的极低。

按理来说,就算是她请安笙来帮四公主瞧病,也未必不可以权压人,而没必要这般客气,但她却没有选择用身份压人,而是实打实地摆出了求人的态度。

别的且不说,单说惠妃这般姿态,就叫安笙心里受用得很。

她也明白惠妃是一片慈母情怀,故而闻言便还礼道:“娘娘折煞小女了,能得娘娘青眼,是小女的造化,既然娘娘信得过小女,那小女自当竭尽全力替四公主殿下瞧病。”

她不敢保证一定能将人治好,毕竟她连脉都未诊过,但她可以保证,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

就算不为了惠妃一番慈母情怀,单为了四公主这个人,她也定当用心。

说真的,她还挺喜欢四公主这个小姑娘的。

当日她救下杜奕衡虽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未尝不可说是胆识过人,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一个小姑娘要躲过荣贵妃的耳目,带走杜奕衡一个大男人,着实不易,但再不易,她却也将人救下来了。

所以,安笙欣赏她这份胆识心性,但虽则有意结交,四公主在内宫,她在外,毕竟没什么来往,元宵节那日碰见,已是意外了。

不想今日却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了。

既然是来瞧病的,那也话不多说了,安笙便问惠妃,“敢问娘娘,公主殿下之前可曾瞧过太医了?可有脉案留下?”

惠妃一听,忙点头说有,又叫之前出去迎她们那个宫女去拿脉案过来。

那宫女闻言忙去取了脉案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安笙。

安笙接过来一瞧,心下了然。

四公主之前自然是瞧过太医的,且还不只一位。

想来也是,四公主即便不怎么受宠,但到底金枝玉叶,又没住到冷宫去,断没有生病了却不请太医来瞧的道理。

再者,惠妃能求动皇后帮着叫自己进宫来替四公主瞧病,自然是有皇后娘娘照拂的,所以找个太医还是不难的。

几个太医出的脉案都差不多,老太医们那些之乎者也的话安笙就不学了,总结起来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郁结于心。

郁结于心致病,这倒是不新鲜。

中医讲以气养身,元气乃生命之本,气散了,人也就差不多了。

郁结于心,确实算得上是一种病,而且,还是个没什么特效药的病。

怪不得宫里的太医们连番好药下下去,四公主的病却不见好,反而一日憔悴过一日。

有句老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四公主这“心病”,只怕一般人还真医治不了......

安笙看完了脉案,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心里大体有了计较,遂对惠妃道:“还请娘娘允我先替公主殿下诊脉。”

惠妃闻言赶忙请安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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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情字伤人

内殿中,帐幕低垂,甫一进去,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气,和着一股子熏香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安笙微微皱了皱眉,脚步停了一下。

惠妃见状忙问怎么了。

安笙摇了摇头,随着惠妃来到四公主的床前。

床前的帐子都垂下一半来,惠妃叫人挂上去,安笙这才看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的四公主。

四公主许是有什么愁事烦心事,即便在睡梦里,眉心也皱的紧紧的。

惠妃一见四公主,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一边擦泪一边同安笙说:“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太医看了不少,药也吃了许多,只一直不见成效,症状又越来越重,本宫听说顾二小姐曾治好过荣贵妃的顽疾,所以才特地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儿,想请二小姐进宫来帮着瞧瞧,成与不成的......”

说到这里,惠妃不免又是一阵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安笙劝了惠妃几句,这才坐下替四公主诊脉。

因是女子,也没那么多顾忌,安笙便直接搭了四公主的手腕。

片刻后,她收回手。

惠妃见状忙问:“如何?二小姐可看得出到底是什么病症吗?”

其实能是什么呢,先前的太医们说的都没有错,真的是郁结于心致病,所以,他们开些疏通理气的方子,并无什么不妥。

但问题是,四公主的病所需要的最重要的一味药,那些太医们开不出来,也没处可开。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却郁结于心致病,太医们又岂会知道原因所在?

他们大概也不敢问惠妃,所以,便只能开些舒缓通气的方子。

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疏通理气的药喝的再多,四公主自己想不开,又有何用?

安笙看了看惠妃焦急的面容,暗暗叹了一声,道:“公主殿下的病症,确实如几位太医所说,乃郁结于心所致,太医们开的药方也没太大问题,只是......”

只是如何,这话安笙实在有些不好说。

她尚且摸不准惠妃的意思,又哪敢问关乎四公主名节的事?

再者,惠妃到底知不知道四公主的心事,她也不知道,这会儿若说错了话,反倒害了四公主怎么好?

可若是不问,四公主这样子只怕迟早要不好,郁结于心,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仔细调养着就是,但安笙却见过因为郁结于心而送命的人。

因为,人在过度悲伤或者执迷某件事某个人的时候,若无法适时地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放开心胸坏,那么就会郁结于胸,进而产生诸如心悸心痛的感觉,便是世人常说的心碎。

心碎致死,还真不是什么夸大其词,而是真有实例。

四公主眼下这副模样,分明是太过执迷了,以至于想不开看不透,才会郁结于心,重病在床。

安笙甚至明白让四公主得了这个病的原因是什么,可她能直接跟惠妃说吗?

说完了,惠妃会怎么想?

安笙犹豫的模样落在惠妃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情状。

惠妃一见安笙这般犹豫,便以为四公主要不好了,当下大恸,顾不上身份仪态,一把抓住安笙的手,急慌慌地问道:“二小姐,是不是文婧有什么不好,你......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我受得住!”

说是受得住,但人已经哭得不行,连本宫也不说了,直接称了我,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可安笙也为难,她实在难不准要不要跟惠妃说四公主这病的根结在哪里。

正犹疑间,忽听床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母妃......”

是四公主醒了。

惠妃一见四公主醒了,当即再顾不上其他,忙扑到四公主床前,急切询问四公主怎么样了,哪里难受之类的。

四公主将将醒来,哪有力气回这么多话,闻言只虚弱地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叫惠妃别担心,然后转头又见安笙也在,不由惊乐一下,回过神来方费力问说:“顾二小姐怎么也在?”

她是真的疑惑,而不是说不欢迎安笙什么的。

但这话总归有些容易叫人误会。

好在安笙并不在意,知道四公主病势缠绵,精神头比不得从前,说话做事不周全也是有的,因而并未放在心上。

惠妃倒是察觉出女儿这话有些不妥当了,于是忙解释说:“你病得厉害,太医们都瞧不好,母妃心慌地厉害,所以便去求了皇后娘娘,将顾二小姐请进宫来,替你看看。”

只是,看安笙方才的反应,惠妃便觉得,四公主只怕真要不好,看再多的大夫怕也枉然,因而面上不由又染哀色,只怕如果不是顾忌着四公主,定要当场痛哭失声才是。

然惠妃虽没有说,四公主却未必不明白,因而还安慰惠妃,“母妃莫要伤心,生死有命,孩儿不孝,不能常在母妃身边尽孝......”

“快别这样说......”惠妃听出四公主语气中的消沉之意,终是再也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

惠妃这一哭,四公主也忍不住流出泪来,衬着她苍白消瘦的样子,更显可怜。

安笙默默叹了口气。

古来常听人说情之一字伤人,如今看来可不正是如此。

四公主好好一个花儿一般的女孩子,为了一个情字,生生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但实际上,安笙是不太能理解四公主的心思的。

她两世唯一动过心的人,便是陆铮,而陆铮也心悦于她,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她并没有因情所困过,所以自是不能理解四公主心里的一番曲折的。

因为不能理解,且事情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所以安笙也不好评判四公主的错队,只是看着这母子俩哀哀戚戚地哭泣,也不由有些不忍。

骨肉分离乃人生一大苦痛,惠妃就四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见她病成这样,哪有不心焦的?

而安笙身为医者,秉持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公主一个妙龄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

可问题是,这治病救人也要病人肯配合才行,说到底,四公主的病根结在她自己,她若执意看不开,那就是神医仙药只怕也救不回她。

第九百五十八章:打开心扉

四公主忽然提出要跟安笙两个人谈一谈,着实叫大家意外。

惠妃连哭也忘记了,怔怔地看着四公主,又看了看安笙,似乎有些犹豫。

然后,就听四公主喘息着求道:“还请母妃......允准。”

惠妃一见四公主出声恳求,还哪顾得上犹豫,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提着一颗心带着内殿其他人先退了出去,独留下了安笙。

人都走后,内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四公主断断续续地喘息声。

安笙到底还是劝了一句,“公主殿下多思,于养病实在不利,想来公主殿下也不愿惠妃娘娘如此伤心担忧才是。”

四公主想不开病了,但不可能不记挂自己的母妃,她现在缺少的就是一股劲儿,一股让她冲破积滞的情绪的劲儿,而最能激励四公主的,除了那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就只有惠妃了。

果不其然,一听安笙提到惠妃,四公主便显得有些激动,“母妃她......我......”

“公主殿下莫急,”安笙见四公主有些激动,忙劝道,“公主殿下想与我单独聊聊,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的,不如,咱们说说公主殿下要说的事情,如何?”

她本以为,四公主单独留下她,必然是有事情要说的,哪成想她这话说完,四公主反倒没了动静。

安笙再看过去,看到的就是四公主怔怔流泪的模样,她不由又是一阵暗叹。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叹气加起来的次数,只怕都没有今日多。

四公主这模样,说重了吧,不好,不说吧,安笙又实在有些忍不住。

若四公主是个叫人见了就厌烦的主儿,她必定也不会多这个嘴的,可她早有心结交这位金枝玉叶,如今见她憔悴如斯,又知道些内情,哪里又忍得住什么都不说呢?

思来想去,安笙只好又问:“公主可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四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安笙,一双盈盈的大眼睛里含着水光,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忍。

她说:“太医们都说我思郁成疾,心气郁结,我知道,他们更想说我想不开......”

其实,她都知道,人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的最清楚,可不正是这个理。

安笙一听四公主这话,就知道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明白却还放不开,这也是叫人无奈了。

“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说的是,愁怀难遣,愁思难下,郁结于心,有口难开,诉诸无门,听者众众,知者寥寥?”

四公主闻言,眼中波光一闪,然后跟着喃喃念道:“有口难开,诉诸无门,听者众众,知者寥寥......”

安笙见四公主将这话听进去了,且看着还颇为感慨的样子,便知道她是觉得这话正应她眼下情状。

安笙说这些话,其实是想引着四公主自己想心事说出来。

她知道四公主可能未必信任她,方才叫惠妃出去,独留下自己,可能也是为着不让惠妃哭得那么伤心的一个托词,但她还是想引着四公主说一说心事。

先不论交情,只说她是个医者,四公主是病人,她也会这么做。

四公主此症因心思郁结而起,要想治好病,首先便要让四公主打开心扉。

也不是所有的病只吃药就能好的,心病么,除了吃药自然还要有别的方法来治疗。

当然,药到病除的良药也并非没有,但显然并不适合眼下的四公主。

许是安笙那句话打动了四公主,牵动了她的心事,只听她半哭不哭地道:“他拒了亲事......”

四公主这话很轻,轻得如果不是安笙耳力还不错,几乎都要听不见。

但好在安笙耳力还不错,所以听见了,也听清楚了。

四公主说,他拒了亲事,安笙很确定,这个他指的正是杜奕衡。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因为陆铮事后跟她提过,说惠妃找皇后娘娘帮着问了右相夫人和御史夫人的意思,想要择杜奕衡为四公主的夫婿,但杜家两位夫人没有同意,婉言回绝了这门亲事。

她当时听到虽然有些唏嘘,但到底没做评判。

杜家有杜家的考量,以杜家的身份来说,尚公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杜家会回绝,其实也并不难理解。

杜奕衡想要在朝中有所作为,自然不会尚公主。

无论前朝还是今朝,驸马多是在朝中领个闲职,很少有得到重用的,杜奕衡乃家中嫡子,又是嫡长子,家中对他的期望不可谓不高,他若是尚了公主,往后于仕途上只怕就很难有大作为了。

所以,杜家不同意他尚公主,实在情理之中。

四公主也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却未必看得开,被自己的心上人拒绝了亲事,只怕天下间哪个女孩子也放不开。

但大部分人放不开却也不至于像四公主病的这么严重。

安笙仍旧记得元宵节那日见到,四公主还是个娇俏的小姑娘,但前段时日清明再见,四公主便已经开始消瘦下来了,今日再见,竟已经有些形销骨立之感,也无怪乎惠妃会求皇后将她请进宫中了。

惠妃只怕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都没用,这才想到了自己。

但她虽于医道上有些研究,却终究不是神仙,没有仙药,不可能所有病都治得好。

她治得了顽疾,却很难医得好别人的心病。

不过好在,四公主还愿意跟她说,这就还有希望。

思及此,安笙忙打起精神来,对四公主道:“小女想斗胆问公主一句,这世上可是只有一个人值得公主牵挂?”

四公主闻言,目光闪了闪,嘴唇动了动,才道:“我懂你的意思,我自然是挂念母妃的......”

“公主挂念惠妃娘娘,须知惠妃娘娘也挂念您呢,公主与娘娘母女情深着实叫人羡慕。”安笙说这话,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掺假。

她连生母的样子都记不得了,但即便如此,她也非常想念那个脸面容都记不清的女人,这便是母女天性。

她看得出,四公主和惠妃的感情很深,而她就是要用这份深情厚谊,来勾住四公主的神魂,叫她有所挂念,自己提起心气儿来。

第九百五十九章:聆听

这心事之所以称之为心事,便是轻易不好同外人讲的,可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又岂是那么好关上的?

也许四公主真的太需要一个能倾听她心事的同龄人了,所以,便陆陆续续地对安笙说了许多。

安笙是个好听众,话不多,说的几句却都在点子上,说到了四公主心里去,四公主一听便觉得受用。

聆听其实本来就是个需要技巧的事,掌握不好尺度的人,做不了一个好的聆听者。

安笙知道四公主病症的症结所在,所以,她愿意做这个聆听者。

且她还可以保证,在没有四公主的允许下,今儿在这内殿中说的所有话,出了这么殿门,便再没有一个人知晓,便是惠妃娘娘也一样。

听了别人的秘密,其实并不是件什么好事,因为保守秘密从来都是不容易的。

但好在四公主这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秘密,没说透露出去便要要了安笙的命。

其实四公主说的跟安笙猜的也都差不多,不过是那些少女怀春的心事,只是四公主平日里藏得深,轻易不与人外露罢了。

她敢说,四公主这些心事,只怕惠妃娘娘也不是尽知的。

但四公主能说给她听,足可见信任。

可即便如此,四公主这件事,她也着实不好管。

男女情爱之事,外人如何能插手?到时候只怕反倒弄巧成拙了。

不过,安笙心里却有了个疑问。

元宵节那日碰见,她总觉得杜奕衡待四公主是有几分不同的,她好歹不是不识情爱的小姑娘了,别的不敢说,杜奕衡眼中含情,她却是不会看错的。

既然如此,杜家又为何直接拒绝了与四公主的婚事呢?

别说什么为了前程家族这样的话,这话放在杜家长辈身上,她信,也并不觉得有问题,但放在杜奕衡身上,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她所知道了解的杜奕衡,并非这般功利之人,除非,惠妃有意结亲的事情,杜家长辈并没有告诉过杜奕衡,便径自做主回绝了......

想到这里,安笙觉得满心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心里头从陆铮跟她说这件事开始就一直有的那点儿不解,也一下子想通了。

但她却没办法将这话说给四公主听。

还是那句话,感情事,旁人不好插手,再说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又没得到杜奕衡的证实,自然不能作准,更不能跟四公主说。

所以,她依旧只能劝四公主宽心。

大抵是跟她诉了一番心事,四公主的精神头倒是比方才好些了,安笙看到不由大慰。

四公主显然也并没有想要从安笙这里得到什么解答或者准话,她许是真的只想找个倾听者,听自己说说这满腹愁苦郁结的心事。

说完了,病虽未好,但心里头总归畅快了点儿。

惠妃再进来的时候,见四公主面色明显比方才好了些,精气神儿也有了些,不由大喜,直要对安笙行礼道谢。

安笙哪敢受惠妃的礼,于是忙侧身躲过,又说要给四公主开方子,这才断了惠妃要给她行礼的念头。

安笙开的方子,跟太医们的方子略有些不同,但也都是疏通理气的方子。

不过,除了药方,她还给了惠妃几个食补的方子。

“是药三分毒,公主殿下的病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药要吃,但最好能从食物上也调养着,这是几个膳食方子,娘娘叫人收好,先叫公主殿下用几日,有什么不对的,娘娘只管叫人传唤小女。”

说着,安笙便将药方和几个食补的方子一同递给惠妃。

安笙现如今在惠妃眼中那简直就跟活神仙似的,她说要是让四公主食补,惠妃哪有不听的,忙宝贝似的将那几张方子亲自接过来,小心收好,又跟安笙一叠声地道谢。

安笙不敢领受,忙回礼,临走之前,又跟惠妃说:“公主殿下此症乃郁结于心所致,娘娘是公主殿下最亲近的人,平日还需多费些心,时常跟公主说说话,叫公主殿下莫要多思才好。”

“本宫记下了,多谢顾二小姐。”惠妃又是一阵感谢。

安笙见她着实激动,再不敢留,忙告退离开。

从惠妃这里离开后,安笙又去皇后宫里坐了一会儿,方才叫皇后差人送出宫去了。

她这里才走不久,皇后便跟文鸳感叹说:“这顾二姑娘可真有两下子,文婧那病症,宫里头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她这才去了那么一会儿,就见好了,着实厉害。”

文鸳知道皇后看重安笙,更准确的说是看重安笙身后的陆铮,因而闻言便道:“二小姐师承普云大师,大师那样无量的修为,高深的医术,亲自教出来的弟子,自然差不了。”

皇后听了这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笑了,尔后才说:“这倒也是。

太子颇得普云大师法眼,虽说这跟太子将来继承大统没什么绝对的关系,但是普云大师乃四海有名的得道高僧,太子得他赞一句龙章凤姿、紫气蔚然,对太子来说却是钱财买不来的好名声。

而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陆铮的未婚妻,而陆铮又是太子座下第一心腹大将,这样的关系算下来,皇后自然是看重安笙的。

更别说,安笙瞧着乖巧懂事,人又有本事,皇后喜欢她也并不奇怪。

......

昭阳宫,荣贵妃寝殿。

从皇后召安笙进宫起,荣贵妃就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得知安笙是因为惠妃相求,才被皇后召进宫的,荣贵妃不由冷哼一声,骂道:“倚翠宫那个贱人,如今倒学会巴结凤仪宫那个老女人了,还真以为有了那个老女人,她们母女就能在皇上跟前儿得脸了呢,做梦!”

身边伺候的宫人们听到荣贵妃这话,没人敢应声,都垂头站着。

近来贵妃娘娘复宠,眼下正是得意的时候,所以连皇后也敢骂。

但贵妃娘娘敢骂,她们却是决计不敢应承的。

皇后娘娘就算不受宠,那也是后宫之主,她们一群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辱骂后宫之主。

第九百六十一章:承担

安笙一下来,就看到了对面朝她笑得不怎么自然的杜奕衡。

她也朝人笑了笑,杜奕衡心里微微一松。

几人随着闻讯而来的掌柜进了后院里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掌柜的招呼他们坐下后,便先离开了。

不多时候,小二过来送了热茶和小点,说菜待会儿就能上来,请他们先喝喝茶。

小二走后,安笙就见杜奕衡频频朝陆铮使眼色,她也不说话,自己端起一杯茶来慢慢地喝着。

喝了两口,杜奕衡终于开口了。

“那个......”他轻轻咳了两声,显然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到底没退缩,起身朝安笙拱手一拜,然后道,“今日是我拜托衍之请二小姐出来一见的,因闻听二小姐被皇后娘娘请进宫中替四公主殿下瞧病,所以,我想跟二小姐打听一下,四公主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杜奕衡能不遮掩地问出来,安笙便知道自己在宫中所猜测的应该是对的。

不过,她没急着回答杜奕衡的提问,反而是问说:“在回答杜公子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先问杜公子一个问题。”

杜奕衡闻言忙说:“二小姐有何疑问请尽管问,奕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不错,这就好。

“我想问的倒也简单,就是想要问问公子,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问我四公主殿下的事。”

她虽未打算瞒着杜奕衡,但如果杜奕衡自己还摸不清自己的心意,那她说了反倒不如不说。

情之一字伤人,单看四公主如今境况便知道了。

四公主和杜奕衡之间若想要有结果,如果双方没有坚定不移的心,定然是不成的。

安笙没心思替人保媒拉纤,她至多也就是个传话的,代替不了别人做决定。

杜家的态度很明了,杜奕衡能找上她,应该已经明白过来什么了,但也正因为他明白了一些,才需要更清楚自己的内心才是,否则的话,即便她实话跟杜奕衡说,四公主是因他而病,除了叫杜奕衡徒增烦恼之外,对四公主的病症也没有一点儿用处。

四公主现在是觉得全无希望已然如此,如果有了希望之后又被打破,那只怕是真活不成了。

这可是关乎人性命的事,她不敢随便说话。

杜奕衡却显然没料到安笙会问这种问题。

虽然安笙说这个问题简单,但杜奕衡却明显怔住了。

他应该是并不觉得这个问题简单的。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现而今正在局中,自然没那么容易看透。

安笙倒也没催促,杜奕衡发愣,她就慢悠悠地喝茶,时不时地捻快点心吃。

陆铮在一旁给安笙添茶,也没去打搅杜奕衡思考。

半晌过后,杜奕衡才似乎想明白了,再次开口。

他又朝安笙拱手拜了一拜,郑重道:“二小姐不是旁人,亦知晓奕衡与四公主殿下之间的一些纠葛,既然二小姐问了,那奕衡便不瞒二小姐了,实话说,这些事奕衡也是最近才开始想的,奕衡,心悦四公主殿下,所以十分挂心殿下凤体,肯请二小姐据实告知。”

亲耳听到杜奕衡说这番话,安笙心里却且喜且忧。

喜得是四公主一腔情意并未错付,忧得是杜奕衡与四公主这一对想要圆满只怕并不容易。

如此一来,她反倒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跟杜奕衡说实话了。

陆铮似看出了安笙的犹豫,遂低声道:“实话实说吧,子正不是没承担的人。”

安笙忧虑的事情陆铮自然也明白,同在世家大族,他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嫁娶的难处。

高门大户嫁娶考虑的不光是门当户对,还有许许多多的外在因素。

就说他自己吧,当初第一次定亲,定的也不是一般人家,他们这样的出身无论是嫁人还是娶妻,除了门第要合适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两个家族的利益要相符合。

但杜奕衡跟四公主,显然不符合这些条件。

身为右相府的嫡长孙,杜奕衡生来肩上就带着责任,注定不能任意妄为。

但陆铮也了解杜奕衡,知道杜奕衡是有承担的人,他想不明白就罢了,一旦想明白了,决定了,是必然会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家族责任他不会忘,但同样的,自己爱的人他也会护着。

这是男人的承担,安笙或许不明白,但陆铮懂,所以,他不叫安笙瞒着杜奕衡。

安笙其实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她原本是没打算瞒着杜奕衡四公主的病情的,再加上陆铮也叫她实话实说,她自然是再没顾忌的,因而便将四公主的病情,跟杜奕衡如实说了。

四公主这病,已经有段日子了,应该是从得知杜家回绝了亲事之后,便开始忧思过重,积郁成疾,前些日子蹴鞠比赛的时候,四公主的模样便不怎么好,想来那时候就已经病的很厉害了,但大抵还是心中执念太深,放不下,所以才又来看了杜奕衡比赛。

虽说话没对上一句,但看到了人,怎么也是一点慰藉。

但慰藉的同时,却也伤怀。

可能有人会说四公主太过优柔,扯不开放不下,没点儿决断。

可事情不是放在自己身上,旁人自然怎么说都有理。

就好像安笙从前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老翁,儿子儿媳成亲多年一直无后,他十分着急,但奈何儿媳妇的肚子就是没动静,所以他着急也无可奈何。但周围邻里相熟的人家,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翁,却都抱上了孙儿,他看着别人对自家的孙儿后辈千娇万宠,心里嫉妒又不屑,所以见到就对人家说,你这样娇惯孩子,会将孩子惯坏的,等我以后有了孙儿,定要严加教导,绝不娇惯。哪知道当时这话说的自信满满,真到了自己有了孙儿的那一日,却比任何人都娇惯得厉害,旁人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逗他,他也只当听不懂,全然不管。

这个小故事的道理很简单,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什么都好说,但真临到自己头上,谁又真的放得开做得到呢?

第九百六十二章:有所保留

因为懂得事情没临到自己头上,什么话都说得这个道理,所以安笙很理解四公主的纠结。

倾慕一个人没有错,放不开也没错,四公主倾慕杜奕衡,甚至思郁成疾也并没有错。

她这般年纪,一心思慕一个人,求而不得将自己弄病了,或许有人说她太没出息,但她至少没有因为求而不得,去伤害别人,去妨碍别人,这样的她,谁又能忍心苛责呢?

世间万物,百人百性,不是所有的人都胸怀广阔,遇事潇洒看得开的,也有些人,执念太重,偏就看不开。

可我们不是这些人,又焉能随意评判别人的对错呢?

所以,安笙只是转述事实,却不做评判。

该怎么做,想怎么做,这都是杜奕衡跟四公主自己的事,如果他们有事情求到自己头上,自己会帮,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杜奕衡听完了安笙的话,陷入了久久地沉默。

一直到小二过来上菜,他才像是忽然惊醒了似的,骤然站了起来,朝陆铮和安笙一抱拳,道:“我得回府一趟,不能跟你们一道用午膳了,改日我另找机会再好好请你们,今日还请勿怪。”

杜奕衡要走,安笙并不

奇怪,看陆铮也是一脸早就料到了的表情,二人自然没有阻拦他。

“我们之间就不必说这样的话了,你有事且去办就是,需要帮忙就来说一声。”陆铮没什么花哨的话,他跟杜奕衡的关系,也不需要说那种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兄弟之间,有事知会一声即可。

杜奕衡颔首拜别陆铮与安笙,匆匆走了。

杜奕衡走了,午膳却要照常吃。

陆铮叫了不少菜,他跟安笙着实吃不完,本着不随意浪费食物的原则,陆铮和安笙便叫司契和青葙一道上桌来吃饭。

陆铮常年在军营,对身边亲近的人并不大讲究那些虚礼,司契是自小跟着他的,说是主仆,但也更似兄弟。

而安笙重生以来身边第一个亲近的人,就是青葙,青葙对她来说亦很重要,所以,叫他们一道坐下用膳,陆铮和安笙都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是在外面,也没人盯着他们守规矩。

但司契和青葙可显然不这么想,闻听两位主子叫他们一道上桌用膳,皆是摇头不肯。

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往常只跟着自家主子怎么着都好说,但如今可有未来姑爷和未来夫人在呢,哪能不守规矩。

见司契和青葙实在不肯,陆铮和安笙也不好勉强,只得挑了几样菜,叫他二人拿到旁边的小桌上自己吃。

这回,司契和青葙倒是都没拒绝。

安笙和陆铮一道用膳,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一边吃一边闲谈。

陆铮说:“礼部将大选的日子拟定了,就在下月初。”

安笙笑了笑,“终于是定了。”

今年大选因为春闱往后拖了,后来又因为礼部的人说一时没有好日子,只得又往后拖,这一拖,便直拖到了六月初,足足比往年晚了近三个月。

“陆佳敏,要进宫采选。”说到陆佳敏,陆铮的语气有些不大好。

今年宫里选秀并未大操大办,只在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寻适龄女子入宫参加采选。

但即便如此,要进宫的女孩也实在不少。

陆佳敏,原本是不打算进宫的,但太子妃人选旁落,郑氏自认这满京城的青年再没有配得上她女儿的,所以,便要送陆佳敏入宫。

那些不愿女儿入宫的人家,前段时间早已经匆匆替女儿定下了亲事。

以陆佳敏之家世容貌,如果入宫参加采选,入选是必定的,承宠想来也不难。

若是以前,陆铮大概只会觉得入宫不是个好选择,不愿堂姐去受这个苦,但如今么......

“你是担心她受宠,郑郡君和陆铭那里又不消停?”

安笙以为陆铮担心的是这个,谁知陆铮却摇了摇头,说:“不单如此。”

“那你这是……”安笙有些惊讶。

陆铮看了看安笙,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安笙见状便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铮眉心微微皱起,“不是不能说,是不大想跟你说。”

如果安笙是个小心眼的,听见这话多半要误会生气,咱们陆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的......

深知这位不拐弯的性子,安笙并没有生气,又道:“若是顾忌这话我听了不好,那你便不说,若是旁的,反说无妨。”

陆铮一听安笙这么说了,哪还顾得上犹豫,忙说:“陆佳敏同新任礼部郎官赵蔚走得很近,她就要入宫参加采选,如果被人挑着这件事报上去,整个陆家只怕都要受牵连。”

新任的礼部郎官赵蔚,可不就是那位新科榜眼么。

这位是直接被皇上指派到了礼部任职,虽说还只是个从六品的郎官,但不少人都觉得,这位新科榜眼的前途不可限量。

因为,今年的状元郎和探花郎,明显不太得皇上重用啊。

“她怎么会跟赵大人来往过密,这位赵大人,据我所知背景很是一般吧?”

以她对陆佳敏的了解,这位主可是等闲人看不进眼里的,就算赵蔚算得上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但在陆佳敏这样出身高贵,自觉高人一等的贵女眼中,只怕也是寻常。

首先,赵蔚家世很一般,长相也就尚算周正,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个人,要说他学问好,那上头可还顶着林子轩跟杜奕衡呢,这二位可不光学问好,家世长相也是拔尖儿,哪一样拎出来,不比这个赵蔚强呢。

可既然如此,陆佳敏又为何会跟这个赵蔚来往密切呢?

“据我的人查到的消息,说是赵蔚写了一首赞颂陆佳敏美貌的诗,陆佳敏从旁人处得知,便去见了赵蔚,不知赵蔚哪句话说进了她心里,二人便有了来往。”提及此事,陆铮的脸色仍旧有些难看。

他的话已经算是很有保留了,其实那俩人哪是光有了来往,根本就是已经互赠信物了!

第九百六十三章:玲珑佩

说真的,听到陆铮说陆佳敏和赵蔚有了来往,安笙还真挺惊讶的。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今不光有了交集,还来往过密,怎能不叫人惊讶

陆铮是什么性子她焉能不了解,所以,即便陆铮只说陆佳敏和赵蔚有了些来往,她却也猜得到,应该不仅仅是有了来往这么简单,应该说是来往的颇为密切才对。

“陆家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安笙问。

陆铮脸色微沉,摇了摇头,说:“还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不说别人,就他那位一心要送女儿进宫享受荣华富贵,兼之替儿子铺路的大伯母,也断不会同意才是。

陆铮说陆家其他人还不知道,她便明白了,又问说:“那这件事你跟伯母说过没有”

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再说还牵扯着陆家一大家子,说什么都该叫林氏知道才是。

“我跟母亲说了,母亲说,不叫我管这件事。”

“伯母定有她的思量,既她说不叫你管,你便先别管了。”

林氏身为护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家中女眷的事情,她确实管得,这件事,就算林氏心里千百个不愿管,却也不得不管,只要陆家一日不分家,那便一日都是一家人,在外人眼中,陆佳敏若做了错事,别人不可能只说陆佳敏的不是,或者只说大房的不是,二房和三房,一样躲不开。

他们这里正说着陆佳敏的事情,却不知道,护国公府内,林氏已经在为这件事情忙活上了。

林氏忽然叫人来请陆佳敏,郑氏哪能放心,说什么都要跟着过去。

陆佳敏还是那副清风霁月,冷若冰霜的样子,见了林氏,微微一福身,行了个礼便算完了。

郑氏却阴阳怪气地道:“呦,弟妹今儿怎么这么闲,居然找我们家敏姐儿来说话。”

林氏料到郑氏如果知道自己找陆佳敏,势必会跟过来,所以对她的出现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至于郑氏的阴阳怪气,她现在没空搭理郑氏,希望等知道自己为何叫陆佳敏来时,郑氏还能鼻子不知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大嫂也来了,那就都坐吧,原本我没想叫大嫂来,就是想着给敏姐儿留些脸面,但既然大嫂不请自来,又不放心我,那我就直说了。”

从知道郑氏母子做的那些事情后,林氏就再没给过郑氏好脸。

以前她怜惜郑氏一个人带着陆铭难,所以多有忍让,郑氏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她也权当没听见,想着一家人,不必太过计较,但如今可没这回事了

郑氏敢说她,她就敢照原样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郑氏一听林氏这话,当即气得瞪圆了眼睛,指着林氏跳脚道:“林之遥,你说什么呢”

“大嫂现在生气还为时过早了些,”林氏淡淡地瞥了郑氏一眼,“等我说完了话,你再生气也不迟,现在,还是坐下听我说说吧。”

陆佳敏却有些坐不住了。

大概是心中有事,所以少不得心虚,见状再也端不住冷清的面容,忍不住问说:“二婶,你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急什么,坐下慢慢说吧。”林氏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睨了陆佳敏一眼。

陆佳敏只得又先坐下。

郑氏见女儿坐了,又见林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心里也是有几分惴惴,到底也是又坐下了。

等她们母女俩都坐下后,林氏便朝扶冬摆了下手,扶冬意会,将一个小香囊状的东西,交给了林氏。

留樨院的花厅内如今只有林氏、郑氏母女,还有她们三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其余人等,都被林氏赶了出去。

郑氏见林氏拿出个香囊,心里不由便是咯噔一声。

而陆佳敏的反应更加直接,当即就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氏手中的那个香囊。

林氏见她这般反应,便道:“看来敏姐儿还认识自己的东西。”

说着,林氏便将那香囊打开,取出了里头的一块碧玉清透的玲珑佩,摊在手心里,问郑氏和陆佳敏:“这样东西,想必大嫂和敏姐儿都不陌生吧。”

时人大家世族,家里但凡有孩子出生,都会给孩子准备些象征身份的物件,多是玉佩玉环之类的,陆家也是一样,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会给准备一块玉佩。

而陆佳敏的那块,正是林氏此刻拿在手中的玲珑碧玉佩。

按说,这样的东西,应该是陆佳敏自己贴身戴着的,轻易不会叫旁人见到的。

女儿家的私密物件,这是要等到将来定亲,作为信物交给男方家里的,可怎么会在林氏手上

郑氏想说林氏偷取陆佳敏的玉佩,可这话到了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氏没事偷陆佳敏的贴身玉佩干什么陷害陆佳敏

如果是平时,郑氏多半会这么想,可这会儿一见女儿的反应,她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她不傻,眼下的情形稍稍想想,都能察觉到不对劲儿。

女儿就要入宫参加采选了,宫里的人已经到家里登记造册过了,这要是让宫里知道了女儿入宫前将自己贴身之物送给了别人,女儿还能活命吗

思及此,郑氏再顾不上想这东西怎么在林氏手里,当即便先发制人道:“林之遥,敏姐儿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拿着她的贴身物件,安的什么心”

她心里其实已经明白,这物件必然是女儿亲手送出去的,但不知为何却落在了林氏手中。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女儿的名声受损,只要将这件事赖到林氏头上,谅林氏也不敢声张,这事也就瞒过去了,等女儿入了宫,受了宠,一切都好说。

郑氏想的倒好,可她也不看看,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林氏既然已经拿到了陆佳敏的玉佩,难道会没有点儿别的证据,就叫陆佳敏过来吗

“大嫂,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如今只是我找敏姐儿,你不想闹到老太君那里去吧。”林氏捏着玉佩,冷冷地看着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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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四章:羞愤交加

第九百六十四章:羞愤交加 (第1/1页)

要说,郑氏也是害怕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的,再加上她本就心虚,一听林氏说要闹到魏氏那里去,当即就歇了声,老实了。

而陆佳敏早在看到那块玉佩的时候,就已经慌得不行了。

她到底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虽已经到了结亲的年纪,但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有点儿小心机,有点儿小骄傲,但到了真格儿的时候,还是没了主意。

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林氏拿到了这块玉佩,那是否已经知道了她跟赵蔚的事情。

无媒无聘,私相授受,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不被允许的,不为世人所容的。

她是京都贵女,素有冰清玉洁的美名,若被别人知道她,知道她已经......陆佳敏不敢再往下想了,脸上惨白一片,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而她这番反应落在林氏眼中,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氏见状便暗暗叹息了一声,道:“坐下说吧,敏姐儿,你是自己交代清楚呢,还是等我这个做二婶的一样样说出来。”

眼下可不是心软的时候,涉及到整个陆家,林氏绝不会心软。

可陆佳敏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会儿还哪能分说明白呢?

郑氏也不是傻子,一看女儿的反应,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可咬碎了牙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是当娘的,自然要为儿女们计较,因而,郑氏便强撑着对林氏道:“二弟妹,这是我们一房自己的事情,你看,是不是将事情交给我自己来办。”

她这话说的不如以往硬气,实在也是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没有把握林氏会放手不管。

林氏自然不可能放手。

陆佳敏跟赵蔚到底到了哪一步,她毕竟还不是知道的十分清楚,如果不问清楚,这便是个祸患,涉及整个陆家,她岂会容郑氏为了一己之私,害了陆家满门。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大嫂,这件事是你们房里出的不假,可如今牵连的却不只是你们一房,陆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可以说跟这事有关联,圣心难测,欺君可是大罪!敏姐儿是要入宫采选的秀女,大嫂不会这点都忘了吧?大嫂还能顾着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倒不如好好问问敏姐儿,让她实话实说,到底跟那位赵大人到了哪一步,我们也好有个决断,总不能叫这几百口人,都陪这敏姐儿受罚吧。”

林氏直接点出了赵大人,陆佳敏便是再没了侥幸之心。

也是,林氏既然都能拿到玉佩,又怎么还会不知道那人是谁呢?

郑氏叫林氏一通挤兑,气得脸都涨红了,但她也知晓事情轻重,知道林氏不光是吓唬她,于是也再顾不上宠女儿了,忙狠狠地拍了陆佳敏一巴掌,咬牙追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脸都叫林氏踩到地上去了,郑氏哪还有什么脸面?

她还要顾着儿子,她就算不为陆家这几百口人考虑,却也要为自己儿子考虑,如果女儿真做了糊涂事,却是不能叫她连累宝贝儿子的。

陆佳敏哪里敢说,或者说,她哪里有脸说呢?

她到底也知道礼义廉耻,叫她亲口承认已经失贞于人,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

于是她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哀哀戚戚,但就是咬紧牙关不肯说一个字。

郑氏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要不好,当即气得也哭了起来,狠命地拍陆佳敏的肩膀,口里直嚷着自己造了什么孽。

林氏冷眼看着她们母女闹腾,过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事已至此,大嫂打人又有何用,还是赶紧问清楚到了哪一步,早做决断吧。”

其实,林氏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也难免还抱着希望,希望陆佳敏别这么蠢,做下那种无可挽回的事情。

但看陆佳敏的反应,情形只怕是不大好......

林氏能想到这些,郑氏又焉能想不到呢?

所以她气啊!

她如花似玉,如珠如宝般养大的女儿,就指着她进宫去给自己兄弟挣个前程,不想却这么不争气,不仅前程没挣回来,反倒还要害死她兄弟,她怎么能不气!

所以手上愈发用力。

陆佳敏从小到大,何曾受过打,又是亲娘的打,当即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竟然两眼一翻,歪到椅子上,晕过去了!

这下可把郑氏吓坏了,扑过去摇晃着女儿大喊道:“佳敏,佳敏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再生气,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郑氏又哪能一点儿不心疼女儿。

林氏见陆佳敏居然晕过去了,不由头疼,但转念一想又担心陆佳敏装晕,心知这件事不尽早解决了不行,所以当即就叫扶冬唤人进来,将陆佳敏弄到她屋里去,然后,又叫扶冬去找周应,命他赶快去找陆铮,让陆铮请安笙过来一趟。

郑氏一听林氏要找安笙过来的,当即不同意了。

“不行!不能叫她来!”

林氏冷冷地看着郑氏,“难道大嫂还能找到比安笙更信得过的大夫不成?大嫂要是愿意拿敏姐儿的一辈子开玩笑,那只管不同意,去找旁人来好了。”

林氏从前和软,对谁都笑眯眯的,对着郑氏这个长嫂更是尊敬,从不与她红脸相争,如今直接黑脸,郑氏倒生出了几分惧怕来,一时间竟不敢再闹了。

林氏见郑氏老实了,再没理会她,让扶冬赶紧去找人。

等到周应找到陆铮的时候,见安笙也在,于是忙道:“将军,顾二小姐,大小姐晕过去了,夫人叫我来请二小姐到府上帮着瞧瞧。”

陆佳敏晕过去了?!

陆铮和安笙闻言都是一惊。

陆铮忙问:“怎么回事?”

他知道他娘今日要解决陆佳敏的事,可人怎么又晕了?

周应又哪里会知道内院里的事情,闻言只好摇头,答说:“回将军,属下不知,扶冬只说大小姐晕过去了,叫请顾二小姐帮着瞧瞧,其他的都没说。”

陆铮听他这样答,便知问不出什么,于是赶忙跟安笙收拾了一下,一起返回护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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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圆滑如按滚珠

因为云华楼距离陆家不算太远,因而,大概两刻钟后,安笙和陆铮便到了护国公府。

门房见到他二人,忙恭敬行礼,开门相迎。

安笙和陆铮匆匆去了留樨院。

留樨院门口,扶冬一早守在那了,见到安笙和陆铮,匆匆行了一礼,便赶紧将二人迎进院中。

待到了林氏所居的正房,因为陆佳敏在里面躺着不知道具体情况,陆铮不便进去,便留在外厅,让安笙带着青葙跟扶冬进去。

安笙和青葙随扶冬进了内室。

一进去,就见林氏和郑氏都守在床前,而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正是陆佳敏。

在等待安笙来的间隙里,郑氏已经完全顾不上生气了,女儿一直不醒,她担心得很。

但尽管担心,却也没敢再提要另找大夫来的话。

郑氏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如果女儿真的已经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那她也只能想办法不让这件事外传出去。

不然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要杀了女儿不成!

“夫人,大夫人,安笙小姐来了。”扶冬过去,朝林氏和郑氏一福。

林氏和郑氏闻言忙都转过身来。

“来啦。”林氏转身朝安笙笑了笑,又朝人招招手,示意安笙到她身边去。

安笙应声走过去,对着林氏盈盈一拜,唤了林氏一声“伯母”,又叫了郑氏一声“郑郡君”。

林氏忙一把将她托起,心疼道:“辛苦你了,忽然间将你折腾过来,实在家里有些情况,信不过外人,只得将你找过来了。”

郑氏听到林氏这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恨恨地剜了林氏一眼。

听林氏这话的意思,好像安笙过来是受了多大苦,遭了多大罪似的!

惺惺作态!

“伯母您太客气了,这不当什么,伯母有事,只管着人传唤安笙就是。”

安笙不是没看见郑氏不善的目光,所以她一开口就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是因为林氏相请才来的,可不是因为郑氏或者陆佳敏的面子,郑氏别搞错了。

听话听音儿,林氏岂会听不出安笙话中的隐意,因而,便朝安笙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然后将安笙拉到床前,指着床上躺着的陆佳敏道:“敏姐儿许是身子有些不好,正说着话呢,忽然间人就晕了,伯母担心有什么不对,所以特将你请来帮着瞧瞧。”

林氏这会儿还并不知道安笙已经知道陆佳敏和赵蔚的事情了,所以话还没说那么直白。

倒也不是她故意瞒着安笙不说,实在是想着如果陆佳敏没做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就不跟安笙一个小姑娘说了,没的污了安笙的耳朵。

哪知道安笙方才已经从陆铮那里知道内情了,所以啊,林氏这番苦心,可算是没用了。

郑氏见林氏叫安笙来给陆佳敏诊脉,其实还有些不愿意,但到底也没别的法子,因而只能由着安笙坐下诊脉了。

不过,在安笙给陆佳敏诊脉的期间,她却是瞪着眼睛,不错珠地紧盯着安笙,好像生怕安笙做什么危害她宝贝闺女的事情似的!

安笙诊脉的时候,内室里很安静,一丝人声不闻。

别看郑氏盯安笙盯得紧,但心里其实也很紧张,就怕安笙待会儿说了什么叫她接受不了的结果。

但俗话说得好,怕什么偏就来什么,郑氏见安笙脸色越来越沉,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暗叫不好。

安笙收回手,转头看向林氏和郑氏,有些欲言又止。

郑氏见状,不由后退了一步,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方才止住脚步。

林氏见安笙这般反应,也知道只怕要不好,见安笙欲言又止,便道:“不管什么结果,你只管说就是,伯母既请你来,自是信得过你的,就算有人不信你,也有伯母呢,谁不信你便只管叫她去找别人来看好了。”

这话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郑氏当即便要发作,但视线转到安笙脸上,到底还是没闹,左右思量一番,竟也对安笙道:“你说吧,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别看她问话的时候还算镇定,但心里实际上早已经七上八下,担心得厉害。

如果......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的话,她......

一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郑氏的心便不由地揪紧了。

安笙确实犹豫,不大想将自己诊出来的结果说出来,因为这个结果实在太差,注定为大家所不喜。

但为了陆铮和林氏,她又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便只能据实以告了。

“陆小姐的脉象虽弱,不易察觉,但仍能感觉出圆滑如按滚珠,简单说来,也就是喜脉。”

喜脉,世家夫人们自然不会觉得陌生,任是哪个生养过的妇人都能听明白意味着什么。

按说,诊出喜脉该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可眼下......只怕谁也笑不出来。

郑氏原本就强撑着站着,听到这一声“喜脉”,顿时支撑不住,连连退后数步,若不是扶冬眼尖,朝后面扶了一把,郑氏这会儿只怕就要跌倒了。

陆佳敏云英未嫁,又即将入宫参加采选,如今却被诊出了喜脉?!

这哪是什么高兴事,这分明是催命符啊!

林氏也是脸色一变。

纵然心里有些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个结果,还是吃惊不小,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安笙一句,“确定吗?”

安笙倒是没觉得被冒犯了,知道林氏问这话不是不相信她的医术,只是太过惊讶了下意识地问出来的,因而便回说:“月份太短,脉象确实不显,但十有八九不会错。”

安笙不是狂言之辈,她若说十有八九,那根本就是板上钉钉了。

林氏本也不是信不过安笙,只是太过惊讶了,也有些不敢置信,所以才又找安笙确定了一遍。

纵然也曾朝这方面猜过,但真得到了证实,还是叫她惊诧不已。

林氏其实很不明白,陆佳敏怎么会这么糊涂?!

她此举不光是害了自己的一辈子,还将整个陆家都架到火上去烤了,欺君之罪,陆家就是再军功卓然,也抵消不了这么大的罪名啊!

第九百六十七章:凭什么

林氏听到郑氏的话,顿时气得哼了一声,“乱来?大嫂这说的是你自己么!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吧!”

郑氏知道林氏这是说她方才对安笙动手,因而不免有些心虚,一直躲着林氏的视线,嘴唇也嗫嚅着,不敢应声。

她不说话,林氏却有话说。

“大嫂可真厉害,欺负人都欺负到这种地步了,你说安笙胡说,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安笙到底是不是胡说,咱们心里都门清,就别在明人面前说暗话了!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想不想解决问题了,若你还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人,那也好,这事我不管就是了,咱们直接请老太君来决断!”

“不行!”听到林氏说要去找魏氏,郑氏这才不干了。

因为她深知不能去找魏氏,如果找魏氏决断此事的话,陆佳敏多半就要去庙里当姑子了!

魏氏偏爱大房不假,但在大事面前,魏氏还是不糊涂的。

且不说陆佳敏此举本就不对,再加上她在入宫前夕做出了这种丑事,实在让人无法容忍原谅她。

郑氏不愿找魏氏决断陆佳敏的事,其实林氏也并不愿意,她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因为想要吓唬郑氏罢了,真闹到魏氏面前去,魏氏只怕也要让陆佳敏给气出个好歹。

到那时候,就是谁也担待不起。

再者说,林氏也没有那么不孝,做不来明知道老太君会被气病,却还要让老太君跟着着急上火的事。

若在平日,郑氏也能想明白林氏的心理,但眼下郑氏自己慌得没了分寸,又哪里还能想起去猜林氏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所以,林氏一说要去找魏氏,她当即就害怕了,再不敢闹了。

再有,安笙那一针扎的她也是胆颤,这会儿她尚不能动,简直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又哪里还敢再闹腾呢?

“那你说,你到底想怎么办?”思来想去,郑氏还是决定先问林氏到底怎么打算的。

可林氏又岂会先说这个话?

因而,闻言便到:“这话该我问大嫂才是,敏姐儿是大嫂的女儿,现如今她出了这种事,大嫂这个当娘的难道不该拿出决断吗?三日后便要入宫参加采选,大嫂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打算怎么办。”

如果没有入宫参加采选一事,陆佳敏纵做出这等丑事,陆家就是再不满意,多半也要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届时,若陆佳敏自己过得好,倒也算得上一桩美满姻缘。

可如今陆佳敏即将入宫采选,却先失了身子,怀了别人的孩子,谁又敢留下这孩子的一条命呢?

难道,陆家还敢叫皇上戴绿帽子不成?!

而今陆佳敏如何处置暂且先不说,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却是万万不能留的,这一条命留下了,陆家百十口的性命,就悬了......

这些道理,郑氏未必不懂,但懂归懂,真要她对自己的女儿下狠手,她却仍旧有些不舍,否则,也不会朝安笙撒气了。

可她不舍也没用,先不说林氏在旁虎视眈眈,不会容许她做糊涂事,就是考虑到陆铭那里,她也不敢心软。

罢了,一切都是为了儿子,郑氏心说......

“这孩子,不能留。”郑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但弄死这个孩子简单,之后呢?

“孩子没了之后又要怎么办?敏姐儿可是秀女,马上就要进宫采选了,她已经失了贞洁,如何能瞒得过宫里的耳目?”

秀女采选都要验身的,陆佳敏失了身子,一验便知,想瞒过宫里的耳目,又如何是容易的事?

“大嫂竟还打算叫敏姐儿入宫?!”林氏简直要被郑氏气笑了。

郑氏这次倒是听出好赖话来了,微微瑟缩了下,道:“不入宫可怎么行呢,敏姐儿,敏姐儿不入宫,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吧?可这话怎么说呢?又怎么能瞒得过宫里派下来的太医呢?”

郑氏这话倒是没说错,林氏纵然生气烦心,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如果陆佳敏不入宫,除了急病这一个理由,其他的都不合适,可若是急病,宫里势必会派下太医来替其诊治,就算派下来的太医医术再差,也不至于连陆佳敏到底怎么回事都诊不出来吧?

无论是有孕还是堕胎,这可都是要命的。

想到这些,林氏和郑氏不由都是发愁。

过了一会儿,安笙忽然道:“我倒是能配制一种药,让人看起来像是得了绣球风一般,一般大夫应该诊不出问题,如果郑郡君信得过的话,我倒是可以将药配出来。”

这次,安笙连林氏都没问,直接就问郑氏了。

毕竟陆佳敏是郑氏的女儿,到底该怎么办,还是要郑氏决定,省得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郑氏又要赖到林氏头上。

“绣球风?”郑氏惊疑不定地看向安笙,“你,你不会......”

安笙一看郑氏的反应,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呢,遂轻笑了一声,道:“会不会故意害陆小姐?郑郡君是想问这个吧?”

郑氏被安笙猜中心事,不由有些面皮发紧,目光闪了一下后,方小声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你......”林氏一见郑氏又要胡诌,不由要发火。

安笙拦了林氏一下,朝人摇了摇头,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对郑氏道:“那既然郑郡君怀疑我,这事我不管了就是。”

还真当她愿意管陆佳敏的破事呢,要不是为了陆铮和林氏,她何必趟这趟浑水!

郑氏一听安笙说要不管了,却又急了,忙道:“你别不管啊!那什么药,你真能弄出来?还能保证太医们看不出来?”

“若我不能保证呢?”安笙唇角微勾,反问道。

“那......”郑氏不禁又有些犹豫。

林氏见状,嘲讽地哼了一声,道:“若是大嫂真信不过安笙,不如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她就看不上郑氏这副德行,自己没办法,却又要逼着她们做下承诺,保证能将这件事情完美解决,最好不牵连他们大房一星半点儿才好。

可是,凭什么?!

第九百六十八章:来日方长

郑氏小心眼不少,但也并不傻,察言观色还是会的,所以自然是听出了林氏话中的讽刺之意。

她忍不住变了变脸色,但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己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因而只得忍气吞声道:“我就是问问难道也不行了么?事关敏姐儿,我这个当娘的问问又怎么了。”

她自己说着说着倒委屈上了,可惜却没人理会她。

郑氏见林氏和安笙都不搭理她,不由也觉得没意思,也委屈不上来了,只好道:“那就拿你那个药来试试么......”

安笙听出郑氏言语间的不乐意,并未理会。

说实话,若非为了陆铮和林氏,她压根儿就不会管郑氏母女的破事!

陆佳敏那么大的人了,她自己不愿,谁又逼着她做这种糊涂事不成?

可谁叫此事牵连的不只是郑氏母女,还有陆铮和林氏,甚至是陆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的性命呢?

如此一来,安笙就不得不管了。

“药我明日配好叫人送来。”

至于陆佳敏肚子里那个小的,她却是不能管的。

给人堕胎这种事情,她是绝不会做的。

林氏显然也没想叫安笙管这事,一副堕胎药,哪里都买得,叫人乔装一番寻个不熟悉的医馆买一副来即可,这种损阴德的事,林氏可不想叫安笙来做。

但郑氏显然不这么想。

她见安笙和林氏都决口不提处理陆佳敏肚子里的孩子,不禁又急了,“哎,那这个孩子呢,你就不管了?”

林氏给郑氏这糊涂话气得不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大嫂竟连一副堕胎药也弄不来了不成!敏姐儿做的错事,倒叫安笙来替她收拾,安笙一个姑娘家,来给敏姐儿诊脉已是看了我们的面子了,大嫂居然还叫她个小姑娘给人堕胎不成,大嫂也好意思张这个嘴!”

郑氏叫林氏一番话呛得险些没厥过去,气哼哼地瞪了林氏半晌,但到底也没再提叫安笙给出堕胎药的话了。

可见,林氏一发火,她还是有些怕的。

林氏也没理会她,而是转身朝安笙道:“今儿叫你受累了,你只管配那个药去,这里的事再不用你管,叫铮儿先送你回去吧。”

说着,林氏便朝扶冬使了个眼色,示意扶冬送安笙出去。

扶冬意会,忙来请安笙出去。

安笙见自己再留下也没什么用了,便顺势挥别林氏,离开了。

郑氏倒是想拦着她不叫走呢,但林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这会儿身上还是没多少力气,因而生怕自己吃亏,又哪里敢跟林氏硬碰硬。

......

陆铮一直等在外面,颇有些着急,一见安笙出来,忙迎了上去,先将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

方才内室里闹那一场,他在外面只听到了些许动静,却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一想到郑氏的性子,就怕安笙会受伤什么的,所以一直提着心,要不是理智压着,方才险些就冲进去了。

扶冬朝陆铮福了福身子,道:“世子,夫人叫您送安笙小姐回去。”

陆铮颔首应道:“我知道了,母亲那里......你先去忙吧。”

扶冬闻言,又朝陆铮和安笙福了一下,这才转回内室。

扶冬走后,陆铮也带安笙和青葙走了,至于陆佳敏和郑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几人都是没理会,有什么事,她们只管同她们自己的主子说去就是了。

因知道陆铮肯定还要送安笙回去,所以司契一直没有卸掉马车,等接到陆铮派人传来的口信,便将马车赶到门口候着了。

不多时候,陆铮和安笙相偕出来,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往永宁侯府方向而去。

......

马车走了一段,陆铮才问安笙:“到底什么情况?”

“情况不大好,”安笙微微摇了摇头,面上有些凝重,“陆佳敏的脉象,乃喜脉。”

陆铮当然明白何为喜脉。

如果是新嫁妇被诊出喜脉,这自然是阖家高兴的事情,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被诊出了喜脉,这不是要命么!

陆铮脸色不由一沉,“她竟如此糊涂!”

“谁说不是呢?”安笙叹息摇头。

要说陆佳敏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怎么就会委身于赵蔚这个,各项条件都不算出挑的年轻人?

再说,她还要进宫采选,难道不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吗?

“她这是要害死全家人!糊涂至极!”陆铮忍不住咬牙,“母亲那里如何打算?”

他本来以为陆佳敏和赵蔚只是私相授受,再不至于做了更过分更出格的事,哪成想,这人还真就糊涂至此!

“伯母的意思,自然是要保全整个陆家的,郑郡君也同意了。”

“她不同意又如何?”陆铮冷哼道,“对了,你一说她我便想起,方才里面可是闹起来了?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陆铮对郑氏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以郑氏的为人秉性,绝对做得出欺负安笙的事情,再加上安笙给陆佳敏诊出了喜脉,郑氏只怕更加记恨安笙呢!

这倒不是她当初去张天师那里,要张天师给安笙和陆铮合八字,要将安笙许给陆铭的时候了!

怪道世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郑氏不就是如此!

陆铮也是真气狠了,连大伯母也不愿叫了。

“她倒是没什么,她还伤不了我,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要跟你说的才是要紧事呢,明日我配好药,会叫青葙来送,你可记着,一定要叫信得过的人来取药才行,最好要青葙将药亲手交给伯母才好,这才是一等的大事,国公府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可就看这包药了。”

安笙故意说得更夸大其词一些,就是为了转移陆铮的注意力,否则陆铮倒要一直去生郑氏的气了,实在没有必要。

跟郑氏这种人生气,反倒是自找不自在。

来日方长,且有收拾他们那一日呢,如今却急不得,须得先将眼下这个困境度过才是。

“你放心,我知晓轻重,明日我叫司契一直在门口守着,等青葙到了,便赶紧叫他带着青葙去见我娘。”

第九百六十九章:势力代表

陆铮送安笙回了永宁侯府,依旧没有进去,送到门口人就走了。

徐氏顾麟母子派人守在门口,见到陆铮倒是也想留人,不过陆铮哪会听他们的,看着安笙进了门,便离开了。

顾家仆从不敢拦他,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去看安笙,安笙也不理会,径自朝徐氏的松鹤堂去了。

再着急,徐氏那里势必得去一趟,否则就算她回了玉笙居,徐氏也要派人去请,不如一次说完了利索,她也好安心回去给陆佳敏配药。

徐氏果然在松鹤堂等着她呢,顾麟和顾荣倒是不在,想是忙差事去了。

顾麟和顾荣虽说不受上峰重视,但差事却不见得少,每日里琐碎事情就够他们忙的了,自然不能一直等着安笙。

不过,顾麟和顾荣不在也不要紧,还有徐氏呢,徐氏一个就顶得过他们兄弟二人,定能从安笙嘴里问出她想听的话。

果然,安笙一到松鹤堂,就被徐氏拉过去问话了。

徐氏问,安笙答,一直到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徐氏才放安笙回去。

安笙回去后,便开始忙着配药,连晚膳都是草草吃的,如此还忙到戌时过半方才将药配制好。

“明日你去一趟护国公府,将药亲自交到夫人手上,我已经跟世子说过了,司契会在门口等你。”说着,安笙便将药包递给青葙。

青葙接过药包,颔首应道:“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青葙将药包拿去收好,然后又回来伺候安笙更衣。

“小姐,略洗洗睡吧,奴婢打了水,您洗把脸吧。”

安笙点点头,随着青葙去了浴房,洗过脸后,便上床歇息了。

次日一早,青葙陪着安笙去松鹤堂给徐氏请过早安后,便带着药包去护国公府了。

徐氏并不知道安笙昨日还去过护国公府,只当陆铮是在宫里碰到了安笙,特地送安笙回来的呢,所以青葙出门去送药,她也只当青葙是出去给安笙买什么东西呢,并未多问。

......

一个时辰后,青葙方归。

玉笙居,安笙卧房内。

青葙说:“小姐,药送到夫人手上了,夫人叫奴婢跟小姐说,下面的事她自会安排,就不叫小姐操心了,夫人还说......”

“说什么?夫人叫你说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为何犹豫?”

“是这么回事,”青葙忍不住唉了一声,才接着道,“奴婢到了护国公府,司契确实等在门口呢,见了奴婢就带着奴婢去找夫人了,可那位郑郡君也派人守着呢,结果奴婢才刚见到夫人,郑郡君就匆匆忙忙地去了,又拉着奴婢问这问那,言辞间还颇有些不信任小姐的意思,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说郑郡君要是信不过小姐,就别给陆家大小姐用药,那位郑郡君这才不说了,后来夫人就当着她的面跟奴婢说,叫奴婢回来告诉小姐,这件事跟小姐再没什么关系,不管这药好用还是不好用,都没小姐一点儿关系,若有人敢拿这事再去烦小姐您,她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其实林氏这话显然是说给郑氏听的,安笙明白,青葙也明白,青葙就是气郑氏一直不信任安笙,又要叫安笙帮忙,可又要说这说那,怎能不叫人生气。

不过,安笙倒是真不生气,还劝青葙呢。

“这有什么可气的,她说两句,我又不会掉块肉,你们生气她反倒要高兴呢。”

青葙一听,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想着想着居然忍不住乐了,“听小姐您这么一说,奴婢倒也觉得正是这么个理儿,确实不该生气才是,生气不是叫那位郑郡君高兴得意了么!对,咱们不生气!”

“你呀,”安笙见青葙这样,不由失笑,指着青葙微微摇了摇头,“夫人那说的都是气话,这事我既然管了,就没有再一点儿不管的道理,下晌你再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对,赶紧回来告诉我。”

青葙对安笙的话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闻言便应说:“是,小姐,奴婢下晌再去瞧瞧。”

下晌青葙又出去了一趟,回来与安笙说,陆佳敏已经用了药,她亲眼见了,药已经起效了,陆佳敏手脸上都是一块一块成片的红斑,看着很是骇人,再加上她昨夜用过堕胎药,人本就虚弱没休整过来,所以看着十分憔悴可怕,倒真如重病了一模一样,半点儿看不出是用药逼出来的。

青葙还说:“夫人还说了,明日一早便叫世子进宫去请太医,等到太医看过,确定陆小姐是得了绣球风后,便能躲过这次采选,就可以不入宫去了。”

......

次日一早,陆铮果真进宫去了。

秀女入宫前夕得了急病,宫里是会派太医下去瞧的。

按说,这事太医院自己就做主了,可荣贵妃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得知陆佳敏得了急病不能进宫,要请太医过府诊治,居然将韩峰派了去。

皇后知道荣贵妃将韩峰派去了陆家,便知道荣贵妃打着什么主意,想了想,也指派了褚太医一同前往。

如此,便算是双方都派了心腹太医过去,若是荣贵妃要韩峰使坏,有褚思仁在,皇后也放心些。

陆佳敏的事情,陆铮没瞒着太子,所以皇后也知道了,大家对于安笙的医术倒是信得过,只恐出现时什么突发状况,陆家被打个措手不及,就糟了,所以,皇后才特地又派了褚思仁一道过去。

如此,韩峰加上褚思仁,还有另外一名太医,便跟着陆铮一道去了护国公府。

这些太医时常出入贵人家里,到了国公府倒是并不胆怯,韩峰带着荣贵妃的交代而来,是以一路上一直在注意着国公府的动静,到了陆佳敏住的地方虽说收敛了些,但也一直在偷偷摸摸地打量,似乎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讯息。

按说他一个外男,就算是来给陆佳敏看病的,到了女眷住的地方,也不能随意乱看。

陆铮跟林氏早就发现韩峰有些鬼鬼祟祟的,但他们母子都没说什么,只暗中注意着韩峰,防备他发现什么不对。

第九百七十章:意想不到

韩峰他们到的并非陆佳敏惯常住的闺房,而是郑氏叫人将自己院子里的小跨院收拾出来,让陆佳敏暂时搬了进去。

经此一事,郑氏是非要将陆佳敏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才能放心的。

韩峰几人随着陆家人到了小跨院,就见里头静悄悄的,院里只几个仆妇守着,却一点声息都没有,一个个都敛声屏气的,不过见了人倒是还知道行礼,规矩还是不差的。

这几个都是郑氏院里的得力仆妇,是郑氏特地放在这看着陆佳敏的。

前儿夜里陆佳敏死活不肯喝堕胎药,要不是郑氏强逼着,陆佳敏是如何也不肯喝的。

可郑氏平日里心疼她,这会儿却是不肯心软了,无论如何都逼着她喝了那碗堕胎药,陆佳敏喝了药之后倒是没折腾太久,孩子便流掉了。

韩峰和褚思仁等三个太医进去后,就见屋里挂着厚幔帐,陆佳敏脸上红斑遍布,十分骇人,脸色也极差,看着就像是突发严重急病的样子。

郑氏给自己闺女用堕胎药,用的都是好药,陆佳敏流掉孩子的时候倒是并未遭什么大罪。

但打胎毕竟伤身体,再加上她还未休养好,便又用了安笙给的药,这一来二去的,气色能好就怪了。

几个太医倒也算见识深广,见到陆佳敏的样子倒也没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来,一一上前去诊脉。

其中,以韩峰诊脉的时间最长。

陆佳敏病的又急又突然,荣贵妃总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所以才特地派韩峰来给陆佳敏诊脉,就是想弄清楚陆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韩峰诊了半晌的脉,依旧没诊出什么问题,怎么诊,陆佳敏的脉象都像是得了绣球风的样子,而且,陆佳敏的各种症状也都贴切。

可就是太贴切了,才叫人觉得有问题。

韩峰跟荣贵妃是一样的想法,总觉得陆佳敏这病来的太过蹊跷,肯定是有问题的。

可奈何他诊脉就是什么都没诊出来,来的太医又不止他一个,他总不能毫无理由地坚持说陆佳敏的病有问题吧?

另一位太医先不说,只褚思仁就不会答应。

褚思仁在太医院素有威名,医术是公认的好,又德高望重,还是太子党的人,如果他坚持说陆佳敏有问题,褚思仁一定会反对的。

届时,他拿不出能证明陆佳敏有问题的有力证据,褚思仁一定会揪住他不放的。

再者说,他也不能确定陆佳敏的病到底是真是假,就是因为太真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问题。

可直觉总不能作为证据,要想说服皇上,没点儿说得过去的证据,皇上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陆家会拿这种事情作假。

这可是欺君之罪,西北那边皇上还要倚仗陆家,轻易是不会动陆家的。

看来,贵妃娘娘想要借着这件事打击陆家和太子,怕是不成了......

打定主意,韩峰便没有多言,跟另外一个太医一样,都去看褚思仁,等着褚思仁说话。

褚思仁见状,捋了捋胡子,沉吟道:“看陆小姐的脉象与症状,想来应该是绣球风无疑了。”

韩峰听到褚思仁说出了与自己无二的判断,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严重了。

越是贴近他的诊断,他反而越是怀疑,总觉得褚思仁已经跟陆家商量好了,要对外统一口径,甚至包括对皇上。

可他又实在诊不出陆佳敏有其他症状,再加上另外一名太医也附和了褚思仁的话,他纵然怀疑,也只能先按下不提。

三位太医诊脉,都得出同样的结果,最后,陆佳敏被诊断为得了绣球风,上报了宫里。

陆佳敏得了绣球风,自然是不能参加选秀了,是以两日后秀女入宫,陆佳敏便没有去,而被从名单上除了名。

如此,郑氏、林氏和陆铮几人才算是彻底放心。

陆铮当夜就去了一趟永宁侯府,跟安笙说了这个结果,安笙亦是放下心来。

次日,安笙再次被皇后娘娘请进宫中。

皇后娘娘请安笙进宫,自然还是为了四公主的事。

也不知道是安笙的药方十分得用,还是安笙那日的一番话解开了四公主的心结,从那日她替四公主诊治过后,四公主竟然真的渐渐好了。

惠妃见四公主病情有所好还如何高兴自不必提,就连皇后娘娘也不禁赞叹安笙医术高超,对她更加欣赏。

安笙再次见到四公主,已经是四日后了。

四公主的情况确实比她之前见到的时候好了许多,但人仍旧是虚弱。

安笙给四公主诊了脉,脉象平和了些,症状确实有所好转,这才放心。

四公主拉着安笙闲谈,安笙也没急着走,坐着陪四公主说了会儿话。

不过,她并没有提起杜奕衡找过她的事。

虽说杜奕衡找过她,也亲口承认了对四公主有意,但如果杜家不满意这门亲事,她现如今跟四公主提及,反而不美。

四公主高容易才放宽了些心绪,现而今是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的,杜奕衡那边没有一定,这话是不能说的。

安笙也没问陆铮杜奕衡那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做的,杜奕衡有自己的想法,该怎么做,要怎么做他自己自然知道,纵然是陆铮,也是不能拿自己的想法去左右杜奕衡的。

如果杜奕衡和四公主真的有缘,那以后势必会有发展,但若是他二人真的有缘无分,那他们除了叹息一声,替这二人遗憾一番外,也确实不能做别的。

安笙还是那个意见,感情事,旁人轻易不得插手,否则原本简单的事情,也要变得复杂起来。

陪着四公主说了会儿话,安笙便离开了。

按说,从倚翠宫离开,安笙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再拜见一下的,今儿皇后娘娘是直接叫安笙先来的倚翠宫,说是先替四公主瞧病要紧,瞧完了再去凤仪宫坐坐就是。,因而,安笙是怎么都要去一趟凤仪宫的。

不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从倚翠宫离开,还未等到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却先等来了另一位娘娘宫里的人。

第九百七十一章:强行请人

来的是荣贵妃身边的女官烟若和掌事太监刘承水,二人是奉荣贵妃的命令,来请安笙去昭阳宫说话的。

说是“请”,但看刘承水的态度可着实不太像是请,倒像是若安笙敢不去就要强逼着她过去似的。

烟若倒还客气,嘴角含笑,言辞也颇为恭敬,但不肯相让的动作却也说明了她的坚持。

惠妃身边的采星一见这个阵仗,顿时有点儿懵了。

惠妃跟荣贵妃不和,如今还好些,想当年这二人斗法斗得阖宫风云涌动,倚翠宫跟昭阳宫的奴才们见了面也都跟斗鸡似的闹得不可开交,但最后显然还是荣贵妃赢了,惠妃如今圣宠不在,不得不避其锋芒,宫里也再没有双姝斗艳的场景出现。

主子斗法输了,奴才们自然再硬气不起来,所以,采星见了烟若和刘承水,便不由害怕。

但再害怕,职责所在,她也不能让安笙就这么被烟若和刘承水带走,是以便扎着胆子去拦。

“顾二小姐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拜见,皇后娘娘特地嘱咐的,叫我们好生将顾二小姐送到凤仪宫去,你们难道要跟皇后娘娘抢人不成?”

采星也不傻,知道将皇后搬出来吓唬烟若和刘承水。

但烟若和刘承水得了荣贵妃的交代,又岂会是这么容易就被吓退的?

采星说皇后娘娘要请安笙过去说话,可皇后宫里的人呢?

总不能凭着采星一张嘴,他们就什么都信了吧?

刘承水阴阴一笑,“你说皇后娘娘要请顾二小姐过去说话,那皇后娘娘可派了人过来?别是你这丫头私心假传皇后娘娘懿旨呢吧?那你可好大的胆子!”

刘承水这话说起来颇有那么几分胡搅蛮缠的味道,采星又急又气,脸都红了,瞪着刘承水大声道:“你别胡说!皇后娘娘确实要请顾二小姐去凤仪宫说话,顾二小姐本就是皇后娘娘请进宫来的,我才没有假传娘娘懿旨!”

采星说的自然是真的,但奈何刘承水却偏要不信。

“真的假的,还不是凭着你一张嘴,”他说着,又朝采星狞笑了一下,“我可跟你说,我们娘娘正在等着顾二小姐呢,你若是耽搁了我们娘娘的功夫,仔细娘娘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到时候......哼!”

“你!”采星给刘承水的不讲道理气得眼圈都红了。

正闹着呢,慧心也出来了,一见采星和安笙被烟若和刘承水拦住了,当即便知道不好,于是忙转身回去请惠妃出来。

片刻后,惠妃匆匆而出。

来到几人面前,惠妃却先斥责了采星,“怎么还不将顾二小姐送去皇后娘娘那里,娘娘还等着跟顾二小姐说话呢!”

采星明白惠妃这话是说给烟若和刘承水听的,因而并不因为被骂而委屈,反而立即朝惠妃一福身,认错道:“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将顾二小姐送去皇后娘娘那里。”

惠妃闻言,便点了点头,让采星快去。

却不想,采星才动了一步,便被刘承水给拦住了去路。

这时候,就见烟若朝惠妃盈盈一福,道:“奴婢请惠妃娘娘的安,娘娘怕有所不知,我们娘娘近日总觉身子不大爽快,听说顾二小姐进宫来了,所以特地差遣奴婢来请顾二小姐,去昭阳宫给娘娘瞧瞧,这事娘娘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也允准了,还请惠妃娘娘不要为难奴婢等,我们娘娘可还等着顾二小姐呢。”

惠妃一听烟若这话,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烟若将皇上都搬出来了,她又能说什么?

荣贵妃复宠,恩宠更胜从前,竟直接越过皇后娘娘,找到了皇上,她又哪能拦得住人?

可是,安笙本是进宫来给四公主瞧病的,若安笙此番在昭阳宫受了什么委屈和伤害,她如何能过意得去?!

烟若搬出了皇上,便不急了,见惠妃一脸挣扎,也好整以暇地看着惠妃,像是笃定惠妃不敢拒绝。

可惠妃不敢,谁又敢呢?

那可是皇上,皇上下令叫安笙去给荣贵妃瞧病,谁又能不准?或者说,谁又敢不准,不去?

惠妃不敢,安笙也不敢,所以只能去了。

安笙看出惠妃为难,遂道:“承蒙荣贵妃不弃,那我便随二位走一趟。”

惠妃见安笙答应了,还想再劝,却被安笙拦下了,“娘娘担心小女规矩不周全,冲撞了贵妃娘娘不好,可也要知道贵妃娘娘最是大度,自然不会同小女计较的,娘娘安心就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惠妃又如何还拦得了?

再者说,就算安笙不答应,她难道就能拦着不让安笙去了吗?只怕是不行的。

安笙跟着烟若和刘承水走了。

惠妃急忙叫采星去凤仪宫报信,请皇后娘娘派人去保护安笙。

不想才说了话,文鸳便到了。

文鸳一来,见惠妃主仆几个都一脸急色,又不见安笙,就知道不好,于是忙问怎么了。

采星便将烟若和刘承水强行将安笙请到昭阳宫的事情跟文鸢说了。

文鸳听得一脸凝重。

荣贵妃敢打着皇上的名号来请人,那必然就是在皇上那里过了话挂了号的,就算是皇后娘娘来了,却也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子不是。

但安笙是皇后请进宫里来的,若她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和伤害,且不说皇后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就是陆铮那头,也不好交代啊。

文鸳迅速思索了一下利害关系,然后匆匆返回了凤仪宫。

但这一来一回毕竟已经耽搁了时间,是以,等文鸳回到了凤仪宫后,安笙已经随着烟若和刘承水到了荣贵妃的昭阳宫了。

安笙进到内殿的时候,荣贵妃正倚着软榻吃葡萄呢,看她面色红润,光彩照人,哪有一点儿身子不爽的意思?

旁边的侍女将新鲜的葡萄剥皮放进小银碗里,荣贵妃就拿着个小银叉子吃葡萄粒,晶莹的葡萄果肉散发着阵阵幽香清甜,必是番邦进贡而来的。

容贵妃惯会享受,等闲不会叫自己受一点儿委屈,如今又正值盛宠,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第九百七十二章:阴阳怪气

安笙在殿中央站定,静静看着荣贵妃,没急着行礼,也没说话。

烟若先走到荣贵妃身边,俯身道:“娘娘,顾二小姐来了。”

听到这声,荣贵妃才像是发现了安笙似的,媚眼掀起,视线流转到安笙身上,红唇微微一勾,笑了。

“顾二小姐可真难请啊。”

看来是已经知道倚翠宫门口发生的事情了。

安笙听到荣贵妃这么说,并不慌忙,盈盈福身一拜,道:“小女给贵妃娘娘请安,劳娘娘挂记,小女不胜惶恐。”

虽然荣贵妃阴阳怪气,架子又大,但安笙并不担心害怕。

她笃定荣贵妃不敢对她做什么,既不能打杀,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再者,皇后娘娘肯定很快会接到消息,就算她在荣贵妃这里受了什么为难也不必怕,皇后娘娘必会想办法来接她的。

况且,她就赌荣贵妃不敢对她做什么,因为她有所顾忌。

当然荣贵妃顾忌的不会是顾家,也不是她本身,而是她背后站着的陆家,和护国公府。

阖京谁人不知,护国公世子陆铮对未婚妻情深义重,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的?谁敢欺负她,陆世子可是会直接上手揍人的,管你什么皇亲国戚,地位高低,先揍了再说!

当初的萧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安笙不怕荣贵妃乱来。

别看荣贵妃现在正受宠,但帝王君恩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今儿你受宠,明儿可能就是她受宠,后个儿就更说不好是谁得宠了!

新的秀女已经入宫,荣贵妃容貌再盛,到底年纪摆在那里,比不得十七八九的小姑娘鲜嫩,大皇子如今又不大受皇上待见,荣贵妃但凡精明一点儿,都不会在这种时候作祸。

安笙猜的没错,荣贵妃确实不敢胡来。

因为她顾忌陆家,更准确的来说,是顾忌陆铮,顾忌陆铮背后的太子。

太子就是悬在荣贵妃和大皇子头上的一把刀,这把刀不弄下来,他们母子时刻悬着心。

虽说太子未必一定能登基为帝,但至少在身份上,太子比大皇子多了一份正统。

南诏皇室奉行立嫡不立长,大皇子就输在不是嫡子这一样上,否则,太子之位就该是他的了。

荣贵妃和大皇子一直不甘心,从未放弃过想将太子拉下马的想法,因为只要太子下马,那皇上势必会重封太子,届时,无论是年纪建树,还是人脉声望,大皇子都是最适合的。

但眼见太子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大皇子的圣宠却一日不如一日,大皇子一派又怎么能不着急?

荣贵妃虽拢住了皇上的心,但多年宫闱生活早就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王的宠爱,实在难得长久。

所以,她不能将希望都放在皇上身上,她须得自己想办法替儿子筹谋。

但她空有这个想法,却一直苦于找不到好机会。

本以为在陆佳敏那能有所突破,却不想韩峰什么都没发现,因这,她才想从四公主那里再找到突破口,才将安笙叫到了昭阳宫。

要知道,安笙可是皇后请进宫里来的,惠妃对外说是她求着皇后开恩,将安笙请到宫中来给四公主瞧病,可谁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是皇后假借惠妃和四公主之名,暗地里却做旁的事情呢?

比如,私下替太子筹谋什么事?

这还是很有可能的,谁知道皇后他们暗地里都在谋划什么,万一,是要篡权夺位呢?

呃......

大概荣贵妃是将自己心里头那点儿想法都硬生生安到别人头上去了吧,要不然哪会有这么不着边际的想法......

荣贵妃决定先吓唬吓唬安笙。

她放下手里的小银叉,就着宫女的搀扶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眼风在安笙脸上扫了一圈,方道:“顾二小姐好难请,听到皇上的名头才肯来,本宫却是请不来顾二小姐呢。”

安笙手收在腹前,听到这话仍未抬头,依旧敛着眉目,不慌不忙地答说:“小女惶恐,贵妃娘娘相请,小女如何敢不来?只因先前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因而想着要先去凤仪宫拜见。然则听说贵妃娘娘贵体有恙,小女自顾不上其他,赶忙就先来贵妃娘娘这里了。”

“贵妃娘娘有句话说得特别对,皇上之命不可违,但皇上也曾有垂训,讲诸家子弟皆要懂得上行下效,谨守长幼尊卑之原则,小女虽不才,没读过太多书,不大懂许多大道理,但皇上的圣训却不敢不从的,因而才同娘娘身边的姑姑说,皇后娘娘那里先请了小女过去,可否容小女先到皇后娘娘那里拜见过了,再来贵妃娘娘这里,可姑姑又说贵妃娘娘身体有恙,小女这才不敢耽搁,赶忙就跟着姑姑走了,小女早听说贵妃娘娘最是大度能容,还望贵妃娘娘原谅则个,不要同小女计较。”

荣贵妃听了安笙这一大串话,气得想骂骂不出。

怎么骂?

安笙扯出皇上圣训,暗暗指出皇后为尊,她为卑,这样一来,皇后相请理所当然应该重要过她,所以安笙先去皇后那里拜见,本来就是正统的,是理所应当的。

但安笙最终却来了昭阳宫。

为何而来?

还不是因为烟若说荣贵妃身体有恙,安笙才暂时放下尊卑,先来看荣贵妃。

可现如今看荣贵妃的样子,却实在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副滋润的不得了的样子......

滋润就对了,皇上昨晚就宿在昭阳宫,要不然荣贵妃又哪里能讨得皇上的口头旨意,截了皇后的胡,在皇后见人之前,现将安笙弄到了昭阳宫来。

可荣贵妃本意是想从安笙嘴里套出点儿有用的话来的,却不是为惹闲气而将人叫来的。

但现而今重点很明显已经偏了,都是安笙故意引导的!

荣贵妃冷眼看着安笙,心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一不留神,就将她给绕进去了。

好在她发现的及时,否则就被这丫头给岔过去了,再等会儿皇后到了,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第九百七十四章:“公报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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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逼不得已,安笙其实并不想跟荣贵妃正面对上。

这于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荣贵妃逼到她面前了,她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

因为问不出想要问的事,就敢扣下她不成,荣贵妃嚣张的也太没道理了些!

原先她还觉得荣贵妃算是有些脑子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又不是没人知道她来了昭阳宫,她若是失踪,荣贵妃难道会全身而退吗?

到底怎么想的!

荣贵妃当然也不至于一点儿脑子也没有。

她也不是真的不担心,不过是气得狠了,心里这道坎过不去,非要拿安笙出出气罢了。

但安笙说那些话,她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怵。

她并没有怀疑安笙是胡说的,她既敢说陆铮等在宫门口,那陆铮就肯定在。

安笙说的没错,如果她一直不出工,陆铮势必要进宫来找她,到时候,安笙最后出现在昭阳宫,她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嫌疑的。

皇上宠她不假,但皇上也轻易不会叫陆铮失望,若陆铮来求,皇上做做样子也要命人大肆寻找安笙的下落,如果最终查到她头上,她可真是自寻烦恼了!

原本不过像叫人过来套套话,谁知道后来就闹成这样了呢?!

荣贵妃越想气越不顺,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咽不下去,难受得不行。

偏这时候外面人又来报说,文鸳说奉皇后之命前来探望她,看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也好及时延医问药,不能一味相信安笙一个人,总要多请些太医过来瞧瞧才行。

文鸳二次来催,直接提及安笙,这其实就是在给荣贵妃提醒儿了。

探病什么的自然是假的,来接安笙恐怕才是真的!

“叫她进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要说什么!”荣贵妃指着殿门口骂道。

之前被叫去抓安笙离开的宫女们见状,不由都去看烟若。

烟若见了,立即朝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暂且退下。

两名宫女得到烟若示意,当下不敢多留,忙退到一边去了。

安笙仍静静地站在那里。

片刻后,文鸳进了殿中,先给荣贵妃请了安,尔后又朝安笙福了下身子,“顾二小姐也在啊,那正好了,也省得奴婢再多跑一趟去找您了。”

说完,又转头来看荣贵妃,盈盈笑道:“皇后娘娘听说贵妃娘娘病了,急得不行,立即差遣奴婢来相问一问,看娘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凤体有恙,须得多叫几个太医过来瞧瞧,奴婢先前已经差人去请了,想来这会儿人已经差不多要到了,娘娘您别急,岁数顾二小姐医术很好,但也不能光听顾二小姐一个人的诊断不是,娘娘身份高贵,可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啊。”

像是为何应和文鸳似的,她的话才说完,守在外面的刘承水便匆匆跑进来了。

“启禀娘娘,外面来了几位太医,说是,说是......”

刘承水有些欲言又止,荣贵妃见状怒道:“说什么!你结巴什么,有话就说!”

“说是皇后娘娘命他们过来给娘娘您诊病的,非要见娘娘。”刘承水说完就一阵心惊。

荣贵妃到底有没有病,他是知道的,找安笙过来给她瞧病,不过一个托词,但皇后却派了这么多太医过来诊治,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来了啊!

以荣贵妃的脾气,哪里能依?

果不其然,荣贵妃听完就怒了,指着刘承水骂道:“叫与他们滚!本宫未曾召见,他们竟敢来昭阳宫门口撒野,都给本宫轰出去!”

“娘娘,这人可是皇后娘娘叫来的,娘娘您别一时气糊涂了啊,皇后娘娘也是好心......”烟若见荣贵妃越说越不靠谱,忙小声提醒道。

她将“好心”二字咬的格外重,就是想让荣贵妃有所重视。

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她好心好意派太医过来给荣贵妃瞧病,荣贵妃却将太医赶了出去,这事放到哪里都说不出道理来,届时皇后若是以此为由一状告到皇上面前去,荣贵妃就是再受宠,皇上怕也没办法包庇荣贵妃了。

说得严重点儿,荣贵妃这可是大不敬。

这宫里头,往往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能要人性命,以荣贵妃的身份,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可只怕也少不得一顿责罚。

若为着这事被责罚了,荣贵妃往后可怎么在宫里头立足啊。

荣贵妃显然也想到这些了,硬生生将火气又压了回去,咬牙道:“本宫是被他们气糊涂了,以为他们无诏便敢闯这昭阳宫,却忘了人是皇后叫来的了,既这样,便将他们叫进来吧。”

文鸳并没有说话,只跟安笙对视了一眼,从安笙眼中看出了并无大碍,便放心了。

很快,太医们鱼贯而入。

一共来了三名太医,其中一位不是别人,正是褚思仁,而荣贵妃最信任的韩峰却不在里头。

见状,荣贵妃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了。

她就知道皇后是故意叫这些太医来的,说不定等会儿还要故意诬陷她呢!

可人都来了,文鸳又在一边看着不肯走,她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不过,她也并不担心。

她就不信皇后敢叫这些太医胡说八道!

皇后敢这么做,她就敢闹到皇上跟前儿去,看到底皇上向着谁!

“赶紧的,诊吧!”荣贵妃将手伸出来,目光不善地瞪着褚思仁等几名太医。

烟若将丝帕盖在荣贵妃手腕上,褚思仁等几位太医这才一一上前诊脉。

片刻后,几位太医皆诊过脉,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由褚思仁开口说道:“贵妃娘娘凤体确实微恙,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毛病,就是大概近来天气愈发燥热,娘娘火气有些旺了吃几副药便可缓解,娘娘不要太过担心。”

火气太旺?!

去你的火气太旺!

荣贵妃俏脸一凝,银牙紧咬,忍不住在心里骂开了。

照她看,火气旺的是凤仪宫那位才对,毕竟,皇上可是好些日子不曾宿在凤仪宫了,皇后这别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公报私仇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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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出头靠我

第九百七十六章:出头靠我 (第1/1页)

陆铮听完了安笙的话,面色阴沉地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安笙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伸手轻轻戳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别这么严肃么,我又不是吓大的,她就算想要扣下我,也得能扣的下不是么?宫里头有皇后娘娘在,外面还有你,我有什么可怕的啊,你瞧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出来了么。”

陆铮闻言面色稍霁,但眼中的冷芒依旧未曾消退。

“你这一回算是将她得罪了,她那人记仇得很,以前没少在皇上面前挑拨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与皇上的关系,这一回你得罪了她,她肯定要找你报仇。”

“记仇我也不不怕,凡事不都有你呢么。”安笙笑嘻嘻地看着陆铮。

陆铮听到安笙这话,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唇角也忍不住勾了勾,“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下回碰上这种事,你也不必一味跟她硬碰硬,你自己不吃亏才是最要紧的,便是敷衍她两句也可以,出头的事,还是交给我。”

陆铮是舍不得安笙受一点儿委屈的,内宫之中他无诏虽不能进去,但若是安笙真在里头受了什么委屈,他也是决计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再不济,闹到皇上跟前儿去好了,还真当谁害怕不成!

“我知道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就不跟她顶着来了,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再不行,就装听不懂。”安笙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但其实她跟陆铮谁都明白,这么说不过是宽彼此的心罢了,方才那个情形,她就是想要敷衍,也是敷衍不了的。

荣贵妃那么直白的话都说了,就是不想听她顾左右而言他,都直接要动手了,又哪里还会听她胡扯些有的没的?

这些陆铮不是不明白,安笙也懂,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便是知道有些事情做了兴许也没多大可能会成,却也愿意先给个承诺,叫彼此安心。

因为安笙在宫里头受了惊(起码陆铮是这么认为的),因而,陆铮这回就没听安笙的,不是在快到永宁侯府门口的时候就离开,而是一路将人送回了府。

有他在,徐氏纵然想将人叫过去问话,也是问不成了。

当然徐氏这会儿也没心思去问安笙的话,她好容易才抓住了陆铮,哪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啊,还不赶紧跟陆铮诉诉苦,说说顾麟和顾荣兄弟在仕途上的不顺。

可惜,她苦水倒了一堆,陆铮却全无反应,压根儿就跟没听懂似的,也不搭茬儿,但也没急着走,就那么木着一张脸听她在那里说话。

徐氏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挺没劲的,也说不下去了。

正想刺陆铮几句,却见陆铮自己率先站起来,朝她一拱手,“既然老夫人话说完了,那就请恕晚辈还有差事在身,不能久留了,告辞。”

说完,人就转身走了。

他那两条长腿步步生风,没一会儿就走得看不见人影儿,徐氏就是想追都来不及。

徐氏:“......”

她以后一定不能自己跟陆铮说话,否则不防都能被他给气死!

这简直太不给面子了,她好歹也是长辈,陆铮居然这么敷衍她,这是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呢!

徐氏气急,指着盼夏喝道:“去,给我将二小姐请来!”

陆铮不是敷衍她么,行,那她就寻安笙的不自在,看谁害怕!

正想着待会儿怎么教训安笙呢,却听盼夏支支吾吾地道:“启禀老夫人,方才,方才二小姐那里传过话来说,二小姐今儿累着了,回去就睡下了,连皇后娘娘赏赐的血燕都没吃上......”

累着了,累着了?!

徐氏胸前起起伏伏。

怎么早不累晚不累,偏偏这回就累着了,别是商量好的,不想来见她吧!

不得不说,徐氏这回还真就真相了......

安笙那边传话来说累着了,人已经睡着了,徐氏总不能还将人拎过来训上一顿,传出去别人可该怎么看她?

再说还有皇后娘娘那里呢,安笙可是皇后娘娘请进宫去的,皇后娘娘特地赐下一堆补身子的东西,要是知道她在安笙自宫中回来之后还将人拎来教训,该不会以为她对宫里有什么不满吧?

教训安笙是小,出气也不是那么顶重要的,没必要为了这个叫皇后娘娘多想,实在得不偿失。

这么一想,徐氏只好作罢了。

盼夏暗暗吁了口气。

幸亏徐氏再没发火,她方才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就怕徐氏大发雷霆,她也跟着遭殃。

所幸徐氏并未再发火,倒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居然就不叫她去玉笙居请人了。

不过甭管徐氏怎么想的,没朝她发火,盼夏就放心了。

......

玉笙居。

安笙回来之后就歪到床上躺着去了,就是防备徐氏再来叫她。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郑妈妈进来,就说松鹤堂那边传来消息,说徐氏果真发了火,叫盼夏来玉笙居请她过去,不过,听说她累的回来就睡着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安笙知道,徐氏绝对不是心疼她累了或者病了,只是因为担心别的。

看来,徐氏从陆铮那里没讨到什么好处。

如此,安笙也就放心了。

她就怕陆铮耐不住徐氏缠磨,真就答应她什么呢,如今没有就好。

不是她自私不想帮衬家里,实在是顾家上下都不值得她相帮。

顾麟和顾荣仕途不顺也好,这样他们才不会乱来,顾家上下也才会消停。

......

当天夜里,安笙又“病了”。

她病了倒也不稀奇,永宁侯府上下没人不知道她身子不好,常常生病,只不过,这一回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大半夜里折腾的几乎人仰马翻,不出一刻钟的工夫,几乎连左邻右舍都知道顾家那位二小姐病了,病的好像还挺严重。

顾家二小姐被皇后娘娘请进宫去给四公主瞧病,这在勋贵人家里不是什么秘密,大伙稍一打听都知道,可人从宫里回来就病了,这可就有点儿蹊跷啦。

次日一早,宫里收到消息,皇后娘娘立刻指派了太医来永宁侯府给安笙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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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肝火太旺

荣贵妃的病最后被定性为了天气燥热引起的肝火旺盛,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几帖药,平日注意不要动气也就好了。

这是太医们的原话。

在这皇宫里头,火气太旺实在算不上什么稀奇的毛病,后妃们每日忙着争宠争斗气,哪个肝火不旺?

不过,荣贵妃最近盛宠正浓,却还火气太旺,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当然也没人那么不长眼地去问她,没见荣贵妃脸黑的都跟锅底似的么。

偏文鸳还跟没瞧出来似的,转头去问安笙:“那依顾二小姐之见,贵妃娘娘的身子到底要紧不要紧?”

荣贵妃一听这话,面皮顿时一紧,目光如炬瞪向安笙。

安笙从来了昭阳宫,也并没有给荣贵妃诊过脉,眼下又能说出什么来。

荣贵妃认定文鸳这蹄子定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引着安笙当众告状,好戳穿自己此前派人去找安笙,用的不过都是借口托词,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别的。

而她的真正目的,安笙又已经知道了,所以难保不会说出来。

毕竟,她肯定会以为自己现而今有皇后撑腰了,不用怕她了!

不行,不能让安笙乱说,她不害怕皇后,可她害怕皇上啊,要知道,她今儿一早可是求过了皇上,方才才从皇后手里将人给抢过来的。

她当时跟皇上说的是自己心口有些不舒服,想叫安笙顺道来给她瞧瞧,皇上答应了,但安笙来了却没给她诊脉也没瞧病,皇上那里又要如何交代?

“那顾二小姐觉得,本宫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荣贵妃语气暗藏威胁。

安笙收到荣贵妃的威胁,定睛看了看,蓦地笑了......

荣贵妃的心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绷紧地盯着安笙。

片刻后,才听安笙扬唇道:“小女医术粗浅,比不得各位太医见识远博,不过,倒也看出了贵妃娘娘的病灶所在,乃是跟几位大人说的一样,因肝气旺盛而起,须得好好调养。”

荣贵妃提起的心又重重地落回了胸腔。

接着又觉得一股邪火闷在了心口。

安笙没有当众告状,她竟也完全高兴不起来,心底这口气是怎么也出不去。

文鸳却又说话了,“既然娘娘需要好好休养,那奴婢便不敢再多加打搅了,皇后娘娘还等着顾二小姐呢,还请娘娘容许奴婢带顾二小姐一道回宫去复命。”

荣贵妃挥着手叫她们赶紧走!

文鸳便麻利地带着众人走了。

他们这里前脚才刚离开昭阳宫,后脚荣贵妃就在后头砸了不少东西。

最后还是烟若冒死劝谏,说这些东西都是登记造册过的,坏了没法交代,荣贵妃这才勉强停了手。

......

文鸳带着安笙一路疾行到了凤仪宫。

皇后见了安笙忙问安笙可受了委屈不曾。

安笙福身请安,尔后答说:“劳皇后娘娘挂心,臣女并未受过什么委屈,姑姑去的及时,并不妨事。”

皇后轻叹一声,道了句,“难为你懂事,今日是本宫疏忽了,若本宫早些叫人去接你,也就不会有这事了。”

就算荣贵妃定要请安笙过去,文鸳也一定会跟着,她也就不担心了。

可谁知,正准备叫文鸳去接安笙的时候,偏就出了点儿事,一耽搁,结果就去晚了。

这事回来的路上,文鸳已经跟安笙说过了。

原来是秀女那边出了点儿事,有个秀女受了伤,下面人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来请皇后决断。

因出了这档子事,皇后这里便耽搁了一会儿。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却不想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叫荣贵妃那边钻了空子。

“荣贵妃可为难你了?”皇后又问。

安笙答说:“贵妃娘娘一直在问臣女四公主的事情,臣女如实作答,贵妃娘娘却不肯相信,定要臣女说出可有其他内情,臣女说不出,贵妃娘娘倒是吓唬了几句,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

安笙的声音不高不低,好似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但皇后却听出了不对来。

她是早猜到荣贵妃不会无故请安笙过去瞧病的,她最近正得意,滋润得很,又哪里会有什么病!

现在看来,瞧病是假,借着瞧病的借口宣人过去套话只怕才是真的。

可荣贵妃明显找错人了!

安笙是个聪明的,背后又有陆家做依仗,荣贵妃轻易不敢跟她动手,不敢动手,这话就难问,安笙若执意不说,她只怕也没得奈何。

她只怕也是真急了,才什么法子都要试试,可她也不想想,能从安笙这里套出什么话去!

“今日叫你受惊了,好孩子,你做的极好,这样的事情本宫以后也不会再叫它发生了,你且放心就是,”皇后娘娘对安笙笑得格外慈爱,然后又转头吩咐文鸳,“去将前儿送来的血燕包上给姑娘补补身子,还有那上好的阿胶膏,都一并带些。”

长者赐不敢辞,何况皇后娘娘不光是长者,还是尊者,她赐下东西,安笙自不好拒绝,于是忙起身谢恩。

皇后娘娘慈爱摆手,示意她好生坐着。

文鸳去装东西了,不多时候便归,皇后知道陆铮还等在宫外,所以再没苦留安笙,让文鸳亲自将安笙送出宫去了。

等安笙走后不久,皇后又招来宫人,叫她们拿些柴胡给荣贵妃送去,就说她听闻荣贵妃肝气太旺,叫她降降火气。

先不说荣贵妃看到这些柴胡又是否发了脾气,但说安笙跟着文鸳出了内宫,又走了一段之后,便在宫门口看到了陆铮。

谢过文鸳,安笙跟着陆铮一道上了马车。

陆铮见安笙比上回晚出来了些时候,早就急的不行,打定主意若安笙再不出来就要去求见太子,请太子妃帮忙找皇后问问安笙缘何还未出来。

结果正想着呢,安笙就出来了。

于是陆铮就赶紧先带安笙离宫,等马车走出一段路了,才忙问说:“怎么出来晚了?可是宫里头有什么不顺利的?”

安笙并不想隐瞒陆铮,闻言便将荣贵妃将她叫走,后来且还威胁过她的事情跟陆铮说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惊悸

皇后娘娘派下太医去永宁侯府给安笙看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昭阳宫。

荣贵妃倚在榻上冷面如霜,“装腔作势,她们是不是还打算将那丫头病了的原因,栽在本宫头上!”

烟若躬身劝着:“娘娘息怒,气大伤身呢,顾家想来是不敢这么做的。”

顾家不敢,皇后呢?

荣贵妃吸了口气,冷哼道:“顾家不敢,凤仪宫那个老女人也不敢么,她们定是商量好的,要拿这事栽赃本宫呢,真是笑话,本宫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侯爵庶女,能有多金贵!”

烟若就不敢再说了。

......

永宁侯府。

皇后娘娘派下太医来侯府给安笙诊病,顾家上下皆不敢怠慢,徐氏带着两个媳妇亲自带着太医到了玉笙居,力图让太医们见识到自家对安笙的重视,不求几位太医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她们美言,至少也别告状。

太医们到了玉笙居,客套了几句,便开始逐一诊脉瞧病。

三个太医轮番瞧下来,互相一商量,将病情定性为惊悸致病。

来的太医里头就有褚思仁。

他也是常出入官宦世家的,自然知道世家宅门里头的阴私事情多,再加上因为同普云大师是至交好友,所以对安笙也算有了些了解,自己也算怜惜这个姑娘。

而昨儿宫里的事情他又知道,来的路上又得过皇后娘娘的交代,所以,当着顾家人的面,便故意将安笙的病情往严重了说。

可这惊悸致病,倒是怎么说来的?

难不成,昨儿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吓着了?

这话徐氏等没敢问几位太医,等太医们诊过了脉,留了药方,她们便将太医们好生送走了。

褚思仁等几位太医还要回宫复命,便也未曾久留,挥别顾家人,径自回了宫。

这边厢,太医们离开顾家回宫,那边厢,得到消息的护国公夫人林氏与世子陆铮也匆匆忙忙来了顾家。

徐氏才送走宫里的太医,又闻听陆家母子来了,忙又打起精神来接待这母子俩。

林氏和陆铮自然是来看望安笙的。

看过之后,见人睡着未醒,也只好先退了出来。

徐氏请他们母子去花厅喝茶。

林氏没推辞,带着陆铮一道过去了。

喝茶的当口,徐氏小心翼翼地跟陆铮打听,昨儿宫里头的事情。

她怎么寻思,都觉得安笙这惊悸致病,是因为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情的原因,但眼下安笙未醒,她又没法问,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问陆铮,想着能从陆铮这里得到些消息也好。

但陆铮怎么可能告诉她,所以几乎是一问三不知,要不就装听不懂,将徐氏郁闷个够呛。

徐氏在心里暗骂了陆铮一句,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将火气往下压一压。

虽也想过从陆铮这里可能问不出什么来,但真落得这么个结果,仍旧忍不住生气。

越想越生气,徐氏就觉得,当初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才对,这哪里是给顾家找了靠山,分明是给玉笙居那个自己找了个强硬到不行的靠山!

可她也不想想,当初这门婚事乃太后娘娘懿旨赐婚,尤其是他们能说同意或者不同意的?

安笙这一病,又要静养。

但徐氏显然并没有放弃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想法,所以晚些时候又去了趟玉衡局。

不过可惜的是,安笙依旧没醒。

徐氏再怎么着,也不能将安笙从“昏睡”中抓起来问话,因而只得又悻悻而归。

然而徐氏走后,还在昏睡中的安笙便睁开了双眼。

青葙送徐氏出去,回来见安笙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看着帐顶,不由纳闷,伸头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安笙幽幽地转过视线,“你家小姐我在想,再不喝口水我可能真得渴晕过去了。”

徐氏来的突然,她躺下装晕,未想才躺下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特别想要喝水,然而徐氏却一待一刻钟,也不走,就那么等着她醒,最后虽说耐不住先走了,但也将她渴的够呛。

本来想自己下床去喝水,又担心徐氏另派了人盯着她,只得先等青葙回来。

好在青葙回来的还算挺快,否则她装个病倒要先将自己渴死了......

喝了两大杯水,安笙才缓过来。

青葙这才跟安笙时候:“老夫人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得紧,依奴婢看,老夫人保不准还得回来。”

徐氏是非想要问出来安笙昨儿在宫里到底碰见什么事了不可,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然而安笙不想跟她虚与委蛇,便决定将装病进行到底。

徐氏晚膳前果真又来了一趟,见安笙还睡着没醒,脸黑得堪比锅底。

忍着气问青葙,“你们小姐一直没醒?”

这别是睡死过去了吧!

青葙敛眉低目地答说:“回老夫人的话,小姐下晌醒了一次,喝了药之后便又睡了,现下确实还未醒呢。”

意思就是我们小姐是醒了的,只不过您老来的不是时候。

徐氏听了吊梢眉毛一挑,利眼如刀瞪过去,“小姐醒了为何不报!”

青葙闻言战战兢兢委委屈屈,“您,您也没交代小姐醒了就要上报呀......”

徐氏那个气啊。

一个个都是瞧着精明,实际上都跟个棒槌似的,少说一句话都不行!

“等会儿你们小姐再醒了,即刻回报,不得耽搁,再晚了不说,仔细你的皮!”

留下这么句话,徐氏甩袖走了。

青葙照例还出去送徐氏,片刻后方归。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瞧这样子,老夫人是打定主意非要问您话了。”

“那就让她问。”安笙如是道。

既然安笙这么说了,青葙也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就没再问下去。

等过会儿用过了晚膳,安笙就叫青葙下去歇着,让她丑时左右再来叫她。

这会儿不过才酉时过半,睡觉实在太早了些,安笙自来没有这个时辰就歇着的,何况青葙。

不过青葙也明白安笙这么做定是有原因的,也就老老实实去歇着了。

因为主子房里没动静,玉笙居里很安静。

等到戌时过半,永宁侯府上下几乎都歇下了,戌时左等右等不见玉笙居那边有动静,实在挨不住,也只等先去歇了。

第九百七十八章:头疾发作

往常时候,将到戌时,徐氏几乎就已经睡下了,今儿都戌时过半了才刚躺下去,竟忽然就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晌,才好容易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也说不上是做梦还是睡得太晚的缘故,徐氏总觉得这一晚上睡睡醒醒的,头疾几乎都要发作了。

本来就睡得不好,不想丑时过半,玉笙居那边忽然来人了,说安笙醒了。

松鹤堂的人因得了徐氏的交代,要她们玉笙居那头一来人即刻来报,因而也不敢耽搁,忙战战兢兢地将徐氏叫醒。

徐氏阴着张脸被叫醒,头如鼓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盼夏见势不好,忙道:“老夫人,玉笙居那边来人了,说二小姐醒了。”

徐氏一口气就哽在喉咙口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怕不是前世的冤家吧,要不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等着她睡得正熟的时候醒了,她一晚上就这会儿睡踏实了,还叫人给弄醒了!

徐氏自问是没什么起床气的,但这会儿也隐隐又要发火的趋向。

当然火暂且还是没发,且还叫人伺候着穿上了衣裳,一路披星戴月去了玉笙居。

......

玉笙居,安笙卧房,徐氏匆匆带着人来,就见安笙“一脸病容”地躺在床上,见了她来,还挣扎着要起身请安见礼。

徐氏纵刻薄了些,但见她这样也不好强迫她守着规矩什么的,于是只好言不由衷地道:“躺着吧,既病了就别拘礼了。”

安笙闻言喘气道谢:“多谢祖母爱惜。”

徐氏走近了些,搭眼瞧了瞧她,随后在青葙搬来的绣墩上坐了。

“按说这么晚了,祖母不该过来了,不过,祖母心里有件事不明,一直不安,食不香睡不着的,不问清楚了总觉得悬心,所以还是得过来问问,昨儿在宫里,你可是碰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徐氏这话说的算是比较直白了。

但当然太直白了显然也不行,要不然她就直接问安笙,是不是在宫里得罪了哪位贵人,回来才吓病了,而不是只隐晦地问到底碰上什么事了。

安笙倒是挺“体恤”徐氏,闻言便懵懂道:“昨儿一进宫就去给四公主殿下诊脉了,诊过脉之后,又去了趟贵妃娘娘宫里,后来又去了趟皇后娘娘那,再之后,就出宫来了,要说特别些的事情,那只能算是贵妃娘娘忽然请孙女去给她瞧病这一样了,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呀?”

徐氏很快抓住了重点。

“贵妃娘娘叫你去瞧病?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肝火有些旺盛,不光孙女去了,后来皇后娘娘又指派了几位太医也过去了,太医们说不是什么大事,吃几帖药就能好,孙女也就那么说了。”

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宫里稍微有点儿人脉的都能打听出来。

至于她差点儿被荣贵妃扣下的事,知道的可就不多了。

荣贵妃不会愿意别人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约束昭阳宫的人,不许他们外传这事。

而皇后娘娘那里,因为没有什么要紧的把柄,也不能将荣贵妃一下子扳倒,所以自然也不会透露这事。

宫里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想要压住点儿消息不叫外传出来,还是不难的,所以,即便徐氏有人脉,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更别说,徐氏也实在没什么人脉可用了......

徐氏到底是个深宅妇人,外面的事情能倚仗的也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但现在她两个儿子仕途都不顺利,又哪有什么人脉可给她用。

要不是因为这个,徐氏也不会大半夜的还巴巴地来安笙这里问话了。

结果问了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徐氏还不死心,拧着眉问:“就这些,再没有别的什么比较特殊的了?”

“没有了。”安笙摇头作答。

徐氏见她这么肯定,也是没辙,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很有可能是出在荣贵妃身上,只是安笙没有发现而已。

不,安笙应该也是发现了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吓病了......

别是安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荣贵妃生气了吧?

“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叫贵妃娘娘生气吧?”徐氏又追问了一句。

荣贵妃跟皇后不合,这是阖京世家皆知的事情,所以难保安笙不会是说了什么惹了荣贵妃不快,自己却还未发觉,结果叫贵妃暗暗教训了一番,这才吓病了。

该说徐氏也是挺能想的......

安笙又急急喘了两口气,道:“孙女并未说什么啊,贵妃娘娘挺和气的。”

徐氏一听安笙这话,就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这也是个傻的。

满京城的贵夫人和小姐们都知道,荣贵妃脾气大,不大好相与,她倒好,还以为人家是个和气的,殊不知那都是假象呢!

徐氏原以为自己从前低看了安笙,认为她是个聪明有心计的,现在一看,只怕不然,当下也再没有跟安笙说话的兴致了,皱着眉叫丫鬟们搀着回去了。

安笙叫青葙出去送,但徐氏没让,叫人留下来了,安笙也就没再坚持。

徐氏回到松鹤堂后,却是再睡不着了,倚在床上一直在思索安笙的话。

她在分析,安笙到底是不是得罪了荣贵妃,但是仅凭几句话,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没想明白,倒是累的自己头愈发地疼了,所以便不敢再想了。

盼夏看着天色,来劝徐氏:“老夫人,天色还早,要不您再歇会儿吧?”

徐氏也确实累,闻言想了想,便道:“我再躺会儿,待会儿叫人去各房走一趟,就说今早的晨请免了,叫她们都别来了。”

这都快要寅时了,再躺下没一会儿又折腾起来,她倒不如还不躺了,她头疼得很,若能睡会儿想来还能好些。

盼夏闻声忙应了声是,然后又伺候徐氏躺下了。

徐氏躺下以后,倒是想睡但奈何越是想要睡,这人就越精神,且头还越疼,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扛不住了,叫盼夏去请大夫。

她怀疑,自己是头疾发作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真实目的

徐氏确实是头疾发作了,还挺严重。

大夫到松鹤堂的时候,徐氏捂着头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三房几个几乎都给折腾起来了,见徐氏这么严重,唬的顾麟忙要进宫去请太医。

顾家到底爵位还摆在那里呢,只要皇上没收回爵位去,到宫里请个太医来给徐氏治病,还是不难的。

区别也就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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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真是装病?

第九百八十章:真是装病? (第1/1页)

松鹤堂。

顾家三兄弟出门去招待太医了,兼之等着太医给出药方,沈氏和宋氏这两位儿媳妇,自然能就留在了屋里,伺候徐氏。

破皮生病,身为儿媳妇,确实是要侍疾的。

小辈们除了不能出门的顾凝薇,还有同样“病着”的安笙,也都候在外厅,等着徐氏传召。

但徐氏既没见小辈们,也没叫沈氏和宋氏侍疾,而是以头疼不想见人为由,将人都赶出去了。

沈氏和宋氏不敢忤逆婆母,只得先退了出来。

等过会儿顾家三兄弟送走了太医回来,见他们一堆人都守在外面,顾荣不由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去里头伺候?”

沈氏闻言便说:“娘不叫我们在里面,说见多了人头疼,非叫出来,我们担心娘再生气头疼更严重,只得就先出来了。”

说来,沈氏也觉得挺生气的,徐氏在这个家里积威甚重,她说话,等闲没人敢不听,这会儿再病了,更是没人敢忤逆她了,所以她赶她们出来,谁敢不从?

可看顾荣这样子,倒好像是她故意不想伺候她老娘似的!

不过,沈氏也没在这当口跟顾荣闹,但也不想顾荣迁怒她,便转移话题问道:“太医的方子可是写好了,叫人去煎药不曾?太医们可都送走了?”

顾荣被沈氏这么一打岔,只好先回答道:“药已经安排人去煎了,太医们也都送走了,娘是怎么回事,我进去瞧瞧。”

说着,顾荣也顾不上再说沈氏,自己越过沈氏,便往里头去了。

顾麟和顾彻见状,自然也是赶紧跟了上去。

沈氏和宋氏互相对视了一眼,想了想,也都又跟了上去。

这会儿不是置气的时候,别待会儿又叫人说她们做儿媳妇的不孝顺!

不过,还不等沈氏和宋氏转进内室呢,就见顾家三兄弟被盼夏给请出来了。

沈氏见状暗暗嘲讽地哼了一声,心说这回可清楚了吧,不是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孝顺,根本是徐氏自己不见人!

顾麟三兄弟被请出来,也都挺无奈的,不过,老娘病了,他们自然不敢忤逆,所以徐氏说不想见人,他们也不能强迫不是,因而只好又退了出来。

可退是退出来了,但总不能一大堆人都这么待在前厅里不走吧?

顾麟兄弟三人都是有差事的,再加上徐氏不许他们侍疾,叫他们都去上职,他们虽不敢在老娘的情况看似还没有稳定的情况下离开,但也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因而兄弟三人商量了一下,打算轮流待在这里守着,顾麟是长子,就先来,其他人都先回去,该忙什么忙什么,有情况再赶过来。

但光顾麟一个人显然也不合适,按理来说,应该是他跟夫人一道守在这儿。

但方氏已死,他又还未续弦,长房也就没有当家夫人,而大小姐不能出门,二小姐又病了,所以,身为三小姐的顾安雅就被留下跟顾麟一起守着徐氏了。

顾安雅为自己能有这个个露脸的机会暗暗欣喜,并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安笙跟徐氏最好都一直病着才好。

安笙病着就没人跟她抢这种能在顾麟和徐氏面前显示孝心的机会,而徐氏病着则恰恰给了她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一举两得,顾安雅表示很满意。

然顾麟跟顾安雅虽留在了松鹤堂,却也进不去徐氏的卧房,只能在前厅候着。

茶水点心什么的倒是不缺,但架不住干坐着人忍不住犯困。

徐氏是一大早折腾起来的,大家伙都没睡好,这会儿犯困倒也实属正常。

外面顾麟和顾安雅这里强忍着困意,内室里哀哀戚叫唤地徐氏却渐渐停下了声音。

片刻后,徐氏皱着眉低声问盼夏:“玉笙居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盼夏躬身答说:“回老夫人的话,一直没什么动静,徐嬷嬷叫人去问过了,说是二小姐从您走后就一直睡着还没醒呢。”

徐氏闻言,眉头又皱的更紧了些,冷声嗤道:“她倒是好吃好睡的!”

然后又似想起了什么来似的,又问说:“说我病了不曾?”

盼夏又答说:“徐嬷嬷说已经告诉我青葙了,青葙还问用不用将二小姐叫起来,徐嬷嬷没让,说是二小姐也病着,老夫人心疼,特地说不许叫的。”

徐氏阴着脸应了一声。

这话虽说她亲自吩咐的,但这会儿听起来仍旧觉得不高兴。

她这里都病了,还得顾着名声不叫人告诉那个孽障,别人家里都是做小辈的孝敬长辈,他们家可好,她这个做长辈的竟要害怕个小辈了!

越想越生气,头上又是一阵抽痛,徐氏忍不住啧了一声。

盼夏见了忙小声劝说:“老夫人切勿动气,太医们交代了,说您切记多思,您且也保重保重自己呀,奴婢见您这样,心都要碎了。”

说着,盼夏便作势低声哭了起来。

从拿回差事没办好被徐氏责罚过之后,盼夏便不如从前得徐氏看重了,后来虽也将她调回了身边,但到底不再信重,盼夏自己明白,也着急,哪有不想办法重新夺徐氏信任的?

她近来一直在找机会,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没想到今儿就给她寻着个合适的好机会!

徐氏这病虽说有些故意装出来的成分在,但到底也是真的犯了头疾的,人都说有病在身的人心里也脆弱,心防不重,正是好收买的时候,所以,她便想着趁此机会,重夺徐氏的信任。

而还有什么比真心关怀徐氏更妥帖的了呢?

果不其然,徐氏见她这样,再看她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温情,“难为你们有这个心,行了,我怎么回事,你们还不知道么,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数呢。”

盼夏见徐氏亲自跟她解释,也懂得见好就收,知道徐氏到底头疼,不会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于是忙擦了眼泪,做出欣喜的模样来,“老夫人能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就怕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听了您这话,奴婢也就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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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都病了?

谢婉容新婚燕尔,自嫁进文国公府后,所赴的大宴小宴的就没怎么停过,等到腾出空来想要约一约从前在闺中时候处的好的小姐妹们,就听说安笙又病了的消息。

谢婉容想去探病,但刚准备走,却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之后,还是使人先去顾家问了一下。

成了婚的人似乎一下子便成熟起来了,从前谢婉容行事便算是周全的,如今是更有章法了。

她猜着安笙病了或许不方便见她,因而没急着过去。

果不其然,派去顾家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果真是安笙不便见客。

谢婉容不防安笙病的这么重,不由有些忧心,晚上陪文国公夫人一道用晚膳的时候,面上便带出了几分忧色来。

文国公夫人谢氏一看,还以为他们小两口吵架了,唬的忙问怎么了,谢婉容知道谢氏多半误会了,忙解释了一下。

谢氏听罢这才放心,尔后又不免有几分唏嘘。

她喝了口汤之后道:“衍之这孩子,之前定了好几门亲事也都没成,好容易眼下这个定住了,却也是个身子骨不强健的,之遥还不知道怎么悬心呢。”

谢氏跟护国公夫人林氏从前便是闺中密友,嫁人后又同在京师,来往自然密切,所以对对方家里的那点儿事不说十足的了解,也知道不少。

起码有关于陆铮的亲事这件事,谢氏知道的还是很清楚的。

毕竟,当年陆铮传出那样的名声来,别说林氏着急,就是她们这几个看着陆铮长大的长辈,也跟着着急。

后来陆铮说了安笙,虽说出身上实在不怎么相配,但难得安笙机缘不错,二人又是普云大师亲自给批命的天定姻缘,又是太后懿旨赐婚的,所以坊间纵有人私下里说说,但也没人敢方面说这门亲事不好。

但当时确实也有不少人猜测就安笙那身子骨,很有可能是也逃不过婚前身死的下场的。

可安笙偏偏没有,虽也时有小病小灾的,但也顽强的挺住了。

后来陆铮差事办得好,接连受到皇上和太子的赏识,大家伙又开始说安笙命好。

可这姑娘身子不大强健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谢氏叹了一会儿,转头又对两个媳妇道:“明儿你们随我去一趟陆家,你们陆伯母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发愁呢,你们也陪着她说说话,不过顾家小姐的事情就尽量别说了,省得引得她难过。”

林氏对安笙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这一点从她对安笙维护之意就能看得出来,谢氏虽跟林氏是好朋友,但涉及到这种事情,总也不好说得太多。

毕竟陆铮虽出身样貌人品能为皆为上等,但担着个克妻的名声也是事实,现而今好容易找到了天定姻缘,陆家从老太君魏氏到当家夫人林氏再到陆铮本人,都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旁人又能多说什么呢?

不过上门去宽慰宽慰,还是可以的。

正好谢婉容刚嫁进来,谢氏和李氏少不得多带着她与坊间的世家夫人们多走动走动。

因这,次日谢氏便带着两个儿媳去了护国公府。

先去拜见过老太君之后,再到林氏房里说话。

近来因为陆佳敏的事情,大房消停了许多,郑氏担心陆佳敏入宫的事情有变,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成天守在女儿,生怕宫里再来人查他们。

她那头不挑事,林氏也乐得轻松。

按说她原本应该是春风满面的才对,不过,因为安笙那边“病了”的缘故,她见了人自然也不好做出一副欣喜模样来。

但到底人也并不显得颓丧就是了。

谢氏带着两个儿媳过来,见林氏面色虽有些憔悴,但并不是十分难看,便也就放了心,几个人坐下闲话家常了起来。

陆佳敏的事情旁人都不知道,谢氏既然登门,少不得也要问上几句,于是便带着问了问陆佳敏的病情可曾要紧。

谢氏并不知道陆家内里的那些纷争,以前发生的事情,年常日久的,林氏又没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些事情是郑氏做的,所以即便面对谢氏,也不好表现出自己对大房的厌恶。

但谢氏是隐约知道她跟大房如今关系不似从前融洽了的,所以,谢氏问了几句,她敷衍地答了答,谢氏也就没再追问。

有了儿女的夫人们,尤其是如谢氏和林氏这样儿女年纪都大了的夫人们凑到一起,难免说起各家儿女们的事情。

谢氏也是跟林氏闲话,就说:“您可知道杜家到底怎么了?青媛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青媛乃杜奕衡之母许氏的闺名,她跟谢氏林氏等都是昔年的好姐妹,后来嫁了人因为几家夫家走得近,关系又好,所以她们这些姐妹们关系自然也一直都很好。

要说这几日也有些怪,倒是一下子病了不少人,其中就还有许氏。

许氏病了,谢氏和林氏等自然是登门去看望过的,不过她到底为什么会病,她们却也都不知道。

林氏心里倒是有那么点儿猜测,但是因为不敢确准,加上牵连地有些大,遂也不敢跟谢氏乱说,闻言便只好道:“这我也不知,你这是今儿又去瞧她了?”

谢氏点点头,“上午正好得闲,就去了一趟,我看她眉眼间似有郁色,总觉得她心里有事,可她不说,我也不好多打听呀。”

这倒是。

就算她们彼此间关系好,但家里的事情总也没法什么都别人说的,谁家里还没点儿不能说的秘密呢。

其实谢氏这么问倒也不是真要打听什么,就是关心许氏的身子,所以才跟林氏又提了提。

显然她也知道从林氏这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所以说了那两句之后,便就不再提了。

但不得不说,谢氏还是很敏锐的。

许氏病了确实是有原因的,也正如谢氏所猜测的那样,是被气的。

至于是被谁气的......这似乎也不难猜。

能让许氏生这么大气的,只怕除了杜奕衡,就挑不出另外一个人来了。

杜家近来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

第九百八十二章:抗争

这件事的起因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话说那日杜奕衡见过自内宫出来的安笙后,连饭也顾不上吃,便匆匆走了。

安笙倒是不曾打听过杜奕衡后来的去向,但也差不多猜得到他要做什么。

陆铮说杜奕衡是个有担当的,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这点安笙信。

因为陆铮本身就是个这样的人。

这可不是因为陆铮是她未婚夫,她便厚着脸皮自夸,因为她真就没见过比陆铮更有责任心,更有担当的年轻人了。

而杜奕衡身为陆铮的发小兼多年至交好友,就算二人脾气秉性不尽相同,但本质肯定都是差不多的。

你能想象陆铮那种人,会找个不着四六的纨绔子弟做好友么?

那自然是不会的。

所以,陆铮说杜奕衡自有担当,这一点安笙从没怀疑。

但是,她也没想到他不光有担当,还挺有魄力......

杜奕衡见过安笙之后,匆忙回府,几乎没怎么犹豫,回去之后便找到他母亲许氏,问了四公主那件事。

事情已经过去了,婚事也婉拒了,许氏听杜奕衡问起,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再瞒着她,遂就承认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并且,还将家里的考虑都一一跟他分析了一遍。

许氏是觉得杜奕衡是聪明的孩子,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甚至想,哪怕当初不为着春闱的事情暂时瞒了他这件事,相信杜奕衡自己也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许氏对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哪成想就是这么有信心的儿子,却在这个当口给了她当头一棒!

身为杜家独苗的杜奕衡,居然忽然跟家里说,想要尚公主!

这可不是小事。

他才入翰林院呢,差事都不稳当,前途也未可知,就要尚公主,这不是成心将自己的后路先堵死了么,杜家人能同意就怪了!

许氏一听儿子这话,先是不敢信,接着便立刻反对。

废话,她要是能支持就出鬼了!

要不当初她又何必跟婆婆婉拒了皇后娘娘呢。

虽说皇后娘娘并没有强迫的意思,也就是替惠妃问一问,但那可是皇后娘娘亲口问的,她们要不是为了杜奕衡的前途,能直接就拒绝了么。

再后来四公主病了,她还为此自责来着,心道到底是不是因为她们家婉拒了婚事的缘故,四公主才病了的。

毕竟四公主当初救过杜奕衡,就是杜家的恩人,她们家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心里哪能一点儿都不犯合计呢。

但犯合计在杜奕衡的亲事上头,也不能松口啊,这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他就不能放在一起说!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杜奕衡自己会要求要娶四公主,这可真是惊掉了许氏的下巴。

惊过之后就是怒了。

许氏好一通给儿子讲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以期儿子能及时悬崖勒马,别再糊涂。

哪知道杜奕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是许氏将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肯松口。

杜奕衡自小到大都不曾出过忤逆的事,头一回就是出了个这么大的,许氏惊怒之下,人就病了。

许氏原先那还想替杜奕衡先瞒着些家里其他人,暗暗劝好了儿子,也就权当这事没发生过,哪知道杜奕衡油盐不进,竟是说什么也不肯听。

然后她这一病,杜奕衡要尚公主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杜家上下都十分吃惊。

但老相爷显然还算沉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并没有如许氏预想中的那样暴怒,而是将杜奕衡叫去书房,祖孙两个关起门来谈了大半夜。

后来再出来,祖孙两个脸色都算不上很好,但也算不得太差。

老夫人孙氏想问问丈夫到底怎么办,但相爷没给她准话,她也就不敢再问了。

别看她平时纵着杜奕衡,但在大事面前,她仍旧还是以丈夫为尊的。

杜奕衡的父亲倒是又私下训过他了,但奈何他铁了心要迎娶四公主,他父亲纵然不同意,但也不想跟儿子为了这件事闹得太难看,再加上右相那边还没个准话,所以他便先将儿子赶出去了。

相府的事情真正做主的自然还是右相,他老人家没有准话,旁人也不敢私下做决定,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情。

杜家人对外倒还是正常,只除了许氏病了之外。

倒也没人怀疑许氏病的有什么蹊跷,人吃五谷杂粮,病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只是许氏身子一向不错,所以她突然病了,还病的挺严重,再加上她眉宇间掩藏不住的些许郁色,大家伙心里多少有些奇怪罢了。

安笙是当天夜里从陆铮口中得知杜家的事情的。

别人不知道内情,陆铮却是知道的。

只不过,这是杜奕衡的事情,没有他的允许,这一次陆铮连林氏也未曾告诉。

不过安笙却不同。

安笙这里,乃是杜奕衡自己要陆铮跟她坦诚的。

因为他还指望着安笙帮他给四公主捎个口信。

杜奕衡跟杜家长辈们抗争了几日,没得出个结果,忍不住有些着急。

不由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算了。

等他跟四公主挑明了这事,到时候杜家长辈们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他不是没想到尚公主的后果,但是他总不能因为顾忌那些后果,就违背自己的心意吧?

人这一声除了建功立业之外,难道就没点儿别的追求了?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也从没有想过要回避自己的责任,但他的责任跟他娶什么人,真就完全无法共存吗?

杜奕衡跟长辈们抗争的这几日,心里反反复复地一直在琢磨这些事。

他想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确切的结论,到底还是年少,这件事拖得太久,他自己已经先没了多少耐心。

心底的浮躁涌上来,他才会想着要安笙帮他跟四公主传话的。

安笙虽然“病了”,但也不能病太久,总归还是要好的,她病好了,就一定还会进宫,毕竟四公主的病可是个长期治疗的过程,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

而只要她还能入宫去给四公主瞧病,杜奕衡的话聚能透过她传达给四公主。

第九百八十三章:

夜里的烛火下,陆铮朝安笙无奈地摊了摊手,“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看他实在坚持,只能答应他跟你传个话来,但你不必顾虑我就答应他,这件事不大好办,你还是要慎重。”

事实上他自己是不大看好杜奕衡跟四公主的。

杜家情况摆在那里,哪是会轻易同意让杜奕衡尚公主的?要真是这样,当日杜家两位

《娇笙》第九百八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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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嫉妒”

第九百八十四章:“嫉妒” (第1/1页)

杜奕衡闻言,朝陆铮摆了摆手,“我知道,我就是急着来跟你说件事的,待会儿我自会回去收拾,耽误不了上职。”

陆铮听他口气严肃,心中忽然一动,放下茶杯,道:“说罢,什么事。”

他大概已经猜到杜奕衡此来用意了,不过,还是要听杜奕衡自己给他个准话才是。

果不其然,便听杜奕衡道:“昨儿我拜托你那件事,你可已经跟安笙说了?”

陆铮点点头,并没有隐瞒他,“已经说过了。”

杜奕衡闻言不由地哎了一声,忙又说:“那你快再跟安笙说一下,别叫她去传话了。”

陆铮挑挑眉,抱胸看向他,“你怎么反反复复的,这可不像你素日为人。”

“我思来想去了一夜,都觉得叫安笙帮我传这个话极为不妥,有些话我自该亲口跟四公主说才是,再者说,我也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去连累安笙,你们不跟我计较,我自己却过意不去。”

他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是个麻烦事,若非他开口请托,陆铮又岂会趟这趟浑水,更别说拉着安笙一起了!

陆铮有多宝贝安笙,他又不是不知道。

从前不识情滋味,他也不懂陆铮那种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想法,但如今他懂了......

男人么,就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才是!

陆铮听了杜奕衡这话,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

杜奕衡给他笑得一懵,问说:“你笑什么?”

陆铮还是笑,接着又摇头,“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杜奕衡皱着眉头斜眼看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毛病。

陆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在四公主面前正了名,你就懂我了!”

杜奕衡闻言便没什么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我要是能正名就好了,可我现在就是想见四公主一面都不能!”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杜家女的太子妃,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杜家人早就往太子妃那里递过话了,叫太子妃娘娘帮着看着杜奕衡,不许他进宫。

杜奕衡一个外男,无召本就不得入内宫,现而今又有太子妃盯着,还哪有什么机会见四公主的面呢!

除非杜家人想开了,同意他尚公主,否则他想见四公主,只怕是难上加难!

别看惠妃从前请皇后娘娘帮着问过他们家的意见,但他以拒绝过四公主,又害得四公主的身份去找惠妃帮忙,惠妃不叫人大扫把将他扫出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又岂会容许他再见四公主!

这么一想,杜奕衡就觉得自己离陆铮所说的正名很是遥远,意见陆铮脸上那副欠揍的过来人的得意笑容,就觉得分外刺眼,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陆铮在后面喊他:“你早饭吃了不曾,要不吃过早膳再回去吧,还来得及。”

杜奕衡冲他摆摆手,头也没回,“不吃了,大清早地让你气也气饱了!”

陆铮心道,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就气着他了?

等杜奕衡走了,陆铮问司契:“我说什么叫他生气的话了么?”

司契哪敢实话实说,闻言直摇头说没有,心里却暗道,人家情场失意,您老倒是正得意呢,冲人家笑成那样,是个有脾气都得生气好吧!

......

顾家一下病了两位,邻里相熟的人家少不得要来探探病。

虽说大部分都是来探安笙的,但徐氏怎么也是顾家的老夫人,所以,大家伙顺道自然也要探探她的。

徐氏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登门了,心里不由暗暗得意,喜色险些当着众人的面就爬上了眼角眉梢,好在最后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可等到人家又都寻去玉笙居探病,徐氏的脸就又难看了起来。

她不傻,知道自己这八成是借了安笙的光了,否则就以顾家现而今的名声,这些个夫人小姐们恐怕真不会对她这么客气。

一想到她如今都要靠着安笙的人缘维持往日的体面,徐氏心里就怄得发堵。

谢婉容今日也来探病了。

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过,却也是代表着文国公府而来的,因而没人敢小视她,哪怕文韬如今不过在朝中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也照样没人敢轻视谢婉容。

以文家的身份,文韬来日得到重用的面还是很大的,现在没显出来,不代表以后一直都这样。

众人皆知谢婉容在闺中时与安笙交好,所以见到她来探病,也并不奇怪,只少不得要借机多巴结巴结她就是了。

看她面色红润,眼角眉梢皆是春情,大家就知道,她嫁进文国公府后必生活得很好,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想当初,京里多少人家盯着谢婉容如今这个位置,那几年,为了让文国公夫人和文韬母子俩中意她们,京里的千金小姐们卯足了劲儿争,没想到最后都败给了突然出现的谢婉容,这如何能不叫大家气闷。

但气闷也没办法,谁叫谢婉容是文国公夫人谢氏的内侄女,又是文韬喜欢的人呢。

如今人家已经成婚,且新婚生活还过得不错,她们纵然心里仍有不甘心,却也只能按捺不乏了。

但她们能按捺住,有些人,却不见得也能忍得住什么都不做。

......

落风轩。

顾安雅的贴身侍女秀琴子外面匆匆而回,一溜烟似的跑进了顾安雅的房间,气喘吁吁地道:“小姐,打听清楚了,文二夫人......”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安雅给打断了。

“什么文二夫人!”顾安雅声色俱厉地骂道。

秀琴吓了一跳,赶忙改口,“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谢小姐,那谢小姐今日只带着个侍女来探病,如今正在二小姐房里说话呢,想来不时便能出来。”

顾安雅绞着帕子,一脸阴沉,咬了咬牙后又吩咐秀琴,“继续盯着,她出来了立刻来禀报我。”

“是,小姐。”秀琴不敢忤逆她,闻言忙颔首应了下来,然后又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顾安雅这么注意谢婉容的动向,自然不会是因为跟谢婉容情谊深厚,而是还“贼心未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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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姐妹?

谢婉容来永宁侯府探病,自有体己话要跟安笙说,是以便留到了最后。

安笙看着精气神还是不大好,但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跟诸家夫人小姐们说上几句话了。

其实今儿来探病的,哪里就都是真心来看她的呢,有不少还不是看着陆家的面子,才来给安笙这个体面。

安笙明白,顾家其他人也未必不明白。

但所谓姻亲就是这样,要不然,何必有那么多人家想要将女儿嫁进高门大户呢,人脉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本来就是靠人带才有的。

顾家式微,如今能仰仗的也不过就是姻亲陆家,所以虽然安笙还未过门,但只要林氏和陆铮母子对她爱重,那永宁侯府上下就没人敢怠慢她的。

如今府里谁不知道,二小姐不比从前了?

谢婉容其实并不想跟这么多人一道来看望安笙的,她并不知安笙是装病,只以为是真病的很严重,又哪里愿意跟一大堆人来搅扰她。

但坊间走动便是这样,若安笙病了她都不上门来探望,别人反倒要以为她们之间怎么了呢。

谢婉容在安笙房里也没留太久,安笙神色看上去还是不大好,她怕自己留久了反倒叫安笙伤神,因而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安笙因要对外做出病中虚弱的样子,所以也没苦留谢婉容,因自己行动不便,就叫青葙和郑妈妈代替她去送谢婉容出去。

谢婉容出了安笙的房间,也没让青葙送太远,到了玉笙居小院门口,便叫青葙止步了。

“你们小姐病着呢,离不开人,你就别送我了,这里我也知道该怎么走,你就回去吧。”

青葙心想这倒也是,便没有坚持送谢婉容主仆出去,朝人福身行了一礼之后,便目送着谢婉容主仆和郑妈妈一道而去。

待见得她们走远了,方才转身回去。

......

这边厢郑妈妈送着谢婉容主仆一路朝外走,一路上都没怎么碰见人,不想刚转过小花园,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郑妈妈看到顾安雅身边的秀琴,眼中微微一闪,然后就见那秀琴朝谢婉容微微一福身,道:“文而妇人,我们小姐想请二夫人单独说两句话,不知二夫人可否赏脸?”

顾安雅有什么话要私下跟谢婉容说?

别人或许不知打,但郑妈妈可清楚地很。

因而她忙道:“秀琴,文二夫人要赶着回府呢,你们小姐有什么急事非要私下跟夫人说么?”

秀琴听到郑妈妈这话,却也不慌不忙,只跟郑妈妈说说:“妈妈这可问住我了,小姐只说有几句话想请教文二夫人,可到底是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

郑妈妈闻言,面色不由一沉。

顾安雅打着什么主意,她岂能不知,若她猜的不错,分明就还是贼心未死呢!

只是顾安雅毕竟是小姐,她到底是仆从,且还是安笙院里的仆从,是再怎么也管不到顾安雅头上去的。

秀琴这么说,分明就是暗指她问的话是逾矩了呢!

秀琴也不再管郑妈妈,又朝谢婉容一福,道:“文二夫人,我们小姐就在前头的亭子里,不知您可否赏脸前去一叙?”

“秀琴,问二夫人......”

郑妈妈要拦,谢婉容却道:“既是三小姐相请,那我就去看看好了,郑妈妈且等等我。”

谢婉容都这么说了,郑妈妈自然不好再拦,因而只好答应了。

片刻后,谢婉容主仆跟着秀琴来到小花园里一处角亭。

顾安雅正等在里面,见了谢婉容忙笑着迎过来,“谢家姐姐,劳你跑这一趟了,还请恕罪。”

谢婉容听到顾安雅的称呼,眼中便微微闪了闪。

姐姐?

她跟顾安雅是哪门子的姐妹?

若她还在闺中,顾安雅这么称呼也勉强可以,可如今她已经成婚,顾安雅却还这般称呼她,只怕是不妥吧......

不过,谢婉容并没有挑顾安雅字眼里的毛病,闻言便笑了一下,道:“三小姐太客气了,三小姐说有话同我说,不知道是想说什么。”

顾安雅听出谢婉容并没有要应承她的称呼的意思,但只要没直接拒绝,这就是好现象。

因而,她再接再励笑道:“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知道姐姐绣工了得,这不是我父亲寿日快要到了么,我就想做套衣服给父亲,手里有一副花样,但怎么也绣不好,素闻姐姐绣工京中无人能及,便想着可否带着东西去府上请教一二,因怕我去的突然,姐姐不喜,这才特地寻姐姐问问,姐姐看这......”

谢婉容听了顾安雅这一番话,便知道她是打着什么主意了。

她虽对顾安雅的心思知道的不多,但多少也有些感觉。

女人在这方面总有些别人不能理解的直觉,顾安雅觊觎自己的丈夫,谢婉容又不傻,焉能一点儿都猜不出来?

有些事情谢氏跟安笙没跟她说的太明白,就是担心她心里膈应,但谢婉容又哪有她们想的那么脆弱?

京里觊觎文韬的女人向来不少,这些谢婉容早就知道,因而心中也算是有些准备的。

顾安雅私下找到她,说有绣活想要请教她,这事说来其实多少有那么点儿牵强的,但谢婉容思量片刻后,却没拒绝。

“既然三小姐这么看得起我,那三小姐得空便来寻我就是。”谢婉容笑着应了下来。

顾安雅见谢婉容应了,面上不由闪过一抹喜色,险些失声叫出来,忙用力掐紧掌心克制住了。

“那我这里就先谢过姐姐了,等我找个机会,定去寻姐姐请教,还请姐姐别烦了我才好。”

“怎么会。”谢婉容笑容不变。

顾安雅达成目的,也没有再缠着谢婉容不放,高高兴兴地将她们主仆送走了。

郑妈妈还等在外面,见到谢婉容主仆出来,忙快步迎了上去。

等走出一段路,郑妈妈方小声问说:“不知三小姐寻夫人是为了什么事?”

然后又怕谢婉容怪她打听的太多,又解释说:“还请夫人别怪奴婢多嘴,实在是我们三小姐有时候有些左***婢担心三小姐说错了什么话,冲撞了夫人,到时候,我们小姐定要怪奴婢没办好差事的。”

第九百八十六章:告密?

谢婉容哪会怪郑妈妈多管闲事,知道她是职责所在,也是替安笙问的,倒也没瞒着她,遂道:“她说有个绣活想去府上请教我。”

郑妈妈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问:“您答应了?”

谢婉容笑了笑,点点头说:“答应了,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再怎么说,在外人眼中,顾安雅都是安笙的妹妹,别人不会知道顾家内里闹成什么样子,谁私下里又多少心计筹谋,她们只会看到表面。

谢婉容之所以没直接拒绝顾安雅,自然也有因为安笙的原因在,但主要原因还是要弄清楚顾安雅的真实目的。

她也不是一无所知到什么都不管的,顾安雅若真有那个心思,她又岂能叫她如意!

郑妈妈见谢婉容已经答应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到底觉得不妥,所以送谢婉容主仆离开后,忙就匆匆回了玉笙居。

......

这里郑妈妈匆匆回了玉笙居,另一边秀琴也小跑着回了落风轩。

进了顾安雅的而房间,秀琴福身道:“小姐,郑妈妈着急忙慌地回玉笙居去了,您说,谢小姐是不是将您求她的事情跟郑妈妈说了,郑妈妈才这么急慌慌地回去告诉二小姐呢?”

还有句话秀琴没有直说。

郑妈妈这么着急回去报告安笙,安笙若知道顾安雅要做什么,会不会阻止?

但顾安雅显然不管这些,闻言哼声道:“告诉她就告诉她,我又有什么好怕她的?她倒是有了门好亲事,就不管别人死活了!左右我现在也不想求着她了,既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怕她的呢?这府中又不是她在管事,她再怎么着,还能管到我头上不成!”

顾安雅这话虽说有几分生气的意味在,但也确实不能说不对。

秀琴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因而也安下心来了。

......

再说郑妈妈回到了玉笙居,果真将这件事报给了安笙知道。

安笙一听就知道顾安雅贼心未死,又将主意打到了谢婉容身上,千方百计的想要接近文韬身边的人,就为了达成她那点儿不为人知的目的。

又听郑妈妈说谢婉容已经答应顾安雅登门讨教了,略一思索,吩咐郑妈妈道:“这样,晚些时候你出趟门,拿着我的帖子去见一见文国公夫人,将这事跟文国公夫人说一下,多的也不必说,就说我担心顾安雅不懂规矩,到国公府出了岔子,请夫人帮忙照顾一二即可。”

文国公夫人是明白人,不会不懂她这话中的深意。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白了,顾安雅自己不要脸面,但她好歹是顾家的姑娘,她名声坏了,总归要连累其他姑娘们,所以安笙也并不愿将话说的太过直白了。

听话听音儿,相信文国公夫人会明白她此中深意的。

......

晚膳前夕,郑妈妈带着安笙的帖子出了门,七拐八绕地到了文国公府,将帖子一亮,不久后便见到了文国公夫人谢氏。

见到谢氏后,郑妈妈便照着安笙的吩咐将话一说,果不其然,谢氏一听之后脸色便稍稍一变,但却并未多说什么。

郑妈妈也是个精命的,见谢氏这个反应,便知道谢氏明白安笙的用意了。

果真,接着便听谢氏笑道:“你们小姐素日就是个懂事有规矩的,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回去替我跟问你们小姐的好,等她身子好了,叫她到府上来多来坐坐。”

“多谢夫人挂怀,奴婢回去定会将夫人的话带给我们小姐的。”郑妈妈颔首应了声是,然后退出了谢氏房里,随着文国公府的下人出了门。

郑妈妈走后,文国公夫人谢氏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这顾家竟出了一家子糊涂鬼,真是难得还有一个明白人!”

谢氏话里的糊涂鬼是谁,明白的又是谁,不难理解。

她身边的大丫鬟落梅闻言便道:“夫人别生气,为这个生气多不值当,您也知道咱们二少爷什么样的人品样貌,出身气度,这京都里头惦记着二少爷的小姐,没有一百只怕也有八十,实在犯不上为这个生气。”

“你真当我是气这个?”谢氏吁了口气,面色依旧沉凝,“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我气得是她竟敢将主意打到了婉容身上,这是看婉容性子好,就算计婉容呢!不行,我可不能叫婉容被这么个东西欺负了,这样,这几日你都注意些婉容那边的动静,一旦这个顾三小姐来了,即刻报与我知道,我倒要看看,她脸皮能厚成什么样!”

......

郑妈妈从文府离开后,便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刚进了垂花门,准备回玉笙居呢,就见前头不远处的花墙边上闪过一抹青色的裙角。

郑妈妈脚步略顿,目光闪了闪,才继续走了。

回到玉笙居,见到安笙,郑妈妈便将文国公夫人听完话之后的反应跟安笙说了一下,然后又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在垂花门前头的花墙出看到了一抹裙角闪过去了,要是奴婢没看错,应该是三小姐身边的秀琴,小姐,秀琴盯着奴婢,只怕是受了三小姐的示意,您看这......”

郑妈妈暗道自己不小心,明明都注意了,还是叫秀琴给堵着了,就怕坏了安笙的事情。

安笙却安抚她说:“无妨,府里就这么大地方,你要回来势必地经过那里,就算你再小心,她们一样能知道你出去过了,她愿意盯就叫她盯,反正她又没有证据说你去了哪里,我也没什么好怕她的。”

郑妈妈听安笙这么说,方才安心,又福身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同一时刻,落风轩内,顾安雅主仆果真也在说同一件事。

“奴婢看得真真儿的,郑妈妈就是从外头回来的,都这个时辰了,郑妈妈能出去干什么呢?小姐,您说她是不是受了三小姐的吩咐,去文府高密去了?”

顾安雅给秀琴说的有些烦躁,皱眉道:“告什么密,我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秀琴见她发火,忙噤声不敢再说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白日做梦

然顾安雅虽训斥了秀琴,自己却到底有些犯了合计,用过晚膳之后,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安,遂又带着秀琴去了玉笙居。

青葙听说顾安雅来了,便跟安笙说:“小姐,三小姐这只怕是为了先前郑妈妈出去那事来的呢,您要不耐烦见,要不奴婢还是去推了吧,反正您还病着未好呢,三小姐总不能强闯吧。”

顾安雅来做什么不难猜,青葙都能想到的事情,安笙又岂会想不到?

她朝青葙微微笑了笑,道:“不必拦着她,你既知她是为了那件事而来,我若不见她,岂不是叫她更犯合计,疑心我背地里害她呢,叫她进来吧。”

青葙见安笙意已决,遂不再劝,出去请人去了。

片刻后,顾安雅带着秀琴袅娜而来。

见到安笙,便先关怀道:“二姐姐可好些了,我来没搅扰你吧?”

安笙闻言略显“虚弱”地笑了笑,道:“怎会?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时候过来了,可用过晚膳不曾?我这里有郑妈妈喜才出去买的如意糕,妹妹若不嫌弃,可要用点儿?”

随着安笙的话音落下,顾安雅便见安笙床边的矮几上果真放着一盘糕点,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云华楼最出名的如意糕么。

她眼神不由微微一闪,不着痕迹地回瞪了秀琴一眼。

秀琴见了,哪敢与之对视,忙缩紧了脖子装起了鹌鹑。

顾安雅这才又朝安笙床前走了几步,“我已经用过晚膳了,姐姐最喜欢云华楼的如意糕,你病了这几日,难得今日有这样好的胃口,妹妹就不夺姐姐所爱了。”

说着,又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难为姐姐今儿胃口好,可是病情大好了呀?”

安笙闻言微微勾起唇角笑了声,唉声道:“哪里是什么大好呢呢,不过是连日吃药吃怕了,嘴巴里苦的很,想要吃些别的改改味道,这才打发郑妈妈出去买了些如意糕,也是我运气好,偏郑妈妈出去的时候,赶上云华楼还剩下这最后一份如意糕了,否则啊,我今儿可就吃不上这口了。”

“那还真是姐姐运气好了,姐姐的运气,一向比别人好些。”顾安雅似意有所指地笑了。

安笙也笑了笑,只当没听明白她这话里的深意,又道:“妹妹这时时辰还到我这里来,有心了。”

“这不是,记挂着姐姐的身子么,”顾安雅说着,便拢着颊边的碎发笑了笑,复又做出一脸真诚,“姐姐可不知道,这几日看不到姐姐,不知姐姐身子如何,妹妹心里可着实不安呢,如今见姐姐情况有所好转,妹妹这一颗心啊,也就放到肚子里去了。”

安笙双眼微眯了眯,笑道:“多谢妹妹惦记了。”

顾安雅也笑得一脸亲近,“应该的,咱们可是亲姐妹呢。”

......

顾安雅到玉笙居来,是为了探安笙的虚实,如今得到了答案,自然不想久留,因而又说了会儿话,便借口说不敢打搅安笙养病,离开了。

等出了玉笙居,走了一段之后,她才狠瞪了秀琴一眼。

秀琴自知办错了事,也不敢回嘴,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

玉笙居。

送走了顾安雅,青葙蹬蹬瞪地跑回来回话。

“小姐,三小姐方才狠狠地瞪了秀琴一眼,秀琴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呢,您说,三小姐这是不是信了郑妈妈出去只是为了买如意糕啊?”

“信与不信的,又能怎么样?”安笙笑着睨了青葙一眼,“她是亲眼看见郑妈妈去了哪里了,还是亲耳听见郑妈妈都跟谁说了什么话呢?既都没有,她信不信郑妈妈出去做什么了,又有什么要紧。”

青葙给安笙说的有点儿糊涂,心道怎么一会儿信一会儿不信的?

不过,她不明白这些不要紧,她只要明白小姐心中有数就行了。

......

顾安雅回了落风轩,见红姨娘在她房里,心里不由一突,忙问:“姨娘怎么到我房里来了。”

红姨娘皱眉看着女儿,问说:“我听说,你今儿在小花园里拦住了文府二少夫人的去路,跟人说了几句话,有这事没有?”

顾安雅闻言瞳孔便是一缩,接着不动声色的扫了秀琴一眼,被红姨娘瞧见了,又追问道:“你瞧她做什么,你且跟我说,有这事没有。”

顾安雅见此反倒是不急了,慢悠悠地朝红姨娘走了过去,伸手替红衣奶奶个斟了杯茶,道:“姨娘问这个做什么,我难道还不能跟文二夫人说句话不成。”

红姨娘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着急,啧声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说,你找人到底说什么了,你要干什么啊你,你忘了上回老夫人怎么教训得你了,那些规矩你都白学了!”

一提起这件事顾安雅就一肚子火,不由冷了声音,“姨娘现在也跟我说什么规矩了么!”

一个妾室,又谈什么规矩呢?!

红姨娘见女儿生气,自知语气太急,不由又缓了语调,拉着顾安雅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姨娘不是要跟你谈什么规矩,是别人要咱们娘俩守规矩,姨娘人微言轻,你父亲如今又不大看待我们,姨娘怕你年轻糊涂,做了错事自己吃亏啊。”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顾安雅当然不会认为红姨娘会故意想要害她,听红姨娘这么说,也不由地缓和了脸色。

“姨娘,你既知咱们娘俩如今处境尴尬,怎么就不知为自己筹谋呢?父亲那里眼见是靠不住了,从夫人那事之后,父亲是丁点儿不往内院里瞧,哪知道咱们母女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如今他还没续娶呢,可他难道能一辈子都不续娶吗?一旦新夫人进门,您觉得咱们还能有什么好?我是年轻,可我绝对不糊涂,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您跟我自己么。”

红姨娘也未必不知道女儿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她素来胆子不大,从前是被方氏逼的没办法,才跟宋氏联合,如今方氏已死,她早就歇了心思,哪里还敢乱来呢?

第九百八十八章:玉穗子

红姨娘不敢乱来,说白了就是害怕徐氏。

毕竟,徐氏才责罚过她跟顾安雅,那位被徐氏指派来教顾安雅规矩的嬷嬷,可才撤走不久呢。

前些日子顾安雅没少在这位嬷嬷手下受苦,红姨娘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她深知徐氏要拿捏她们母女简直太过容易,因而才不敢叫顾安雅乱来。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顾安雅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顾麟眼见是靠不住了,他如今是还没有新夫人呢,可他年岁又不大,总不能一直都不再娶新夫人吧?

如今还没有新夫人呢,她们母女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那来日有了新夫人,她们母女还能讨到什么好不成?

新夫人进门定要立规矩,那规矩朝谁立?还不是她这个顾麟身边的老牌妾室么!

而玉笙居那位,现如今那是阖府敬着的存在,纵新夫人进门,怕也轻易不会与其相争,而自己闺女可就说不好了。

虽说女儿家总要嫁人,可到时候嫁妆怎么出,还不是新夫人说的算!

这么看来,女儿可不就是为了她们娘俩在努力么。

红姨娘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要是她争气些,顾安雅可不用小小年纪就要自己筹谋着争这争那。

虽顾安雅是庶出,但到底也是侯爵之家的庶出姑娘,不说做那高门大户的掌家娘子,但做个小官小吏的正房夫人却也是做得的。

如今可倒好,却要上赶着给人做妾了!

顾安雅见红姨娘面色似有松动,知她定然深思过了,且还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忙再接再励道:“姨娘想想,如今咱们这处境,若自己不费心筹谋些,还何谈来日?女儿要做的事情,说出去是可能不那么好听,但若是真成了,来日谁又敢说三道四?只有失败者,才要看别人嘲笑的嘴脸呢!”

“那文府是什么样的门庭,岂是小门小户可比?女儿纵做了文二公子的妾室,也比那小门小户人家的正房夫人体面多了,别的不说,就是往后女儿受宠,这府里还有谁敢轻视您?姨娘您怎么这点儿道理反倒都想不明白了!”

“我......”红姨娘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哪个当娘的会愿意叫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呢!

但不得不说,顾安雅话里所描绘的未来,着实叫她心动。

是啊,同样是做妾,但高门大户里的宠妾,可不就是比一般人家的正头娘子还要体面的存在么!

“姨娘就信了女儿吧,难道您还信不过女儿吗?凭女儿的容貌,只要能进得了文府,必然有把握受宠,到时候,才是咱们母女的好日子呢!”

顾安雅说着,便一把抓住了红姨娘的双手,狠命摇了摇。

红姨娘被女儿话里的肯定激的一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道:“那,那就试试?”

“什么试试,是肯定要做到!”

“好,就是肯定要做到,还是我儿有大志向,以后娘就跟着你享福了!”

“姨娘且等着吧,有您享福的那一日呢。”

母女俩说着说着,不由相似笑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们母女享受荣华富贵的那一日......

......

这日夜里,陆铮再次翻墙进了永宁侯府。

彼时安笙在房里编前几日开始做的一个玉穗子,还未编完,陆铮就翻窗进来了。

青葙轻呼了一声,随即便敛声出去沏茶去了。

安笙将编了一半的穗子放在手边的矮几上,朝陆铮笑了笑,“怎么又过来了?”

陆铮唔了一声,没回答,反问安笙,“你这是做什么呢?”

“闲来无事,编个玉穗子打发打发时间。”

陆铮眼里闪了闪,又看了一眼放在矮几上的石青色的半成品穗子,道:“这颜色倒是挺别致的......”

石青色呢,姑娘家一般少会用这种颜色吧?

安笙闻言不由暗笑一声,然后斜睨了陆铮一眼,故作没听懂,道:“对啊,是挺别致的。”

陆铮见安笙居然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深意,不由有些着急,忍不住又问:“寻常也不见你悬戴玉佩,怎么忽然间倒想起来编玉穗子了?这是打算要编来戴么?”

安笙忍着暗笑,面上偏还一本正经地应说:“是啊,编了自然是要戴的,我以前不戴,不代表以后也不戴么。”

陆铮没听到自己心里期待的答案,不由有些泄气,“这样啊......”

安笙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实在忍不住,不由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铮有时候是有些不转弯,但又不傻,一见安笙这样,还哪里能不明白安笙是故意逗他呢,不由无奈笑了。

“这么调皮......”

安笙笑了笑,不理他这话,复又拿起那穗子给他看,问他,“怎么样,这颜色好看吗?样式呢?”

陆铮伸头看了看,也起了玩心,故意道:“颜色吗,倒也还成,至于样式嘛......”

怎么,样式不好看?安笙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陆铮见了忙改了口风,“哪能呢,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没的说,不知道我可能问问,这么好的东西,是给谁准备的啊?”

安笙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是明白过来了,遂抽出那穗子,笑哼道:“反正不是给你的,你管到底给谁的呢。”

这话换个说法大概就是,知道是给你的,还问那么多,烦人不!

陆铮哪能做安笙烦的那个,自然是要做安笙心尖儿上那个的,于是果真不再问了,织笑呵呵地看着人。

“这么瞧我做什么,你到底来干什么来了。”安笙转头见他那副呆样,不由没好气地笑了。

陆铮这才说起了正经事。

“哦,还不是子正么,他今早去府上寻我,同我说,不叫你帮着传那个话了,还叫我赶紧告诉你一声,这不,我就赶紧过来了。”

要说还是安笙料事如神,说杜奕衡可能不想找她传话了,果真就不找了。

安笙听了倒没怎么意外。

其实昨儿晚上陆铮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杜奕衡但凡寻思过来味儿了,必定不会叫她帮着跟四公主传这个话,如今果然应了她的猜测。

第九百八十九章:有个双鱼佩

因早已经有了猜测,所以安笙并不觉得奇怪,倒是陆铮又忍不住问说:“你怎么就笃定他会后悔呢?”

“其实很简单,”安笙闻言便笑了,“杜公子是个规矩人,他不会搞私相授受那一套,虽然通过我给四公主传个话,还算不上扯到了私相授受上头,但传出去必然也不好听,杜公子若一心想要跟四公主在一起,那必定会走正统之路,杜家长辈们不同意,他总不能撇下这一大家子带着四公主走吧?所以,先传不传这个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还有,若是他始终不能说服杜家长辈,那这个话跟四公主说了,倒不如不说,四公主好容易放开些心怀,病情有所好转,若此时听到这样的话,复又再失望,那这连番的打击可叫四公主如何承受呢?杜公子是聪明人,他想得通这些道理,昨儿请你来帮着传话,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待沉下心来,必定是会后悔的,与其说他是后悔,倒不如说他是冷静了。”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懂了。”陆铮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确实,要说拿捏人心这方面,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安笙的。

不过,这样才好么,这样的他们,才是正正好的互补。

说完了杜奕衡的事,陆铮看时辰不算早了,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又忍不住指着那玉穗子说:“我有一块青色的双鱼佩,这个颜色倒是搭得很呢。”

安笙听他这话,便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铮被安笙笑得有些脸热,忍不住用手搔了搔鼻尖。

安笙忍笑道:“那这穗子,便给你结那双鱼佩了,改日你将玉佩拿过来,我好串上去。”

陆铮得到乐梦寐以求的答案,顿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发着光,“好,那我明儿便送来,你等我!”

说完,像是生怕安笙反悔似的,忙一溜烟跑了。

青葙一句“送世子爷”还没说完呢,陆铮已经闪出门口去了,看得青葙也是忍不住咋舌。

安笙失笑摇了摇头,吩咐青葙道:“行了,去落门闩吧。”

青葙哎了一声,才去关门落闩。

......

次日早,晨光微亮,永宁侯府大部分人便都已经起了身。

几位老爷各有差事要忙,几位夫人也要忙着给男人们打理行装,再到徐氏院里去侍疾。

余下的小辈们,除了安笙病了不能出门,其余的都已经早早地收拾妥当,前往松鹤堂请早安。

徐氏而今已能见人,但头疾还未痊愈,这两日,已经留了两个儿媳妇在房里侍疾了。

小辈们也跟着守了一日,但最想要逼着过来的那个人没来,徐氏也觉得这么多人在自己屋里够闹挺的,小辈们请了安就都叫回去了。

今早亦然。

顾安雅给徐氏请完了早安,留着说了会儿话,便急匆匆地回了落风轩。

不过多时,又再次带着秀琴出了门。

因为徐氏病着,大房夫人又不在了,所以大房这里管制便比较松散,顾安雅要出门,倒是也有人报道了沈氏和宋氏那里,但二人听了之后皆没理会,只说顾安雅那么大个人了,不能连个门也不让出。

其实大家都明白,沈氏和宋氏是都不想管大房的事,所以,只要大房那边没闹得出格,她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顾安雅那点儿小心思......只怕是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隐藏得好呢!

沈氏和宋氏好歹也是成婚十来年的人了,哪里就真的看不出顾安雅那点儿小心思呢?

只不过,是没人愿意说罢了。

徐氏都不管,她们有什么好掺和的?

成了,那也算是顾安雅自己的造化,即便不成,又能妨碍到她们什么?

沈氏没有闺女,也不怕顾安雅带累自己姑娘的名声,而宋氏是打定主意要分家,跟大房和二房远些走,也不打算借侯府的名头了,又岂会再担心顾安雅的名声好听不好听?

所以,沈氏和宋氏对于顾安雅的行为,就都没有多加管制。

就这样,顾安雅主仆顺利出了门。

她们主仆刚走,郑妈妈就找到安笙,报说:“小姐,三小姐带着秀琴出门了,您看可要叫人跟着?”

安笙闻言,略沉吟了片刻,道:“就叫人守在文府门口等等看吧,看她出来时是什么表现。”

虽说已经暗中通知过文国公夫人了,但安笙到底还是担心顾安雅气着谢婉容。

有文国公夫人在,她倒是不担心顾安雅的痴念会得逞。

文国公夫人就是为文韬纳妾,也必然会千挑万选,绝对不会选顾安雅这种的。

不过,到底还是看看顾安雅离开文国公府的反应,才好放心。

郑妈妈得了安笙的吩咐,便颔首退了出去,自去安排人手跟着顾安雅了。

......

文国公府。

顾安雅主仆果真是去了文国公府。

因为没有事先派人来问过,所以她们主仆到了文府门口,并未直接进去,而是被挡在了大门口。

文府的门房说话倒也客气,说需得进去通报过了,才能叫顾安雅主仆进去。

秀琴见文府门房这话分明是暗喻顾安雅身份不明,不由生气,当即就要跟那门房掰扯,却被顾安雅给拦住了。

“劳烦了。”顾安雅倒是一脸从容,微笑着将自己的名帖拿给门房,叫他进去通报。

门房接了名帖,倒也没为难顾安雅,还挺客气地说了声“您稍后”,便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等他一进去,顾安雅主仆面前的小角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秀琴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不由气得跳脚,扯着顾安雅小声抱怨道:“小姐,您看看啊,这文府的奴才好生不懂规矩,您他们难道还不认识么,还通报!顾家三小姐登门拜访,要通报什么,咱们又不是没名没姓儿!”

顾安雅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忍着气道:“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一等国公之家,规矩必然森严,你同他们计较个什么!”

秀琴被顾安雅斥责了,倒是不敢再说,委委屈屈地看了顾安雅一眼之后,低下了头。

第九百九十章:故意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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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安雅心里又哪是真没有气呢?

不过是不想在事情还没办成之前,就先在文府人面前落得个脾气大的名声罢了。

她非是不知道文府的门房怠慢,就算是真要进去通报,那也该将她们主仆先迎到花厅去等才是,再不济,也该迎到偏厅里去,哪有就这么将人堵在门外的呢!

可谁叫她有所求呢?既有所求,便不能计较这些。

“等吧,文二夫人既然答应了我,那必然就会见我的。”顾安雅又道。

秀琴闻言不禁又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安雅这话,只怕也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自我安慰呢。

......

却说那文府的门房拿了顾安雅的名帖后,便直奔内院去了。

不过,却不是先去找谢婉容,而是先去寻了文国公夫人谢氏身边的婆子。

那婆子早就得了文国公夫人的交代,所以一见门房拿着顾安雅的帖子来了,便接了过来,打发门房先走了。

门房没得到是否开门迎人进来的吩咐,却也没多问,乖觉地小跑着离开了。

门房走后,这婆子便将名帖送到了谢氏身边的大丫鬟落梅手中,落梅又拿着去见谢氏。

“夫人料事如神,那顾三小姐果真来了,您瞧,还拿着拜帖来见二少夫人呢。”

说着,落梅便将那名帖递给谢氏。

谢氏闻言,略垂下眼扫了一眼那名帖,轻哼道:“我就知道她耐不住,昨儿才同婉容说过,今儿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人呢!”

落梅闻言忙答说:“在门口等着呢,听您的吩咐,没叫放她们进来,就将人拦在门外了。”

谢氏唔了一声,拨了拨手边的盖盅,眼神有些冷,“既然如此,那就叫她等着吧!”

落梅知道谢氏生气,但是,就这么将人挡在门外,万一牵连了国公府的名声,岂非得不偿失?

因而少不得还要劝谢氏:“奴婢知道夫人生气,可是,夫人这么叫人将她们拦在门外,若叫有心的给看到了,会不会影响国公府的名声呢?”

谁知谢氏并不担心,闻言就说:“久了自然不是那回事,可一时半刻的能有什么要紧?你当她是什么皇亲贵胄呢!再说了,咱们府上要什么好名声呢,还怕上面忌讳得少么?咱们名声不好了,别人才更放心呢!”

落梅跟在谢氏身边已久,对朝局之事也略明白些,听谢氏这么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遂不再劝了。

......

文府门外。

顾安雅跟秀琴主仆俩已经在门口站了差不多有一刻钟了。

从最开始的故作大方强忍火气,到而今顾安雅也有些绷不住面子了。

秀琴更躁些,已经又扯着顾安雅的绣口小声道:“小姐,这只怕都有一刻钟了吧,文国公府这样的大吗?传个消息也要这样久?”

秀琴是怕顾安雅谁发火,所以没敢直接问她们是不是叫人给涮了,要不然怎么连点儿动静都没有?

可她不问,不代表顾安雅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别说秀琴觉得被人涮了,就是她也有同样的想法。

思索片刻,顾安雅也忍不住对秀琴道:“再去敲敲门。”

秀琴依言又去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里面探出另外一个门房的脸。

那门房上下打量了一下秀琴,做出没认出来人的模样,问说:“找谁?”

秀琴不敢朝文府的门房甩脸子,因而只得客气笑道:“劳烦问问小哥,方才那位拿着我们小姐的名帖进去的小哥,可回来了?”

被问到的门房闻言似乎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有呢。”

还没回来?

秀琴闻言不由一怔,然后又忙说:“是这样,我们小姐跟你们夫人二少夫人早先约定好了,要来拜访的,今儿来的有些匆忙,没来得及事先下帖子,所以小哥们可能不知道这事,这样,能不能劳烦小哥再进去帮着催催,您看这......”

说着,秀琴便掏出一角碎银子,要往那门房手里塞。

谁知那门房忙躲过去了。

“哎,你可不兴这样啊,我们文府可都是规矩人,上头交代过,不许我们乱收东西的,既然已经有人拿着你家主子的帖子进去了,你们就等着就是了!我们府上大,事情也多,保不齐是哪里耽搁了,你们再等等吧,他走了,这就我一个人看门呢,我可不敢离开,行了行了,你要再没别的事,我就得回去了,要是叫我们总管见到我跟人闲聊,要扣我月银呢!”

说着,那门房便又一溜烟转回了门里,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秀琴两次被人堵在门外,早已是一肚子的火气,对着文府的角门狠狠磨了磨牙,才又下去。

顾安雅见秀琴下来了,忙问:“怎么样?他怎么说?”

秀琴忍不住叹了口气,啧声道:“还能怎么说,又是叫我们等呗!小姐,您说这文二夫人不会故意不想见您吧?”

顾安雅一听秀琴这话,顿时就恼了,“胡说八道什么呢!昨儿还好好的答应了我,怎么今儿就不见我了,文府家大业大,事情也多,许是传话的时候出了岔子,再等等又有什么要紧,你这丫头若是等的不耐烦,要不你先回去!”

秀琴哪敢自己先回去,闻言忙躬身求饶道:“小姐您息怒,奴婢这不是替您着急么,奴婢怎么着有什么要紧,还不是担心您受委屈么。”

顾安雅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秀琴了,想着秀琴还大有用处,到不得要先笼络了她的心,因而便又缓和了脸色道:“行了,我知道你忠心,但咱们既然是抱着目的来的,又岂能这点儿委屈都忍不下?你等着吧,等你家小姐我进了这门的那一日,这些个怠慢过你我的奴才们,我定要叫他们好看!”

“有小姐这话,奴婢哪里就委屈了呢。”秀琴听了顾安雅的话,果真被哄得又高兴起来。

正说着呢,身后的角门终于又再次开了,之前接了名帖那门房出来,朝顾安雅一揖,道“叫顾三小姐好等,我们二少夫人有请,您随奴才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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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留客

文府门房的一句话,便让顾安雅满腔的火气立即消弭,含笑进了文府。

待进了门不久,便到了谢婉容和文韬所居的水砚堂。

谢婉容在花厅里招待了顾安雅。

见到人便先露处三分笑容来,“让三小姐好等了,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没听到门房来报说你来了,这才怠慢了,还请勿怪。”

顾安雅本就是有所求而来,事成之前,自不敢在谢婉容面前不恭敬?

别说谢婉容还跟她客气着,就是谢婉容再刻薄些,她也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因而闻言便也忙堆起笑容来,道:“姐姐客气了,姐姐事忙,我来的又突然,要真说有错,也是妹妹思虑不周啊,怎敢叫姐姐挂心呢。”

谢婉容称呼顾安雅为三小姐,可顾安雅一张口却依旧姐姐妹妹地唤着,什么居心,实在值得人深思。

若说昨日在永宁侯府,她为了跟谢婉容套近乎,故意姐姐姐姐的叫着,谢婉容还能说她只是一时糊涂,没闹清楚规矩,可今儿到了文府,却依旧这么个做派,就不得不叫人怀疑她的来意到底是什么了。

但心中虽这样想,谢婉容面上却未露声色,仍旧从善如流地含笑道:“三小姐客气了,请坐,惠珠,快看茶。”

......

凝晖堂。

落梅匆匆进了谢氏所居正房,报说:“夫人,顾三小姐已经到水砚堂了,二少夫人正在小花厅招待。”

谢氏闻言,便坐直了些身子,道:“那就照着安排的做吧,去前头给文天阔传信儿,叫他赶在午膳之前将二少爷叫回来,再命厨房将宴席备上。”

“是,夫人。”落梅颔首称是。

然后,又行了一礼,便出去忙活去了。

先去前头给文府管家文天阔传了口信,让他务必在午膳前夕将二少爷文韬请回府里来,然后,又去厨房盯着做宴席,接着才又去了水砚堂。

落梅到水砚堂的时候,谢婉容和顾安雅正在讨论花样子。

既是打着讨教绣工的名头来的,顾安雅自然不会空手而来,也是带着几样绣品的,且还都是半成品,就是为了让谢婉容相信她只是来讨教绣工的。

谢婉容看起来也确实没有怀疑她的居心,教授得还颇为尽心。

顾安雅见状不由暗暗高兴,以为自己的计策已然奏效,颇有些沾沾自喜。

见到落梅前来,她便即刻站了起来,做出贞静贤淑的样子来。

落梅是谢氏身边的大丫鬟,颇为得脸,若是她能替顾安雅在谢氏面前说几句好话,那可真是胜过顾安雅自己努力多时了。

不过,落梅不好接近,顾安雅才刚来文府,并不敢随意出手,因而虽眼馋这个机会,却按捺着没有多生枝节。

谢婉容见到落梅来却好像挺诧异的,问说:“落梅姐姐怎么来了,可是母亲她?”

落梅闻言忙笑着福身答说:“夫人没什么事,就是听说永宁侯府的三小姐来拜访少夫人,心里高兴,特地叫奴婢来跟少夫人说一声,今儿午膳就留三小姐在府上用了,请少夫人尽心照顾,也请三小姐不要推辞才好。”

说着,落梅便笑盈盈地看向了顾安雅。

顾安雅哪里想得到谢氏会主动开口留她用膳,顿时激动地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脸上的喜色几乎都要压制不住。

强忍着暗暗吸了一大口气,这才勉强忍住没有失态,向前一步,朝落梅福身道:“国公夫人盛情,安雅,安雅自不敢相拒,还请姐姐代为回禀国公夫人,就说安雅多谢她老人家爱惜了。”

这话听上去可真够巴结的,不过,落梅却并未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来,反倒笑容不变地将顾安雅扶了起来。

“三小姐太客气了,上门是客,这都是应该的。”

谢婉容也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谢氏之前派人来通知她,说顾安雅突然登门,叫她先不见,等等再说,但是却从未提过要留顾安雅在府上用膳啊?

按说,看谢氏的样子,分明是讨厌顾安雅的,可怎么还特地留饭呢?

谢婉容满心不解,但也没在这个节骨眼上拆谢氏的台,因而少不得稳住了深思,答道:“落梅姐姐放心,我定会好好招待顾三小姐的,只不知,午膳母亲准备摆在哪里呢?”

落梅听到谢婉容这么问,忙答说:“夫人说了,园子里风景好,就摆在湖心亭那了还请少夫人届时准时带顾三小姐前去赴宴,奴婢还有别的事情,若少夫人没有吩咐,就请容奴婢先行告退了。”

谢婉容嗯了一声,点点头,让落梅先走了。

落梅福身离开,顾安雅的笑容是再也止不住了,连双眼中都隐隐透出光来,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日似的。

谢婉容回过身来,恰看到顾安雅来不及掩藏的亢奋笑容,目光微微一闪,却做不知,朝人笑道:“方才说了一半,咱们继续吧。”

顾安雅脆生应了一句,高高兴兴地跟着谢婉容又坐下了。

落梅离开水砚堂,便立即回到了凝晖堂。

见到谢氏,报说:“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谢氏唔了一声,过了片刻后问落梅,“你去传话的时候,瞧见她什么反应?”

落梅心知谢氏这问的是顾安雅,于是忙回答说:“启禀夫人,那顾三小姐一听奴婢说您要留她用膳,眼睛里都发出光来了,笑容更是几乎要藏不住,想来定是竭力忍着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的。”

谢氏闻言,便冷哼了一声:“她倒是高兴!希望,她待会儿也能这么高兴吧!”

......

时辰一晃便到了巳时,文府管家文天阔应国公夫人谢氏的吩咐,前去寻文韬,请他回府用午膳。

文韬如今也是有正经差事的,虽不用每日坐班,但少不得要勤走动走动,一面被人弹劾说他怠忽职守。

今日,正好是他来衙署坐班的日子。

往常这种时候,府上是绝对不会来请他回府用午膳的,顶多也就是谢氏或者谢婉容心疼他在衙署里吃的不好,送些好吃的来罢了,断没有直接请回府里用膳的道理。

第九百九十二章:一反常态

第九百九十二章:一反常态 (第1/1页)

文天阔突然来请自己回府用午膳,文韬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寻常。

于是便将文天阔带到外面去问话。

但奈何文天阔也并不知道谢氏此举用意,只好道:“少爷,不是奴才不跟您说实话,实在是奴才自己也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啊......”

文韬不认为文天阔会跟自己撒谎,所以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因而想了想,又问:“那,今日府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文天阔被他这话问的一愣,随即想了想后,道:“要说太过特别的,倒也没有,不过,永宁侯府的三小姐突然登门拜访少夫人,夫人却叫门房拦了那位三小姐两刻钟的工夫,才叫将人请进府里去了,除了这事,也实在再没什么特殊的了。”

“永宁侯府三小姐?”文韬听完眉心便是一皱。

顾安雅?她到文家找婉容干什么!

文天阔不知其中关键,闻言只是如实作答,颔首应道:“是啊,就是顾家的三小姐,说是此前与少夫人有过约定,这才上门来寻的,至于她来寻少夫人所为何事,奴才就不知道了,这只怕得问少夫人身边的人。”

文韬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只是还没有证据,不方便说出来罢了,因而闻言便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待会儿我会自己赶回去的。”

他就知道母亲不会突然叫人请他回府用午膳,只怕......却是为了顾安雅来寻婉容一事呢。

可母亲到底要做什么呢?

......

文天阔受命回了国公府,到谢氏那里去回了话,说文韬答应了会在午膳前夕回来,便去忙自己的去了。

至于先前见到文韬时候的那点儿疑惑,他并没有问。

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该他知道的他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他绝对不会多加打听,这才是生存的长久之道。

......

午时将近,谢氏身边差人来请谢婉容和顾安雅一道去湖心亭用午膳。

文府乃御赐宅邸,占地非常广,其中园艺景色也皆是上乘,否则的话,谢氏也不会每每常办什么赏花宴,宴请京中贵夫人和贵小姐们了。

往常顾安雅哪有机会自己登门?

而今不仅自己登了门,还有幸被谢氏留下一道用午膳,而且,还是以贵客礼仪接待的,顾安雅心里那高兴劲儿啊,简直就别提了!

见到谢氏,顾安雅连谢婉容也顾不上了,忙一步冲到前头,福身见礼,“晚辈见过夫人,愿夫人福寿康宁。”

谢氏见状双眼微微一眯,随即笑着叫落梅将人扶起,“三小姐客气了,不年不节的,怎么行如此大礼,你是客人,你这样,我心里可要过意不去了。”

“晚辈见到夫人便觉得亲切,纵不是年节,却也是行得大礼的,夫人是长辈,也绝对受得起,夫人您这么说才是客气呢,夫人如此厚爱,晚辈实在愧不敢受啊。”

谢氏闻言便哈哈笑了起来,好像十分喜欢顾安雅这话似的。

“好好好,好一张灵巧的小嘴啊,来,随我进去坐吧,今儿你是客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等改明儿你来的多了,我就不这样隆重了,今儿是头回么,隆重些也是应该的。”

顾安雅被谢氏亲自牵着手带进了湖心亭,高兴的近乎失措,脚下都有些发飘。

待进了湖心亭,余光里见到谢婉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不由更是暗喜,实在担心笑出声来,忙低下头去,狠狠咬了下嘴唇,方才忍住。

正偷着乐呢,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道是:“婉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安雅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

文韬!

文韬回来了?!

这,这怎么会呢?

文韬这个时间,怎么,怎么会在府里呢?

正不敢置信呢,便听谢氏道:“去瞧瞧,是不是二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文韬偕同谢婉容一起进来了。

见到谢氏,文韬便揖手行礼,“母亲。”

而对于谢氏身边坐着的顾安雅,却完全当做没看到似的,连眼风都没扫一下。

顾安雅见文韬不理她,先是一羞恼,接着却又不由皱眉。

按照她对文韬的了解,文韬不是这么不懂礼数的人,但是明明见到自己也在,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唯有一种可能说得通,那就是,他在忌讳别人。

可他忌讳谁呢?

谢氏待自己分明亲近喜欢得很,文韬总不会故意跟自己母亲唱反调,如此一来,那就只有......只有谢婉容那一方面的原因了。

文韬与谢婉容初初成婚,想来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为了不叫自己的新夫人多心,只怕是要对别人年轻女子不假辞色的。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谢婉容!

谢婉容谢婉容,什么好的都叫这女人占去了,她得了文韬的正妻之位,本该贤明大度才是,不想却如此善妒!

怪道自己那么殷勤,她却还是三小姐三小姐的叫着,原来,是早就防备着自己呢!

真是可恶!

不过,幸好文夫人喜欢自己,相比而来,与其去讨好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谢婉容,还不如好好笼络住谢氏的心呢,这样,兴许来日不必她自己筹谋,便自有谢氏开口将她聘做文韬的妾室了呢。

顾安雅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靠谱,因而更是打定主意要好生讨好谢氏。

而谢氏见到文韬来了,却显得有几分惊讶,“呦,今儿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衙门里不忙了,你可用了午膳呀?”

文韬虽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揭自己母亲的短,因而闻言便答说:“今日不忙,不必一直待在衙署,儿子便回来了,走得早些,还未曾用午膳呢。”

谢氏一听这话,便乐了,“那倒是巧了,我们也正准备用午膳呢,今儿府上来了贵客,娘特地叫厨房备了一桌宴席,既然你回来了,那不如就一道用吧,就当帮着娘跟你媳妇招待贵客了。”

说着,又指着顾安雅说:“顾三小姐这位贵客在此,韬儿,还不跟三小姐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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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明与不明

谢氏既这么说了,文韬自然不能再作没看到顾安雅。

但是,若叫他对顾安雅多殷勤也是不可能的,他不喜此女为人做派,即便看在谢氏的面子上,却也不过略微点了下头,道了声“顾三小姐”便罢,再无其他表示。

可即便如此,顾安雅心里却也暗暗高兴了许久。

毕竟,这可是文韬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单独跟她打招呼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招呼打的太过简短了些,若是能再多说几句,顺势聊开了则更好。

都怪谢婉容,若非顾忌着她,文韬怎么会对自己这样?

要知道,她可是谢氏亲自点名介绍的贵客,文韬哪有不给自己母亲面子的道理呢?

还不都是因为谢婉容太过善妒!

等来日自己入门承宠,定要谢婉容好看!

文韬忽然在午膳前夕回府,已然叫谢婉容很奇怪了,现在谢氏又特地吩咐文韬留下待客,这就更叫谢婉容看不明白了。

她弄不清楚谢氏到底意欲何为,但却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谢氏会故意害她。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

待众人落座,谢氏便吩咐落梅叫人上菜。

落梅福身应了声是,然后出了湖心亭,对等在外面的丫鬟们道:“上菜吧。”

两个小丫鬟轻声应了声是,然后便去厨房催菜去了。

等不多时,丫鬟先端来一个托盘,其上放着一个白瓷酒壶,莹白如玉,甚是精巧,霎时间便将顾安雅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谢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双眼微微一眯,笑道:“这是国公府内藏的桃花酿,我喜欢这酒的清甜味儿,所以每年都叫她们采摘花瓣酿酒,这是今年新酿的,度数不高,便是不胜酒力之人喝了也不会有事,姑娘放心喝就是,醉不了人的。”

顾安雅原本确实没想饮酒,因为怕饮酒误事,但谢氏都这么说了,她实在没有理由回绝,因而便立刻含笑应了。

“多谢夫人照顾。”

“客气了不是,你是贵客,这不是应该的么。”谢氏哈哈一笑,然后,又朝落梅使了个眼色,示意落梅亲自给顾安雅斟酒。

落梅意会,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先替顾安雅斟了一杯酒,然后,才是谢氏、文韬和谢婉容夫妇二人。

待酒倒好,冷盘也送上来了,接着是热菜,汤品等等佳肴,一一都送到了桌上。

谢氏热情招呼顾安雅用膳,又叫她别客气。

甚至好像是生怕顾安雅不习惯放不开,还特地叫落梅在顾安雅身后伺候,自己另用了别的丫鬟。

由此可见,谢氏确实对顾安雅很有些“另眼相看”。

要不是顾安善于隐忍,这会儿只怕是定要高兴得失了态了。

相比于顾安雅的受欢迎,谢婉容这个谢氏的正经儿媳妇,反倒像是被谢氏给忽略了似的,几乎没怎么理会。

谢婉容一头雾水没有解答,颇有些食不下咽。

这反映落到顾安雅眼中,自又是一番暗喜得意不提。

再说文韬,他原本也是弄不明白谢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的,不过,在看到落梅拿起那个酒壶的时候,却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趁着顾安雅低头吃东西的间隙,他深深地看了谢氏一眼,得到了谢氏暗暗警告的一个眼神。

文韬随即敛下眉目,略一思索后,居然开了口。

“三小姐觉得菜色可还合口味?”文韬如是问道。

这话其实听平常的,但是从文韬口中说出来,落入顾安雅和谢婉容口中,就着实不寻常了。

文韬虽不像陆铮那样,对除了家人之外的女子全都不假辞色,但也从不见与谁真的亲近过。

同谢婉容成婚后,就更是洁身自好,无事从不与年轻女子交谈,可他现在居然主动关心顾安雅吃的可习惯?!

虽说这也可以说是文韬看在谢氏喜欢顾安雅的份上,才这样做的,但对于顾安雅来说,文韬能主动跟她说话,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她强忍着激动,但脸上仍旧不免飞起点点红霞,口里羞涩道:“多谢二少爷关心,菜色都十分好,安雅很喜欢。”

文韬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谢婉容忽然觉得口中的青笋变得苦涩不堪,难以下咽,但她还是强忍着吃下去了,只是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未免失态,她赶忙低下头去,不让别人瞧见她的眼睛。

但这细微的变化,却未能逃过顾安雅的双眼。

顾安雅见谢婉容这么个反应,差点儿激动地当场跳起来!

好在最后还是强忍住了。

但由于太过激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饮了三五杯酒下肚。

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注意着不敢再多喝。

虽说这酒确实如谢氏所言,并不辣口,劲头也不大,她喝了五六杯下去,也不过只是觉得面上微微有那么些许热意而已。

但毕竟是第一次登门做客,万一喝醉了,岂不是要给文府众人留下个不庄重的印象,这可万万不可。

因有了这个想法,顾安雅接下来就不肯再多喝了。

只在谢氏劝酒的时候,又饮了两杯,后来便再没有喝。

好在这桃花酒确实如同谢氏所言,没什么劲儿,喝了也不上头,所以她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没有醉酒。

不过,再没劲儿,那也是酒,所以,等到宴席用罢,顾安雅多少也觉得有些脸热,一动起来,头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晕。

如此虽未到喝醉的地步,但到底也是有几分上头的。

她本想趁此机会先告辞离开,但转头见到文韬和谢婉容头挨着头在小声说话,心中不免又起了妒意,稍稍一想,竟又起了别的念头。

她想要留下。

可宴席都用完了,若要留下,那必然是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思来想去,顾安雅觉得借意装作醉酒,就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这桃花酒是谢氏劝她喝的,先前也是谢氏说了这酒不会醉人,可她偏偏就喝醉了,怎么说,谢氏也该留她歇歇,醒一醒酒再叫她走才对。

第九百九十五章:偷偷摸摸

顾安雅因醉酒之故,被谢氏留在了客房休息,眼下这个时辰,按理说她应该是还在休憩才对,但谢氏却怒气冲冲地带着谢婉容赶去客房,怎么看,这事都透着一股子不寻常。

谢婉容半懵半懂地跟着谢氏,见谢氏面沉如水,也没敢多问,只小心扶着谢氏往客院方向走去。

但结果走了一阵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是去水砚堂的方向么?

谢婉容看到这里,再忍不住,低声问谢氏:“娘,顾三小姐在客院休息,咱们要去找她,怎么倒往水砚堂去了......”

水砚堂是她跟文韬所居之处,顾安雅怎么可能会在那?

谁知谢氏却斩钉截铁回道:“没错,就是去水砚堂。”

“娘......”

“别急,去了你就知道了。”

谢氏这样说,谢婉容只好先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跟着谢氏往前走。

......

又走不多时,便到了水砚堂。

谢婉容站在院门口往里一瞧,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

水砚堂里伺候的下人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这么静悄悄的吧,这院子里瞧着倒好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这总不会是奴才们知道主子不在,就全都惫懒了吧?

文府的下人们自然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水砚堂之所以会看似空空如也,其实都是谢氏吩咐的。

毕竟,水砚堂若不是防备松懈,又怎么会叫有心人有可乘之机呢?

正当谢婉容疑惑之际,就见谢氏身边的管事妈妈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见到她二人先福身见礼,尔后起身道:“夫人,二少夫人,人刚才已经进去了。”

谢婉容听到这里,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想,她已经知道来水砚堂那个人是谁了。

谢氏带她来找顾安雅,不去客院,却直接来了水砚堂,想当然耳,而今在水砚堂中的人,必定就是顾安雅无疑了。

按说顾安雅应该是在客院休息才对,可如今却出现在水砚堂,其居心简直不得不叫人怀疑!

可她不明白的是,水砚堂乃她与文韬之居所,而今他们夫妻都不在,顾安雅来做什么呢?

当然很快,谢婉容就知道顾安雅来做什么了。

她跟着谢氏等人来到了她与文韬平日里用来练字作画的小书房,只听得里面一道娇柔而造作的女声隐隐传了出来。

这小书房平日里多是她在用,这会儿她在外面,那里面那个,又是谁呢!

里面的人,自然是顾安雅。

可顾安雅为何会出现呢在谢婉容的小书房里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才她被落梅送到客院休息醒酒,原本却也没想过要到水砚堂来。

即便她有些贼心,却也要有单独接近文韬的机会。

原本进了客院,她以为自己不过就是能在文府多停留一会儿罢了,早晚还是要走。

当谁知,就在她歇憩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丫鬟说话的声音传来。

刚开始她也并没有在意,结果听了几句才听出,那两个丫鬟实在谈论文韬。

可以说,她今日来文府,正是为了文韬而来,因而,听见这声音自然是顾不上休息了,忙爬起来偷偷走到门边去听。

然后,就听见了那两个丫鬟说谢氏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谢婉容去伺候谢氏去了,水砚堂只有文韬自己在,又说文韬下晌还要出门,许是不想一身酒气,便叫人准备水沐浴更衣,又要小睡一会儿。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这两个丫鬟大概也有些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提及文韬一个人在水砚堂沐浴更衣的话,语气很是娇羞向往。

这种语气若落在旁人耳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可偏偏落在有着同样心思的顾安雅耳中,问题就大了。

顾安雅为何屡次接近谢婉容?

难道,她真是如自己所说,倾慕谢婉容人品,想要与之结交吗?

这话也就骗骗她自己而已。

她接近谢婉容,自然是因为文韬。

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是更想直接去接近文韬的。

但上一回在文府出了丢帕子那件事,她被文韬当场拒绝,一来有些没脸,二来也有些忌讳,担心文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她面子,所以才轻易不敢再接近文韬。

因此,才又想了个迂回曲折的办法,打算走谢婉容的路子,逐步去近文韬的身。

但想法是好的,实现起来却很难。

好容易今日有了机会,不光接近了文韬,还博得了谢氏的喜爱,她一时间不由地有些忘形,便又忍不住起了贪念。

她想,连文府的丫鬟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又为何不能有呢?

比起丫鬟来说,她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姑娘,不敢奢望文韬的正妻之位,做个正正经经的妾室总可以吧?

看谢氏喜欢她的样子,想来即便她接近文韬的手段有些不光彩,谢氏也不会说什么才是。

又或者,谢氏根本就是有心安排她接近文韬呢?

要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将谢婉容叫走,又将自己安排在距离水砚堂这么近的客院呢?

越想越又可能,顾安雅再按捺不住,叫秀琴出去引开那门外那两个丫鬟,然后,自己就那么偷偷地摸到了水砚堂。

当然去之前,她心里还是十分不安的,也隐隐有些羞怯。

毕竟,她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要她主动去勾引男人,她也是十分不好意思的。

再者还很担心。

就算谢婉容不在水砚堂,但水砚堂里总不会没人伺候,她想躲过那么多双眼睛进到水砚堂里面,再顺利找到文韬,摸到文韬床上去,实在不容易。

这一个弄不好,她没成事不说,还败坏掉了清白名声!

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贪念占了上风。

若想要成为人上人,总要付出点儿代价不是?

就这么着,顾安雅就扎着胆子,忍着羞怯摸到了水砚堂。

结果也不知道真是她运气好还是怎么着,她到水砚堂的时候,正好见到里面丫鬟仆妇陆续都出来了。

她害怕被人发现踪迹,忙躲到了一旁,结果就听见一个仆妇跟其他人说,文韬要小睡一会儿,不许人打搅,叫大家等会儿再回来伺候。

第九百九十六章:抓了现行

顾安雅一听这话,不禁暗自窃喜。

她心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来今日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面,这是老天在暗示她,今日定能成事呢!

要不然,怎么会她想什么,就来什么呢?!

就这么着,顾安雅强忍着激动,等那些丫鬟仆妇们都离开后,提着裙子悄悄地溜进了水砚堂。

她一进去,就发现水砚堂中静悄悄的,确实像是人都走光了。

但她仍旧不敢大意,忙垫着脚奔着正房去了。

她原以为,文韬要小睡,自然是要在正房里的,结果摸到了正房后,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发现并没有文韬的踪影。

这可是奇了怪了?

文韬小睡不在正房,又会在哪里呢?

站在那里想着一会儿,她不白白浪费时间,忙又溜出去正房,打算去别的地方找找。

先去了东侧间,也是没有。

连着找了两次都没找见人,她不禁有些着急,暗道难道说文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所以,才在小睡的时候将丫鬟婆子都赶出去了?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将文韬找到,才是最要紧的。

打定主意,顾安雅又从东侧间出来,观望了一圈,将视线锁定在了西侧间。

她又提着裙摆走到了西侧间门前,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西侧间的门。

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西侧间是个小书房,布置得很是雅致,一看便知道应该是谢婉容平日所用,因为里面的器物大都是女子会喜欢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不免有些泛酸,下意识地不想文韬睡在这里。

尽管明知道人家是正经夫妻,就算文韬真睡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但她心里依旧不那么想承认这个事实。

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愿承认,它偏偏就越是真的。

等到顾安雅悄声绕过博古架,来到内侧,就见临窗的矮榻前,竟真的侧躺着一名男子。

那男人背影隐隐有些瘦削,发髻上并未着冠,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蚕丝里衣,背对着他侧躺在矮榻上,好像正是文韬!

不对,这分明就是文韬啊!

这里是谢婉容和文韬平日所用的书房,不是文韬,还有哪个男子敢除了外衣睡在这里呢?!

因想到了这点关键,顾安雅顿时便确定躺在矮榻上的人就是文韬。

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当一个人太过执着于某个人的时候,若是一直得不到便也罢了,可是一旦有机会能得到,那心里的感觉复杂的程度绝对实惠超乎别人想象的。

顾安雅此时此刻便是如此。

她肖想了文韬太久,又一直知道得到文韬的艰难,所以乍然之间有了机会,一瞬间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并下定决心要成事。

文韬看上去已经睡着了,一动爷没动,不知道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所以才睡沉了,也没发现她的到来。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才有成事的机会么。

顾安雅想做的其实也简单,就是打算借此机会爬上文韬的床,做出已经失身给文韬的样子,这样的话,文府哪怕为了文韬的名声也必定会叫文韬纳了她。

这样虽说对她的名声不那么好听,却也不至于多难听。

她好歹也是永宁侯的女儿,就算只是庶出,想必顾家也绝对不会允许文府敷衍了事,到那时,她嫁进文府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为了这一天努力太久了,过程在她眼中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只要结果是她一直以来所期盼的那个,不就行了?

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过要做文韬的正妻,那么为妾自然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正如她跟自己的生母红姨娘所说的那样,做高门大户的妾室,也比做小门小户的正头娘子来的风光多了!

更何况,她是真的很爱文韬,有这一个前提在,她也不怕来日会拢不住文韬的心。

男人么,哪个不三妻四妾的,更遑论文韬这样的出身,难道还真会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生活吗?

这样太不现实了!

既然文韬总要纳妾,那自己又有什么不好?

这么一想,顾安雅脱衣裳的动作,便又顺溜了许多。

她今日此举,无异于揭掉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当这么做了之后,接下来再做什么,好像都从善如流了。

脱下了外裳,顾安雅便咬咬牙,忍着心头唯剩一息的羞怯,慢慢接近了文韬。

当终于抱上了文韬的胳膊时,顾安雅终于再也忍不住,语带娇羞地唤了一声:“文公子,奴家好想你呀......”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谢氏带着谢婉容等来到了西侧间小书房门外,好巧不巧的,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听到里面那不知羞耻的声音,谢氏简直都恨不得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真是平白侮心!

谢婉容脸色也是骤然一变,俏脸一凝,眼中怒气汹涌。

谢氏朝落梅跟自己身边的管事妈妈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动手。

二人意会,忙一左一右推开了房门,管事妈妈谢妈妈口中大喊道:“好你个小贱蹄子,敢到二少爷和少夫人的书房里来撒野,看我不撕了你!来人啊,将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给我扯下来!”

这阵仗可真够大的,顾安雅登时就被吓呆了。

不过很快,她便又反应英过来,于是忙扯过薄被盖住自己的香肩,大声哭道:“我不活了,呜呜,天哪,我怎么会在这,这,呜呜呜......”

顾安雅原以为,自己一哭,别人就会听出她的声音,必定不敢乱来,却不想那几个粗手大脚的婆子压根儿就没管这一套,上来薅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从矮榻上扯了下来!

顾安雅头皮一麻,顿时也顾不上装哭了,忙尖声叫了起来。

“给我放手,是我,是我,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跟客人动手,你们疯了吗!还不给我放手!”

她这话喊完,秀琴也扑上来推开那些婆子,拼命地去护着她,并叫道:“你们抓错人了,这是我们小姐,顾家的三小姐!”

第九百九十七章:神转折

顾家三小姐?

所有闻言的人手下都是一顿,紧接着,就听谢妈妈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骂道:“胡说八道!顾三小姐明明在客院休息,怎会在这里?你这贱蹄子休要污了顾三小姐的清名,来人啊,给我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拉出来!”

有谢妈妈的吩咐,几个婆子便有了底气,又要动手,但才动作了一下,便听个女声喊道:“真的是我,快住手,我是贵客,你们休得胡来!”

顾安雅这一声喊得可清楚多了,谢妈妈似乎也听出来了。

她立即朝前快走了几步,然后一脸不敢置信地惊呼道:“顾三小姐,您怎么在这!还,还这个样子?!”

谢妈妈面上的吃惊不似作假,好像真的完全没有想到顾安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似的。

谢氏跟谢婉容还留在门口没有进来,如今这里能做主的,看上去也就只有谢妈妈一人了。

顾安雅也知道谢妈妈乃是谢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在谢氏面前很能说得上话,有些事情她知道了,那就等于是谢氏知道了。

所以,脑海中念头一转,立刻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嘤嘤哭了起来。

然后,又在谢妈妈看不到的地方,朝秀琴暗暗使了个眼色。

秀琴接到她的暗示后,便也立即跟着哭了起来。

然后一边哭一边道:“我们小姐本在客院休息得好好的,谁知忽然有个丫头来找我们小姐说,文二爷有话想要跟我们小姐说,我们小姐觉得于理不合本不想应邀,奈何文二爷盛情邀请,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跟我们小姐说,如此,我们小姐才勉为其难,带着我跟那丫鬟来了此处,等到了这里,文二爷便叫我们都等在外面,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违背二爷的话,便留在了外面,谁知......我们小姐冰清玉洁,一向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这,这可怎么办啊!”

秀琴欲说还休,在最重要的部分故意含糊其辞,反倒更加惹人遐想。

何况即便她不说清楚,眼前的情形大家也几乎都能看明白。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在房间里,能是在做什么?

谈心?

这话只怕也就骗骗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吧!

在场的可都是嫁了人的妇人,谁还不明白那女之间那点儿事呢!

谢妈妈听着顾安雅主仆俩的瞎话,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但还是忍气说:“听你这意思,是说我们二爷将你们小姐约到此处,对你们小姐行了不轨之事了!”

谢妈妈气势惊人,秀琴登时就被吓得不敢再胡乱言语,支支吾吾地我了半晌,也没说出句利索话来。

这时候,就听顾安雅抽噎着说:“我虽出身不高,却也知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我长这么大,父母长辈皆教导我要自尊自爱,可今日......”

说到这里,似乎是又说不下去了,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妈妈自问自己跟着谢氏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仍旧无法想象顾安雅一个小姑娘脸皮居然这么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瞎话一套一套的,脸都不红一下,可真叫她长了见识了!

若非今日是夫人事先安排好的,只为试探顾安雅,眼下他们二爷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其实顾安雅会这么理直气壮的污蔑文韬轻薄她,无非是仗着文家位高名重,轻易不会容许自家名声有碍,再加上她不过是想做文韬的妾室,而非不知轻重地要求做正妻,因而,才笃定文家为了名声一定会同意她的要求,让文韬纳了她。

但她想到了这些,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今日之所以有机会接近文韬做这一场戏,居然全都是谢氏一手安排的。

当然,谢氏安排归安排,可若顾安雅自己没这个贼心,那自然也不会上当。

但偏偏,她不仅有贼心,竟然还真的敢付诸行动!

她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这一切既然是谢氏安排好的,又岂能让她如愿呢?

……

就在顾安雅似是而非地将矛头引向文韬的时候,她身后的软榻上,那一直背对着众人躺着的男子忽然转过了身。

“怎么这么吵......”男子揉着眼睛从软榻上起了身,众人这才得以见到他的真容。

秀琴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名男子。

好一会儿之后,才哆嗦着手去扯顾安雅的袖子,“小姐...小,小姐......”

顾安雅见秀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心里也是咯噔一响,正要回头去看出了什么事,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威严女声。

“闹什么呢,老远就听你们吵吵嚷嚷的,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这是谢氏的声音!

顾安雅听清楚这道女声,先是一喜,接着转过身一看,顿时又是一惊。

这,这怎么可能!

说话间,谢氏便带着谢婉容进来了。

谢氏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谢妈妈身上,问说:“怎么回事?”

谢妈妈闻言忙几步走到谢氏身边,回说:“启禀夫人,奴婢接到下面人来报,说看到个女人偷偷摸摸地进了二少爷的小书房,奴婢担心是哪个丫头不懂事,所以特地带人来看看,结果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偷偷进二少爷小书房的不是咱们府上的丫头,却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三小姐呢!”

“奴婢来的时候,顾三小姐便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抱着......抱着听风不知在干些什么,结果奴婢一问,顾三小姐和她的侍女居然说,是二少爷约顾三小姐前来说话的!可二少爷这会儿都不在府上,又怎么会找顾三小姐说话?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是非对错,奴婢不敢做评,不过,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方才的情形,还请夫人裁决。”

谢氏听了谢妈妈的话,脸色便沉了下来。

顾安雅则一脸傻眼的表情。

怎么会是听风!

怎么可能是听风!

躺在矮榻上的,不该是文韬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犹疑不定间,就听谢氏厉声喝问听风:“听风,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说,你自己在主子房里做什么!”

第九百九十八章:押送回府

第九百九十八章:押送回府 (第1/1页)

“奴才冤枉啊夫人!”听风闻言便立即大呼冤枉,连连磕头道,“奴才之所以在这里,可都是少爷吩咐的啊!少爷说,前几日少夫人说小书房里的矮榻太矮了,躺着不舒服,想垫高一些,少爷便命奴才抓紧去弄,今日正好弄好了,奴才便带人将矮榻送了回来。”

“然后刚摆好矮榻少爷又说,担心少夫人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叫奴才去了外衣先上去躺一躺,试一试感觉怎么样,若不行的话好早些改,奴才本是不敢逾矩的,但少爷坚持叫奴才试,奴才便只好上去试一试了。”

“但奴才不敢随意玷污主子的东西,所以什么都没铺,就那么躺的,结果......结果奴才昨儿夜里没睡好,这一趟上去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夫人您就来了,奴才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至于顾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奴才一直跟着少爷,才刚将少爷送出府不久,可从没听少爷说邀顾三小姐说话啊,求夫人明鉴!”

说罢,听风又不停地磕头求起了饶。

顾安雅听完听风这一番话,是彻底懵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不,不是的,伯母,伯母您听我说,真的是二少爷......”

她本想解释一番,但不想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氏打断了。

“好了!”谢氏厉声喝道,显见是气得不轻,“顾三小姐有什么话,不如回去同你们家里的长辈说吧,你不是我文家的人,我自不好管教你,唯有请顾家的长辈做主了!你放心,今儿这事我会叫人跟顾家长辈们说清楚的,来人啊,送顾三小姐回永宁侯府!”

说完这话,谢氏便狠狠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顾安雅见谢氏怒气冲冲地走了,忙哭着要拦,但谢妈妈等虎视眈眈地拦在她面前,她就是想去拦谢氏也没办法,因而只好又看向谢婉容。

“婉姐姐,婉姐姐你帮我说句话,我真的不是,我没有......”

谢婉容闻言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真是看错你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也绝对不会见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谢婉容便也拂袖而去。

“婉姐姐,婉姐姐......”顾安雅大哭挽留,但谢婉容根本没有回头。

顾安雅方才说的那番话,她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早知道这个女人是这么的不知廉耻,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丈夫,她又岂会心软?

谢氏和谢婉容接连怒气冲冲地离去,算是彻底绝了顾安雅的念头,以致于她看起来几乎都有些神经质了。

她跌坐在地板上,不停地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这不可能,怎么会不是文公子呢?我不信......”

“小姐......”秀琴早就哭得不行了。

当矮榻上的人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她和顾安雅方才说的那些话便成了彻彻底底的谎言,而且还是当众被人揭穿的谎言。

这已经不是当众打脸这么简单,她们主仆在文府众人面前公然陷害文韬,这分明是在打人家的脸啊,文府又哪里会依?

谢妈妈冷眼看着她们主仆抱头痛哭,挥手招呼众人,“来啊,随我一道送顾三小姐回府!”

那几个婆子闻言,便齐声应了声是,然后便伸手去抓顾安雅。

可怜顾安雅堂堂一个侯府千金,却被几个婆子抓着胳膊跟拎小鸡似的给拎了起来,连衣裳都没穿齐整,几个婆子这么一拎,她身上那件藕色鸳鸯戏莲肚兜便暴露在了人前,叫大家看了个清清楚楚。

听风吓得忙将头垂的更低,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过后再有人逼他娶了顾安雅,那可就有意思了!

秀琴一边哭着一边去扯几个婆子的手,“你们放开,放开,你们竟敢这样对我家小姐,你们不怕侯府怪罪么!”

谢妈妈朝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意会,一把将秀琴扯了过来反手押住。

这时候,就听谢妈妈凉声道:“姑娘不用冲我们耍威风,有什么话,咱们自去侯府分辨就是,眼前这些都是证人,姑娘不用怕没处说理伸冤,带走!”

随着谢妈妈一声令下,顾安雅的外衣被胡乱套在身上,她们主仆二人一道被谢妈妈等人押着出了文府。

大概是谢氏早就交代过了,从水砚堂的小书房到府门口一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到了府门口,早已经有准备好的马车停在那里,谢妈妈等押着顾安雅主仆上了马车,便快马加鞭往永宁侯府去了。

顾安雅从被押住后,全程再没说一句话,像是吓傻了,吓呆了,一路上都是愣愣的。

......

文国公府,谢氏房中。

谢婉容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谢氏到做了什么。

谢氏说要试探顾安雅,看来是已经试探出来了。

她虽早猜测顾安雅对文韬有些想法,但也着实没想到顾安雅居然敢这么做!

“娘,您怎么笃定她一定会上钩呢?”这却是谢婉容不明白的地方。

姑娘家名节何其重要,顾安雅就算对文韬有心,难道也不顾自己的清白名声了吗?

谢氏听到谢婉容这样问,便不由摇头叹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我且问你,这世上可有不偷腥的猫儿?肥鱼若摆在面前,哪个猫能忍得住呢?”

谢婉容听出谢氏这是在以猫喻人,那偷腥的猫,就好比今日的顾安雅,见到了眼馋已久的大鱼,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婉容受教了,今日之事,多谢娘费心。”

谢婉容明白,谢氏做这么多,多半还是为了她,否则谢氏何必非拦着不许自己儿子纳妾呢?

这份情,她得领。

“娘就希望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就好,其他的,娘都不在乎。”

......

永宁侯府,玉笙居。

郑妈妈几乎是一路从大门外跑进了玉笙居,见到了安笙,连气也顾不上喘匀了,便忙道:“小姐,消息传回来了,好像出事了!咱们的人说,三小姐似乎是被文家人给押着回来的,看着很有些不对,像是有些精神恍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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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问罪

郑妈妈说顾安雅精神恍惚地被文国公府的人送了回来?

安笙听罢眉心不禁一皱,尔后问说:“可知道送人回来的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郑妈妈摇摇头,然后又请示安笙说,“小姐,您看要不奴婢再去前面盯着些?”

“也好,你去吧,有消息再回来报我。”

郑妈妈便又退了出去。

......

郑妈妈走后不久,文国公府的马车便停在了永宁侯府门前。

沈氏和宋氏听说文国公府来人了,心里都是一突,忙问来的是谁。

下人们答说,是谢氏身边的谢妈妈,说送三小姐回府,有些事情要当面跟二位夫人说。

顾安雅去了哪里,沈氏和宋氏是知道一些的,原本就猜测她可能是去了文国公府,现在文府的人送人回来,她们便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没有错。

可顾安雅何时跟文府关系好成这样了,回府来还要文府的人特地相送?

不对,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沈氏思索了片刻,忙又问:“文府的人神情如何?”

下人闻言忙答说:“回二夫人的话,门房说面色不大好,好像,是来问罪的。”

问罪!

文家好端端的来顾家问的哪门子罪?!

“二嫂你还想什么呢,人家说是送三小姐回来的,只怕是押着三小姐来找咱们算账的还差不多!咱们快去瞧瞧吧!”宋氏是闻言就反应过来了。

毕竟,前不久在双峰山上,顾安雅可是当着她的面上演了一出“好戏”,所以,顾安雅那点儿小心思,她可是知道得很清楚。

顾安雅在文国公夫人面前极尽殷勤讨好之能,她就不信,凭文国公夫人在内宅浸淫多年的看人经验,会看不出顾安雅那点儿小心思?

既然看得出来,那文国公夫人可会愿意让顾安雅如愿呢?

当日从双峰山回来,宋氏便在想这个问题。

以文府的家世名位,以文韬的人品样貌,前途发展,顾安雅成功进门的几率又有多大?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微乎其微。

若永宁侯府还是从前的那个永宁侯府,也许顾安雅自甘为妾,文家也不会拒绝,但自从出了方氏那档子事,永宁侯府在京都的名声便大不如前,文府实在没有必要非结这样一门亲。

但即便如此,顾安雅却仍旧不肯放弃,宋氏自问没有立场要劝顾安雅悬崖勒马,所以便也什么都没说。

可若是顾安雅因此得罪了文国公府,那这可就不行了。

顾家可还没分家呢,事不关己的时候她自然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可若是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也绝对不会甘愿吃亏的。

......

沈氏跟宋氏匆匆到了前院的偏厅。

彼时,谢妈妈等已经押着顾安雅主仆进了偏厅了,等沈氏和宋氏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氏和宋氏顿时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快步迈进了偏厅里面。

“谢妈妈来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奉茶,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呢!”沈氏扫了一眼被押着的顾安雅,却先同谢妈妈说话。

谢妈妈是谢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说来可比那些小门小户家里的正头娘子还有地位,沈氏虽也是当朝官员家眷,但看谢妈妈这个架势,仍不敢托大。

因为她知道,谢妈妈敢押着顾安雅回来,必然是受了谢氏的示意的,谢氏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除非,顾安雅真做了什么让她不能容忍的事情......

“顾二夫人,”沈氏客气,谢妈妈便也恭敬朝人行了一礼,又跟宋氏也见了礼,才道,“茶便不忙喝了,我今儿来,是受了我们夫人的吩咐,有正经事情要跟二位夫人说的,还请二位夫人容我一言。”

沈氏和宋氏闻言又对视了一眼,然后皆道:“妈妈请说。”

谢妈妈又福了福身子,道:“是这样的,贵府三小姐今日突然登门拜访我们二少夫人,说与我们二少夫人曾有约定,要上门讨教绣工,我们二少夫人记着约定,所以哪怕贵府三小姐来的突然,我们二少夫人也见了。”

“而后我们夫人与二少夫人觉得上门是客,很是用心招待了贵府三小姐,夫人还特地准备了一桌宴席,席间顾三小姐饮了几杯鄙府新酿的桃花酿,说不胜酒力,我们夫人过意不去,特留了三小姐在府上客院小憩......说到这里,请二位夫人容我插一句题外话,我想代我们夫人和二少夫人问问两位夫人,我们夫人和二少夫人这么做,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沈氏和宋氏听着谢妈妈这话,不免都觉得不会只是问问可曾失礼这么简单。

但谢妈妈既敢问,她们又不好不答,因而只能斟酌着小心答说:“文国公夫人与少夫人热情好客,以礼待人,自然是不曾有失礼之处的。”

话音刚落,就听谢妈妈又道:“既然连二位夫人都说我们夫人与二少夫人不曾有失礼之处,那怎么贵府三小姐还会做出这种叫人简直羞于启齿的事呢!”

谢妈妈这句质问可就严重多了。

沈氏和宋氏听罢均是面色一变,片刻后,沈氏沉声问说:“妈妈此话怎讲?我们顾家的姑娘可都是知礼明义的,妈妈这么说可有证据?”

按说,沈氏并不想要出这个头,可如今大房没有正经主事的夫人,她身为永宁侯府的二夫人,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能向着外人说话。

可说实话,她虽立即反问了回去,自己心里却有些没底。

她对顾安雅了解不多,所以并不敢保证顾安雅到底会不会做出没脸的事情来。

“二夫人这话问得好,”谢妈妈听到沈氏反问,便略显得嘲讽地哼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扫了顾安雅一眼,才又接着道,“顾家其他姑娘人品贵重知晓礼仪不假,这我自不敢置喙,可顾三小姐的人品么,呵......二位夫人有所不知,今儿的事情可是文府那么多丫鬟婆子亲眼所见的,要是真没点儿说得过去的证据,我自然也是不敢在二位夫人面前胡乱诳语的!”

第一千章:强辩

对峙这种事情,就怕气势不如人。

气势一旦矮下去,再想扳回来,可就难了。

沈氏和宋氏被谢妈妈这一通话挤兑的,都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想她们好歹也是侯府的正经夫人,谢妈妈就算再得脸,那也是一个下人,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这样说她们了?!

“谢妈妈说了这么多,不如直接挑重点的说吧,你说明白了,我们也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沈氏再不复方才客气。

这谢妈妈摆明了是来找茬儿的,她要是再笑脸相迎,侯府的脸面就要叫人给踩到地底下去了。

谢妈妈倒是不在意沈氏到底什么态度,闻言正要说清楚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谁知从离开文府便一直未曾发声的顾安雅却忽然叫了起来。

“二婶,三婶,你们别听这个婆子胡言乱语,我没有,我没有做有失体面的事!是她们,是她们故意害我的!”

谢妈妈一听顾安雅这话,顿时脸拉的老长,继而嘲讽道:“顾三小姐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那按照三小姐所言,三小姐避开我们府上下人,离开你休息的客院,偷偷摸摸地进了我们二少爷跟二少夫人的小书房,脱光了衣服说些有辱斯文的勾引之言,也是我等陷害了?还是我们强迫的呢!”

“二夫人,三夫人,您二位可听清楚了我方才的话?要是没听清楚,我还可以再给您二位重复一下,我们夫人的意思呢,是说顾三小姐乃贵府的姑娘,我们夫人不好代为行管教之责,所以才叫我带着人送三小姐回来,并将事情跟两位夫人说清楚,请两位夫人好好管教管教你们这位三小姐!”

“这原本呢,我们夫人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给贵府老夫人的,但思及老夫人身体抱恙,不敢搅扰,便只得麻烦二位夫人了,事情就是这样,至于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想必二位夫人见多识广,也该明白是非曲直,就请二位夫人看在我们夫人有意为侯府全脸面的份上,好生管束三小姐,别再让她做出这等有辱家门的事情了!”

“话我说完了,事情也禀报完了,那二位夫人就请容我先告退了。”

说罢,谢妈妈便朝沈氏和宋氏微微一福,带着文府的几个婆子转身便走。

沈氏和宋氏甚至都没来得及挽留,她们便已经出了偏厅门了!

沈氏和宋氏反应过来,皆是气得眼前发晕,又赶紧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出去送人。

原本以为顾安雅不过是哪里做的不好,冲撞了文国公夫人,却不想,居然是做了这种事情!

这可真是生生叫人打了脸!

谢妈妈虽未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不就是想说顾安雅不顾廉耻,主动勾引文韬不成,却被文国公夫人给拿住了么?

这可真是天大的丑事,纵然她们只是做婶母的,也跟着没脸极了。

“顾安雅,你可真行,我早知道你贼心不死,但也没想到你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不要脸,别人还不要脸么?你也想想你其他姐妹们行不行!”宋氏气得当场大骂起来。

沈氏也是气得脸色发青,但到底没有女儿,理智还在,所以便劝宋氏:“三弟妹先别忙着骂她,你现在就是将她骂出花来,也没用了,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而今,想想怎么处理这事才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我又不是她的母亲,是不是,该将此事告知给娘她老人家呢?”

沈氏一席话说到了点子上,宋氏深以为然。

“对!娘还在呢,她做下这等丑事,你我这两个做婶娘的,怎好代为行管教之责,还是赶紧报给娘知道才是。”

“正是这个理儿,那咱们现在就去吧,这事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好。”

沈氏和宋氏一拍即合,都同意去找徐氏。

却不想,就在她们要押顾安雅去松鹤堂的时候,顾安雅却忽然奋力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不去,你们松开……”

沈氏和宋氏见她如此不配合,不禁更加生气,指着她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敢闹,你再不消停,小心我们禀了老夫人,先将你关到祠堂去!”

话音刚落,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人,一进来便大声哭道:“不要,二夫人三夫人手下留情啊。”

沈氏和宋氏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顾安雅的生母红姨娘。

沈氏见到红姨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红姨娘骂道:“好啊,你来的正好,不然我还要叫人去唤你呢!你是三小姐的生母,三小姐是在你身边教养长大的,她长成这副歪样子,与你绝对有分不开的干系,既然来了,那正好跟我们一道去见老夫人,有什么冤屈,你们自己到老夫人面前去说吧!”

说罢,又招呼众人,让她们将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一道押去松鹤堂。

......

沈氏和宋氏带着人押着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去了松鹤堂,郑妈妈再次小跑着回了玉笙居。

一路来到安笙面前,报说:“小姐,出事了!”

“怎么了?”

“三小姐出事了!”郑妈妈急急道,“原来啊,三小姐在文国公府偷进了文二爷和夫人的居所,企图勾引文二爷不成,却被文国公夫人给抓了个正着,方才就是文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押着三小姐回来,要二夫人和三夫人好好管教三小姐呢,结果二夫人和三夫人不愿担责,便押着三小姐去松鹤堂找老夫人去了,哦对了,还有红姨娘!”

不同于郑妈妈的激动,安笙的反应好似十分平淡,闻言只嗯了一声,便叫郑妈妈再继续盯着松鹤堂的动静,其余的却是什么都没说。

郑妈妈听命而去,青葙问安笙:“小姐,您说这是文国公夫人安排好的么?”

“我不知道,”安笙摇摇头,“不过,文国公夫人既得了我派人送的消息,想必自然是要善加利用的。”

“那......三小姐这一回......”青葙有些欲言又止。

安笙却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问青葙,“你是觉得我叫人给文国公夫人送消息故意害顾安雅,不好?”

第一千零一章:摘出去

青葙闻言忙摇头说:“奴婢没有,奴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青葙却有些说不清楚,但又怕安笙误解她,因而急得手舞足蹈地用力解释,“小姐,小姐您相信奴婢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吗,奴婢只是......”

“好了,”安笙轻笑了一声,安抚她道,“我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着急。”

青葙仔细看了看,见安笙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轻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等平静下来,方才一时间说不清楚的话也能表达清楚了,青葙便又问安笙,“小姐,奴婢是想问您,不担心文国公夫人觉得小姐您此举有故意陷害自家姐妹之嫌吗?”

青葙是真的担心安笙,否则也不敢问出这种逾矩的话来。

不过安笙倒是没觉得她逾矩,也没有敷衍她,闻言便答说:“我只是让人告诉文国公夫人,昨日顾安雅曾拦过婉容的事,多余的却不曾说过,至于文国公夫人到底怎么想,又要如何利用顾安雅的心思行事,这都不是我能控制的,说到底,若顾安雅自己没有贪念,文国公夫人即便设套给她,也是派不上用场的,但如今顾安雅既然被文府的人给押送回来了,那就说明她还是上钩了。”

没有谁能代替他人做决定,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人逼着顾安雅一定要去勾引文韬,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安笙或许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要说顾安雅这样都是她害的,也实在太过牵强了些。

青葙也是此时方才完全明白安笙的用意,遂不再多言了。

......

松鹤堂。

沈氏跟宋氏押着顾安雅和红姨娘母女去往松鹤堂的时候,徐氏已经先得到了消息。

原来徐氏虽说犯了头疾,但其实症状远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除了先前头疾发作的那一早,后面几日其实都已经差不多好了,只是她为叫安笙察觉到自己不孝,所以才故意装着没好。

但事实上,她早已没有大碍,说是将府中大事小情都交给沈氏和宋氏二人做主,但其实她自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府上的动静。

顾安雅被文府的押送回来,她自然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这原本呢,顾安雅偷偷跑去文府,她也是知道一些的,之所以没拦着,也是因为想着若顾安雅真能进了文府的门,对顾家来说也是一大助力,这才没有拦着顾安雅不许她去。

可她哪会想到顾安雅竟这般不争气,居然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还叫人给抓了个正着!

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顾安雅被文国公夫人看见她勾引自己的儿子,想也知道文国公夫人是多么生气!

徐氏也生气!

听完了徐嬷嬷的话,便忍不住骂道:“这个废物,一点事情都办不好,只会丢顾家的脸!”

徐嬷嬷见徐氏只顾气骂,忙又劝说:“老夫人先别生气了,如今生气已然晚了,您还是赶紧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办吧,二夫人跟三夫人已经押着人过来了,再者,文国公夫人那里只怕还要有个交代呢,虽说文国公夫人是说此事她不便插手,请咱们自己管教三小姐,可三小姐做下这种事情,又被文国公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要是每个说法,只怕也是说不过去啊。”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徐氏不是不明白徐嬷嬷说的这些,可要是叫她一点儿都不生气,她又委实做不到,“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她眼高手低,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成日里就会给我闯祸,我说她废物难道错了么!”

“您说的没错,可您就是再骂得更厉害些,眼下也是于事无补了啊,没的白白气坏了您的身子不是?”徐氏正在气头上,徐嬷嬷自然也不敢深劝,因而只得挑着徐氏尚能听得进去的话劝一劝。

徐嬷嬷的话,徐氏倒还听得进去,知道徐嬷嬷说的没错,她便也不再恨声骂人,先思索起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置了。

刚想了没一会儿,盼夏便来报,说沈氏和宋氏她们来了,要求见她。

这么大的事情,徐氏自不能再躲,便叫盼夏将她们叫进房里来。

......

片刻后,沈氏和宋氏等人进了徐氏的卧房。

二人见到徐氏,先福身见礼,又问候了一下徐氏的身子,得知徐氏尚且还好,便先开口请徐氏恕罪。

徐氏要装作不明情况,因而闻言便奇怪道:“好好地,怎么叫我恕罪呢?出什么事了这是?”

徐氏做戏做得还是比较自然的,反正沈氏和宋氏都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当然,即便是她们看出了些许不对,这会儿也只会装作没看出来,因而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徐氏复述了一遍。

沈氏跟宋氏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方才的事情分说了个明白,都很好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当然,这件事本来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就像宋氏说的,顾安雅是红姨娘亲自教养长大的,这可是方氏当初替红姨娘争取来的恩典,红姨娘既是顾安雅的亲娘,那教养顾安雅自然是“用心”,至于最后为何将人教成了这副模样,那就不是她们能管得了的了。

徐氏也知道沈氏和宋氏是不想出头担责任,所以都不愿意管这件事,也知道这事没办法硬赖到她们头上去,但是,亲耳听见宋氏这么说,仍是觉得十分刺耳。

因而不免冷声道:“知道你们不是亲娘,这也没人怨你们,你们又有什么好急着撇清关系的!她再不懂事,再不知廉耻,却也姓顾,你们以为她名声难听了,别人就能说你们什么好吗?还是你们各自名下都没有未出嫁的女儿!”

沈氏和宋氏被徐氏这么一刺,脸色不由都是一变。

但她们又不得不承认,徐氏这话说的虽然十分不中听,却也是事实,因而自然不好分辨,只低下头默不作声,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打定主意不管闲事了。

徐氏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一千零二章:结果

沈氏和宋氏打定主意不管顾安雅的事,倒是躲得过去,可徐氏却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大房没有主母,这件事必然要她来做主。

思索了片刻,徐氏沉声问顾安雅:“三丫头,你可知错!”

顾安雅却并不想认错。

或者说,她内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她时运不济,才没成事而已!

但情势逼人,眼下这个情形,她若是不肯认错,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责罚等着她呢,因而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她也是要俯首认错的。

“孙女,知错了,孙女只是一时糊涂,还请祖母饶恕我这一回。”

“一时糊涂!”徐氏听到顾安雅的话便炸了,“你一句轻飘飘的一时糊涂,就想掩盖了你自己做的丑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时糊涂,让整个顾家都跟着你蒙羞,文府上门来打我们家的脸,我们不能说一个不字,还要将脸凑上去给人家打,你一句一时糊涂,就完了?!”

“老夫人,老夫人求您宽恕三小姐这一次吧,三小姐只是太年轻了,不懂事,才会做下此等错事,害得侯府蒙羞,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管教不严,求老夫人再给三小姐一次机会吧,求您了......”红姨娘见势不好,忙磕头哭求道。

然后,又去拉顾安雅,让她赶紧好好地给徐氏认错。

谁知徐氏却并不听她的话,闻言一声冷哼,指着她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你自然是有错的,我还没说你呢,她是你亲自教养长大的,她长成这副歪样,你以为你能逃脱责任么?你的账我早晚跟你算,现在你少在这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没问你,你最好少说话!”

红姨娘最害怕的就是徐氏,眼下被徐氏这么一吓唬,还哪敢多言,忙用力磕头道:“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贱妾多言,贱妾多言了,您别生气!”

红姨娘本意是想让徐氏消消气,却不知徐氏看到她这副样子反倒更加生气,几乎是咬着牙骂道:“你瞧瞧你那副诡媚样子,她就是从小跟着你学了这些,才长成如今这个德行,好好地一个女儿被你教养歪了,你以为你还能好!”

红姨娘一听徐氏这话似乎是有要发落自己的意思,心内不由一惊,害怕地望向徐氏,“老夫人......”

“别叫我!”徐氏恨恨地拍了下桌子,众人均被唬的心头一跳,便又听她说道,“今儿我把话撂在这,顾家几代积攒起来的名声,可不是给你们用来败的,从今往后,倘或谁再做了有辱家门的事情,定重惩不饶,到时候,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过你们!”

沈氏听了徐氏这话,心想徐氏难道是打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忖思片刻,忍不住问道:“娘,那今儿这事......”

徐氏闻言,目光自房内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尔后才道:“二丫头婚事既定,大丫头和三丫头也该寻人家了,姑娘家大了就留不住了,这留来留去的,只怕倒要留成仇了!至于红姨娘......她教养三小姐不利,但念在她生养三小姐一场,在三小姐出嫁之前,便先禁足吧,以后没我的允许,再不许出来!若三小姐再做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就都算在红姨娘身上,一个妾室而已,做了错事,侯府便是发卖了也使得!”

红姨娘听到最后,已经是浑身瘫软,吓得不行了。

妾室被发卖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举凡被发卖的妾室,无一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这后半生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其实她们说的好听些叫妾室,说难听了些,也不过就是比下人们稍稍高级了那一点儿罢了,说白了,还是主人家的附属,生杀予夺皆掌握在主家手中。

顾安雅也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牵连了红姨娘,还这般严重,闻言不禁下意识地喊道:“祖母,这件事与我娘无关,您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我怎么对她了?”徐氏听了顾安雅的话,便微微眯了下眼睛,沉声道,“你娘?你叫谁娘呢,嗯?”

顾安雅听到徐氏这样问,不由打了个寒噤,“我......我......”

“老夫人,老夫人您别生气,三小姐乱说的,乱说的,”红姨娘吓得忙又去磕头,然后又拼了命地朝顾安雅使眼色,咬着牙小声说,“三小姐别说了,快跟老夫人认错呀!”

顾安雅知道自己失言了,再加上本就做了错事抬不起头来,闻言自然是只能俯首认错,“祖母恕罪,是孙女一时失言,还请您千万别怪罪。”

比起这件事,更严重的是徐氏提到了她的婚事。

她不想随便被许配人家,可眼下情形又容不得她拒绝,因而不由抓心挠肝地厉害。

只要一想到要被随意许配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就浑身难受。

再者,她一心期盼能嫁给文韬,又岂能甘心再嫁给别人呢?

可她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这事先这样吧,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吵得我头疼!”徐氏皱着眉冷着脸朝众人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沈氏和宋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纠缠,闻言便恭敬福身退了出去,再没管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

而红姨娘和顾安雅母女经此一遭也不敢再忤逆徐氏,见徐氏不耐烦了,也只得先退了下去。

......

松鹤堂这边的处理结果,安笙很快就知道了。

同她猜想的差不多,徐氏果真是急着给顾安雅还有顾凝薇找婆家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徐氏能给她们找到什么样的婆家?

在徐氏眼中,顾家的女儿都是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而今顾凝薇和顾安雅全没了好名声,就不知道,徐氏还能否靠着她们换取更多的利益了。

稍晚些时候,徐氏派徐嬷嬷亲自跑了一趟文国公府,让徐嬷嬷代为向文国公夫人表达了自己的一番歉意,并言明往后一定会严加管教顾安雅,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又暗示了一下顾安雅即将许配人家,这事才算是完了。

第一千零三章:被拒

顾安雅的事情在永宁侯府是天大的事,但放到邺京城中,却不过是坊间大大小小事情中的一件而已。

因徐氏的“歉意”表达的诚恳我,文国公夫人也信守承诺,并未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徐氏叫人留意了几日,见外面没什么风言风语,这才稍稍放心。

放下心来后,徐氏便开始急着给顾安雅和顾凝薇找婆家。

按说这件事本不该她来操心,也谁叫方氏犯错死了呢,她这个主母不在,便只能劳动自己这个老夫人出马了。

等沈氏和宋氏主动出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被禁足的不只是红姨娘一个人,还有顾安雅。

徐氏这一次像是打定主意,不定下婚事便不许顾安雅再出门。

同样深居简出的,还有顾凝薇。

大房好似忽然之间便沉寂下来了,倒是二房和三房,愈发地得势,引来侯府众仆的不断地巴结讨好。

徐氏知道这些,但见沈氏和宋氏并未出格,也就懒得去管她们,只一心忙活顾凝薇和顾安雅的婚事。

没有主母可以商量,无奈之下,徐氏只好跟永宁侯顾麟这个做爹的商量此事。

顾麟从前哪里管过这些事情呢?

儿女婚事这种事,从来都是方氏自己先查访妥了,再来请示他,最后由他做个决定就行了,如今倒好,他一个做父亲的,竟然要从头到尾跟着操持女儿们的婚事了!

顾麟哪里耐烦这些事,起先几日还因为是徐氏开口叫他商量此事,而不好表现出不耐,但接连听徐氏说了两三日这件事,实在是受不了了,忍不住找借口推脱起来。

徐氏见顾林借口推脱不肯前来,便知道他是不耐烦管这些,也忍不住生气。

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真去恼顾麟,便只好跟徐嬷嬷抱怨说:“好像我就愿意管这些事似的,我这么着急,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是为了他!可你瞧瞧他怎么对我的,你瞧出来没有,他这是不耐烦来了,才找借口呢!”

徐嬷嬷自然不能顺着徐氏这话说,因而闻言也只好劝道:“老夫人您别生气,侯爷毕竟还有差事在身呢,忙些也是有的,您跟侯爷做什么,不也都是为了这一大家子好么,奴婢知道您心疼侯爷,其实侯爷也是心疼您,不愿看您这般劳累,想让您休息休息再忙呢,侯爷也是好心,只不会表达罢了,老夫人可别真生侯爷的气啊。”

要不说徐嬷嬷就是会说话呢,一番话说的不光将徐氏和顾麟都夸了,还哄得徐氏转怒为喜,露了笑颜。

瞥了徐嬷嬷一眼,嗔道:“你就会替他说好话,他少时犯了错我要罚他,你也偷着帮他求情,真当我看不出来呢,我就是谅你一片苦心,才不愿揭穿你。”

“是是是,老夫人慧眼如炬,哪能看不出奴婢这点儿小心思呢,奴婢在老夫人面前啊,那是藏不住心事的,也就是老夫人体恤,才不叫奴婢没脸。”徐嬷嬷也从善如流地接话道。

她们主仆二人这里倒是和乐,却不知正被她们谈论的永宁侯顾麟,却不怎么高兴。

......

原来,顾麟虽说因不耐被徐氏拽着追问顾凝薇跟顾安雅的亲事,而借口说有事情要忙,却也并非真的只是在诓骗徐氏,而也是真的出门办差去了。

的那说是办差,却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正经事,不过是别人不愿意办的差事交给了他,他想推掉却又舍不得推掉罢了。

好歹还有差事可忙不是?

要真是每日都无事可忙,他这官只怕就要做到头了。

因是闲差,所以自然也没有多忙,最起码找同僚闲磕牙的时间还是有的。

但上差的时候总闲磕牙可不行,要说,也是得挑有用的去说。

如今的顾麟在兵部衙署中是个很尴尬的存在,比他官阶高的几位主事不大待见他,但因其还有个侯爵的爵位,所以比他低等的官员却不好太过不给他面子,见他主动搭讪自然也少不得要回上几句。

之前顾家没出事的时候,他在兵部也还算有些号召力的,要不然,他的同僚也不会透露过,想要跟他结亲的意思。

且人家还颇有诚意。

看人家拿自己的嫡子求娶顾麟的庶女,便可看出诚意。

奈何那会儿顾麟自己也自视甚高,因同僚之子还是白身,没有功名,所以便没有立刻答应这件事。

后来因为府里接连发生不少事情,这件事就更是被他遗忘了,直到顾家出事,他才又再次想起这门亲事。

但顾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想结这门亲,却还要看同僚那里答不答应了。

顾麟也是被徐氏这几日问的烦了,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找上这个同僚,同他询问此事。

哪成想,他才开口透出那么一点儿意思,人家便说次子已经定了亲,算是委婉回绝了他的意思。

尽管知道同僚应该不会是故意说假话诓骗他,但他仍旧觉得被打了脸面,觉得面子上十分过不去。

可过不去又能如何?

京中谁人不知他是个连自己后宅都震慑不住的“废物”,他如今空领个闲差,不得上峰重用,兵部属官们没有挨个儿地来睬他一脚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再说结亲又不是结仇,难道他还能叫女儿强嫁不成?!

顾麟在衙署这里丢了脸面,回到府中之后脸色便十分不好。

徐氏接到来报,说顾麟气哼哼地朝她这里来了,不由惊讶不解,心想顾麟这是怎么了?

结果等顾麟进门一问才知,原来是被同僚下了面子。

但要徐氏说,这事也实在怪不到别人。

谁叫当初人家主动提这事的时候,顾麟不当场应下呢?

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见到儿子这么生气,徐氏还是少不得心疼,因而不免劝道:“你也别将这事放在心上,这定亲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快的,你也别着忙了,我也不催你了,这事我自己再细细看吧,你忙你的就是。”

顾麟听徐氏这么说,反倒有些羞愧起来,垂首应说:“让母亲操心了,是儿子不孝,这件事儿子亦会留心的,请母亲放心。”

第一千零四章:拜谢

顾麟在徐氏房中坐了一会儿,跟徐氏又商量了一会儿顾凝薇和顾安雅姐妹俩的亲事,方才离开。

......

玉笙居。

晚膳后不久,安笙正在房里看书,青葙忽然说郑妈妈来了。

郑妈妈此来正是要跟安笙说松鹤堂那边的事情的。

她奉命盯着松鹤堂,大事小情均上报给安笙,而今松鹤堂那边既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自然是要来报给安笙知道的。

“小姐,老夫人院里传出消息说,侯爷方才气冲冲地去了老夫人房里,说是今日跟同僚提起三小姐的婚事被回绝了,提的正是之前侯爷有心为三小姐结亲的那户人家,听说,侯爷那位同僚说家中次子已经定亲了,侯爷觉得被落了面子,气不过,找老夫人抱怨去了。”

安笙听了郑妈妈一番话后不由微怔。

看来事情真的跟从前不同了,顾安雅的这门亲事,如今只怕是彻底不成了。

其实她本该如上一世一样,有个好归宿的,但她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执念害了。

若是她不坚持要做文韬的妾室,又怎么会一手安排错过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呢?

看来这旦夕祸福真是无法言说的一件事,命运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

良久后,安笙才跟郑妈妈道:“我知道了,妈妈继续盯着她们吧,有事情再来报我。”

郑妈妈听出安笙的语气似有些不对,但因不明情况也没敢乱劝,闻言颔首应了声是,然后就退出去了。

......

顾凝薇和顾安雅的亲事确实没这么容易被定下来。

如今顾家声势不显,顾凝薇虽未嫡长女但因凶名在外,所以高门大户是进不去了,小门小户的顾麟和徐氏有不甘心,而顾安雅也因为出身尴尬,不上不下的,弄得顾麟徐氏更难以抉择。

如此忙了足有七八日,也没商谈出个结果,别说顾麟烦了,就是徐氏也颇有些不耐了。

因这,徐氏又不免想到要为顾麟续弦的事情。

但思来想去又觉得此举实在不妥,因而只好暂且作罢。

毕竟,对外他们一直是说方氏得了急病而死,眼下方氏才死了不到半年,顾麟就要续娶,传出去也实在不好听,只怕还要影响顾麟升迁,得不偿失。

顾凝薇跟顾安雅的婚事一时间没有着落,京中却忽然间流行起了一种“桃花妆”。

说是“桃花妆”,其实就是用桃花制成的胭脂水粉等物来妆点的妆容。

要说这“桃花妆”流行起来倒也不算奇怪。

毕竟,有谢婉容经安笙暗中拜托,亲自帮着宣传,再加上如今桃花早已尽谢,这桃花妆品会受欢迎也就不奇怪了。

因套化妆品大火,苏远很是赚了一笔,短短几日的进账几乎就抵得上之前一个月的进账了。

偏东西卖得正火,苏远又搞起了什么“限时限量”的销售手段。

搞得这桃花妆品一跃成为了京中贵人们汲汲以求的东西,听说抢手的不得了。

苏远每日在店里数银子都数到要手抽筋!

恰好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又快要到了,安笙又叫人给苏远递了话,让他借着七夕乞巧的时机,再推出其他的鲜花妆品,想必借着这股东风,又能大卖一笔。

苏远接到安笙的话,便照着桃花妆品的方子,改良了另外几种时令鲜花的妆品,等到试验成功,时间便已经迈入了七月,七夕乞巧节也近在眼前。

安笙的“并”,也终于日渐好转,于七月三日之时,出了玉笙居的大门。

不过,还不等她去拜见徐氏,宫里便先来人了。

徐氏自然不敢跟皇后娘娘抢人,因而二话不说先叫安笙跟宫里的人走了。

......

原来,皇后娘娘请安笙进宫,还是为了四公主的事。

四公主自从换了安笙给的房子后,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再加上心绪不再瘀滞,慢慢地也就康复了。

四公主康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求皇后娘娘召安笙入宫,要亲自向安笙道谢。

这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后自然也愿意帮这个忙,便叫人去永宁侯府将安笙接了出来。

安笙装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除了为了躲避荣贵妃锋芒,也有叫荣贵妃有所忌惮的原因。

安笙病了之后,荣贵妃很是消停了几日,但后来大约是见这事并未激起什么水花,宫里也没有关于她苛待朝臣之女的流言传出来,她便又故态萌生,重新嚣张起来。

但而今太子在朝中已经站稳了脚跟,皇后也不愿理会荣贵妃的小人嘴脸,更不屑跟她一样献媚邀宠,便也不理荣贵妃如何。

荣贵妃才在皇后手中吃了一亏,轻易也不敢再有动作,如此,两宫倒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时日。

今听说皇后有命人去永宁侯府接安笙进宫,荣贵妃便叫心腹去盯着凤仪宫的动静,要他们发现任何不对,即刻回报。

她一直是认为皇后跟惠妃母女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的,但苦于一直没找到证据,而今四公主又大好,太医院那里也没什么破绽,她也只能叫人先盯着皇后的凤仪宫,待得到了确切证据再思对策。

......

安笙随着凤仪宫的掌事太监吴福禄一路进了宫门,来到皇后的凤仪宫,按例先进殿参拜,刚一进去,便见到了惠妃和四公主也在,心里便大概明白皇后今日为何召见了。

不过她并未过多表现,而是先依礼向皇后行了礼,然后又向惠妃和四公主也行了礼,方才在皇后赐下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谁知才刚坐下,便见四公主走到自己面前,竟行了一个深深地拜礼。

安笙顿时一惊,忙起身回礼,“公主殿下这是折煞臣女了。”

“安笙姑娘莫慌,”四公主见安笙回礼,忙起身来扶她,“这是你应得的,若非是你,我这条命只怕便要交代了,救命之恩大过天,你又如何受不起我这一拜呢?”

惠妃也起身朝安笙微微福了一下,见安笙要回礼,忙说:“顾姑娘千万别客气,婧儿说得对,这是你应受的,说实话,若非怕姑娘不自在,本宫也是想要深深拜谢姑娘的,但姑娘既不喜这样,本宫便也不多言了。”

第一千零七章:相思石

安笙在文府未曾久待,见过文韬不久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侯府后,先被徐氏召去问了些话,尔后才回玉笙居。

一回去,就见郑妈妈候在门前,翘首以盼,见到她,忙迎了上来。

“怎么了?”安笙见郑妈妈有些急,不由问道。

郑妈妈扶手小声回说:“小姐,大小姐叫人送来一张纸条给您,说叫您务必看看。”

顾凝薇叫人给她送纸条?

安笙听罢也觉得挺惊讶的。

从方氏的罪行被当众揭穿,顾凝薇说是“深居简出”也不为过,怎么会突然给自己送什么纸条?

“给我看看。”

安笙说着,朝郑妈妈伸出手,郑妈妈忙将一张小笺递给安笙。

安笙一面走进房里,一面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是:欲知生母真正死因,今夜亥时,自行来见。

看完这张便笺,安笙眉目微挑。

青葙疑惑问道:“小姐,这大小姐找您做什么?”

方氏死后,顾凝薇便甚少出门,与她们小姐更是没有什么往来,如今突传密信,是谓何故?

安笙道:“她约我今晚相见,说是要跟我说我娘真正的死因。”

“什么?”青葙和郑妈妈闻言皆是一脸惊讶。

顾凝薇怎么会知道这些?

正疑惑间,就听安笙又问郑妈妈,“今日觅月阁与落风轩可有什么异状?”

郑妈妈闻言思索了一下,尔后答说:“今早小姐进宫不久后,大小姐和三小姐起了冲突,奴婢打听了一下,似乎是为三小姐私入文国公府的事情,后来老夫人叫人过去各自责骂了一番,大小姐和三小姐才消停下来。”

这就对了。

安笙笑了一声后,玩味道:“看来顾凝薇是想借我的手收拾顾安雅,你们猜猜,她到底知道了什么,才敢约我前去?”

“这......”青葙想了想,摇头诚实道,“请小姐恕奴婢驽钝,奴婢实在猜不出来。”

安笙闻言便又去看郑妈妈。

郑妈妈沉吟了片刻,道:”奴婢斗胆,敢问小姐,可是觉得大小姐知道红姨娘当年做过什么了?”

安笙闻言便又缓缓笑了。

青葙这才恍然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奴婢就说呢,大小姐好端端怎么要约您说这件事,那大小姐这是,以为您不知道当年全部的真相?”

安笙不置可否,挑眉道:“兴许吧。”

“那小姐您要去赴约吗?”青葙急忙又问。

这一次,安笙丝毫没有犹豫,十分肯定地摇摇头,坚定说道:“不去。”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她们其实还真怕安笙会答应赴约呢,但这实在没有必要。

小姐要报仇,又如何会需要假借大小姐之手,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大小姐,又能帮到小姐什么呢?

如果她们猜的不错,大小姐这么做,不过是以为小姐不知道当年全部的真相,打算卖个消息给小姐,然后借着小姐的手,去收拾三小姐给她自己出气罢了。

所以,小姐实在没有必要去赴这个约。

......

很快,便入了夜。

安笙用过晚膳后,便在房中练字,青葙在一旁磨墨,一旁桌案上的瑞兽铜炉内青烟袅袅,氤氲了微微俯身的少女的眉眼。

盛夏的夜晚,院中时而有虫鸣传来,淡淡地花香伴着清风顺着轩窗缓缓而入,静谧而安宁。

忽地一阵急风袭来,吹起案上宣纸,青葙忙用手去掩,才压住,就见屋里多了个人,正是陆铮。

安笙见到陆铮来,便停了笔,朝他笑道:“你来了。”

青葙福身见礼,然后快步离开,出去奉茶去了。

陆铮绕过书案,走到安笙身边,低头看了看,道:“怎么这般有雅兴。”

“闲来无事,打发些时间罢了。”安笙笑着答道,然后又请他去另一边坐。

陆铮随安笙一起坐下后,才问:“你叫人给我传话,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安笙道。

“嗯,是什么,你说?”

“是这样,今日我不是被皇后娘娘召进宫去了么,在皇后娘娘那里碰见了惠妃娘娘和四公主殿下,离开的时候,我邀请四公主殿下跟我们一起过乞巧节,但事后又觉自己鲁莽,所以从宫里出来后,又先去了一趟文国公府,跟婉容说了一下这件事,期间碰上云亭,便也同他说了此事,他听后便说担心四公主殿下与我们四个一道过节会不自在。”

“我仔细一想也是,到底是我鲁莽,未曾与你们商量好便邀请了公主殿下,可如今我话已经说了,连惠妃娘娘都知道了,也不好出尔反尔,便先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若是咱们再邀请子正与文山他们,可好?”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便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说:“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放心,只怕子正日后还要感激你的鲁莽呢,你是没见到,他如今都快成了相思石了!”

因着是私下里同安笙见面,陆铮说话也不曾顾忌。

在他心里,没什么话是不能跟安笙说的,除非是真到不得已。

但而今显然不到这种地步。

再者说,杜奕衡同四公主的事情,没人比安笙知道的更清楚了,杜奕衡自己也曾求到安笙面前,自然也不会在乎安笙知道他的近况。

当然,陆铮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夸张成分的,这份夸张来源于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之间,那种无需刻意顾忌的亲密。

安笙忍不住笑了出来。

相思石,亏陆铮想得出这种词来!

陆铮见安笙笑了,这才放心,他就担心安笙心里有负担呢。

“这事交给我了,我亲自去跟他们说,不过,这下表哥可要有话说了。”说着,陆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轻声笑了出来。

安笙却还没懂他的意思,闻言不由迷蒙地嗯了一声,问,“什么?”

“没什么,”陆铮忍笑摇摇头,说,“等到初七那日,你见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陆铮不是个喜欢故意搞神秘的人,安笙闻言便也不再问了,又同他说了几会儿话,待时辰渐晚,陆铮便离开了。

第一千零八章:质问

第一千零八章:质问 (第1/1页)

送走陆铮,安笙站在门边,抬头看了看满天星光,然后问青葙:“什么时辰了?”

青葙答说:“小姐,已经戌时了。”

安笙点点头,然后似喃喃自语般地道:“已经戌时了呀......”

顾凝薇约她亥时想见呢,等不到她,还不知道顾凝薇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小姐,热水备好了,可以沐浴了。”这时候,郑妈妈来说热汤已经准备好,请安笙去沐浴。

安笙便收回目光,去了浴房。

待沐浴过后,绞干了头发,安笙便上床歇下了。

彼时,时辰正好是戌时过半。

安笙躺下后,没过多久,便陷入了甜甜梦乡,沉沉睡去。

而与之正相反的是,有个人却一直难以入眠。

这个人,正是白日里给安笙送过信的顾凝薇。

......

觅月阁。

顾凝薇地无数次在地上走了起来。

她步伐散乱,心绪不宁,每走几步,就要往外看一看,然后又问宝珠:“她来了没有?”

这个她,自然是指安笙。

宝珠闻言,小心地摇摇头,答说:“回小姐,人还没有来。”

顾凝薇听了不由更加焦躁,“还没来!她怎么还不来呢?难道她不想知道她娘到底是谁害死的么!”

宝珠欲言又止,但想到顾凝薇的脾气,便又作罢了。

顾凝薇越发焦躁不安,手里帕子绞得死紧,一面踱步一面皱眉嘟囔道:“她为什么不来?她怎么可能不来呢?”

宝珠不敢搭话,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一会儿,又听顾凝薇高声问,“宝珠,什么时辰了!”

宝珠咬了咬唇,小声答说:“小姐,就快亥时了......”

她们跟安笙约定的时间正是亥时,若是过了亥时人还没来,只怕就是真的不会来了。

其实,宝珠心里还有些话没敢说,要她看,安笙是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来,要不然的话,接到信为什么连个回信儿都没有?

至少来不来的,也该派人来说一声吧,信笺她可是亲自送到郑妈妈手里了啊?

宝珠想的这些,顾凝薇也未必没有想到,可她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方氏的事情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现而今她在府中哪还有一点儿权利?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希望放在安笙的身上!

还有落风轩那个贱人!

从前她真是小瞧这个贱人了,没想到她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去勾引文韬!

她一个贱妾生的贱种,怎么敢,凭她也配肖想文韬!

可她现在凭借自己的力量,连这个贱种也收拾不了了,便只能寄希望于安笙这个她从前也十分不待见,并且瞧不上的贱种了!

想来也是真讽刺。

当初她那么瞧不起安笙,又如何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要去请安笙帮忙呢?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谁也想不到,谁来日会是个什么光景。

又等了一会儿,顾凝薇再次吩咐宝珠:“去外面看看,看她来了没有!”

宝珠不敢抗命,闻言忙出去了。

片刻后,宝珠回来,一脸怯生生地看着顾凝薇。

顾凝薇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安笙没来,不禁一阵火大,“她居然敢不来!我约她,她竟然敢不来!”

宝珠闻言忙垂下头去,不敢看盛怒中的顾凝薇,然而心里却在想,人家不来又有什么不对?

如今的侯府,早已经不是从前的侯府,现而今这府里地位最超然的两个人,除了松鹤堂里住着的老夫人徐氏,就是仍旧住在玉笙居不肯搬离的安笙了。

谁叫人家,有一门好亲事呢?又得婆家看重,如今阖府上下,不说主动巴结,却也没人敢轻易得罪安笙的。

只有她们小姐,还看不清现实......

顾凝薇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显然是无法相信安笙真的没有来应约。

好一会儿之后,宝珠看时辰实在晚了,这才硬着头皮劝道:“小姐,天色太晚了,您还是赶紧睡吧,要不然,明日该起不来了,老夫人那里......”

结果宝珠话还没说完,就听顾凝薇怒道:“你少拿她吓唬我!”

宝珠吓了一跳,忙住嘴不敢说了。

然而,顾凝薇虽然还骂骂咧咧的,人却已经自动自发地往床铺那里走了。

宝珠一看她这样,眼中便不禁划过一抹怜悯。

顾凝薇如今也不过就是嘴上厉害罢了,说到底,还是害怕徐氏的,一听她提到徐氏,表现得再厉害,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更加诚实的反应。

形势逼人啊,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思及此,宝珠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跟着去伺候顾凝薇睡下了。

......

次日一早,永宁侯府众人齐聚松鹤堂,给徐氏请早安。

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这么齐整过了,徐氏见到人都在,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笑意。

待请过早安,陪着徐氏说了会儿话,众人便一一告退离开。

安笙随着众人走出松鹤堂,正要回府,却被顾凝薇叫住了。

她目光微微闪了闪,回身微笑看向顾凝薇,道:“大小姐有事?”

自从方氏那件事之后,安笙已经许久不曾跟方氏所出的一双儿女说过话了,见了面也不过远远地点头示意一下,却并无交谈。

开始时,也曾有人说过她不懂规矩,但见徐氏对此都没有说什么,其他人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自那之后,安笙便只称呼顾琮世子,唤顾凝薇则是大小姐,一个称呼,足以见亲疏。

顾凝薇听见安笙唤她大小姐,便觉得面皮一紧,一股浓浓的屈辱感从心底涌上来。

她快步走到安笙面前,咬牙低声问:“昨夜你为何不来?”

她本是要质问安笙,然安笙闻言却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反问道:“昨夜?昨夜怎么了,大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安笙语气不高不低,还没有完全离开的其他人至少是都听见了,于是纷纷停下脚步,回头朝她们看过来。

顾凝薇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心中便不由一紧,但是却不敢再追问下去了,至少狠狠地瞪了安笙一眼,甩着帕子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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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章:嫉妒

顾凝薇一走,大家深知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也都陆续离开了。

当然,每个人心里是否还有好奇,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顾安雅倒是想慢些走跟安笙套套话,奈何安笙看都不看她,径自带着丫头走了,她如今正在夹着尾巴做人的期间,此处离松鹤堂又不远,所以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有多事。

......

很快,时间便到了七月初七这一日。

这日天公作美,万里晴空,安笙早起后,收拾妥当,先去了松鹤堂给徐氏请安。

她今日应谢婉容邀请一道出门过节,徐氏是知道的,也准许了。

有了顾安雅那件事情,徐氏生怕跟文国公府坏了关系,见安笙和谢婉容的关系没有受影响,即便心里有点儿不乐意,单到底还是舍不得这门关系,所以自然不会拦着二人来往。

安笙今日难得盛装打扮了一下,可谓光彩照人。

这样一来,其他几位姑娘便都被比下去了。

顾凝薇和顾安雅不被允许出门,即便打扮了也没人欣赏,更别说她二人都已经许久没有打新首饰,做新衣裳了,就算是想要打扮,也是比不过安笙的。

而顾菱到底年纪还小,加上容貌也不如几位姐姐出色,所以即便打扮了,跟安笙也是没办法相比。

从前安笙没回府的时候,人人都以为永宁侯府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大小姐了,加上那时候方氏还是侯府的女主人,顾凝薇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她长相又属明艳的哪一种,所以自然夺人眼球。

结果后来安笙回府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府上还有比大小姐长得更好看的姑娘。

安笙的美,跟顾凝薇的美截然不同,顾凝薇明艳靓丽,属于第一眼型的美女,就是一般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觉得这女子很好看,的那越看下去,便会觉得似乎也不过如此,跟其他美人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而安笙跟顾凝薇则完全不同,她的美,没有侵略性,但却是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美。

寻常的时候,她甚少静心装扮自己,如今乍然一装扮上,便足以让人惊叹。

顾凝薇的视线在安笙的脸上来回逡巡了两圈,暗暗咬紧了牙关。

而顾安雅的目光则牢牢地定在了安笙头上那两支嵌金红宝石莲花簪上,那耀眼的红,璀璨的金生生刺痛了顾安雅的双眼,还有安笙耳朵上戴的那对红宝石耳坠,一看就知道跟头上的簪子是一套的。

这样的东西,必然是一整套头面里的两样,安笙只戴了两样出来,就已经如此夺人眼球,可想而知,那一整套的头面戴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戴过这么好的东西!

顾安雅用力地掐住掌心,竭力忍着才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

安笙平日确实不喜欢戴这样贵重的首饰,不过,为了配陆铮年夜里送的那对红宝石耳坠,她特地挑了两支簪子来配。

其实只是戴了两支簪子,真算不上惹眼,只是因为她从前不喜打扮,所以乍然间这么一装扮上,大家才觉得有些吃惊罢了。

徐氏目光微微闪了闪,压下心底的惊讶。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二丫头长得竟然这般好?

定是像了她那个短命的娘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二丫头长得好也好,这样以后才能拢得住夫婿的心,护国公府这门亲难得,顾家现在能依靠的人脉有限,作为姻亲的陆家,是头号需要讨好的。

这样一想,徐氏面上的笑容便多了一些,满脸慈爱地看向安笙,道:“时辰也不早了,二丫头既跟人越好了,就出门去吧,别耽搁了,你们也都去吧,大好的日子,别都拘在这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安笙闻言,含笑福身谢过,率先出了松鹤堂。

对于黏在她身后的那些视线,她并没有理会。

反正只是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尽管看好了。

安笙走后,顾凝薇和顾安雅异口同声地问徐氏:“祖母,那我也能出门去玩了?”

徐氏方才说大好的日子不必留在这里陪她,不就是等于说,她们也能出门了么?

一想到终于可以出门去玩,顾凝薇和顾安雅连嫉妒安笙也顾不上了,都开心笑了起来。

可哪成想才笑了一声,就被徐氏兜头一瓢冷水给冲凉了。

只见徐氏顿时面色微沉,道:“你们俩要抄经静心,就别出门了,回去好好抄经吧。”

顾凝薇和顾安雅如今有个“好活计”,那就是给徐氏抄经,每日都要抄,抄完了,徐氏会按时派徐嬷嬷去取,要是顾凝薇和顾安雅有一日敢偷懒懈怠,自有徐氏的惩罚等着她们。

被收拾过几次,她们俩都老实了,每日里听话抄经,不敢偷懒造次。

本以为徐氏方才那样说,她们也能出门去了,结果还是不行。

“祖母......”顾凝薇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从方氏出事以后,她在这个家里便彻底成了爹不疼,娘不爱,不对,她娘都没了,是祖母不爱的小可怜,有时候,连个把奴才都敢不恭敬她了!

她的日子着实不怎么好。

但这府里就是这么个势力样子,这一点,她早有体会,因为方氏犯错,她什么都不敢说,生怕徐氏等迁怒她,为这,她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可今日可是乞巧节啊!

相比于顾凝薇,顾安雅就显得认命多了,徐氏说叫她回去抄经,不许出门,她心里不满,却也竭力忍着不发,而是做出恭顺听话的样子,福身告退了。

这么一比,顾凝薇就显得更加不懂事不讨人喜欢。

对于已经不能为家族带来荣光的孙女,徐氏可没有多少关爱之心,见顾凝薇这么不识趣,便不高兴了。

她嘴角一压,眉心微拧看向顾凝薇,“怎么,你要忤逆我?”

徐氏的话说得顾凝薇脸色顿时一变,忙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孙女不敢。”

“那还不赶紧出去。”徐氏冷眼瞪过去。

顾凝薇见状,哪还敢再说什么,只得委委屈屈地退出了徐氏的房间。

第一千一十章:棋逢对手

刚出去,就见三夫人宋氏带着四小姐顾菱站在台阶下面。

看到她,宋氏便笑着跟顾菱道:“咱们也快回去准备一下,娘好带你出门呢,今儿可以多玩一会儿,娘陪着你。”

说完,便状似不经意地扫了顾凝薇一眼,带着顾菱走了。

顾凝薇见状,气得简直要喷火。

她不傻,哪能看不出宋氏分明就是故意留在这里等她的饿,就是为了羞辱她!

一个两个的都能出门,就她不行,这不是故意气她是什么!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晚些时候徐嬷嬷来去取佛经的。”宝珠见顾凝薇即将暴走,忙小声劝道。

顾凝薇一听见“佛经”两个字,顿时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萎靡了下来。

片刻后,她认命一般地缓缓迈下台阶,离开了松鹤堂。

......

安笙出府后,便见到了等在府门口处的陆铮,于是忙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陆铮见到安笙朝他走来,眼前便是一亮,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安笙。

安笙走近了他,见他愣愣地瞧着自己,脸上不由有些热,嗔道:“看什么呢,我们走吧?”

若是寻常,陆铮也许什么也不说,便先请安笙上马车去了。

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还微微勾起唇角,笑着说:“眼前美景太过耀眼,一时看得愣住了。”

安笙才是被他这话给说愣住了好吧?

她丝毫不怀疑,陆铮口中的“美景”,指的是自己。

我的天哪,这人偶尔来一句甜言蜜语,她也是会受不了的好吗?

安笙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上了几层顶好的胭脂,又像是醉了酒,反正好看的紧。

陆铮撩起车帘的手顿时又是一僵,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笙的脸,活像是个要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

青葙跟听风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分开望天。

好一会儿还没动静,青葙只好轻轻咳了一声。

陆铮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忙将车帘挑起,道:“快上车吧。”

听风眼疾手快,忙将脚凳放好,青葙扶着安笙上了马车,刚坐好,便觉眼前一暗,就见陆铮也跟进来了。

安笙愣了愣,问他,“你,不骑马?”

陆铮一脸镇定地说:“不骑,今日街上人太多,骑马不安全。”

名镇西北的陆少将军,竟然担心自己骑术不精?

“怎么了?”见安笙一直看着自己,陆铮故作疑惑问道。

安笙眉梢微挑,摇头道:“没什么。”

陆铮见安笙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不由安南松了口气,然后殷勤地问,“可要喝茶?吃点心么?或者下会儿棋也行?”

安笙见陆铮这么问,不由笑了,尔后说:“我刚喝了茶,还不渴呢,早膳也用过了,点心便也先不吃了。”

陆铮听安笙说不喝茶也不吃点心,不由有点儿失望,心道,看来自己静心准备的香茶果点是派不上用场了......

就在这时,便听安笙又笑着说道:“不过嘛,下会儿棋倒是挺好的,不知世子可有雅兴,与我手谈一局?”

陆铮听到这里,复又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就下会儿棋吧,要不然从这里到平溪桥还得一会儿呢。”

说着,便兴冲冲地去旁边的隐柜中拿出一套棋具来摆好。

......

片刻后,安笙伸手捻起自己面前的白子,然后微微一愣。

陆铮见安笙面色有异,忙问:“怎么了?”

安笙忙答说:“就是觉得这棋子触手温凉滑腻有些惊讶,可是玉石做的?”

陆铮听到这里便笑了,神情中竟难得带了些许得色,“这非是玉石,乃是云子,是西南贡品,太子殿下那里得了一副,我知道你颇喜下棋,便跟殿下讨来了,怎么样,你觉得这棋子可好吗?”

安笙听了陆铮一番解释,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心里不免涌上一股感动,含笑点头应说:“极好,白子晶莹似玉,黑子乌黑透碧,犹如天然玉石磨成,实属上品。”

“你喜欢就好。”陆铮微微松了口气。

他只知道安笙还颇喜欢下棋,但却不知道什么样的棋子才是安笙中意的,虽厚着脸皮跟太子殿下讨了这副棋子,却也担心安笙会不喜欢,如今听安笙盛赞这棋子,想来是很喜欢的,他就放心了。

接下来,安笙和陆铮便安静对弈了起来。

出乎安笙意料的是,陆铮的棋艺居然十分不错,完全超出了她从前对武将的一些认知。

好像世人大都以为武将就是只知道上阵杀敌的莽夫,却不想,很多武将也是能文能武的。

不过陆铮会这样也并不奇怪,他出身护国公府,自小除了学武,其他的自然也要修习,也许陆家的长辈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能文能武,但他越优秀,长辈们自然也是越乐于见到的。

当然,不慈的长辈便不说了。

因为陆铮棋艺很是不错,安笙下的很是过瘾。

以往她手痒的时候,只能拉着几个丫头来凑数,几个丫头的棋艺虽是她教授的,但奈何学得好的却没有,都是半斤八两,勉强算得上会下,却不精。

后来遇上苏远和文韬,倒是也曾下过几局,那二人棋艺也都十分不错,但奈何他们一个忙着做生意,一个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自然是不可能常常陪她手谈了。

如今可好了,她未婚夫就是个棋艺精湛的,以后她什么时候棋瘾犯了,可就再也不愁找不到对手啦。

连杀了几盘,二人输赢相当,不禁都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隐隐有些兴奋。

......

他们这一下,就下到了地方。

马车慢慢悠悠地停下来,听风跟青葙在外面道“世子(小姐),平溪桥到了”,安笙和陆铮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二人先看了眼残局,然后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接着异口同声说:“以后慢慢下。”

然后,又都笑了。

听风跟青葙在外面,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都是一头雾水,心说自家主子是碰见什么高兴事了,笑成这样?

不过,主子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多问,就只好先请二位主子下马车啦。

第一千一十一章:“控诉”

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街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安笙和陆铮到了平溪桥,便先见了一群乌压压的人头,场景十分壮观。

“小心些。”陆铮怕安笙被人冲撞,伸出胳膊虚虚地环在安笙身侧,小心地护卫着她。

走了没几步,便先听到个清亮的男声叫道:“衍之,这里!”

陆铮跟安笙闻声看去,正见到杜奕衡在朝他们俩招手,笑容分外灿烂。

陆铮见杜奕衡笑得一脸傻样,默默地在心底嘲笑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护着安笙,“往这边走,青葙司契,你们俩走姑娘另一边,别叫人冲了姑娘。”

青葙跟司契闻言忙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跟上,走到了安笙身边。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贵。”安笙哭笑不得。

至于这么如临大敌的么,她又不是没见过人多的场面。

说话间,便到了杜奕衡他们那边。

除了四公主,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谢婉容跟安笙互相笑着见过礼,几人便站着说了会儿话。

不多时候,一辆翠幄马车在他们不远处缓缓停下,杜奕衡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然后,视线都挪不开了。

连文韬他们对他的嘲笑声仿佛也听不到了。

那辆马车上下来的正是杜奕衡心心念念的四公主。

四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桃粉衣裙,头上只戴着一根海棠花簪,装饰简单得很,但却并不掩其风貌。

老话说得好,天然去雕饰,往往越是简单的装扮,反而才越能衬托出一个美人真正的容貌。

所谓人靠衣装,若是精心打扮,便是容貌寻常些,也是要有些锦衣华服所带来的华贵之美的。

四公主今日打扮确实很普通,她难能出宫来玩,还是过了明路的,为了不引起麻烦,特地作寻常了装扮,可是,在看见那个人之后,她忽然又后悔了呀......

他,他怎么也在呢?

“小姐?您怎么了?”慧心还没看到杜奕衡,见四公主不走了,忙小声问道。

在宫外,她不敢称呼四公主殿下,所以便跟寻常人间的婢女一样,称呼四公主小姐,这样也不惹人怀疑。

但四公主看着怎么有些奇怪呢?

四公主听见慧心的话,才恍然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裙,又抚了抚鬓发,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紧张地问慧心,“慧心,你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啊?”

嗯?

慧心听完一愣。

公主问她这身打扮怎么样?这是什么意思?

话说这身打扮不是公主自己定的么,就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啊?

可是,她现在看着,公主怎么好像忽然不满意这身装扮了呢?

“青葙,你去看看殿下怎么了?”安笙见四公主迟迟不过来,又跟慧心在说些什么,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于是忙打发青葙过去瞧瞧。

青葙闻言应了声是,正要过去,却见四公主已经带着婢女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了,于是只好又去看安笙,见安笙朝她摇了摇头,便又退了回去。

片刻后,四公主来到了众人面前。

陆铮他们出门前几日已经商量过了,一律称呼四公主文小姐,于是乎,便都齐齐招呼道:“文小姐。”

安笙和谢婉容便没这么多顾虑了,直接唤了四公主的闺名,“阿婧。”

四公主也笑着回礼道:“安笙,婉容,抱歉了诸位,我出门有些晚了,来迟了。”

众人都知道她出来规矩大,哪能真为这个生气,闻言纷纷叫她别在意。

这话说完,气氛便忽然静了一瞬,大家情不自禁地互相对视起来。

杜奕衡平日里最能说,也是最能活络气氛的,可不想今日需要他活络气氛了,他倒是成了锯嘴的葫芦,说不出来了。

除了四公主,其他人都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不由好笑。

但四公主却不知道呀,见杜奕衡突然不说话了,便又想到他曾拒绝过自己,如今连话也不愿同她说,想来是真的讨厌她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四公主心里便如针扎一般,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

杜奕衡见四公主白了脸,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似的,慌慌忙忙地道:“今儿太阳太大了,咱们还是先上船去吧,别叫...别在这晒着了......”

说罢,又忍不住去看四公主,见四公主脸色还那么难看,忙催着大家上船。

七夕乞巧,热闹去处多不胜数,但他们一行恰恰是最不需要热闹的,所以,来平湖游船反而最佳。

等进了湖心,人少安静,才是说话的好去处么!

有了杜奕衡催促,众人也不再停留,同往他们约好的画舫而去。

四公主被谢婉容和安笙挽在中间,三人说说笑笑的,四公主的脸色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杜奕衡在后头看着,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不禁有泛酸,左瞧一眼文韬,又瞧一眼陆铮,眼神里带着控诉和不满。

陆铮在兄弟面前自来少言寡语,所以察觉到杜奕衡看他也没吱声。

当然这么说或许也不对,应该说是,只要不在安笙的面前,他从来都是少言寡语的......

没办法,在别人面前,我们陆将军就是这么个高冷范啊!

杜奕衡知道这是个冷面神,也不期望他能说出什么来,于是便重点“控诉”文韬!

你说说,人家陆铮和安笙还没完婚呢,人前避避嫌也是应该,可你说你一个新婚燕尔的男人,怎么也不知道缠着自己媳妇呢!

这不是生生给兄弟拖后腿呢么!

文韬接收到杜奕衡的“控诉”,是好气又好笑。

依他看,这小子真是魔怔了,难道他媳妇不跟着四公主,他小子就能有机会凑上去啊?

您可还没过明路呢,要脸不!

文韬回了杜奕衡一个凉凉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鄙视跟嫌弃。

杜奕衡见了很是“受伤”,揪住文韬的袖子咬牙低声问道:“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文韬嗤了一声,抽回袖子,“就因为是好兄弟,才没不管你呢,你着什么急,心急吃补了热豆腐没听说过么!瞧你那猴急样儿,回头别再把人给吓跑了!”

第一千一十二章:英雄救美

林子轩跟陆铮在两侧,听见那俩人的对话,不由都抽了抽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特别想装作不认识这俩货怎么回事?

好歹也是名满京都的四公子,还能不能有点儿镇定从容的贵公子范儿了?

好在,很快便到了码头。

早在多日前,文韬便已经定好了画舫,后来安笙邀请了四公主,陆铮又请了杜奕衡跟林子轩,人数便又多出了三个来,但也不要紧,反正文韬租用的画舫够大,就是再多三个人,也一样坐得下,且还不会觉得挤得慌。

众人陆续上了画舫。

文韬打头,然后将谢婉容接了上去,之后是陆铮,也同样亲手将安笙接了上去。

之后便是四公主了。

不过,四公主却没有动。

原来,她是看文韬跟谢婉容,还有安笙跟陆铮两两成双,忍不住羡慕了起来,所以一时间愣了神。

杜奕衡就站在四公主身后,见状忙忍着激动,尽量用如常的声音提醒道:“文小姐,请上船吧。”

四公主听到杜奕衡的声音,顿时一紧张,提着裙摆便踏上了板子,连慧心都没来得及去扶。

慧心也愣了,一时间竟忘了跟上去。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一个人冲到了她前面,紧随着四公主上了踏板。

然后,变故陡生!

说时迟那时快,四公主因为听见杜奕衡的声音心慌意乱,加上又没人搀扶,一只脚竟然踩空了!

随着数声惊呼,大家就见四公主眼瞧着就要跌进河里去了。

船工吓得忙下意识地伸手去捞,但有个人比他动作更快!

这个人,自然是杜奕衡。

杜奕衡拦腰将四公主捞回来的时候,心都快从嗓子痒跳出来了!

四公主大病初愈,才好了没多久,要是今日再落了水,必然又会生病的!

好险好险,幸亏他手快!

思及此,他不禁一阵庆幸,同时也一阵后怕。

要是他方才反应再慢那么一点儿,可就糟了!

而四公主已经完全懵了。

相比于差点儿掉进河里的惊恐,和被杜奕衡揽在怀里才是更让她失措的。

她甚至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青年尚且还有那么几分单薄的胸膛,在四公主看来,却是最宽广安全的港湾。

她不是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的。

少女怀春,谁又不曾憧憬过与自己心悦的男子相处的画面呢?

曾经的四公主,自然也是憧憬过的,直到彻底被拒绝,死了心,再不敢多想,怕多想一分,便再也放不开......

可如今,她曾经憧憬过无数次的男子,竟然真的抱着她?

四公主一时间不由有些失真的感觉,脑子晕晕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杜奕衡倒是也想多抱着佳人一会儿呢,但四公主一直没反应,他又担心四公主吓坏了,结果低头一看,果真就见四公主呆呆愣愣的,于是忙又握着四公主的肩膀,紧张地问:“怎么样,可是伤到哪里了?”

慧心这会儿终于收回自己惊掉的下巴了,听见杜奕衡这么问,也顾不上吃惊了,忙快步跑过来,也跟着问说:“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四公主看见慧心,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摇头说:“我没事。”

听见四公主说没事,杜奕衡暗暗松了口气,然后道:“小姐慢些走,我跟着小姐呢,别害怕,定然再不会让小姐踩空了。”

杜奕衡小心翼翼的护卫态度落在四公主眼中,让她不禁红了眼眶。

未免失态,她忙低下头去,匆匆跟杜奕衡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继续走了。

一边走,四公主一边忍不住想,这到底算什么呢?先前拒绝她的时候那般不留情面,如今这样,难道是可怜她?

一想到杜奕衡是在可怜她,四公主便觉得心更疼了,不由有加快了些脚步。

杜奕衡看四公主陡然加快了脚步,吓得忙提醒道:“小姐慢些走,没人催的,仔细脚下!”

谁知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四公主走得却更快了。

不过这一回,四公主倒是没再踩空。

片刻后,四公主上了画舫,安笙跟谢婉容赶紧迎了过来,拉住了四公主的手。

四公主知道安笙和谢婉容是担心她,于是忙对二人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她这一说话,势必就要抬头,这一抬头,红彤彤的双眼便不可避免的落入了安笙跟谢婉容眼中。

二人都是通透伶俐的性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纷纷装作没有看到四公主的异状,只表达了担忧之情。

杜奕衡随后也踏上了甲板,林子轩一扇子敲在他肩膀上,低声调侃道:“行啊你,关键时刻这一招英雄救美使得可真不错!”

文韬也朝杜奕衡笑着挑挑眉,意思也是说他做的挺好。

但杜奕衡却没有他们俩这么轻松。

他下意识地往四公主那边看了过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时候,就听陆铮在他耳边低声道:“四公主眼睛是红的。”

那就没错了!

杜奕衡恍然点头,怪不得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么,原来是这样!

这按理来说,四公主被他相救,不应该是羞涩不安的么,可是,怎么眼睛倒红了,难道,四公主想哭?

还是说,四公主已经不喜欢他啦!

想到这个可能,杜奕衡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心道完了!

“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你怎么这副表情?”林子轩见杜奕衡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不禁奇怪。

都英雄救美了,那下一步发展起来还不更加顺利,这人怎么反倒还没有前几日听见陆铮说,四公主要一起出来过节的时候兴奋呢?

杜奕衡闻言只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又如何给林子轩解释呢?

林子轩从杜奕衡这里没得到解答,不由疑惑地看向其他二人。

然文韬和陆铮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所以自然也是没办法给他解惑的。

因为四公主上船的时候出了个小小意外,所以大家一时间也没了在甲板上赏景的心思了,而是直接进了舱内。

第一千一十三章:新游戏

平湖是邺京城最有名的游览胜地,因其面积足够大,所以画舫多不胜数,再加上其中许多画舫都是花船,所以历来是一些文人骚客还有富家公子们最喜欢的去处。

当然,花船大都是夜晚营业,白日里即便是那些纨绔子弟游湖,也不过叫些唱曲的来船上助兴,论的也是风雅之事,断不至于白日宣淫。

所以,白日里的平湖也是诸多女眷喜欢的地方。

因为平湖那十里莲浦实在好看,每逢花期,总有许多女子前来游览。

去年这个时候,安笙他们便来这里观赏过十里莲花的盛景,今年还多了个四公主。

不过,今年可没有萧良这样的纨绔子弟来找茬儿了,所以周围安静了许多。

因天气晴朗,气候暖和,所以画舫的舱内也不是封闭的,只在四周围栏上挂起了苇席和纱帘,既能遮挡毒辣日光,又能兼顾隐私性。

因时辰尚早,还不到开宴的时候,所以舱内只摆着时令瓜果和点心,等主子们进来坐好,仆从们又沏了香茶上来。

众人喝了会儿茶,说了会儿话,林子轩提议说:“咱们就这么干坐着也忒无趣了些,要不然,来玩些游戏吧?”

文韬早想到这些了,于是闻言便道:“船上备了各式棋具,什么围棋、双陆、六博、弹棋都有,你想玩哪种都行,还有叶子牌,再不然想要射覆也可,都叫人备下了。”

林子轩道:“你这些咱们寻常也总玩,再说适合大家伙一起玩的似乎也就射覆一样了,老玩这个有什么趣儿,近来我跟同僚新学了一种玩法,不如咱们试试怎么样?”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啊?”文韬追问道。

林子轩折扇轻轻一敲,笑着先卖了个关子,问文韬:“骰子有吧?”

“这个岂能没有。”文韬说着,便叫听风去取准备好的骰子来。

听风依言而去,片刻后拿来一个托盘,上面几个四四方方的小木块,可不正是骰子。

“这回快说吧,还卖关子。”文韬催促林子轩道。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地看向林子轩,都想知道他说的新鲜玩法是什么。

说实在的,方才文韬说的那些个游戏,他们也确实有些玩腻了,毕竟谁从小大大接触的都是这些,总也会腻歪的啊。

哪有人不贪新鲜的呢,对吧!

林子轩见大家都这么好奇,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笑呵呵地说:“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掷骰子,按点数大小决定胜负,点数最多的那个人,可以随意指派点数最少的那个人做一件事,当然是尽量要力所能及,且在既定范围之内能够办到的,又或者还可以指定问一个问题,点数少的人要如实回答,不许作假,如果都做不到的话,那就只能认罚了。”

这个玩法倒是真挺新鲜,杜奕衡当即忍不住问说:“那要怎么罚呢?”

林子轩说:“若全都是男子,那自然要罚酒了,可咱们今日还有女子在场,便不能这么罚了,但若是喝多了茶水也不好,所以,得想个能替代的好法子才行,我这一时间也有些想不出来要用什么代替酒水罚人,要不你们一起想想?”

大家听了杜奕衡的话,都认真想了起来。

最后,集中大家的意见,定了凉瓜汁和香醋来代替酒水,这两样都是寻常会吃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害处,只不过量便无事。

之后,又想着若实在喝不下这两样东西,也可以用竹板打手心作为惩罚。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喝得下去那苦丝丝、酸兮兮的凉瓜汁跟香醋不是。

既讲好了规矩跟惩罚,便可以开始玩游戏了。

诚如林子轩所说,这个游戏玩起来可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大家一次投掷骰子,然后记下点数就行了。

很快,第一轮游戏便开始了,因为有惩罚,所以即便只是简单的掷骰子,大家也颇有些紧张。

第一个掷骰子的便是这个游戏的发起者林子轩,他拿起三个木质骰子,拢在手心里轻轻晃了晃,然后扔回盘中。

众人屏息看着桌上的横盘,只见三个木骰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之后,最终停了下来。

所有人定睛一看,就不由轻呼了一声。

林子掷出的点数分别是五、五、六,这点数可实在不算小了,加起来就是十六啊,再多上两点,那就是满点之数了!

可以说,林子轩掷出这个点数来,这一盘几乎就可以算是赢了。

除非有人真能掷出满点,或者只比他少一点,否则的话,肯定是超不过他的。

因为林子轩掷出的点数太高,后面的人着实有了不小的压力。

大家甚至都忍不住想,就算超不过他的点数,也只求不要掷出最低来就好。

林子轩掷完,便轮到他右手边坐着的杜奕衡来掷,杜奕衡深感压力,拿起骰子一掷,低头一看,三、三、五,果然没超过林子轩。

不过也好在不算太低,他想,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倒霉”,第一轮就“中奖”的。

杜奕衡掷完,又轮到文韬,文韬掷完,点数是四、五、六,也挺高的,但是还没有林子轩掷的高,于是颇为遗憾地将骰子拢起来传给谢婉容。

谢婉容从文韬手中接过三颗骰子,紧张地晃了几下抛出去,然后,几乎紧张地要不敢看。

这时候,就听文韬笑着说:“别担心,点数不低呢,有十四点,比子正的高多了。”

“真的吗?”谢婉容闻言立即睁开双眼去看,果真就见三颗骰子的点数分别是四、五、五,可不是比杜奕衡的三三五药膏么!

“这下放心了吧。”文韬含笑看着谢婉容,意思好似在说,媳妇别担心,有给你垫背呢。

杜奕衡顿时“哀怨”看向文韬,用目光谴责文韬娶了媳妇忘了兄弟!

不过文韬眼里都是自己的小娇妻呢,哪有心思分眼神给杜奕衡,所以表示完全没有看见。

不过谢婉容可看见了啊,于是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文韬的袖子,示意他注意一些,文韬安抚地点点头,又转回身去坐直。

第一千一十四章:运气背到家

谢婉容之后轮到四公主。

四公主这会儿心(情qíng)已经恢复了,注意力大都放在了游戏上,见轮到自己织骰子,不由紧张。

杜奕衡也紧张,生怕四公主掷出了最低的数目,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倒宁愿自己的点数是最低的那个了。

片刻后,四公主掷出骰子,等骰子定住之后,大家低头一看,就见四公主掷出的点数为三、五、六。

四公主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她掷出的点数不是最高的,但好歹也不是最低的呀。

哎,等等

现如今点数最低的,好像是杜奕衡吧



思及此,四公主又不(禁jìn)纠结起来。

她到底管不住自己的心,还是忍不住担心那个人,虽然明知道这样想不对,却依旧不想他是点数最低的那个。

可转念一想,这也只是玩游戏嘛,掷骰子看的是天意跟运气,这个谁也左右不了呀。

算了算了,四公主想,还是安心玩游戏吧,不要想那么多了。

四公主下一个,是安笙。

安笙倒是(挺tǐng)淡定的,拿过来之后几乎没犹豫,晃了几下便扔出去了。

陆铮见她如此“大意”,不(禁jìn)着急,结果低头一看,不由称奇。

看来这掷骰子真是看运气的,跟手法没关系,安笙就那么随便一扔,都扔出了十五点啊

不过倒是有些可惜了,要是再多上一两点,可就超过表哥啦,那这一局安笙可就赢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十五点也不小了,已经很好了,怪只怪表哥手气太逆天,居然一下子就掷出了十六点,简直非人类

林子轩可不知道陆铮在心里是这样腹诽他的,见陆铮迟迟没有掷,便催促道“衍之,想什么呢,就差你了。”

陆铮闻言,立即收回脱缰的思绪,掷起了骰子。

因为陆铮是最后一个掷骰子的,先前几个人又都比杜奕衡掷出的点数高,比林子轩的点数低,因而,陆铮这一掷就可谓关键极了。

到底谁是点数最低的那个,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很快,陆铮便掷完了,大家一致低头去看,然后,又一致愣住了。

但随后,便听杜奕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衍之,我以为这局自己输定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个运气更不佳的给我垫底,哈哈,真不愧是好兄弟啊,多谢了多谢了哈”

也不怪杜奕衡忍不住笑了出来,谁能想到,陆铮居然掷出和两个一,一个六呢

这可真是,运气背到家了啊

要知道,想要掷出两个一也是不容易的啊

陆铮倒是没笑,也没恼,愿赌服输嘛,他很痛快地问林子轩,“说吧,叫我干什么。”

林子轩闻言摩挲着下巴,作思索状,“这可叫我有些为难了,我是叫你做件事呢,还是问个问题好呢”

杜奕衡闻言便道“哎呀,他这个人你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大大都是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难不成你还指着问出些小时候的囧事不成既是小时候的事(情qíng),那又算得上什么囧事呢,谁少时不作些祸呀,叫他做事”

文韬也附和说“就是啊,衍之真没什么好问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有什么不了解他的呢,有何可问的。”

“这倒也是,”林子轩觉得二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乎,便道,“那既然这样,我就让衍之做一件事吧,其实也不难,这件事,衍之从前也做过,今年再做一次,想必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杜伊很跟文韬闻言忙追问是什么事。

谢婉容跟四公主虽未跟着问出来,但也都好奇地看着林子轩。

只有安笙顾不上好奇,有些担心地看着陆铮。

虽然她也知道林子轩不可能真的为难陆铮,但心里这担忧的感觉,就是压不下去,她也是没办法啊。

林子轩扫视了众人一圈,折扇一甩,笑着指向船外“去岁观莲节,衍之踏水采莲的风姿,我等都曾有幸见过,那(日rì)衍之(身shēn)姿如鸿,浮光掠影如雄鹰展翅,让我等叹服,不知今(日rì)可能叫我等再次一观呢”

听林子轩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想起去岁观莲节的时候,他们一起来平湖游船,陆铮亲自采湖心连送给安笙的事(情qíng)了。

诚如林子轩所说,陆铮那(日rì)的风姿可是印在了许多人的心目中,久久不能忘怀。

虽说那(日rì)也曾出过不愉快的事,但事(情qíng)已经过了那么久,当(日rì)的挑事者萧良也已(身shēn)死,便无人再提起因他而出的祸事了。

去岁观莲节游湖,是没有四公主的,所以,对于陆铮采莲赠佳人的事(情qíng)她自然也不知道。

谢婉容却是亲眼所见的,见四公主好奇,便小声给她说了一下那件事。

四公主听罢自然也是跟曾经的谢婉容一样,十分羡慕。

没办法不羡慕呀。

能得心上人亲自采下莲花相送,哪个女孩子会不羡慕呢

画本子里写的简直都没有这叫人向往啊

对于陆铮来说,踏水采莲确实不是难事,更何况,采回来的连话还可以送给安笙,他又哪有不愿意的。

可以说,林子轩这个要求算是很合陆铮心意了。

这分明不是惩罚,是给陆铮机会在安笙面前耍帅嘛

不过大家也都很乐见就是了。

他们是真正的朋友,哪会真的叫朋友为难呢

既是玩游戏,那得了趣儿又不叫人为难,才是最好的呢。

正好,他们坐的船已经到了湖心附近,因陆铮要采莲,众人便叫船工将船靠近湖心莲浦那里。

等船近了地方,他们便一同来到甲板上,等着看陆铮的英姿。

陆铮今(日rì)穿着一(身shēn)玄色银纹长袍,未免沾水,便将袍子一角先塞进腰带中,然后对安笙道了一句“等我”,便如大鹏展翅一般,掠上了水面。

四公主第一次看见这般场面,不由掩唇轻呼了一声,然后就只剩下叹服了。

杜奕衡就在四公主一旁不愿,见了四公主这般表现,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继而一阵担忧。

完了,他不会踏水采莲,四公主不会因此就移(情qíng)别恋了吧

第一千一十五章:故曲

就在杜奕衡担心四公主因为自己不会踏水采莲而移情别恋的时候,陆铮已经到了对面莲蒲中心的小洲上。

短暂停留后,只见他足下一点纵身一跃,然后整个身子几乎跟水面齐平一般俯趴在了水面上!

就在大家都倒吸一口气的时候,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摘下正中央那一朵开的最好的莲花,接着腰身一弹,足下轻轻一点水面,几个腾跃,便又回到了船上,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安笙的面前。

“送你。”陆铮在安笙放松而欢喜的微笑中,将莲花举到了安笙面前。

粉白的莲花衬着安笙红绮点点的面容,格外好看。

众人不禁暗道,这才真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呢!

只不过,这个“日”该换成安笙的脸才更合乎眼下情景。

这时候,就听林子轩赞道:“好,莲花赠佳人,莲美人亦美,衍之更是好功夫!”

其他人听了林子轩的话,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只有杜奕衡禁不住在心里遗憾,心道早知如此,当初学功夫的时候他就不偷懒了,也跟陆铮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今日踏水采莲赠佳人、表衷情的就是他了啊!

失策了失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再努力还来不来得及......

第一轮游戏以陆铮成功采下莲花送给安笙圆满结束。

众人再次回到舱内,安笙将莲花交给青葙,让她先找个瓶子将花养起来,过会儿好带回家去。

这可是陆铮亲自给他采的莲花呢,可要好好珍惜好好养着才行。

去岁那支莲花因为萧良闹事,当时也没顾得上保存下来,今年这支可要好好留着才行。

等花期过了,还可以制成干花,做个香囊也不错。

......

第二轮游戏很快开始。

有了第一轮的成功,第二轮大家就玩的放松多了,速度也快了许多。

每个人拿到骰子也不过随便一摇,便掷了出去。

第二轮的结果很快出来了,掷出最高点数的是谢婉容,而最低的不是别人,却是她的新婚丈夫文韬。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林子轩抚掌笑道:“竟真有这样巧的事!”

杜奕衡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言忙跟着起哄说:“这就是天意!嫂夫人你可不能手下留情,咱们这虽是做游戏,但也正经讲了规矩跟惩罚的,你可不能因为云亭是你们家的,就偏袒他,故意放水啊。”

谢婉容本来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可又觉得这样做不好,再加上不好意思,一听杜奕衡这么说,便再无法放水,于是只好认认真真的想要让文韬做什么。

问问题那个她就不考虑了,因为在她看来,有什么问题她们夫妻二人都可以关起门来自己说,可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来问呀,万一问出些不好宣之于口的,叫文韬为难不说,还要叫大家笑话她们夫妻二人呢。

那可真早羞死人了!

所以,哪怕大家关系好,谢婉容也不打算问问题。

可不问问题,又要让文韬做什么呢?

再来一次踏水采莲肯定不行,再说文韬也没有陆铮那么好的功夫呀。

那要不然,吟诗一首?或者作画一幅?

可这些都算是文韬擅长的,她要是让文韬做了,大家又该以为她放水了呀。

谢婉容越想越不知道叫文韬做什么好,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文韬见妻子为难,便安抚说:“你想要做什么便跟我说,都不妨事,做不到大不了我就喝杯凉瓜汁么,这个时节正好清火了。”

“就是就是,”林子轩跟杜奕衡又跟着促狭道,“就算凉瓜汁喝不下去,还能打手心么!”

说真的,他们还真挺期待这个的!

要知道,文韬从上学的时候,就没被老师打过手心,要是能看到谢婉容打他的手心,那他们也算是开了眼了啊!

什么,你说他们自己也没挨过打?

那怎么能一样呢?

没听过那句话么,好兄弟就是用来坑的啊!

不过,林子轩跟杜奕衡可注定要失望了,因为,谢婉容可舍不得打文韬的手心!

要做什么好呢?

忽然,谢婉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众人见她双眼一亮,便知道她定是想到要让文韬做什么了,于是便都屏息等着。

然后,就听谢婉容说:“少时我第一次来文府,表哥曾吹奏过一支曲子,十分好听,不知表哥可否能再吹一次?”

文韬想过许多谢婉容可能让他做的事,但其中并没有这件,所以他听到谢婉容的话以后,是真的愣了。

“怎么,云亭,你不会忘了吧?”杜奕衡见文韬发愣,便轻轻推了他一下。

文韬这才回过神来,先摇了摇头,说“没有”,然后,又叫听风去取他的笛子来。

说来也巧,今儿这船上,还真就备了笛子!

文韬这样的公子哥,喜好多风雅,乐曲自然也属风雅之列,所以,文韬在曲艺方面也颇有些造诣。

他会的乐器不少,但要说最擅长的,莫过于七弦琴跟笛子了。

只是他没想到,多年前谢婉容第一次来他们家,居然听到过他吹奏笛曲。

那时候,他学笛子的时间也不算长,才不过几个月而已,但可以说已经算是吹得不错了,所以才敢在自己院子里面吹奏,并不怕别人听了去。

毕竟,要是吹得格外难听,他也不好意思叫别人听见不是,他也是要面子的嘛!

很快,听风便取来一支玉笛。

那玉笛通体莹白,在日光下又微微透翠,可见不是凡品,应该是文韬平日的心爱之物。

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了,他对这些朋友的重视。

自己的心爱之物都能拿来准备给朋友们游戏所用,不是真正亲近之人,绝对不可能这般大方。

别说什么若真的心爱,便不可能拿出来让别人用的话,文韬是颇爱曲艺,但也并没有到了痴迷的地步。

再说他又没有爱物癖,所以,心爱的玉笛拿出来给亲近的朋友们用,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若真的接受不了,那只能说明彼此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第一千一十六章:惊人的巧合!

第一千一十六章:惊人的巧合! (第1/1页)

文韬从听风手中接过玉笛,摆好了要吹奏的姿势,然后,朝谢婉容微微一笑。

那一笑中饱含情意,说是眉眼传情也不为过了。

新婚小夫妻的甜蜜劲儿果真不是盖的,谢婉容登时羞红玉面,尔后也回了个含情的微笑。

杜奕衡跟林子轩见状,不禁对视一眼,然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个疑惑。

总感觉他们俩今天是来找虐的?

为什么他们两个单身青年要看别人恩恩爱爱,眉目传情啊?

不过啊,这也怪不了别人,方才撺掇的最欢的,不就是他们俩么?

......

很快,清越的笛声便缓缓流泻出来。

众人听得精神一震,然后细细听下去,就发现,文韬吹的居然不是什么名曲,而是一首并不太出名的小调!

但这曲子颇为明快,节奏又好,随着文韬的吹奏,众人竟都不自觉地跟着打起了拍子,且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

懂乐曲的人都知道,乐曲也是有生命力的,好的乐曲确实能感染人,引起共鸣。

眼下文韬吹得只是一首小调不假,但这首小调的曲风,正合乎他们当下的心情,欢快而又明朗,听了便觉得心情都跟着更好起来。

四公主从来不知道,原来跟好朋友私下相处是这样的放松,好像跟这些人在一起,就什么不开心都没有了,哪怕对面坐着她爱而不得的人,她也没那么伤感了。

说到底,还是气氛感染人。

当然,在开心的同时,四公主也是忍不住羡慕。

她想,原来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是这样的,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二个人,那种爱意缠绕的亲密,那种不需言说的默契,那种心意相通的圆满,无不让她羡慕。

如果她也能跟安笙和谢婉容一样幸运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喜欢的人,已经拒绝了她,哪怕她舍命救过他,但这也并不是他要喜欢自己的理由,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以此要挟杜奕衡。

所以,在知道杜奕衡拒绝她之后,她虽伤心、难过、绝望,却从没想过再与他想见。

奈何今日却还是见了......

杜奕衡本来正在认真听曲子的,哪成想视线一转,就见到四公主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不禁又是一阵心疼。

他岂会不知四公主为何失落?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他造成的啊!

如果,如果他能早些发现母亲与祖母做的事,也许四公主便不会伤心绝望之下大病一场。

可是,世间哪里那么多也许?

也许即便他早知道了,却依然改变不了要让四公主伤心。

因为他家里的态度,无论如何,四公主都注定会受伤啊......

不过,现在好了,他瞧着,家中长辈们已经有了松动的意思了,想来只要他再继续坚持下去,长辈们终究会答应他的!

而今他的侧重点,要着重放在祖父身上。

他知道祖父跟母亲和祖母担心的不一样,祖父所担心的,是他没有恒心,只凭一时冲动做事,而他相信只要让祖父看到自己的恒心,就一定会答应自己的!

只要祖父点头,母亲和祖母也只能答应。

至于为什么不考虑他爹的意见……

因为他爹在他们家是最没有地位的人啊,一般情况下,他老爹的意见是不被重视的,只要祖父祖母还有母亲不拦着他迎娶四公主,他老爹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当然这也不是他老爹就真的是个面团性子,什么也做不了主。

用他爹的话讲,那就是处在他这个年龄阶段,上有老中有妻下有小,除了“听话”还能怎么样呢?

毕竟,他既要上孝父母,又要中敬妻子,还要下爱子女么。

所以说啊,中年男人不容易啊!

希望自己人到中年的时候,能比老爹稍微有那么点儿地位......

扯远了,眼下是说他跟四公主的事。

今儿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平日可没机会见到四公主,所以,今儿是必然要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跟四公主说明白的。

当然,对于祖母跟母亲曾经代替他做的拒绝,也不能将错误全都推到祖母跟母亲身上。

好男人是要勇于承担的么!

再者说了,将来四公主嫁进他们家,婆媳关系啦,跟长辈的关系啦,这可都是大事,还没过门就先弄坏了关系可怎么行。

不得不说,杜奕衡这想的也是真够长远的了......

因一时畅想起了迎娶四公主的美事,所以,等到文韬吹完了曲子,人家都在鼓掌,杜奕衡却还一脸陷在美好愿景里的模样。

林子轩离他最近,见状忙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问说:“你这发什么痴呢?要开始玩第三轮了!”

哎?

第二轮这就结束啦?

文韬曲子吹完了?

杜奕衡一脸懵地看了文韬一眼,见文韬确实将笛子放下了,这才反应过来,忙收起满脑子的美好畅想,恢复了端方君子的模样。

第三轮很快又开始了。

这一次,是从谢婉容先开始。

谢婉容掷出个一个不高不低的点数,然后轮到四公主。

也不知道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曲子里,还是还失落着呢,四公主心不在焉地一抖,就抖出了一个迄今为止本场最低的点数来!

能掷出三个一点,可以说是真的很优秀了!

四公主掷完之后自己还没什么感觉,结果低头一看,傻眼了。

妈哎,这三个一真的是她掷出来的?

她运气有这么“好”?好到她都要怀疑人生啦!

不用怀疑,方盘中确确实实就是三个一。

那硕大的红点点在骰子一面正中央,多显眼啊!

再说总不会大家都看错了不是?

四公主掷出了个本场最低,轮到杜奕衡的时候,他便卯足了劲儿要掷出个本场最高!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求,居然还真给他掷出了个最高点数来!

我的妈呀,众人心底齐齐一惊。

这俩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三个一,本场最低,一个三个六,本场最高,这是要创造奇迹跟记录啊!

杜奕衡掷出了三个六,剩下林子轩跟文韬几乎不用掷,他也九成九赢了这一轮。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掷出三个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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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七章:不可说

四公主跟杜奕衡一个人掷出了三个一,一个人掷出了三个六,这说明了什么?

这就是缘分啊!

而跟大家预料的差不多,接下来林子轩跟文韬,一个掷出了三四五,一个掷出了二五六,谁也没有杜奕衡的点数高。

想当然耳的,杜奕衡便成了本轮的赢家。

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紧张。

他赢了,但四公主输了呀,这,这可叫他怎么办才好呢......

正犹豫不决呢,便听文韬故意道:“兹以为,子正方才所言甚有道理,虽是玩游戏,但既正经讲了规矩跟惩罚,就要认真对待么,放水什么的,是绝对不允许的啊,你们说我说的对吧?”

其他人闻言,皆忍笑点头说对。

杜奕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无奈看向文韬。

真是没想到,现世报居然来的这么快......

不知道,他要是现在认怂,这些人会不会照顾他还未重新赢得佳人芳心,而对于他的有意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然而事实就是,这群人果然没什么人性!

只听林子轩故作一本正经地应和文韬道:“云亭此言有理,合该如此。”

好一个合该如此!

杜奕衡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在心里朝文韬和林子轩二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两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就这还好兄弟呢,见兄弟掉进坑里不说拉一把,还要上去踩两脚啊!

真叫他痛心!

这个时候,杜奕衡已经选择性忘记,自己方才是怎么“踩”别人的啦。

他现在可算是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现在可不就是在还债呢么......

四公主更是懵得很,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眼下这副模样了?

怎么就这么巧,偏她掷出了最低点数,杜奕衡便掷出了最高点数,这可真是,叫人瞠目结舌的“缘分”!

怎么办怎么办?待会儿杜奕衡叫她做什么,或者问她什么,她该怎么办呀?

因为一直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所以四公主倒是没注意那边几个人之间的小动作。

杜奕衡犹豫来犹豫去,总拿不定主意。

不过他还是打定主意要放水的。

开玩笑!本来他跟四公主就有误会还没解开呢,要是玩个游戏再不知道放水,他还想不想赢得美人归了!

可是,到底让四公主做什么才好呢?

当然相比于做一件事,他倒是更想问四公主个问题,比如,问问四公主对他可还有情......

可这话明显不能当着这个多人的面问出来啊,那四公主不得恼死他!

可除了这个,他也没有别的想问的了啊……

正在杜奕衡犹豫之时,安笙朝青葙使了个眼色,青葙见了便脆声笑道:“杜公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奕衡见说话的是青葙,便说:“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青葙哎了一声,接着道:“奴婢只是想着,今日乃乞巧节,这乞巧节又名女儿节,杜公子若定要文小姐做一件事,那为何不做一件合乎节日气氛的事情呢?”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

杜奕衡当即追问:“你这话说得倒对,那你倒是再说说,什么事情最合眼下情境啊?”

青葙说得很对,乞巧节又名女儿节,本就是给女孩子过得节日,可是,女孩子们过节时都做些什么,他实在不知道啊,便只能不耻下问啦。

青葙倒也答的痛快:“每逢乞巧节,我们小姐白日里都要于日下行针于水面,晚间对月结彩缕穿七孔针,是谓乞巧,这会儿日光大作,奴婢想着待会儿小姐定要行针于水,便早准备了水备下了,若杜公子有需要,奴婢想我们小姐是愿意先让给公子用的,小姐您说是吧?”

安笙含笑点头,应说:“这是自然。”

这个听起来倒是还真不错。

既然安笙从小到大都要做这件事,那想来四公主也定然要做的,既是每年都会做的事情,想来自不会觉得为难的。

“那便先多谢安笙姑娘割爱相让了。”杜奕衡朝安笙抱拳谢道。

安笙亦含笑回礼,“杜公子太客气了,本就是准备了大家一起玩乐用的,能派上用场最好。”

然后,杜奕衡又起身朝四公主一揖,带着几分不自觉地小心问说:“那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四公主没想到杜奕衡还会特地问她意见,心里不由一慌,忙起身回了一礼,头也不抬道:“公子是赢家,自然是公子说的算。”

都说了是赢家指派输家做一件事情,输家做不到便认罚,她都准备好了,可这人怎么又来问她的意见呀,方才也不是这个套路呀!

杜奕衡见四公主不抬头,不由有些失望。

因日下行针于水要在阳光下进行,众人便又离开舱内到了甲板上。

走了不远,果然见甲板上多了个小方桌,桌上正放着一碗水,在灿烂的暖阳下泛着光晕。

众人围着小方桌站定,四公主被圈在人群中间,不由有些紧张。

诚如杜奕衡所想,这件事情,她每年也都会做,可那时候都是在深宫之内,陪着她的只有母妃和宫婢们,她自然不紧张,可这会儿杜奕衡就站在她对面,她还哪里能维持从容镇定呢?

青葙取来一个针包,交给安笙,由安笙递给四公主。

安笙将针包递给四公主的时候,碰到了四公主的指尖,察觉到她指尖微微发抖,便知道她可能紧张,随轻轻握住四公主的手,微笑安抚道:“公主一双巧手,想来定能一次便成的。”

她曾在四公主的寝宫内见到过四公主的绣品,知道四公主绣技不凡,定有一双巧手,所以只要四公主放平心态,定然能让针浮于水面。

只要四公主静下心来,不多想便可。

不过,造成四公主多想的源头一直都在,所以,安笙也不确定四公主到底能不能静下心来。

当然,就算静不下来也不怕,她敢肯定,要是四公主行针于水失败了,肯定会有人主动代替四公主受罚的!

什么,你说她是不是猜到会这样才提议让四公主来行针于水的?

佛曰:不可说呀。

第一千一十八章:苦与酸

四公主被安笙安慰过,稍稍放松了些,但心却依旧没静下来。

她捏着绣花针的手微微颤抖着。

抖的虽不严重,但大家却都能看得出来。

杜奕衡一下子就紧张了!

四公主怎么手抖了呀?

安笙的丫鬟不是说这是姑娘家常做的事情么,那应该很是熟练才对呀,可四公主怎么......

还没等杜奕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四公主手中的针已经落入了水中。

那细细的绣花针入水便缓缓沉入了水底,并未浮在水面上。

这是失败了吗?

大家不约而同去看四公主的反应,除了安笙。

她像是早料到了这种结果似的,丝毫不觉得吃惊。

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四公主的反应跟他们想的却不一样。

他们原本以为四公主失败了怎么也要失望懊恼呢,结果反倒看见了四公主松了口气,笑了。

没错,就是笑了。

“我输了。”少女盈盈一笑,态度坦然而大方,并不因为自己输了便恼羞成怒,或者羞于启齿。

值此,众人对四公主又有了新的认知。

原本,四公主因杜家拒绝婚事而大病一场,他们虽然理解,但到底难免觉得四公主心思有些窄,可今日所见,却打破了他们这个认知。

原来,四公主是个大方宽和的女子,小小年纪于输赢上并不看重,足可见其心性!

由此可见,四公主与杜奕衡若能成就良缘,必然也是一对佳偶呀。

“愿赌服输,不过,我对苦味实在不喜,只怕喝不下那凉瓜汁,便饮一杯香醋吧。”提到喝不下凉瓜汁,四公主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众人更觉得她天性可爱率真。

没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么。

对物是这样,对人亦如是呀。

可是,那香醋也非是好入口的东西呀,难道真就这么叫四公主喝了?

就在众人都还犹豫的当口,安笙却已经吩咐青葙去拿香醋来了。

青葙听命于安笙,是以对于安笙的命令并不犹豫,立即去取了一杯香醋来。

众人看到香醋已经取来,也不能说不叫四公主喝了。

想来只是一小酒盅的醋,喝了也不会有什么吧......

只是,安笙这是不是太过积极了点儿?

她就不怕四公主生她的气?

毕竟给杜奕衡提意见的是她,这会儿先拿来惩罚用的香醋的也是她,四公主若真要生气,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过,四公主倒是真没生气。

说了愿赌服输,她还真没有怨谁的心思。

玩游戏嘛,若太较真儿了还有什么趣儿?

一杯醋而已,虽难入口了些,倒也没什么。

四公主豪情万丈,半分不曾犹豫,便要端起香醋来喝。

不想,却有人先她一步抢过了那杯醋!

四公主伸出去的手顿时一僵,愣在了当场。

其他人也愣了,但随即却又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

唯有安笙唇角闪过一抹神秘的笑容。

她就说吧,即便四公主真的没成功要受罚,也自有人抢着代罚呢!

看来杜奕衡还没愣到家。

杜奕衡确实没愣到家,但也没有多“聪明”就是了。

他能在四公主之前抢下这杯醋,完全都是出自于本能!

没错,就是本能!

本能告诉他空口喝醋难以下口,他才抢在四公主之前拿过了这杯醋。

众人视线顿时集中在杜奕衡身上。

四公主颤声问道:“杜,杜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这人莫非还要戏弄她不成?

难道拒绝了她的心意还不行,还要当众戏弄她么?

杜奕衡见四公主面色有变,吓得忙说:“小姐千金之躯,又素来柔弱,这醋空口实在难以入口,既是杜某指派小姐做事,小姐未成,要受罚,那也应当杜某来受才是。”

四公主给杜奕衡说得一愣。

这是什么道理?

其他人这会儿早已经看出了安笙的用意,不禁暗笑安笙主意多,竟想得到这样的办法来给杜奕衡跟四公主制造机会。

既是安笙一番苦心,那他们自然也当尽心尽力帮忙才是。

这其中,当以陆铮这个安笙的未婚夫当仁不让。

所以,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陆铮这会儿却开了口,说的正是:“哪有这样的规矩。”

这话可是说出了四公主的心声了,四公主险些没跟着点头!

好在及时忍住了!

然后,便又听文韬也道:“衍之所言有理,先前可没说过还能替人受罚,文山,你倒是说说,有这个道理没有?”

林子轩闻言立即配合道:“按理说确实没这样的,不过......”

林子轩的不过还没说完,就听杜奕衡急道:“不过什么呀不过,你们先前既没说不许替人受罚,那我愿意替文小姐受罚,怎么就不行了!”

这可是有些胡搅蛮缠了,不过嘛......胡搅蛮缠也自有胡搅蛮缠的好处啊!

杜奕衡那句“我愿意替文小姐受罚”,一下子就将四公主说红了脸。

什么,什么叫他愿意替我受罚?四公主觉得一定是太阳太大了,晒得她都发晕了,才听错了的......

太阳确实挺大,但也不至于这么会儿就将人晒晕了。

“哦,你愿意替文小姐受罚呀,那这么说来,好像倒也有几分道理。”林子轩啧啧点头,一副好像被杜奕衡说服了的样子。

其他人也一脸深思,好像都觉得杜奕衡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可。

杜奕衡见状忙道:“自然是有理的,先前既没说过这个规矩,那我做了自然也可以了!”

说着,便一仰头,将那杯香醋倒进了嘴里。

一股酸而涩,后又微微有些发苦的味道顿时弥漫在了杜奕衡的口齿之间。

有句话他没说,四公主不耐苦,而他恰恰不耐酸。

常人喝这一小杯醋可能顶多觉得酸涩些,漱漱口便也没什么了,他却直接喝到舌根都是麻的,一张俊脸险些变形。

四公主没想到杜奕衡动作这么快,登时惊呼一声,再顾不上其他,忙叫慧心:“快拿水来给公子漱口!”

随着四公主的话音刚刚落下,文韬的惊呼声便又立即响起,“衍之,你怎么样,你不是最不耐酸了,怎么一下子都喝了啊!”

第一千一十九章:人命案

文韬这话当然不是随便喊喊。

他这话,是故意喊给四公主听的。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人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他们今日本就存了撮合那二人的心思,会这样便也不奇怪了。

作为好友,他们可是很期待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啊......

四公主确实入心了。

倘或文韬不喊出那一句,她是不可能知道杜奕衡不耐酸的。

虽说她心悦杜奕衡已久,但她又不是跟杜奕衡一起长大的,她常年在深宫大内,杜奕衡一介外男,她哪有机会能见到几次呢?

一年到头的,也不过就是几场大型宫宴,或者特殊盛事之时能见到罢了。

因而,她虽一心爱慕杜奕衡,但要说多了解,也实在谈不上。

这也不能怪她,她倒是想了解杜奕衡呢,但也没什么好机会不是。

好容易忍着羞怯让母妃帮着求皇后娘娘探问杜家的意思,还被回绝了,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妙龄怀春少女来说,着实是不小。

可今日乍然见到杜奕衡,这人却与她从前所见皆是不同。

思及此,四公主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了一点希望......

可是,真的会跟她想的是一样的吗?

若真是那样,先前的拒绝又是为哪般呢?

想到这里,四公主心头稍稍升起的那一点欣喜,便又黯淡了下来.......

杜奕衡漱过口,又含了两块蜜饯,嘴里的酸涩味儿才稍稍好些,然后不由紧张又暗含期望地看向四公主。

结果一看之下不由又大失所望。

四公主并没有看他......

这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吗?

思及此,杜奕衡忍不住替自己哀悼了一下。

不过随后他便又打起精神重整旗鼓。

好男儿岂能怕一时的挫折困哪?抱得美人归可不只是靠嘴巴说说而已,要真这样,天下间还哪那么多苦命鸳鸯啊!

所以说,他还是得用实际行动来让四公主看到他的决心跟诚意才行!

......

接下来,游戏又继续了几轮,直到日头逐渐升高,众人才返回岸上,一道去云华楼用午膳。

文韬早在云华楼定好了一桌宴席,上好的包厢也给他们留着呢,只等他们过去了。

很快,众人便到了云华楼。

因四公主身份敏感,所以他们是直接从后院进的店。

掌柜的早得了信儿,知道他们到了,亲自迎出来,又亲自将他们送到包厢,方才退去。

掌柜的这么殷勤小心也不奇怪,且不说他们这一行人身份非同一般,就单说有文韬这个幕后老板在,掌柜的也不敢不殷勤小心啊。

开玩笑,在老板面前都不好好表现,他这个掌柜的还想不想干了!

因事先定好了席面,又有掌柜的特地交代,伙计们都知道这包厢里坐的都是贵客中的贵客,因而无人敢怠慢。

做他们这行的,首先得机灵,懂得看人眼色行事。

所以,在真正的贵人们面前,他们会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力求小心周全。

不多时候,菜便上齐了,酒水也另送了来。

这次倒是没分男女席,便都坐在一处吃了。

用文韬的话说,都不是外人,拘着那些虚礼做什么!

其他人自然都不是外人,但四公主这个第一次参与他们小团体活动的人,难道也算内部人吗?

这是四公主的疑惑。

但她并没有多问。

别人真心待她还是虚情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

有宴无酒自然是没趣儿的,因南诏对女子拘束不若前朝那般严苛,所以女子在外饮酒倒也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只注意分寸别喝醉了就没什么。

所以,文韬也是让人备了酒水的。

但女客们还是准备了果酿。

果酿有微微酒味,但却不易醉人,且入口微有甜味,女子饮来最为合适。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凑在一起自然得趣儿,便是四公主起先拘束些,但几巡酒过,也放松下来了。

席间气氛正好,众人正聊得兴起,外面却似乎隐隐传来打斗之声。

这些人中,以陆铮武功最高,耳力自然也最好,闻声便放下酒杯,皱起眉来。

安笙坐在他身侧,见状不由问说:“怎么了?”

“有人打架......”陆铮说着一顿,眉头有皱紧了些,“不对!”

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一声尖利的喊叫:“杀人啦!出人命啦!”

出人命了!

众人齐齐一惊,立即放下酒杯碗箸,站起身来。

陆铮当机立断,对众人道:“子正文山,你们留下保护其他人,我与云亭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杜奕衡和林子轩闻言齐齐点头应是,然后,陆铮和文韬就先出去了。

确实死了人。

案发地点就在距离他们包厢不远处的地方,陆铮和文韬几步便到了那里。

只是,他们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比较意外的人。

太子殿下?

太子见到他们,也是微微一惊,可见并不知道他们也在这里,但还是暗暗冲他们摇了摇头,示意先不要声张。

死者是一名男性,面朝下倒在一滩血泊中,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衫,衣裳下摆处绣着竹叶,推测应是个文人雅士,再不然也该是个喜好风雅之人,只可惜他大半张脸被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所以有些看不清,自然也就无法确定其身份。

死者身上没有凶器,但从伤口可以判断,应该是被利刃所伤。

只是,这伤口看着似乎有些奇怪?

文韬见陆铮看着死者的背部若有所思,便猜着他定是发现了什么,遂凑近他耳边小声问说:“如何?”

陆铮亦低声回说:“伤口有问题,似乎不像是寻常利器造成的。”

不是寻常利器,那会是什么?

这方面文韬不擅长,所以也不好揣测。

但不管怎么说,云华楼发生了命案,对他来说都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更别说,太子也在出现在命案现场。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有些不对?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实在太快,以致于他一时间也没有抓住。

掌柜的匆匆跑上来,看到趴在地上的人,又看见站在死者不远处的文韬,登时一阵腿软,刚要说话,却见文韬冲他暗暗摇头,于是忙又闭上了嘴巴。

第一千零二十章:复杂了

第一千零二十章:复杂了 (第1/1页)

酒楼里发生了人命案,这是要上报官府的。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有人公然行凶,实在可恨!

很快,五城兵马司的人便先闻风而来了。

接着,顺天府的人也到了。

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人命案么,这是顺天府该管的。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赶着走吧?

好在这来的小队长是个明理的,知道不是自己该管的和擅长的,也不多话,就在一旁看着。

顺天府的的衙差是带着仵作来的。

仵作一来,就可以查看尸体了。

先撩起头发看能不能确定死者身份。

结果这一撩起来,陆铮等人便是一惊。

死的居然还是个朝廷官员!

虽只是个官阶不高的御史,但这御史前几日才在朝中弹劾了太子,这里头问题就大了!

文韬当即皱眉暗道,他就说哪里不对劲,搞不好这御史被杀,跟太子殿下还要扯上关系!

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偏太子秘密出现在云华楼,这御史就被杀了!

很显然,陆铮也想到这一点了。

二人快速对视一眼,觉得不能再隐瞒身份,于是便上前一步,由陆铮亮出腰牌给那顺天府的衙差,与文韬皆表明身份,打定主意要过问此事。

虽不知这是否真是个局,但既碰上了,又很可能与太子有关,他们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顺天府的衙差在陆铮和文韬面前不敢托大,不由暗暗叫苦。

谁承想这大好的日子会发生命案呢?发生命案就发生命案吧,偏偏还碰上了这两位难惹的爷!

顺天府的衙差虽平日没有多少机会接触贵人,但在京当差,基本的职业素养人家还是有的,对于上头那几位贵人,总是有些风闻的。

知道这二位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衙差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生怕陆铮和文韬一个不高兴,就对着他们指手画脚起来。

不过好在,这二位爷并没有这么做。

衙差见陆铮和文韬虽表明了身份,但却并没有要干涉他们查案的意思,不由稍稍放心。

很快,仵作的验尸结果便出来了。

死者确实为利器所伤致死,身后那个碗大的伤口就是致命伤,只不过......

“有什么话就直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衙差见仵作欲言又止,不由催促。

没看见他身边站着两位煞神么,这时候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是成心给他上眼药呢?!

仵作被衙差催促,忙继续说道:“只是造成这位大人死亡的凶器,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利器,乃...为匈奴所特有。”

“什么?”衙差闻言,顿时一惊。

这怎么又扯上匈奴了?

陆铮却是暗道,看来自己方才猜的没错。

他方才见此人背后伤口有异,就猜测可能不是寻常利器所伤,如今听仵作这样说,便知道自己猜的应该没错。

果不其然,就听仵作又点头应说:“若小人没有看错的话,这伤口应该是匈奴人惯用的弯刀匕首所致,这种弯刀匕首多呈现半月状,所造成的伤口与寻常利器不同,小人曾经见过一次,绝对不会认错。”

不同的兵器,所造成的伤口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对于善用各式兵器的陆铮来说很清楚,也并不怀疑仵作的话。

衙差也同样不怀疑。

他在顺天府任职多年,见过的命案也有不少了,这仵作进顺天府比他还早呢,深得他们府尹大人信任,自然不会诓骗他。

可这就棘手了。

死了个朝廷官员,虽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御史,但至少也是比他品级高的,又可能牵扯到匈奴,他自然不敢随意定案。

因而思索了半晌,只得对陆铮和文韬拱手道:“陆将军,文小大人,此事非同寻常,下官不敢随意断案,需得上报我们府尹大人才行,不知二位大人......”

后面的话,衙差没有说全。

但他知道陆铮和文韬会明白他的意思。

陆铮和文韬自然明白衙差的用意。

京都发生命案,合该顺天府查,顺天府查不了,自会上报三司,再不行还可以上报皇上,他们俩都不在这几个衙门里当差,按说是不好过问太多的。

不过,既然碰上了,又可能会牵连太子,要他们什么都不管,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文韬为人更随和一些,这种场合更适合他来出面。

于是,文韬便客气道:“这位大人所言极是,你们按规矩办案,不必夺管我与陆将军,只是,我与陆将军既碰见了这事,少不得也想要知道知道案情进展,这应该不会叫大人为难吧。”

衙差闻言松了口气,忙回说:“这自然没什么为难的,二位大人想知道什么,只管找下官问就是。”

出了人命官司,死的又是朝廷命官,大家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了。

这还不是最心塞的,最心塞的是,他们不仅不能吃饭了,还得准备着顺天府来人查问。

因为不确定凶手是否还混在云华楼,所以顺天府的衙差们早已经将云华楼围了起来,不许人出入。

能到云华楼来吃饭的,非富即贵,原本遇上这事情都是觉得十分晦气的,再加上顺天府的人堵住门口不许进出,少不得便有人要有意见。

但陆铮和文韬这一亮出身份来,那些个想要趁机闹事离开的,思来想去便也偃旗息鼓了。

好歹在顺天府尹赶来之前,没人再闹腾。

这也是顺天府的衙差为何没有拦着陆铮和文韬过问此案的一大原因。

他不傻,知道自己位微言轻,恐震慑不住这么多人,毕竟谁也说不好这里头还有多少朝廷命官不是?

好在陆铮和文韬及时站出来,倒是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忙。

......

包厢内。

安笙等人见陆铮和文韬迟迟不归,察觉有异,于是忙叫司契出去看看。

司契听命而去,很快去而复返,与众人报说:“回各位主子,死的是位御史大人,我们世子交代奴才跟二位少爷说一声,说就是前几日在朝上弹劾过太子殿下的那位大人,行凶者似乎还牵连到了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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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疑虑

包厢内几人听完司契的话,都微微抽了口气。

牵扯到了匈奴,那这件事就复杂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七月初七乞巧节,阖京的盛大事,偏死了人,死的还是个朝廷命官,行凶者似乎还牵扯到匈奴那边,这件事,复杂了!

安笙皱着眉思索着司契的话。

司契特地提到,说陆铮让他告诉杜奕衡跟林子轩,死者是前几日在朝会上弹劾过太子殿下的御史,这话必然不是随便说的,难道,是太子也在现场?

思及此,安笙忙问司契:“司契,你在现场见到有身份的能认得出来的,都有谁?”

司契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答说:“回小姐的话,在场的有几位大人,都穿着便装,但奴才还是认得的,不过都不是什么要员,只其中言官居多,最要紧的是,奴才在人群里见到太子殿下了。”

后面这一句,司契特地放轻了语气说的。

杜奕衡跟林子轩听了都是一惊,杜奕衡随即啧声道:“你这小子,方才怎么不说,我就说你家世子做什么叫你特地提起那事!”

司契见杜奕衡有些恼,忙回说:“奴才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呢,杜少爷您恕罪,太子殿下没表明身份,我们世子跟文二少爷都没敢认呢,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出现在云华楼,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安笙一看杜奕衡跟林子轩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俩也不知道太子会来。

这样说起来,太子此行要么是突然兴之所至,要么,就是绝密之行,甚少有人知道。

可不管是哪一点,如今看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司契方才也说了,死者是前几日在朝会上弹劾过太子的御史,偏今日太子出现在云华楼,这御史就叫人害死了,又说不清道不明地似乎跟匈奴扯上了关系,这么多巧合加起来......

不,这事应该就不是巧合!

如果真是巧合,陆铮也不必特地叫司契提醒杜奕衡跟林子轩了。

既不是巧合,那十有八九,可能就是冲着太子来的。

太子此行属秘,连陆铮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谁又会知道呢?

或者说,是什么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太子?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她想得到,陆铮他们必然也想到了。

可太子不表明身份,又是何意呢?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样重要的案子,三司那边不说,顺天府尹必然是要亲自过来的,等顺天府尹一来,太子的身份又怎么能瞒得住呢?

退一步说,就算是在百姓们面前瞒得住,可在朝官和皇上那里呢?

安笙想得到这些,杜奕衡跟林子轩自然也想得到。

想了想,林子轩又问司契:“顺天府尹到了?”

司契回说:“还没呢,不过已经差人回去报信了,想来不多时就能到了。”

林子轩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又去看杜奕衡,二人视线交汇了一会儿,像是拿定了主意。

“这样大的事情,我们俩势必要出去看看,还请嫂夫人,顾二小姐和文小姐稍侯片刻。”林子轩说着,便朝安笙几人揖了揖手。

安笙三人闻言都点了点头,叫他二人自去忙,不必担心她们这里,她们会好好留在这里等着的。

安笙倒是并不担心她们的安全问题,若她料的不错,这会儿那行凶者早就已经不在这云华楼中了,更不可能再出现什么慌不择路正好撞进她们这包厢里,挟持她们几人做挟的情况。

杜奕衡跟林子轩也是明白这些,否则也不会留下她们自己出去。

......

安笙料的不错,顺天府尹果真很快就到了。

他也不敢不快。

一听说陆铮跟文韬这二位都在命案现场,他简直恨不得脚下生出两个轮子来,直接踩着飞快奔到云华楼。

他这一任已经快要满了,本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时候,却偏偏出了这么一桩人命案!

顺天府的差事不好干啊,这京都里头掉块砖说不定都能砸下的勋贵,他能得罪的就没几个!

陆家跟文家更是勋贵中的勋贵,他别说得罪了,简直是连那个胆子都没有!

可现在却好了,偏犯在这二位小爷手里了!

你说说怎么就这么巧,偏这二位爷就碰上这么桩棘手的案子了呢?

这两个不会回头在皇上和太子殿下面前告他的黑状吧?!

可别啊,他任期就要满了,还等着圆满功成身退呢!

顺天府尹是一头热汗进了云华楼的,到了以后一点儿没敢耽搁,忙上了二楼案发现场。

一上去,视线就在人群里一扫,想着怎么表现,才能让自己在陆铮跟文韬二人面前显得更加沉着冷静一些。

结果才扫了没几个人,他就傻了!

太,太子殿下!

要命了!

他今儿出门是没看黄历么!

报信儿的怎么敢不说太子殿下也在,这些人是活腻歪了么!

顺天府府尹一口气提着,出也不敢出地,再顾不上沉着不沉着,冷静不冷静,急急朝着太子殿下奔去,刚要行礼,就见太子殿下微微一摇头,这刚要屈下去的腿硬生生地又抬了起来,然后,绷紧了面皮,硬撑着视线转了个弯,看向了站在太子殿下对面的陆铮和文韬。

文韬眼尖,一下就看见顺天府尹了,遂先朝人抱拳见礼,道:“李大人来的好快。”

顺天府尹李振平李大人听见这话,勉强应了声:“文小大人说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官自然该来,陆将军也在啊。”

陆铮闻言,只是嗯了一声,跟李振平抱拳见了礼,便再没多话。

李振平早见识过这位的冷肃,也不敢有意见,但到底不想跟他对话,便转而去问文韬:“不知文小大人与陆将军在此,是......”

有些话他不好问的太直白。

好在文韬善解人意,直接答说:“哦,我与衍之和朋友们在此小聚,听见外面有异,便出来看看,结果就见到出了人命案,我那朋友们李大人也都认识,喏,这不说来人就来了。”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局势

文韬说着,便抬起下巴朝另一边点了点,李振平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杜奕衡跟林子轩二人一同朝他们这里走了过来。

李振平见状,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京中谁人不知这四个人好的一个人似的,自小便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样,他们四个一同出现在这里,那定是出来小聚的,只是凑巧碰上了这人命案,并非有什么牵扯。

想想也是,陆铮跟文韬既敢第一时间表明身份,那必然就是不担心的。

再者有目击者已经见到,案犯跳窗跑了,自然也不会是这几位爷。

而这几位又都是太子的人,那么,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也是秘密出来与他们相聚的?

可是,真这么简单吗?

李振平虽才能平平,但能在京畿重地做上顺天府尹这种官职的人,总不会是个傻子,基本的敏锐还是有的。

如今朝中争端已现,他即便不在朝局,但也总能嗅到些风声,今儿这事......

正犹疑间呢,就听文韬道:“李大人,可要先问案?”

李振平一听这话,便是一怔,但随即心里又是一松。

是了,他本就是来查案的,至于查不查的清楚,也没人强迫不是?死者是朝廷官员,势必要往上报的,他哪怕例行走个过场什么也查不出来,也不会有人怪罪他。

顶多不过说一句才能有限罢了。

可他本来也就是个才能有限的人啊,也不是谁说了几句,他就才能忽然高了的。

李振平想通了这些,便一心一意问起案情来。

顺天府的仵作很专业,验尸没什么问题,该看的都看出来了。

问题大概就出在死者的身份,和行凶的武器上面了。

一听说凶器是匈奴人惯用的弯刀,李振平就知道这件事自己管不了了,于是忙叫人将死者先抬回顺天府衙,然后将云华楼今日的客人名单要了一份,再叫将云华楼封了,自己则准备进宫去请示皇上去。

不过,这走之前,还是得先跟那几位,尤其是“那一位”打个招呼。

太子不想透露身份,李振平自然不敢戳破,所以只能隐晦地跟陆铮几人说:“本官职责所在,云华楼出了命案,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只得先暂时封了,扰了几位小聚,实在遗憾,还有就是,几位出现在命案现场,待会儿少不得要问几句话,还请几位莫要怪罪,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

文韬点头应说:“李大人职责所在,客气了,都是应该的,我们知道怎么做,李大人且忙去吧。”

李振平见这几位通情达理,也是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朝着太子所在的方向几不可见地拱了拱手,这才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尸体被带走,云华楼要暂封,客人们都得离开,只苦了云华楼的掌柜跟伙计。

云华楼一向是京中贵人们最喜欢的小聚之处,而今出了命案,就算最后查清楚跟云华楼没有关系,只怕云华楼的生意也要受影响。

可掌柜的跟伙计们还不能乱说什么,只能配合着官府小心翼翼地送各位贵客先离开。

好在顺天府衙门的衙差守在楼里,加之又有陆铮等几个在,这些人倒是没有敢闹事的。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已经认出了太子的身份,自然是不敢生事。

当然他们心里也晦气,好好地出来吃顿饭,谁承想会出人命呢?他们还都成了“嫌疑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等着官府传召问话。

这哪是出来放松的,这分明是出来找不自在来了啊!

不过,如今要说不自在的,只怕是“那位爷”最不自在了......

陆铮等人是最后走的。

出了人命案,大家都没心思再逛下去了,原本还打算吃完饭去西市玩完呢,这会儿也是去不成了。

四公主要回宫,正好太子殿下也要回去,便带着四公主一道了。

临分开前,陆铮几个到太子车驾前说了会儿话,才目送着太子跟四公主的车驾离开。

余下几人,略一商量,陆铮要先送安笙回家,文韬和谢婉容,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则也先回家去将事情跟家里长辈说一下。

说罢,众人便分开行动。

......

陆铮跟安笙还是坐一辆车,司契赶车,青葙跟司契一道坐在外面。

马车里,陆铮跟安笙低声说着话。

安笙问陆铮:“你觉得这件事真是匈奴人做的么?”

陆铮没回答,反倒反问安笙:“你认为呢?”

安笙摇头答说:“我觉得不大可能。”

匈奴才从南诏吃了个大亏走了才多久,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

再说了,匈奴那头就算是要卷土重来,也不可能只杀一个南诏朝廷里可有可无的小官吧?

费这么大劲跑到南诏来杀人,匈奴王图什么?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陆铮声音低得很,脸色也有几分凝重,“这件事情,太巧了,很多巧合加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而是人为,死的那个御史,前几日才在朝中弹劾过太子殿下,你知道他说太子殿下什么吗?”

安笙没想到陆铮会主动跟她说起这个,但还是立即问说:“是什么?”

“他说,太子殿下居功自重。”

居功自重?说太子?

安笙双眼微微一眯,瞬间明白陆铮的意思了。

只怕那个御史真正想说的,是太子有不臣之心吧......

太子如今在朝中风评很好,已经稳稳压过了大皇子的势头,要不是皇上还压着,这朝廷内外,只怕已经大都掌握在太子手中了。

皇上年纪越大,疑心越重,时而好像倚重太子,时而,却又处处打压。

不过,以前皇上打压太子都是抬举大皇子的,而今么......

“那你觉得,这个御史是谁的人?瑞王一派?还是......”皇上一派?

后面这一句,安笙没有直接问出来。

有些话不能说的太直白,太直白了,就真成了大不敬了。

陆铮眼中有着几分疑虑,摇头说:“我不确定,单看这行事手段,倒很像瑞王的手笔,可...朝中如今的形势有些复杂,皇上...像是有些忌惮太子殿下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淡定

皇上忌惮太子,这话可不像是陆铮随便说说的。

陆铮就不是个会随便说话的人!

那也就是说,皇上真的忌惮起太子了......

是因为太子羽翼渐丰?还是......

“那位对瑞王爷,如今如何?”安笙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陆铮听了这话倒是沉吟了一下,才说:“倒也还好,只比起从前还是差了许多。”

陆铮是个务实的人,他既这么说了,那皇上对大皇子的态度就确实比不了从前了。

那皇上这么压着太子,是担心太子声望高过他自己?

是了,这倒也有可能。

皇上年岁还算不上太大,太子要继承大统,往少了说,不好说,可往多了说,只怕怎么也要十几年的。

十几年,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你是觉得,今儿这件事,可能未必是瑞王爷叫人做的?”

太子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

一个小小御史的弹劾,虽说说的话危言耸听了些,但太子也不至于就叫人灭口了。

当了皇上以后还要看言官们的脸色呢,太子这会儿何至于就容不得人说了?

再者说,太子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和为人。

退一步说,就算太子真想要那个御史的命,也不至于将事情做成这样吧,这很明显就是个局,专门设给太子的!

“殿下的意思,如今还不好说,方才我们同殿下说了几句话,殿下说,让我们都先回去,入了夜再仔细议议。”陆铮低声说道。

安笙听到这里,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是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说不定这会儿事情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呢,那么多人盯着呢,太子确实不好跟陆铮几个议事,还是等夜深了,人静了,才好坐下仔细说说。

陆铮将安笙送回永宁侯府,门也没进,便匆匆走了。

安笙回到侯府,众人皆有些吃惊。

徐氏接到消息立即叫人将安笙叫了过去。

“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安笙一进门,就听徐氏这么问道。

命案的事情瞒不住,也没什么好瞒的,安笙便福身答说:“出了点儿事,世子他们说街上太乱了,就先不逛了,孙女就回来了。”

“出事,出了什么事?”徐氏眼皮一抽。

每次安笙说出事了,都不是什么好事,她都要有点儿害怕了。

可别牵连了侯府就好!

“云华楼出了人命案,世子担心我的安全,就算送我回来了。”安笙垂着头,敛眉答道。

“人命案!”徐氏听完安笙的话,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等等,心兰,心兰,快叫人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徐氏一叠声的吩咐,徐嬷嬷忙应了一声,跑出去吩咐人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这时候,才听安笙又道:“孙女跟文家二少夫人还要丫鬟婆子们一直待在包厢里,没见到命案现场,出来的时候,据说死者已经被顺天府衙门的人带走了,孙女害怕,不敢多看,就匆匆回来了。”

事情虽不能瞒着徐氏,但说多少,还是她说的算。

这件事跟徐氏又没什么太大关系,徐氏知道多少也没什么意义。

倘或真牵扯到了太子,徐氏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别说徐氏,就是顾麟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徐氏听安笙说害怕,不知怎么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她总觉得,安笙这话说的水分太大。

这丫头还知道害怕?她怎么瞧着这丫头单子大得很呢!

可安笙说害怕,徐氏总不能还逼着问什么吧,毕竟死了人呢,姑娘家就是害怕也正常不是?

好像不害怕才是不正常的呢......

从安笙这里没问出什么来,又见安笙一脸惊惧的模样,徐氏也不好多留,只得先挥手叫她走了。

安笙福身告退,由青葙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松鹤堂。

安笙走后不久,永宁侯顾麟匆匆忙忙跑进了徐氏的松鹤堂,见到徐氏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出大事了!”

徐氏被顾麟一嗓子叫的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忙咽下去,然后责怪地看着顾麟:“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吵吵什么呢,多大的事叫你吓成这样!”

顾麟被徐氏亦斥,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于是忙收住脚步,整了整脸色,朝徐氏一揖,道:“母亲,外头出人命了!”

徐氏闻言,颇有些鄙夷地看了顾麟一眼,然后,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这事?”

顾麟被徐氏的态度弄得脸上一僵。

什么叫就这事?

这事还不算大事?!

徐氏一看儿子那呆头愣脑的样子,不由无奈,指着下首的圈椅道:“坐下说话吧。”

然后,又朝盼夏抬了抬下颌,吩咐道:“给侯爷上茶。”

盼夏忙福身出去。

顾麟被徐氏这么一弄,倒是真镇定了不少,待喝了一口茶,浮躁的心竟就那么落回去了。

再看徐氏一副淡然安坐的模样,不禁按捺佩服:“母亲真是好修养,儿子,儿子自愧不如。”

好话谁都爱听,尤其是当娘的,听见自己孩子夸自己,那就没有不爱听的。

徐氏抿着唇笑了下,道:“你啊,从小就这么个性子,我还不知道你,行了,这回好好说说吧。”

顾麟哎了一声,这才仔细将云华楼那件事跟徐氏细细说了一遍。

说来也巧,他今日本是跟几个同僚小聚,就在云华楼不远的天汇茶楼,茶喝到一半的时候,听见外头忽然闹了起来,便叫人出去打听。

结果打听回来的消息才知道,云华楼出了人命案。

“听说死的是个御史,当时陆家世子跟文家老二,还有杜家和林家那两个小辈都在,这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是,据说这行凶的,跟匈奴好像扯上关系了!母亲,您说这事不会跟陆家世子有什么关系吧?这闹不好,不会牵连咱们府上吧?皇上对匈奴那边的态度,如今可不怎么好呢?”顾麟忧心忡忡地跟徐氏说着自己的担忧。

徐氏原本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听完顾麟这话,也顾不上喝茶了,忙问说:“确定跟匈奴扯上关系了!”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不给她问的机会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不给她问的机会 (第1/1页)

顾麟听徐氏这么问,倒是又有些犹豫了。

“似乎,是这样的,儿也是从同僚那里听来的,倒是还不敢作准。”

他那个同僚跟顺天府尹李振平是当年的同科,还有些关系,所以才能打听出来多些消息,要是只凭他自己,这些怕也是问不出来的。

毕竟,如果这桩案子要是真牵扯到了匈奴那边,他一个兵部的闲散侍郎,是绝对问不出这种事的。

不过,他倒是知道顺天府尹进宫去了,还挺着急的。

这么看来,这消息只怕是错不了。

“二丫头方才回来,也跟我说了这件事,”徐氏脸色有些变了,不再方才那样从容,“可她可没提到什么匈奴,她连死者的身份都没提到呢。”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知道这种事?”顾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这可是死了人呢,哪个姑娘家见了会自己往上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还差不多!

顾麟这话倒也算对,可徐氏就是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因而不由说:“可二丫头是跟陆家那小子在一起的,陆家那小子难道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顾麟听了徐氏的话,也有些犯疑。

徐氏想了想,忙又叫过徐嬷嬷,说:“再叫人去将二小姐请回来,就说我有些话还要再问问。”

如果真牵扯到了匈奴,那这件事可就不小了,陆铮就在现场,谁知道会不会扯上什么关系,别到时候真牵连了顾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徐嬷嬷得了徐氏的吩咐,不敢耽搁,忙又叫倚翠去玉笙居请安笙回来。

谁知倚翠刚到玉笙居,就见郑妈妈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二人差点儿就撞上了。

倚翠一见郑妈妈这么着急,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忙扯住郑妈妈问说:“郑妈妈,这是怎么了?”

郑妈妈一脸的焦急,两脚直踮,慌慌张张地跟倚翠说:“我们小姐一回来,忽然就晕过去了,倚翠姑娘快别拦着我,有什么事也等我叫了大夫回来再说啊!”

说完,也顾不上等倚翠应话,甩开倚翠的手,就提着裙子跑了。

倚翠目瞪口呆地看着健步如飞的郑妈妈,再伸头看看玉笙居里面的动静,想了想,还是往正房那边去了一趟。

刚走到正房门口,就见紫竹又慌慌地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说:“青葙姐姐别急,奴婢这就去催催郑妈妈。”

说完,就越过倚翠跑了,好像都没看见倚翠似的。

这样子,倒真像是急坏了。

倚翠站在房门口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抬脚进去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总得亲眼见了,才好回话吧。

片刻后,倚翠进了安笙的房间,就见里面几乎乱作一团。

青葙站在床边来回转圈地走,一脸急色。

而安笙,则闭目躺在床上,一张脸雪白雪白的,像腊月里的净雪,又似乎隐隐透着青,吓人的狠。

倚翠当即失声叫了一声。

青葙像是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似的,转脸便骂:“要死了,小姐这样,你们还敢......”

骂到一半又停了,脸色变了几变,才勉强扯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对倚翠道:“倚翠姐姐来了啊,你这是......”

倚翠忙说:“老夫人说找二小姐有些话要问,让我来请二小姐过去,二小姐这......”

看着可不大好啊。

这句话,倚翠没敢当着青葙的面说。

如今谁不知道二小姐非同一般,青葙是二小姐身边最得力也最信任的丫鬟,轻易不好得罪的。

好在青葙没冲她来,闻言只苦笑道:“倚翠姐姐想必也看见了,我们小姐晕过去了,这会儿,只怕是不能给老夫人回话了,还请姐姐担待一二,回去同老夫人说一声,待小姐醒了,大夫看过,再去找老夫人赔罪。”

“妹妹言重了,只是,二小姐好好地出去,怎么就......妹妹也别怪我多话,老夫人那里......”

“唉,还不都是吓的么!”

“吓的?这话怎么说的?”倚翠闻言忙问。

好端端的,能吓成这样,那得是多大的事啊!

青葙倒也没瞒着倚翠,一脸苦相地答说:“姐姐想必也知道,我们小姐今儿是应了文家二少夫人的邀请,出去过节的,这晌午时分,小姐跟文家二少夫人一行在云华楼用午膳,谁知道饭吃了没多久,云华楼里居然出了人命案,我们小姐当时就吓着了,一直苦撑着没说,这不,方才从老夫人那里回话回来,刚一进院门,就撑不住了,忽然晕过去了,唬了我们一跳,忙就去叫大夫来了,这,这还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能醒呢!”

“姐姐是没看见,真不怪我们小姐害怕,我们小姐虽说一直在包厢里待着,可外头的动静都能听见啊,等我们离开的时候,死者说是已经被顺天府衙们的人带走了,可是,可是那云华楼二楼走道里,那血啊,那么老大一摊子呢,吓死个人了简直!我们小姐自来胆子就小,哪见过这么多血啊,当时就吓得变了脸色,好容易撑回来了,结果,还是没撑住,晕了。”

倚翠听青葙描述案发现场那一摊子血,也不由变了脸色。

可不么,那么多血,哪个姑娘家见了不害怕啊。也不怪二小姐撑不住晕过去了。

这二小姐身子骨不好,是府里上下皆知的。

“行了,那我知道了,我就,我就先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二小姐这里,你们好好照顾着。”说着,倚翠便抬脚往外走去。

再听青葙说两句,她觉得她也要晕了!

青葙还客气着要送,被倚翠拦下来了,自己脚下生风地跑了。

青葙送到房门口,见着倚翠跑出院门去了,才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回了里间。

快步走至安笙床前,低声道:“小姐,倚翠走了。”

躺在床上的安笙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就知道,徐氏必然还要叫人来找她第二次。

徐氏想要问什么,她大概知道,可她不想说,也不能说。

不过,以徐氏那个脾性,不问出来轻易不会罢休,既如此,倒不如不给她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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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五章:本意

倚翠从玉笙居出来,一点儿没敢耽搁,急急忙忙跑回了松鹤堂,找徐嬷嬷回了话。

片刻后,徐嬷嬷出来,说老夫人徐氏叫她进屋里回话。

倚翠有些惴惴地跟着徐嬷嬷进了正房。

刚进去,还来不及见礼,就听徐氏问说:“你亲眼瞧着了,人晕了?”

倚翠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福身应道:“回老夫人的话,是奴婢亲眼见的,二小姐人躺在床上,脸色青白青白的,没了意识,郑妈妈和青葙几个都急的不行,一团乱的忙着叫大夫去呢。”

徐氏听了倚翠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嘴角往下压了压,也不知道是自己说呢,还是跟谁抱怨,“她这身子骨怎么就差成这个样儿......”

顾麟听到母亲这话,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方氏都死了,方氏当年造的那些孽,再拿出来说还有什么意思呢?

再者说了,方氏之死已经是顾家一大丑闻,要是再牵扯出更多当年的往事来,顾家只怕真要没脸在京里待下去了,他这个官,也是彻底做到头了!

好在长子早请封了世子,顾家这爵位,再怎么也还能再荫恩一代......

......

宫内。

顺天府尹李振平果真进宫请旨去了。

李振平能力一般,能做到顺天府尹这个位置,还是皇上亲自指的,所以,算是皇上的人。

七月初七乞巧节,又名女儿节,皇上虽然不过节,但正逢休沐,也找了地方想要放松放松。

谁知才松快了没多长时间,内侍便来报,说顺天府尹求见。

顺天府尹求见,必有案子,而且,应该还是大案。

皇上到底还没到糊涂的时候,这点儿事情还是想的明白的。

所以,尽管心里不怎么高兴,却还是见了李振平。

当然,因为李臻品扰了自己的兴致,皇上的态度也算不上多好就是了。

李振平却顾不上这些。

牵扯到匈奴的事情,他哪有胆子自己做主。

他能做到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是皇上抬举,这么大的事情,他是必然不敢瞒着皇上的。

再有,就是太子那里......

来之前李振片想了又想,还是没敢有所隐瞒,什么都跟皇上说了。

皇上开始听的时候没怎么入心,等听到太子和匈奴那里,却不淡定了。

“确定行凶的是匈奴人!”

李振平一听这话便苦了脸,支支吾吾地答说:“这,这臣不敢确准,因还未抓到行凶者,目前只是根据死者的伤口推断行凶的凶器是匈奴人管用的弯刀。”

这倒也是!

皇上听了李振平的话,又淡定了些,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吩咐内监总管常亭:“将太子叫来,再叫人宣两位相爷,还有三司主事进宫议事,等等,将陆将军也叫进来,还有文韬、杜家和林家小子,都一并叫进来,去吧。”

常公公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忙出去交代起来。

过不多时,太子便到了,随后,杜、崔两位相爷,督察员左右都御史,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还有陆铮等四人分别到齐。

进了御书房,众人共同见礼。

惠帝心情不大好,脸色有些阴郁,摆手免了众人行大礼,道:“外面那件案子,你们都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情,惠帝并不认为这些朝臣会收不到消息。

事实上,众人确实都收到消息了,尤其是料到会被叫进宫里来的这几位大人,更是在进宫前先跟家中晚辈,或者幕僚紧急商议过了,因而这会儿自然是颔首应是。

而陆铮他们几个就在案发现场,自然也不能说不知道,所以便也都应了是。

惠帝对此也不意外,闻言只沉沉地嗯了一声,又道:“既知道了,那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太子先几位大人一步,进了御书房,但是皇上却并没有问话。

但几位大人可不知道这些,皇上问话,他们自然不能不答的,但也不能乱答。

这案子还没仔细查过,多说多措,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因而,众人口风都差不多,一致认为应该彻查案情之后,再做定夺。

惠帝也是这个意思,但在查案之前,还有件事得问问。

“太子......”惠帝忽然叫了太子一声,语气不明,只尾音微微拖长,辨不出喜怒。

太子闻言,忙垂首做恭敬状:“儿臣在。”

惠帝斜睨了太子一眼,语气拖得更长:“朕听说,案发之时,太子正在云华楼,不知道,太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惠帝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淡淡地扫过陆铮几人。

太子并不慌忙,闻言便答说:“回禀父皇,儿臣听闻今日街上十分热闹,想起还未体会过这样的民情,便带人出去走了一趟,正逢午膳时分,忽觉饿了,便到云华楼用午膳,不想,碰上了刘大人被杀一事,朝中少了一员栋梁,儿臣深感惋惜。”

太子的表情很镇定,挑不出什么错。

惠帝微微眯了眯双眼,定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哼道:“体验民情?太子真有心了!”

惠帝这话一处,御书房里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惠帝对太子的不满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几乎都要不怎么掩饰了。

太子能干,本是国之大福,可皇上这样......

几位同在御书房中的臣子们屏声敛气,皆不敢多言。

太子倒是不怎么畏惧的样子,闻言还是那副温润端方地样子,拱着手恭敬答说:“父皇曾有圣训,天家更该体察民情,这才是国之昌盛的长久之道,儿臣不敢忘却。”

惠帝听了太子这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哼了一声,道:“朕的话,你记得倒挺清楚!”

“父皇之言,儿臣刻未不敢相忘。”

大概是太子的表情太无懈可击了,惠帝也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便只好先撇下太子,转去问陆铮几人:“你们几个,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巧,偏命案发生的时候,你们就都在呢。”

陆铮几人听了这话,心中皆是一凛。

皇上方才问太子那些话,只怕不是本意,问他们这一句,才是呢......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三司会审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三司会审 (第1/1页)

陆铮几人寻思思索了一下皇上的话,心中都有了底。

皇上只怕是不好直接问太子,是不是跟他们几人约好了在云华楼见面,秘密商谈什么,这才反过来问他们几个为何都在云华楼。

可不是么,怎么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可偏偏真就这么凑巧!

几人心里有了底,虽没具体商量过,但也都知道该怎么回话。

今日这个局,最先开始算是文韬的夫人谢婉容攒的,所以自然要文韬先来回这个话。

皇上话音落后不久,文韬上前一步,拱手揖礼道:“回禀皇上,是因为今日乃是乞巧节,京城甚是热闹,前些日子臣的内子与陆将军的未婚妻约好了,要一处过节,大家聚在一处热闹热闹,陆将军的未婚妻顾二小姐欣然应邀,臣又是个最爱热闹的性子,这皇上您也知道,所以臣便又邀请了子正与文山一道。”

“皇上您是知道的,我们四个从前便一处玩的,虽说如今臣成了家,不比他们几个自在,可难能有机会凑在一起,臣等便也没顾那些虚礼了,他们几个也是一样。”

“这原本呢,是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的,不想前几日顾二小姐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因见四公主殿下病愈一时高兴,便又邀请了四公主殿下一道过节,这才有了四公主殿下一道同行过节的事情,四公主殿下出宫臣等不敢声张,所以一切从简,臣等先去了平湖游船,后近了午时又去云云华楼吃饭,结果吃到一半,就听说出事了,出来一看才知道,是出了人命案。”

文韬话音刚落,陆铮便补充道:“臣与云亭先出来的,出来后便见到太子殿下也在人群里,因不知殿下出现在此处是领了差事还是其他原因,臣等未敢声张,然后,李大人手下便到了,再之后,李大人便到了,然后,臣等便应陛下传召进了宫。”

杜奕衡与林子轩忙也点头附和,说确实如此。

皇上一直没说话,直到他们几个都说完了,才又去看李振平。

李振平明白皇上的意思,因而忙也道:“臣去的时候,陆将军等确实都在现场,太子殿下也在,不过确实不在一处,因几位大人表明了身份,倒是帮忙镇住了场子,皇上想必也有耳闻,这云华楼内招待的非富即贵,臣的下属们下令封锁云华楼,少不得,会有人有些意见,好在几位大人帮忙,才没出了乱子,也没破坏案发现场,臣要了云华楼今日待客的明细单子,请皇上过目。”

说罢,李振平便将一个小册子递上去。

常公公接过,交到了惠帝手中。

惠帝拿过来略翻了翻,在里头见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然后将册子又甩给常公公,道:“给王大人他们把,查案用得着。”

常公公闻言,忙将那小册子又拿下去交给了刑部尚书王忠肃。

众人见惠帝此举,便明白这是要让王忠肃主理此案,其他人协同破案了。

这倒也不奇怪。

王忠肃此人人如其名,乃出了名的耿直忠心,皇上将这案子交给他,就是不许党派相争影响真相了。

说实话,右相听见这话,反倒还是松了口气的。

王忠肃忠心耿介,能让他来主理此案,倒是好事。

只不过,这案子牵涉到太子,他儿子作为太子岳父,又是督察院半个长官,怕是不太好插手了,只能尽量做个旁观,不惹嫌疑了。

案子交给三司会审,惠帝便挥手叫众人先退下去了。

待众人走后,惠帝又叫常公公去宣了四公主过来。

......

出了宫门后,杜奕衡着急忙慌地跟上祖父和父亲,小声追问着:“祖父,父亲,您二位说,皇上会不会为难四公主?”

四公主出宫跟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已经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了,若在平常皇上也许也不会多注意这事,可如今命案一起,他们都被叫过去问了话,四公主肯定也难逃这一趟的。

四公主胆子小,他担心......

右相闻言斜了杜奕衡一眼,却没说话。

杜奕衡的父亲杜海峰倒是扯了杜奕衡一下,小声斥道:“皇上要做什么,也是你能打听的,休要多言!”

“我......”杜奕衡不是不知道身为人臣不该打听皇上的事,可这事跟四公主有关,他怎么忍得住。

右相坐进了轿子里,在轿帘放下前跟杜奕衡说了一句,“四公主乃皇上之女,皇上能怎么为难,有皇后娘娘在呢,教养公主,乃皇后娘娘之责,你操的哪门子心。”

杜奕衡一听,顿时明白了。

对啊,有皇后娘娘在呢,他操的哪门子心啊!

右相见杜奕衡一脸傻气,也不理会他,又对儿子杜海峰说:“虽然这件事你要避嫌,但皇上既叫三司会审,你身为督察院半个长官,自然也要尽心才是,你去吧,我自己回府。”

说罢,右相便示意仆从放下轿帘,坐着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杜海峰看着父亲走了,匆匆交代了儿子两句,赶着去跟其他几位主审官员一起,审案子去了。

......

三司会审,这案子动静不小。

头一样,便是询问证人。

案发时候出现在云华楼的一干人员,均要去询问。

有些能提到刑部衙门里来问,有些,却只能叫人登门去。

譬如,永宁侯府上。

永宁侯府上被询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笙。

因为安笙是女眷,所以,刑部派的也是女捕。

永宁侯老夫人跟永宁侯顾麟从知道云华楼出了人命案后,就一直焦急不安地等着,派出不少人去打听消息,皆一无所获。

没想到,头一个等来的,就是刑部的女捕!

一听说刑部来人了,徐氏跟顾麟脸色就变了。

哪怕人家只是说来例行询问,他们母子俩也以为出了大事,惴惴不安。

徐氏忙喝命道:“快,去玉笙居看看二小姐怎么样了!”

随着徐氏这话刚刚落下,刑部的女捕头便已经跟着管家进了待客的花厅。

徐氏与顾麟不明情况,也不敢耽搁,忙爷一道去了花厅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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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七章:不以常理论之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不以常理论之 (第1/1页)

安笙是吓晕的,该醒自然还是要醒的。

说来也巧,老夫人徐氏这边才刚打发人来问,安笙这边就醒了,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醒的。

青葙眼尖,看到安笙眼皮动了,便拽着大夫说安笙醒了,大夫转头一看,可不正是醒了么,于是又是诊脉下药的,一通忙活。

刚忙活完,倚翠就又过来了。

听说安笙醒了,忙进来相见,然后就见安笙人虽醒了,精神头却差得很,倚翠忙又问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的倒也简单,就是受了惊,需要静养。

倚翠斟酌了一下,又跑回去询问徐氏的意思。

刑部的人听说安笙吓晕了,这会儿才醒,互相对视了一眼,跟徐氏和顾麟商量说,能不能让女捕到安笙房里去问话。

顾麟和徐氏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于是,便由徐氏带着刑部的女捕,去了安笙那里。

......

玉笙居。

安笙听说徐氏跟刑部的女捕来了,还挣扎着要起身相见,奈何力有不逮,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反倒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徐氏见了她这样便觉得心里不顺。

还是刑部的女捕觉得于心不忍,忙叫说:“二小姐不必多礼,我们是来例行询问的,问几句话就走,二小姐身子不好,便不必起身了,只回我们几句话就行了。”

刑部的女捕甚少出门查案,举凡上门,都是为了特殊案件,比如,问询官家女眷。

安笙跟那些今日出现在云华楼中的大部分贵眷一样,都是人证,既是人证,自然不能拿到衙门里去询问,而这个时候,派男性署官们前来也不合适,所以,这些平日里养着的女捕们,便派上用场了。

女捕们虽不常与官家贵眷们往来,但基本的眼力和心计还是有的。

永宁侯府门庭自然算不上显赫,但永宁侯府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人,不管是冲着这位二小姐的未来夫家,还是冲着宫里头的皇后娘娘,都得小心客气些。

女捕客客气气地问了几句话,又客客气气地告辞了,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徐氏还想打听打听案情的进展,却被人家不软不硬地给搪塞回来了,好一阵没脸,只得压下不问,先打发着将人送出了府。

送走刑部的人,徐氏又揪着安笙细细询问了一阵,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才悻悻走了。

徐氏走后,青葙扶着安笙从床上坐起来,小声问说:“小姐,老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安笙靠着软枕,闻言轻轻笑了声,“干什么?怕受连累呗。”

徐氏那点儿小心思,她都不用费心去猜!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听说行凶的可能是匈奴那边的人,就担心被牵连了,以后呢?

青葙听了安笙的话,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忍不住微微抬高了些声音:“牵连?谁牵连谁?这事又不是世子做的,老夫人害怕谁牵连了她?!”

安笙面色微微冷了冷,“不用管她,她爱担心就让她担心去吧,有点儿事情操心也好,省得她闲的没事做,眼睛都盯在我身上。”

青葙一想这倒也是,遂不再说了。

......

三司接了御史被杀一案,便忙开了,这一个下午,几乎就在询问证人,提审相关人员中度过了。

很快,便入了夜。

城西一所小院里,烛火幽幽。

陆铮几人陆续来到这座小院,跟已经到了的太子碰了头,坐下细细商议白日里的事情。

太子坐在上首,朝下面几个人摆摆手,道:“都坐吧。”

陆铮等人闻言纷纷坐下。

“这个时候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白日里说起来不方便,”太子抿了口茶,继续道,“我想着,你们肯定也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云华楼,说什么去体察民情的,不过是个托词,想来你们也明白。”

陆铮等人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

太子才又继续,“我今日去云华楼,是因为接到了暗报,去查一件事的,暗卫那边得到消息,说匈奴的密探来了邺京,今日与人在云华楼接头,我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是个套,也怪我自己不警醒,以为暗卫送来的消息就不会出错了。”

陆铮几人听了太子的话,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这件事还真是个连环套。

先以匈奴密探诱骗太子出现在云华楼,然后,再用匈奴人惯用的弯刀杀了弹劾过太子的御史,之后呢?将御史被杀的事情,栽赃到太子头上?

可这么该怎么栽赃呢?

这个局,是不是也有点儿太糙了?

哪怕太子真就想要那个御史的命,可总有更周全的法子吧?总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将人杀了吧,太子是有多嚣张呢?!

等等,嚣张?

“衍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说。”太子点着陆铮道。

陆铮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其他人,说:“也算不得什么想法,就是忽然想到的,今儿我送安笙回府的时候,跟安笙说起这件事,她曾说,这个局如果真是要陷害太子殿下,也许并不是我们常理想的那样,我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想想,却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不是常理想的那样?”杜奕衡咂摸了一下陆铮这话,脑海中似乎隐隐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是,不以常理论之,”陆铮点点头,继续说,“我们的怀疑方向,大都在匈奴那边,认为这个局是要将殿下跟外族牵扯到一起去,陷殿下于不义,可仔细想想这又实在太牵强了些,再结合安笙说非常理所想之用意,我就想,会不会这个局扯到匈奴头上,根本就是故意为之,是为了混淆我们的注意,而他们真正的意图,根本不在这上头呢?”

“你继续说。”太子摩挲了下手上的扳指,冲陆铮抬了抬下巴。

陆铮又道:“方才我跟子正见了面后,他说杜世伯说了,三司衙门几位主事都觉得殿下因私愤杀人不大可能,原因很简单,因为殿下真要出手的话,不该这样简单粗暴才对,但问题可能恰恰就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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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八章:下一步

文韬最先反应过来,拧眉看着陆铮,问说:“你是说,什么匈奴密探和匈奴弯刀,不过都是他们放出来的烟幕弹?”

“只是这么个猜测,”陆铮也并不能确准,“我也是听殿下方才说话,才忽然想起来的,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根本一开始就都想错了?我们这么想,大多数人也这么想,因为这件事情可能牵扯到了匈奴那边,便将这事当成一件大的不得了的事对待,可如果不是呢?如果,那边只是为了散出殿下行事嚣张不容人的恶名呢?毕竟,这段时间朝中弹劾殿下的折子,也算不上少......”

“我以为衍之所言甚有道理。”林子轩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说的第一句,就是附议陆铮的话。

他们这几个人中,林子轩心思最细腻,话不多,但每次说话,都必然是在点子上,且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了的。

况且,陆铮这话还真就不能说没有道理。

太子凝神思索了片刻,也道:“我也觉得衍之这话有些道理。”

文韬和杜奕衡也是纷纷点头。

屋里静了静,文韬忽然问说:“那个传信的暗卫,殿下怎么处置的?”

听文韬问起这个,太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发现不对之后就交代人去问了,但还是没来得及,死了。”

他身边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说是最信任亲近的人也不为过,可偏就是这些人中出了问题,他......

“殿下别挂心,这也是常有的事,咱们不也在别人那里埋了人手么。”陆铮劝了一句。

太子闻言面色稍霁。

杜奕衡又问:“那,你们觉得这个局是谁设的?是瑞王府那边,还是......”

上面那一位?

这话杜奕衡没敢直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送安笙回府的时候,陆铮也曾跟安笙隐晦提过,皇上如今对太子忌讳颇深,要说这个局是皇上设的,也不是一点儿可能没有,可是,皇上真就到了这种地步了?

太子听了杜奕衡的话,沉吟了片刻,道:“我觉得,还是老大那边更可能一些,皇上那里,应该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皇上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挖坑陷害自己儿子,这一点他倒是还有把握的。

那如果不是皇上,就只可能是大皇子了,至于到底是瑞王府还是尚书府动的手脚,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

就好比如今的他跟右相府,不管到底怎么回事,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一体的,当然事实上,他们本来也是一体的。

“可瑞王费这么大劲,不惜冒着危险众目睽睽之下杀人,难道就只为了给殿下泼点儿脏水?可泼脏水也要讲究证据吧,他们有什么证据能笃定是殿下杀的人呢?”这一点,是林子轩想不明白的地方。

文韬却说:“也许,并非是要坐实了殿下的罪名,要真如此,他们岂不直接就拉殿下下马上位成功了?”

“不错,他们要的也许只是个乱象,要的是将污名安在殿下头上。”陆铮也赞同文韬的话。

杜奕衡忙说:“那若真是如此,我们也要早做准备才行。”

众人纷纷赞同。

确实该早做准备才行,总不能真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还是用这么粗浅的招数!

“行了,有了方向就好,时辰也不早了,今儿就说到这里吧,都散了吧,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太子便站了起来。

陆铮等人也都立即站起身来,共同送太子出去,尔后也都分开各自忙去。

......

瑞王府,瑞王书房内。

端坐在长案后面的瑞王皱眉看着下面的人,问说:“你真能确定,他们一定会上套?”

下面圈椅里坐着个青衫青年,坐姿很不端庄,几乎是歪靠在椅背上,可瑞王却也没怪罪。

这倒不是瑞王忽然间大度了,而是因为瑞王知道,这个青年根本就是久坐不住。

这青年确实久坐不住,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不能,因为,他的身子骨不允许,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府那位天生弱质的大少爷,陆铭。

“王爷,”陆铭一开口,语气却是极为恭敬的,“小人想问问王爷,若今日身在局中的人是王爷,王爷会怎么想呢?”

瑞王大概是不防陆铭会反问他,一时倒有些发怔,但随即便皱起眉头来,说:“本王怎么想,本王自然不会相信这种雕虫小技!”

陆铭听了瑞王的话,心中有些不屑,但面上却分毫未显。

他跟这位王爷接触了一段时日了,这位王爷就是这么个性子,要真跟他计较起来,不过是自己生气罢了,犯不上。

他如今有求于人,自投门户,自然要有该有的姿态。

“王爷圣明,”陆铭不怎么走心的赞了一句,尔后话锋一转,“可王爷也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王爷这么圣明的。”

“这倒也是。”瑞王倒是一点儿不谦虚,压根儿没听出陆铭在客气。

饶是陆铭早有准备,也被噎了一下。

这可真够不客气的!

不过谁叫他有求于人呢,忍吧。

“王爷圣明,自然能窥透真相,可天下间明明很蠢却自以为聪明的人,可太多了,王爷您想想,咱们前头抛出去那么多饵,总有一两个会有鱼上钩的吧?只要有鱼上了钩,那就好办了,您只要照着计划行事便可以了,王爷现在可否先跟小人说说,今日下晌三司那边都有什么消息了吧?”

“三司那边?”瑞王皱了皱眉,语气像是有几分抱怨,又有些不快,“他们那边跟你料的倒是差不多,都不相信太子跟匈奴有瓜葛,买凶杀人。”

他是极不愿意再跟陆铭学一遍原话的!

三司衙门那几个主事,对太子的评价可不低,都说什么太子一向贤明,不可能做出这种有损国家的事情!

一群眼瞎的老东西,太子贤明,怎么他就不贤明了么!

陆铭差不多也能猜到瑞王因何不快,因而不再追问,只说:“看来事情跟小人预料的一样,那王爷,咱们的下一步计划,就可以继续了。”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平地一声雷

次日早朝,果然有御史弹劾太子行事嚣张无度,不能容人,言行德容不堪为储君。

这可真是平地一声雷!

这段时日弹劾太子的折子是有几道,但多数不过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大家都没怎么入心,可今儿这......

御史弹劾太子不堪为储君,这是要让皇上废黜太子不成?!

这可不是小事,朝堂上顿时就炸开了锅。

有支持的,自然也有反对的。

不过,发声的暂且倒都是些小官,前头站着那几位,却是一直没出声呢。

大家心里都明白,举凡大事,那都得是前头站着那几位朝中众臣,国之柱石开口商议才行呢,下面这些小鱼小虾闹的再欢实,也没什么大用。

可闹腾没什么大用,但这话,却是都入了大家的心了。

太子不堪为储君,那谁堪为?

如今皇家长成的皇子,也就大皇子和太子了,大皇子早封了瑞王,太子也早封了太子,余下的几位皇子,年岁最大的三皇子,也不过才十一,还不成事,自古长幼有序,嫡庶分明,太子为皇上唯一的嫡子,自然而然应该是储君的。

可这个个自然而然,也不是绝对的绝对。

倘或太子真的德行有失,那储君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换人来做。

毕竟,废立太子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既有这个先例,那如今......

不行,可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说不定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了!

不,眼下不也是大事么?

督察院御史有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之责,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天子有错都纠得,何况还只是储君的太子呢?

可是,拿还未查明的案子来弹劾太子失德,是不是也有点儿过了?

御史被杀一案,案情尚未明朗,这些人便借着这件事弹劾太子德行有失,这也太急躁了些吧?

不过,急不急的,主要要看的,只怕还是皇上的态度。

那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思及此,众臣不由全都去看皇上的反应。

可皇上的反应,却有点儿不清不楚。

皇上没管弹劾太子的折子,而是先去问刑部尚书王忠肃:“王爱卿,昨儿那件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王忠肃被单独点名,只好先站出来回话:“回禀皇上,案子正在查,因刘大人被杀之时,并无目击证人,只凭一个伤口,臣等还不敢断案,如今正在寻找更多的证据,力求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这话多少有那么点儿搪塞的意思,但因为是从王忠肃嘴里说出来的,这搪塞的意味便不明显了。

王忠肃是忠君派,深得皇上信任,所以,皇上听了他这话也并没有生气,更没迁怒,只说:“既然如此,爱卿等就尽快破案吧。”

王忠肃等主理御史被害案的几位大人们闻言,皆俯首称是。

皇上这才又点了太子出来:“太子,几位大人说你不堪为储君,你怎么说啊。”

大家似乎都没想到皇上这么直接,不由都有些吃惊。

太子倒是很镇定,出列一步,朝皇上揖手一拜,尔后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不敢认下这种罪名,儿臣自认问心无愧,绝对没有因私怨迁怒刘大人的想法,还请父皇明鉴。”

皇上闻言,捋了捋胡子,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点了两位相爷,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左相和右相闻言,口径倒是挺一致,都说案子还没查清楚,不宜过早下定论。

皇上听了点点头,说:“朕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那就等案情有了进展,再议此事吧。”

然后,就叫了退朝。

大皇子一直在等着皇上问自己的意思,不想皇上压根儿就没问他,而是直接叫了退朝,脸色不由一变。

正要说话,被兵部尚书汪德蒲一把拽住了,“殿下慎言!”

这么一耽搁下来,皇上便已经走了,群臣三呼万岁,大皇子也只能甩开汪德蒲的手,跟着拜了下去。

汪德蒲被大皇子当众甩了胳膊,脸上也是颇挂不住,但当着众臣的面,也只能咬牙忍着。

皇上走后,百官陆续出了大殿。

大皇子不顾汪德蒲的阻拦,快步跟上太子,声音不低地讥讽道:“太子真是好雅兴,居然还有心思体验什么民间之乐!”

这是讽刺太子昨日说出宫体察民情一事呢,但更深层的,只怕是要讥讽太子谎称自己出现在云华楼只是巧合。

太子闻言倒是淡定,也不生气,转头朝大皇子微微一笑,端方持重:“皇兄过奖了,本宫身为南诏储君,自然有体察民情之责,父皇曾说过,治国之道,当以民为本,本宫自然不敢忘记。”

大皇子听太子拿皇上说的话来堵他,双眼一瞪,厉色尽显,但到底也没说出个反驳的话来,反倒自己气个够呛。

太子呵呵一笑,朝大皇子微微揖了揖手,“若皇兄没有别的事,本宫便先走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大皇子,转身走了。

大皇子从太子的表现中读出了浓浓的不屑跟嘲讽味儿,气得胸前一起一伏,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汪德蒲在后面见了这一幕,不由大失所望。

真是竖子不堪与谋啊!

他忍不住怀疑,就大皇子这样的,难道真能担得起储君之责?就算他们将他推上那个位置,他就能守得住吗?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从汪德蒲心底冒出来,让他心里越发的没底。

“汪尚书怎么站在这里呢?”

正疑惑间,忽听身后传来右相的声音,汪德蒲立刻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恢复高深莫测的模样,摇头说:“没什么,相爷这是不忙了?”

右相闻言捋着胡子笑了笑,说:“哪能呢,事可多着呢,不过见汪尚书愣在这里,以为有什么不妥,便来问问,汪尚书没事就好。”

“劳相爷挂心了,汪某无事,”汪尚书客气地拱手道谢,“既然相爷事务繁忙,那汪某就不打搅相爷了,请。”

“汪尚书客气了,汪尚书先请。”右相也客气道。

第一千零三十章:天意难测

第一千零三十章:天意难测 (第1/1页)

因听闻安笙昨日吓着了,护国公夫人林氏今日便亲自登门来探望。

林氏到底是小辈,徐氏也不好亲自接待,更不好跟着林氏去玉笙居,只好打发二夫人沈氏和三夫人宋氏去招待着。

不过大抵是徐氏话没说明白,沈氏和宋氏又逗不想讨那个人嫌,就只在花厅里招待过叶氏,并未跟着去玉笙居。

徐氏听说沈氏和宋氏的做法之后,又是一番生气,在房里骂道:“都是不长脑子的,少说了一句话都不行!”

徐嬷嬷等见徐氏生气,也只得先好言好语地劝着。

徐氏顾自生了会儿闷气,却也明白如今已经不好再打发沈氏和宋氏追去玉笙居了,也只得作罢。

......

玉笙居。

林氏直接进了安笙的卧房,在安笙要下床见礼的时候,一把将人按住了,“跟我你还拘什么礼呢,别管这些,你身子要紧,就这么说会儿话吧,怎么样,这会儿可好点儿了吗?我原是想昨儿就过来的,不过铮儿拦着说不让,我就没来。”

“世子说得对,”安笙笑着答说,“昨儿家里头乱的很,您不来是对的,况且,我到底有没有事,世子知道,想来您也是知道的,不过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安笙装病,自然是不会瞒着陆铮和林氏的。

她装病确实有不得已的原因,但也不是谁都要瞒着的。

林氏听了安笙的话便也笑了,但随即又有些气闷,“你这家里啊,可真是......不过也好,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等开了年,我就跟老太君说,请普云达海给批个日子,将你跟铮儿的婚期定下来,十月里,你就及笄了,及笄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对了,这及笄礼,你们府上说了什么安排没有?要是没有安排,你看我来给你办这场及笄礼,如何啊?”

林氏是真拿安笙当自己的孩子来疼,没一点儿外心。

可这及笄礼,也确实不适合林氏来办。

安笙只得摇了摇头,跟林氏直说了,“要是您能替我办这场及笄礼,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您也知道我家里这种情况,老夫人要面子,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肯叫您来做这个主的,不过一场笄礼,我倒是不大在意,隆重还是简单,都无所谓,我也不是靠着这个成活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女孩子家总也只这一场成人礼,”林氏说着,不由叹了一声,“要是我能主持这场及笄礼,定要给你办的热闹隆重,才不负你长大一场,可如今......也罢,你这府上的事情复杂,我也知道,也不要紧,往后我们家好好待你,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主宾人选你可别跟我推辞,我定是要请人来的,原本我是想自己亲自过来,可到底不合适,不过这人也不难找,文国公夫人和我娘子嫂子,或者杜御史夫人都使得,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这到时候她们三个不会抢起来吧,那我可怎么办呢?要不你自己挑挑,愿意她们哪个来,我就叫哪个?”

说到这里,林氏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笙也笑个不住,但嘴上却说:“三位夫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无论是哪一位来做这个主宾,都是我无上的荣光,哪里还敢挑挑拣拣呢。”

“倒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话也就咱们俩私下里说说,没事,她们都不知道呢,咱们娘俩自己偷偷商量,不告诉她们,等定了再告诉她们就是了。”

安笙被林氏话里不加掩饰的亲昵说的心头一暖,“夫人待我之心,我真是,无以为报。”

林氏哪能听不出安笙语气里的不稳,遂故意朝安笙挤了挤眼睛,打趣说:“哪里还用报答什么,你接收了我们家的老大难,我这心里啊,感激着呢,如今想起来还总偷着乐呢,嘿,你不知道,当初我这个愁啊,真怕铮儿就这么被难在家里了,如今可好了,总算推出去了,我也放心了!”

林氏这话凑去,听得安笙忍不住笑个不停。

她是真喜欢林氏。

待她真心不说,人也随和有趣,以后有这样一位婆母,她简直对自己的嫁人以后的生活都期待起来了。

......

林氏在永宁侯府待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便离开了。

林氏走后,徐氏叫人将沈氏和宋氏叫到房里,好一通发作,骂的二人皆是一头雾水外加一脑门子官司。

骂够了以后,徐氏先借口将宋氏赶了回去,独留下沈氏说话。

宋氏离开松鹤堂,回到自己的院子,招来心腹婆子和丫鬟商量了一通,对于分家一事更加的坚定了。

......

入了夜,陆铭又来到了瑞王府。

瑞王仍是在书房接见的他,见了人先发了一通脾气,指着陆铭的鼻子骂陆铭无能,胡说八道。

陆铭被瑞王骂的差点儿失了态,好在及时忍住了,还得去劝这位盛怒之中的王爷。

“王爷先别顾着生气,您就算骂我,也要我知道个缘由不是?”

“你还想知道缘由!”瑞王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说的那都是什么狗屁计划,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父皇根本就没有责怪太子,不过轻轻过问一句,听太子辩解了一番,就罢了,哪有什么事!”

听瑞王这么说,陆铭就明白了,于是赶忙又说:“王爷息怒,王爷怎么能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呢?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呢,皇上一向贤明大度,自然不会只因为几个御史无凭无据的弹劾,就恼了太子殿下,可是王爷您要知道,一时的不恼,并不代表总也不恼啊,如今瞧着是还没什么事,可以后呢?”

“以后?”瑞王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对陆铭的话不怎么相信。

陆铭也不急,只说:“对啊,以后,王爷您想想,要是您总听见别人在您耳边说,一个人不好,那长此以往,您会不会觉得,这个人可能确实哪里不好,才会这么多人盯着呢?天意难测啊,王爷。”

天意难测......瑞王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

确实,他这位父皇,心意确实很是难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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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一章:续娶

御史被杀的案子一时间查不清楚,弹劾太子的折子,却隔三差五的出现。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对此情况,太子一派居然一直保持着静默不言。

这实在太奇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兵部尚书汪德蒲在三日后的夜里,终于耐不住,带着长孙汪文正去了瑞王府。

瑞王倒是见了汪德蒲,不过,对于汪德蒲说的那些话,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外祖是不是太过小心了?太子一系没什么动作反应,焉知不是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反应呢?比如说,他们心虚,不敢乱说话。”

汪德蒲被瑞王的话气得额前一跳一跳的,暗暗劝自己淡定,“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太子党羽众多,且个个不容小觑,都这样了他们还一点儿动静没有,您想想,这说明什么?”

好在瑞王不耻下问的习惯还是很好的,立即就顺着问说:“说明什么?”

汪德蒲忙道:“说明他们在准备更大的后手啊,王爷!”

“后手?”瑞王对汪德蒲的话有些嗤之以鼻,“要真有什么后手,早就用了,离刘御史被杀都过了四五日了,现在还没拿出后手来,那他们这后手憋得可够久的!可别真憋到太子从那个位置上掉下来,才想着出手就好了!”

“殿下这是什么话!”汪德蒲气极。

他知道瑞王这话是讽刺他胆小,时至今日,他也不期望瑞王能有什么深谋远虑了,可总也不至于太蠢笨无知吧。

太子手下都有什么人,他不会不知道吧?那些人,会什么都不做,由着他们构陷太子!

瑞王简直不只蠢,还天真!

瑞王却也对汪德蒲的担忧不以为然,“行了,本王心里有数呢,外祖何必这么着急?本王也没想做什么,本王知道这一回并不一定能将太子扯下来,不会轻举妄动的,外祖就别操心了,时辰也不早了,本王要歇了,就不送外祖了,外祖自便吧。”

说罢,瑞王便抬脚往厅外走去,也不管汪德蒲什么反应。

汪德蒲气得身形一晃,险些晕倒,幸亏被汪文正一把扶住了。

“祖父......”汪文正低声唤了一声。

汪德蒲深吸了口气,摇摇头,咬着牙说:“我没事,我们走。”

汪文正扶着汪德蒲离开了瑞王府。

出了瑞王府偏门,汪德蒲在上轿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瑞王府,重重地叹了口气。

汪文正见了,低声劝道:“祖父宽心。”

汪德蒲呢喃着坐进了轿子里,“宽心?我倒是想,可你看看,我怎么宽得了心?”

汪文正听了,想要再劝劝,但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本不擅长劝人,更加不会温声软语,就算说了,恐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轿帘放下前,汪德蒲吩咐了汪文正一声,“明日一早,让你媳妇进宫一趟,见一见贵妃娘娘,将王爷的情况跟贵妃娘娘说一说。”

“是,祖父,孙儿知道了。”汪文正颔首应是。

轿子抬起,只听汪德蒲又道:“也别说的太多。”

汪文正闻言不禁一怔,随即答说:“是,孙儿明白。”

......

次日一早,荣贵妃从皇后宫里请安回来,便听说娘家侄媳妇求见,忙叫将人请进来。

汪文正的夫人在昭阳宫待了约一个时辰之久,方才离开。

荣贵妃见她的时候,几乎屏退左右,只留绝对的心腹在内殿伺候,所以,谁也不知道汪文正的夫人跟荣贵妃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汪文正的夫人进宫来这事,却是瞒不住的。

皇后得了信儿,只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转天儿,荣贵妃将瑞王叫进宫里,跟瑞王提起了续娶一事。

瑞王骤然听闻荣贵妃提起此事,不由一怔。

但随即想想,倒觉得荣贵妃说的也是。

这瑞王妃去了也有段日子了,他也确实该续娶了。

将来他大事得成,后宫里总要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女主人才行。

因想的多了,瑞王便有些拿不准这个王妃的人选。

倒是荣贵妃,主动提了个人:“若论家世品貌还有年岁,如今相当的唯有护国公府的大小姐,你以为呢?”

护国公府大小姐?陆佳敏?

瑞王神思一晃,忽然想起从前在宫宴上见到的那位冰雪一般的美人儿,心念微微一动。

陆佳敏容貌品性,年岁才情倒确实都挺合适,只不过,这出身......

等等,陆佳敏眼下的出身是算有些没落了,可如果她兄长事成,那护国公府,可就是陆佳敏兄长陆铭说了算的,到那时候,陆佳敏的娘家就是护国公府,他的背后,可就等于站着整个镇北军了,他有权有人,还怕太子?

“护国公府大小姐甚好,让母妃操心了,此事全凭母妃做主就是。”因很中意陆佳敏,瑞王答应的便也痛快。

瑞王答应的痛快,荣贵妃心里也高兴,“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替你操心,又替谁操心呢,既娶了王妃,这侧妃是不是也娶两个,你这侧妃的位置一直悬着,母妃想起来就担心呢。”

按理说,大皇子获封瑞王,迎娶汪家女的时候,侧妃就也应该一并选了的,只是那时候荣贵妃心疼自己侄女,所以便仗着恩宠,求了惠帝的旨意,暂且没给大皇子娶侧妃,再到后头瑞王妃难产去了,王妃都没了,自然也就不会说什么纳侧妃的事情了。

今儿荣贵妃一并提起,倒是有几分出乎瑞王的意料。

不过,他府上也确实太冷清了,只几个妾室,没劲得很,也该热闹热闹了。

他还没有后呢,总不能让太子抢在他前头生下嫡长孙,那情况对他可就大大不利了!

“母妃所言甚是,那一切就交给母妃做主了。”

大皇子这么听话,荣贵妃也挺出乎意料的,不过总归是好事。

也是她糊涂了,光顾着跟皇后斗法,却忘了正事,皇室孙子辈里可还没有孩子出生呢,太子没大婚也就罢了,既已经大婚,那迟早是要生下嫡孙的。

他们已经败在了嫡庶上面,总不能连个长字也不占吧!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突然出现

马车行了约摸半个多时辰,车子到了东华门外。

安笙下车,让青葙递了牌子,进了宫门。

太子妃早派了内侍等着,见到安笙主仆,立即迎了上来。

“顾二小姐这边请,太子妃殿下正等着二小姐呢。”内侍笑容可掬,态度恭敬。

安笙微笑着点点头,跟着内侍一路往东宫去了。

......

昭阳宫。

花园里的姑娘们赏了半晌的花,终于被荣贵妃招到了敞厅里说话。

因为是在宫里,这些姑娘们倒也老实,不管是有过旧怨还是新仇,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一个个都和气的不得了。

荣贵妃也笑得一团和气,但这也压不住那通身的贵气。

荣贵妃盛宠多年,那贵气好似已经长在骨子里脱不掉了,看得一个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们满心眼里都是羡慕。

荣贵妃在后宫里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们哪能不羡慕?

出身好些的,如陆佳敏这种的,或许还好些,但那些出身一般的,眼界就没那么高了,两只眼睛只能看得到这昭阳宫内泼天的富贵。

可惜今年大选,她们大都没有机会。

只不知今儿是什么情况......

正疑惑间呢,忽听宫女来报,说瑞王来了。

众人不由暗暗一惊。

荣贵妃在宫里办赏花宴,宴请诸家姑娘,按理说瑞王应该知道啊,可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说,是有什么急事要找荣贵妃?

正想着,就听荣贵妃笑道:“请王爷进来吧。”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但随即,有心思转的快的,便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双眼亮了起来。

瑞王妃,已经去了有大半年了吧......

很快,瑞王走了进来,先朝荣贵妃见礼,然后又道歉:“不知母妃有事在忙,孩儿来的不巧,还请母妃恕罪。”

荣贵妃闻言莞尔一笑,“你这歉不该朝本宫道,应该朝诸位小姐们道才对。”

荣贵妃这话带着几分玩笑,姑娘们大都没敢当真,谁知瑞王一笑之后,竟真的朝她们揖手拜道:“扰了诸位小姐的雅兴,还请原谅则个。”

瑞王可是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平日里她们哪有什么机会能见到,瑞王肖似荣贵妃,长相又不差,再加上自小生在皇家,金尊玉贵地长大,气度自然也是有的,这一揖手道歉,竟把厅内众多姑娘家说了个玉面飞起红霞,又羞又喜。

瑞王道了歉,便没再留下,只说荣贵妃这里招待娇客,他不好打搅,便先离开了。

荣贵妃也没留,笑了笑,便叫瑞王走了。

然而,瑞王虽然走了,大部分姑娘家的心,却没收回来,一个个的失魂落魄地看着门口,似乎在期盼什么......

这里面,唯一一个没什么反应的,就是陆佳敏了。

荣贵妃看在眼里,暗暗满意。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该有的样子,端庄娴雅,才堪当瑞王正妃。

至于其他的么,徐家的次女也不错,长相娇俏,看着也颇机灵,她父亲又是支持瑞王的,点个侧妃,倒也当得起。

至于另外一个侧妃人选......还是要再看看。

虽说只是选侧妃,但也不能太马虎了,待会儿再问问瑞王的意思好了,看他有没有相中的。

......

东宫。

安笙与谢婉容几乎前后脚到的东宫。

太子妃在偏殿招待了她们俩。

因只请了她们二人,所以气氛便随意很多,闲话了几句家常,太子妃便道明了请她们进宫的真意。

“其实,今儿是打着请你们来闲叙的借口,找安笙帮忙的。”太子妃说着,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安笙和谢婉容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但安笙也不敢托大,随即忙问:“殿下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怎敢当个帮忙的名儿?”

谢婉容也说:“就说是啊,您真要有什么事情找安笙,直接吩咐就是了,她您还不知道么,对自己亲近的人,心肠热着呢。”

“要是旁的事情,我也就不犹豫了,可是......”太子妃似乎有几分难以启齿,“可是这个事吧,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呀。”

让太子妃不好意思说的事情?

安笙跟谢婉容更加不明白了。

安笙说:“这会儿也没旁人,殿下但说无妨,您既信得过我,那只要我办得到的,必然全力以赴。”

太子妃咬了咬下唇,面上又闪过一抹挣扎,然后又好似下定了决心,这才道:“其实,是这么回事,你们也知道,我嫁给太子殿下,也有小半年了,可却一直没什么喜信儿,太子殿下倒是不着急,皇后娘娘也不催,可是...你们也知道如今这情形......万一要是......我就想,怎么着,我也该先为殿下诞下嫡子才好。”

“你们俩不是别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说实话,这前前后后的,我也用了两个方子了,可是吧,全都没什么用,昨儿我娘进宫来看我,见我面有愁色,便问我怎么了,当着我娘的面,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跟她说了,她也是一样跟我发愁。”

“结果愁着愁着,就跟我荐了安笙,我娘啊,可真是,对安笙的医术那叫一个推崇,非叫我请安笙来瞧瞧不可,说就算安笙治不成也没什么,只要安笙看过了,她也就放心了,我一想也是,我对你的医术也是很信得过的,这不,就巴巴地将你请过来了。”

说罢,太子妃还真就眼巴巴地看着安笙了。

安笙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承蒙夫人和殿下看得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个,这倒真不算什么。

她倒是不怕治不了太子妃或者杜家会迁怒什么的,杜家不至于,太子妃也不至于。

太子妃也笑了:“我也是着急,没办法了,你就给我瞧瞧,管行不行的,你瞧过要是没别的问题,我也放心。”

“那行,那我就先给殿下诊诊脉,瞧一瞧。”安笙痛快应了,然后,便站起身来,到太子妃身边去了。

太子妃身边的女官文惜见状,忙搬来小凳子请安笙坐下,然后又拿来脉枕放到太子妃手边。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香囊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香囊 (第1/1页)

安笙给太子妃诊脉,心是松的,并不怎么担心。

太子妃一直有宫中太医请平安脉,像她这样的出身和地位,所用的太医必然是信得过的,否则哪敢放在身边伺候。

太子妃一直没有喜信儿,倒也不奇怪,她嫁给太子也不算久,孩子这回事,有时候也是看缘分的,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像身体有什么毛病的,大抵就是缘分还没到。

不过,太子妃着急的心情,她也是理解的。

虽然太子妃方才有些话没说明白,但她也知道眼下的形势,太子妃若能先诞下嫡子,那就是皇家的嫡长孙,是大喜事,于太子来说,也是一样助力。

毕竟,为君者,子嗣也是头等要事么。

所以,这也就不怪太子妃这么着急了。

诊脉之前,安笙是这么想的,心也是松的,然而,等诊上了脉,她的脸色却渐渐变了。

太子妃原本心情也是挺松快的。

她是着急,但也不觉得自己身子有什么毛病,太医定期来请平安脉,她跟太子的脉象都没什么问题,之所以没有孩子,可能也是缘分没到。

她虽着急,但理智却也还在的。

可是,看到安笙脸色变了,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但她没急着追问,而是耐着性子等安笙诊完。

谢婉容也看到安笙脸色不对了,一颗心也不由地跟着提了起来。

方才的轻松愉悦气氛骤然不再,殿内弥漫起了一股紧张的感觉......

安笙这一脉诊了良久,方才收回手。

太子妃再耐不住,忙问说:“怎么样?”

安笙面色有些凝重,思索了片刻后,问说:“殿下可否带我去您起居之处瞧瞧。”

太子妃闻言,心中骤然一紧,随即郑重点了点头,“你跟婉容跟我来吧。”

安笙起身,扶住太子妃,“殿下先别急,我看了之后再说,也许是我想多了。”

谢婉容扶住太子妃另一边,也跟着劝道:“是啊,殿下,还未必就有什么事呢,您先别急。”

“我知道,咱们走吧,”太子妃被安笙和谢婉容连番劝慰,心定了些,面色也几乎恢复如常,拉着安笙和谢婉容说,“我正想在房里换一种香囊挂,你们俩都精于此道,跟我去瞧瞧吧。”

这话说完,太子妃的面色几乎就已经看不出不对了,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来。

说话间,三人便出了偏殿,来到了太子妃与太子平日起居的正殿。

因太子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人,所以太子跟太子妃一直是歇在一起的。

正殿门口守着的宫女见了三人,忙屈身行礼。

太子妃叫了起,说:“本宫要请文二少夫人和顾二小姐帮着看看殿内布置,不喜人吵闹,你们不用跟着进去了。”

说着,便带着安笙和谢婉容进了正殿,身边只文惜一个跟着。

进了正殿,安笙便四处看了起来。

最后,停在了太子妃与太子歇息的床榻前。

明黄的床帐前,挂着几个香囊,隐隐约约的淡香从里面传来,味道很是好闻。

太子妃见安笙在床前站定,忙跟过去问:“可是发现什么不对了?”

这里是她与太子平日歇息的地方,可以说,是她待的最久的地方了,要真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她可真是......

安笙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没回答太子妃的话,而是拿着帕子将那个香囊拉近些许,仔细嗅闻了起来。

片刻后,她松开手,问太子妃:“殿下这香囊味道很奇特,不知道,是怎么制的,又有何用处?”

太子妃听安笙问起这香囊的来历和用处,已经大约明白问题可能出在这上头了,自然答的仔细:“我从嫁进东宫后,不知怎么的就添了个睡不踏实的毛病,想了许多办法,药也喝了不少,但一直不见效,直到,秦嬷嬷说,针线房有个宫女知道个法子可助睡眠,我便叫秦嬷嬷招来她问了问,她就说了做这个香囊的方子,我叫人配制了挂起来,果真慢慢就睡得好了,难道,这里头有问题?!”

要真是如此,那可真怪不得别人了!

这香囊她可是用了许久了......

安笙听了太子妃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那香囊的方子可还在,殿下能拿给我瞧瞧吗?”

太子妃闻言便去看文惜,文惜忙说:“方子是奴婢收着的,奴婢这就去拿。”

说罢,便朝几人一福身,匆匆走了。

片刻后,文惜回来,将方子交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来一看,方子倒真是没什么问题的,用的都是些助眠的花草,可也仅此而已。

连喝药都治不好的失眠,这么个香草方子,居然就治得好了?

“方子没什么问题,这香囊......”

见安笙指着香囊,太子妃都不用她说完,就吩咐文惜说:“快将香囊拿下来给姑娘看。”

文惜忙应了一声,将香囊解了下来,安笙用帕子托在手中,先左右看了看,然后,又朝文惜要了把剪子,将香囊剪开,里头的香草倒在矮几上,方才再次托起香囊的外皮,凑近闻了起来。

片刻后,安笙抬起头来,问太子妃:“这位秦嬷嬷......”

太子妃立即道:“是母后亲自挑的人,说是绝对信得过的,应该没问题。”

安笙点点头,“那问题大概就出在那位针线房的宫女身上了,不知殿下这香囊是谁做的?”

太子妃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厉色一闪,“就是那个献方子的宫女做的!她本就出自针线房,绣活很是不错,这方子又是她献的,我就将做香囊的活也一并交给她了,这香囊......”

安笙微微叹了一声,“做这香囊的布,是叫人拿麝香一起泡过的。”

安笙这么一说,从太子妃到谢婉容到文惜,再没有不明白的了。

“是谁要害我!”太子妃又气又急,不由失声叫道。

安笙忙安慰她说:“殿下别急,这布虽同麝香一起泡过了,但大约怕殿下察觉到不对,所谓味道很淡,作用自然也没有多大,停了也就是了,我方才诊脉,看殿下脉象,于子嗣应该是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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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坏事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坏事 (第1/1页)

听安笙说于子嗣上头应该无碍,太子妃略镇定了些。

谢婉容听得心惊肉跳,捂紧了胸口才没失声叫出来。

她倒是知道宫里的日子没那么容易,可也没想到,太子妃才嫁进来不久,就......皇后娘娘可还在呢!还有太子,那些人怎么敢......

再者说了,他们是怎么把手伸到东宫来的?

太子不是无能之辈,岂会自己起居之处都打理不明白?

谢婉容不解,不信,太子妃也一样心头存疑。

她渐渐镇定下来,拉着安笙的手问:“只这一样有问题吗?”

她身边倒是也放了医女,可竟没人看出她近身之物有问题,不管是能力不行还是已经有了二心......反正她身边的人,得清一清了!

安笙说:“若我没走眼,应该是只这一样有问题,不过,若殿下能再请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仔细瞧瞧,也好。”

谨慎些总没有坏处,她不是自大自负的性子,从不认为自己的医术天下第一,什么问题过眼便能瞧出来,那是神仙,她不过一介凡人!

虽有幸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可她上辈子活的糊涂,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后事如何了。

太子妃听了安笙的话,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正好今儿的平安脉还没请呢,这样,文惜你亲自走一趟太医院,就说我有些不舒服,请褚太医亲自过来一趟,动静小点儿。”

文惜闻言忙应了声是,然后,又朝几人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内殿。

安笙见太子妃脸色实在难看,想了想,还是又劝了一句,“殿下先别着急,褚太医医术高明,又德高望重,若有他掌眼瞧过,想来必定是万无一失的。”

“我知道,今儿多亏了你......”太子妃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安笙的手背。

褚太医来的很快,与褚太医一同过来的,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文鸳。

文鸳进了内殿先跟几人行礼问安,然后才道:“娘娘听说殿下不舒服,特地叫了褚太医过来诊脉,心里记挂,特地打发奴婢过来瞧瞧。”

文鸳是皇后最信任的人,太子妃自然也信任她,当着文鸳的面,她也就不瞒着了,于是,便将安笙发现她床边挂着的香囊有问题的事情,跟文鸳和褚太医说了一遍。

文鸳到底经过大风浪,听了这事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神情郑重了许多。

褚太医也没怎么意外。

他在皇家当差,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阴私事没见过?

太子妃这里这件,真算不上什么了。

褚太医很淡定地开始检查起了殿内的摆设来。

这边,褚太医检查殿内摆设,那边,文鸳正在低声跟太子妃说话:“娘娘让奴婢跟殿下说一声,不管什么事,都叫殿下不用害怕,有娘娘在呢,秦嬷嬷信得过,问题大概就是出在针线房的宫女身上了,至于是自成一派还是受人指使,这个得审过了才知道,殿下放心,人奴婢亲自带回去审,保管审问明白。”

太子妃自知论审人的手段她比不上皇后娘娘,也不跟文鸳争,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褚太医检查的很仔细,几乎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朝太子妃一拱手,道:“回禀殿下,若臣眼力没差的话,别的地方,都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结果跟安笙说的一样,太子妃自然信得过,心也松快了些,朝褚太医客气颔首道:“劳烦褚太医了。”

褚太医闻言忙躬身拜道:“殿下折煞臣了,臣愧不敢当。”

君臣有别,宫里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太子妃也没有再跟褚太医说什么,只叫文惜将人送走了。

褚太医一走,文鸳便也起身告退了。

太子妃叫文惜跟文鸳一道出去,带着文鸳去了针线房。

到了地方,文惜先将那个宫女叫了出来,那宫女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出了针线房,谁知两只脚才迈出针线房的门槛,就被两个孔有武力的婆子一左一右给架住了。

那宫女刚要叫唤,其中一个婆子手一伸,分外利落地卸了她的下巴,那宫女叫不出声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文惜都有点儿吓着了,直到文鸳跟她道别才回过神来。

等送走了文鸳,她便赶紧跑回去回话去了。

......

东宫正殿。

文惜一脸崇拜加兴奋地跟太子妃几人回话:“文鸳姐姐带来的那两个嬷嬷,太厉害了,手就那么一抬,咔的一下,就将人下巴卸掉了!奴婢亲眼看着的,那宫女睁着眼睛,就是叫不出来,就那么被两个嬷嬷给扶走了!”

要说刚知道太子妃近身用的香囊有问题时,她还怕得很,那这会儿就已经是满腹向往跟兴奋了。

太子妃几人倒是没她这么大惊小怪。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能没点儿能耐?

要真没能耐,皇后娘娘也不能留在身边不是!

......

昭阳宫。

临近午时,荣贵妃叫人在园子里摆了宴席,请诸家小姐们落座共饮。

吃到一半,一个小宫女忽然跑了过来,荣贵妃身边伺候的烟若见了,俯首跟荣贵妃耳语了一句,朝那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二人去了一旁说话。

片刻后,烟若回来,又附在荣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荣贵妃脸色骤沉,双眼微微一眯,现出些凶狠的光芒来,但随即又勾起红唇朝诸家小姐们笑了笑。

下首坐着的姑娘们见了,忙都举杯回礼。

趁着姑娘们掩面喝酒的间隙,荣贵妃侧首低声问烟若:“确定吗?”

“错不了,”烟若同样低声回道,“奴婢问过了,周嬷嬷说就是她亲自去收买的那个丫头。”

荣贵妃脸色有些不好,“不是说做的很隐秘么,怎么突然就发现了?东宫那边,今儿可有什么异常?”

烟若闻言,眼皮垂了垂,答说:“说是,请了顾家二小姐和文府二少夫人来小聚。”

“顾家那个丫头?”荣贵妃这话里有点儿咬牙的意思了,“又是她!她敢坏本宫的事!”

烟若听了这话,没有搭腔,静静垂首跪在一旁,慢慢地摇着手中的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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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六章:世情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世情 (第1/1页)

皇后那边很快传回了消息。

文鸳亲自过来回的话。

带走的那个针线房的宫女,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能在东宫伺候的人,当初皇后都是仔细甄别筛选过的,这宫女出身简单,进宫时间也不长,跟哪位贵人也都没什么来往。

这样的人,放在太子和太子妃身边最好。

人手么,总要自己调教出来的才更当用。

当然了,前提是为主者能震慑得住追随者才行。

不过这小宫女可谈不上什么追随不追随的,一个针线房的小宫女,平日子能接触到太子和太子妃的时候极为有限,每日就是在针线房里忙活,连外人都不怎么见。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身家背景干净,跟诸宫贵人们也都没什么牵扯的小宫女,就出了问题。

不过,倒不是皇后走了眼,这小宫女,开始的时候还真就跟哪位贵人也没什么勾连。

问题出在一次意外。

这小宫女家中父亲早亡,是母亲将她和她哥哥拉扯大的,日子十分艰辛,直到她入了宫,他们家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她那个哥哥,人挺老实的,没什么大才干,在个杂货铺里做伙计。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偏偏她那个哥哥就出了事,说是无辜被牵连进了一桩人命案中,被关了起来。

她哥哥一被关起来,她母亲就急了,想方设法托人捎信儿进宫,好容易见到了这个小宫女的面,将事情一说,娘俩抱头大哭。

小宫女的哥哥牵扯的人命案不小,死者是个官家少爷,虽官职不显,却也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得罪的。

人家放话了,什么都不要,就要她哥哥偿命。

小宫女就这么一个哥哥,她老娘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哥哥去死?

然后......然后就非常好猜了。

左不过荣贵妃叫人救下了这个小宫女的哥哥,然后,小宫女为了报恩,答应帮荣贵妃做事。

荣贵妃便交给了她一个制药囊的方子,又给了她几块布,叫她先给太子妃献方子,之后再想办法将做香囊的活计揽过来。

谁知就这么“凑巧”,不等她自己想办法,太子妃直接就将做香囊的活计交给了她。

小宫女暗暗欣喜,回去便做了几个香囊,送到了太子妃这里。

之后,太子妃就挂上了这种特质的药囊,从此,睡眠便渐渐好了,自然更加信服这方子。

当然太子妃也不是没防备过,但她只想到了药囊方子,哪里会想到,做香囊的布竟然也会有问题!

而平日里来诊平安脉的太医,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进到内殿里来,自然也就不会察觉到太子妃床前所用的香囊有问题了。

至于太子妃的脉象有异,他诊没诊出来,这个,只怕还要再问问......

太子妃沉着脸听完了文鸳的禀报,说了声知道了,挥手叫文鸳先退下了。

文鸳走后,内殿里静了一会儿,才听太子妃道:“我平日所用的太医,是我们家自己举荐上来的......”

余下的话,太子妃没说,但从她略有些阴沉的脸色中,安笙和谢婉容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虞和痛心。

安笙没说话。

其实太医摆明了是有问题的,太子妃的脉象有异不太明显,但也不至于真诊不出来。

能让杜家举荐给太子妃用的太医,医术必然不差,所以,诊不出来脉象有异,只能是托词。

谢婉容想说什么,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能干巴巴地劝了一句,“殿下宽心......”

太子妃闻言,勉强笑了笑,然后对安笙和谢婉容道:“本来是请你们来小聚的,不想却叫你们跟着我担心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安笙和谢婉容都没答应。

太子妃这会儿只怕心头正乱,哪有什么心思招待她们用午膳呢?

谢婉容到底跟她太子妃关系更近了一层,便率先道:“殿下只怕还有事忙,我跟安笙,就先回去了,殿下不必挂心我们,我们俩也不是旁人,等殿下这里事情了了,再叫人去传我们就是,只一样,殿下万事要以自己的身体为主。”

安笙也跟着劝说:“正是这个理儿,殿下别急,照着我留的方子用上一段时日,便没问题了,殿下宽心,子嗣才能丰裕。”

“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好,咱们几个也不是外人,那我就不留你们了,等我整顿好了这里,再请你们过来热闹热闹。”太子妃一左一右,轮番拍了拍安笙跟谢婉容的手。

......

安笙跟谢婉容一道告退出了东宫。

一路上,二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出了宫门口,谢婉容才邀安笙跟她一道坐会儿车。

她们两家虽离得不算近,但这会儿至少还是顺路的。

安笙知道谢婉容有话想跟自己说,也没推辞,便上了谢婉容的车。

马车辘辘而行,渐渐驶离宫门口,谢婉容才低着声音跟安笙道:“我也知道宫里的日子不轻快,可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细致的害人法子......”

谢婉容一脸的心有余悸,不胜唏嘘。

安笙倒没什么感觉,说:“不只是宫里,宫外也一样,世家内宅里,多得是阴私手段,这算什么。”

谢婉容听了安笙的话不由一怔,随即想到安笙家里的事情,又有些明悟,握着安笙的手叹了一声,道:“你这话倒也对,这世家大宅里头,哪家没点儿隐私事呢?”

就好比她们家,她们谢家是百年世家,有名的兴旺之家,她们家人丁兴旺,尤其女儿最多,那高高的宅门里头,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事!

好在她们家人口简单,从小到大,她倒是没太见过这些事,只略有风闻,前些日子顾安雅那件事叫她见识了所谓京中所谓的世家贵女的做派,今儿东宫这件事又让她见识了人心险恶,这可真是......

跟她比起来,安笙的日子,可难多了......

安笙的日子难吗?

倒也算是难的。

不过,这世上日子难得又何止她一个,只要有人,各种各样的争斗,就绝对不会停止,世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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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用意

昭阳宫。

午宴过后,荣贵妃没再留着诸家姑娘们说话,借口说时辰不早了,她也有些累了,将人都打发走了。

等打发走了这群娇客,荣贵妃又叫人去请瑞王。

原来,瑞王说是出宫去了,却一直没走,而是在昭阳宫偏殿里头等着呢。

荣贵妃今儿这赏花宴,实际上是他的选妃宴,他说是将一切拜托给荣贵妃了,可总归是给自己挑媳妇,他总也要上上心的。

瑞王很快就到了。

荣贵妃指着下首的椅子让儿子坐了,单刀直入道:“母妃看了下,这正妃的人选,非陆家大小姐莫属,如今京中适龄的又未曾定亲的姑娘,再没有比她出挑的了,虽说,她们一房如今是有些不显,但只要你......她那个哥哥,不是已经投到你门下了么?你收了陆佳敏,也算是笼络她哥哥,你不是说,她哥哥还算有几分才干么。”

瑞王点点头,应说:“是这样,陆铭心计不错,又肯替儿子谋划,虽说他自己也有所求......不过,母妃不是说过,有所求才好,就怕毫无所求,这样的人,反倒更不敢用。”

“是这个理儿,”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正妃人选,就定了陆佳敏了,别的不说,陆佳敏样貌才情,举止仪态都堪为你的正妃,至于侧妃......本宫看徐尚书家的次女倒也不错,年纪虽不大,但十分有眼力,又娇俏可人,难得的是她父亲忠心于你,再一个侧妃的人选......你看,永宁侯顾家那位大小姐怎么样?长得可着实不错呢。”

陆佳敏和徐颖,是荣贵妃早就打算好的人选,而顾凝薇,却是临时起意打算添进来的。

顾家那件事,荣贵妃也有所耳闻,后来她又叫人打听了,知道顾凝薇跟安笙不合,这才临时起意,要将顾凝薇纳给瑞王做侧妃。

顾家那丫头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门好亲事,才无所畏惧么,那她就抬举抬举她姐姐,让她姐姐去收拾她!

“顾家?”瑞王大抵没想到荣贵妃会选了顾家,不禁皱起了眉头,“母妃,顾家二小姐,可是指给陆铮为妻了,那陆铮,是老二的铁杆追随者!”

听瑞王这意思,大约是不想跟顾家扯上关系的。

顾凝薇他也见过,确实长得不错,难得一股子娇媚,但他是什么身份地位,难道还会缺美人儿不成?

他是不想给自己添堵!

荣贵妃哪能不知道瑞王的心思,啧了一声,嗔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那顾家二小姐是被太后指给陆家小子为妻了,可这跟顾家大小姐有什么相干?你以为,她们姐妹俩多亲近要好么?顾家那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家那件事......”瑞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神思一闪,想起了今冬那件“大事”。

也算不上是大事吧,至多不过一件世家宅门里的丑事罢了。

只是顾家那件事动静闹得有点儿大,要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了,哪还有后头那么多事?

“那事儿臣自然知道,可正因为知道,这顾家才不该沾惹呢,母妃您怎么......”瑞王想说荣贵妃怎么糊涂了,不过话到了嘴边,却没敢说。

荣贵妃倒也不计较这些,只轻轻哼了一声,说:“一个侧妃而已,就算点了又怎么样?你还怕顾家赖上你啊,我看他们敢!母妃给你选这个顾家大小姐,那也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唉......咱们留在东宫的人,被皇后拔出来了!”

“什么!”这是可比侧妃要选谁让瑞王吃惊多了。

“你急什么,”荣贵妃轻声斥道,“这事本也瞒不了多久,原本呢,母妃是想着等你有了嫡子后,就收手的,可没想到......哼,这事说不定就是顾家那个丫头坏的!今儿她跟文府的新媳妇,一起去了东宫,咱们的人就被那个老妖婆使人带走了!”

“可这跟儿臣选不选顾家大小姐,又有什么关系?”瑞王还是不解。

“你,你可真是......”荣贵妃见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了,瑞王还是没明白,不由也是忍不住生气,但再生气,跟自己儿子到底也是没辙,只好点明了说。

“顾家那个丫头这么没忌讳,还不是仗着有门好亲事,如今永宁侯府里主事的太太没了,永宁侯还没续弦,顾家大小姐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呢,这事说白了,不还要怪顾家二小姐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你说,顾家大小姐恨不恨这个二小姐?”

瑞王听到这里,才算是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说:“母妃的意思是,让这个顾大小姐,去对付顾二小姐?”

“合该如此。”荣贵妃含笑点了点头。

瑞王想到陆铮跟太子的关系,还有顾凝薇跟安笙的诶关系,也笑了,真心实意地朝荣贵妃深深一拜,赞道:“母妃圣明。”

“本宫这都是为了你。”荣贵妃笑着嗔了瑞王一眼。

瑞王闻言忙颔首称是。

......

安笙刚回到永宁侯府,就被徐氏叫人请过去了。

坐下还没说几句话,就听丫头报说顾凝薇也回来了。

安笙闻言暗暗挑了下眉,心道这么巧?

徐氏可不觉得是巧合,闻言忙叫丫头将顾凝薇请过来。

徐氏用了个请子,安笙微微侧目。

徐氏有多久不曾对顾凝薇这么客气了?

看来,在徐氏眼里,只有能替顾家带来好处的姑娘,才配得起脸面。

对于徐氏的势利,安笙又有了些认识。

......

很快,顾凝薇就到了。

从方氏那件事情之后,顾凝薇已经很久都没出过门了,今儿个算是头一回。

安笙微微侧过头,看着从正厅门口昂首走进来的,穿着打扮称得上华贵逼人的顾凝薇,双眼微微眯了眯。

好像很久都没看见顾凝薇这副样子了呀,这幅情景,跟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真像。

安笙没说话,倒是徐氏,急着将顾凝薇叫到身边去,巴巴地问说:“怎么样,贵妃娘娘可说什么了没有?”

很明显,相比于安笙,徐氏现在对突然被荣贵妃请进宫去赴宴的顾凝薇,兴趣更大一些。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顾凝薇矜持地朝徐氏行了个礼,看都没看安笙一眼,径自朝着徐氏走了过去,然后顺着徐氏的手坐到徐氏身边,声音清脆如珠碰玉盘,又带着股隐隐的得意。

“贵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夸咱们侯府风水好,夸孙女长得好,说是比她园子里养的牡丹花还要好,对了,临走之前,贵妃娘娘还赏了孙女一支牡丹花的步摇,做工十分精致,就在宝珠手里捧着呢,宝珠,快拿来给祖母瞧瞧。”

话说到这里,顾凝薇才像是才看见安笙这个人似的,眼皮略略撩过安笙的脸,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安笙有点儿好笑地看着顾凝薇,一支步摇而已,也值得她这样?

不过,荣贵妃忽然夸顾凝薇长得好,这个倒是值得深思,她可从来不记得,荣贵妃跟顾凝薇有什么交往,前世也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的,如今......

“哎呦,到底是宫里的东西,这做工也太精致了,这定是贵妃娘娘的心爱之物,贵妃娘娘,竟这么看重你?”徐氏的惊呼声响了起来。

这也是安笙所疑惑的,所以她难得认真地看了看顾凝薇。

就见顾凝薇一脸矜持骄傲地笑容,“今儿去了十多位姑娘,娘娘也就夸了夸陆家大小姐,然后,就是孙女了。”

其实荣贵妃还夸了一个人,就是礼部尚书徐子谦家的嫡次女徐颖,不过,她跟徐颖有仇,叫她夸奖徐颖,她是不肯的,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说的也没什么要紧。

贵妃娘娘也不过就说了徐颖一句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别的可没有了。

可这算什么夸奖?

有眼力见儿?谁还没点儿眼力见儿了!

听听贵妃娘娘是怎么夸陆家大小姐的,说人家是世家贵女仪容之典范,这才叫夸人呢!

还有她,贵妃娘娘可是单只夸了她一个人,人比花娇呢!

这样的话,才叫夸人呢,徐颖那个,呸,不过是娘娘随口一说罢了,岂能当真!

徐氏人老成精,听了顾凝薇几句话,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不敢想的念头。

荣贵妃忽然办什么赏花宴,这就够奇怪的了,而且,还请了她们家大姐儿去......不是她这个做祖母的贬低自家孩子,实在是大姐儿如今这名声......她压根儿就不敢想能跟贵人们扯上什么关系。

可偏偏,还就真扯上了,你说说这......

不过,这也正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按说她们家大姐儿这个名声,荣贵妃总不会真有“那个”意思吧?

那荣贵妃图什么呢?

顾家除了一个侯爵的爵位,还有什么?

等等,顾家似乎,还有一门姻亲......

是了,姻亲,顾家跟护国公府陆家结了亲,不管陆家怎么想,至少在外人眼里,他们两家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

瑞王跟太子......不行不行,不能往下想了,这件事,可得好好斟酌斟酌才行,再说了,兴许也只是她自己多想了,荣贵妃并没有那个意思呢?

话虽这么说,可徐氏这心里,到底定不下来了,随便跟顾凝薇又说了两句话,跟安笙连话几乎都没顾上好好说,就敷衍着将二人赶走了。

......

安笙和顾凝薇前后脚从厅内出来,顾凝薇重重地哼了一声,越过安笙,昂首阔步地先头走了。

青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想这个大小姐是撞了什么邪了,老毛病又犯了?

安笙没理会顾凝薇,低声叫了青葙一声,先回玉笙居去了。

......

很快,便到了掌灯时分,顾麟顾荣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府中,又一前一后被徐氏叫去了松鹤堂。

等顾麟和顾荣到了松鹤堂,娘三个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顾麟和顾荣兄弟方才出来,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顾麟一回去就将长子叫去了书房,顾荣则一头扎进了二太太沈氏的房间,关起门来跟沈氏说起了话。

“你说,这好事怎么都叫大房碰上了呢?大房这两门亲要是结了,大哥往后,可就前途无量了!大哥本来就有爵位,就算仕途不顺又有什么要紧,可我呢?你说说,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闺女呢!”顾荣坐在沈氏房里的贵妃椅上,啧声叹气一脸遗憾。

沈氏看了顾荣一眼,冷笑道:“老爷这话说的,妾身倒听不明白了,老爷前儿不还说,岚姐儿是你最贴心的好闺女么,怎么这会儿就不好了?”

沈氏口中的顾岚,是二老爷顾荣的爱妾韩姨娘生的小闺女,今年才七岁,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深得顾荣喜爱,是顾荣的掌上明珠。

顾荣听了沈氏这话略有些不自在,直了直身子,道:“你看你,我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了,这样的话,我也只跟你说不是?你瞧瞧你,这又生的哪门子气?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顾荣这话倒也没错。

这样的事情,他能想到来自己房里说,而不是去那两个狐狸精那说,沈氏还是很满意的。

闲气什么时候都能生,这时候却不美,所以沈氏立即就摆出一副商谈正事的面孔,“老爷这话,我也明白,可咱们没那个福分,说什么也没用,我原本以为,大房是要......出了那件事,大房也就二姑娘一个能行的了,可如今......倒是没想到大姑娘能有这份机缘?可老爷您说,大姑娘先头名声都坏成那样儿了,贵妃娘娘难道真的会......”

听沈氏说起这个,顾荣面色凝重了些,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道:“贵人们行事,不是你我能揣测的,这事眼下只是母亲的猜测,到底会不会是那样,还不好说,要真是的话......唉,大房这运道真是没的说了,不过这个于咱们也不是没有好处,我跟大哥是亲兄弟,母亲还在呢,只要有这层骨血连着,大哥总不会有好处自己干占着不管我的,这样,你先看看,要真过了明路了,大丫头那边,你该亲近也亲近亲近,那可是王府,不是一般人家!”

沈氏听顾荣说让她亲近顾凝薇,心里不由一阵腻歪,但到底还分得出轻重,点头应了声是。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是亲生的吧?

入了夜,安笙洗漱过后,便除了外衣,只穿了套绸布衣裤靠在榻上看书。

看了会儿,青葙进来说郑妈妈回来了,安笙放下书,叫青葙请郑妈妈进来。

片刻后,郑妈妈极了内室,先屈膝朝安笙行了礼,然后才道:“小姐,老夫人将侯爷跟二老爷叫进屋里,关起门来商量大小姐的事情,老夫人的意思,是猜到瑞王头上去了。”

安笙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勾唇笑了。

有点意思。

她就说荣贵妃这好不好的突然间办什么赏花宴,请的还都是如今京中适龄又待嫁的姑娘,原来,是要给瑞王选妃呢。

也是,瑞王妃走了也大半年了,瑞王府里,总不能一直没有主事的女主人。

可是,荣贵妃怎么会选中顾凝薇?

难不成,顾凝薇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长处,被荣贵妃发现了?

青葙见安笙一直没说话,不由有些着急,唤了一声:“小姐......”

安笙摆摆手,道:“不用管,她要是真能嫁进王府,也是她自己的造化,跟我们也没什么相干。”

“可是,可是大小姐要是真嫁进了王府,回头再借这个寻您的不是怎么办?”这才是青葙真正忧虑的呢!

她哪里关系顾凝薇到底嫁给谁啊!

安笙却显得有几分不以为然,“第一,她就算嫁进王府,也绝对不可能是正妃,第二,就算是正妃,你家小姐我也不怕她,瑞王,不是天命所归。”

青葙被安笙这话吓得忙左右看了看,见屋内没人,又跑到窗口探头出去瞧了瞧,也没见到闲杂人等,这才放心。

“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仔细了。”安笙看得好笑。

青葙见安笙还笑得一脸不以为意,忍不住说:“小姐您还笑呢,这话......您那些话,是能乱说的么,大小姐要真进了王府,真存心找您的不自在,您怎么办呀。”

她都快愁城一朵苦菊了,小姐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安笙见青葙是真着急,也不逗她了,敛了笑意,说:“先看看吧,咱们这里担心也没用,是不是的,这一两日旨意只怕也就下来了,到时候再看看吧。”

荣贵妃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要是心里真有了打算,这一两日的,只怕就定下来了。

如果顾凝薇真进了瑞王府,她倒也确实得打算打算,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顾凝薇如今,只怕也把她当仇人呢。

正说着话呢,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哨响。

青葙听得脸上一喜,转头跟安笙说:“小姐,是......”

安笙抬手示意她不必明说,另吩咐郑妈妈道:“妈妈先将世子迎到外面,我穿戴一下。”

“是,小姐。”郑妈妈福身应是,然后转身退出去迎人去了。

青葙不用安笙吩咐,便拿过外衣来伺候着安笙穿上,又替安笙绾了头发,主仆二人这才出了内室,去了外面。

外头陆铮已经坐下了,郑妈妈沏了茶,恭敬站在一旁候着,见到安笙出来,便行了礼,先退出去了。

陆铮也站了起来,安笙走近了,在他另一边站好,屈身见了礼,让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青葙到一旁站着去了。

安笙见陆铮面前的茶杯空着,便动手替他添了杯茶,问:“这会儿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陆铮接过茶,道:“两件事,一是代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转达谢意,二是替皇后娘娘给你传个话,娘娘说,昭阳宫那位,要给瑞王选妃了,还是一下选三位,正妃侧妃一并指了。”

因为早有了猜测,安笙倒是没怎么惊讶,顺势问说:“侧妃人选,其中有一个是我们府上大小姐吧?”

陆铮听了安笙这话,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看来娘娘那句话真没说错。”

安笙微微歪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陆铮。

陆铮笑意更浓,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笑意,“娘娘说,叫我只管先跟你说挑人的事情,不说是谁,说你肯定能猜的差不多。”

陆铮这么说,那就说明自己猜的没错了。

还真是顾凝薇。

“真是她?我虽猜到了,却有几分不解?”说实话,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荣贵妃为什么会挑中顾凝薇。

顾凝薇那名声,不说闹得阖京皆知,至少在那些世家贵妇面前,不是什么秘密吧,荣贵妃那么宠爱瑞王,对瑞王那么寄予厚望,怎么会给瑞王挑了顾凝薇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算是声名狼藉的侧妃呢?

要说看中了顾家的助力,这就更是笑话了?

顾家除了一个空壳子一样的侯爵之位,还有别的么?

“皇后娘娘猜着,多半是因为今儿你在东宫指出了香囊有问题,荣贵妃才挑了顾大小姐,只怕,是冲你来的。”说起这个,陆铮面色严肃了许多。

相比于这个,陆佳敏被选为正妃的消息,都已经不那么叫他在意了。

陆佳敏婚前失贞,又要嫁进瑞王府,这么大的篓子,够他那位大伯母头疼的了!

这样也好,省得她在国公府里作天作地的闹!

“冲我?”安笙是真有几分惊讶,“我本来还想不通呢,这下倒是想通了,怪不得请了那多位小姐,她单单只夸我们府上那位大小姐好看了,原来是要给我添堵?恐怕不止,还是要对付我吧。”

安笙有惊讶,但却并不怎么在意。

以顾凝薇的心计手段,她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她成了瑞王府侧妃也没用,怕只怕......

“那正妃点了谁?还有另一位侧妃呢?”

“正妃......点了我们府上大小姐,另一位侧妃,点了徐尚书的嫡次女,徐家二小姐。”陆铮越说越说觉得这三个人都不好。

安笙以为点了顾凝薇做侧妃就够让她惊讶的了,没想到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荣贵妃这人选的可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评价了。

好半晌,安笙才带着几分犹豫,几分疑惑地问陆铮:“你说,这瑞王……是荣贵妃亲生的吧?”

陆铮满腔的愁绪被安笙这句话打的七零八落,忍不住笑了出来,“当然是了,这哪能作假,瑞王可是贵妃的心头宝。”

第一千零四十章:何为良人

安笙觉得自己应该对陆铮这话保持一部分“观望”的态度。

要真是心头宝,荣贵妃就给瑞王选这样的媳妇?

一个婚前失贞,跟别人珠胎暗结,到现在还没弄清楚那边的态度,另外两个名声不说尽毁也差不多都败光了,“威名”远播......

荣贵妃这是得有多“疼爱”瑞王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陆铮哭笑不得地隔空点了下安笙,道,“肯定是亲生的,要不然贵妃何必那么费心替瑞王谋划。”

他这话确实没说错,荣贵妃待瑞王确实是真心实意,只不过,就是劲儿有时候使得有点儿不是地方。

嗨,何止是不是地方呢,这简直是瞎胡乱指挥一通。

既然陆铮说瑞王确实是荣贵妃亲生的无疑了,安笙也就不揪着这点儿事了,又问他,“这事你跟伯母说了没有?”

陆佳敏要被指为瑞王正妃,这里头问题可有点儿多啊。

别的先不论,只说婚前失贞这一样,该怎么交代过去?

陆家还没有分家,虽然陆佳敏是大房的女儿,可难说就不会牵连到二房。

“你说,贵妃会不会知道陆佳敏的事情了?”

不怪安笙会这样想。

要是荣贵妃真知道陆佳敏婚前失贞,又与人珠胎暗结,会不会想要借此来算计陆铮什么呢?

毕竟,要说教养不利,二房只怕也脱不开关系吧?

陆铮倒是摇头答得痛快:“不会,她如果真知道那件事,是不可能会将人指给瑞王做正妃的,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对瑞王,那可确确实实是一片慈母情怀,听说,贵妃对我那位堂姐的人品气度,都十分满意,包括出身。”

陆铮后面这一句,定不是随意加上去的,安笙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她跟陆铮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直接问了:“你们家大房那边,还没歇了心思呢?”

听安笙问起这个,陆铮面上不由添了些许郁色,“没呢,那件事才过去,消停了一段时间,最近又闹起来了,老太君都气病了。”

他们家那点儿破事,说来说去,都是那个爵位闹得。

说真的,要早知道一家子骨肉至亲会闹成这样,他倒是宁愿不要那个爵位。

可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他要不要,而是别人以为他要不要!

就算他真心实意的说自己不想要,大房那几个只怕也不会相信,还只当自己阴谋诡计要害他们呢!

陆铮家里那些事情,安笙也算知道的不少,虽有心劝他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

有些事情,劝是劝不了的,总得自己想明白。

“我没事,我早就想开了,如今只是没办法分家,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这时候闹着要分家,老太君不会同意不说,只怕也要气出个好歹,至于大房跟瑞王那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糊涂的。”

听陆铮这么说,安笙就放心了,跟陆铮说了自己才从胡大那里得来的消息,“我听胡大说,你那位堂兄如今身子大好了,最近经常出门。”

提到陆铭,陆铮的脸色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难看,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是好多了,所以我大伯母,才又闹上了,真要结了瑞王这门亲也好,让他们自己愁去吧!”

这可不太像是陆铮会说的话,听着倒有几分孩子气。

安笙忍不住笑了笑,手托着腮看着陆铮,道:“那你这是打定主意不管啦。”

“我怎么管?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旨意!”陆铮像是有些得意,又有些烦忧,眉头皱了又开,“我听母亲说,大伯母那边,原本都想去找赵蔚了,现在......”

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想过要看大房的笑话,他方才说那些话,多半是气话,他就算不管大房,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面看笑话。

哪怕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堂堂正正的拼,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岂会去看自己堂姐婚姻上的笑话。

安笙见陆铮神色有变,语气似带出几分可惜,想了想,问他:“那你觉得,赵蔚就一定是良人吗?”

如果真是良人,又怎么会对陆佳敏做下那种事情?

如果真是良人,又怎么会沾了姑娘家的身子,却不上门求娶?

如果真是良人,又怎么会这多时日对陆佳敏不闻不问?

狗屁的良人!

陆佳敏大病一场错过了入宫甄选,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赵蔚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大选之后却仍旧不登门求娶,这又算是个什么男人?

亏他还是自诩饱读圣贤书呢,依她看,赵蔚的那些书,只怕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件事情里面,陆佳敏固然可恨,可赵蔚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就看他这个做派,陆佳敏真嫁给了他,又能是什么良配。

这些事,陆铮不会不知道,陆家人只怕也不会不明白,但知道了,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郑氏只怕巴不得赵蔚将陆佳敏娶走呢!

赵蔚虽然家世比不上陆家,可好歹也是新科榜眼,如今又投在瑞王门下,前途可是不错呢,他能娶了陆佳敏,在大部分人眼中,大概是陆佳敏最好的结局了。

陆铮被安笙问的有些愣神,片刻后,才道:“可瑞王,更不是良人。”

安笙点头,表示赞同陆铮的话。

瑞王何止不是良人,简直是完全不是!

荣贵妃的这门亲事指的,只怕不是给自己儿子添喜,是纯粹的添堵呢!

“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要是她猜的没错,太子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佳敏跟赵蔚的事,太子是知道的,赵蔚如今是瑞王的人,陆佳敏又要嫁给瑞王为妃,这里头关系可真够乱的......

“殿下......”陆铮目光闪了闪,“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

陆铮的话说的虽有些含糊,但安笙还是听明白了。

诚如她所想,太子确实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也是,如果她处在太子的位置上,也不会放过这样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不过,安笙还是劝了句,“你别多想,自古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太子殿下......也是没办法。”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高兴过头

顾凝薇被指给瑞王做侧妃的旨意,次日便下达到了顾家。

顾家上上下下简直都惊呆了,老夫人徐氏捂着胸口险些晕过去,顾凝薇呆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好在沈氏还算冷静,知道叫人拿了赏银给宫里的内侍。

内侍接了赏银荷包,这才将下压的嘴角挑上去,说了些恭喜的吉祥话,囫囵走了。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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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能屈能伸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能屈能伸 (第1/1页)

顾凝薇这句话可够重的,说是字字如刀也不为过。

饶是顾安雅已经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乍然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变了脸色。

她就做了那么一回错事,就被这些人揪着不放了,他们到底还要......

算了算了,她今天是来重修旧好的,顾凝薇脾气不好,不能跟她呛着来,除非她不想让顾凝薇照应她了。

她已经从徐氏身边的婆子那里听到些风声了,说是徐氏看好了徐家一门远亲,要把她远嫁出去!

她不想嫁给别人,更加不想远嫁!

可如今她跟生母姨娘被徐氏拘在府里,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想远嫁,只能想办法自救!

可她要怎么自救呢?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而今,她总算有点儿眉目了。

顾凝薇被指给瑞王做侧妃,但是,瑞王同时也要迎娶以为正妃和另一位侧妃,顾凝薇如今就高兴,只怕太早了!

顾安雅思量了几息,压下心头的难堪和怒气,勉强撤出了个笑脸,道:“大姐姐说笑了,这话怎么说的呢?妹妹是真心实意来恭喜姐姐的,咱们家能出姐姐这样一位贵人,妹妹也跟着面上有光不是?妹妹早就知道姐姐不是一般人,命格贵重,如今看来,姐姐果真贵气非凡。”

从前,顾安雅能在顾凝薇手下讨生活那么多年,对顾凝薇的性子也不可谓不了解。

顾凝薇这个人,自大狂妄,又自命不凡,总之,夸她就对了。

没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尤其是,这奉承话还正是自己想听的。

顾凝薇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掀起眼皮撩了顾安雅一眼,哼声道:“算计还有几分见识。”

顾安雅一听顾凝薇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奉承对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又再接再励道:“这不是妹妹有见识,实在是姐姐贵气非常,像妹妹这等俗人,也只能瞻仰一二了,从前是妹妹糊涂不懂事,鬼迷了心窍,还请姐姐,哦不,还请王妃大人大量,别跟妹妹这个小人计较了。”

能屈能伸,是顾安雅前十几年所修炼出来的最大的一门本事了。

她知道自己所求之事不易,若不拿出点儿姿态,只怕是绝对不行的,所以,连自贬的话也说的顺口。

这些话倒不见得多打动顾凝薇,可顾安雅那句王妃,可是真真把顾凝薇给取悦了。

她是侧妃,不是正妃,是不可能被称为王妃的,这是她喜庆的背后唯一的遗憾,没想到被顾安雅给看出来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顾凝薇又有些被看穿的恼怒,不禁狠瞪了顾安雅一眼,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王妃不王妃的,王妃另有人选呢!”

这个顾安雅自然也是知道的,奉命来传达荣贵妃旨意的内侍都说了,瑞王要迎娶陆家嫡长女做正妃,另娶顾凝薇还有徐颖做侧妃。

但顾安雅有求于人,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说了。

正侧之分,嫡庶之别,没有人比顾安雅更清楚了,她这一辈子,就毁在了这上头......

顾凝薇如今只怕还感受不到这些呢,只以为进了王府就是泼天的富贵,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想,一个正妃压在她头上,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得不说,这个家里如今唯二的清明人,就要算顾安雅一个了。

不过,顾安雅看别人都看得挺明白,偏偏自己就是看不清,这大概也就是当局者迷了。

“大姐姐,可在妹妹心目中,大姐姐就是瑞王爷的正妃不二人选啊,大姐姐说说,这京中如今待嫁的姑娘家,论容貌,还有谁比得过大姐姐?连贵妃娘娘都夸大姐人比花娇呢,唉,可惜啊,大姐姐就是输在出身略有些不足这一样了......”

这倒也是实话。

顾凝薇的出身怎么也比不上陆佳敏,别看陆佳敏只是护国公府长房嫡女,但是,陆佳敏的生母可是位郡君,而顾凝薇的生母......不提也罢。

顾凝薇自然也明白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方氏,脸上略有些不自在,随即又恼怒道:“这些话用得着你跟我说,我能不知道!”

顾安雅立即屈身认错,低眉顺眼到不行,“是是是,大姐姐聪慧,自然想得到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担心大姐姐呀......”

顾凝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哈了一声,“你,担心我?我用得着你担心!”

说着,鄙夷地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过顾安雅,直把顾安雅扫得浑身僵硬。

她知道顾凝薇的意思。

是,她算什么东西,她担心不担心的,顾凝薇哪会瞧得上,她就没瞧得上过自己......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大姐姐,不管大姐姐怎么想,但每每担心你的心,是确确实实的,”顾安雅说着,面上恰到好处地浮起忧虑,“大姐姐,你也知道,贵妃娘娘还给瑞王爷指了另外一个侧妃......”

一听顾安雅提到徐颖,顾凝薇顿时像是炸毛的鸡一样,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顾安雅的鼻子骂道:“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平起平坐,她也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给我滚,你给我滚!”

“大姐姐,大姐姐,你别急啊......”顾安雅早知道顾凝薇脾气急,但是也没想到这么急,一句话没说完就火成这样。

宝珠也跟着生气,“三小姐,您怎么这样呢,这不是往我们小姐心口上戳刀子么,您还是回去吧,省得我们小姐真被气出个好歹来!”

“大姐姐,你听我说,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我知道你生气不爱听,那徐家二小姐我也讨厌得厉害,可谁叫她会讨贵妃娘娘欢心呢,大姐姐,你先别生气啊,你听我说,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光生气啊。,你得想办法尽量保全自己的优势。”

顾凝薇生气归生气,但顾安雅这话,却还是听进去了,“你什么意思?”

“大姐姐先坐下来,听我慢慢地,仔细地跟你说......”顾安雅见似乎有门,立即扶着顾凝薇坐了下去,自己也紧跟着坐到了顾凝薇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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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喜还是忧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喜还是忧 (第1/1页)

顾安雅在顾凝薇房里待了许久方才离开。

宝珠送顾安雅主仆出了院门,回来问顾凝薇说:“小姐,您真相信三小姐说的那些话么?”

反正她总觉得这位三小姐心眼颇多,她突然示好,肯定有点儿什么原因,或者什么目的。

“一半一半吧。”顾凝薇轻轻哼了一声道。

“这话怎么说的?”宝珠不解。

顾凝薇嘴角含着几分讥讽的笑了笑,说:“她心眼子那么多,她说的话,我当然不能全都信了,不过,她的话也不全都错了,徐颖那个贱人跟我有仇,我们俩又同时被指给瑞王爷,是不能让那个贱人占了上风!”

“那小姐的意思,是打算帮三小姐的忙了?”

“帮她的忙?”顾凝薇用力哈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帮她!”

宝珠听了这话不由一怔,但随即一想也是,对啊,小姐为什么要帮害过自己的人的忙呢?

可是......

“但是......您不是已经答应三小姐了么?”

“谁说我答应她了!我不过是没拒绝罢了。”顾凝薇又是一声冷哼。

宝珠想了想,觉得顾凝薇说的也没错,便附和道:“......这倒也是,小姐您真聪明,就三小姐那样的,还敢算计您,哼......”

“她,哼,以后给我提鞋我都嫌她下贱!”

......

落风轩。

红姨娘从顾安雅去了顾凝薇的院子开始,就一直焦急不安地等着,好容易等着顾安雅回来了,忙跑上前去问说:“怎么样,大小姐答应帮你了么?”

顾安雅脸色沉沉的,并没答红姨娘的话,直到进了自己的闺房之后,才跟红姨娘道:“我倒是小瞧她了,如今的她,可跟从前不一样了,有心眼多了。”

红衣奶奶个一听顾安雅这么说,就猜到可能是没成,不由失望。

但转念一想,这事要是这么容易,她们也就不会上赶着去求顾凝薇了,所以便又劝顾安雅:“大小姐如今......也算经过事了,有些心眼也正常,没事没事,咱们再想办法么......”

红姨娘本意是想让顾安雅宽宽心,这才这么说的,不想顾安雅听了她这话之后,便恼了,“没事没事,再想再想,你就会这么说,可我哪那么多时间再想了!”

红姨娘不防顾安雅突然发火,一时间都愣住了,傻子一样看着顾安雅。

顾安雅见她这样,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最终只能化作了一声叹息了......

......

玉笙居。

顾安雅从觅月阁出来不久后,郑妈妈便来请见安笙,跟安笙说了顾安雅找顾凝薇说的那些话。

安笙听后略挑了挑眉,跟郑妈妈道:“随她们去吧,你先别管,只盯着她们都干什么就行了,及时汇报即可。”

“是,小姐。”郑妈妈颔首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安笙的卧房。

郑妈妈走后,青葙跟安笙闲话道:“这三小姐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成?居然能求到大小姐头上去了,她就这么不想嫁人么?奴婢听说老夫人给她定的那户人家也不错啊。”

“她不是不想嫁人,只不过,她不想嫁给别人罢了。”

“您是说,三小姐那份心思还没死呢?”青葙惊道。

安笙笑着反问她:“你说呢?”

青葙惊得瞪大了双眼,好半晌才道:“这也......这也太,三小姐,倒是长情哈......”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不由挑了挑眉,轻斥道:“瞎说什么呢。”

“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青葙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说了。

......

护国公府。

接到荣贵妃口头旨意的陆家大房,整个惊呆了。

什么,瑞王要娶陆佳敏做王妃?

这,这可......

如果这事出在几个月前,郑氏只怕还挺乐意的,不对,那时候她也不见得多乐意,毕竟,原本她的打算是想让陆佳敏入宫参加甄选的,她自认凭借陆佳敏的容貌才气,想要获得圣宠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椒房独宠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偏偏,陆佳敏鬼迷了心窍,做下那种丑事,别说入宫了,就是想嫁个门当户对的公侯勋贵之家,也有点儿难。

郑氏想了许久,好容易说服了自己,打算认下赵蔚这个寒门女婿,正打算找人说媒呢,荣贵妃突然就给指婚了!

正是又想要晕倒了......

结果,有人比她更早!

正当府里不知情的众人欣喜之极,就见护国公夫人林氏忽然双眼一闭,晕倒了!

林氏这一晕,大家就顾不上高兴了,忙去忙活林氏那头。

护国公老太君魏氏连连跺着拐杖,吩咐众人:“快,都瞎忙活什么呢,还不赶紧将夫人送到屋里去!”

有了老夫人这声吩咐,大家立即动作起来,七八个婆子丫头簇拥着送林氏先回了房。

林氏晕倒了,魏氏也就顾不上高兴了,跟郑氏说了声叫他们先回去后,便匆匆赶着去了留樨院。

人走了大半,郑氏这才慢慢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女儿。

陆佳敏一张脸雪白如纸,几乎没有一点儿人色。

郑氏见状纵然想狠骂他一顿,也是骂不出来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声叹息,扯着陆佳敏回了房。

陆铭因为身子不好,并没有出去听旨,但这并不代表他收到消息就慢了。

郑氏跟陆佳敏母女还没回来,他这边就已经接到信儿了。

等郑氏回来,陆铭忙叫人去请郑氏跟陆佳敏过来。

郑氏听闻儿子相请,立即有扯着女儿去了儿子的房间。

进了门,还不等陆铭发问,郑氏先就哭了起来:“铭儿啊,怎么办,你妹妹,贵妃娘娘指明要你妹妹给瑞王爷做正妃呢,可你妹妹她,哎呀,这可怎么办办呀......”

陆佳敏婚前失贞,又曾落过胎,这种事情怎么瞒得过宫里眼神的嬷嬷呢?

这事要是被瑞王和贵妃,甚至是皇上知道了,不会治他们个欺君之罪吧!

郑氏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发愁,不由放大悲声哭了起来。

陆铭被郑氏哭得十分烦躁,却还要耐着性子哄郑氏,“母亲先别哭,事到如今,只能另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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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六章:疯了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疯了 (第1/1页)

郑氏一个人自说自话似的,说的是滔滔不绝,大有要趁着将林氏说晕的间隙,哄着林氏先答应她的要求的感觉。

可林氏可没那么好糊弄。

“大嫂这话,我有些不明白。”林氏装傻充愣用的也很溜。

扶冬拼命忍着,才没有朝郑氏翻起白眼。

她见过不要脸的,可真没见过郑氏这么不要脸的!

她莫不是拿别人都当傻子呢?

难道,她以为她说大房二房是一家人,别人就都该相信吗?

一家人,这话从郑氏嘴里说出来,可真够讽刺的!

原来在郑氏心目中的一家人,就是需要的时候拎过来就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背后都捅刀子的。

她真是从没见过比郑氏还厚颜无耻的人了!

要不是怕郑氏又拿主仆有别,规矩分明那一套来挤兑她们夫人,她都忍不住想呛郑氏几句了!

不过好在,她们夫人也不是能任人欺负的了。

郑氏也不傻,多少听出林氏在装傻,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弟妹说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难道,弟妹一定要逼着我将话说的完完全全直白通透么,弟妹不会以为,敏姐儿不好了,你就能有什么好吧!或者弟妹自己真不在乎,那陆铮呢,弟妹也不在乎陆铮会否受什么影响么。”

这是哄骗不成该威胁了!

可林氏也不是吓大的。

“大嫂也不用拿铮儿来吓唬我,”林氏说着,轻轻笑了一声,杏眼微微斜过去,似乎带着几分轻慢,“大嫂要是都不怕敏姐儿丢脸或者活不下去,我又能害怕什么呢,大嫂你说,我说的对吧?”

林氏早就想这么怼郑氏一回了!

从前,她对他们一家掏心掏肺般的好,可换来的都是什么?

是一次次朝他们母子背后射出的冷箭!

如今,她再也不想忍了。

“你!”郑氏没想到林氏会是这样的态度,当即被林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林氏指尖颤抖,双眼喷火。

“我怎么,大嫂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吓唬我的?敏姐儿怎么回事,咱们心知肚明就罢了,敏姐儿那件事,也不是我害的她,贵妃娘娘看重敏姐儿,难道也是我驱使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要我说,大嫂与其在这跟我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办吧,贵妃赐婚,可容不得大嫂拒绝。”

林氏冷冷地看着郑氏,眼底一片冷漠。

其实,她心里倒是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可陆佳敏这件事,不是她不想帮,而是她也没办法帮。

这门婚事是荣贵妃亲自定的,她有什么能耐,能左右荣贵妃的想法?

这不是笑话么!

再者说了,荣贵妃与瑞王母子,跟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母子仇敌一般,陆铮又是太子手下的,荣贵妃纵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但心里指不定怎么恼恨她呢,就这种情况,荣贵妃能听她的意见?

所以说,这件事她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想管,而是根本没办法管。

陆佳敏婚前失贞于别人,她总不能让陆佳敏再恢复如初吧?

既如此,她怎么管?

可郑氏却不这样认为,林氏跟陆铭想必起来,她自然相信自己的宝贝儿子陆铭,陆铭跟她说了,林氏会有办法,她就是觉得林氏有办法。

“行,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想办法帮敏姐儿躲过宫里验身嬷嬷的排查,洞房就不用你管了,这个我自会安排,要么,你就找你那个宝贝儿媳妇,给我弄个能瞒天过海的药出来,反正你那个儿媳妇就爱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让她给我弄点儿来,我给敏姐儿用了,你们帮敏姐儿度过这个难关,我们一家子也都会感谢你们的,你说吧,你打算选哪个!”

郑氏这话说的可真够不客气的!

林氏气得简直都要笑出来。

“大嫂是在跟我开玩笑么!”林氏冷笑着瞪向郑氏,“大嫂这话说的可真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叫别人帮你犯下欺君大罪,大嫂是拿别人都当傻子呢,还是理所当然惯了!大嫂凭什么以为,你一句感谢,我就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帮你的忙!别说我帮不了,就算能帮,我又凭什么要帮!”

“就凭你们一家占了我们家的好处!林之遥,你们家抢了我们家的爵位,权势,地位,名声,什么好处都叫你们占去了,你们还不知足么,还不知道感恩么!”郑氏气急之下,终于将埋藏在心里的实话吼了出来。

“好好好,”林氏冷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大嫂可终于将真话说出来了,大嫂一直觉得是我们家抢了你们家的东西,那好啊,大嫂就去找老太君说吧,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大嫂去跟老太君说,要是老太君也承认我们抢了你们的东西,那我二话不说,立马将一切都还给你们!走,咱们现在就去!”

说着,林氏便下穿趿上鞋子,一把拽过郑氏,然后,扯着郑氏的手腕便要带她去找魏氏评理去。

可郑氏哪里敢去找魏氏评什么理呢!

她那些话是她自己的想法,可不代表魏氏啊!

她就是清楚这一点,这些年才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呢。

她实在没想到,林氏突然间竟会这样。

林氏不是最软弱可欺么?怎么突然就变得跟母夜叉一样吓人了?

郑氏一半不解,一半害怕的,挣扎着不肯跟林氏去找魏氏。

可林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儿,力气奇大,死命攥着她的手腕,简直都要将她手腕拽断了一样!

“松手,松手!”郑氏甩不脱林氏,慌乱间只能一把抓住床柱,“林之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吗,我不去,你给我松手!”

“由不得你不去,你不是委屈么,不甘心么,行啊,咱们到老太君面前分说去!”林氏却不管郑氏如何挣扎,铁了心要拉她去魏氏那里。

“这么点儿事,如何好打搅老太君!你真是疯了!”郑氏慌得几乎都岔了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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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七章:贼喊捉贼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贼喊捉贼 (第1/1页)

岔了声音喊了一句之后,郑氏忽然猛地一个用力,林氏一时不防,竟真的被她甩脱了!

郑氏得了自由还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然后,做了件几乎叫扶冬瞠目结舌的事。

郑氏跑了。

没错,就是跑了,速度快的像有饿狼在后头追。

扶冬目瞪口呆地看着郑氏一溜烟跑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去问林氏:“夫人……大夫人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氏坐回床上,冷哼道:“能有什么事。”

扶冬听林氏这么说,一想倒也是。

对啊,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她们夫人撵着大夫人走的,是大夫人自己跑的,能怪谁?

不过......

“夫人,您不会真想拉大夫人去老太君那分说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反正她总觉得,夫人应该并非真心想那么做的。

但这毕竟只是她自己的感觉,要说为什么会这样,她却不敢确准。

而林氏的回答,也正印证了她这一猜想。

只听林氏说:“吓唬她罢了,老太君那......现在还不到时候,老太君最近身子不大好,我岂能真拿这种事情去烦她老人家?再将她气出个好歹,我自己后悔不说,旁人也要说我不贤不孝,只怕连铮儿都要受牵连,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就是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罢了!我不敢叫老太君生气,她也一样不敢!”

郑氏在这府中横行霸道,说白了多半是因为老太君魏氏的偏宠,郑氏只要不傻,轻易都不敢叫老太君魏氏生气。

林氏正是摸准了郑氏这一心态,方才才敢那么做的。

这样一来,郑氏只怕短时间内都不敢再来找她“帮忙”了。

帮忙?哼,真是好大的脸!

郑氏那哪里是求人帮忙,分明是指使别人给她卖命呢!

还是无偿的!

一句空洞洞的感谢,就要别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帮他们一家的忙,偏郑氏还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好大的脸!

......

郑氏好容易甩脱了林氏的钳制,片刻也没敢再停留,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进了院门才忽然惊觉,她这一趟去的,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思及此,郑氏便又想回去,可刚一转身,又犹豫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拜托林氏那个疯女人的,这会儿再回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夫人......”芳翠见郑氏站在院门口,不说往里进,也不说往外出,僵在那里久久没有声息,遂小声唤了一声。

郑氏听见芳翠喊她,这才恍然回神,正想说话,便听身后传来郑妈妈的呼声。

“夫人,大少爷打发人来说,要您回来了就先去他那一趟呢。”

郑氏一听这话,浑身又是一僵,但随即又放开了,然后又对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感到好笑。

那是她自己嫡亲嫡亲的宝贝儿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思及此,郑氏不再犹豫,转身脚步匆匆地又去了陆铭那里。

......

很快,郑氏便到了陆铭居住的见山楼。

进去之后,母子俩屏退众人,对坐下说话。

郑氏一进去,陆铭就急忙问她结果怎么样。

然后,郑氏就将林氏说的那些话给陆铭都学了一遍,还重点学了一下林氏是怎么“威胁”她,要拉她去老太君那里告她的黑状的。

陆铭听了郑氏的话,是又生气又无奈。

他自己的亲娘,自己了解,事情多半并不是郑氏说的那样,郑氏不会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郑氏有句话却没说错。

林氏这态度,不对。

当然他并不像郑氏一样,认为林氏是疯了,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疯?

这太扯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林氏“装”不下去了!

对,就是装不下去了!

这么一想,陆铭便觉得林氏母子的态度变化好像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这母子俩不说任他们予取予求,也几乎都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氏学会了拒绝呢?

“铭儿,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你二婶她铁了心不想帮这个忙,连老太君都搬出来吓唬我们了,我们该怎么办啊?”郑氏一想到这个,就愁得不行。

陆铭也觉得棘手,但林氏摆明了不想管,大有再逼下去既要撕破脸的样子,他也只能先放弃从林氏这里寻求帮助了。

现在还不是跟林氏母子撕破脸的时候。

可不找林氏,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陆铭想了许久,方才想出了个差不多的办法,交代郑氏说:“这样,母亲现在就托人去打听打听,贵妃娘娘派下来的验身嬷嬷是谁,想办法看能不能收买一下,大不了多舍些银子,只要能说动她们放水,这一关,妹妹就算过去了,等到洞房的时候......”

“洞房的时候母亲自有办法,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郑氏忙抢白道,接着喜笑颜开,“还是我儿聪敏,对,就这么办,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不爱财的?但凡对财帛不动心的,都是因为诱惑不够大!母亲这就去安排,你就等着母亲的好消息吧,咱们母子自己也能办好这件事,何必还看人脸子求人!”

说罢,郑氏便再按捺不住,忙要出去找人打听消息。

陆铭见郑氏这么激动,怕她又坏了事,忙嘱咐道:“母亲切记谨慎些,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你放心,这娘还能不知道么,你这孩子,就是爱操心了,”郑氏说着,又嗔了陆铭一眼,”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这就去忙了。”

说罢,郑氏便又起身,风风火火地从陆铭这里离开了。

......

傍晚时分,陆铮回到家中,照例先去拜见魏氏,见过了魏氏,陪着魏氏略说了几句话,见魏氏精神有些不济,便告退出来,又去见林氏去了。

见到了林氏,就听林氏说了郑氏今天找她帮忙的事情。

林氏跟陆铮说这些,倒不是为了跟陆铮告状,而是让陆铮跟安笙说一下,让安笙有个准备,别郑氏真厚着脸皮求到她跟前儿了,她抹不开面子再答应郑氏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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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八章:拿捏人心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拿捏人心 (第1/1页)

陆铮得了林氏的交代,等入了夜,就偷偷潜入永宁侯府,见了安笙,将事情一一跟安笙说了一遍。

安笙听完了陆铮的转述,便挑了挑眉,笑了,跟陆铮说:“这只怕不是你那位大伯母的意思吧。”

嗯?

“怎么这么说?”陆铮没太明白安笙为何这样说。

“简单,”安笙又笑了笑,解释说,“今儿这事的架势,跟你那位大伯母平日的行事作风不大符合,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让她去找伯母帮忙,又叫伯母找我给弄那种药出来,多半应该是你那位大哥的意思,只有他,才有这么‘细腻’的心思,才能想出这种有麻烦事一定要拉你们家下水的办法,说的更简单点儿,你大伯母大概只是他手里的一杆枪而已。”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略一想,觉得似乎果真是这样,遂点头附和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跟母亲倒是都没想到。”

没听安笙说这些之前,他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而听了安笙的话之后,就觉得果真很有道理。

不得不说,安笙这份拿捏人心的本事,只怕是十个他也拍马不及的。

毕竟,要论亲近,还是他跟大伯母他们更加亲近,理所应当的,也应该是他更了解他们才对,可他听母亲说完这事,却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办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又是否还有其他用意。

不过,安笙想到跟他想到,倒也没什么区别,毕竟,这可是他未来媳妇呢!

想到这里,陆铮便又忍不住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他娘说了,开年就将他跟安笙的婚期定下来,等婚期定下来,成婚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成了婚,安笙可就完完全全,正正经经地做他媳妇啦!

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有点儿小激动啊!

这一激动,陆铮就忍不住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得意笑容。

安笙见了不由奇怪地看着他。

陆铮见安笙盯着他看,还是那种又惊讶又奇怪的样子,忙整了整脸色,继续走自己高冷严肃的范儿。

安笙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倒也没多想,见他又恢复如常了,便又问:“你查过没有,你那位大哥日常出门都常去哪里?”

陆铮见安笙说起了正经事,便也收起满脑子绮念,正经想了想,回答说:“倒是查了,不过,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只是说他不过出去喝喝茶,听听书而已,你是知道的,他那身子骨不宜劳累,所以出去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就是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

陆铮并不认为安笙会无缘无故问他这种话,安笙既问到陆铭的事了,那多半就是有什么问题的。

安笙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才问陆铮那样的话,她之所以那样问,都是源于一个消息。

“我也不是很确定,就是…苏远今儿给我送了个消息来,说他手下的人似乎看见你大哥的先生宋星河,跟瑞王府的长史杨仪一起喝茶来着,苏远说手下报说是二人偶然碰见,才坐在一起喝茶的,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眉心微微一动,沉吟道:“我听说,宋先生跟瑞王长史杨仪乃同科举子,算是有同窗之谊的,这么说来,他们碰面一起喝茶,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不过……你的怀疑也有道理......这样吧,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先跟太子殿下说一声,让太子殿下着人好好查一查,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手下的人更擅长,等太子殿下那边查清楚了,我再跟你说。”

安笙闻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对,所以才给你提个醒儿,你知道就行了,怎么查我就不管了,查清楚怎么回事之后又要怎么办,我想太子殿下自有定夺,不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你……可懂我的意思?”

“我懂,”陆铮颔首应道,“你放心吧,我早就有准备了,反正,这也不是头回了,不是吗?”

安笙听陆铮语气中似有些自嘲,便明白他指的是那次陆铭暗中撺掇萧良,联合瑞王背后害他的事。

有那件事打底,陆铮可不就是有准备了么。

安笙没再劝陆铮想开些什么的。

一来,是这种事情劝不劝的没多大用,言语有时候真的是最苍白无力的,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儿。

二来,是她知道陆铮不是那种软弱可欺的性子,陆家大房一家该怎么对待,她相信陆铮自有判断。

这事,她不好说的太多,以免左右陆铮的想法,反倒叫他为难。

......

陆铮从安笙这里听到宋星河跟杨仪碰过面的事情,不敢耽搁,离开安笙这里之后,就立即又去见了太子殿下。

到了东宫,跟防守的暗卫先碰了面,然后,由暗卫通知东宫的侍卫头领,陆铮这才跟太子碰上面。

见了太子,陆铮便将宋星河跟杨仪在茶楼碰过面的事,跟太子说了。

他并没有直接跟太子说,宋星河跟杨仪碰面是事先商量好的,而只是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安笙的话。

他不多说,是不想影响太子的判断。

太子听了陆铮的话,略沉吟了一会儿之后,问陆铮:“你觉得,老大揪着我不放,跟这两个人有没有关系?”

这陆铮也不知道,所以便答说:“臣不敢说,只是,臣私以为,这二人碰面,只怕并非真的是巧合。”

太子闻言笑了,“说的不错,我也这么想的,好了,咱们私下里见面,什么臣不臣的,哪那么多规矩,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死守着规矩了。”

陆铮微垂下头,欠身道:“殿下好意臣心领了,但礼不可废。”

“好好好,你说说你,可真是......”太子被陆铮这副正经样子闹得好笑,指着陆铮连连失笑摇头,过了会儿之后才又问,“对了,你们府上大姑娘被指给老大了,这事,你们家商量过没有?”

陆铮闻言顿了顿,答说:“......臣与母亲商量过了,这事,母亲说她管不了。”

他在太子面前一向没什么隐瞒,就实话实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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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1/1页)

陆佳敏的口气很淡,看似好像真的不在意赵蔚这个人了。

但绮菱自小跟着她,所以自然是更能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解读出别人所不懂的东西。

缓了缓,绮菱觑着陆佳敏,小声地,试探地问说:“要不,奴婢想办法见一见赵大人,也许,赵大人也正在想办法想要见小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呢?”

绮菱自认自己这并非是凭空猜测,而是有确切依据的。

毕竟,家里对她和小姐的管制很严,她们出不去,别人想递消息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绮菱的想法。

不得不说,绮菱这想法,可真是足够天真。

但她一个小丫鬟,能想得到这些,也算是不容易了。

而陆佳敏虽说比绮菱见识更远些,但眼界跟心机毕竟也就那样,要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赵蔚哄了去。

陆佳敏本就是没有死心的,听了绮菱这话,如何能不动心?

不过,她到底还有顾虑,因而,犹豫了半晌之后,才问绮菱:“可是,若他没有想要递消息进来呢,那我......”

剩下的话,陆佳敏说不下去了。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说。

其实她心里未必不明白,赵蔚一直没有声息,很有可能是在骗她,但只要没听到赵蔚的亲口承认,就总还是有一分希望的。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男人骗了心,又骗了身......

绮菱就没有陆佳敏想的这么多了,听陆佳敏这么问,她便说:“那奴婢亲自去问问赵大人,不就知道了么?小姐,今儿夫人总算出门去了,夫人不在,她们也不敢盯您太紧,这可是个好机会啊,错过了这次,只怕就再没机会去见赵大人了,人都见不到,又哪能知道赵大人怎么想呢?”

陆佳敏闻言心想也是,便点了点头,答应绮菱出去了。

然后,主仆二人商量了一下,由陆佳敏引开郑氏留在她院里的几个盯人的婆子,绮菱趁机偷跑出去。

主仆二人倒也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了,配合得很是默契无间。

绮菱偷着出了门,郑氏身边的几个婆子并没有发现,陆佳敏也就不跟她们扯皮了,寻了个借口又将人都赶走了。

几个婆子也习惯了她这段时间情绪上的反复无常,只要陆佳敏不出门,她们的差事就不算没办好,也就都没多想。

不过,她们没注意到陆佳敏主仆这里的异常,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这边,绮菱一偷跑出去,林氏那边就得到了信儿。

“夫人,要不要派人拦下绮菱?”扶冬请示林氏。

绮菱去干嘛了,她虽不知道,但也能猜个大概,虽然夫人说是不管大小姐这件事,可万一大小姐主仆真惹出什么麻烦来,夫人只怕也很难独善其身。

扶冬能想到这些,林氏自然也能想到,听完了扶冬的话,林氏略沉吟乐一会儿,吩咐道:“叫周应亲自跟着绮菱,先看看赵蔚那边怎么回话再说。”

她总觉得,赵蔚不是个可靠的。

如果真是个可靠良人,怎么会在占了陆佳敏的身子以后,还什么表示都没有。

虽说赵蔚的家世跟护国公府相比起来确实不值一提,但赵蔚跟陆佳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单凭这一点,赵蔚到护国公府提亲,郑氏多半也会答应。

但赵蔚一直没什么动静,从陆佳敏被拘在府里开始,赵蔚便再也没有联系过陆佳敏。

在她看来,赵蔚这样无非两点原因。

一是他本就是骗骗陆佳敏,不过玩玩罢了,连真心都没有,何谈负责?

二只怕就是惧于护国公府的权势地位,不敢承认夺去了陆佳敏的清白之身,怕护国公府问责他。

而不管是出于哪一点原因,都说明了这是个没担当,又没责任心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如何会是良人?

而赵蔚之前都没有再联系过陆佳敏,更别说现在了。

现在的赵蔚,只怕是躲着陆佳敏还来不及呢!

毕竟,陆佳敏如今被指给瑞王为妃,而赵蔚又依附在瑞王党下,这种情况之下,赵蔚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应该也是巴不得再也不见陆佳敏才对。

所以,林氏猜测,绮菱出去这一趟,只怕要无功而返。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林氏所猜确实没有错。

......

绮菱出门以后,倒是真见到了赵蔚。

赵蔚虽入了六部衙门,但毕竟不是身担要职,因而,也并不是每日都全天坐堂的。

平日有闲暇时候,赵蔚喜欢跟几位友人到天水茶楼喝茶听书,畅谈古今,颇为风雅。

今日赵蔚正跟人约在了天水茶楼。

而陆佳敏跟赵蔚第一次相识,也正是在这天水茶楼。

所以,绮菱去赵蔚家里没寻到人,就到这天水茶楼来碰运气了。

没想到,还真给她碰见了!

绮菱作为陆佳敏的大丫鬟,还是很有几分办事能力的,到了茶楼之后也没乱问,直接给小二塞了银子,问赵蔚在不在。

得出赵蔚正在楼上喝茶的消息后,又塞了几角碎银,让小二帮她叫赵蔚出来一趟。

小二得了银子,再看绮菱举止不俗,人又客气知礼,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所以也乐得给绮菱行这个方便,乐呵呵地去叫赵蔚去了。

赵蔚听说有人找他,倒很谨慎,忙问了小二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二自然不知道绮菱身份,不过是男是女倒是知道的,再加上他平日也见多了贵人,所以很有几分眼力,倒是直接猜出了绮菱可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赵蔚是他们茶楼的常客,小二伺候这位今科新晋榜眼,六部新锐大人还是很用心的,赵蔚问他什么,他便老实答了。

结果就见赵蔚听完了他的形容之后,脸色突然变了一下。

不过很快,赵蔚便又恢复到平日里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了。

然后,赵蔚打赏了小二,让他带自己去见绮菱,小二立即明白这是不想他多嘴,于是再不多话,只带着赵蔚去绮菱等待的地方了。

到了地方,小二也很懂事地立即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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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二章:上天不怜有情人?

赵蔚跟绮菱见面,统共说了不到三句话。

基本上都是绮菱再说。

说陆佳敏的不易,说陆佳敏的无奈,说陆佳敏伤心憔悴......

赵蔚多是在听,不时地嗯一声,面色略有些沉重的样子。

绮菱说了许多,最后总结陈词,问赵蔚:“赵大人,他们逼着小姐嫁给瑞王爷,您怎么打算的啊?”

赵蔚听见绮菱这话,顿时吓得冷汗蹭蹭蹭地冒了一后背,忙四下左右看了看,见此处隐蔽,四下里又都没人,这才稍稍放心。

绮菱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赵蔚回话。

赵蔚见她这样,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给她个准确的答案,怕是不行了。

可他怎么给绮菱准话呢?

陆佳敏可是要嫁给瑞王的,又是贵妃娘娘亲自下的旨意,他能如何?

再者说,为了陆佳敏开罪瑞王,值得吗?

这个问题,赵蔚不用想,其实早就已经做出决断了......

他没有再去找陆佳敏,这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可是,这话不能当着绮菱的面说。

他可不敢确定,这丫头会不会当众闹出来。

要真那样的话,他只怕也就离死不远了。

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且官路亨通,赵蔚很快做了另外一个决定。

他迅速调整了表情,做出副伤心却又无奈加无能为力的样子,欲说还休地对绮菱道:“我也想为我跟小姐的未来努力,可是,小姐的婚事乃宫中贵妃娘娘亲指,皇上也极为赞同,这样的情况下,我......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我真是,唉......”

赵蔚这一番话,旨在让绮菱明白,陆佳敏是被赐婚的,她的婚姻自己是不能做主的,不光她不能做主,就连他们陆家也不可能帮她做主。

只有认清这一点,陆佳敏才能认命嫁进瑞王府。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陆佳敏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她这么嫁进瑞王府,千万不能牵连到自己才行。

思及此,赵蔚又忙做出深情不移的样子,“我是真心倾慕小姐的,只可惜,我与小姐有缘无分,今生只怕是......唉......你回去跟小姐说,我赵蔚这一生,唯愿只倾心小姐一人,但我们有缘无分,赵蔚无能,无法与天家抗衡,但我赵蔚从身到心,都只属于小姐一人,这一生,不能娶小姐为妻,我愿为小姐守身,终生不娶!望来世我与小姐能再有机缘相见,相知......”

“赵大人......”绮菱简直都要被赵蔚的话感动的涕泪横流了。

这样深情而忠贞的赵大人,为何就与小姐有缘无分呢!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老天爷怎么不怜惜有情人呢!

赵蔚也是眼眶通红,捂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似乎再不忍看绮菱,只道:“你快回去吧,记得,将我的话转告给你家小姐,我......”

赵蔚几斤哽咽,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绮菱已经被感动的不行了,见赵蔚这样,忙一叠声地答应下来,然后,匆匆朝赵蔚福了福身子,捂着脸强忍着泪意跑了。

赵蔚听见绮菱跑走的声音,仍旧没敢回头,直到好半晌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才惊觉,自己手脚一阵发软,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

这可真是,一时忍不住,终身受其害啊!

赵蔚缓了一阵,才又回到自己所在的包厢,友人们见他离开这么久,纷纷问他怎么了,赵蔚几句话岔开了去,这个话题便被揭过去了。

......

绮菱从天水茶楼离开后,便直接回护国公府去了。

周应则比她快多了,先她很多步回到了护国公府,然后,将绮菱跟赵蔚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报给了林氏。

林氏听完了周应的报告,便轻轻笑了,很有些讥讽。

这个赵蔚,可真是出乎她意料的渣啊!

周应走后,扶冬问林氏,“夫人,您说这个赵大人,真的打算为大小姐终生不娶吗?”

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呢?

尤其,夫人还笑成这样子?

“终生不娶?”林氏闻言讽笑一声,反问扶冬,“我问你,你见过这世间有几个死了媳妇的男人,终生不续弦的?”

扶冬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明白什么了,尔后答说:“这奴婢不敢说,因为确实没见过几个,不过……一辈子守寡的,奴婢倒是见过不少。”

她想她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夫人的意思,只怕是说这个赵大人,不过是在哄骗绮菱,说什么终生不娶,只是安抚绮菱而已,做不得真。

想想也是,从他们所掌握的消息来看,那赵蔚家在南方也算是大族,他又是他们这一辈中最有出息的嫡枝子弟,怎么可能真的终生不娶?

林氏说:“一派胡言,听听也就罢了,敏姐儿肯定是要嫁进王府的,最想她嫁进瑞王府的就是郑氏,那个女人,对权势名利的热衷超乎你的想象,她不会容许这件事情有变的,咱们不必管,静观其变就是。”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

......

护国公府大夫人郑氏,一早出门,直到傍午方归。

出去的时候,郑氏是一脸的忐忑焦急,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脸喜气了。

郑氏回到国公府,先去见了儿子陆铭,母子两个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郑氏方才出来,又喜气洋洋地去了女儿那里。

负责守着陆佳敏院子的婆子远远见了郑氏,便迎了出去。

郑氏心情好,对她们也是分外和颜悦色,先问了问陆佳敏今日都做了什么,可曾闹着要出门之类的,得知并没有,便欢欢喜喜地去了上房。

结果一进去,就觉得女儿屋里有点儿不对。

郑氏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遂招来绮菱,问她小姐今日可有哪里不对。

绮菱哪敢跟郑氏实话实说,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今儿她回来将赵大人跟她说的那些话转述给她们小姐听,小姐立时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好半晌之后才止住了哭声,说了句她跟赵大人有缘无分,之后就再也没说话了,就去床上躺着了,连午膳都没吃。

她知道,小姐这都是伤心太过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舍脸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舍脸 (第1/1页)

郑氏听绮菱说陆佳敏在小睡,似有不信,推开绮菱自己往女儿闺房里面走。

绮菱不敢拦着郑氏,哎了一声,没办法,咬着下唇又跟了上去。

郑氏跟绮菱一前一后进了陆佳敏的闺房,果真见陆佳敏面朝里躺在床上,郑氏轻声唤了一声,陆佳敏没应,也没动弹。

郑氏见状皱了皱眉,侧头问绮菱:“小姐真睡了?”

绮菱不敢看郑氏,低低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郑氏似乎有些奇怪,“怎么这个时辰睡了?”

绮菱抬头飞快地看了郑氏一眼,捏着手指硬着头皮答说:“小姐说有些倦,想歇会儿......”

郑氏闻言,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陆佳敏的背影,见陆佳敏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睡着了,这才说:“既然小姐说倦了,那就让小姐好好歇歇,记着,等你们小姐醒了去通报我一声。”

“是,夫人。”绮菱提着口气,闻言忙答应下来。

郑氏这才又走了。

......

永宁侯府。

这几日,因为顾凝薇被指给瑞王做侧妃的原因,府里的气氛很有些奇怪。

先前因为方氏的事情,顾凝薇这个嫡长小姐地位很是尴尬,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人家要做瑞王侧妃了,这地位立即就来了个大反转。

一时间,府里巴结顾凝薇的仆从多不胜数。

从前得罪过顾凝薇的更是小心翼翼得很,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再惹了顾凝薇不快,小命不保。

顾凝薇很享受众人的奉承,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终于又找回了从前在府中呼风唤雨的感觉了。

仆从们忙着巴结讨好顾凝薇,主子们也自有不甘人后的。

这其中,便要以顾安雅最为殷勤。

不过,对于顾安雅的丝毫,顾凝薇可不大在意。

她现在可十分讨厌顾安雅,不过是因为顾安雅说的那些事情对她还算有用,否则的话,她连见都不会见顾安雅。

这日一早,顾安雅又照旧来给顾凝薇请安了。

没错,就是请安,这便是顾安雅每日来找顾凝薇所用的借口。

顾安雅将姿态放的很低,像是生怕顾凝薇不肯见她。

不过,顾凝薇今儿还真就没有见她。

顾安雅被宝珠拒之门外,十分焦急,硬着头皮不顾脸面求宝珠帮她进去再问问顾凝薇。

宝珠站在台阶上,斜着眼睛,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安雅,嘴角撇出一点不屑的弧度,“三小姐,我们小姐说她今儿累了,不想见人,您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着?”

顾安雅被宝珠一席话说的脸色乍红乍白,好不难看。

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她又怎么想到顾凝薇这里来看顾凝薇的冷脸?

她已经得到信儿了,说是老夫人打算等股您为嫁出去,就将她的婚事定下来,然后,等开年了安笙也出嫁,就立即将她远远地嫁出去!

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趁着顾凝薇出嫁前,哄得顾凝薇帮她的忙,她便真的要远嫁出京了!

不,她不想离京远嫁!

一想到离开京城嫁给别人,她一颗心便烈火烹油一般难过。

“三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小姐说不见就是不见,您这么为难我又有什么用?”宝珠一脸不耐地看着顾安雅。

这三小姐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铁了心要巴结她们小姐,一天一趟地来请安,简直比去老夫人院里都勤快!

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小姐的孝心都用在她们小姐身上了呢!

还不是看她们小姐得了一门好亲。

呸,势利眼!

之前怎么对她们小姐的?亏得她还敢舔着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宝珠越想越生气,越不待见顾安雅,脸色也越发不好看,眼睛里的鄙夷几乎都要透出来了。

顾安雅也不见得就有多自在。

她厚着张脸皮在这里哀求宝珠,多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宝珠,你就再帮我问问大姐姐,你就说,我又要紧事要跟大姐姐说,让大姐姐见我一面,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您一时一个一会儿,一时一个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都说了几个了?三小姐,您好歹也是主子,难道非要奴婢把话说的难听得不行,您才肯走么!”

宝珠这话换个意思大概就是,麻烦您要点脸,行吗?

顾安雅脸色顿时惨白一片,脚下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她可真是……

“小姐,咱们,咱们先回去吧……”秀琴都要哭出来了。

这大小姐也太能糟蹋人了,小姐都这样放低姿态了,大小姐还想怎么样呢?

这事要将人的脸皮扔到地上踩啊,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顾安雅还想再说,抬首见宝珠柳眉倒竖,一脸的不耐,到了嘴边的话,终于是说不出来了。

片刻后,顾安雅抖着嘴唇跟秀琴道:“……我们回去。”

秀琴闻言,忙肚扶着顾安雅走了。

她们主仆背后的宝珠,则冷哼一声,对着她们主仆的背影轻轻啐了一口,转身进了屋。

宝珠进去后,直奔内室。

内室里,宝珠口中倦怠了的顾凝薇,正仰躺在软榻上,捏着颗冰葡萄在吃。

见宝珠进来,方懒懒地问:“走了。”

宝珠点点头,脸上还带着几分忿然,“可算是走了!小姐您是没看到,三小姐那粘人的工夫,啧啧,简直了!”

顾凝薇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拿过手绢擦了擦手,道:“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从前就那个样子,一副奴才相,就会巴结人,而且,还势利眼,哼,见我得势便又来巴结,什么东西!”

“谁说不是呢,”宝珠也很赞同顾凝薇的话,“小姐,要奴婢说啊,往后三小姐再来,您还是别见,三小姐心眼又多,又舍得下脸,且还无利不起早,奴婢看她肯定是有事要您帮忙,您仔细着了她的道!”

“我知道,”顾凝薇轻哼一声,显得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转头又吩咐宝珠,“你去一趟玉笙居,就说我请二小姐过来喝茶。”

宝珠不防顾凝薇突然这样吩咐,不由不解又惊讶,“小姐您是说,请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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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四章:故意的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故意的 (第1/1页)

宝珠由于不敢相信顾凝薇的吩咐,惊讶之下又重复问了一遍。

谁知顾凝薇听了之后便点头说:“对,就请她,你去吧,别的不用说,就说我请她喝茶就行了。”

宝珠实在不明白顾凝薇为什么忽然这样吩咐,于是想了想又问:“可是,您才跟三小姐说身子不适,转头就请二小姐来喝茶,是不是......”

虽然她很讨厌三小姐,也不想小姐跟三小姐多接触,可是,这样打人脸的方式,是不是也有些不妥啊?

这不是等于摆明了告诉三小姐,小姐说身子不适不见她的话,完全就是托词吗?

身子不适是假,就是不想见三小姐才是真的。

这要是给三小姐知道了,是不是,也不大好啊?

“你这丫头,让你去就去,管那么多做什么!”可惜顾凝薇一向不是个嫩听得进人劝说的,闻言倒是有些恼了。

宝珠见顾凝薇似乎要发火,便不敢再多嘴了,忙福身应了声是,然后去玉笙居情人去了。

......

结果也不知道说风水轮流转还是怎么着,宝珠到了玉笙居,也没见到安笙。

青葙说安笙这两日有些不适,正合着药呢,这会儿刚喝了药,睡下了。

宝珠听着青葙口中说出来的,那颇有些熟悉的话,张了张嘴,在强闯进去,还是就此离开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离开了。

二小姐跟三小姐可不一样,这位以后可是正经的国公夫人,论起来似乎并不比她们小姐差,小姐还没嫁进王府呢,她还是不要给小姐树敌太多了吧。

就这么着,宝珠老老实实地离开了玉笙居,回去复命去了。

......

青葙送走了宝珠,转身回去见安笙。

安笙问她,“走了?说什么没有?”

青葙答说:“什么都没说,走得倒是挺痛快的,小姐,您说大小姐这突然间请您喝的哪门子茶?”

自从大小姐被指给瑞王做侧妃后,这府里的风向就变了,一堆人争着抢着去讨好大小姐,但这其中可不包括她们小姐。

她们小姐能跟大小姐保持着相安无事就不错了,还巴结讨好?

简直就是玩笑!

大夫人那事也不过才过去了半年多吧,大小姐不至于这么会儿就忘了吧?

那既然没往,这会儿又来找小姐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在出嫁之前,笼络笼络小姐?

可小姐是她能笼络得了的吗?

“去将郑妈妈叫来。”安笙没回答青葙的提问,而是这样吩咐了一句。

青葙福身应了声是,转头去找郑妈妈去了。

......

宝珠去奉顾凝薇的命令,去玉笙居请安笙喝茶的时候,很快就传遍了府里。

大家纷纷猜测,顾凝薇这很有可能是有心修复与安笙的关系了。

不过,安笙没有去赴约,这态度也是很值得人玩味的。

府里上下都听着信儿了,顾安雅自然也就听到了。

听到了之后,顾安雅的脸色就更白了。

秀琴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便问说:“小姐,大小姐这么做,不会是......针对您的吧?”

要不然大小姐怎么早不请二小姐喝茶,晚不请二小姐喝茶,非得在将她们小姐拒之门外的时候,请二小姐喝茶呢?

这别是在故意打她们小姐的脸吧?!

可小姐做了什么了,让大小姐这样一点脸面也不小姐留?

这实在太过分了!

秀琴的猜测,顾安雅自然也有。

她想的还更多。

然而想的越多,就越难受,从离开觅月阁起就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在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决堤了。

红姨娘就是这时候赶来的,一进屋,就见女儿伏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这是怎么了?囡囡,娘的宝贝囡囡,哎呦,快别哭了啊!”红姨娘见顾安雅伏案痛哭,心疼地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一句话说完,便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娘俩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顾安雅难得没有嫌弃红姨娘只会哭,而是转头扑进了红姨娘怀里,紧紧抱着红姨娘哭得撕心裂肺。

红姨娘的心都要被女儿哭碎了,不停地抚着女儿的背脊,只会说:“别哭,囡囡别哭,有娘呢,有娘呢啊......”

其实有她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一个姨娘,在这府里本来就没多少地位,从前是仗着方氏,才有些话语权,如今方氏已死,她也受了牵连,连这小院的门都出不去,又能帮到女儿什么呢?

这么一想,红姨娘也不禁哭得更大声了。

......

玉笙居。

郑妈妈跟着青葙进了安笙的卧房,刚屈身行了一礼,便听安笙问道:“觅月阁那边,今儿可有什么异常?”

郑妈妈闻言微微怔了一下,不过思及宝珠方才来过,她便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答说:“太异常的倒也没有,就是三小姐今儿去请安,被宝珠拦在门外了,说是大小姐身子不适,不见人了,三小姐似乎有急事想要跟大小姐说,哀求了宝珠许久,但宝珠就是不肯吐口,三小姐这才走了,小姐,宝珠方才来,是......”

“她说大小姐请我去喝茶。”安笙说着,有些玩味的笑了。

“这个时候,请您喝茶?”郑妈妈也明白了,不由挑了挑眉,“这是故意的吧?”

“大约是吧,”安笙不怎么在意地笑了,“她这大约是故意给顾安雅难看呢,看来,顾安雅想通过她断了那门亲事,是不大可能了。”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都点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

安笙又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郑妈妈说:“叫人再仔细留意些落风轩的动静,顾安雅这么巴结讨好顾凝薇,应该不只是想让她帮忙断了那门亲事而已。”

她总觉得,顾安雅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而那个目的,只怕才是她这样不顾一切地讨好顾凝薇的真相。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郑妈妈颔首应了声是,见安笙再无吩咐,便先退出去了。

......

觅月阁。

宝珠回到觅月阁,将青葙说安笙身子不适,不便出门的话跟顾凝薇一说,就听顾凝薇轻轻哼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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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不得不帮

顾凝薇说要请安笙喝茶,安笙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去,顾凝薇倒也没再纠缠,竟就那么算了。

顾安雅这边得了信儿,恨得哭都止住了,狠狠地抓着红姨娘的手,面目狰狞地说:“她这就是故意糟践我,哪是真心请别人喝什么茶,她就是要告诉我,她就是不想见我,不愿意见我,不耐烦见我!”

红姨娘被女儿这副模样骇得不行,忍着疼慌里慌张地劝道:“是是是,娘知道,你别急,别急,她不见你就算了,咱们还不稀罕她呢,哪里就非走她这一条路呢?咱们再另想办法,你别将自己气个好歹出来,才真是叫她得逞了呢。”

红姨娘这话说的乱七八糟,具体的自己都没怎么想清楚呢,不过一世情急都说出来了罢了。

不过,顾安雅却听进去了。

“对,我不能光指着她一个人,这条路走不通,我要另想办法,我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将时间全都浪费在她身上。”

红姨娘不想自己一句情急之下的托词却被顾安雅听入了心,一时不免有些发慌,“那,那你想怎么办呢?”

顾安雅没有立刻回答红姨娘的话,而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茶杯,直盯了许久才说:“我要让她不得不让我帮她的忙!到时候,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也是我帮了她!”

“可是,大小姐如今,能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帮忙呢?”红姨娘完全想不出,顾凝薇能有什么地方非要顾安雅帮忙的。

“没有,们就让她有!”顾安雅闻言,冷冷说道。

红姨娘被她的冷腔冷调说的狠狠打了个寒噤,莫名地觉得女儿这样有些吓人。

“囡囡......”

“姨娘别劝我,我意已决,如今是我被逼到这绝路上来了,我不想办法,等着我的就是个死字!”

红姨娘听得这一声死,登时不说话了。

这时候,就见顾安雅招过秀琴,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扯下自己身上佩戴的玉环,交给秀琴,道:“去吧。”

“小姐......”秀琴却一脸的犹豫。

顾安雅杏眼一瞪,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秀琴见顾安雅发火了,当即不敢再多话,匆匆福了下身子,便跑出去了。

红姨娘见状不由急道:“囡囡,你这是,让秀琴去做什么?”

“您别管。”顾安雅看也不看红姨娘,只冷声说道。

红姨娘一听这话音儿,满肚子疑惑竟然就都不敢问了。

......

秀琴出去一趟,约摸着一个时辰左右方归。

回来之后也没耽搁,忙一路跑着回落风轩去了。

顾安雅见到秀琴,便急忙问说:“怎么样,她信了么?”

秀琴脸色有点儿白,透着一股子惊慌,闻言不住地点头说:“奴婢瞧着像是信了。”

然后,就见顾安雅顿时松了口气,跌坐回了椅子里。

......

秀琴这边才回到永宁侯府不久,郑妈妈便去见了安笙,报说:“小姐,咱们的人跟着秀琴出门,查到她原是去见徐家二小姐了,因是白天,又是在徐府门前,咱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所以没能听见秀琴到底跟徐二小姐说了什么,不过,倒是见到徐二小姐听完了秀琴的话,便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哦对了,秀琴还给了徐二小姐一个玉环,奴婢听着他们描述那玉环的样子,像是三小姐的东西。”

“你是说,秀琴去见了徐颖?”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略微有些惊讶。

郑妈妈点点头,肯定答说:“正是。”

安笙沉吟片刻,道:“好,我知道了,叫人再盯着她们,别的不用管,去吧。”

“是,小姐。”郑妈妈闻言颔首应了声是,然后,又退了出去。

郑妈妈走后,青葙问安笙:“小姐,您说三小姐叫秀琴去找徐二小姐,能是为什么事啊?”

她可没听说过三小姐跟徐家二小姐有什么往来。

“我也不知道,”安笙摇摇头,神情轻松而坦荡,“为什么跟咱们关系也不大,且看着吧,总会知道的。”

其实想要知道顾安雅找徐颖说了什么也不难,只看徐颖接下来怎么做,就知道了。

......

徐颖的动作,倒是超乎安笙想象的快。

转天,安笙便听说徐颖进了宫,求见荣贵妃。

然后,等徐颖出来后,荣贵妃便又召见了顾凝薇。

这还是从指婚后,顾凝薇第一次被荣贵妃召见。

顾家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徐氏亲自出来给顾凝薇打点行装,一面看着人收拾,一面叮嘱顾凝薇。

顾凝薇难得没不耐烦徐氏的唠叨,一句一句听得仔细,祖孙俩看着倒是和谐得很。

结果,顾凝薇欢欢喜喜去进宫去,却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安笙叫人盯着顾凝薇才知道的,回到永宁侯府,顾凝薇就没有在哭了,只眼睛稍微有些红,她推说是下车的时候,太阳太大晃了眼睛,熏的。

安笙不知道徐氏到底信不信顾凝薇这话,反正她听见的时候,是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她想,徐氏肯定不大乐意顾凝薇拿她当傻子哄。

从来只听说过风太大迷了眼的,还没听过哪个千金小姐出门叫大太阳晃红了眼的!

这是当身边打伞的丫鬟都是死的吗?

不过,甭管信没信,徐氏至少都没发作,所以,大约也是信了一部分的。

不过,安笙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果不其然,等顾凝薇告别徐氏回到自己院中,便发了火,听说直摔了两套茶具才罢。

安笙虽不知宫里出了什么事,但大约也能猜到,顾凝薇发火跟徐颖只怕脱不开关系。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这日夜里,陆铮又造访了。

陆铮这一回来,据说可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给她送消息的。

送的正是今儿宫里的消息。

听陆铮说,荣贵妃今儿在宫里狠狠斥责了顾凝薇,叫她要恪守本分,不要做出给皇家,给瑞王蒙羞的事情。

荣贵妃这番教训实属突然,顾凝薇纵然不是十足的聪明,但也算不上多多傻,好端端的突然被骂,自然是想要弄清楚原因。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小宴

而顾凝薇弄清楚被骂之因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收买昭阳宫的宫人。

当然她也没傻到直接问什么私密事情,只寻了守门的宫女,问那宫女今日除了她来过之外,可曾还有别人来过。

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上头也并没有交代过不能说,守门的宫女得了顾凝薇的好处,又知道她是瑞王未来的侧妃,虽只是个侧妃,但到底比她们尊贵,便不想得罪,就告诉顾凝薇,今日除了她来过之外,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徐颖也来过,且就是跟她前后脚来的,才刚离开不久。

顾凝薇一听说徐颖来过,立即就明白了,这必定是徐颖害她,跑到荣贵妃面前搬弄是非,说她的坏话,害她被骂。

顾凝薇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不禁又急又气。

急的是荣贵妃看上去似乎很相信徐颖,气得自然是徐颖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可她又不能就这么找上徐家去找徐颖算账,因而只得将气闷在心里,出了宫门以后,就气得哭了一场。

后来快到家的时候,大约是怕人看出她哭过,因而便掩饰了一下。

可惜掩饰的功夫做的不到家,还是被人看出不对来了。

至少安笙是看出来了。

“看来,这就是顾安雅找徐颖的原因了。”安笙喃喃道。

陆铮听见了安笙的喃喃自语,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安笙见他不解,遂将顾安雅吩咐心腹丫鬟去找过徐颖的事情,跟陆铮说了一下。

陆铮听罢皱了皱眉,道:“你这位三妹......倒是颇有些心机......”

只不过,都没用在正地方。

这句话陆铮没有说,但安笙却正好跟他想的一样。

“心机是有一些,只可惜都没用在正地方。”

陆铮闻言不禁挑了挑眉,想了想,点头应说:“倒也是。”

“皇后娘娘就是让你来跟我说这件事吗?再没别的吩咐了?”安笙其实是有些不明白的。

难道皇后打发陆铮走着一趟,就只为了告诉她昭阳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若昭阳宫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就罢了,可是,只是荣贵妃训斥了顾凝薇一回,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谁知陆铮闻言还真就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应说:“对啊,娘娘就是叫我告诉你一声,昭阳宫出了什么事,娘娘的意思是说,这毕竟是你大姐被训,告诉你一声也好叫你视线有个防备,省得你大姐姐因为被贵妃训斥,再找你的不自在,你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觉得娘娘说的很是,你那位大姐,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这话倒也是。

“劳娘娘惦记了,”皇后这么有心,安笙也自是感激,“不过,如今我倒也不怕她,她马上就要嫁进王府,我们相安无事便罢,若是她非要找我的不自在,我也不是好性儿的,不是吗?”

陆铮见安笙笑得有几分狡黠,不由也笑了。

安笙这话也没说错,若论心机谋略,是个顾凝薇只怕也是安笙的对手,他倒是关心则乱了。

当然,陆铮和皇后的担心,也并非只是担心,某一部分来说,还真就应验了。

......

次日,顾凝薇忽然说要在府中设宴,宴请徐颖,说是以后都要嫁给瑞王做侧妃,要事先打好关系,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的,趁着这一次全都清了。

为此,要请府中姐妹陪着她一起招待客人。

顾凝薇难得做点儿正经事,徐氏对此十分支持。

从顾凝薇被指婚的那日期,她就一直跟顾凝薇说,要想办法跟陆佳敏和徐颖大好关系,如今顾凝薇终于想开了,徐氏自然支持。

不过,对于单只请徐颖过来,这点,徐氏颇不满意,将顾凝薇叫到面前,吩咐她将陆佳敏也请来。

那才是瑞王正妃呢,往后顾凝薇也算是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怎么能不想办法打好关系呢。

再者说了,跟陆家打好关系,对顾家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顾凝薇一开始不肯请陆佳敏,后来还是徐氏做出要生气的样子,才叫顾凝薇吐口答应。

徐氏见顾凝薇答应了,忙叫人以顾凝薇的语气,分别去徐家和陆家请人。

然而,最后来的却只有徐颖一人。

陆佳敏那里,听去的人回来说,陆家那位郑郡君说陆佳敏偶感风寒,身子不适,补鞥呢前来赴宴,送了一匣子点心算作赔礼,请顾家多担待。

这是以顾凝薇的口气请的人,郑氏能这么客气,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徐氏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对于陆家那位郑郡君,说实在的,她也是很怵得慌,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得罪那位煞神。

就这么着,顾凝薇今日便算是只请了徐颖一人。

顾凝薇要宴请徐颖,却要顾家其他姑娘们全都出来作陪,这架势摆的实在有点儿大。

除了顾安雅之外,安笙和顾菱都是不愿意来的。

奈何徐氏发了话,一定要她们到场,她们不好驳了徐氏的面子,也只能过来陪客了。

顾凝薇对这场小宴似乎很重视,从头到尾盯着忙活,可谓是力求面面俱到。

隔日,小宴开摆,徐颖准时来到永宁侯府。

顾安雅一大早地就去了顾凝薇的院子里陪着,殷勤得很。

辰时末,顾凝薇得着信儿,知道徐颖快到了,便叫顾安雅跟她一起去迎迎,然后又吩咐丫头:“去催催二小姐跟四小姐,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儿的,非得我一遍遍叫人催么!”

话音刚落,顾菱便匆匆到了。

顾凝薇见到顾菱,先是眉心一皱,接着又一展,上下扫了人呢一眼,道:“行了,快跟我走吧。”

说着,便带着顾安雅跟顾菱先往二门里去了。

......

玉笙居。

顾凝薇身边的丫鬟奉命过来催促安笙出去迎客,安笙却躺在房里的竹椅上看书,对于外面的催请充耳不闻。

青葙等几个丫头打扇的打扇,剥葡萄的剥葡萄,一个个都各司其职,就是没人理会那小丫鬟,小丫鬟进不去内室,等的急的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瞅。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催请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雪蝉跑进来说,宝珠来了。

安笙方放下书,懒懒地对青葙道:“替我梳妆吧。”

青葙哎了一声答应了,然后转头跟雪蝉说:“去跟她说,小姐起了,收拾收拾就过去,叫她先回去吧。”

雪蝉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跑出去回话去了。

“宝珠姐姐,我们小姐起了,这会儿正在梳妆呢,叫你先回去跟大小姐说一声,我们小姐过会儿便到。”雪蝉脆脆的声音像飞过廊下的黄鹂鸟。

宝珠却听得嘴角一僵。

太阳都上了头顶了,才起,这是糊弄鬼呢!

不对,她才不是鬼呢!

“二小姐,起的够迟的哈。”实在气不过,宝珠似笑似气地来了一句。

依她看,二小姐这分明是故意糊弄她们小姐呢,说什么还没起,拿人都当傻子哄呢!

谁知雪蝉也不让人,立即又跟了一句,“对呀,宝珠姐姐也知道,我们小姐身子骨一向比较娇弱,今儿一早没能起得了身,老夫人体恤,连请安都免了我们小姐,可小姐惦记着大小姐今儿要办宴啊,这不,刚一醒,就催着我们梳妆,要去帮大小姐待客呢。”

雪蝉年纪小,声音正是清脆的时候,一句接着一句,连珠炮似的,说的宝珠插不上话。

好容易觑着雪蝉换气的功夫,催了一句,“那烦请二小姐快着些吧,客人都已经到了!”

她本意是想叫安笙知道,客人都已经来了,她这个主人家还不到,实在失礼,谁知雪蝉听了她的话,却跟压根儿没听懂似的。

“哎呀,宝珠姐姐太客气了,也不用太感谢我们小姐,我们小姐跟大小姐是一家子姐妹,帮着大小姐还不是应该的么,那宝珠姐姐你先忙着,我就不跟你多说啦,宝珠姐姐你快回去伺候大小姐吧,谁不知大小姐可是一刻也离不得宝珠姐姐呢。”

宝珠叫雪蝉这话堵得直想翻白眼,但到底顾忌着这是在安笙的地盘上,没敢,赌着口气甩着帕子走了。

雪蝉看着宝珠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方才又返回内室。

刚要回话,就听紫竹笑着嗔她道:“行了,你声音那么大,小姐还能听不见?早听得真真儿的了,你也是,小姐就让你去告诉她一句已经起了,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生怕气不着她怎么的?”

雪蝉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倒也大方承认了:“我就是故意气她的怎么啦?谁叫她们主仆不安好心,成日里算计小姐,小姐都说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了,大小姐还将老夫人搬出来强迫小姐!”

再说老夫人怎么了?

今早小姐说起不来身,老夫人还不是顺势说免了小姐的请安。

她就是气不过,那些人还当小姐是从前的小姐呢,谁都能欺负欺负!

安笙听了雪蝉这话,便笑了,赞道:“这次雪蝉说得对,紫竹,你就别说她了,这就是我的意思。”

她确实不是从前的她了,不会一味的忍辱负重,该忍的时候忍忍,不该忍的时候,就没必要忍了。

紫竹其实也不是真要训雪蝉,只是担心她牙尖嘴利的,说的太多反招来祸患,现在听安笙说这就是她的意思,她就放心了。

“小姐说的是,奴婢明白了。”

安笙笑了笑,对着镜中看了看,起身道:“行了,就这么着吧,青葙跟我走,紫竹雪蝉看家。”

“是,小姐。”三个丫鬟闻言,都齐声应了声是。

......

安笙到觅月阁的时候,已经迟了,徐颖这个客人都到了好一会儿,茶快喝了两盏,安笙方才姗姗来到。

顾凝薇见到安笙,脸色骤然沉了一瞬,随即扯出抹笑容来,不阴不阳地道:“二妹妹这身子骨,够娇弱的。”

这是讽刺安笙拿身子不适做借口,迟迟不来,失礼又没规矩。

安笙听罢微微一笑,略福下身子与几人见了礼,尔后道:“劳大姐惦记,我这身子,是有些不中用。”

对啊,我身子都这么不中用了,你还非拉着我来帮你待客,这么看来,到底谁失礼谁没规矩?

在场的除了一个顾菱略天真些,余下那两个没有傻子,焉能听不出这二人话语里藏的机锋?

徐颖原本对安笙是没什么感觉的,不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这会儿看着安笙怼的顾凝薇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就觉得安笙看起来分外顺眼了。

思及此,她立即笑盈盈地迎到安笙面前,一把拉住安笙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二小姐身子娇弱,这阖京皆知,无妨,今儿能见到二小姐,已经是我的福分了,二小姐快请坐,万别累着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便拉着安笙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了。

顾凝薇险些没叫徐颖这番举动气得升天。

这徐颖还真不要脸,上门做客就该有个客人的样子,什么时候主人家的事情,轮到客人做主了!

“大姐姐,咱们也先坐吧。”顾安雅见顾凝薇脸色不好,担心她不管不顾地发火,忙小声劝了一句,又轻轻拉了拉顾凝薇的袖子。

顾凝薇倒是没想过要发火,今日是她摆宴,她要是发了火,岂不落人话柄?

她是脾气不好,但又不是傻子,焉能这点儿轻重都分不出来。

因而,便也又坐下了。

接下来就是说些闲话了。

不过,顾凝薇跟徐颖之间的气氛是眼见着越聊越紧张。

虽然二人还都笑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二位心里都攒着火呢,只怕这时候有点儿什么事挑一挑,就都要发作出来。

顾菱再天真,也看出不对来了,想起来之前母亲的交代,越发地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安笙也不多话,捧着杯茶静静地喝着,好像很专心地听那几个人说话的样子。

这里面最忙的,大概就要属顾安雅了。

她今日大约是做那个从中调节气氛的,顾凝薇跟徐颖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再加上她心里另有打算,所以,光顾着去哄顾凝薇和徐颖了,安笙和顾菱,她此刻是压根儿顾不上。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防备

顾凝薇突然摆宴宴请徐颖,说白了,就是宴无好宴。

说什么要趁着还没嫁进王府,先跟徐颖打好关系,安笙觉得纯属扯淡。

这二人之前闹得那么难看,几乎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交好?

不存在的。

要是顾安雅么,她倒是还信上几分,毕竟顾安雅可是个能屈能伸的。

可顾凝薇?

绝对不可能!

就顾凝薇的脾气,如果能学会忍辱负重,能屈能伸,那母猪大约也就能上树了。

所以,今儿这场宴,顾凝薇必定没安好心。

只不过,安笙现在也不知道顾凝薇到底想做什么。

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顾凝薇非要拉着她们出来陪客,绝对不是为了显示重视徐颖这这个客人,多半是要等事发之后,拉她们出来背锅垫背。

可安笙最不喜欢的,就是背锅。

所以,她之前迟来了那么久,可不仅仅只是让顾凝薇知道,自己也不是她想强迫,就能强迫得了的。

她给徐氏面子,不过不想别人说她不孝罢了,毕竟南诏以孝治国,一个孝字,必要时可是能压死人的,她跟徐氏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儿事就跟徐氏闹得太僵。

可顾凝薇......哼,只要有方氏横在她们中间,她跟顾凝薇,就谈不上什么情分不情分!

顾凝薇想要她替她背锅,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那个能耐。

徐颖看起来也是很防备顾凝薇的,茶水不喝,点心也不用,光拉着顾安雅和顾菱说话,时不时地,也跟安笙说上一两句。

不过,大约是见安笙不愿搭言,渐渐也就不拉着她说话了,只同顾安雅聊火热。

但就安笙看,顾安雅也未见得多喜欢跟徐颖多聊。

毕竟,有顾凝薇在一旁虎视眈眈,顾安雅也是要顾忌顾忌的。

说了半晌的话,徐颖嘴巴有些干,却仍旧不肯喝茶,倒跟顾凝薇说:“这几日喜饮白水,不知姐姐可否赏一杯白水呢。”

徐颖用了个赏字,难免叫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是客,顾凝薇身为主人,岂能连杯白水都不给客人喝?

可是,放着香茶不饮,偏要喝白水,说徐颖不是故意的,都觉得有点儿屈得慌。

若是平日,顾凝薇多半要发火,可今儿是她要办的小宴,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不能发火的。

再者徐颖只是要一杯水,若都不给,岂不太苛刻,太不懂待客之道了?

因而,顾凝薇便朝下面丫鬟一摆手,吩咐道:“妹妹要喝白水,那还不是多得是,来啊,给徐二小姐换一杯白水来。”

只是,她话音方落,便听徐颖又道:“等等。”

顾凝薇挑挑眉,看着徐颖,似乎在问,又怎么了?

徐颖笑了笑,很客气的样子,“先请姐姐恕罪,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这喝白水呢,自来只有特定的冷热才喝,所以只有我的贴身丫鬟才知道,该给我端多凉多热的水,因而,还请姐姐容我的丫头跟着一起过去,姐姐看,这可使得?”

徐颖这话换个意思大概可以说成,我不相信你,必须得我的丫头亲眼看着,我才能喝你们家的水。

这是摆明了不信任顾凝薇,也不信任顾凝薇身边的人。

顾凝薇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

气氛一时有些僵凝,花厅内静悄悄的。

这时候,就听顾安雅忽然笑了笑,道:“大姐姐,徐姐姐是客,大姐姐常日不是总教我们,待客要至诚么,既然徐姐姐有这个习惯,那......咱们也该尊重徐姐姐,大姐姐你说是吧。”

说着,顾安雅又颇有些讨好地朝顾凝薇笑了笑。

笑容之余,还侧身背对着徐颖,暗暗朝顾凝薇使了个眼色。

安笙看得好笑,低头啜茶不语。

然后,就听顾凝薇应道:“我这个人,待客是至诚至性,既然徐二小姐有这个习惯,那宝珠,你亲自带着徐二小姐的丫头过去,务必要给徐二小姐准备好,能入口的水。”

安笙听着顾凝薇轻轻的磨牙声,几乎都要觉得她真的想在水中给徐颖下点药,一把药直接毒死徐颖了。

不过,顾凝薇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徐颖若在永宁侯府死了,永宁侯府上下,包括顾凝薇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惹上人命案,顾凝薇的亲事只怕也得作罢,所以,她不会这么做。

可不下药,她又要干什么呢?

或者说,一场小宴,她能做什么?

......

徐颖的贴身丫鬟跟着宝珠取水去了,片刻后方归。

徐颖终于喝上了水,大概真的口干,一连喝了两大杯才放下。

又过了会儿,丫鬟过来禀报,说可以开宴了,顾凝薇便招呼着大家入席。

今日小宴的席面就摆在觅月阁院中桂花树下的小亭中,那树旁临水,是挖的小池塘,里面种着几株荷花,养着些许锦鲤,倒也很有意趣。

八月金桂飘香,和着旁边清风荷面,并不觉得燥热,倒真是个摆宴的好地方。

众人鱼贯而入,纷纷落座,丫鬟们便捧着美食美酒进来了。

顾凝薇坐主位,徐颖在她左手边第一位,这是重要客人坐的位置,徐颖坐这里正应当。

至于她愿不愿做这个位置,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顾凝薇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却被安笙让给顾安雅了。

顾安雅起先推说不肯,是安笙直接到再下面一个位置上坐了,顾安雅方才坐下。

待众人都坐好了,顾凝薇便叫丫鬟斟酒,并同徐颖介绍说:“这是我们家庄子上做的果酿,好喝得很,徐妹妹多喝些也无妨,不醉人的。”

说着,便示意宝珠过去给徐颖倒酒。

可虽然顾凝薇说这酒不醉人,徐颖又哪里肯在顾家饮酒?

因而不等宝珠过来,便推拒道:“我实在不善饮酒,还请姐姐恕罪。”

顾凝薇一再被徐颖拒绝,不由有些火光,但仍是尽力笑着道:“不过一点果酿,如何能算是酒?妹妹也太小心了些吧,有宴无酒怎么行?这已是我特地叫人准备的酒水了,真的不醉人的,难道,妹妹这点面子,也不肯给我么?”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相安无事?

顾凝薇这话虽好像是在客气,但神态语气无不表明了,她就要不客气了。

到底是上门做客,徐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当然这不是她怕了顾凝薇,主要是担心荣贵妃那里。

毕竟她前几日才去荣贵妃那里告过状,哦不,谈过心,若即刻就不答应顾凝薇的邀请,倒好像她心虚了似的。

为了显示自己不心虚,今儿这场小宴,她来了。

可她实在不放心顾凝薇。

所以她人虽来了,却早就打定主意,能不用顾家的,尤其是吃的,就不用。

只要不入口,想来顾凝薇也没机会害她。

至于其他的,她倒不担心,她谅顾凝薇也没那个胆子,敢做什么太过分的。

她来之前早就跟母亲了,只要她没按照约定时辰回府,母亲即刻就派人来接她,并将自己受顾凝薇邀请前来赴宴的消息散出去。

这样一来,她但凡在顾家少一根汗毛,顾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顾凝薇......害了自己还想嫁进王府,做梦!

但她这么做的前提也得是,顾凝薇配合才行。

可顾凝薇能配合她么?

反正若她们二人反过来,徐颖是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会去配合顾凝薇的。

同理,顾凝薇肯定也不会配合她呀。

可顾凝薇端来的酒,她实在不想喝,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虽说她猜着顾凝薇多半不敢胡来,可万一要是顾凝薇真就什么也不管,胡来了呢?

那她不是白白倒霉么!

顾凝薇见徐颖迟迟不肯吐口答应,脸上的微笑几乎就要维持不住了。

这徐颖,真是给脸不要脸,她都这么客气了,她还想怎么着!

真以为自己愿意请她来呢!

正当气氛凝滞之时,顾安雅忽然站了起来,从宝珠手里要过酒壶,自斟了一杯。

然后,举杯朝徐颖笑道:“徐姐姐,我们家庄子上的果酿,确实不会醉人的,徐姐姐便是酒量浅些也不必担心,徐姐姐今日能来,可是给了我们姐妹大面子,我大姐姐说得对,有宴无酒哪里成宴呢?今儿咱们难得聚在一处宴饮,徐姐姐就酌量喝两杯吧,我这里先干为敬,多谢徐姐姐今日拨冗前来。”

说罢,便满饮了自己手中的酒。

顾安雅还算有些酒量,但也不过比一般女子罢了,可她饮下这杯酒面色丝毫未变,由此可见,这果酿应该确实没多大劲头。

徐颖之前担心的,也无非是顾凝薇在酒里乱放些别的什么东西,现见顾安雅毫不犹豫地喝了,便忖着这酒应该确实是没问题的。

思及此,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心了。

想想也是,顾凝薇既然敢邀请自己过府宴饮,难道还真敢给自己下药不成?

顾凝薇要真蠢成这样,她就是着了道,也不冤了!

这样想着,徐颖便松开自己的手,让倒酒了。

徐颖的酒壶正在顾安雅手里拿着,她便也没假手他人,亲自给徐颖倒了杯酒,笑吟吟地说了声请,然后,才将酒壶交给徐颖的贴身丫鬟云儿。

顾凝薇这才脸色稍稍好了些。

几人一起饮了杯酒,宴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前头也说过,为了今日小宴,顾凝薇可谓颇费心思,处处关节都叫人仔细盯着,很是上心,自然而然的,这席面整治的也就算不错。

不过,永宁侯府相比起礼部尚书府来,远不如人家富贵,顾家能有的东西,徐家又焉能没有?

是以,这一桌菜色放在徐颖眼中,也不过就算还可以罢了。

不过徐颖也没表现出轻视之意。

她今儿不是来找茬儿的,往后大把的日子要跟顾凝薇斗法,何必急于这一时?

顾凝薇已经在贵妃娘娘那里挂过号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她父亲可是瑞王旗下得力干将,而顾凝薇的父亲,不过领着一个虚爵罢了,不足为惧。

她今儿之所以前来,不过是想要仔细摸摸顾凝薇的底细,毕竟她们俩上头,可是还压着一位正妃呢,而那位正妃,出身可不差,在京都又一向有美名,对她来说,那位才是劲敌。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敌人的敌人,有时候也就是朋友了。

她跟顾凝薇即便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能一开始就交恶,那样的话,岂不是给别人可乘之机了?

她还没嫁进王府呢,一切都得等嫁进王府之后,再做决断。

......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场小宴倒是和谐了许多。

有顾安雅在其中插科打诨的,气氛倒也没见冷。

安笙跟顾菱话不多,但也不主动招惹谁。

顾凝薇和徐颖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对她们俩的关注度自然没多少。

一直到未初时分,小宴方散。

徐颖离开永宁侯府的时候,神清目明,丝毫没觉出不对来。

刚出府门口不久,就听外面婆子报说,她母亲身边来人了,徐颖忙叫车子停下,跟来人说了两句话,马车才继续走了。

而此时顾家几个姐妹,也正在二门处。

安笙率先告辞离去,接着是顾菱,顾安雅倒是没走,一直陪着顾凝薇呢。

顾凝薇看着安笙遥遥离开的背影,微微眯了眯双眼。

宝珠小声道:“小姐,二小姐今儿可太不给您面子了,您就这么叫她走了?”

说好了帮小姐待客,可却要她们三催四请的才来,结果客人都到了好一会儿了,她才到,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小姐的脸么!

顾安雅听到宝珠的话,想了想,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宝珠说的也是,大姐姐,二姐姐今儿可着实有些过了,大姐姐是不是,跟老夫人说一说?”

“说什么,”顾凝薇闻言,转头狠瞪了顾安雅一眼,“要说你去说,我可没有成天告状的习惯!你没听见么,她身子不适,要回去歇着,我难道还能拦着?她那么金贵,一点儿不好国公府那边就要来人,你要是不怕护国公府那边找你的麻烦,你就去跟祖母说说好了!”

她不是不生气,但她也知道轻重。

她现在的敌人不是安笙,没必要跟安笙闹得太僵。

至于母仇......

那都得她将来在瑞王府站稳脚跟之后再说!

第一千零六十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顾安雅原本以为自己是顺着顾凝薇的意思说的话,不想却引来顾凝薇一通责骂,不由委屈又惊讶。

不过,她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情绪,低眉顺眼地答说:“大姐姐教训得是,是我左性了。”

顾凝薇哼了一声,没再理会顾安雅,转头跟宝珠说:“回去!”

宝珠闻言,看也没看顾安雅,扶着顾凝薇便走了。

顾安雅见状似乎怔了怔,但随即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

玉笙居。

安笙回来不久后,郑妈妈来报,分别说了徐颖离开永宁侯府后的情形,和顾凝薇顾安雅在二门前说的那几句话。

末了,郑妈妈又说了一句自己的猜测:“小姐,依奴婢看,大小姐似乎真没做什么手脚,徐二小姐看着不像是有什么不对的样子,徐家的婆子接了徐二小姐,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徐家派人来接徐二小姐,肯定派的都是得力的人,她们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那徐二小姐可能就确实没什么不对。

可这就叫人有点儿看不明白了。

难不成,大小姐还真是真心实意请徐二小姐来宴饮的?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略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几天,叫人盯着些徐家的动静,尤其注意些徐颖的动向吧。”

要说顾凝薇真没什么别的目的,安笙是不相信的。

不过,顾凝薇今儿这番举动,倒是叫她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们愿意斗是她们的事,只要不牵扯她,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郑妈妈得了安笙的吩咐,便先下去了。

青葙则问说:“小姐,三小姐这么撺掇着大小姐对付您,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您难道真就这么由着她么?”

“急什么。”安笙闻言,托着腮笑了笑,“她再蹦跶,叫她远嫁出去不就行了。”

青葙一听这话,便知道安笙不是真的没有打算,也就放心了。

“小姐您心中有数就成,奴婢就不担心了。”

......

转眼又过了数日,距离顾凝薇出嫁的日期越来越近,永宁侯府上下难得都带着一股喜气。

就连顾凝薇的脾气都好了许多,每日里忙着跟绣娘讨论自己嫁衣的样式。

因为出嫁的日子定的比较急,所以,她自己是来不及绣嫁衣了,只能找了绣娘来替她绣。

顾凝薇性好奢华,嫁衣定要掺满了金线绣,可是,她要嫁的是王爷,她又是侧妃,这每一样东西都是自有规制的,因为这个,顾凝薇还发了次不小的脾气,后来徐氏出面,才说通了她。

而除了顾家在忙着给顾凝薇备嫁,护国公府和礼部尚书府,也同样都在忙着给自家女儿备嫁。

因而这一时之间,不管是京中的各大匠人,还是礼部与工部等诸司衙门,都忙得很。

但似乎应了那句话,忙中总要出错。

这不,某一日京中便忽然传出来,说徐尚书家的二小姐为了争一个红宝石头面,将另外一户人家的小姐给打了。

准瑞王侧妃打了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传出去都不好听。

可徐颖那日跟人争这个红宝石头面,再无第二个人见到,那家珠宝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又都得了交代,按理说断不敢将这种事情传出去才是。

那就只能是跟她争头面的那个姑娘传的了。

徐家立即下令找那个姑娘,结果打听了一圈下来,都说没见过那姑娘,不知道是出自哪家。

徐颖一听就火了,非跟徐夫人说这一定是顾凝薇那厮故意陷害她。

徐夫人原本也觉得女儿有点儿迁怒,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确实,能这么针对女儿的,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

毕竟,将来同为瑞王侧妃,女儿跟顾家那个丫头可是正经的竞争者,再加上她们早就有故,那丫头故意做计陷害女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这么着,徐夫人便去找了徐尚书,将这猜测跟徐尚书一说,徐尚书也很生气。

这还了得?

还没嫁过去呢,就想败坏她女儿名声了?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她那个爹的意思?

可以说,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方式,总有那么点儿不同。

徐夫人听说这事想的都是女儿的名声怎么怎么样,而徐尚书听了之后,则更关心自己的仕途会否受影响。

但关注点不同也没什么,夫妻俩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就行了。

徐尚书很快有了决断。

转天大朝会上,便有御史弹劾永宁侯顾麟不顾人伦,欺君罔上,其嫡长女尚在孝期,便要出嫁。

虽说这门婚事乃贵妃娘娘亲指,可顾麟不说明情况,这就是欺瞒贵妃娘娘,欺瞒贵妃娘娘,那就是欺瞒皇上,可不就是欺君!

顾麟一听这话,当时吓得就跪下了,大声呼着皇上容禀。

惠帝觉得自己还是很能听得进臣子之言的,因而便容顾麟禀了。

顾麟得了惠帝准允,忙胡诌,哦不,真挚陈情了一番。

大意就是说,顾凝薇生母早逝,最挂心的就是这个女儿的婚事,死前亲口言明,万不能因为给她守孝,就不让女儿出嫁,但遇到好的婚事,一定风风光光的将女儿嫁出去云云。

顾凝薇这门婚事乃荣贵妃亲指,这对于顾家来说,是荣光,顾家哪有不愿意的?

所以说,在顾家看来,这门婚事就是最好的,他们家上上下下都愿意的不得了,自然欢欣无比地应下了亲事。

顾麟这番话说的声泪涕下,简直都要把自己感动了。

反正方氏已死,怎么说还不是随他!

惠帝听了顾麟一番陈情,也颇受感动,便驳了御史的弹劾。

顾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发觉,自己后背近乎湿透了。

然而惠帝这里没怪罪,却不代表荣贵妃那里也没怪罪。

荣贵妃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那么,给儿子指了一个还算在孝期的女子做侧妃,错自然就都在别人了。

先是发作了宫人一通,责怪他们不提醒自己,然后还是气不顺,又将顾凝薇叫进宫里来,好好数落了一通,又留着立了半天的规矩,才算是气顺了些,叫顾凝薇离开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真是巧了

顾凝薇二次被叫进宫里数落,羞愤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朝堂上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她也没那么大能耐打听得到,所以,她便自然而然地又将这笔账,记到了徐颖头上。

可以说,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因为,顾麟之所以被弹劾,自然是徐尚书背后使的坏。

而因为顾麟被弹劾,顾凝薇才被荣贵妃叫进宫去一通责骂数落,所以说,这两件事其实是一脉相承,因果相连的。

顾凝薇将账算在徐颖头上,一时间却没什么好的办法报仇。

出嫁日期在即,她好多事情要忙呢。

思及此,她又难免怪上了已故的方氏。

这时候,忙活这些事情的应该都是出嫁女的母亲,可她母亲......唉,真是不提也罢!

人都死了,还能给她招来一顿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托生在了方氏肚子里!

怪完了方氏,顾凝薇又怪其他人,直将家里人挨个儿都骂了一遍,方才气顺了一些,然后,让宝珠去叫顾安雅过来。

她改变主意了。

之前她不想理会顾安雅,但今时不同往日,徐颖处处算计她,她也不能完全坐以待毙,顾安雅鬼主意最多,叫她来给自己出出主意也好。

反正行不行的,到时候还是她自己做主?顾安雅说的话,她听不听的,自有判断。

顾安雅接到顾凝薇的相请,可以说是激动坏了,二话不说,忙带着秀琴,跟着宝珠去了觅月阁。

......

顾凝薇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但顾麟这个当事人,却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再次因为方氏被皇上训斥,顾麟简直是又羞又气,恨不得将方氏从坟里头挖出来鞭尸一场,以解他心头只恨!

但鞭尸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也不过这么想想罢了。

可不鞭尸,这口气可怎么出的来呢?

还有,总不能一直因为方氏的事情,被御史们揪着小辫子吧?

再被弹劾一次,他觉得皇上多半就要让他回家吃自己了!

这样不行!

顾麟忧心忡忡地下了朝,直奔母亲徐氏的房间,母子俩关着门商谈了许久,然后,确定了续弦事宜。

徐氏早有替顾麟续弦之意,但方氏死的不光彩,虽表面上掩盖了一二,但事发当日,毕竟好多人都看见了,所以她也不敢急着给顾麟续弦。

后来等事情的热度降了下去,打算给顾麟续弦的时候,顾凝薇又被指婚了,顾凝薇要嫁进王府,徐氏不敢轻慢,也就没顾上顾麟续弦的事。

原打算着,等顾凝薇出嫁以后再考虑这事,哪成想,顾麟居然又被御史给弹劾了。

因而,徐氏决定,给顾凝薇备嫁要紧,但给顾麟续弦,同样要紧。

出嫁女虽说能带动娘家发展壮大,但更多的到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所以,顾麟这个填房的人选,不得不慎重。

如果没有方氏的丑闻,方氏真是一病死了,那顾麟想要续弦也容易,可现在问题是,有方氏的丑闻在先,顾麟续弦在后,再想要挑个各方面都出挑又合适的,就不大容易了。

首先,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一般情况是不可能将姑娘嫁给别人家做填房的,就算他们家有个侯爵的爵位,也一样。

毕竟,他们家的侯爵之位也不是世袭的,三代之后降爵是必然的,所以目前来看,顾家的荣宠只能勉强维持到顾琮这一代。

若顾琮是个有大出息的,徐氏也就不这么担心了。

问题是顾琮守成尚可,上进,只怕不大可能。

这样一来,顾麟想要娶填房,人就不好挑了。

未出阁的姑娘家,难有跟顾麟年岁相当的,可适龄的姑娘家,出身又好的,谁愿意给人做填房?

哪怕顾麟外在条件还算不错,但毕竟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哪能跟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们相比呢?

可要是娶个出身不好的,徐氏又不甘心。

出身都不好,能给顾家带来什么助力呢?

那娶不娶的还有什么意义?

因而送走了顾麟,徐氏便为这个填房的人选,愁上了。

可总这么愁也不是办法,于是,徐氏便叫徐嬷嬷悄悄地出去打听打听,京中如今家世尚可,年岁又合适的姑娘都有谁。

徐氏特别交代了,如果家世很好的,不拘嫡庶也可以。

徐嬷嬷得了交代,即刻就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可这件事,徐嬷嬷也不好自己出面,那不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她们家侯爷打算续弦么。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老夫人特地交代了要悄悄地,她就得悄悄地才行。

这样一来,徐嬷嬷就把主意打到那些专司打听消息的人身上去了。

结果托人一问,西市胡家饼店的老板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且在行业内十分有名气,口风又紧,评价很高,徐嬷嬷便亲自去了一趟胡家饼店。

这可真算是巧了。

就是安笙也没想到,徐嬷嬷托来托去,最后居然能托到胡大那里去!

因为是永宁侯府的人来找自己,胡大没得到安笙的准话,便没有立即接下徐嬷嬷这桩生意,而是推说这事难办,要仔细考虑一日,明日再给她回话。

徐嬷嬷倒是没怀疑胡大,反倒觉得他做事认真谨慎,确实是打探消息的正经做派,因而很放心地回去等消息去了。

而徐嬷嬷走后,胡大立刻便叫人去给苏远递了话,让苏远帮忙问问安笙,这个生意要不要接。

苏远很快就将话递到了永宁侯府,安笙听完了郑妈妈的汇报,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徐嬷嬷找人打听消息,居然找到胡大那里去了,这可真是......

郑妈妈也觉得有几分好笑,但还是尽职尽职地问说:“苏远说,胡大是要问问您的意思,看接不接这桩生意,小姐,您看呢?”

安笙笑了笑,说:“接,有什么不能接的,让苏远告诉胡大,好好地给徐嬷嬷打听,着重打听些那些家世不错的,又愿意将女儿嫁作填房的,都告诉徐嬷嬷。”

徐氏心心念念要娶一个家世显赫些的儿媳妇,她得帮徐氏完成这个念想啊!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添妆

胡大得了安笙的准话,转天就给徐嬷嬷送了信儿,约她到胡家饼店见面。

徐嬷嬷料定胡大约她见面,必定是考虑好要接自己这桩生意了,因而自是高高兴兴地出门赴约去了。

徐嬷嬷出去了快一个时辰方归,回来以后,便兴冲冲地跟徐氏汇报说,事情成了,让徐氏安心等着消息就是。

徐氏对徐嬷嬷的办事能力还是很看好,并且很信任的,因而听徐嬷嬷这样说,自是放心不提。

......

先不说徐氏叫人替顾麟打听填房人选的事,只说顾凝薇出嫁在即,顾家上下忙乱不已。

……

很快,便到了顾凝薇出嫁前夕。

许多顾凝薇旧日相好的姑娘们,前来给她添妆,还有顾家本家的一些长辈和姐妹们,也都来了。

安笙到的晚了些,她到时,大部分人都已经送完礼了。

安笙进了觅月阁,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这就是身份改变所带来的好处了。

之前因为方氏的缘故,顾凝薇这里不说雪洞一般,没人往来,但也差不多的冷情,而今竟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这都是因为顾凝薇如今身份发生了变化。

哪怕只是做瑞王的侧妃,确实也要比一般人家的正室光鲜体面多了,毕竟王爷的侧妃也是有品级的不是。

所以,之前冷落过顾凝薇的姑娘们,便都趁着添妆这一日,来修复修复关系。

今儿毕竟是大喜的日子,顾凝薇纵然心中有些想法,也不会给她们难堪,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顾凝薇心情确实很好。

她已经许久不曾享受过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了。

但今日也有让她不满意的地方。

那就是,徐颖也挑在今天办添妆礼!

这样一来,就有许多人去了徐家,而这无疑是顾凝薇所不能忍受的。

比不过陆佳敏,她也就忍了,毕竟陆佳敏无论是出身还是其他条件,都要比她强一些,再加上又是瑞王正妃,她自然不好跟陆佳敏争风头。

可徐颖算什么东西!

她们明明一样都是瑞王爷的侧妃,徐颖凭什么处处想要压自己一头!

安笙进屋的时候,正听见有个不会说话的本家姑娘说:“听说徐尚书家的二小姐,准备了许多嫁妆,都快赶上护国公府那位大小姐了呢。”

这姑娘大概真没什么见识,这样的事情也说得无比羡慕。

关键你羡慕就羡慕吧,这倒也没什么,可你别在顾凝薇面前羡慕啊,这不是生生打顾凝薇的脸么!

果不其然,顾凝薇一听这话,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

顾安雅觑着不好,忙打哈哈道:“哎呀,你这是没见过大姐姐的嫁妆,大姐姐的嫁妆,那才叫真好呢!不过啊,这嫁妆多不多的有什么要紧,精而好才是最紧要的呢!别的不说,就单说大姐姐嫁妆里头那副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吧,你们不知道吧,那可是贵妃娘娘赏的呢。”

顾安雅这话本是想要替顾凝薇吹嘘吹嘘,说她的嫁妆贵重,哪知道时机选的不太好,偏在安笙一脚踏进屋里的时候,说出来了。

只见顾凝薇前一瞬还一脸得意地笑着,后一瞬笑容立即就僵在了嘴角,看着好不尴尬。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永宁侯府里的人可都清楚,顾安雅口中那副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按理说,可是安笙的东西。

那东西倒确实是荣贵妃赏的,只不过,是因为安笙当初治好了荣贵妃的顽疾,荣贵妃一高兴,才赏赐下来的。

结果一回到永宁侯府,便被方氏以安笙一个小姑娘家家,用不到那么多好东西,要懂得分享为由,替顾凝薇要了去。

然后,这东西便算是归顾凝薇所有了。

看来顾凝薇恨方氏归恨,可方氏替她准备的嫁妆,却一点儿不落地都要拿走嘛。

顾凝薇觉得尴尬,大约是也知道这东西原本不属于自己,被她那个“拖累”了她的亲娘抢了给她,现在她又拿出来炫耀,结果正被安笙撞见,不自在吧?

很明显,顾安雅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因而忙紧张地去看顾凝薇。

好在,顾凝薇大约还记得今天是自己大好的日子,所以并没有发火,只是眼中的喜悦和炫耀,也不见了,看着顾安雅的眼神,甚至带着些厌烦和愤恨。

顾安雅见状,心中不由一惊,随即恨恨地咬了咬牙,暗暗瞪了安笙一眼,不再说话了。

她们的神情变化安笙都看在眼里,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含笑对顾凝薇道了声恭喜,然后,将自己的添妆礼呈了上去。

安笙一出现,房里便静了一瞬。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姑娘们见了她,竟都隐隐有些畏惧感。

想来是因为她以后会成为南诏最年轻的国公夫人的原因吧......

毕竟,这么年轻的国公夫人,史上可是从未有过呢。

一想到安笙不久之后就能成为尊贵的国公夫人,一屋子姑娘都不禁羡慕极了。

她们这个年纪,最期盼的事情也无非就是能嫁个好夫婿了,若夫婿将来能封侯拜相,她们也跟着霞帔加身,荣耀一生,也就不枉此生了。

而安笙则不同,人家是压根儿就不用期盼这些,因为这些已经是看得见的了。

谁不知道,皇上早就金口许诺过,待到陆铮成年,便让陆铮承袭护国公的爵位,且恩赏永生永世荫及子孙。

也就是说,人家陆家的国公爵位,是世袭的,是永宁侯府这种,靠着一代的功勋挣来的爵位不同,只要陆家嫡枝不散,那陆家的国公爵位,就能生生世世的传下去。

有了这个前提,谁能不羡慕安笙呢?

毕竟,过了门没多久,人家就是国公夫人了呀,而且,陆铮还是独苗儿,没有亲兄弟的,所以,都不担心有人来争爵位!

以前都说陆铮克妻......好吧,也确实克死了几个未婚妻,可现在眼见着定亲这么久了,安笙还好好的,听说过了年就要商议婚期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福气呀!

听听,有福气啊,这真是想想就忍不住叫人羡慕呢......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珍珠头面

安笙的到来,将一屋子姑娘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这是顾凝薇所不乐意见到的。

但今天这种日子,她又不好发火。

出嫁在即,万事都讲究个吉利,她可不想因为发火而导致自己出嫁不顺利。

但不发火,心里那口气又着实咽不下去。

思来想去,顾凝薇都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遂朝站在自己斜对面的顾安雅使了个眼色。

顾安雅如今正处在巴结讨好顾凝薇的阶段,眼见着就要有成效了,哪敢放弃?

因而接收到顾凝薇的目光示意,尽管心里千百个不愿,却还是不得不照做。

罢了,她想,反正她已经得罪过安笙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了,等到她谋求之事得成,她也不必管安笙如何如何了。

毕竟,安笙再怎么嫁得好,也管不到她的婚事头上,不是吗?

而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样一想,顾安雅心思定了许多,在一屋子或羡或嫉的目光里,对安笙笑道:“二姐姐来的好生迟呀,我们的礼可都送完了,不知二姐姐送的什么礼呀?二姐姐出手一向阔绰,快叫我们瞧瞧二姐姐送了什么吧,也好叫我们跟着开开眼啊!”

说着,顾安雅的视线便落在了青葙手中捧着的朱红描漆匣子上。

随着顾安雅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视线也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落在了青葙手上。

她们也都很好奇,这匣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呢?

这未来国公夫人给自家姐妹添妆,是不是会很特别,很隆重呢?

可是,听说这两姐妹的关系又不大好,安笙真的会给顾凝薇送份大礼吗?

顾安雅见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青葙手上,且都一副好奇的不得了的模样,便暗暗哼了一声。

她敢说,安笙送的添妆礼肯定十分一般!

简而言之,就是那种不出彩,却也挑不出什么错的。

所以啊,那些想要看什么隆重特别礼物的人,只怕要失望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安笙跟顾凝薇中间隔着母仇,能有什么情分?

今儿来送添妆礼,想来都不过是不想落人口舌罢了,还隆重特别?

怎么可能!

顾凝薇朝顾安雅投去个略赞赏的眼神,不得不说,在揣度人心这方面,顾安雅真是做的不错。

但随即,她又有些不屑,心想这顾安雅毕竟是姨娘生的,天生的下贱胚子,就会耍弄这些小心眼!

顾安雅可不知道顾凝薇在心里瞧不起她,当然即便知道了,她现在也没办法。

是她自己硬要搭上顾凝薇这条贼船的,也就不能怪这船不稳当了。

安笙在一屋子炯炯注视的目光里,淡淡地一笑,示意青葙打开匣子。

匣子里面,是一套珍珠头面,珍珠都不大,但颗颗圆润,大小几乎全部一致,静静地躺在匣子里,散发着迷人的光晕。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吸引过去了,惊叹声不绝于耳。

“哇,这珍珠好漂亮啊!”

“是啊!哎你们看,每颗都一样大呢!”

“可不是么,这珠子虽不算大,但颗颗大小几乎相同,这一套头面,只怕费了不少功夫呢!”

顾安雅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

怎么会这样呢?

安笙怎么会真的给顾凝薇送了好东西呢?

她不是应该,随随便便给顾凝薇送点儿东西,就得了吗?

这么“用心”地送了添妆礼,是什么意思?!

顾凝薇的注意力也忍不住被那套珍珠头面给吸引过去了,甚至都没顾得上注意顾安雅。

她讨厌安笙不假,但也并没有说安笙送的好东西,她就不喜欢了啊。

毕竟,这头面是无罪的,是吧!

好半晌,顾凝薇才收回惊叹的目光,故作矜持地对安笙道:“你费心了。”

安笙微微笑着,回了句,“应该的。”

一句应该的,说的顾凝薇不禁有几分脸红,暗忖自己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了?安笙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帮她装点门面的?

不过随即她便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了。

先不说安笙到底是不是真心为之,只说这小人之心一事,就不对!

她怎么会小人之心?都是顾安雅那个心眼多的撺掇她的!

对,就是这样!

思及此,顾凝薇又忍不住瞪了顾安雅一眼。

顾安雅刚回过神来,就见顾凝薇瞪她,顿时浑身一僵,有些弄不清楚顾凝薇这气又是从何而来。

安笙送了添妆礼,便没在顾凝薇这里久留,略待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因为那一套珍珠头面,顾凝薇对她正有些好感,因而对于她提前离开,都难得的没有不快,笑盈盈地将她送走了。

顾安雅盯着安笙的背影,却仍旧是满肚子的疑惑弄不清楚。

她总觉得,安笙不应该送顾凝薇这么重的礼才对,所以,一定有什么阴谋?

可是到底有什么呢?

顾安雅又回头看了看那套珍珠头面,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却又引得转身回来的顾凝薇一阵厌恶。

原来,顾凝薇见顾安雅一直看着那副珍珠头面,以为顾安雅觊觎她的东西呢!

......

玉笙居。

安笙和青葙回到玉笙居后,便立即被紫竹和雪蝉缠住了。

两个丫头缠着问说,头面送出去,那些人都是什么反应。

青葙撇了撇嘴,道:“还能什么反应,都一副被惊着了的模样呗?你们是没看见,我打开那匣子的时候,三小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样子,大小姐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然后又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紫竹和雪蝉听了青葙的话,十分不敢置信。

“就一套珍珠头面,还是挑出来闲置的小珍珠做的,她们就惊成那样?”

都说京都富贵,可这些千金小姐们怎么反倒都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可不是么,就惊成那样了。”青葙继续撇嘴,但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得意。

小姐不过让苏远拿了闲置在库房里的小珠子,做了套头面送过去,那些人就惊成那样,这要是见了苏远给小姐预备下的那些珍珠,岂不真要惊得没眼看了?!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出嫁

几个丫头对着那套珍珠头面说了许久,安笙听得实在好笑。

其实不是京都的千金小姐们没见识,只不过,真正有见识的都不在永宁侯府而已。

昨儿去护国公府给陆佳敏添妆的那些,可不是见到一个珍珠头面就惊叹不已的。

那些,才是京都里真正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和贵夫人们。

至于到永宁侯府来给顾凝薇添妆的,除了本家一些姑娘们之外,余下的,也不过都是京中四五品以下,且家境一般的官员家里的姑娘们,本就没太见识过好东西,又能要求她们多有见识呢?

真正的高门贵女,也不会屑于主动来讨好顾凝薇的。

再加上,今日徐颖也办添妆礼,许多人又去了礼部尚书府,所以能到顾家来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太有分量的了。

而顾家本家那些姑娘们,尚且还不如永宁侯府几个姑娘呢,又能多有见识呢?

当然其实安笙也可以送个比这套珍珠头面还不如的东西,故意去恶心恶心顾凝薇,但这么做,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好处。

看似她好像出气了,但其实不然。

顾凝薇是个气量狭小的,她在顾凝薇出嫁前夕给顾凝薇难堪,顾凝薇绝对要记恨她一辈子。

虽说她并不在意顾凝薇记不记恨她,但这种时候,她也并不愿去惹顾凝薇这样一个,做事只凭一腔冲动,却没什么脑子的人。

这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得不偿失的事,她从来不做。

像现在这样,拿一套根本没什么用的珍珠头面,打发了顾凝薇一个高兴,换她安生出嫁,不来烦自己,不也挺好?

这样,她才能专心料理顾安雅跟红姨娘母女么。

方氏都死了那么久了,害她母亲的另外一个凶手,也该付出代价了!

原本她并不想将顾安雅牵扯进来,但顾安雅既然不领她这个情,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

很快,便到了顾凝薇出嫁的日子。

因她和徐颖都是侧妃,又选在跟陆佳敏同一天抬进瑞王府,因而,她自然不能同陆佳敏一样,在最好的吉时出嫁。

但当然这个发嫁的时辰,也是钦天监仔细算过了的,都是吉时。

瑞王大婚,虽则是二次大婚,但依旧盛况空前。

陆佳敏那十里红妆,可是叫京中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安笙没出去看热闹,一整天都听着青葙等几个丫头跑进跑出地汇报外面的情况。

什么陆家小姐出门啦,送嫁队绕城一圈啦,喜糖喜钱洒了满街都是啦等等诸如此类的消息,不绝于耳。

郑氏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陆佳敏嫁妆丰厚,安笙是想到了的,毕竟郑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嫁到王府,自然是要多备些嫁妆的。

只不过,对于郑氏再次把手伸到了林氏面前,安笙是有些想笑的。

郑氏大约还以为林氏是从前的林氏,任由她予取予求,想要什么就会给什么呢。

她听陆铮说,郑氏给陆佳敏准备嫁妆铺子的时候,想要将陆家在京中上好的十几个铺子,给陆佳敏陪送一大半,遭到了林氏的断然拒绝。

郑氏为此大闹了一场,最后被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斥责了,又补给她两个自己的嫁妆铺子,郑氏才算消停。

安笙听陆铮说这事的时候,简直都忍不住想笑。

郑氏这是只顾着女儿,不管儿子了?还是觉得反正这个家以后都是他们家的,给女儿多一些还是儿子多一些,都不要紧?

上好的铺子一张口就要一大半,亏她张得开这个口!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历来公中出嫁妆,家家都是有定例的,断没有超过自己家准备的那份嫁妆的道理,林氏给陆佳敏准备嫁妆,那叫添妆!

添妆礼那日,林氏已经给了一个铺子一个庄子,并首饰若干,已经算是重礼了,郑氏还不满足,还想要陆家公中的产业,真是够贪得无厌的!

......

顾凝薇是戌时一刻从顾家出的门。

皇家嫁娶,是没有迎亲那一说的,当然即便有,瑞王也是要去迎陆佳敏那个正妃,断不会来迎顾凝薇这个侧妃。

戌时一刻,天已经开始黑了,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顾凝薇由长兄顾琮背出门,上了花轿,才终于有了一点儿离家的悲情。

徐氏大约也是头回嫁孙女,竟也有几分伤感,拉着顾凝薇的手细细叮嘱,难得的温情。

顾麟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是叮嘱了女儿几句,不外乎就是说顾凝薇即将身为人妇,要恪守本分,不要丢了皇家的脸面云云。

顾凝薇都一一听了,答应下来,竟无半点儿不耐烦。

直到喜娘提醒吉时到了,顾家众人才送别顾凝薇。

待顾凝薇的送嫁队伍离开永宁侯府大门口许久后,徐氏和顾麟等人方才转身回去。

安笙听青葙说顾凝薇已经出门了,只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便罢了。

出了这个家门,顾凝薇以后就是别家妇,希望她真的能像顾麟嘱咐的那样,恪守为人妻,准确来说,是为人妾的本分吧。

......

送嫁队伍一离开,永宁侯府顿时回归了沉寂,徐氏早就累了,自回去歇着了,其他人便也都各自回房去了。

顾安雅回到落风轩,见红姨娘急慌慌地迎上来,沉声道:“进去再说。”

红姨娘闻言,忙压下即将出口的询问,跟着顾安雅进了屋。

一进到屋里,红姨娘便急忙问说:“怎么样,你找到机会跟大小姐要个准话了么?”

“没有,”顾安雅一脸难看地摇摇头,“她身边人太多,我实在找不到机会跟她单独说话。”

“那,那你怎么办啊!”红姨娘一听顾安雅这么说,顿时就傻眼了,“大小姐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顾安雅听红姨娘这么问,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半晌之后,才道:“等她回门再说,她总要回门的,回门的时候,我总能找机会单独跟她说话,她自以为嫁进王府便可高枕无忧,她做梦!只要她在王府的日子不顺心,就必定要求到我。”

只要顾凝薇有所求,她就不怕!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回门

三朝回门,这是老理儿,家家户户,自古如此。

可到了顾凝薇这里,老理儿就不管用了。

一来她嫁的不是普通人家,二来,她还不是人家的正室。

没听说过谁家里会陪侧室回门去的,除非宠的爱的不行,能为了侧室做出灭妻的事,否则的话,回门那天,做丈夫的都是要陪着正室的。

所以,轮到顾凝薇回门这日,便只能是自己回来了。

不过,瑞王府的管事倒是打点了诸多礼物,让一个王府得脸的管事婆子陪着顾凝薇一起回来,既不算太失礼,也算给顾凝薇装了脸面。

瑞王府好东西不少,又在新婚,瑞王对几个新婚夫人还都是很大方的,大约事先考虑过,顾凝薇和徐颖两个侧妃的回门礼准备的都一样,也就不存在谁高谁低这么一说。

不过,到底是都比不过正经王妃的回门礼的,且不说人家的回门礼规格高出她们许多,单就说瑞王亲自陪着陆佳敏回门,这就足够顾凝薇和徐颖羡慕嫉妒的了。

可羡慕嫉妒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正室,她们是侧室呢?

一正一侧,就足以说明身份上的天差地别。

不过,顾凝薇回到永宁侯府,依然还是受到了阖府欢迎。

徐氏为显得重视,叫了徐嬷嬷亲自去二门里接着。

其他人更是一早就都在徐氏房里等着了。

正赶上今儿是中秋前夕,顾麟兄弟几个也都休沐,便全都聚在了徐氏房里。

平日里,只怕也就过年和徐氏过寿的时候,人能来这么齐全了。

可见对顾凝薇回门的重视。

想想也是,顾家式微,先头出嫁的几个姑太太们嫁的都不怎么好,还大都是远嫁,好容易出了顾凝薇这么一个嫁进皇家去的,哪怕如今只是个侧妃,在顾家人眼里,也算是荣耀得很了。

安笙懒懒地坐在下面,手里捧着杯茶轻轻啜着,一会儿看看围在徐氏身边的,二房那两个庶子庶女撒娇卖乖讨好徐氏,一会儿看看门口那十几个丫鬟婆子,忽然有几分想笑。

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家出的是个王妃呢。

也不对,要真出了王妃,这会儿她们也就不能坐在这等着了,得都迎到大门口去,跪拜恭迎!

这么一想,安笙也难免生出几分,幸亏顾凝薇不是王妃的庆幸感来。

......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厅外传来一连串喜气洋洋地问礼声,众人都知道,这是顾凝薇进来了。

徐氏有些激动地从榻上站起来,紧接着,就听徐嬷嬷笑道:“老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

出嫁了,就不能以小姐姑娘相称了,得叫姑奶奶。

随着徐嬷嬷话音落下,众人便见一珠翠环绕,彩绣加身的女子走了进来,可不正是顾凝薇。

徐氏正要往前,顾凝薇忙先一步迎到徐氏面前去,将徐氏扶住了,然后屈膝见礼,“祖母......”

这一声,竟难得的喊出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徐氏眼眶一热,当即差点儿老泪纵横,直点着头笑眯眯地看着顾凝薇,一副爱不释眼的模样。

直看了好一会儿,才叫顾凝薇去跟顾麟等长辈们见礼。

顾凝薇这才又去拜见顾麟等长辈,然后,又跟安笙等姐妹兄弟们互相见过了礼,这才坐下说话。

徐氏今儿精神头特别好,这一说话,就说了小半个时辰方歇。

按说,接下来顾凝薇应该跟自己母亲说些体己话了,可方氏已死,因而,有些话也就只能徐氏这个祖母代问了。

等其他人全都离开后,徐氏便仔细问了顾凝薇在王府的情况。

得知这三天瑞王一天晚上宿在一个人那里后,徐氏是既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顾凝薇承了雨露,不高兴的,自然是看这情况顾凝薇想要专宠只怕不容易了。

徐氏毕竟经过的事多些,到底还没糊涂,便叮嘱顾凝薇说:“王爷看着是个精明有计较的,你也就得放聪明点儿,你记着,争宠是要想办法争的,但不能急于这一时,要徐徐图之,等你将王府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将王爷的脾性也都摸清楚了,这宠自然也就好争了,凭你的容貌,想要获得王爷宠爱,肯定不是难事。”

徐氏是这么想的。

陆佳敏虽为正妃,但她历来有冷美人之称,这成亲之前,冷美人受喜,可成了亲之后,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妻子对自己冷冰冰的!

再加上陆佳敏又是大妇,要守着大妇的规矩仪态,肯定不会小意讨好瑞王,所以,陆佳敏反倒算不上劲敌。

真正强有力的敌人,是徐颖。

这个勉强算是自己本家的姑娘,跟顾凝薇早有故旧,再加上同嫁给瑞王做侧妃,二人肯定不能和平共处,但要争,首先也要有争的资本。

因而,徐氏不赞同顾凝薇锋芒太露。

在没搞清楚瑞王府情况时就锋芒毕露的,是傻子。

她不敢说顾凝薇是聪明人还是傻子,但她多叮嘱几句,总不会有错。

可以说,徐氏的心是很好的,但就不知道,顾凝薇能不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了。

不过,顾凝薇答应的倒是很痛快,徐氏说什么,她都一副听进去的模样,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

徐氏见状很是满意。

到底是出嫁的人了,看着都懂事了不少,以往顾凝薇哪是个能听得进良言的人呢?

徐氏叮嘱好了,就再没拘着顾凝薇,放她出去跟姐妹们叙话去了。

“去吧,你们小姐妹们的一起说说话,吃饭还要一会儿呢,别都留在这陪我这个老婆子了,也跟你爹说几句话,他可担心你呢。”

徐氏口中所指的小姐妹,其实是指的安笙。

因为要论嫁得好,这府里哪个姑娘也比不上安笙,顾凝薇如今做了瑞王侧妃,正该是跟安笙搞好关系的时候,以后也是个助力。

当然要是她们姐妹俩以后能联手带动起顾家的发展壮大,就更好了。

顾凝薇依言退出了徐氏的松鹤堂,但是,却并没有如徐氏所期盼的那样,去找安笙联络感情,而是先找了顾安雅。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问话

顾凝薇找顾安雅,自然也不是为了亲热叙话什么的,她们俩就没有单纯地坐着一处叙姐妹情的时候!

从前方氏还没死的时候,顾安雅就像是顾凝薇养在身边的一条小猫小狗,高兴了便逗一逗,不高兴了发火骂一通,总之态度随意得很。

后来方氏死了,顾凝薇在家里没了原来尊崇的地位,跟顾安雅又交过一阵子恶,这二人就更加谈不上什么姐妹情深了。

但是,顾凝薇回门之后找的第一个姐妹就是顾安雅,在外人看来,就会觉得她们姐妹感情似乎真的不错了。

当然顾凝薇也不在意这些。

她要的是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她的亲近会给顾安雅带来些什么好处,她并不在意。

毕竟她都嫁出去了,又不在这府里生活了,顾安雅活的好不好的她也看不见,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顾凝薇在顾安雅房里一待,就是个把时辰,俩人一直聊到开宴。

顾凝薇回门,顾家自然是要准备宴席的。

她如今算是客人了,但凡登门,顾家必要设宴款待的。

这回门宴,顾家所有人也都出席了。

席间推杯换盏,也是其乐融融。

宴席过后,顾凝薇便离开了。

王府有规矩,她不能在外过夜,用过了午宴,就得走了。

徐氏依依不舍地将顾凝薇送出了门,又叮嘱了好几句,看着顾凝薇的车驾走远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徐氏便叫徐嬷嬷将顾凝薇带回来的礼单拿来给自己过目。

看了一遍,见俱都是些好东西,徐氏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加真诚了。

留下了一株老参,其他的,徐氏都叫徐嬷嬷拿去给沈氏,让她盯着放到库房里去。

......

玉笙居。

安笙在午宴上饮了几杯酒,回来之后收拾了一下,便小睡去了。

待醒了之后,便听青葙说郑妈妈来了,安笙忙叫青葙将郑妈妈请进来,然后自己也下床擦脸穿外衣。

紫竹拧了湿帕子递给安笙,安笙接过来刚擦了把脸,郑妈妈便跟着青葙进来了。

“小姐,”郑妈妈先行了礼,待安笙叫了起才又继续道,“三小姐前不久出门去了,老夫人允了,说是大小姐走前跟老夫人说的,三小姐成日拘在家里不成样子,该出门还是要叫三小姐出,午后不久,三小姐说要去买些丝线,老夫人便准了。”

安笙听了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问出顾凝薇跟顾安雅先前说了什么没有?”

“只问出了一点儿。”郑妈妈答说。

顾凝薇去找顾安雅说话,防的很严实,只留着宝珠和秀琴两个丫头守着门,其他人都被赶得远远的。

就这一点儿,还是她通过大厨房管送点心的丫鬟那里,得来的呢。

那丫鬟趁着去给顾凝薇和顾安雅送点心的机会,略听到了几句。

“说说。”安笙一面穿外衣,一面对郑妈妈道。

郑妈妈应了声是,尔后答说:“大厨房管送点心的丫头说,大小姐跟三小姐似乎在说什么先有孩子之类的话,她听得不全,只听到了孩子和独宠这零星几个字。”

孩子?独宠?

安笙眯了眯双眼,猜着这几个字的含义。

“看看顾安雅出门到底干什么去了,等她回来立刻报给我知道。”

“是,小姐。”郑妈妈颔首应了声是,见安笙再无吩咐,便行礼退下了。

......

一个时辰之后,郑妈妈再次来报。

这一次,郑妈妈显得有几分激动,“小姐,咱们的人报说,三小姐出门去买了丝线,一包点心,最后又去了趟药房!”

无病无灾的,顾安雅到药房去干什么?

“她要买什么,还是问什么了?”

“还真叫小姐您猜着了,三小姐就是去问话的,您猜她去问什么?”

“问什么?”安笙看郑妈妈这么激动,不由有些好笑。

至于么,多大的事,就叫郑妈妈激动成这样。

“三小姐去问,有没有能叫妇人生子的秘方!又问若怀了胎,什么东西能致小产!”

顾安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药房问这些事情,很明显就不是替自己问的。

那还能是替谁问呢?

自然是顾凝薇了。

只是,顾凝薇到底是想要先生下瑞王长子呢,还是想要害别人,这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安笙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继续盯着,另外,咱们的人也该动一动了。”

“是,小姐!”郑妈妈闻言立即点头应了声是。

待郑妈妈走后,安笙又吩咐青葙,让她去一趟护国公府,找陆铮,让他晚上过来一趟。

青葙领命去了。

......

待入了夜,陆铮准时而来。

安笙将他迎进房里,便听陆铮问说:“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这么正经的人,是断问不出是不是想我了这样的话的,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

“是有点儿事情想拜托你帮忙。”安笙找陆铮来,可是有正经事的。

“什么事,你说,我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这事你自己难办,须得知会太子殿下一声。”

还要告诉太子?

陆铮一听这话,便有些奇怪。

什么事情他不能自己办,非要知会太子呢?

等等......他想他似乎明白了。

“是瑞王府的事?”

“是,”安笙见陆铮猜到了,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直说了,“我想你帮我留意一下,我那位大姐,在瑞王府都做了什么。”

然后,安笙又将顾凝薇今日回门,私下去见了顾安雅,接着顾安雅有出门去了药房的事情,都跟陆铮说了一下,最后,又说了自己打算对红姨娘出手的事。

陆铮听后痛快的点头答应了,“这个不难,太子殿下本就盯着瑞王府的动静,只是留意一下一个侧妃,简单。”

然后又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吗?”

安笙摇摇头,说:“暂时没了,倒是我还想问问你,今儿陆佳敏回门,你见到她没有?若见了,能跟我说说她什么样子吗?”

陆佳敏回门,陆铮自然是在家的,安笙问的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他便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一五一十地答了。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有消息了

按陆铮所说,陆佳敏回门,看起来还颇为正常。

跟瑞王两个看上去不说多亲密,但似乎也相敬如宾,跟普通的皇室夫妻没什么两样。

要说最欢实的,还得要属郑氏。

她女儿成了瑞王妃,是正正经经的皇家儿媳妇,且这位瑞王的母妃还是皇上最爱的宠妃,郑氏得意的几乎都要抖起来了。

要不是还有老太君魏氏压着,郑氏怕是都要大宴宾客了。

从没听说过谁家里女儿回门大宴四方宾客的,郑氏也不知道真是太高兴了,还是失心疯了。

安笙听完陆铮几乎不怎么带有个人情绪色彩的转述,问他,“伯母怎么样?”

“母亲?”陆铮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答说,“母亲没什么,她早看开了,晚上我陪着她用膳的时候,还多吃了一个腐皮包子呢,胃口看着十分不错。”

陆铮这意思换个说法大概就是说,林氏心情也不错。

这安笙就放心了。

想想也是,胃口都能不错,心情自然也是没什么不好的。

隔天是中秋,宫里摆了宴席,陆铮是要出席的,安笙怕他晚上休息得不好,明儿没精神,便没多留他,又说了几句话,就将他送走了。

......

翌日,乃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中秋节,又名团圆节,在南诏算是比较盛大的节日了,这一日,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设宴,一家团聚,四品以上的官员们,以及有品级的命妇还要进宫参加宫宴。

顾家有机会参加宫宴的,也只徐氏和顾麟母子。

因而,这日一大早的,这母子俩便收拾上了。

为这,徐氏连一早的请安都免了,只将沈氏和宋氏叫去吩咐她们俩好好准备晚上的家宴。沈氏和宋氏喏声应了。

因有家宴,永宁侯府也忙活上了。

不过,安笙倒是挺闲的,兴致一来,叫青葙研磨,她要作画。

画刚画好,郑妈妈来了。

安笙将笔交给青葙,接过紫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听郑妈妈说话。

“小姐,苏远叫人送信儿进来,说是徐嬷嬷托胡大打听的消息,已经有信儿了,胡大托苏远先将名单送过来给小姐瞧瞧,说要是小姐说什么问题,就给徐嬷嬷了。”

说着,郑妈妈从袖中掏出了几张纸,递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来一看,就不由乐了。

这胡大可真是,他别是转行去做媒婆了吧,这消息打听得可够详细的哈,连人家姑娘家里几代的姻亲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姑娘的性情喜好更是打听的细致不已。

安笙很快就看完了手里的五张笺纸。

这上头一共记录了五个姑娘,正好一个姑娘的情况写了一张纸。

安笙抖了抖那几张纸,又还给郑妈妈,吩咐道:“让苏远告诉胡大,就这几个了,给徐嬷嬷吧,不过,也不用这么详细,比如说大理寺卿家的这位庶出的四小姐,性喜奢华,爱贪小便宜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么,这位小姐的生母受宠,家里娇惯了些,性子娇纵些也正常么......其他的......就告诉胡大,让他自己拿捏分寸吧。”

郑妈妈哎了一声应下,收好那几张纸,转身告退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来问安笙:“小姐是看好大理寺卿家的这位小姐了?”

安笙闻言,回身敲了一下青葙的额头,“胡说,又不是你家小姐我娶填房,我看好不看好的,有什么要紧,得老夫人和侯爷看好才行呢。”

青葙被安笙敲了一下,也不疼,所以就继续说:“那就得看这位小姐家里嫁妆丰厚不丰厚了,若是嫁妆丰厚的话,老夫人大约是很愿意的,毕竟大理寺卿的官位也不算低了,即便是庶出,但小姐也说了她生母受宠,想来在那位大理寺卿面前也很能说得上话,老夫人肯定动心。”

青葙这话带着点儿取笑的味道,听得安笙忍不住发笑,嗔她道:“就你明白!”

青葙哪里看不出安笙并非真的跟她生气,因而也不害怕,也跟着笑了,顺便再拍了安笙一个马屁,“这都是小姐教得好。”

“我可没教你这么些鬼主意,再说谁叫你跑过来的,我的画呢。”

青葙一点儿也不害怕,还笑嘻嘻地道:“画奴婢都放好了,丢不了,小姐这画画的真是好极了,可要裱了挂起来?”

紫竹也跟着在一旁起哄,说要裱了挂起来,还在那建议挂在哪里更好。

安笙笑着没出声,随她们闹了。

......

稍晚些时候,徐嬷嬷接到前面婆子来报,说西北角门看门的人来报说,有个自称她们家亲戚的小子来找她,说有点儿事想见她一面。

徐嬷嬷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她哪有什么小子的亲戚?

但刚要说没这个人,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便敛下神色,打发走了送信儿的婆子,自去了西北角门。

到了那里,果然见到一个眼生的年轻后生,穿着一阵石青短打,人收拾得倒是颇为利索,一双眼睛也机灵的很,见到她立即就笑嘻嘻地凑上来喊了声姨婆。

徐嬷嬷被这声姨婆喊得嘴角一僵,抽了两下才神色自如地朝那年轻人走了过去。

将人带到了墙后的拐角,徐嬷嬷忙压低声音问年轻人是谁,来干嘛。

那年轻人仍旧笑嘻嘻地,也低声回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前些日子托我们老大打听消息的事情了。”

徐嬷嬷一听这话,眼睛就是一亮,随即又问:“那事有信儿了?”

年轻人闻言轻轻嗤了一声,然后似乎很自得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我们老大是谁!”

徐嬷嬷不耐烦地打断年轻人的吹嘘,“那消息呢?”

“您瞧瞧,您急什么呢!”年轻人啧了一声,似乎很为徐嬷嬷的急躁不满,斜睨着徐嬷嬷道,“先说好了啊,我们老大说了,这消息出他手,入您耳,从此便再与我们不相干了!我们这行可是有行规的,消息出手之后,一切后续便与我们再无干系,您可不能付了打探消息的钱,却要我们负一辈子的责!这话,您听明白了吧!”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下定决心

那年轻人开始时还笑嘻嘻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不经意,说到后来,却是带出了几分威胁。

徐嬷嬷听到这年轻人略有些阴冷的语调,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说的行规是真是假,但多少也知道这些“江湖人士”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既找了他们,便得遵照他们的规矩行事,否则是会招来祸患的。

这些人可跟官家不一样,那是一言不合就要灭人满门的!

江湖对徐嬷嬷这样一辈子生活在大宅门里的人来说,是个很神秘的地方,那可是连朝廷都不大能管的地方,她一个管家嬷嬷,又岂能管得了呢?

因而听了这年轻人的话,自然是好声好气地答应下来了。

那年轻人见徐嬷嬷点头应了,倒也痛快,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竹筒,递给了徐嬷嬷,“喏,这里头就是您要的东西了,您可以当面点一下,省得说我们拿了钱不办事,故意哄您!”

徐嬷嬷闻言,自然顾不上客气,忙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了一个纸卷。

纸卷展开以后,是两张素笺,就是京中最普通的笔墨铺子卖的那种。

徐嬷嬷也顾不上研究这些,先去看纸上些的东西。

那纸上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徐嬷嬷岁数大了,看得略有些费劲儿,不过倒也不耽误看出来了就是了。

两张纸,上面一共记录了五家姑娘的信息,很详细,比徐嬷嬷料想的还要好一些。

故此,她更加认为胡大是个有本事的。

“东西我收到了,回去跟你们胡老大说,这差事办的不错,往后如有需要,我再去找他。”

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天知道她压根儿就不想再去找胡大。

跟这些江湖人打交道,总是心里没底,能不去还是不去吧。

年轻人听了徐嬷嬷的话,略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便潇洒转身离开了。

徐嬷嬷将两张纸又塞回竹筒里,放进袖袋里装好,匆匆回了府。

待到徐氏参加宫宴回来,徐嬷嬷立刻将这竹筒呈上去给徐氏过目。

徐氏刚参加了宫宴回来,本是有些倦了的,但今儿因为在宫宴上见到了随侍在荣贵妃身边的顾凝薇,心情颇好,因而听见徐嬷嬷说打听的那件事有消息了,便颇有兴致地叫徐嬷嬷拿来给她看。

纸张上的字很小,徐氏看得颇有些费力,是以用了些功夫。

看完之后,徐氏放下那两张纸,略沉吟了一会儿,问徐嬷嬷:“这东西,你看过了没有?”

徐嬷嬷不敢说自己没看过,但又有些摸不清楚徐氏这么问的用意,因而便将那年轻人说按照规矩必得“验货”的说辞说了一遍。

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经看过了的。

徐氏听罢倒是没什么不快,又问:“既然你看过了,我也就不再跟你重复了,那你说说,你觉得,这上头的几个姑娘,哪个更合适些?”

徐嬷嬷见徐氏并未因为自己先看过这消息便不高兴,而是询问自己的意见,因而仔细考虑了一下,答说:“依奴婢看呢,若是说身份,自然是那位徐翰林家的嫡小姐更高贵些,但这位徐小姐家境清贫,所以,只怕嫁妆上难能有多少……而若是要论嫁妆呢,则就是那位大理寺卿家的四小姐了,可惜这位四小姐是庶出,要不然的话,倒真是十分合适的......”

徐氏其实是个将嫡庶看得比较重的人,因而,这话徐嬷嬷也不敢乱说。

徐氏显然也是很犹豫的,要不然,也不会问徐嬷嬷的意见了。

听了徐嬷嬷一番话后,徐氏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又说:“你说的倒也是,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反正这事也不能太着急了。”

“老夫人所言极是。”徐嬷嬷闻言忙奉承道。

......

很快,便到了傍晚时分。

八月里,到了傍晚以后,天气便凉快下来了,顾家的家宴就摆在园子里,清风拂面,金桂飘香,倒也十分应景。

只不过,先前因为给顾凝薇准备嫁妆的缘故,很是将永宁侯府掏了个干净,所以,今年这中秋家宴,规格便有些不如往常。

徐氏一到地方,看了眼四周布置,便有些皱眉。

待到酒菜送上来之后,这眉头皱的就更深了。

沈氏见到徐氏紧皱的眉头,便有些惴惴的。

她知道今年这中秋家宴比照往年是有些“寒酸”了,可她也是没办法啊,她也想往好了办,可府库里没银子,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嫁妆都贴进去吧!

宋氏垂着眼装作没看见徐氏皱起的眉头,但心里却暗暗不屑。

没那个能耐还想讲排场,也不看看家底儿有多厚,往年要不是她贴补,顾家还能维持着表面的风光,做梦去吧!

今年她留了心眼儿不肯贴补了,果然就看出差别了吧!

迟早得分家出去,这个家,她真是多一刻也不想待了!

因中秋家宴规格比不上往年,徐氏便有些没兴致,只草草用了晚宴之后,便说有些累了,先回房去了,都没留下跟其他人一起赏月。

徐氏一走,其他人也都没什么话好聊的,便都借口走了。

不出片刻,偌大的园子里便冷情了下来。

而说着有些累了想休息的徐氏回房以后,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叫来徐嬷嬷吩咐说:“明儿你再出去打听打听那位赵四小姐的人品样貌,看跟那上头说的是否一样。”

徐嬷嬷一听徐氏这话便明白了,徐氏这多半是要定下这位赵四小姐了,因而忙垂首应了声是。

......

次日一早,徐嬷嬷便出门去打听大理寺卿赵旉家的四小姐去了。

徐嬷嬷这里才刚出门不久,安笙那里就得了消息。

安笙勾起唇角笑了笑,没说话。

青葙则惊奇道:“小姐,徐嬷嬷果然出去打听赵四小姐了哎!”

她就说么,老夫人看到赵四小姐那一大堆嫁妆,哪能不动心呢!

“嗯,我知道。”安笙笑眯眯地应了青葙一句,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跟她想的一样,昨晚的中秋家宴,果真让徐氏彻底下定了决心。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放消息

徐嬷嬷不愧是徐氏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办事就是利索,不出一日工夫,便将大理寺卿家的那位四小姐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当然这也要得益于这位赵四小姐也勉强算是“花名在外”的缘故。

赵四小姐双十年华却还没有出嫁,赵大人跟夫人还有赵四小姐的生母都很着急,前后托了几个媒人替赵四小姐相看人家。

但也不知是缘分没到还是怎么,赵四小姐看了那么多家,愣是没一个相中的。

这一来二去的,婚事也就耽搁了。

可她眼瞧着年岁大了,再留在家里也实在不成样子,因而,赵大人便发了话,今年一定要将赵四小姐嫁出去。

但嫁女毕竟是大事,又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所以赵大人也不可能真随随便便选个人家就让女儿嫁了。

因而前前后后折腾了又足有小半年功夫,还是没能成功将赵四小姐嫁出去。

赵大人有些着急了,最近这段日子正催着赵夫人赶紧替庶女相看人家呢。

赵夫人对这位丈夫爱妾生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多喜欢,但丈夫亲自交代,她又不好不办,因而,便将事情托给了官媒。

官媒接了赵四小姐这档亲事,也愁得慌。

这赵四小姐,样貌不差,出身比上不足但至少比下有余,更别说人家还有一大堆嫁妆,按说,这样的姑娘说亲应该不难才是。

可问题是,这位赵四小姐不是个好打发的,几次相看人家,都是她自己不乐意,最后不了了之的。

官媒不是第一次跟赵家打交道了,知道这位赵四小姐颇有些眼高手低,一心想要嫁一位青年才俊,还要出身好的青年才俊。

官媒对此暗暗不屑。

人家出身好的青年才俊,会娶你一个庶出的姑娘做正妻?!

可这话官媒是断断不敢说的,赵四小姐再是庶出,也比她们高贵不知多少,赵家都由着她,她们又能说什么,只能是费心找呗。

因为赵家四小姐在媒婆圈子里也算有些名声,所以,徐嬷嬷打听起来并没费多少功夫。

对于这些人,没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再说她问的又不出格,这些媒婆得了好处自然跟她实话实说了。

徐嬷嬷日落时分方才回府,一回去,便匆匆去见了徐氏,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汇报给了徐氏。

徐嬷嬷打听来的消息,跟胡大给的差不多,但其实还没有胡大打听来的仔细,至少,对于赵家内部一些情况,她是打听不出来的。

而那位赵四小姐眼高手低,性喜奢华,脾气又急躁这种事情,媒婆们也是不敢说给她知道的。

她们这行,可也是有行规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坚决不能说!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汇报,缓缓地点了点头,面上浮起一丝满意。

尽管徐嬷嬷打听来的消息还不如胡大给的多,但这也足够了。

她原本也就是想让徐嬷嬷确定一下胡大给的消息准不准,胡大得来的消息比徐嬷嬷详细这也不奇怪。

毕竟他们就是做这个的么!

要是胡大打听来的消息,跟徐嬷嬷打听来的没什么差别,她们又何必花钱去找胡大呢?

“就这个赵四小姐了,这样,咱们先去会会这位赵夫人,事先探探她的口风。”最后,徐氏拍板定了案。

胡大给出的消息上说了,赵夫人三日后要去弘济寺上香还愿,正好,她们也一道过去,上香途中“偶遇”上闲聊了几句,也不奇怪不是?

打定了主意,徐氏便叫徐嬷嬷去准备去了。

安笙得到消息,知道徐氏三日后要带沈氏去弘济寺上香,便吩咐青葙:“去跟郑妈妈说一声,让她告诉苏远,消息该放出去了。”

“是,小姐。”青葙仔细记下安笙的话,见安笙再无吩咐,便转身出去寻郑妈妈去了。

......

翌日,赵四小姐准时出现在了苏远的铺子里。

赵四小姐是苏远的铺子里的常客,每月都有固定时间会来一趟,再有铺子里若出了新货时,苏远还会派人再去通知她,她若有暇,也会来瞧瞧。

这位赵四小姐也算是店里的大客户,苏远对她一向客气,见赵四小姐来了,便忙将人迎到了一旁待客的敞厅里去,然后又亲自拿着货物来供赵四小姐挑选。

赵四小姐被人奉承惯了,也不觉得苏远这样有什么不对,自在地坐在那里挑选了起来。

看了没一会儿,店里又来了客人,苏远叫了伙计赶紧去招待,自己仍旧陪着赵四小姐。

赵四小姐对此表示非常满意,一时高兴,指着几样新货都叫包了起来。

苏远刚应了一声,一个伙计便跑过来,说后面有个货品单子有些不对劲儿,他们不敢做主,想请苏远过去瞧一眼。

苏远闻言,便有些为难地看向赵四小姐。

赵四小姐见状,自觉苏远伺候的还算殷勤,且苏远长得又实在不错,因而,赵四小姐对苏远也格外多了几分宽容,便叫苏远先去忙去了。

苏远闻言自是一叠声地道谢赔礼,方才离开。

苏远一走,前头说话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赵四小姐坐在待客区这边,隔着雕花隔断,有些看不清前面的客人,只隐约能瞧出是两个年轻女子,正在说话。

其中一个说:“方才在怡然居见到的那位先生真是厉害,一个人便堵得那些人全都张不开口呢。”

另一个闻言便应和道:“可不是么,那位先生一看就是个有大才的。”

“唉,这样的人,才是我最想嫁的夫婿人选啊......”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真是不知羞。”

“哎呀,我也就跟你说说么,我就不信,你就从来没......”

后面的话,便有些含糊不清了,似乎故意放低了声音,又似乎压根儿没敢说完。

等赵四小姐再伸头去看时,那两名年轻女子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串略有些羞涩的笑声。

赵四小姐收回伸长的脖子,微微愣了一会儿,忽然对双喜说:“我有点事情要办,先出去一趟,这几样东西你先给我包起来,等会儿我回来再取。”

第一千零七十章:愿意

双喜闻言忙脆声应了声是,赵四小姐便带着丫鬟起身走了。

赵四小姐刚走,苏远就出来了。

双喜见到苏远,忙道:“公子,赵四小姐走了,已经叫人跟着了。”

苏远闻言点了点头,又问:“她要的东西包好没有?”

套要下,哦不,消息要传,但生意也要照做么。

毕竟赵四小姐可是大客户,为他们店里创造了不少收益呢。

双喜听到苏远这话,便答说:“正要包呢。”

苏远道:“那快去吧。”

双喜哎了一声,忙去将赵四小姐方才指的那几样东西都包了起来。

......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左右,赵四小姐回来了。

双喜见状忙将东西递给苏远,苏远接过来,亲自交给了赵四小姐。

苏远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但赵四小姐却分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仔细看得话,赵四小姐的脸色还略微有那么点儿红,眼里也闪闪的。

不过苏远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些,微笑着将赵四小姐主仆送走了。

赵四小姐一走,跟着她的人就从门口溜进来了,见了苏远便笑嘻嘻地说道:“掌柜的,人已经见过了,那位小姐很满意,还跟丫鬟说了句,可惜有些生不逢时呢。”

苏远听了之后便笑着点了点头,尔后又吩咐道:“行了,去给郑妈妈回话吧。”

来人闻言哎了一声应下,然后又一溜烟地跑走了。

......

很快,安笙这边便得到苏远叫人送来的消息。

知道赵四小姐见过了自己那个便宜爹“舌战群儒”的“英姿”,且还生出了生不逢时的感叹,安笙就放心了。

看来她那个爹那张脸还是没白长。

这大概也是顾麟唯一的优点了,靠这张脸再娶个年轻媳妇,应该是不难的。

毕竟顾麟拾掇上,还是颇为拿得出手的。

转眼又过了两日,徐氏照计划出门上香,还带上了沈氏。

沈氏其实并不怎么愿意陪徐氏出去,但婆婆有命,她也不敢不从,因而只得跟着去了。

一行人早早出了门,到紫霞山脚下的时候,时辰刚刚好。

进山门的时辰更像是拿捏过了一样,正好就碰见了大理寺卿赵大人的夫人,赵夫人。

两家在京里也都算得上有些头脸的,赵夫人在徐氏面前又算是晚辈,因而见了面自然要主动问好。

这一问好,就搭上话了。

徐氏有意套赵夫人的话,所以特别客气。

沈氏看着客气的几乎都有些过了头的婆母,心头暗暗诧异,不由小心地打量起对面的赵夫人来。

赵夫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体态丰腴,颇有些富态,笑眯眯的看上去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赵夫人而已看起来跟自己从前见过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啊?

既然这样,婆母又为何这么殷勤呢?

难道,是为了她们老爷?

思及此,沈氏忽然茅塞顿开,自觉明白了。

是了,她们老爷如今算是在赵大人手下,婆婆对赵夫人客气,定是为了让赵夫人在赵大人面前说她们老爷的好处了。

这样一想,沈氏也不埋怨徐氏非拉着她来上香了。

不仅不埋怨,甚至还微微有些羞愧呢。

她真是小人之心了,殊不知婆母这么为他们一家着想啊,她起先还不愿意跟着来呢,真是不应该!

因为两家认识,中午便在一起用了素斋。

一道用过一回素斋,这说起话来就更方便了。

徐氏拐弯抹角地问起了赵家四小姐,赵夫人忽然就明白了。

她就说这位老夫人突然间对她这么殷勤呢,感情是为了四姐儿。

可是,顾家有跟四姐儿年纪相当的孩子么?

赵夫人正这么想呢,就听徐氏话锋一转,居然说起了她的长子,永宁侯顾麟来了。

赵夫人听了几句,心中不由暗暗一惊。

合着这位老夫人打听四姐儿,不是为了家里的小辈,是为了她那个长子呢!

永宁侯顾麟妻子去了有大半年了,这事京里差不多都知道,赵夫人当然也知道,她自然不会认为顾麟会替方氏守身如玉,顾麟年岁不算大,必然是要续弦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徐氏这主意竟然打到他们家头上来了!

一想到这,赵夫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们家的姑娘,就算是庶出也断没有去给人做填房的道理,更别说永宁侯府除了一个空架子爵位之外,就再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顾麟本身在仕途上也不多出色,再加上又比四姐儿大那么多,别说她不同意,她们老爷爷肯定不同意啊!

但赵夫人心里这么想,却没当面打赵氏的脸。

大家都是要脸的么,总不能太过直接了不是?

因而,赵夫人便在徐氏问及赵四小姐婚事的时候,含糊说了句,要听她们老爷安排。

这原本只是赵夫人的一句托词,可落在徐氏耳中,却认定了赵大人对赵四小姐这个女儿宠爱非常,连女儿婚事都要亲自过问。

这么一想,徐氏想要替儿子求娶赵四小姐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但赵夫人都那么说了,她也不能太过着急,因而便也暂且敛下话头,不说了。

沈氏却在以一旁看得暗暗心惊。

她多少有些明白了,徐氏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了。

但她没敢多言。

就这么着,双方各怀心事地下了山,回了府。

......

等到晚些时候,赵大人回了府,赵夫人便将今儿在弘济寺里,永宁侯府老夫人跟她打听赵四小姐,似乎有意为长子永宁侯求娶的事,跟赵大人说了。

赵大人听罢果真不同意。

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怎么能给人家做填房呢,就是庶女也不行啊,好说不好听不是!

可赵大人和赵夫人都没想到,他们两夫妻这里意见一致,觉得这门婚事不可行,可赵四小姐那里,却非常愿意!

赵四小姐也不知道从哪个多嘴的下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自己就跑去找赵大人,说自己愿意嫁到永宁侯府去。

赵大人听了简直没叫赵四小姐气晕过去!

但没晕过去,就没耐得住女儿缠磨,最后到底还是妥协了,答应了赵四小姐。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下定

赵夫人听到找大人说,让她找机会再去探探永宁侯老夫人的口风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夫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赵大人的话。

赵大人脸色有些不好,皱着眉说赵夫人:“让你去问你就去,哪里那么多问题。”

赵夫人见赵大人似乎有点儿恼了,就不敢再问了,忙点头答应下来。

可是,赵大人交给她这件事,实在是不太好办。

她跟顾家的女人们来往的不多,这会儿突然叫她去探问徐氏口风,还是为了这种事,她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探才好。

不过很快,这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夫人听下人来报,说顾家二夫人沈氏给她下帖子,请她过府喝茶时,便暗道好机会,于是便接了帖子。

隔天,赵夫人准时去永宁侯府赴约,到了顾家,便借口说她是晚辈,来了侯府理当先去拜见徐氏才对。

沈氏闻言便笑着将赵夫人引到徐氏的松鹤堂去了。

赵夫人看沈氏这做派,便明白自己猜的并没有错,沈氏突然请她喝茶,多半还是这位侯府老夫人示意的。

想来,徐氏也是真有那方面意思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回回来探她的话了。

这样一想,赵夫人就放心多了。

她早知道赵大人为什么突然又改口答应这门婚事了,对于家里那个骄纵成性的“大小姐”,她也是懒得管了。

老爷都不怕家里姑娘给人做填房有辱门风,她又担心什么呢?

反正她一儿一女早已成婚,孩子都有了,她才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呢!

这是四小姐自己想嫁,她们老爷也允准了,可不是她这个做嫡母的非要将四小姐往“火坑”里推,就是旁人说什么,她也硬气!

当然,顾家也许未必就是火坑呢,现在瞧着顾家是不太显赫,但顾家两个女儿,一个做了瑞王侧妃,一个来年又要嫁进护国公府去,有这两个姑娘在,想必顾家也差不了才是。

再说四小姐一过门可就是正经的侯夫人,这么一想,这门婚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赵夫人打定主意,再见徐氏,口风便转了。

二人都有那个意思,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就懂对方的心思了,因而自然都是很满意。

这些个世家夫人们说话从来不明明白白的说,好像这样说一句留半句才更能显出她们各自的能耐和身份似的。

赵夫人跟徐氏隐晦地交换了各自的想法,带着满足离开了永宁侯府。

......

玉笙居。

赵夫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郑妈妈就来报说,赵夫人一脸心满意足地走了。

安笙听罢笑了笑,只说了声知道了。

然后隔了没几日,徐氏这边就兴冲冲地找了媒人去了赵家。

媒人到了赵家那边也是一切顺利,两家互相交换了草帖,这门亲事就算是暂时定下来了。

徐氏这事办的并不张扬,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跟大家伙说。

知道这件事的,顾家不超过三个人,剩下的全都瞒着呢。

不过,安笙却是从头到尾,一点儿不落的都知道的清楚的。

不过,她可没兴致去揭徐氏的老底儿,只装着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等又过了几天,顾赵两家的亲事坐定了,徐氏才趁着一早大家都来请安时,将这件事跟大家说了。

准确的来说,是通知大家伙。

这倒也不奇怪。

这是永宁侯爷顾麟娶填房,又不是顾家哪个小辈定亲,确实没必要跟其他人怎么商量,事情定下了,通知一声也就是了。

其他人虽有些震惊,但很快就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唯有顾琮,是一脸的怔忡加不敢相信。

大概是真接受不了老爹这么早就要续娶了。

可身为人子,拦着不让自己老爹续娶,这显然不现实。

顾琮一脸懵然地离开了松鹤堂,转头去了姨娘小方氏那里。

不管怎么说,方氏到底是他亲娘,顾麟续娶,他心里苦闷,能说说的,也就只有小方氏了。

毕竟,小方氏好歹跟方氏算是一族出来的,顾琮想说方氏,唯有跟小方氏才敢说。

至于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成天管这管那的,他可不敢跟她说这些。

......

顾麟要续娶的消息,红姨娘是从女儿那里得知的。

得知未来的新夫人出自大理寺卿家,红姨娘就不禁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更添了一层担忧。

这么一想,红姨娘也更加不想女儿远嫁了。

毕竟,女儿若能留在京城,对她来说好歹也是个依仗。

而女儿若能得偿所愿,她们娘俩后半辈子也就算有了依靠了。

“囡囡,大小姐那边,到底有消息没有啊?”红姨娘一脸惶惑地抓紧了女儿的手,问道。

她如今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女儿了。

她被困在这小院里,连门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如今竟然还不如方氏在的时候了,最起码,那会儿她还有些说话的权利,而今......

红姨娘心里没底,顾安雅心里照样也没多少底。

东西她已经给顾凝薇了,但瑞王府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她又进不去王府,所以,也不知道那边情形到底如何了。

不过,顾安雅也没等太久。

隔日,顾凝薇便回永宁侯府来了。

顾凝薇今儿回娘家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父亲要续娶,二么,则是有些事情要让顾安雅去办。

嫁进王府才知道,她手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想不用顾安雅都不行。

好在顾安雅好歹算是一家子姐妹,用起来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再说了,是顾安雅自己依附上来的,又不是她逼她的,怕什么?

顾凝薇一回来,就直奔徐氏的院子去了。

她前脚进了侯府大门,后脚安笙便接到消息,知道她回来了,而且,还知道她去见了徐氏。

青葙对此颇有些疑虑,问安笙说:“小姐,您说大小姐是为了侯爷要续娶的事情回来的么?”

安笙闻言略挑了下眉头,给了青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也不是。”

嗯?

青葙一听就糊涂了,什么叫是,也不是呢?

这话可怎么说的?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靠自己

青葙没明白安笙的意思,但见安笙并未解释,也就没再问下去。

顾凝薇在徐氏房里待了没多少时候,就出来了。

只是出来的时候脸色略有些不好看,然后,又直奔着落风轩去了。

顾凝薇到了落风轩,便先发了通邪火。

在徐氏那里她有火也不能发,所以,一肚子的火气便都攒到顾安雅这里来了。

顾安雅见顾凝薇发火,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陪着。

好在顾凝薇这火来得快去得也算快,没一会儿就消停下来了。

当然说是消停也不完全准确,准确的来说,是顾凝薇大概也意识到了,发火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放过顾安雅了。

顾凝薇发了一通邪火,对顾安雅仍旧没个好脸色,还责怪顾安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现在倒好,定礼都下了,就直接通知我一声就完了,你们一个个的,是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这话顾安雅可不敢应下。

因而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想给大姐姐送消息去,实在是,我进不去王府的门啊。”

“你这意思,是怪我了?”顾凝薇一听顾安雅这样说,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顾安雅一听这话忙说:“我岂敢怪大姐姐呢?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大姐姐你听我说啊,前几日,我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去找大姐姐了,可是,可是我到了瑞王府,那看门的硬说我没有名帖,不许我进去,连通报一声都不肯,说是徐侧妃交代的!”

顾安雅说着,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点儿委屈和无奈。

她确实去瑞王府了,也确实是被徐颖的人给挡在了门外,所以,她这也不算说谎么。

顾凝薇一听顾安雅这话,眉毛顿时就高高挑起来了,然后咬牙切齿一般地骂道:“那个贱人!”

未出嫁前,她想的还挺好,以为自己进了瑞王府就万事大吉了,可进了王府才知道,事情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首先,王府规矩大,不是一个永宁侯府能比的,她处处都被规矩压着,十分掣肘。

再一个,她也不是瑞王唯一的女人,就不说那位高高在上,冰清玉洁一般的瑞王妃了,就单说跟她身份地位一样的徐颖,就没少给她找麻烦。

她跟徐颖早就有仇,相处不来这也想到了,可是,一进了王府这位就处处跟她过不去,紧紧扒着瑞王妃,这也是她预料之外的。

她原本以为,徐颖跟她想法应该是差不多的,总归应该远着陆佳敏,就算结盟,也是跟她才对。

而哪怕自己心里其实并不愿意跟徐颖结盟,但为了大计,也只能暂且先跟徐颖联合起来,去对付陆佳敏。

结果她完全想错了!

徐颖那个贱人,吃了它的饭,却转投去了陆佳敏那里!

陆佳敏自己端着谪仙似的范儿,只管拉出个徐颖来跟她斗。

这小半个月里,她跟徐颖每天都在忙着斗法,忙的不行,也就忽略了家里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她不过半个来月没打听家里的事,她爹就要续娶了!

她才成亲多久啊,她娘才死了多久呢,她爹就要续娶了!

顾凝薇越想越生气,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

顾安雅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又添了一把火,“唉,大姐姐也知道,我在家里是说不上什么话的,所以,知道父亲要续娶,我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但我想,大姐姐说话总是有分量的啊,所以才想着赶紧通知大姐姐,哪成想,却连大姐姐的面都没见着,唉,都是我没用啊......”

说着,顾安雅便拿着帕子擦起了眼角,一副真为自己的无能所悔恨的样子。

顾凝薇听了顾安雅的话,沉着脸想了半晌,才对顾安雅道:“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她想明白了,她爹续娶这事,是断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爹今年不过三十多岁,怎么都是要续娶的,再说她娘死的不光彩,又怎么能要求他爹替她娘守着呢?

既然这事已经成了定局,那她就得多替自己打算。

家里眼见着也不是能靠得住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她刚嫁出去就商量给她爹续娶,所以,她想要在瑞王府站稳脚跟儿,就得靠自己!

顾安雅一听顾凝薇说答应她了,心中不由一阵暗喜,攥紧了拳头才没有将喜色表现出来,只故作低眉顺眼地应说:“一切听凭大姐姐安排。”

顾凝薇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有了打算就不在顾安雅这浪费时间了,起身道:“我去跟祖母说一下,你准备准备,过几天我就叫人来接你,记着,进去之前,先将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顾安雅闻言,心里不禁跳了一下,但随即便敛眉答道:“大姐放心,我知道了。”

顾凝薇见顾安雅听话,这才满意地走了。

......

顾凝薇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又再次踏进松鹤堂。

徐氏听说顾凝薇来了,倒也没躲着不见。

谁知道这个孙女往后会是什么造化呢?

万一这位往后一飞冲天,今儿将人得罪了,岂不不美?

怀着这样的念头,徐氏叫人将顾凝薇请了进来。

顾凝薇进了徐氏的房间,倒也直接,直说了自己刚出嫁,难免想家,所以想要请顾安雅去府上陪自己几天。

徐氏一听顾凝薇这话,就不由有些愣了。

她有点儿摸不准顾凝薇这是什么意思,便问:“王爷和王妃,能同意吗?”

“这个祖母不必管,我自会跟王爷说的。”顾凝薇显得很有自信的样子。

徐氏却不禁皱了皱眉,“可是,你三妹妹就快要说亲了,她......”

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凝薇打断了,“祖母,三妹妹的亲事,我想请您慎重考虑一下。”

徐氏闻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顾凝薇见徐氏不懂,便直说了,“祖母,王爷身边有位长史,很受王爷信任重用,如今可还没娶亲呢。”

言尽于此,徐氏便明白了。

王府的长史,还没娶亲......

不得不说,徐氏动心了。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手心手背

徐氏答应了顾凝薇的要求。

当然这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

毕竟,顾安雅远嫁,对顾家可以说就没有一点儿助力了。

虽说这只是个庶女,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但焉知这庶女往后就没有大造化呢?

玉笙居的那位,造化够大了吧,怕是整个南诏都是独一份儿呢!

说不定,顾家的姑娘们就是有各种各样别人所没有的造化,顾家,就是要靠姑娘重新发家的。

徐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按下顾安雅的婚事不再提了,只专心等着顾安雅的“大造化”。

隔天,顾赵两家要结亲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师。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愣,然后忙问是谁跟谁?

毕竟算了一圈下来,顾、赵两家似乎都没有适龄的男女啊?

结果一问才知,是永宁侯顾麟,要娶赵家四小姐做填房!

哎呦呦,这可真是不得了,赵四小姐才不过双十年华吧,顾麟,可已经年近不惑了吧?

行行行,就算顾麟跟不惑还差着几年呢,可这二人,也是有一定年龄差距的吧?

这赵家......按说门第也不低啊,怎么会叫女儿做填房呢?

这一日下了早朝,大理寺卿赵大人收到了许许多多“暗含关切”的目光洗礼,简直恨不得掩面而去了。

而永宁侯顾麟,也是接到了许多暧昧的眼神。

不过,因这其中还是有不少暗含羡慕的目光,顾麟倒是觉得还好,且还有些暗自得意呢。

毕竟“老夫少妻”这话说起来虽不那么好听,但谁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羡慕呢?

毕竟这对于男人来说,也算是一桩“艳福”啊!

这京里谁家和谁家结亲了这种事,历来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先知道的,大部分男人,都是通过自家女人口中得知的这种带着点儿“香艳”色彩的八卦消息。

护国公府自然也是这样。

不过,这件事护国公夫人林氏一早就从儿子那里知道了,但却什么都没说。

原本她心里是挺有底的,知道这件事安笙早就知道,且在其中还起了一点儿推波助澜的作用,因而并没有担心安笙。

可一早去老太君魏氏房里请安,郑氏夹枪带棒地讽刺安笙,说顾家门风不好,说安笙长在这种门庭里,也好不到哪去,骨子里只怕也不是个安于本分的人。

林氏一听就炸了!

从前她处处让着郑氏,是觉得郑氏不容易,她们又是一家子,谁让着谁一些也没什么,可自从知道郑氏对儿子都做了什么之后,她心里就再不把郑氏当成一家人了。

所以,林氏第一次当着老太君魏氏,和其他家人的面,对郑氏发火了。

且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今儿郑氏要是说她,她也就忍了,可偏偏郑氏说的是安笙,安笙在她心目中,跟陆铮地位不相上下,都是自己疼在心里的孩子,郑氏说安笙,林氏哪能让她呢!

原来郑氏说话也是歪三拉四的,但那会儿没人跟她计较,她说什么别人要么听着,要么就当听不见,哪有这么当面不要给她脸面,手指头都快戳到她脸上去了跟她吵的呢?

郑氏直接就被暴怒的林氏给吓呆了,站在那里任由林氏手指头差点儿戳上她的脸,都忘了要反应。

林氏骂完了郑氏,心里火气稍微降下去了一些,然后在郑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头就朝魏氏跪下去了。

“老太君,”林氏一张口,眼泪便扑朔而落,“我往日里敬大嫂,怜大嫂,大嫂说我什么,不管对错,我都一声不吱,大嫂要我做什么,不管做不做得到,我都尽全力去做,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大嫂一家,我可曾说过一个不字?可大嫂怎么对我的?”

林氏越哭越大声,“这也太欺负人了!安笙虽说还没过门,可早晚是咱们家的儿媳妇,是大嫂嫡亲嫡亲的侄媳妇,安笙父亲要续娶,这种事情安笙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做主?又关得她什么事!大嫂这么说她,这不是作践人么!我实在想不通,难道安笙名声不好了,对大嫂就能有什么好处吗?!大嫂难道压根儿就没拿我们当一家人么!”

这番话,林氏想在魏氏面前说出来,已经很久了,今儿倒正好是个机会。

郑氏说话难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自从陆铮跟安笙定了亲之后,郑氏是愈发地过分。

林氏先前顾着老太君魏氏身子不大好,在魏氏面前一直什么都没说,可这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想法。

她想法多着呢,就是愁着没机会说出来!

今儿倒好,郑氏自己撞上来了,她要是再忍,她就不姓林!

欺负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她就不信老太君还偏帮着郑氏!

郑氏在林氏一番哭诉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瞪着双眼,吃惊地看着哭得一副不能自已模样的林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魏氏面前一句重话不肯说的林氏?!

林氏别是被什么给附身了吧?

“老太君,她......”郑氏指着林氏,刚要跟魏氏说,林氏别是鬼上身了吧,就被魏氏厉声给喝止了。

“你闭嘴!”魏氏指着郑氏,厉声骂道,“你自己看看你,有没有一点儿长辈的样子,嗯?你那说的叫什么话?顾家丫头将来是要嫁给铮儿的,就是咱们家的孩子,她不好,难道咱们家就能有什么好了?你一个长辈,说出这种话,你亏心不亏心!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你都白活了你!”

魏氏是真动怒了。

她往常也不是不知道郑氏有些事情做的过分,但一想到陆铭那样子,就不禁怜惜郑氏,所以很多时候都睁一眼闭一眼,得过且过了。

可眼瞧着郑氏近来越发地不长进,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曾经有多偏爱郑氏,如今就有多失望。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魏氏觉得,自己大约就是这样的。

再者,郑氏欺负欺负老三一家,也就算了,总欺负老二一家,她就看不下去了。

毕竟手心手背,它都是肉啊!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不要脸

要说林氏突然发难,郑氏是被惊呆了,那魏氏这一通发作,就是直接让郑氏傻了。

魏氏何曾这样疾言厉色地骂过她?

而且还是当着一家子的面?

这不生生的打她的脸么!

这,这简直......

郑氏回过神来,先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接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嚎开了。

“我不活了!这个家里哪还有我一点儿地位啊,这是要治死我啊,要治死我......”郑氏拍着大腿哭得那叫一个大声,瞧着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除了林氏和三房夫人蒋氏之外,其他人全都被郑氏这个做派惊呆了。

这......这成什么样子?

一位郡君,哭闹起来跟市井泼妇一个样子,这叫什么事啊,还要脸不要了?!

林氏和蒋氏暗暗撇了撇嘴,心里同时道了一声,又来了。

郑氏这个做派,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从前,但有不顺她心意的,便是这样一场不管不顾的哭闹。

起先林氏自己都跟着脸红,觉得再不能叫郑氏这样,丢陆家的脸面,所以,便开始退让。

后来让着让着,便习惯了,加之她本性良善,拿郑氏也是真当一家人,又孝顺魏氏,便想着自己吃点儿亏也没什么,总归是一家人,也没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所以,便处处让着郑氏。

到后来,她已经有些说不清楚,到底是怕郑氏这样不管不顾地闹,还是因为心疼可怜郑氏,所以处处避让。

直到得知郑氏背地里做的事,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所以,她不想让了。

她自己怎么样不要紧,可孩子们不能跟着受委屈。

且这还不只是受委屈那么简单,郑氏是要她儿子的命,她怎么还能再让?

郑氏大约还以为,她这么一闹自己就会退步了,可惜,这一次,她绝对不会退步!

郑氏还在一叠声地哭闹,大腿拍的啪啪直响,十分的富有节奏感。

魏氏被郑氏口中的什么“欺负”“治死我”说的脸色发青,胸前直起伏,指着郑氏的手指尖都抖了起来。

“你,你,你给我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魏氏的话很快就淹没在了郑氏大声的哭闹里,满屋子只能听见郑氏不停顿的哭骂声。

魏氏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捂着胸口眼瞧着就要不好。

林氏见了,忙顾不得哭了,爬起来跑过去,焦急地问道:“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儿媳啊!”

蒋氏见状,也忙围了过去。

孩子们也是纷纷围了上去。

一时间,再没人理会郑氏,郑氏的哭音不禁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哭得更大声,骂的也更大声。

她这一招屡试不爽,她相信,只要自己再坚持坚持,魏氏肯定得叫林氏给她道歉!

然而这一次,郑氏料错了。

魏氏是真被她气着了。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当超过了这个度,没有谁还会无限制的忍耐下去。

魏氏对郑氏的包容心和忍耐心,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不过是缺一个契机爆发罢了。

而这一次,恰巧就是那个契机到了。

魏氏被郑氏给气晕过去了。

屋子里一下就乱了,一叠声地喊着老太君,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从们,全都围了过去,哪还有人再顾得上郑氏。

郑氏见状,也多少有点儿哭不下去了。

但是,她又不肯起来。

因为她觉得摸不准魏氏到底是真晕,还是装晕。

毕竟,装病这招也是她以前常用的,且屡试不爽。

然而,现实却没有给郑氏多少犹豫的时间,林氏已经吩咐人去请大夫了,而且要请褚思仁来。

以陆家的家世,请个太医来过府瞧病,是不难的。

更别说他们家跟褚家本就是故交,褚思仁医术又很好,所以这时候,自然是请褚思仁来更妥当了。

今年开年后,魏氏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氏才一直按捺着什么都没跟魏氏说,就是怕魏氏气出个好歹来。

可眼见着郑氏越来越过分,林氏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看见魏氏被气晕过去,林氏也是着急,但她却不后悔。

早晚得有这么一天,不是她忍不下去,就是郑氏忍不下去,总归要闹到魏氏面前来的,今儿也算是撞上了,她没能压住火,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氏摇摇头,让自己别去想那些,先命人将魏氏抬到屋里去躺下。

......

魏氏这边躺下不久,褚思仁便到了,一看便知道很急的样子。

他也是听说魏氏突然晕过去了,所以忙拎着药箱就来了。

幸亏他们两家离得不算太远,陆家的轿子抬得飞快,路上也没耽搁多少时候。

林氏一见褚思仁,眼圈就红了,忙对褚思仁福了福身,道:“辛苦世叔了,老太君忽然就晕过去了,我也是急懵了,就赶紧叫人将您请来了,您快瞧瞧我们老太君吧。”

褚思仁喘匀了气,一面往魏氏床前走一面安抚林氏道:“别急别急,老太君的身子一直是我瞧着的,前儿请平安脉还好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先瞧瞧。”

说话间,褚思仁已经到了魏氏床前坐下,给魏氏诊脉了。

片刻后,褚思仁收回手,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世叔,怎么样?”林氏急忙问道。

褚思仁闻言,捋了捋胡子,略有些犹豫地看着林氏,“侄媳妇,我问句不当问的,老太君这,像是气入腑内啊,家里有什么事,叫老太君动了这么大肝火?”

林氏一听褚思仁这话,便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欺瞒世叔,这都怪我,怪我压不住......”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氏抢白道:“可不是怪你!疯了一样逮着人就乱咬,将老太君气成了这样!”

郑氏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吃惊到不行的样子。

林氏则咬着牙,一脸隐忍。

褚思仁摸着胡子,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

只怕魏氏大动肝火,不是被林氏给气的,而是陆家这位一向霸道的长媳吧。

毕竟,林氏什么性子,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好歹,也是看着林氏长大的。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被请走

正在这时候,晕过去的魏氏忽然幽幽转醒,又好巧不巧的,正听见了郑氏抢白林氏那句话。

魏氏登时差点儿气得又两眼一翻晕过去!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晕。

人没晕,就不能任由郑氏颠倒黑白。

她是有些偏着大房一家,可也远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你给我闭嘴,”魏氏这话因为气力不足的原因,说的格外没有气势,但至少意思表达清楚了,“你怎么还敢这样说?你,你给出去,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魏氏这话是指着郑氏说的,所以,自然不会引起大家的误会。

一时间,屋内众人看郑氏的眼神都很富有深意。

郑氏被大家瞧得目光一变,接着,脸腾地一下紫胀起来。

这死老太婆是糊涂了不成,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说她,这是一点儿脸面也不给她留了?!

郑氏被魏氏几句话说的气得半死,偏当着褚思仁的面,又不好就这么直不笼统地回敬回去,但却也不肯听魏氏的话就这么离开,因而就沉着张脸站在原地,既不走,也不说话。

她这般作态,落在魏氏眼中,便无异于沉默地对抗。

魏氏是既心痛,又生气,指着郑氏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如今竟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郑氏也听了这话,眼皮掀了掀开,仍旧沉默以对。

魏氏气得直接又闭上了眼,侧过头去,面朝里躺着,竟似不想再看郑氏的样子。

所谓气大伤身,魏氏今儿已经气成这样了,林氏也怕再生气下去,真有个好歹,于是只能自己站出来,先“请”郑氏出去。

说是请,不过林氏态度可颇强硬。

“来人,先送大夫人回去歇着。”

林氏一声令下,屋内众仆却一时都没敢动弹。

还是林氏身边的扶冬和魏氏身边的魏嬷嬷先动了,其他人才纷纷跟着动了,跟着扶冬和魏嬷嬷,恭恭敬敬地将郑氏“请”出了魏氏的屋子。

郑氏被这么“请”出来,哪肯罢休,待要再骂,但见扶冬和魏嬷嬷一左一右地守在房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想到林氏和魏氏今儿吃错了药一样的表现,到底还是将那句骂吞了回去。

可人却是还不肯走。

这种情况下,唯有魏嬷嬷才敢说话。

魏嬷嬷是魏氏身边的老人儿了,当年陪嫁过来的,最受魏氏信任,也最了解魏氏,她知道,魏氏今儿是真动怒了,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郑氏。

魏嬷嬷可不管那一套,她做事,只为了魏氏,也只管魏氏好不好,她愿意,也做得魏氏手中的那柄剑。

因而,便沉着目光对郑氏道:“大夫人,还请您先回去吧,老夫人这里,奴婢会亲自看着的,老夫人想见您了,奴婢自会派人通知的。”

说罢,便对郑氏做了个请的动作。

郑氏被魏嬷嬷这一番话说的极没面子,咬着牙瞪着魏嬷嬷半晌,才道:“好,你很好,我今儿算记住你了,还有你,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最后那一句,郑氏几乎是含在喉咙里说出来的,颇有些含糊不清,其他人都没听到,只离得她最近的魏嬷嬷和扶冬才听清楚了。

不过,这二人可没有一个害怕她的,是以听了她的威胁,连个眼神都欠奉。

郑氏再怎么着也受不了两个奴才这么给自己没脸,终于是待不下去了,恨恨地离开了。

“送”走了郑氏,魏嬷嬷和扶冬才又返回屋内。

她们俩回去的时候,褚思仁已经在开方子了,林氏和蒋氏一左一右地侍立在魏氏床前,低声劝慰着。

扶冬走近的时候,才见林氏眼圈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扶冬细细一听,便听林氏哽咽着道:“老太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您不能生气呀,您若气个好歹出来,可叫我怎么办呢......”

蒋氏也跟着低声劝道:“老太君,媳妇们不懂事,您只管教就是了,便是骂几句也是应当,可万不能气坏了自己呀。”

扶冬听了蒋氏这话,稍稍侧目。

蒋氏这话听着好似在应和林氏,但实际上,却是暗暗又提醒了魏氏,郑氏方才的所作所为呢。

看来,这家里讨厌郑氏的,也不只她们夫人一个么。

虽说夫人不需要笼络三夫人来达成目的,但三夫人若能站在夫人这面,共同抵制大夫人,对她们总归也是一件好事。

这样一想,扶冬便只作没听懂蒋氏话中的深意,垂首站回了林氏身后。

魏嬷嬷先去看着褚思仁开方子去了,等褚思仁开完了方子,又细细问了些魏氏这病症需要注意的地方,得知不能再动怒,心里便有了计较。

今儿这事,孰是孰非,她没资格评判,但是,大夫人太过了,她却是知道的。

这便是一味纵容的坏处了,思及此,魏嬷嬷轻轻叹了一声,暗暗摇了摇头,然后,拿着方子进了内室。

魏嬷嬷一进来,林氏便听见动静了,回过头来,见魏嬷嬷手里拿着张纸,忙问:“可是方子开好了?”

魏嬷嬷颔首应了声是,林氏忙拿帕子压了压眼角,然后吩咐扶冬:“你代我去送送褚大人,就说我走不开,今儿怠慢之处,请他老人家见谅,改日我必当登门道谢。”

扶冬轻声应了声是,正要去送褚思仁,却听魏嬷嬷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叫人去送褚大人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林氏闻言先是怔了下,接着又叹道:“还是嬷嬷想的周全,我光顾着劝母亲了,连这些也顾不上......”

林氏这话至少还是有八九分真心的,所以魏嬷嬷也听得心头一软,不禁劝道:“夫人也别太过伤心了,今儿这事......老太君心里有数着呢,就是一时气狠了,夫人也别太担心,褚大人说了,老太君只要不再动怒,好好调养,便不会有事的。”

这是褚思仁的原话,所以,魏嬷嬷这也不只是在安慰林氏。

林氏闻言,便轻轻吁了口气,捂着胸口要哭不哭地问说:“真的吗?褚世叔真的这样说?”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同一阵线

魏嬷嬷见林氏这样反应,心不由更软了几分,点头应说:“这是褚大人亲口说的,夫人放心吧。”

林氏闻言,立即露出个庆幸得不能再庆幸地表情。

正在这时,一直闭着双眼面朝里躺着的魏氏,终于转过头来,也睁开了双眼。

她正好看见林氏脸上的庆幸,心里也不由有几分酸软,哑声道:“行了,我这把老骨头,轻易还去不了呢,我还没看见铮儿娶妻生子,哪里就舍得这么去了?你也是,这么点儿事就哭了,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丫鬟婆子们笑话。”

这话可真是说的林氏满腔热意直往眼眶里涌,“老太君......我......”

林氏一席话说不完整,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今日突然发作,虽有忍受不了郑氏之因,但当然也有故意借机发作的原因,而今魏氏又这样说,怎么能不叫她心里难受呢。

对魏氏,她还是颇有些真心的。

她们家,从上头太夫人开始,一门三代都是早年守寡,这份心酸,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也只有真正经历其中的人,才能明白了。

“好了好了,你瞧瞧,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先哭个不停,快别哭啦,这么大人了,也不嫌羞得慌。”魏氏被林氏哭得也有些心酸,于是忙故意笑着调侃道。

可林氏正哭得伤心呢,一时间又哪里止得住?

蒋氏眼见着气氛不对,竟连魏氏眼眶也红了,大有要跟着哭的架势,略一想,赶紧故意说笑道:“哎呦,以前我常听人说,女儿家都是水做的,我还不信,心道这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是水做的呢?谁想今儿见了二嫂才知道,原来这话是真的,瞧瞧瞧瞧,二嫂这模样,可不是水做的骨肉么?老太君,要不咱们快出去躲躲吧?要不然的话,万一您这里叫二嫂的泪水给淹了,可怎么好呀!”

蒋氏这话一出,林氏顿时呛了一声,红了脸,然后一个嗝儿打下去,哭声倒是真止住了。

魏氏率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着,大家伙都跟着笑了起来。

林氏也是又好笑,又觉得羞得慌,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脸红也不是的,作势要去打蒋氏。

蒋氏见了忙往魏氏床上歪,口里直呼着:“老太君救命,二嫂这是恼羞成怒了,要揍我出气呢。”

魏氏被这话逗得放声大笑起来。

一屋子人见了,这才都悄悄松了口气。

瞧这模样,大抵是雨过天晴了吧……

有蒋氏这一通插科打诨,魏氏的气倒是真消了些,但要说一点儿没有了,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她这一回可不光是生气,还伤心呢!

......

林氏和蒋氏一直在魏氏房里待到伺候着魏氏喝了药,睡下之后,才离开。

出了魏氏的院子后,蒋氏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林氏,最终还是低声道了一句,“二嫂,大嫂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省得平白气坏了自个儿,倒得不偿失。”

郑氏是什么性子什么为人,这些年来,蒋氏早就看透了,那就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心里眼里只有自己那一家三口,断没有别人一点儿,她是满心里以为,这个家就是他们一家的呢,哪里容得下别人?

可有些话,蒋氏不便说,有些闲气,她也不便争,毕竟,她们老爷再怎么说,也不是老太君亲生的,到底差着一层呢。

不过林氏今儿这番作为,说实话,还是很解气的。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人敢站出来说郑氏不对,她受了这么多年的闲气,今儿才终于算是稍稍出了口气!

但蒋氏不知道,林氏可不光只是为了解气,才那么发作郑氏的。

不过,有些话林氏也不能跟蒋氏说。

那些话,不是最亲近的人,是绝对不能说的。

但蒋氏一番好意,她也得领。

别说她对这个三弟妹没什么不喜,就算是真不喜,这个时候,蒋氏能站在她这边,一致对郑氏,她就承蒋氏这个情!

因而,林氏便对蒋氏道了声谢,然后说:“三弟妹的好意,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生气了,我如今也只求着老太君身子能早些好了。”

蒋氏听林氏这样说,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附和道:“二嫂说的极是。”

......

陆铮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家里出事的。

听司契几句话说完今早的事,陆铮便大步去了林氏那里。

等见了林氏,见林氏眉宇间果真还有些郁色,陆铮便沉声道:“母亲别为了这些事生气,伤身。”

林氏见到陆铮,心情已经好了一半,又听见陆铮这样说,便缓缓笑了,“母亲知道,你放心吧,母亲早就不生气了,为她那样的人,生气不值!”

陆铮听林氏这样说,又仔细看了看林氏,见林氏眉宇间虽有郁色,但却似乎真不是在生气,于是便想到了魏老太君,遂问:“祖母那里......”

“就是气的,”林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尔后又安抚陆铮道,“你不必担心你祖母,母亲会照看好你祖母的。”

“孩儿知道了,辛苦母亲了。”陆铮面上更多了些郑重。

林氏见了,不禁欣慰一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母亲何谈辛苦?对了,这几日母亲不便出门,你找个机会跟安笙说一声,倘或她从什么地方听了闲话,叫她千万别放在心上,她父亲续娶,这是长辈们的决定,跟她断没有什么关系,叫她别听那些小人胡诌!”

说到底,今儿之所以跟郑氏闹起来,还是为了郑氏编排讥讽安笙的缘故,林氏虽有些借机发作的意思,但多数还是因为气郑氏胡言乱语,说安笙的坏话。

陆铮听了林氏的吩咐,便颔首应说:“儿子知道了,母亲放心。”

林氏见再没什么要交代的,便摆手叫陆铮回去了,“行了,我就这点儿事要交代你,别的也没什么了,你且回去歇着吧。”

随着林氏轻摆的手,陆铮退出了林氏的房间。

待回了自己院子,他却并没有即刻休息,而是交代了司契一声,转身又翻墙出去了。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苦肉计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苦肉计 (第1/1页)

陆铮大晚上的翻墙出去,自然不是出门闲遛弯儿去了,而是寻安笙去了。

他听了林氏的嘱咐,便觉得应该赶紧跟安笙说一声。

因为只要是安笙的事,在他心中就没有小事。

陆铮到了永宁侯府,安笙还没歇下,青葙见了他,已经完全不会吃惊了,熟门熟路地将他迎了进来,跟安笙禀报了一声,便去沏茶去了。

安笙请了陆铮坐下,问他为何而来,陆铮便将林氏的嘱咐跟安笙说了一遍。

安笙听罢略一沉吟,问说:“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铮听到安笙这样问,瞳孔便缩了缩,但却没有立即回答。

不过,他这样的反应已经让安笙明白了,遂又道:“跟我说说吧,是不是家里有人说我什么了?伯母可惹了闲气了?”

其实陆家能说她闲话的,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过,她还是向陆铮求证了下。

陆铮听她这般问,便也知道她定是猜出什么来了,略想了想,也就不瞒着她了,遂将陆家一早发生的那件事,跟她说了说。

安笙听罢便微微勾起唇角笑了,“我当是什么事,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为这么几句酸话就生气,你回去跟伯母说,也请她万勿生气,实在不值当......等等,算了,你今晚也先别跟伯母说了,你待会儿回去,伯母只怕都要歇下了,明儿一早吧,你同伯母说一声,就说我想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要是伯母方便的话,叫人给我说一声我便过去。”

陆铮仔细听了安笙的交代,一一应下,然后,又忍不住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么?”安笙见陆铮这样瞧她,不由好笑。

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为难?

陆铮听安笙这样问,便道:“就是想问问你,可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陆铮这问的是什么事,安笙明白。

她点点头,肯定地回答了陆铮,“确实一点儿都不在意,只要你和伯母懂我,便够了。”

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不想顾麟娶填房,还是担心顾麟续娶,影响自己的名声?

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陆铮和林氏不会因此而轻看她,她又岂会在意别人怎么说。

陆铮听安笙说只要自己懂她便够了,不由心中一暖,人也放松下来,几乎是发誓一般的承诺道:“你放心,我是分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的,只要你不会不开心,母亲也是一样的。”

安笙闻言,便缓缓笑了。

这样便够了,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就行了啊。

......

陆铮回到护国公府,时辰果真有些晚了,他便没有再去打搅林氏,而是等着一早起了见了林氏,才将安笙说要来拜访的事情跟林氏说了。

林氏听罢便道:“她能来,我不知道多欢迎呢,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老太君病着,她过来探探病也好,省得别人又要说她这个做晚辈的,心里一点儿没有长辈。”

陆铮赶着去上朝,也没跟林氏多说,闻言只叮嘱林氏道:“那这事就劳烦母亲安排了,安笙来了,您多费心瞧着些,万别叫人欺负了她去。”

林氏一听陆铮这话,便嗔道:“知道了,有你娘我护着,还能叫人欺负了她去?啧,你瞧瞧你,这媳妇还没娶家来呢,就快要忘了娘了,这往后真娶进门来了,还不将你娘我抛到脑后去啊!”

林氏这话当然不是出自真心。

陆铮跟安笙以后相处起来和睦,她比谁都高兴,都乐意,这么说也不过是在逗陆铮罢了。

这些年,儿子活的像个小老头似的,轻易不表喜怒,如今可总算有点儿年轻人的模样了,她欢喜还来不及呢!

陆铮被林氏调侃了,倒也没脸红,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辩驳了一句,“母亲这话不对,您跟安笙在我心目中,同样重要。”

一句话说得林氏如三九天了饮了一杯热茶,满心的熨帖暖融,笑得眼角纹路都深了几分,“行了,再说会儿早朝都要赶不及了,赶紧走吧。”

陆铮哎了一声应下,然后朝林氏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了。

林氏看着儿子愈发挺拔俊逸地背影,只觉得一颗心无比的满足。

等陆铮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了,林氏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话忘了说,不禁忍不住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又忘了跟这小子说,别老大半夜的去爬人家姑娘家的墙头,成什么样子。”

说罢,自己又忍不住失笑摇起头来。

然后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怅然长叹了一声。

想当年,铮儿他爹,也是半夜去爬她们家的墙头呢,想想那段日子,真是好像已经很久远了啊......

......

早膳用罢,林氏便安排人去永宁侯府接安笙,然后自己先去了魏氏房里,侍疾去了。

哪成想才刚走到荣禧堂院门口,就见院子正中央跪着个人。

林氏眉头不禁微微挑起,待再走近了些,竟发现跪在那里的,居然是郑氏!

林氏的目光顿时微微一闪。

这可不像是郑氏的做派,往常她惹了老太君生气,常常是老太君还没怎么着呢,她自己先气个不行,胡乱发作吵闹一通,最后多半还要老太君去哄她。

可今儿,怎么突然跪到荣禧堂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

林氏招来荣禧堂守院的婆子,低声问郑氏这是做什么。

婆子同样低声回说:“回禀二夫人,大夫人说要给老太君请罪呢。”

请罪?!

林氏双眼微微一眯,转头定定地看着郑氏的背影。

大概是跪的有些久了,郑氏的身形似乎晃了晃,旁边陪站着的芳翠见状,忙要上前去扶,但却被郑氏阻止了,又重新挺了挺背脊,跪的笔直。

这是,苦肉计?

林氏略思索了一下,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正想着呢,蒋氏也到了,见林氏停在院门口不进去,蒋氏刚要问怎么了,就也见到直挺挺地跪在前面的郑氏了,不禁也吃了一惊。

天呢,这位居然都会使苦肉计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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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八章:尽孝心

蒋氏下意识地抬头往西边天上瞧了一眼,见并没有太阳,又往东头瞧了一眼,见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那里,不禁啧啧称奇。

这太阳还是照常跟东边升起来的,那这位......是又闹什么夭呢?

蒋氏看了一眼同样皱眉不解地林氏,轻轻碰了碰林氏的胳膊,然后朝郑氏抬了抬下巴,似乎在问林氏,这什么情况?

林氏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然后低声对蒋氏道:“算了,咱们先进去吧,待会儿老太君该吃药了。”

蒋氏听了林氏的话,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先跟林氏进去了。

二人经过郑氏身边的时候,都下意识地看了郑氏一眼,正好郑氏也朝她们瞧过来。

说是瞧还不够准确,准确的来说,应该说是瞪。

没错,郑氏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林氏和蒋氏见郑氏这个反应,反倒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还是原来那个郑氏,而不是叫什么附身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魏氏的房间。

魏氏已经醒了,不过看起来精神头还是不大好,神情恹恹的。

林氏和蒋氏问过魏氏早膳用的怎么样,得知只用了碗白粥,便都皱起了眉头。

魏氏见她们这样,便说:“我自己吃不下,不怪她们,一想到要喝那些苦药汁子,我就满嘴都是苦味了,哪还吃得下去什么东西呢,唉,罢了,也别为难她们了......”

魏氏并没有提及跪在外面的郑氏,林氏和蒋氏也就都没提。

郑氏那个做派,难保老太君不会心软,这个时候,她们还是什么都不说更好。

陪着魏氏说了会儿话,魏氏的药便端上来了。

林氏和蒋氏二人一同服侍着魏氏用了药,伺候着魏氏漱了口,林氏才说:“今早安笙打发人来跟媳妇说,想来给老太君请安,媳妇原想着,老太君病了,应该少见人以免累着,可转念一想,老太君病了,安笙也该过来看看才是,要不然等过后她知道我不跟她说老太君病了,只怕还要埋怨我不让她尽孝心呢!所以,媳妇便自己做主,叫人去接她过来了,老太君,您看......待会儿您可要见见安笙么?”

魏氏听了林氏的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尔后笑了笑,说:“既是她要来,你拦着做什么,就叫她过来看看吧,我也好久都没见到这孩子了,只一样,她家里那件事,你们见了她的面,可谁都不许说,别平白招惹孩子难过。”

“老太君所言极是,媳妇记下了。”林氏闻言忙颔首应了声是。

蒋氏也赶忙附和着应了。

......

很快,时辰便到了巳正,日光也渐渐烈了起来。

林氏见魏氏几次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往外面瞧着,便知道魏氏是心疼外面跪着的郑氏呢。

但她什么都没说,也只装作没看懂魏氏的意思。

这才跪了多大一会儿呢?跪了个把时辰的,就想将所有的过错都一笔勾销了?

叫那个女人做梦去吧!

且跪着吧,怎么着,也得跪到安笙来了再说!

......

安笙是巳中到的护国公府,一来,便被扶冬引着直接去了荣禧堂。

路上的时候,扶冬低声跟安笙说了郑氏在荣禧堂跪着的事,叫安笙事先有个准备,见了也别太吃惊。

其实这么点儿事,倒是不至于叫安笙吃惊的,不过扶冬特地嘱咐了,她便老老实实地听了。

扶冬是林氏身边的人,她特地说这些话,必然是林氏有过交代的。

安笙到了荣禧堂,果然见院中跪着一个人。

不过,她来的时辰跟林氏她们来的时辰可不一样,那会儿郑氏还没跪下多一会儿呢,自然跪的直挺,可这会儿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别说膝盖疼的受不了,就是腰背也无一不酸疼难耐。

是以,安笙看到的,就是扭得水蛇一般的郑氏。

原本安笙确实没怎么吃惊,但这会儿,却也是不得不吃惊了。

这人,好歹也是有正经封号的世家夫人,还有点儿仪态没有?

扶冬朝安笙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安笙跟她走,别理会郑氏,安笙便老实跟着扶冬走了。

到了正房,扶冬先进去通报了一声,片刻后,才又出来接安笙进去。

安笙进去之后,先给魏氏磕头请了安,表达了对魏氏身体的关怀,然后,才又跟林氏和蒋氏一一见礼。

等都见过礼了,就听魏氏道:“难为你这孩子有孝心,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老毛病罢了,你不必担心。”

安笙闻言便恭敬答说:“老太君的话,安笙记下了,只是......原本是该说句不担心,叫老太君宽心的,可奈何一见老太君,便忍不住想到伯母叫人传信时言语间的忧虑,实在是忍不住不担心......所以,还请老太君看在我们都跟着忧心的份上,快快好起来吧。”

安笙这话带着一点儿孩子气的天真,好像她这么说了,魏氏就真的会立即好起来似的。

但不得不说,她这样的话,却叫魏氏觉得十分熨帖。

因而不由笑道:“你这孩子倒会说话,罢了罢了,就听你的,为着不叫你们忧心,我也得赶紧好起来才行,只是你伯母那个人,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你休信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魏氏说完最后这句,还轻轻嗔了林氏一眼。

林氏见了忙做出副羞惭的样子来,“老太君教训得是,不过老太君也知道,一碰上您老人家的事啊,我就方寸大乱了,所以为着咱们这个家,为了叫我不在孩子们面前丢面子,您可真得快些好起来,看着我才成啊。”

林氏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魏氏笑得尤其大声,看着似乎真的很开心似的。

但林氏却知道,魏氏眼底的那一抹忧色,始终未曾消去。

罢了,她想,也差不多了......

思及此,林氏便朝安笙暗暗使了个眼色,安笙见了,立即意会,待魏氏笑完,便朝魏氏深深拜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魏氏见安笙这样,不由一惊,“快扶她起来,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要这样?”

第一千零八十章:狗咬吕洞宾

这一次,魏嬷嬷并没有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出去瞧了瞧外头的动静。

院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再清楚不过了,魏嬷嬷几乎立刻就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原本被她派去传话的听兰,此刻正趴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泣,而郑氏则被几个婆子和丫头劝着拦着,却依旧在咒骂不休。

魏嬷嬷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只听郑氏骂的是:“如今连个下贱的奴才也敢来作践我了,嗯?不叫我见老太君,谁给你的狗胆?求情,我呸!老娘犯的着用她求情!一群贱胚子!都给我滚开,滚!”

魏嬷嬷心眼手段都不缺,因而立即从郑氏这几句咒骂中推断出了,郑氏骂的人到底是谁。

这是指桑骂槐呢,看着好像在发作听兰,其实是在借机骂林氏跟安笙呢。

这人,可真是无可救药了,狼心狗肺的厉害!

思及此,魏嬷嬷的目光不禁冷了冷。

她站在那里,冷眼看了一会儿,见郑氏分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才略提高了声音,道:“都干什么呢。”

魏嬷嬷曾经跟着魏氏,从陆家宗族中一群不怀好意的亲戚口中抢回了陆家的家业,是个真正有手腕的,虽说如今她跟着魏氏,已经不管府里中馈之事,但荣禧堂还是她管着的,所以,魏嬷嬷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并没有堕掉。

这一开口,院子里便静了一瞬。

但随即,就是郑氏更大的咒骂声。

在郑氏心目中,如今的魏嬷嬷也不是个好人,跟林氏是一丘之貉,都在作践她,她能给魏嬷嬷好脸就怪了。

她疯起来,可是连魏氏的面子都不给的,魏嬷嬷算什么?

魏嬷嬷见郑氏吵闹不休,咒骂不止,便冷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就走。

她管不了这位地位尊崇的大夫人,自有人能管得了!

魏嬷嬷回去之后,便将郑氏的所作所为报给魏氏了。

她是一点儿都没添油加醋,就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郑氏怎么骂的,她就怎么学,丁点儿个人感情都不带。

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魏氏听罢,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林氏反应更直接,立即失声叫道:“大嫂这是......这是在骂谁?!”

林氏脸上的神情复杂极了,惊愕、痛苦、伤心等情绪杂糅在一起,全都在一张脸上表现出来,魏氏想看不见都不行。

蒋氏也掩着唇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即又垂下头去,像是不敢发表意见的样子。

魏氏抖着唇,颤了颤指尖,指着魏嬷嬷道:“......将她......将她给我……押到祠堂里去,跪,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见她!快去!”

魏嬷嬷这一次问也没问,直接就颔首应下了魏氏的命令。

魏嬷嬷前脚刚出去,后脚魏氏就又晕倒了。

林氏和蒋氏等人忙都围上去喊魏氏。

不过这一次,大家倒是没有乱。

因为,有安笙在呢。

安笙的医术,不敢说超过褚思仁,但也不见得差了多少,魏氏气晕过去了,安笙一根银针下去,人就幽幽转醒了。

青葙在一旁默默心道,亏得她们小姐有随身携带针包的习惯呢,要不然的话,这会儿到哪去找银针来扎,哦不,救治魏老太君呢?

魏氏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惊怒之下,才被气晕了,被安笙扎了一针之后,就醒了。

醒了之后,见安笙正给她诊脉呢,小脸上满是认真严肃,魏氏一张老脸,不由都有些发红了。

老大家的那些话能是在骂谁呢?

还不就是老二家的,和老二家的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么?

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那么大个人了,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魏氏这一次,是真失望透了,隐隐有些灰心。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老大家的命苦,没了丈夫,唯一的儿子又是个随时可能活不下去的病秧子,所以,她处处宽纵这个长媳,没想到,纵来纵去,竟纵出了这么个四六不懂的东西,唉,真叫她伤心啊......

安笙收回了手,林氏忙问:“怎么样,老太君可要紧?”

安笙闻言起身回话说:“……说要紧也要紧,不要紧,也没那么要紧,老太君这病,乃急怒之下引起的,所以,千万不能再生气了......我......”

说到这里,安笙似乎有些犹豫。

林氏见了忙一脸紧张地追问:“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对?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你可只管说,千万别瞒着我们呀。”

魏氏也以为自己还有什么不好呢,不由也紧张了,跟着附和说:“是啊,有什么话你就说,我老太婆,受得住的......”

“不是老太君......”安笙唉了一声,叹息道,“是我......都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大夫人不快,又惹得老太君伤心,我实在是......”

安笙说着,又说不下去了,只是脸上都是悔恨,似乎真的后悔自己多嘴了似的。

魏氏听了她这话,却是心里最后的一点疑虑,也消了。

说实话,她原本是有些怀疑,安笙方才出言替老大家的求情,是跟老二家的商量好的。

毕竟,安笙跟老大家的也不见有什么亲密来往,如果只是因为心善就求情......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她习惯了想事情多想一些,因而也难免觉得安笙的动机可能不纯。

不过,安笙的这一番话,却是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心道人家孩子一片诚心,她却怀疑人家的动机,实在不该。

思及此,魏氏又难免暗暗庆幸,幸亏方才没有直接问出来,要不然的话,这会儿伤的就不只是安笙的心了,只怕要连老二家的心,也一并伤透了。

老大家的眼瞧着不是个明白的,这个家,往后只怕真的只能靠老二家的支撑了,所以,不能叫老二家的再伤心了,罢了,正好就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罚一罚老大家的,叫她知道知道厉害吧。

这往后她要是不在了,就老大家的那个样子,只怕老二家的难容下她啊!

这样一想,魏氏不禁又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搬救兵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搬救兵 (第1/1页)

郑氏闹了一场,结果却被罚跪了祠堂。

这自古罚跪祠堂都不是小事,罚跪的也多是小辈,为的就是让小辈们在祖先们面前忏悔认错。

可这一房的当家夫人被罚跪祠堂的,实在不多。

可以说,魏氏这一次,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郑氏留。

林氏也见好就收,见郑氏被罚跪祠堂了,也就没有再揪着郑氏的错不放。

而她这样的做法落在魏氏眼中,反倒成了大方明礼了。

但实际上,林氏却并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

郑氏被罚跪祠堂的消息传到陆家大少爷陆铭耳中时,陆铭正在房中练字,一个激动,最后一笔就失手重重滑了下去,在纸上洇出一大滩刺目的墨痕。

“怎么回事!”陆铭没心思管写坏了的字,失声问道。

宛筠闻言忙答说:“好像是因为夫人在老太君院里又发了脾气,骂了什么人的缘故,老太君一生气,就叫夫人去跪祠堂了,大少爷,怎么办啊?您得救救夫人啊,那祠堂的青砖最是阴凉,夫人哪里受得住呀!”

宛筠是真着急。

陆铭却没听进去她这些话,注意力只在郑氏发脾气骂人上头。

他这个娘,真是......这要不是他亲娘,他真想......

陆铭恨得直咬牙,沉思了一会儿,才又问:“都有谁在老太君那?”

宛筠听到陆铭这样问,不禁一怔,随即见陆铭眉心紧皱,忙不敢再走神,回答说:“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哦对了,还有顾家二小姐,说是来探老太君病的。”

“顾家二小姐......”陆铭听到安笙也在,不由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嘶了一声,又吩咐宛筠说,“去仔细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快去!”

宛筠见陆铭催的急,也不敢多问,忙应了一声,然后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

宛筠到荣禧堂的时候,安笙已经跟林氏到留樨院了,所以宛筠并没有见到安笙的面。

荣禧堂里静悄悄的,宛筠没敢声张,找了个平日还算有些交往的粗使婆子问了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氏大闹荣禧堂,这事荣禧堂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即便宛筠只问了个粗使的婆子,依旧打听出来不少消息。

宛筠听了那婆子学了几句郑氏骂的话,眉心不由跳了跳。

怪不得老太君生那么大的气,夫人这真是,真是......

宛筠摇头叹息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赶紧回去给陆铭回话去了。

......

留樨院。

安笙从荣禧堂告退出来,便跟着林氏来到她房中安坐。

扶冬捧了茶水果点,便退到一旁候着了,叫她们娘两个安静说话。

不想才说了几句,林妈妈便匆匆进来了。

扶冬见状忙提醒了一句,林氏见林妈妈来了,便将人叫到了跟前。

“说吧,什么事?”林氏问。

林氏不避着安笙,这一点林妈妈是知道的,所以林氏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便直接答了。

“回禀夫人,那边儿来信儿说,大少爷身边的宛筠去荣禧堂打探消息去了,寻了个管洒扫的婆子,大夫人闹起来那会儿,那婆子正好就在院里,看得清楚,所以,宛筠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便将大夫人骂的那些话学给宛筠听了,宛筠听完之后就赶着回见山楼了,想是跟大少爷汇报打听来的消息呢,您看,要不要叫人知应一声......”

林妈妈最后一句只是适当给林氏提个建议,所以说的并不坚决,至于听不听的,到底又要怎么做,得看林氏的安排。

林氏听罢沉吟了一会儿,却没回答林妈妈,反倒先去问安笙,“你怎么看,说说?”

安笙见林氏来问她的意思,略想了想,倒也不忌讳,“两个可能,一是那位大少爷自己想办法救母,二么,大概就要搬救兵来救他母亲了。”

总而言之,就是陆铭肯定会想办法救郑氏出来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娘,陆铭只要还顾忌着自己的脸面名声,就不会任由魏氏将他母亲关在祠堂里罚跪,那可也是打的他的脸呢!

林氏听完了安笙的分析,就笑了,尔后赞同地点头道:“不错,同我想的一样。”

她就知道,她儿媳妇是个聪慧的,就没她想不通透的事情!

是啊,陆铭但凡要点儿脸,都得想办法救他那个娘出来,毕竟,有个被罚跪祠堂的母亲,说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听么。

不过,陆铭到底会怎么做呢?

是自救,还是搬救兵?

若是搬救兵,又要搬谁呢?

想来想去,林氏都觉得陆铭似乎没有别的救兵可搬了,唯那位嫁入瑞王府的大小姐,能做这个救兵了。

“你再说说,你觉得他会给瑞王府那位,送信儿么?”林氏笑眯眯地看着安笙,问道。

“十之八九。”安笙答得没半分犹豫。

她跟林氏想法一样,都猜不到陆铭还能找什么救兵来救郑氏了。

再者说了,这事说出去可不好听,只怕陆铭极力捂着都来不及,断不可能叫外人知道。

陆佳敏好歹也是他亲妹妹,郑氏的亲闺女,找她来当这个说客,想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陆佳敏现在好歹也是瑞王妃,她出面,魏老太君说不定真要给这个面子呢。

林氏听到安笙的话,笑意不由更深了,转头对林妈妈道:“听到没有,叫人盯紧了他们,看他到底会不会叫人去瑞王府送信儿,盯着就行,其他先不必管。”

“是,夫人,奴婢明白了。”林妈妈闻言忙颔首应下,然后,自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

事情果真不出林氏和安笙所料,这日天晚后,陆铭果真派人去了瑞王府,给陆佳敏送口信。

当然陆铭还是很谨慎的,未免别人听到什么对他不利,只跟陆佳敏说魏老太君病了,叫她回来探病。

魏氏病了,陆佳敏回去探病,十分应该,没人会说什么。

而等陆佳敏回府后,陆铭便可以叫人等在门前,一见到陆佳敏,便将郑氏被罚跪祠堂的事告诉陆佳敏。

届时,他相信陆佳敏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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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二章:王妃的架势

陆铭处处都考虑到了,又不肯落半分口舌于人,可以说十分之谨慎了。

但俗话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陆铭千算万算的,唯一漏掉的,就是自己的亲娘。

他忙着安排如何救郑氏出来,自然也就没顾上去安抚安抚郑氏,让郑氏稍安勿躁。

偏郑氏是个完全不知道稍安勿躁四个字怎么写的,她嚣张跋扈了大半辈子,在护国公府说一不二早就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罚跪祠堂?

这是将她的脸按在地上踩啊!

她要是能咽下这口气,她就不姓郑了!

不过,头一日魏氏罚她跪祠堂,是指派了人看着她的,因为不光罚跪,还要抄家训,为的就是叫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魏氏显然深知郑氏的脾性,所以指派来看着她的人也不是别人,是魏嬷嬷。

要说陆府的下人们谁敢对郑氏说个不字,那就只有魏氏的第一心腹,魏嬷嬷了。

魏嬷嬷是带着戒鞭来的,那戒鞭乃陆家先祖所制,所有陆家子孙见此鞭都犹如面见先祖,没人敢不敬,所以,郑氏纵然有气不服,也只能忍着。

因而,这一日郑氏虽然气冲五内,但好歹还忍着没发。

魏嬷嬷别看年纪大了,精神头却极好,一直看着郑氏到大半夜,才离开。

等魏嬷嬷一走,郑氏浑身连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发火啊?

无奈,只能先养精蓄锐,再思来日。

魏氏说是罚郑氏跪祠堂,但也没说不让吃饭休息,所以魏嬷嬷一离开,郑氏就喝命守在外面的婆子们来抬她去旁边的屋子里休息。

守门的婆子们也没接到不许郑氏休息的命令,又深知这位不是好相与的,又记仇,所以便没敢忤逆她,将她抬去旁边屋子里歇下了。

郑氏跪了大半天的祠堂,早就累的不行了,这一晚上,除了刚开始躺下的时候哎呦了几声,其余时候便都在闷头大睡。

......

日升月落,晨鸡报晓,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郑氏依旧在呼呼大睡,守门的婆子们没得她传唤,也不敢进去吵她,就都眼巴巴地等在外头。

而魏嬷嬷这日一早,也没过来看着郑氏,不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还是老太君有命,不再看着这位大夫人了。

婆子们摸不清主子们的意思,无人敢妄动。

至于陆铭,他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到来的陆佳敏身上呢,哪顾得上郑氏啊?

就这么着,郑氏在祠堂旁边的空屋子里,睡得是天昏地暗,快日上三竿了才幽幽转醒。

而这个时候,陆佳敏已经到了荣禧堂,见到魏氏了。

……

郑氏刚醒来,还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愣愣地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帐顶,半晌才喊了一声,“芳翠......”

结果喊完之后,久久无人应答。

郑氏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在栖霞苑的卧房内,而是在陆家祠堂旁的空屋子里。

昨晚上她实在太累了,进来以后也没仔细瞧过这屋子,躺下便睡了,现如今慢慢起身看了一圈,脸色就跟锅底似的,黑了个透。

她,她竟然在这么个破屋子里睡了一晚上?!

郑氏脸青一阵白一阵地,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才揪着帐子大喊道:“来人!都死光了不成,还不快滚进来!”

郑氏这话刚一喊完,就有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

守在门口的婆子们本来正要推门进去呢,见有人来了,就都先停下了动作,眼巴巴地瞧着来人。

这时候来人,必然是上头有指示了啊,她们人微言轻的,最好是按照指示行事呀。

小丫鬟几步跑到台阶下,朝那几个婆子微微福了下身子,道:“奉老太君之命,赶紧请大夫人去祠罚跪抄家训,今儿定要抄够一百遍,你们快着些吧。”

说罢,小丫鬟便又一溜烟跑走了。

几个婆子还没来得及问句话,就见人已经跑远了,思量了片刻,只得硬着头皮去请郑氏出来。

唉……屋里那位可是真凶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声音大的都要把房顶掀起来了。

思及此,几个婆子都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

荣禧堂。

陆佳敏说是来探病的,开始便只问魏氏的身子和病情,其余的一概没多问。

一直到问的差不多了,才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问说:“怎么不见母亲?祖母病了,母亲怎么不来房中侍疾?母亲怎的如此糊涂!绮菱,你去见母亲,就说我说的,为人子者,当以孝为先,母亲莫不是浑忘了这些!”

陆佳敏这话一出,满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林氏和蒋氏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果然果然,陆佳敏今儿回娘家,可不只是来探病的,只怕探病不过是个借口,来“救”自己母亲,才是真的。

绮菱却好像完全不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似的,陆佳敏吩咐,她便一迭声地应了,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正在绮菱转身欲走之际,魏氏淡淡开口了,“......敏姐儿,你母亲犯了些错,我罚她跪祠堂去了,叫她收收心,学学祖宗规矩。”

魏氏多精明的人啊,林氏和蒋氏能看出来的事,她老人家能看不出来?

本来她见到陆佳敏回来探病,还是很高兴的,可陆佳敏的真实目的竟是为了这个,这就叫她有些寒心了。

一家子骨肉,竟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好啊,很好......

陆佳敏一见魏氏神情淡了下来,便知道魏氏大约察觉了她的目的了,不过,她倒也不十分在意。

她如今是王妃,哪能还会像从前一样,凡事都退让呢?

思及此,陆佳敏轻轻哦了一声,挑眉问魏氏,“那敢问祖母,母亲犯了什么错,要罚她跪祠堂这么严重呢?母亲好歹为陆家生儿育女,又抚养我与哥哥长大,就算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什么样的错,竟就叫她去跪祠堂了呢?”

陆佳敏这话问的足够强势,似乎是发觉魏氏明白了她的意图,连装也不屑装了,摆明了要给郑氏撑腰。

当真好大一副王妃的架势!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出大事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出大事了 (第1/1页)

陆佳敏摆出了王妃的架子来,可着实是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要说陆佳敏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这倒也是事实,没人敢不承认,但南诏重孝,皇上在太后面前尚且轻易不敢说个不字,更加不会端帝王的派头,陆佳敏这是......

魏氏当即冷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好,好,好,这可真是我的好孙女,摆王妃派头,都摆到我面前来了!”

陆佳敏听到魏氏这样说,心里也不禁有几分后悔,但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总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会儿要是再服软,她在陆家岂不是更抬不起头来了?

思及此,陆佳敏便一点儿不客气地回说:“祖母严重了,孙女也是就事论事,孙女其实也就是想求个明白,难道这一点要求,祖母都不能答应么?还是说,因为孙女出嫁了,就不是这府里的人了,连我娘是生是死,都不能问问了?”

这话可有点儿有严重了。

哪里就到那个份上了呢?

还是生是死?

谁敢叫郑氏去死?

别说死了,就是动她个手指头,没有魏老太君发话,这府里也断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啊!

而听陆佳敏这意思,倒真像是郑氏昨儿骂的那样,是陆家要治死她了。

可谁敢这么做?

这府里唯一一个敢于这样做的人,如今就在床上躺着呢,就是叫郑氏气得,都下不了床了。

那么,陆佳敏这话......算不算意有所指呢?

陆佳敏确实意有所指。

她昨晚上接到陆铭派人传的口信儿,特地没回信儿说今儿会来陆府探病。

她来的突然,陆家上下自然赶不及第一时间去迎接。

也正因为这样,陆铭才有了机会,安排人去给她传话。

她听了之后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甚至于她心里还有一种,自己再不回来,母亲真要被人欺负死了的感觉。

再者说了,她好歹也是个亲王妃,府里将她母亲关到祠堂去罚跪,可曾顾虑过她的面子?!

这么一想,陆佳敏的气势又更加足了些,目光炯炯地盯着魏氏,不见半点儿退让。

魏氏一颗心先被郑氏伤的七零八落,转而又被陆佳敏这么一伤,心头瞬间涌起一股颓丧来。

好啊,真好,这就是她巴巴地护在怀里看到大的孩子,这就是她掏心掏肺地对待的一家子,可真好......

魏氏忽然不想管了。

因为觉得没劲。

她冷眼看了陆佳敏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好,既这么着,我倒是不敢再关着你母亲了,瑞王妃这么大的架势派头,无不敢违逆,舒巧,去叫人传话,将瑞王妃的母亲,好好地请出来。”

魏氏这话一出,众人心下不禁暗惊。

听魏氏这意思,是不打算再管郑氏了吧......

这个消息分量可太重了,她们得好好思量思量才行。

一时间,房中呼吸都粗重了几道。

有时候,不管其实比管更可怕。

因为不管,意味着放弃,而但凡上心去管的,才是真放在心上呢。

爱之深,责之切嘛。

可惜,陆佳敏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满心里还只以为,魏氏是怕了她的身份呢!

能让这位从来高高在上的祖母低头,这种感觉,不得不说真是很好啊......

魏嬷嬷看着陆佳敏一脸的毫不悔改,暗暗摇了摇头,应了魏氏的话。

她是最了解魏老太君的人,老太君这一次,只怕是真伤心了。

不,只怕不只是伤心这么简单,能说出那番话来,怕是对大房,彻底死心了吧......

魏嬷嬷收起心底的想法,躬身退出了魏氏的卧房。

不想才走了几步,就跟迎面跑过来的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来人跑得太急,魏嬷嬷又没防备,这一撞,险些将她的老腰给撞断了。

幸亏旁边站着的丫鬟机警,赶紧扶了她一把,魏嬷嬷这把老骨头,才算是没叫人给撞散了。

魏嬷嬷捂着腰靠着丫鬟重新站直了身子,忙对来人喝道:“大白天的,撞鬼了是怎么着!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去啊!”

因为顾忌着里头的主子们,魏嬷嬷这话骂的并不大声。

但威严之气却丝毫不减。

跑来的是外面守门的婆子,被魏嬷嬷骂了,忙躬身赔罪,然后急慌慌地道:“哎呦嬷嬷哎,不是奴婢赶着投胎去,实在是出大事了,奴婢不着急不行啊!”

魏嬷嬷一听这婆子说出大事了,心头便不由地一跳。

这两天,竟出大事了,她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觉得不好。

但再不好,职责所在,她也得赶紧问,“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可真是完美诠释了魏嬷嬷此时此刻分外操蛋的心情。

是啊,又怎么了,这两天陆家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冲了太岁?

魏嬷嬷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那婆子慌里慌张地说道:“祠堂……祠堂那边出事了!您老快禀报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吧,再晚一会儿,大夫人就要拆祠堂啦!”

“你说什么!”饶是魏嬷嬷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听到这句话,也不禁变了脸色,同时也提高了声调。

她这一提高音量,里间的人便听见动静了。

魏嬷嬷听见林氏吩咐人出来瞧瞧怎么回事,忙定了定神,叫那婆子先出去候着,自己则匆匆忙忙又拐回了里间。

这事太大了,她不敢隐瞒不报,必须得告诉老太君不可。

大夫人要拆祠堂,这莫不是疯了吧?!

......

魏嬷嬷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只是神色慌慌张张的,不见平日的从容。

魏氏对自己这个心腹很了解,不是天大的事情,断不会叫她这样,于是忙问:“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不争气似的跳了跳,好像已经预见了,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可是,能出什么事呢?

魏嬷嬷咽了口唾沫,罕见地紧张答道:“回禀老太君,祠堂那边传信儿来说,大夫人......大夫人要拆了祠堂!”

最后这一句,魏嬷嬷几乎是喊出来的。

也不怪她这么激动,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郑氏到底想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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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四章:发疯了

别说魏嬷嬷想不通郑氏到底要干什么,这一屋子的人,哪个也想不通郑氏到底要干嘛啊?

连林氏都点儿惊着了。

她是料想过那位会再闹起来,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闹成这样啊?

不,这不仅仅只是闹了吧,这是疯了吧!

蒋氏心跳如鼓,莫名地,她就觉得今儿这事,少不了林氏背后出手的关系,可她抬头一看林氏,就见林氏跟她一样的惊愕不敢置信,不禁又不确定了。

难不成,林氏跟她一样,也并不知情?

若真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大房那位自己闹起来了?

天呢,她知道大房那位一向无所顾忌,可也没想到,那位不顾忌到了这个份上啊!

拆祠堂?

这哪里还是闹,这根本就是疯了!

魏氏也觉得郑氏疯了。

要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要拆祠堂这种,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的事呢?

郑氏这是要干什么?

是嫌她活的太长了?

还是嫌陆家的列祖列宗在祠堂里待的太安生了,非要闹出点儿动静,给列祖列宗看?

陆佳敏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这是假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陆佳敏对魏氏身边这位一向不卖她面子的魏嬷嬷,可没什么好感,见这消息是魏嬷嬷说的,就不肯相信。

可她不信不要紧,只要别人相信就行了。

魏氏青白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地吩咐道:“来啊,扶我,扶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谁敢拆了我陆家的祠堂!”

魏氏还病着呢,谁敢就这么扶她过去?

再说了,若郑氏真要拆了祠堂,那魏氏见了,还不当时就得气过去.......

考虑到这些,一时之间,屋子里就没人敢动弹。

魏氏见丫鬟婆子都不动,登时怒了,捡起床头放着的药碗便掷了出去,“我说话是不好用了么!”

魏氏这一发火,满屋子的人顿时动了起来。

可魏氏的状态,步行去祠堂显然是不现实的,还是林氏反应快,叫人抬了软轿过来,然后跟蒋氏一起,将魏氏扶上了软轿。

荣禧堂里忙成一团,已经没人再有心思去管陆佳敏这位瑞王妃了。

忙乱之中,陆佳敏不知被谁挤了一下,又踩了脚,正要发作,一群人呼啦啦地都涌出去了。

她见状,满肚子的气也是没处可撒,想了想,只能也跟着出去了。

这么多人过去,她得看着她们,不许她们欺负她娘才行!

都到了这一步了,陆佳敏居然还能这么想,也不得不说,这位的想法,实在有些异于常人了。

......

因为魏氏催的急,所以,她们这一大帮子人很快就到了陆家祠堂所在。

说是祠堂,其实也不过是个空院子。

陆家地方大,单独辟出一个院子充作祠堂,供奉陆家先祖,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年因为争产的缘故,魏氏跟本家那些个族老们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就将老公爷这一枝从本家给迁出来了,所以,如今陆家祠堂里供的,可都是他们这一枝正正经经的先辈们。

时人重孝,最敬祖先,但凡谁家里出了不敬祖先的后辈,那就是大逆。

轻则一顿打,重则从族谱中除名,也是有的。

陆家一门功勋,最是受人敬仰,还从没出过子孙后代敢在先祖面前不敬的。

所以说,郑氏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魏氏一行到了祠堂门口,就听里面传来阵阵咒骂声,和几声摔打声。

魏氏颤声吩咐将她抬过去。

刚一过去,就看到了叫她几乎厥过去的一幕。

只见祠堂里头,几个奉命看着郑氏跪祠堂的婆子正死命拦着郑氏,而郑氏则高声咒骂着,撕扯着,近乎狂躁地将祖宗牌位下方的供桌,囫囵推翻在地。

一时间,香炉、供果、家训什么的,全都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仿佛前面闹得正欢的人,不是她们所熟悉的那个郑氏,而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疯婆子。

郑氏那个样子,可不就跟个疯婆子似的么。

愣了片刻,魏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几乎是岔着声音喊道:“给我将这个畜生拖出来!拖出来!”

要说在此之前,魏氏对郑氏还有诸多怜悯,那此时此刻,就是被消磨得一分不剩了。

就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觉得她可怜?

魏氏此刻真是恨啊,恨自己的有眼无珠,也恨自己的心慈手软。

她早就有过教训,见识过这世间的人心之恶,怎么还会看走了眼呢?

陆铭和陆佳敏,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他们兄妹俩来的倒也巧,正好是一前一后到的祠堂门口,所以,自然亲眼看见了郑氏疯了一样推到供桌的那一幕。

那一刻,陆铭眼前闪过许多的色彩,将他的双眼都蒙住了,什么都看不清。

而陆佳敏则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人,真的,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这......

不管大房兄妹俩如何惊愕,魏氏却是已经派人将郑氏硬从祠堂里拽出来了。

没错,就是拽。

郑氏实在太能闹腾了,像吃了什么九转大力丸似的,浑身劲儿大的吓人,又状若疯癫,去了三个婆子,竟硬是没拉动她。

后来魏嬷嬷又派了三个进去,才合力将郑氏拽出来了。

郑氏做出这种事,下人们简直都看不起她。

谁家要是出了这么个敢砸祠堂的不孝儿媳妇,那可真是满门无光!

魏嬷嬷派进去的婆子都是做惯了粗活的,手上力气大,将郑氏拽出来,可没留什么劲儿,郑氏几乎是被她们给半拖着出来的。

将人弄出来以后,几个婆子便听魏氏的,将人丢到院子里去了。

没错,就是丢。

郑氏几乎是被掼在地上的。

她往日哪受过这样的罪?

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郑氏被拖出来,浑身的疯劲儿似乎就小了许多,只歪坐在地上,赤红着一双眼瞪着众人,却没有再闹着要拆祠堂。

魏氏见郑氏跟看仇人似的看着自己,不禁冷笑道:“怎么,你还要生吃了我不成!”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求情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求情 (第1/1页)

回答魏氏的,是郑氏的一声冷哼。

她这一哼不要紧,直接将陆铭和陆佳敏的脸都给哼白了。

他们兄妹俩此刻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们是亲眼见到郑氏发狂的,所以这一时间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内心的惊愕。

没人敢说郑氏怎么了。

但每个人心底几乎都有了一样的猜测,郑氏,怕是真疯了......

因为除此之外,也没有更为合理的解释,能说明白郑氏为什么会这样了?

毕竟只有疯子,才会失去理智,不是吗?

但魏氏显然与旁人又有不同想法。

郑氏就算疯了,做出砸祠堂这种事情,也是大不孝,这事,断不能就这么了了。

这一次,魏氏看着郑氏的目光,没了分毫温度。

她曾经纵容这个儿媳妇,那是因为她觉得她是陆家的人,正如陆佳敏方才所说,郑氏有千般不是,但也为陆家诞下了一对双生子,且辛苦将这双儿女抚养长大,所以,确实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但也不能因为郑氏有苦劳,她就能无底线的纵容啊!

郑氏此举,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容忍的底线了!

“来人,”魏氏沉沉开了口,“去请几位族老过来。”

请族老?

众人闻言不禁一怔,但随即心头都是一寒。

这个时候请族老过来,总不能是为什么好事,这怕是,要收拾地上坐着的那位了吧......

陆家早些年跟宗族中的几位长辈闹得不太愉快,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后来因为诸多原因,关系还是渐渐缓和了,所以,陆家若有大事,还是要请几位族老过来的。

哪怕不帮着做决定,也是个见证。

而陆家请族老过府的时候,可不多,唯一的两次,就是魏氏的长子跟次子战死发丧的时候,请过族老,后来却是再没什么事请过那些人了。

可今儿,魏氏却要请族老过来?

“老夫人,这......”魏嬷嬷想劝一劝。

但魏氏这一次却并不听她劝,只太抬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这样不忠不孝,泯灭人性的东西,我陆家容不下!我怕祖宗们半夜入梦,都要指着我骂我,理不好这个家!”

魏氏显然怒极,一番话说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魏嬷嬷见状,自然不敢再劝,忙吩咐人去请族老们过来。

陆铭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也顾不上再多想什么对策不对策的,先忙扑到魏氏面前跪下了,磕头求道:“求祖母开恩,祖母开恩,母亲她,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她不会......”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显然他自己也知道,郑氏此举无法用常理解释。

可他知道,今儿他若不拦下魏氏,郑氏就真的完了!

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也不能放弃,不仅是为了郑氏,还为了他自己。

他已经猜到魏氏要怎么做了,正因如此,他才必须要劝住魏氏,哪怕希望渺茫,他也要拼尽全力去做。

因为,他不能有一个被除族的母亲,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陆铭不禁又一阵悲从中来,他回来的实在太晚了,若能早一些,哪怕只早几年,他也不至于是如今这样......

他实在不明白,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就不能早几年呢?

早几年,陆铮还没长起来,林氏还是唯唯诺诺地老实妇人一个,魏氏还一心只有他们一家,若是那时候回来,他一定能将国公府的势力,全都收拢到自己手中的。

可如今......如今他手中哪有什么势力!

他拼尽一切接近瑞王,向瑞王投诚,也不过才换来了那么一丁点儿可怜的信任,他手中无人,想要谋成大事,实在太难了......

这一刻,陆铭心底那股无可奈何的感觉,不由更加重了。

魏氏却不知陆铭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想替他母亲求情,到底也算一片孝心,因而,倒是没迁怒陆铭,但口气也算不上多软和就是了。

“你不必说了,这一次,谁说我也不会听了,这不是我要治她,是她逼我的。”

一个逼字,道尽了魏氏此刻的心情。

确实,她原本真没想过要将郑氏从族谱中除名的,这非得天大的错处,才能这样做,而且,郑氏被除名的事情一旦传出去,陆家的名声也必定会被妨碍,所以,若非真的被逼急了,她实在不至于此。

“祖母......”陆铭听出魏氏语气中的强硬,不由慌了,他扯着魏氏的下摆,不停地磕头,以期魏氏能心软,放郑氏一回,“求祖母三思,只当为了陆家的脸面吧。”

陆佳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她再没了方才的从容高傲,也推开丫鬟的手,疾步奔至魏氏面前,在陆铭旁边跪了下去,同样抓着魏氏的裙摆跟着求道:“祖母,祖母您就当为了孙女的脸面吧,孙女不能有个被除名的母亲啊,王爷,不,皇上,皇上不会允许的!”

陆佳敏急中生智,竟会想到拿皇上出来压魏氏。

但不得不说,她这个“威胁”,说的很巧妙。

因为陆佳敏说的这些,魏氏也都想到了。

陆佳敏身为皇家儿媳妇,确实不允许私德有碍,而私德这件事,涵盖范围其实就很广了,或许表面上看陆佳敏的私德跟郑氏可能没什么太大关系,但若是有人硬要拿来做文章,也并不是不可。

这也是当初这门亲事定下来的时候,魏氏不愿意的原因。

与皇家做亲家,哪那么容易?

如今掣肘之处,不就出来了吗?

陆佳敏的话一出,林氏便暗道一声可惜。

原以为今日能借机将郑氏那个毒妇直接赶出陆家,现在看来,只怕是不太可能了。

跟林氏想法差不多的,还有蒋氏。

她们都不傻,处在她们这个位置上,自然比一般人能看到的更多,所以也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陆铭显然也是明白的,于是忙希冀地看向魏氏,“祖母,祖母,求您只当为了咱们这一家子吧,铮哥儿......还有铮哥儿呢,他前途要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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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六章:退而其次

林氏听陆铭说着说着,居然扯到陆铮头上去了,不由气得眉毛竖起,也忍不住开口了。

“老太君,铮儿的前途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了命拼出来的,可不是靠着谁的好名声得来的!”

林氏这话说的不客气。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若别人这么攀扯陆铭,郑氏只怕说的比林氏还难听呢。

求情就求情,她还没说什么呢,居然将她儿子扯进来了,当她是死人不成!

陆铭被林氏这么一说,脸顿时就涨红了,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脸过,什么面子,此刻已经顾不上了,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郑氏被除族!

思及此,陆铭也不管好看不好看,脸面不脸面了,听到林氏这么说,转头便对林氏磕头,“二婶母,是我不会说话,是我不会说话,您别计较,只求您看在我实在焦急的份上,原谅我说错了话吧。”

林氏不防陆铭会这样做,登时被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就事论事,你这样,倒好像我逼着你怎么着了似的!”林氏可不傻。

最初的惊愣过后,她立即便做出了反应。

她要是不说话,明儿说不定就要传出她苛待子侄的话了!

魏氏疲惫地看着眼前这犹如闹剧般的一幕,深深地无力感一阵阵地涌上心头。

“老太君......”魏嬷嬷见魏氏脸白的如纸一般,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

魏氏可还病着呢,褚太医和安笙都交代了,切不可再生气,可今儿这......

“我没事,”良久,魏氏才白着脸低低道了一句,尔后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似乎已经没了,“舒巧,派人将她送去家庙吧,对外……就说生了病,要静养一段日子。”

魏氏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至少离得近的都听见了。

送去家庙......

林氏和蒋氏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但随即又都收起了面上了怔愣。

这确实算是眼下一个比较合适的解决办法。

送去家庙也好,就凭郑氏今日犯的错,送去了家庙,若不是有什么极为特殊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再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将人弄走了......

魏氏说要把郑氏送去家庙,对外说得了病要静养,陆铭和陆佳敏自然也听见了。

陆铭不禁长出了口气。

还好,只要没除族,就还好......

陆佳敏却似乎对这个结果还是不满意,正要说话,却被陆铭拽了一把,这才闭上了嘴。

魏氏看也不看他们兄妹,转头又吩咐林氏和蒋氏:“叫人将祠堂收拾好,我要向祖先们请罪。”

“老太君,您......”林氏和蒋氏想劝魏氏先回去歇着,这些事情,她们也能做,可魏氏并不同意。

“不必劝我,去吧。”魏氏低声道。

“是,老太君。”林氏和蒋氏见魏氏心意已决,只好不再劝了。

郑氏被人拉走了,嘴里仍然在喋喋不休地骂着什么,却已经没人去管了。

几个婆子得了魏氏的话,下手没有分毫迟疑,没一会儿就将郑氏拽着走远了。

郑氏的贴身丫鬟芳翠在后面跟着,也不敢乱喊。

郑氏完了,她这个贴身丫鬟,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郑氏要去家庙,她势必得跟着的。

因为郑氏犯的错太大,魏氏连东西也没叫收拾,直接就叫人将郑氏塞进马车里,送去了家庙。

芳翠跟江妈妈原还想着贿赂贿赂那些人,哪成想人家看也不看她们送去的金银,当真分毫情面也不讲,连件衣裳,都没叫郑氏收拾。

还是芳翠和江妈妈抢着拿了些珠宝首饰,并二人身上带着的一些碎银,郑氏才算是没“净身”被赶出护国公府的大门。

魏氏说对外说郑氏出去养病,自然也要做做样子的。

因为郑氏还闹着,几个婆子便将她敲晕了,然后直接送上马车。

郑氏身边的人,只带着江妈妈跟芳翠,余下的,多一个也不许带。

这一趟去家庙,可不是去享福的。

......

那边几个管事婆子送郑氏去家庙,这边林氏和蒋氏也带人将祠堂清理了出来,重新摆好供桌,然后,才请魏氏进去。

魏氏说要给祖宗上香请罪。

林氏和蒋氏身为儿媳妇,自当陪同。

陆佳敏见状,想了想,到底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陆铭却没有进去,而是一个人来到祠堂门口,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烈日当空,陆铭身子一向不好,再加上经过方才那事,脸色更是难看得厉害。

若是往常,别说他跪一下了,就是叫太阳晃一下,郑氏也不能允许,可如今,他却自己跪在了这烈日之下。

宛筠见陆铭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地跪在台阶下面,不由唤道:“大少爷,您......”

陆铭知道宛筠要说什么,但他不能走,至少此刻,他不能走,更加不能晕过去。

他转头扫了宛筠一眼,宛筠立即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魏氏等人在祠堂里跪拜了祖宗,请了罪,出来之后,就见陆铭跪在台阶下。

魏氏目光动了动,到底还是道:“你身子不好,回去吧。”

陆铭脸上却带着执拗的坚持,“孙儿不回去,母亲犯了大错,不敬祖先,孙儿也不敢辩驳,且更是自知有劝诫不当之罪,孙儿虽无颜面见祖先,却仍想向先祖请罪,还请祖母允准孙儿跪着吧。”

魏氏听到陆铭这样说,嘴唇张了张,最后终究还是叹了一声,道:“随你吧。”

说罢,人便走了。

结果才下了两阶台阶,人忽然倒栽葱似的,朝台阶下面栽了下去。

“老太君!”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

魏嬷嬷和林氏离魏氏最近,忙一把扶住魏氏,荣禧堂里的两个婆子反应更快,当下扑到台阶下去,准备给魏氏当垫背。

不过好在,林氏和魏嬷嬷将魏氏扶住了。

魏氏这一晕倒,可着实吓坏了众人。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魏氏送上了软轿,抬着人回荣禧堂,另早派了脚程快的,命赶紧去请褚思仁过来。

陆铭也顾不上跪祠堂了,赶紧先跟着去了荣禧堂。

魏氏一定不能有事!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坚定

陆铭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似的,眼中只剩下了魏氏,他站在床边,看着沉睡不醒的魏氏,一副忧心到不行的样子。

林氏也没拦着陆铭,但也没理会他。

不管陆铭是惺惺作态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她都不想知道,也不关心。

她只知道,郑氏被送去家庙,她们家跟大房一家的“战争”,也就算是彻底开始了。

从前那些小打小闹,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了。

至今日起,只怕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过,她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所以,倒也不至于接受不了。

......

魏氏一直没醒,陆佳敏却不能一直待在国公府。

她如今身份不同,断没有在娘家过夜的道理,所以,看着时辰有些晚了,也只能先离开了。

陆铭到底不放心,出来送了陆佳敏。

傍晚时分,和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很舒服。

然而,陆铭却一点儿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满心的烦躁。

“你回去之后,若王爷问起,你便跟王爷说,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也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需王爷操心。”陆铭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股子沉沉的暮气。

陆佳敏听了一阵心惊,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大哥,母亲那......”

话未说完,便听陆铭道:“母亲的事……你别管,你只记着,你要牢牢抓住王爷的欢心,这便是你对母亲的一片孝心了,知道吗?”

陆佳敏听了陆铭这话,本想辩驳几句,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辩驳,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这话从她还没嫁到王府,便每日都能听见,听得多了,有时候似乎也生出一股恍然来,似乎她真的只要讨好那位王爷,就够了,她的人生价值,也仅止于此罢了......

陆铭并没有察觉陆佳敏的不对劲,或者是察觉了,这会儿也没心思去管,将陆佳敏送到二门,看着她上了车,他便回去了。

......

陆佳敏走后不久,陆铮便回来了。

他今日出城办差去了,方才才回来,进宫回了差事,刚一出宫,就见司契翘首等在外面,见了他忙迎上来,几句话将府里的事情说了,他听后一路疾奔回了府,扔下马鞭,便往荣禧堂跑去。

待到了荣禧堂,见过了林氏和蒋氏,听林氏说魏氏刚吃了药没多大一会儿,又睡了,他便没再进去。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陆铭,直把陆铭盯得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心紧紧地提到了嗓子眼,才收回视线。

“行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自己,这一身臭汗的,待会儿就算见了老太君,也是叫他老人家担心。”林氏何尝看不出儿子目光有异,但她却没拦着。

有些事,就算不拿到明面上来,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了,既如此,何必又再处处忍着呢?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便颔首应了一声,然后,先回去收拾自己去了。

......

永宁侯府。

郑妈妈一路匆匆跑回玉笙居,也顾不上气都没喘匀,就赶紧朝安笙住的正房去了。

见了安笙,郑妈妈忙道:“小姐,有信儿了,陆夫人叫人送了口信儿过来,说魏老太君的情况……不大乐观。”

安笙听了郑妈妈这话,微微一怔,然后沉吟了一会儿后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世子可回去了?”

“回了回了,”郑妈妈闻言,忙颔首应道,“世子刚才回到国公府,瞧着行色很匆忙,小姐,您说世子若是知道......会不会......”

知道什么,又会不会什么,郑妈妈却有些问不下去了。

这话问出来,还不是戳安笙的心窝子。

可即便她没明说,安笙却也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

但安笙倒是并不担心这个。

她相信,陆铮不会怪她的。

郑氏,她是一定要除了的,可要是想要除郑氏,魏老太君那里,就必须得先解决。

她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先潜移默化间让魏老太君对郑氏失望,然后,再弄出件大事来,让魏老太君彻底失望。

而当魏老太君彻底失望的时候,就是她除去郑氏的时候了。

对此,她并没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感觉。

郑氏要她的命,要陆铮的命,且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以德报怨”?

她只知道,别人要她的命,她除了自保,还要还击!

不过,郑氏暂时还不能死。

尽管她有一千种让郑氏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家庙里的办法,但是却都不能用。

因为郑氏若现在不明不白地死在家庙里,那么,陆铭就可以顺势博得魏氏的怜悯,从而将郑氏大闹陆家,气坏魏氏所带给他的影响,消除的几乎不剩多少。

这是陆铭最擅长的事情,要说到博取同情,真是没人比他更得心应手了!

而陆铭,也是她要除去的另外一个人。

没办法,陆铭心心念念的,都是要除去陆铮,取而代之,她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思及此,安笙内心又坚定了许多,她想了想,吩咐郑妈妈说:“去跟苏远说,让他给胡大传话,现在把陆家的事情,散出去。”

郑妈妈不想安笙居然会这样吩咐,一时间不由惊道:“可小姐,这事若散出去了,那陆家的名声可就......”

“我知道,去吧,跟苏远说,让他知会胡大,闹得越大越好,另外,再叫他派人去陆家家庙,暗中守着那位大夫人,别叫她自己死了,也别叫别人害死她。”

不知道为什么,郑妈妈总觉得有几分心惊,但见安笙一脸坚定,也不敢再劝了,忙躬身应了声是,然后,出去按安笙的吩咐行事去了。

......

入了夜,西市却愈发的热闹,那一整条花街,沉寂了一个白日,此刻像是忽然间活过来了似的,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夜晚的花街柳巷,真乃“群贤聚集”,三教九流共同出现的场所,这个时候,却也是一日里消息流通最快的时候。

但凡想要什么消息快速地散播出去,那从这里下手,就准没错......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大发雷霆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大发雷霆 (第1/1页)

护国公府大夫人郑氏不敬祖先,忤逆婆母,砸坏陆家先祖长眠祠堂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京都各处。

一大早的,各家负责采买的奴才,便从街头巷尾间,平民百姓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回去之后,自然都报给主家知道了。

按说这原本该算是陆家的私事,可陆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私事便不能完全只是私事了。

瑞王也接到了这个消息,当场就怒地摔了茶盏,然后叫人去将瑞王妃叫来。

陆佳敏匆匆梳妆而来,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被瑞王给骂懵了。

“你不是说什么事也没有?好啊,你竟敢欺骗本王!亏得本王还关心你们家那点儿破事,特地问了你,你倒好,居然跟本王藏着掖着,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你是不是就想这样看本王的笑话呢!嗯!”

瑞王显得很暴躁。

陆佳敏则吃惊不已。

她嫁入瑞王府时间虽不算长,但自问同瑞王也算琴瑟和鸣,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但瑞王可是连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的,可今儿居然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陆佳敏完全忘了要如何反应,以至于瑞王到底骂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她只觉得满心的委屈无从发泄。

正委屈着呢,便觉耳边一阵凉风袭来,接着,一个重重地巴掌,便落到了自己脸上。

陆佳敏简直惊呆了!

瑞王打她!

他居然敢打她!

“毒妇!你还敢瞪本王!”瑞王显然也不比陆佳敏好到哪里,眼珠子瞪得溜圆,眼底发红,“本王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算选了你做妻子!”

说完这句话,瑞王便甩袖走了。

而陆佳敏的丫鬟绮菱,这时才敢上前来扶起陆佳敏。

“王妃,怎么办啊,王爷知道夫人的事了。”陆佳敏没听清楚瑞王骂了什么,绮菱可是听得清楚,所以方才才连个声音都没敢出。

陆佳敏这会儿倒是听清楚绮菱的话了,不过,她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是怔怔地问绮菱,“你说什么?”

绮菱急的都要哭出来了,抖着嗓子重复到:“小姐,奴婢说,王爷知道夫人的事了,怎么办啊?小姐,王爷看着是真生气了,这是恼您昨儿回来没跟他说实话呢!”

陆佳敏这回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瑞王生的是哪门子气,又为何发了这么大的火。

瑞王知道郑氏的事了!

陆佳敏浑身的力气,骤然间如同被一下抽干了似的,歪倒在了绮菱身上,“他,他怎么会知道......”

绮菱心道,她哪知道瑞王怎么会知道的啊,她就想知道,瑞王知道了郑氏的事,又发了这么大火,她们该怎么办!

可看陆佳敏的样子,分明又不像是有主意的模样,绮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小姐,要不……咱们找大少爷吧?大少爷那么聪明,许会知道该怎么办的?”绮菱小心建议道。

她也不敢说陆佳敏会不会听她的,因为昨儿就是陆铭交代的,让陆佳敏别跟瑞王说实话,结果陆佳敏回来就没说实话,然后.......然后,就是今早这样了......

但陆佳敏显然已经忘了这些,听到绮菱说让她去找陆铭,她便同意了,“对,找大哥,大哥那么聪明,一定会......快,绮菱,咱们这就回去找大哥!”

说罢,陆佳敏便扯着绮菱往外走去。

“小姐,您先别急,容奴婢安排安排。”绮菱忙拽住了陆佳敏。

再怎么着,也得安排交代一下才能出门啊,哪能就这么直接出去的。

陆佳敏这会儿似乎没了主心骨,绮菱说什么,都听得很,闻言便点点头,应道:“好,你去安排。”

绮菱将陆佳敏交给其他人扶着,自己跑去安排车驾去了,哪成想去了才知道,瑞王已经下令,不许陆佳敏出门了!

怎么这么快?!

绮菱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然后随即心头又划过两个字,完了!

陆佳敏才嫁进王府没多久,就被禁了足,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

瑞王府两位侧妃也立即得到了消息,听说陆佳敏被禁足,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徐侧妃是忙安排人再出去打听消息,而顾侧妃,却是先仰天大笑了三声。

顾安雅见顾凝薇笑得这般得意,不由劝道:“姐姐切勿表现得太过高兴,王爷可生着气呢,若叫他知道姐姐高兴,只怕还要迁怒姐姐呢。”

顾凝薇听到顾安雅这样说,虽有些不快,但还是听了,然后转头又吩咐她,“这一回,那个女人算是倒台了,徐颖那个贱人没了后台,已经不足为惧,你快些动手吧,你要知道,我不是真接你来住着享福的,做好你该做的事。”

顾安雅听到顾凝薇这样说,脸色不禁白了白,但随即还是颔首应说:“姐姐放心,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找机会动手的。”

......

护国公府。

陆铭一早刚起了,喝了碗白粥,又吃了药,正准备去荣禧堂侍疾,却见自己身边的长随匆匆跑了过来,说有要事禀报。

陆铭叫将他叫进来,问了什么事,结果听长随一说完,当下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宛筠骇得不行,又是揉胸又是拍背的,不停地叫着,“大少爷,大少爷您别吓唬奴婢啊!”

长随也唬了一跳,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陆铭。

半晌之后,才见陆铭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你说,这消息已经传到如何了?”

长随见陆铭指着他问话,忙答说:“回禀大少爷,外头都传遍了,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只怕是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啊!”

长随说着,也是不由地一脸苦相。

谁能想到,一大早起来,就有个这么重大的消息,砸到他头上了呢?

这种事被传开了,大房这只怕......

长随不敢想下去了,但心中难免也有些为自己的后路打算的想法。

陆铭却似乎一点儿都没注意到长随的面色变化,只一味地沉着脸僵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长随和宛筠也不敢吱声,一时之间,整间屋子里静悄悄的,余声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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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章:谁之因?

陆府其他各处也都陆续收到了信儿,知道郑氏大闹砸祠堂的消息被传了出去,皆是惊愕不已。

林氏忙招过林妈妈,赶紧吩咐了两句,叫她马上去查是谁走漏了风声,然后自己则匆匆忙忙地赶去了魏氏那里。

路上遇见蒋氏,二人对面碰上,见对方都是一副神容慌乱焦急的模样,不由都有几分惊诧,随即又了然,知道这消息多半不是对方叫人散出去的。

蒋氏反应更快些,也拉得开面子,忙迎上前去,对林氏道:“二嫂听到信儿了这是?”

林氏嗯了一声,点点头,“你也听到了吧。”

“可不是,”蒋氏有些发愁地啧了一声,“一听见,我就吓了一跳,赶紧撂下筷子就跑过来了,二嫂,你说老太君这会儿......”

林氏知道蒋氏是什么意思,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后,道:“魏嬷嬷拿老太君身子为重,兴许不会跟老太君说。”

蒋氏见林氏这话说的自己也有些没把握,知道林氏是心里也没底呢,只不好直说罢了,便也没戳破,点头应说:“我也觉得魏嬷嬷应该会以老太君身子为重,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会拦着不许跟老太君说才是,唉……你说说,这两日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的......”

说着,蒋氏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副很发愁的样子。

林氏心里同样惴惴地,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与此同时,她心里居然还有一股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可是,一想到郑氏的丑行被公诸于世,她这心里头就分外的痛快!

可这话她是断不敢说出来的,她是陆家媳妇,郑氏也是陆家的媳妇,同为陆家妇,她们之间到底还是有斩不断的联系的,她这会儿若是去看郑氏的笑话,自己才是要被笑话呢。

......

林氏和蒋氏匆匆到了荣禧堂,刚进院,就见魏嬷嬷迎出来了。

二人见魏嬷嬷一脸的沉肃,心中都不由一惊,然后忙加快了脚步。

待迎面碰上了魏嬷嬷,林氏就忙低声问道:“嬷嬷可是听着信儿了?老太君那......”

魏嬷嬷不等林氏问完,便道:“老太君还没醒呢,奴婢叫人瞒着,没敢跟老太君说。”

林氏和蒋氏闻言,都不禁松了口气。

半晌之后,林氏才语带艰涩道:“我已经吩咐林妈妈下去查了,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定要查个明白才行!”

林氏这么说,也算是从侧面表明了,这消息不是她叫人散出去的。

蒋氏闻言也忙跟着附和道:“是该赶紧查清楚,昨儿特地交代下去的,要他们闭紧嘴巴,不准乱传,却还是有人将消息散了出去,这往小了说,是守不住话,往大了说,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啊!”

魏嬷嬷听林氏和蒋氏这样说,便定睛看了看她二人,见她二人面上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放心。

不是这二位叫人散的消息就成,这样的话,哪怕真是哪个奴才管不住嘴乱说话,也总好过两位夫人故意往外放消息,叫老太君好接受一些。

这事不小,想一直瞒着老太君肯定不现实,如今也只能瞒着一时是一时了,先想办法让老太君身子养好些,她再慢慢透给老太君知道吧。

她们三人这里正说着话,便听院门口又传来动静,三人俱都循声看过去,就见陆铭被人扶着进来了。

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日更加难看,白的几乎毫无血色。

然而,林氏看着这样的陆铭,却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心疼的感觉。

只要一想倒陆铭和郑氏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她就对陆铭没一点儿心疼了。

她心疼陆铭,陆铭可没见因为她的心疼,就少害陆铮一点儿呢!

陆铭匆匆朝三人迎了上来,然后急忙问道:“祖母......”

魏嬷嬷看着这样的陆铭,不禁也是暗暗叹了口气,然后道:“老太君还不知道呢。”

陆铭闻言,也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身子晃了又晃,一下子倒进宛筠怀中了。

“大少爷,您可别吓唬奴婢!”宛筠吓得忙双手并用去扶陆铭。

林氏等见状,还能说什么,只能先叫陆铭回去歇着。

这可也是个病秧子呢,别老太君那头还没好,这位又病上了!

刚这么想过,就见陆铭忽然呕出一口血来,接着,人就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乍见陆铭吐血,林氏等都骇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叫人送陆铭回去,然后,又是请大夫来瞧。

陆铭被送走后,陆铮也回来了。

陆铮一早接到信儿,就快马加鞭跑去褚思仁家里,去接褚思仁过来了。

这也是他跟林氏商量过后做的决定,就是担心魏氏一旦听到这个消息,再有什么不好。

虽说他们猜着魏嬷嬷多半会拦着不叫魏氏知道,但凡事都有例外,又牵扯到魏氏的身子,他们娘俩也实在不敢轻忽,于是便决定林氏先去荣禧堂看看,陆铮则赶紧去请褚思仁过来。

......

褚思仁家里也是听到了风声的,所以,一早陆铮来接他,他也只是摇头叹息了几声,然后什么也没说,背上药箱就跟陆铮走了。

正好在陆铭被送回房中时,到了陆家。

结果就是,他来了之后不是先替魏氏看病,而是先替陆铭瞧了瞧。

这话还是林氏提的。

尽管她并不愿意这样,但此时此刻,她也必须得开这个口,否则魏氏醒了之后若知道她明知陆铭吐血,却不安排褚思仁去瞧,只怕反倒要怪她。

就算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必然会有疙瘩。

而这个时候,让魏氏心中有疙瘩,对他们母子来说,显然是不好的。

所以她开这个口了。

褚思仁医者仁心,倒是没有管其他的,他把过脉,见魏氏这里情形还好,也就先去瞧陆铭了。

林氏想着既做了初一,也不能忘了十五,便吩咐陆铮说:“你祖母还没醒,这里也没你多大事,你陪着你褚爷爷去看看大少爷吧。”

陆铮未尝不明白林氏的意思,闻言便颔首应了,然后,亲自陪褚思仁去了见山楼。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宽慰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宽慰 (第1/1页)

褚思仁和陆铮去了见山楼不久,魏氏便醒了。

见林氏和蒋氏都在自己房里,魏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然后故意凶巴巴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还死不了呢,行了,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家里一摊子事要忙活呢,我这有舒巧她们就成了。”

魏氏显然是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林氏和蒋氏是见自己病的重了,才一直陪在这里。

可家里那么多事要忙,总陪在她这里怎么成。

陆家人丁本就单薄,她这一病倒,家里家外的事情就都要林氏忙活了,蒋氏虽能帮着些,但到底做主的还是林氏,所以林氏这会儿肯定忙得很。

因这,魏氏并不想林氏和蒋氏一直留在她房中侍疾。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有分寸,这一回,病的肯定不轻,但就像她自己说的,至少也死不了......

只要死不了,唉......

算了,事已至此,再想无益,那样没有丝毫人伦的东西,还是别再想了。

林氏和蒋氏听了魏氏的话,并不敢反驳,近乎带着一种隐瞒了魏氏的心虚,二人只伺候着魏氏用了早膳,喝了药,便一同离开了。

魏嬷嬷送二人出来,在院门口跟林氏和蒋氏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回去了。

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不管怎么说,至少最近几天,还是得瞒着魏氏的。

魏氏的身体,再经不起大起大落的情绪起伏了。

......

而此时此刻,在见山楼里替陆铭诊脉的褚思仁,神情却不太好看。

昨日陆府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有所耳闻,所以,对于陆铭脉象显示忧惧过重,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这位大少爷跟常人不同,他底子本就差,所以,在寻常人身上只是很轻的问题,放在他身上,可能都会很严重。

褚思仁细细诊了脉,收回手,看了陆铮一眼,示意陆铮出去说。

陆铮收到褚思仁的目光示意,立即心领神会,陪着褚思仁先出去了。

而就在他们二人刚出去的时候,床上躺着的,陷入昏睡中的陆铭,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宛筠一见陆铭睁开了眼睛,就喜得要叫人,却被陆铭一个眼神制止了。

宛筠见陆铭这样,心跳不由加快了,然后,做贼一般地往后去看了看,像是在确定陆铮和褚思仁走了。

这时候,就听陆铭低声道:“你出去,听他们怎么说。”

宛筠听罢也不敢多话,忙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

见山楼外厅中,褚思仁和陆铮正在说话。

宛筠不敢在陆铮面前耍小心眼,便也没偷偷摸摸的,而是直接走了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正听见褚思仁正在跟陆铮说:“你大哥这病,只怕不十分乐观,他的身子向来不好,如今又忧思过重,实在不是养病之道啊。”

宛筠听到褚思仁说陆铭的情况不十分乐观,登时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再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匆匆跑过去,急慌慌地问褚思仁:“褚老,大少爷这病,难道没治了?”

大少爷明明已经好了许多了,怎么突然又......

是了,夫人的事情闹成这样,大少爷怎么可能不着急上火呢?

褚思仁不防备宛筠突然跑出来,给她吓了一下,好在不重,然后也没计较她没规矩,倒是实话答了她。

“你们大少爷的身体,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最忌多思,可如今......你们府上的事......罢了,多少劝着些吧,事情既已出了,再思无益,倒不如放开些胸怀......”

提到陆家昨日的事情时,褚思仁含糊了一下。

说到底,这事可以算是丑闻一桩,他的为人秉性,是做不到看人笑话的,所以便没有明说。

但宛筠也不傻,自然知道褚思仁也是知道昨儿的事情的。

褚思仁胸怀坦荡,反倒宛筠这个丫头,倒忍不住有些脸红。

这也不怪她,她到底是大房的人,大房出了这种事,她们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脸上无光。

褚思仁又交代了几句,开了方子,就提出要走。

陆铮也没多留,交代宛筠好好照顾陆铭之后,便送褚思仁出去了。

亏得今儿不是大朝,陆铮不必上朝,若不然这一大早折腾来折腾去,还真不够他忙活的。

......

褚思仁跟着陆铮快马加鞭地赶到陆府,这会儿便有些疲态了,所以陆铮走得不快,一直扶着褚思仁,随着褚思仁的步伐往前走。

清风徐送,吹来满园花草香,褚思仁却沉沉叹了口气。

这会儿只有他跟陆铮了,他说话也就更直接了些。

只听他沉沉说道:“你们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如今......不管消息是谁散出去的,总归对你们家的名声不太好,你也要有个数,如今你们一大家子,可正经要靠着你支撑呢,你可得放开些胸怀......大丈夫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道理,老夫相信你是懂的,唉......好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们母子了......”

最后这一句,褚思仁说的有些感叹。

陆家那位大夫人的做派,他早有耳闻,这些年来,陆铮母子支撑着护国公府的门庭,还要纵容那位胡闹,其中多少不容易,外人又何尝能全都明白呢?

所以,外人其实是最没有权利说什么的。

就是他,也不过是自诩长辈,才多了这个嘴而已。

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这孩子当年多不容易,他也是知道的,战场上刀枪无眼,他小小年纪,硬是厮杀出一条路来,其中艰辛,哪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眼见着这些年陆家总算又稳定下来了,谁知又闹出了这样的事?!

那位大夫人,从前就不是个明白的,如今,更是糊涂的厉害啊......

“您的话,晚辈都记下了,您放心吧,晚辈不会在意外人怎么说呢。”对于褚思仁的好意,陆铮自然是真心领受。

褚思仁听到陆铮这样说,想要再说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只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陆家遇到这样的事,他这个外人,除了能说几句宽慰之言,其他的,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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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二章:一腔怨气

陆铮将褚思仁送到门口,正要请褚思仁上轿,却见门前一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那马车略有些眼熟,他正看着呢,就见安笙从上面下来了。

陆铮见到安笙,倒是没怎么惊讶,只赶紧迎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陆铮又觉得不对,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安笙道:“我来瞧瞧你和伯母。”

安笙为何来瞧瞧他与母亲,陆铮自然明白。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朝安笙点了点头。

安笙见到褚思仁还在陆家大门口站着,便上前去见礼。

褚思仁见到安笙,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满意和欣慰。

这个时候,安笙没有避而不来,就说明了她的态度。

“快进去吧,我这就走了,你们也都别送了。”褚思仁朝陆铮和安笙摆摆手,径自上了轿子。

陆铮安排了司契送褚思仁回去,自己则引着安笙进了陆家大门。

“我可要去见见老太君?”安笙一面跟陆铮往里走,一面低声问道。

陆铮听到安笙这样问,略沉吟了一下,答说:“暂且还是先不要了,祖母这会儿见了你,只怕还要疑心,她如今,还不知道外面的事呢,我先叫人去给母亲过个话,看母亲这会儿方便出来么。”

“也好。”安笙听陆铮这样说,也没反驳,点头应了。

陆铮的安排无可厚非,而他跟林氏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内。

出了这种事,陆家上下只怕都瞒着魏氏呢。

只是......

“伯母可说了,外面那些流言,要怎么应对吗?”安笙问这话的时候,仔细地看着陆铮的脸,似乎不想错过他任何一点儿细微的表情变化。

陆铮神色倒并没什么变化,只照样低声回说:“这个……我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商量,不过若我没料错的话,母亲大约不会管。”

最后一句话,陆铮说的很轻,轻的安笙几乎要竖起了耳朵,才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不会管?

陆铮的意思是,林氏对外面那些流言,很可能采取毫不作为的做法?

不过,若真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

林氏如今恨郑氏恨得不行,郑氏的丑行被公诸于世,虽然对陆家的名声会有影响,但说到底,这点儿影响在大仇面前,便微不足道了。

“那你呢?”过了一会儿之后,安笙又问陆铮。

“我?”陆铮似乎有些奇怪安笙会问他,不过,还是仔细想了想,答说,“……我只知道,外面那些话,并不只是流言。”

外面传的那些话固然有些夸张成分,但实际上却桩桩件件都是郑氏做过的事,不容辩驳。

所以,这所谓的流言,其实也不过就是事实被流传出去了而已。

安笙没有再问了。

她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陆铮和林氏的态度,便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

皇宫。

瑞王一早发了一通脾气,甩了瑞王妃陆佳敏一个巴掌之后,立即就进宫去见荣贵妃去了。

进了昭阳宫,瑞王便先闹了一场。

荣贵妃一大早的就见到儿子的喜悦还没维持多大一会儿,就被瑞王秋风扫落叶般的怒气给吓到了。

等瑞王发作完了,荣贵妃也捂着胸口要不好了。

烟若急的忍不住说瑞王:“王爷您这是做什么?贵妃娘娘可哪对不起您了?!”

荣贵妃虽然捂着胸口没说话,但急促的呼吸和哀痛的目光无不说明她是认同烟若这话的。

是啊,她又哪对不起这个孽障了?要他一大早的到跑到宫里来给自己甩脸子?

不,这哪里是甩脸子,这分明是打她的脸!

瑞王发作了一通,怒火似乎降下来了一些,听到烟若这样问,也没再发火,只沉着脸叫其他人都出去,说有话要跟荣贵妃说。

到底是自己儿子,荣贵妃就是再生气,也没法真的对瑞王置之不理,于是只好让烟若将人都先赶出去。

烟若毕竟是奴婢,自然得听主子的吩咐,于是乎,便将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都赶了出去。

等殿内宫人都走了,荣贵妃才没好气地对瑞王道:“说吧,又怎么了!”

瑞王这会儿倒是忍住气了,将陆佳敏母亲郑氏大闹护国公府,砸了护国公府祠堂,险些气死魏老太君,被魏老太君一怒之下发配到家庙去的事情,跟荣贵妃说了。

荣贵妃听罢脸色遽然而变,声调高了不止一点儿,“什么?她疯了不成?!”

所有人听见这件事的第一反应,都是郑氏疯了。

可郑氏真疯了吗?

“没有!”瑞王恼得一身怨气,“母妃,她疯不疯的,要紧么?您怎么看不出轻重呢!”

荣贵妃听到瑞王这话,先是一怒,接着又一愣,再之后,双眼骤然睁大了。

是了,眼下这个时候,郑氏是真疯还是假疯,有什么区别呢?

哦,也是有区别的,区别只在于,他们丢脸的程度大小而已。

瑞王一看荣贵妃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不禁又抱怨上了,“这就是您为儿子选的好王妃?她有个这样没有人伦,不知礼义廉耻,丝毫不顾孝义的母亲,又能是个什么好的!!!”

荣贵妃听到瑞王的抱怨,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呢?

说陆佳敏不是她替儿子选的?

还是说陆佳敏有个郑氏那样的母亲,并不代表她就也是那样不忠不孝之辈了?

瑞王见荣贵妃被自己问住了,怨气不由更甚,“现在好了,阖京都知道她母亲那点儿丑事了,往后儿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笑话呢!”

荣贵妃面对儿子的埋怨,哑口无言,心里口里一阵苦涩。

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了陆佳敏呢?

明明京中还有能做儿子正妻的女子,她怎么就给儿子选了这么个表面光的呢?

一时之间,殿内无人再言,瑞王抱怨了一通,见荣贵妃一直不说话,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只沉着脸坐在那生闷气。

就在这时候,烟若来报,说汪家夫人递了牌子进来,想要求见荣贵妃。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人性之恶

安笙同陆铮一路走一路说,说着说着,便进了内院。

正在陆铮要陪着安笙先去林氏的留樨院等林氏的信儿时,就见林氏和蒋氏相偕着从另一边拐过来了。

二人见状忙迎了上去。

才见过礼,就听林氏道:“才听人来报说你过来了,没想到竟在这碰见了。”

说着,便朝安笙招了招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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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四章:是友非敌

听了安笙的话,陆铮心头忽地一动,渐渐也有了计较。

是了,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叫人来提醒他这么句话,瑞王母子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撒不到他头上来,但是,瑞王这份气,却可以撒到他那位大伯母头上去,且这样说来,还勉强能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呢。

林氏也觉得安笙所言甚有道理,思索了一会儿后,不禁点点头,赞同道:“安笙言之有理,铮儿,你快安排些人手去守着家庙,太子殿下说得对,瑞王母子都不是好脾气的,若真发起火来迁怒,只怕真要做什么呢。”

林氏到底不是没见识的市井妇人,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后,便立刻又考虑到了很多。

比如,瑞王母子若为了不想丢脸,便可杀了郑氏,然后做成郑氏因羞愧自戕的假象,来迷惑世人。

毕竟只要郑氏一死,再大的错处也要随着时间的推进尘封起来,郑氏犯的错是不算小,但到底也不是乱世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大部分人都不会在她身死之后,还不依不饶地说她的错处的。

而若是瑞王母子成功将郑氏的死,做成因羞愧而自戕的假象,在世人眼中,郑氏便不是无可救药的,至少,她还是知道羞愧的,不是吗?

这样一来,郑氏的错误就不会显得那么没法原谅了。

林氏想到这些,陆铮自然也想到了,且他比林氏还想到更深一层。

太子特地叫人传话来,若真是这个意思,那就不单单只是为了他了,应该是还与大计有关。

这次的事被传出去是个意外,但仔细想想,对他们却不能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皇上近来态度不明,荣贵妃复宠,瑞王虎视眈眈,这些对太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太子虽为储君,但是,皇上还是皇上,太子就仍旧只是储君而已。

储君,并不是君,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史书上记述过多少,一辈子都还只是太子的太子......

所以,太子的情形并不十分乐观。

朝堂之上,看似三分而治,但实则不然。

太子如今是隐隐占着上风的,但因为皇上态度不明,他们这一派也不敢轻举妄动,杜相近来十分谨慎,朝会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在皇上问起的时候,才会小心应答几句。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上态度不明引起的。

皇上正值壮年,后事如何,谁也不敢断言,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在韬光养晦中。

若这个时候,能借此事打击到瑞王,也不得不算是一桩好事了。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是并不想拿自己的家事做这个筏子的,这倒是无关其他,只因实在有些违背他处事的原则。

……

安笙到底还是没跟陆铮和林氏说,郑氏的事情是她叫人散出去的。

不是不信任,而是太了解了。

她知道陆铮的性子,断不会喜欢这样的手段,所以,她做了,却没说。

因为她知道,即便她实话说了,陆铮也不会怪她,但只怕却要因此有负担,所以,她最终还是没有实话告知。

......

安笙没有在陆府久留,话说的差不多了,便告辞出来了。

陆铮送她到门口,看着她坐的马车悠悠远走之后,方才回府。

若是平日,他必然是要亲自送安笙回去的,可今日却不行。

一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二来,他这会儿不太适合出现在永宁侯府。

安笙是打着来陆府探魏老太君病的旗号来的,若他再送安笙回去,顾家的人该怎么想?

送走了安笙,陆铮回府之后便将周应叫来,让他调出十来个好手,现在就去家庙里守着,保护郑氏的安全。

刚安排好这事,前去送褚思仁回府的司契就回来了,陆铮又招来司契,叫他找人去瑞王府门外盯着,看瑞王妃是否出门。

司契领了命令,又忙不迭地跑了。

这边司契刚走,那边安排出去打听消息的几个人便也回来了。

管家带着人来找林氏回话,林氏叫他们先等等,让扶冬去请了陆铮过来一起听。

等陆铮到了,几个出去打探消息的便说开了。

郑氏的事情,现如今说是传的满城风雨也不为过,差不多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一大早的,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议论此事。

不过,外面人说到这事,看笑话的倒是没有几个,大部分人都忙着谴责郑氏呢!

唯有几个闲汉乱说,被他们教训了一顿,倒也老实了。

林氏和陆铮听了下人们的回话,不禁对视了一眼,母子俩眼中皆有些疑惑之色。

这事......似乎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的样子?

不过,林氏还是先叫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先下去了,只留下管家陆山劲问话。

陆山劲知道林氏要问什么,所以,还不待林氏问呢,便自答道:“夫人,世子,奴才带着人查了一圈,昨儿除了几个婆子夜里闲话的时候,说了两句大夫人那事,便再也没人提起过了,且昨日没有生人上门,出过门的人也严加审问过了,都不曾对外透露过此事,所以,奴才斗胆猜测,许是昨日送大夫人去家庙的时候,被什么人给瞧见了,入了心......”

林氏一听陆山劲的话,便明白了。

若真是有心人瞧见郑氏被送家庙,还真有可能把这件事给传出去。

可是,这个人是敌是友还未可知,这就叫人挠头了。

外头盯着陆家的,可不少,到底会是谁呢?

“母亲,”这时候,就听陆铮道,“儿子以为,传这件事出去的人,也许是友非敌。”

“这话怎么说?”

“很明显,外面虽有流言传出,但对陆家的名声却没影响多少,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大伯母身上,咱们此刻反倒成了‘受害者’,故儿子推测,传出这件事的人,应该并非故意针对咱们,且有一点尤为重要,您别忘了,这事……瑞王那边反倒最先排除了可能,不是他,也不是他背后的汪家,那么,这个传消息的人,多半是友非敌。”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高义

陆铮这话当然也是相对而言的,林氏自然懂儿子的意思,所以倒是也觉得儿子说的颇有道理。

且有一点不得不说,对于林氏本身来说,她对那个将这件事散播出去的人,其实并不讨厌,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感激。

感激一个将自家“丑闻”公诸于世的人,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大逆不道,不知内情的人大抵还要以为林氏疯了。

但林氏自然是没有疯的。

她不仅没有疯,还很清醒,所以她完全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如今的郑氏已然不能称之为家人了,要是硬要界定一个关系的话,她更愿意叫郑氏为仇人。

试问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害她儿子性命的女人,不是她的仇人,是什么人?

但这种话,林氏跟谁都没有说,包括陆铮。

在她心里,陆铮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她并不想让陆铮太过接触这些人性的阴暗,尤其,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内心的阴暗一面,她就更不想儿子知道了。

这是一个做母亲的私心。

大凡为人,皆有私心,林氏自然也不例外。

......

陆铮安排了人手去家庙守着,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入了夜,便差人给太子那边传话,又悄悄地去见了太子一面。

见过太子之后,对宫里的情况便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陆铮与太子详谈了小半个时辰,刚从太子书房出来,就见太子近卫首领迎上前来,低声报说:“陆将军,您府上来人了,说是急着见您。”

近卫首领话音刚落,便见太子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闻言便对陆铮道:“你赶紧去瞧瞧,怕是那头真出事了。”

太子口中这个那头指的是哪一头,陆铮很清楚,因为他跟太子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也没跟太子客气,抱拳应了一声之后,转身便走。

才刚下了一层台阶,又听太子道:“等等,孤给你两个人手,你带着一起去,老大那个人,脾气急,向来不知道什么叫收敛,若他真起了杀心,只怕不会是小手笔。”

陆铮听到太子这样说,也没推辞,颔首谢了恩,便带着太子指派给他的四名暗卫,一道走了。

他是秘密来的东宫,出去自然不能大摇大摆,所以仍旧照着太子的安排,走的避人小路。

待出了宫门,沿着漆黑宫墙走了一段,便见周应等在一处拐角的阴影中,见到他出来了,方才走到月光下来。

“将军,”周应迎到陆铮身边,低声对陆铮耳语道,“家庙那边传来消息,留的哨卫查到有人摸上山了,约有一小队的人马,功夫底子不低,应该是奔着咱们家的家庙去的。”

陆铮闻言,双眸微微眯了一下,一双鹰眼般的锐利的眸子在幽幽的月光下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对周应道:“去家庙。”

周应颔首回了声“是”,然后便引着陆铮去他绑马匹的地方。

他猜着陆铮听到这个消息多半就会要去家庙,所以早就准备下了。

陆铮看到周应预备下了马匹,且已经细心地在马蹄上都绑了棉布,也没说什么,只朝周应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周应跟着他不是一日两日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他交代,周应也知道该怎么做,有这样的属下,很多时候能省下许多麻烦,于他是幸事。

......

永宁侯府。

夜色渐深,永宁侯府上下几乎都已经歇下了,唯有玉笙居里,还点着一盏小灯,昭示着这里的主人未曾歇下。

安笙确实还没歇下,她在等消息,等胡大那边的消息。

她已经等了一晚上了,但她坚信,今晚一定会有消息。

果不其然,亥时正,郑妈妈匆匆过来了。

不过,对于郑妈妈带来的消息,却让安笙有点儿意外,只听郑妈妈压着嗓子,道:“小姐,胡大来了!”

安笙听到郑妈妈这话,略有些惊讶地坐直了身子,挑眉问道:“他亲自过来的?”

郑妈妈听到安笙这样问,立即点点头,回了声是,然后又立即道:“胡大说那边有动作了,一刻钟前,一队人马朝山上陆家大夫人待的家庙去了,陆将军那边不知什么反应,胡大让奴婢问问您,可要他去那边看看?”

安笙听到这话,沉吟了片刻,忽然从榻上站起深来,问郑妈妈,“他在哪?”

郑妈妈闻言不禁一怔,但随即便明白安笙问的是胡大,于是忙答说:“在您从前夜里出门的那个小门外头。”

安笙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然后抬起脚便往外走。

郑妈妈和青葙见她这样也不多问,俱都跟了上去。

......

不多时候,主仆三人来到了那处偏院。

安笙熟门熟路地进去,走到了从前爬洞出府的地方,然后,对着墙壁轻轻敲了几下。

片刻后,外面也回了几下,声音虽低,却也不耽误听清楚。

安笙听见了,便对着墙外道:“先生可方便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不久,就见一个人利索地从墙头上翻过来了,一瞧,可不正是胡大。

胡大没想到安笙会亲自过来,跳下墙来,立即来到安笙面前,抱拳拜道:“姑娘可是有吩咐,但讲无妨。”

安笙也没跟胡大寒暄客气,直接就问:“先生自己可想去陆家家庙那边?”

胡大跟安笙认识也算小一年了,期间又帮安笙办了不少事,算是对安笙的性子有了了解,知道安笙这样问,就是真的想知道他自己的意愿。

因而只略想了想,便答说:“我想去看一看,我记得姑娘说过,陆家这位夫人,暂时还不能有事,会对陆将军名声不利。”

安笙大抵猜到胡大会这样回答了,所以真听他这样说,倒也不意外,只沉吟了片刻,便道:“先生既已有了决断,那我便也不拦着先生了,只是,此行凶险,还请先生万万保重,凡事以自身为重,再有......安笙这里,先行谢过先生了,先生高义,安笙铭记于心。”

说着,安笙便朝胡大深深拜了下去。

郑妈妈和青葙见状,也都跟着深深地福了下去。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闹

胡大见安笙主仆三人如此,一张脸登时便红了,囧的忙要去扶安笙,手到了近前却发现不妥当,又一脸局促地收了回来,口中不停地说:“姑娘不须如此,实在不须如此啊......”

安笙见胡大不自在,也没有难为他,拜了那一下,便直起腰身来了,“当日我救馨儿,先生与夫人对我铭感五内,今日我之心情,便如同当日的先生与夫人一样,这一拜,是先生当受的。”

安笙语调轻缓,慢慢地说着这句话,明明是没多少力道的,听起来却叫人觉得掷地有声。

胡大神情不禁郑重起来,朝安笙严肃地颔了颔首,“姑娘放心。”

一句放心,已经足以说明他的意思了。

安笙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目送着胡大又翻墙出去了。

胡大走后,安笙站在院墙内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道高墙,好一会儿才对郑妈妈和青葙道:“回去吧......”

郑妈妈和青葙明显察觉出安笙的心情不算好,都没敢说话,默默地陪着安笙回去了。

......

双峰山,陆家家庙。

算上昨日,已经来到这里两日的护国公府大夫人郑氏,今夜亦是喝了安神的药,才沉沉睡去。

昨日被送到家庙来不到一个时辰,郑氏就似乎恢复神智了,人也清醒了过来,见到自己在家庙中,很是闹了一场。

可惜,这一次任是她如何地闹,都没有人理会,她身边只有芳翠跟江妈妈,这俩人倒是不敢不敬她,但是也没什么用。

魏老太君这一次下了狠心,这家庙里里外外都交代过了,谁也不许放郑氏主仆出去,每日只叫郑氏在禅房中抄经思过,其余地方一概不许去。

这跟坐牢又有什么分别?

郑氏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她不受着也不行,这里不是护国公府,没人会理会她闹不闹,要闹也行,就在她的小院子里闹吧,反正院门从外头锁着的,任郑氏怎么闹也不开,所以郑氏就是闹出天去,也没用。

郑氏闹了一阵,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依然没什么用,渐渐地平静了些,有心思问芳翠和江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得多大的事,她才会被关到这里来?!

芳翠和江妈妈听到她这样问,都骇得不行,以为郑氏失心疯了,砸家祠的时候正在犯疯病,清醒过来之后才不记得那会儿到底做了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她们却不敢跟郑氏说。

但不说显然也不行。

郑氏将家祠给砸了,这是天大的错,要不然也不能被赶到这家庙里来不是?

如今她们跟被人软禁了也没什么区别,芳翠和江妈妈都是死契的奴才,卖身契捏在郑氏手里,也不敢有二心,且还存着郑氏还能带着她们回国公府的念想,便小心地将郑氏砸了家祠的事,用尽量隐晦地语言跟郑氏说了一遍。

郑氏听完果真大骇,一副完全不能相信的模样。

这让芳翠和江妈妈更加认定,郑氏是失心疯了,而不是故意要砸家祠。

所以,她们忍不住就想,兴许魏老太君过一阵子就消气了,然后再知道郑氏是病了才会那样,说不定就派人将她们接回去了,于是乎,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起了郑氏,叫她宽心。

可郑氏怎么可能宽心。

她再缺心眼也知道砸了家祠是什么概念,当时倘或不是儿子拦着,她想魏氏只怕真要将她从族谱上除名了!

想到这个可能,郑氏一身的汗顿时退了个干净,只觉遍体生寒。

然后,她便闹着要见魏氏,哭着求着家庙里的人放她出去。

可是,任她哭哑了嗓子,外面也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郑氏哭了许久,最终哭晕了,这才消停。

结果第二天一早,又听说外面增加守卫,郑氏更觉得不对劲,便又闹了起来。

可昨儿陆铮那些亲卫不在,都没人理她哭闹,今儿自然就更不会有人理会她了。

郑氏哭得筋疲力竭,方才停下。

歇了一整个白日,天刚擦黑,郑氏又闹上了。

可她老这样也不是办法,眼瞧着她就要哭死过去了,芳翠和郑妈妈只好求家庙里的人给送些安神药来。

家庙这边的人只接到要看着不许郑氏出去的命令,其他的倒是没接到,所以也并没有在吃穿上苛待郑氏。

但再不苛待,这里又如何比得了国公府?

郑氏锦衣玉食,华服美婢惯了,乍一到此处,哪里能适应?

所以她想回去的心,就更强烈了,可她连这个院门都出不去,又怎么能回国公府?

于是乎,就只有闹。

但她到底也不年轻了,老这么闹,身子也熬不住啊,所以,芳翠和郑妈妈才想到要给她吃安神药。

安神药中大都有助眠的药物,所以郑氏喝了药,没多久便沉沉睡了。

她这一睡,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虽说她们接到了命令,但郑氏老这么哭啊闹啊的,也叫人受不了不是?

如今人可算是睡了。

郑氏睡熟了,心力交瘁的芳翠和郑妈妈才也敢去歇着。

只是,二人都担心郑氏夜里会醒,所以便商量着轮流值夜,这一晚,正是芳翠值夜。

芳翠寻常给郑氏值夜习惯了,所以睡得历来浅,稍有些动静便醒了。

这天夜里也是一样,她觉得自己才刚睡下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似乎有动静传了进来。

芳翠觉得奇怪,不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便披着外衣起身来了。

先看了眼郑氏,见郑氏睡得正熟,她略略放了心,这才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她不傻,知道这大半夜的,不能随便开门,所以只竖起耳朵去听。

可她贴着们听了半晌,也没太听清楚,正想着是不是开门去看看呢,就听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芳翠一听这动静,顿时吓了一跳,忙捂着胸口,刚要问是谁,结果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开门,芳翠,是我。”

江妈妈?

芳翠听出门外是江妈妈的声音,立即将门打开,然后就见江妈妈一脸惊骇地样子,吓得她忙问:“江妈妈,怎么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杀人了

江妈妈听到芳翠问她,却没回答,而是一下窜进房里,然后立即叫芳翠关门。

芳翠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江妈妈这样,也吓得忙去关门。

等门关好了,才见江妈妈捂着胸口,一脸惊骇地道:“我的老天爷啊,外头杀人了!这,这天子脚下,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芳翠一听到江妈妈说外面杀人了,就吓傻了。

江妈妈说什么?

杀人?

家庙外面,杀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江妈妈,你,你在......”芳翠那句吓唬我还没说出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喊叫,接着,就听一阵刀剑碰撞之类的声音,传了进来。

芳翠立即吓得一哆嗦,一口气憋回了嗓子眼里,眼珠子瞪得快要突出来,人已经是不会动了,看样子,似乎是吓傻了。

江妈妈到底比芳翠镇定一些,抖着手叫芳翠:“快,快拿东西来堵着门,堵......堵住门!”

芳翠听到江妈妈说拿东西堵门,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似的,猛地一个激灵,缠手缠脚地往窗边放着的长案跑去。

可她一个小丫头,如何弄得动这么大的物件儿,是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过让那长案挪动了一点点。

江妈妈见状,也顾不上骂芳翠没用了,赶紧过去帮忙。

外头杀人了,杀人了啊,还说什么,保命要紧啊!

亏得郑氏吃了安神药,这会儿睡得倒沉,要不她醒着还指不定怎么闹呢,说不定还得将匪徒引来。

没错,江妈妈已经自动将外面的人定性为了匪徒。

废话,这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杀人,不是恶匪,还能是什么人!

到了这会儿,江妈妈倒是有几分感激国公府派人来守着家庙了,要是这里只有她们,这会儿她们肯定就成了匪徒们的刀下亡魂了啊!

幸亏,幸亏外面还有那些府卫!

江妈妈和芳翠合力,将那长案挪到门前堵住门口,仍旧不放心,又将诸如花架子,面盆架子,小凳,高几什么的,全都挪到门口来堵着门,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对着瑟瑟发起抖来。

看来江妈妈所谓的镇定,也不过是一时的。

屋中静了下来,只剩下江妈妈和芳翠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芳翠才哆嗦着嘴唇问江妈妈:“江妈妈,我们,不会,不会死在这里吧......”

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有一种天然的惧怕,这是本能,没有人真的不怕死,芳翠平日里见得顶多是些内宅手段,还是杀人于无形的那种,哪里见过今日这种场面呢?

别说她没见过了,就是江妈妈,也没见过啊!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又是跟着郑氏,要说手上一条人命也没牵连着,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到底也没自己动过手啊,更没亲眼见过杀人,还是用刀杀人!

一想到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样的话,江妈妈就忍不住发抖。

但她为了维持在芳翠面前的威严,所以听见芳翠这样问,还是扎着胆子斥责道:“瞎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会......”

死在这里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门上传来咚咚的响声。

这声音听在此刻的江妈妈和芳翠耳中,无异于催命符一般,芳翠险些就要叫出来,被江妈妈死命地按住了。

芳翠见江妈妈冲她直摇头,也拿手去捂自己的嘴,示意不会再叫了。

就在这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一道男声:“属下乃奉命守在家庙外的府卫,夜有贼人滋扰,现已被尽数歼灭,特来询问一声,大夫人可安好?”

江妈妈和芳翠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便浑身脱了力一般地摊坐了下去。

许是没听见里头有回话,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和询问声。

江妈妈和芳翠这才忙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芳翠哆哆嗦嗦地回道:“大夫人,无事。”

外面听到芳翠这话,便回说:“如此便好,那便不打搅大夫人休息了。”

说着,人就要走。

不想才转了身,就被江妈妈喊住了,“敢问,外面来的,是,是哪里的贼人?”

外头那边停了片刻才答:“这个还要查,恕在下暂时无可奉告。”

说完这话,外头的府卫就走了。

江妈妈见这府卫对自己如此不客气,自觉受了轻慢,甚是气恼,但一想到如今的处境,又只能咬咬牙,忍了。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且冷静下来想一想,这家庙里来了匪徒,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家庙中出现了匪徒,虽说大夫人没事,但谁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有匪徒出现?大夫人还会不会像这次一样,平安无事呢?

老太君不是狠心的人,也许知道了这边的事,就会派人来接大夫人回去了呢?

有了这样的美好畅想,江妈妈心头松快了些,人就觉出疲乏来了,她扫视了一圈,见房中只有芳翠躺着的矮榻可以休息,便对芳翠道:“芳翠啊,你还年轻,妈妈年纪大了,这一晚上又惊又吓的,这会儿实在走不动了,要不,这后半夜就我守着夫人,你先去隔壁睡吧。”

江妈妈这话虽说是跟芳翠商量,但一边说着,人一边已经朝那矮榻去了,分明是打算就要睡在这里了。

芳翠被江妈妈这样的举动气得脸都红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江妈妈打着什么主意,还不是害怕,不想自己回隔壁去睡,便叫她过去!

可她就不害怕了么!

才出了这种事,谁敢一个人睡啊!

有心想跟江妈妈吵几句,可是转头一看睡在床上的郑氏,芳翠只能将满肚子委屈和气恼暂且压下,将外衣穿上,就在郑氏床下的脚踏上,将就了一宿。

......

此刻,陆家家庙外头。

陆铮正在对着胡大拱手致谢,“多谢胡先生仗义相助。”

“将军客气了,”胡大亦拱手还了一礼,“这都是胡某应该做的,将军想必事忙,胡某这里便不打搅了,先告辞了。”

“先生慢走,恕陆某不能远送了,改日再请先生喝酒。”

胡大听了陆铮这话,笑着点点头,然后便转身走了。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惊梦

陆铮目送着胡大的身影融于夜色中,才收回视线,尔后扭头问周应:“都清点完了?”

周应闻言立即颔首回说:“回禀将军,俱以清点完毕,对方来了十二人,身手都在中上,如今俱以歼灭,我们的人,伤三死一。”

陆铮听完周应的话,就不禁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又松开,吩咐周应:“伤者立即送去治疗,死的......厚葬,家人全力抚恤。”

“是,将军,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

......

安排好家庙这边的事宜,陆铮便带着周应先下山了,太子的暗卫前一刻已经先离开,陆铮叫他们给太子传了口信,这会儿也没旁的事情了,便直接回了府。

回府之后,也没歇着,而是先去了林氏的留樨院。

林氏从陆铮上山去了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地等着,这会儿终于等到人了,见陆铮安然无恙的,才算是放心。

听陆铮说了山上的情况,林氏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惊异。

她现在总算明白太子为何要那样提醒陆铮了,原来,原来瑞王真下了这么狠的手!

至此,林氏对瑞王的暴戾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而这个认知,让她对陆铮的未来也不禁又生出了一抹忧虑。

可不管是阻拦还是劝退这样的话,林氏都没办法说出口。

从陆铮到陆家,如今哪里是能脱得了身的呢?

林氏心中千头万绪,最终还是只化作了一句,“答应娘,以后万事都要当心。”

林氏明白儿子有鸿鹄之志,所以也说不出叫儿子别冲的太前的话,陆家的男人,有几个是将生死挂在嘴边的呢?

陆铮哪能不明白林氏的担忧,遂郑重颔首应说:“母亲放心,孩儿会保重自身的。”

就算为了他珍视的这些人,他也会保重自己的。

他可以为国为家舍出己身,但他不会容许自己死在阴谋诡计中!

......

同样为陆铮担忧的,如今还有一人。

郑妈妈和青葙原本以为,等来了胡大的消息,安笙就会歇下了,可事实上并没有。

安笙见了胡大之后,便一个人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甚少这样,郑妈妈和青葙都没敢去劝,只静静地陪着。

安笙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整个身子全都已经麻了,没知觉了,才稍稍挪动了一下。

这一挪,浑身的酸麻便一股脑地涌向四肢百骸,让她不禁嘶声连连。

郑妈妈和青葙见状,哪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暗暗叹息一声,赶忙过去给她搓腿揉肩,好一通揉搓下来,安笙浑身的酸麻才算是消退下去。

正要说话,便听房门被人敲响了。

房中三人听到这动静,都是一怔,随即警醒起来。

然后,就听外面传来了胡大的声音。

安笙赶忙对郑妈妈和青葙道:“快,快请先生进来。”

郑妈妈闻言忙跑去开门,青葙也扶着安笙往门口去了。

片刻后,胡大进来,朝安笙一抱拳,笑了笑,道:“本是想着,姑娘可能担心山上的情况睡不着,那边事了了,就过来看看,若姑娘睡了我便走,若姑娘没睡,就给姑娘报个信儿。”

安笙可不就是等着胡大这个口信儿呢,闻言忙说:“先生快说。”

郑妈妈和青葙哪里还能不明白,安笙这枯坐不睡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郑妈妈看了看安笙面上的焦急,暗暗叹息了一声,她们小姐这,分明是用情至深啊,要不然,哪里就这么上心呢?

唉,也不知道小姐如此,是好,还是坏啊......

在郑妈妈的叹息中,胡大已经将山上陆家家庙里的事情,简单地跟安笙说了,最后又特地提了句,“姑娘放心,陆将军并未受伤。”

安笙听到胡大这话,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闻言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然后又问胡大,“先生呢?”

“我?”胡大给安笙这话问的一怔,随即笑着答说,“我也没事,劳姑娘担心了,姑娘放心,姑娘的叮嘱我都记着呢。”

他如今是有家的人了,有妻子有女儿,他岂能不知道保护自己?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人考虑,这是他在姑娘身边做事,姑娘给他定的第一个规矩,也是唯一的一个,他深以为然。

胡大送完口信儿就走了。

郑妈妈送走了胡大,回来便对安笙道:“事情也了了,小姐也快歇会儿吧。”

都这个时候了,小姐也睡不了多长时间了,再不去睡,明儿哪里有精神呢。

安笙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叫青葙服侍着去了外衣,便躺下了。

伺候着她歇下,郑妈妈和青葙也都睡下了。

......

瑞王府。

瑞王安排了人去陆家家庙杀人,自己倒是安睡如山,半分不受影响。

直到心腹守卫来报,说到了约定时辰,安排去的人一个没回来,瑞王良好的睡意才没了。

“你说什么?”他拧着眉头,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心腹近卫。

近卫硬着头皮答说:“回禀王爷,按说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得手回来了,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该先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可是,如今竟一人未回,属下斗胆猜测,他们,他们可能失手了......”

要不是有了这个猜测,他也不敢将瑞王从好梦正酣中吵起来,瑞王最恨别人在他睡觉时来扰他清梦,他身为瑞王近卫,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可是,事情太大,他不敢隐瞒不报啊。

瑞王铁青着脸瞪着心腹近卫,好像要将人脸上瞪出个窟窿来。

失手了?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几个字,这意思……是说他派去的人手,全都折在陆家那个小破家庙里了?

“一群废物!”瑞王陡然发难,近卫却悄悄松了口气。

这才对么,这才是他们王爷,方才那个阴着脸一言不发的人,几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来,好像那人并不是瑞王。

“还不赶紧派人去看看什么情况,傻待在这里干什么!”瑞王的怒气汹涌澎湃,直冲近卫面门。

近卫闻言哪敢多说,忙连声哎了两声应下,然后快步跑出去安排人再次上山,查探消息去了。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走错了?

瑞王府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来了,他们到双峰山陆家家庙的时候,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陆家留守的府卫竖着长枪笔挺地站在家庙周围,一切看似如常。

当然这也很清楚地说明了,他们的行动失败了。

废话,行动不失败了,陆家家庙这会儿能这么消停么?

来人很快又下去了,然后快马加鞭返回瑞王府,将消息一报,瑞王府近卫首领的脸就不自觉地扭曲了一下。

然后,近卫首领硬着头皮去跟瑞王汇报。

汇报的结果想当然耳,被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如果只是臭骂一顿,近卫首领也不怕,因为在瑞王手下做事,首要的一点就是得扛得住骂。

问题是,瑞王骂完呢?

瑞王骂完了,山上的事情怎么办?

他们派去的人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万一陆家还有后手,怎么办?

近卫首领顶着瑞王高涨的怒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

瑞王一听自然是火大。

出事了知道来问他了,之前怎么跟他承诺的?绝对没问题?!

去他娘的没问题!

现在问题大了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瑞王冷冷哼了一声,“你现在问我怎么办,那我倒也想问问你,先前你是怎么跟本王保证的,嗯?”

瑞王这话一出,近卫首领额上的冷汗就流下来了。

“王爷......”近卫首领一开口,便先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属下......属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瑞王粗暴打断了,“本王不想听解释,本王现在就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善后!”

近卫首领也不傻,知道瑞王是什么意思。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瑞王拿主意,他听命办事么?

可心里这样想,近卫首领却绝对不敢真这么做,瑞王问他,他就的答,否则瑞王的脾气......

思及此,近卫首领猛地打了个寒噤,然后立即道:“王爷,要不,跟汪尚书商量一下?”

他自己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找别人帮忙了,而这会儿能想到的人,除了兵部尚书汪德蒲之外,不作他想。

但瑞王如今跟汪德蒲的关系......

果然,瑞王一听近卫首领建议去找汪德蒲商量,当即就火了,“你是让本王去求人!”

“王爷明鉴,属下岂敢,属下只是觉得如今首要的,是该想办法将王爷从这件事中摘出去才是,汪尚书......汪尚书历来多谋,想来...哦,说不定,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近卫首领斟酌再斟酌,好容易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说完之后,偷偷抬头看了瑞王一眼,见瑞王脸色虽难看,但似乎并没有要发火的样子,便有扎着胆子追了一句,“王爷,您与汪尚书毕竟连着亲呢,汪尚书总不至于会害您的,汪家一家子的荣辱都寄于王爷一身,王爷何不......”

“行了,这些不用你提醒本王,本王知道!”近卫首领这话说到一半,就被瑞王打断了。

但他也并不敢生气,只忙恭维说:“王爷历来圣明,属下多嘴了,还请王爷勿怪。”

瑞王没理会近卫首领,而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近卫首领也没敢打搅,一直单膝跪地等着。

好半晌,才听瑞王吩咐道:“收拾一下,去尚书府。”

近卫首领见瑞王听进去劝了,暗暗送了口气,忙起身应了声是,然后陪着瑞王去了尚书府。

......

深夜中的尚书府,静悄悄的,与京中各家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似乎阖府上下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但实际上,这一晚,汪家的主子们睡得却并不踏实。

从一大早的汪夫人带着媳妇去宫里见过荣贵妃后,汪家上下就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氛围。

这一日,汪家的下人们都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惹了心情不畅的主子们。

他们大概也猜得到主子们为了什么事烦闷生气,外面流言传成那样,就算他们想不知道,也不成啊。

不过,这些事主子们不发话,他们是不敢乱讲的,汪家治下一向严明,今早上上下下更是被特地交代过了,不许议论那件事,所以,在汪家内部,倒是没多少人在说郑氏那件事。

瑞王上门的时候,都后半夜了,汪家守门的门房正在打瞌睡,骤然被惊醒,尚有几分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呢,就被瑞王府近卫首领给呵斥醒了。

见到来人是瑞王,门房吓得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赶紧先将这位爷迎进府里,然后撒丫子跑进去报信儿去了。

汪家管家最先迎出来,然后是汪家长孙汪文正。

瑞王被汪文正迎进去了,管家也就没跟着,亲自去厨房叫人烧水泡茶。

瑞王深夜前来,绝对是有要事,这点儿门眼高低,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瑞王被汪文正引着去见了汪德蒲。

这一夜,三人在汪德蒲的书房密谈了许久,直到天际泛白,瑞王方才离开。

汪文正送走了瑞王,又折回汪德蒲的书房。

汪德蒲见到孙子回来了,便道:“王爷走了。”

汪文正闻言点了点头,道:“已经走了。”

然后,就听汪德蒲沉沉叹了口气。

汪文正听汪德蒲这一声叹息不寻常,忍不住问说:“祖父,您......”

“正儿啊,”汪德蒲唤了长孙的名字,然后又是一声长叹,“你说,咱们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汪文正一听汪德蒲这话,心头顿时一凛,“祖父......”

祖父这么问,是对瑞王失望至极了?

“从前祖父只以为,贵妃娘娘盛宠,王爷独得皇上青眼,所以雄心勃勃,认为......可你看看如今......王爷他......唉......”

汪德蒲这话说的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可汪文正却从其中听出了一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他压下心头的骇然,思索了片刻后,劝道:“祖父莫要多想,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后退已经是不行了,既如此,倒不如一心走下去了,王爷他......不是还有您么,至少王爷出了事,还知道来请教您,这,这就应该还算是......”

还算是什么,汪文正自己都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第一千一百章:主次很重要

瑞王性情乖戾,从前独得圣上恩宠的时候,这份乖戾也不会叫人觉得有什么。

毕竟是皇上最宠的儿子么,连太子在瑞王面前都要收敛锋芒,瑞王自有骄傲乖戾的资本。

可如今......

“皇上对王爷,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了,王爷若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怕......绝非好事啊。”汪德蒲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

汪文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似乎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想了想,还是只说:“还有祖父您呢,再者,还有姑母。”

汪德蒲听了孙子的话,眼前却忽然亮了几分。

是啊,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只要荣贵妃盛宠不衰,瑞王和汪家,就有了一份强有力的保障。

瑞王妃的母亲行为不端,这是要为人所诟病,可这毕竟跟瑞王没多大关系,他们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流言冲昏了头脑,才会失了方寸。

其实仔细想想,这事顶多说起来难听了点儿,可真要将脏水都泼到瑞王头上去,也是不可能的啊。

失策了,失策了啊!

思及此,汪德蒲赶紧交代汪文正:“正儿,你赶紧叫人去盯着陆家的动静,山上山下都要盯紧了,是祖父糊涂了,本末倒置了,流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王爷派人去杀陆家大夫人的事传出去!”

汪文正得了汪德蒲的吩咐,忙颔首应了,然后立即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

护国公府。

护国公夫人林氏一早起了,匆匆用过早膳,便叫丫鬟去请三夫人和魏嬷嬷过来。

丫鬟领命而去,不多时候,便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三夫人蒋氏和魏嬷嬷一前一后到了。

林氏派人叫她们过来,说有要紧事说,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蒋氏跟魏嬷嬷在院门口碰上,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便知道,对方也不知道林氏叫她们过来所为何事,遂一同进了留樨院的院门。

一进去,便有丫鬟迎上来,直接将二人迎去了偏厅。

林氏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二人进来,林氏也顾不上客气,忙请二人坐下,又叫林妈妈将偏厅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先带下去,只留了扶冬一人伺候。

三夫人蒋氏的丫鬟也被带下去了,她见林氏一脸严肃,也没敢拦着。

魏嬷嬷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倒也不需要带人下去了。

魏嬷嬷身份不同一般奴婢,这会儿又算是代表魏氏来的,所以里是请她坐了,她倒也没推辞。

等二人坐好,屋内闲杂人等也被清除了,林氏才开口。

林氏说的,自然是昨晚上发生在陆家家庙的那场“刺杀”。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瞒下来。

府卫都是陆铮的人,可家庙里面,可还留着魏氏派去看着郑氏的人呢,这些人是忠于魏氏的,现在还没汇报这件事,那是因为陆铮昨夜里交代过了,他会跟魏氏说这件事,不许她们乱传。

陆铮既留了这个话,林氏当然得知会家里人一声。

蒋氏和魏嬷嬷听完了林氏的话,都被惊得怔住了。

刺杀?

林氏说,昨夜里,家庙那边有人去刺杀郑氏?!

这,这也太......

蒋氏刚要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但话还没说出来呢,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这个话就没有说。

林氏可不是咋咋呼呼的性格,她会这么说,肯定是真的了,虽然难以相信,但仔细想想,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知道为什么,蒋氏第一时间便想到瑞王府了。

也不怪她这么想,谁叫陆家有位瑞王妃呢,而这位瑞王妃,好巧不巧的,还是昨晚上被刺杀的那位的亲生女儿,这里头的关系,只要深想一想,都能咂摸出问题来。

只是,瑞王府这也太嚣张了吧......

这话蒋氏没敢说。

再看魏嬷嬷,虽然也没说话,但表情也跟自己差不多,蒋氏就知道,魏嬷嬷这也是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魏嬷嬷跟在魏氏身边那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哪能这点儿事都想不明白。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林氏又道:“我之所以急着请三弟妹和魏嬷嬷过来,就是想跟你们二位商量一下,母亲那里,可还要瞒着?”

说是要跟这两个人商量,但林氏的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魏嬷嬷脸上的。

蒋氏倒也不生气。

因为她很明白,就算林氏真要听她的意见,她也不可能有意见。

魏老太君的事,她可做不了住。

林氏不问她还好,真要问她,才是叫她为难呢。

所以,蒋氏也去看魏嬷嬷。

魏嬷嬷跟着魏氏这么久,这个时候,能做魏氏主的,除了她,也就是林氏了。

因而蒋氏打定主意,只听林氏和魏嬷嬷的意思,她就不发表意见了。

很显然,魏嬷嬷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她仔细想了想,才跟林氏和蒋氏说:“老太君这两日昏昏睡睡的,醒来的时候很少。”

魏嬷嬷这么说,林氏和蒋氏就明白了。

林氏也不攀着蒋氏,自己便道:“嬷嬷这么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是这个意思,一切还是应该以老太君的身子为重,褚太医的叮嘱我们也都听见了,这会儿,是万万不能让老太君再生气或者着急上火的。”

再来一回,魏老太君只怕真要交代了!

魏嬷嬷跟林氏想的一样,遂点头赞同道:“二夫人所言极是,奴婢也不求别的,只求老太君能好起来,其他的......哪怕老太君以后怪罪奴婢,奴婢也不怕。”

她这条命都是老太君的,只要老太君能好,她什么都不怕,也可以什么都不管。

林氏哪能不明白魏嬷嬷的心意,遂道:“嬷嬷待老太君之心甚诚,嬷嬷放心,我也是一心只想老太君能好的。”

蒋氏也忙附和说:“对对对,什么都没有老太君的身子重要。”

话说到这里,魏嬷嬷便没有在待下去的必要了,虽起身朝林氏和蒋氏福了福,然后对林氏道:“老太君那里离不开人,那家庙那边,就全仰赖二夫人三夫人了,请赎罪=奴婢先告退了。”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证据

这(日rì)早朝,此前一直在弹劾太子的声音,好像忽然间销声匿迹了似的,再没出现。

惠帝这段时(日rì)被烦的不行,见没人再打嘴仗了,倒是(挺tǐng)高兴的。

所以,这一(日rì)的早朝,气氛十分和谐。

不过,这份和谐也只维持到了陆铮出列上奏。

陆铮一出列,瑞王和汪德蒲等人脸色骤变,刚要说话,就听陆铮已经开口了。

“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惠帝心(情qíng)正好,闻言便一摆手,道“(爱ài)卿且讲。”

本以为陆铮就是要奏报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却不想,陆铮一开口,就丢出个大案

“臣家中家庙昨夜遭受歹人袭击,府卫们奋力抵抗,才算勉强护住了家庙中众人,但仍造成不小伤亡,府卫奏报,昨夜袭击臣家庙之歹人,(身shēn)手十分不一般,故臣怀疑,有敌国密探潜入京师,意图不轨,还请陛下着人,彻查此事。”

朝中众臣一听陆铮这话,顿时都惊呆了。

什么,昨夜陆家家庙遇袭

是敌国密探动的手

陆铮别是没睡醒,在这胡说八道呢吧

敌国密探,做什么兴师动众地去袭击陆家家庙

等等,陆家家庙那位传言中行为不端,险些气死护国公府老太君的郑大夫人,听说就被发落到家庙去了,这

似乎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朝臣们都不说话了,只互相对视着打眼色。

瑞王和汪德蒲是又惊又怒。

他们实在没想到,陆铮的后手会是这个

他怎么敢

他就这样将昨夜的事(情qíng)披露出来,那他们家那位大夫人做下的丑事,不也就瞒不住了么

听说原本魏老太君是想将那位大夫人除族的,就是担心太过丢脸,后来才只发落到家庙里去了,陆铮这么做,就不怕陆家跟着丢人么

陆铮怕陆家丢人么自然是怕的。

可现在外面流言早就已经满天飞,他又还有什么可怕的了呢

如果这事一直瞒着没漏出去也就罢了,可现在全邺京的人都知道郑氏做了什么了,陆家又哪里还差再丢一回人

再者说,就是真丢人,也是丢的郑氏的人,陆家怕什么

汪德蒲哪敢任由陆铮这么说下去,于是最初的惊愣过后,立即给自己派系中的官员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反对陆铮。

于是乎,还不等惠帝反应过来,瑞王一派的几个小官便争先恐后地反对上了。

“陛下,陆将军所言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不错,陛下,陆将军说怀疑动手的是敌国密探,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敌国密探为何只袭击陆家家庙,一个家庙而已,又没什么重要人物在里面,人家何必大费周章地去袭击他们呢”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惠帝也不(禁jìn)问陆铮,“是啊,陆(爱ài)卿,你说怀疑是敌国密探动手,可有证据”

这事简直太叫人不解了,他也觉得不可能。

刚这么想过,就听陆铮回道“回禀陛下,臣有证据。”

瑞王一听陆铮这话,眉头顿时挑的高高的,眼珠子也瞪得大大的,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样。

陆铮说他有证据,这怎么可能

“陆(爱ài)卿有证据”惠帝听到陆铮这样说,却上心了。

他可以不管朝臣们你来我往地打嘴架,但是,若真有敌国密探入京,他可不能不管

这是大事。

陆铮点点头,无视众人惊异的目光,道“臣有证据,现已送到京兆尹衙门,陛下可传唤京兆尹前来问话。”

惠帝闻言二话不说,立即叫人传唤京兆尹。

瑞王狠狠瞪了汪德蒲一眼。

汪德蒲也是眉头紧皱,不敢相信。

他本以为,只要看到陆铮上朝,陆家没有动静就没事了,可他没想到,陆铮居然是这样安排的

京兆尹很快到了。

后半夜,他被陆铮从睡梦中叫起,说了一桩要紧的大案,并提交了相关证据,便一直在等着惠帝传唤,如今总算是有动静了。

京兆尹刘铭见到惠帝,忙跪下磕头三呼万岁。

惠帝摆手叫了起,然后,就问刘铭,“陆将军说,往你那送了些证物,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因早有准备,刘铭倒也不慌乱,一五一十地将陆铮如何找到他,如何跟他说了双峰山上陆家家庙的案子,又如何根据留下的证物推测事(情qíng)可能跟敌国有牵扯都一一跟惠帝说了,最后便呈上了证物。

陆铮所说的证物,乃是一把廓尔喀刀,也就是俗称的狗腿刀。

这证物一拿出来,朝堂上就炸开了锅。

这廓尔喀刀,乃匈奴人惯用,邺京这边,是极少有人会用的,不过,听说西市那边倒是有胡人出售,但那边卖的多是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那种,多用来收藏观赏之用,而刘大人拿出来的这把刀,可是一看就是用来杀人的。

远远看着就能看得出刀锋有多利,那刀刃上闪着寒光,这样的刀,一定见过血。

惠帝一见这把刀,脸色骤然就变了。

又是匈奴

他不傻,当然知道这刀是匈奴人惯用的,好歹也跟匈奴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呢,他岂会这点儿事(情qíng)都不知道。

可这些匈奴人疯了不成

才签了和平协定多长时间,这些胡子就又不老实了

果真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半点儿不讲原则诚信,说得好好的,做出来的事(情qíng)却仍旧那么不地道,这群没有原则的胡虏

“查给朕彻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个案子”惠帝发火了,一连指着三司官员,叫他们一起彻查此案。

这案子牵扯到匈奴,就不是一桩单纯的凶杀案了,必须得查清楚才行

瑞王还想说什么,但被汪德蒲一个眼神阻止了。

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陆铮扯出匈奴来,瑞王要是再阻挠查案,那更是说不清了。

瑞王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是生气。

明明是他派去的人,为的也是他自己那点子私事,陆铮偏要扯出什么狗(屁pì)的匈奴,这不明摆着知道他不敢说实话,故意往他(身shēn)上泼脏水么

可恨的是他偏偏还只能受着,他怎么能不生气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惩罚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惩罚 (第1/1页)

惠帝命三司与京兆尹衙门共查陆家家庙的案子,三司属官和京兆尹刘铭俱不敢懈怠,接到命令,便开始仔细探查此案。

汪德蒲下了朝,便追着瑞王去了。

一直追到瑞王府,才道:“王爷,可不能任由他们胡查。”

瑞王正生着气,听到汪德蒲这话,便斜楞他一眼,“外祖昨夜里也是这样说的。”

结果呢,陆铮这状都告到大殿上来了!

汪德蒲焉能听不出瑞王在埋怨自己,可他又岂能料到陆铮会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汪德蒲又压低了些声音,问说:“王爷,您跟我说实话,那把刀,到底是不是......”

想到那把廓尔喀刀,汪德蒲不禁又想到了德郡王世子萧良。

萧良也是死于这种刀,如今这种刀再次出现,他也不敢确定,跟瑞王到底有没有关系。

毕竟,瑞王是真不够聪明......

“我又不是疯了,会自己送个那么大的把柄去给他们!”瑞王被汪德蒲的话气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就那么蠢么,会自己给自己挖坑跳!

昨夜里他派去山上的人都是死士,就算事情不成也没留活口,他怎么可能自己节外生枝,又弄出什么廓尔喀刀来,这都是陆铮那小子自己弄的把戏!

汪德蒲也不想相信瑞王真那么蠢,听到瑞王反驳,倒是稍稍放了些心。

然后,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对劲。

“王爷,这事不对。”

“什么意思?”

汪德蒲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附到瑞王耳边,小声道:“王爷您也说了,您派去的都是死士,后来又派人去看过,确定那些死士都死了,那他们还弄出什么敌国密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老臣猜着,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只是在王爷?”

瑞王听到汪德蒲这样说,思量了片刻,也觉得似乎有点儿道理,遂问:“那外祖的意思是说......他们想借着这件事,达成什么别的目的?”

“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多少也有冲着王爷来的意思,太子跟陆铮都不是蠢人,只怕早就猜到了昨夜里动手的人是王爷的人,太子那样忌讳您,只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最终不能让王爷如何,乱了王爷的阵脚只怕也是好的。”

“太子......”瑞王咬了咬牙,看起来若是太子此刻在他面前,他就要扑上去咬人了似的。

“王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汪德蒲适时提醒。

“废话,本王岂能不知道不能坐以待毙,那你倒是说怎么办!”

汪德蒲对瑞王已经没有气可发了,听到瑞王这样不敬重他也不生气,只道:“咱们这样......”

......

陆家家庙被袭一案,很快有了进展。

三司长官和京兆尹府尹一同进宫面圣,汇报案情进展。

惠帝听到几位大人说,陆家家庙里关着陆家大夫人之后,十分惊讶。

然后再听几位大人解释了郑氏为何被关在家庙里后,不禁大发雷霆。

南诏以孝治国,郑氏这样不孝,这种歪风邪气岂能助长?

于是乎,惠帝见完了几位大人之后,就去了皇后那里。

郑氏是女人,身上还有郡君的封号,怎么处置,还是找皇后商量好一点儿。

皇后对于惠帝的突然到来,表示很惊讶,听完惠帝的来意之后,表示很生气。

皇后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狠狠斥责了郑氏一通。

惠帝见皇后跟自己一样事先都不知情,心里那股子邪火散了些,不过依旧不轻不重地说了皇后两句。

“这事也算皇后失察,在京中竟出了这样大不孝之事,皇后统管六宫,身为天下之母,有失察之罪。”

皇后听到惠帝这样说,便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但口里仍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事是臣妾的不是。”

惠帝见皇后认错态度良好,便见好就收,又说:“不过宫里事情这么多,皇后也忙,一时失察倒也是情有可原的,这样吧,这事就交给皇后处置了,如此不贤不孝之人,简直不配为人,岂能再顶着封号,享朝廷俸禄呢!”

“皇上所言甚是,臣妾这就去办,请皇上放心。”皇后答应得痛快极了。

惠帝见皇后应的如此痛快,心里头最后那一点儿怀疑,也散了。

看来这件事皇后真不知道,皇后不知道,那太子多半也不知道,太子不知道,说明并没有私下里跟陆铮串联过,很好。

扫清了心中的怀疑,惠帝满意离开了。

惠帝走后不久,皇后的懿旨就下到了陆家。

郑氏的郡君封号,被夺了。

送走了传旨太监,陆铭当即便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郑氏连封号都被夺了,这下,真是全完了......

陆铮,他怎么敢,怎么能告御状?

他这是要害死他们一家!

第一次,陆铭什么也顾不得了,死死地瞪着陆铮,“现在你满意了。”

陆铮闻言,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淡淡道:“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不明白我的意思?”陆铭冷冷哈了一声,“我娘连封号都被夺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娘不贤不孝,你还问我什么意思?这不都是你造成的么!”

“陆铭,你说话讲点良心,你娘为何被关进家庙,为何被夺了封号,你真不明白么,这事与铮儿何干!”听到陆铭越说越离谱,林氏也火了。

她可真是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二婶如今也高兴了,满意了?”面对林氏的怒火,陆铭仍旧一脸嘲讽。

“你!”

“大少爷快少说两句吧,你这话,不是在剜你二婶母的心么,”蒋氏见状不好,忙出面劝了句,“二嫂,你也别跟他一般计较了,他这怕是太着急了,才口不择言的,脑子只怕也不清楚呢,二嫂别生气了,宛筠,还不赶紧扶你家少爷回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陆铭那一大口血喷出来,谁都看见了,不赶紧找大夫,别人还以为他们故意苛待陆铭呢。

宛筠早吓得手脚发抖,听蒋氏这样说,忙扶起陆铭,好歹将人先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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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三章:伏笔

尽管陆铭暂时被送回了见山楼,但他对陆铮和林氏说的那几句话,也依然像是一个讯号,也给陆家大房和二房的决裂,设下了一个伏笔。

是,突然得知母亲封号被夺,陆铭惊愕之下说了些没过脑子的话,但这些话落在别人耳中,别人却未必全都以为他是没过脑子。

或许,是心中早有不满,不过借着这个机会发作出来了呢?

这种可能也是很有可能存在的啊。

......

郑氏封号被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安笙耳朵里,也很快传到了京中各大世家的耳朵中。

这下子,郑氏的事情算是被彻底坐实了。

原本还对外面的流言抱着半信半疑态度的人也彻底相信了,郑氏真做了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而瑞王妃倒是因为被瑞王拘禁起来,所以没听到外面的消息,不过,两位侧妃却是都得着信儿了的。

顾侧妃顾凝薇听到这个消息便偷着乐了半晌,然后便催着顾安雅赶紧动手。

在她看来,陆佳敏失势,徐颖没了靠山,正是她出手的好时机。

顾安雅有求于顾凝薇,也不敢不从,只能准备了起来。

......

这日夜里,陆铮来了永宁侯府。

安笙见到陆铮倒是并不诧异,不过,在听完了陆铮跟她说的事情后,她却忍不住有些惊讶。

说真的,她猜到了顾凝薇接顾安雅去瑞王府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陪她解闷,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但是,她仍旧没猜到这二人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陆铮见安笙一脸的惊诧,便问她:“可要阻止她们?”

“不必,”安笙摇摇头,“让她们做。”

顾凝薇和顾安雅自以为自己行事隐蔽,实在太理所当然了,徐颖可不是傻子。

陆铮就是问问,安笙说不必管,他也就不管了,转而又说起了别的,“你生辰快到了,母亲让我问问你,可想好要什么礼物不曾?”

陆铮这么一问,安笙才想起,再有七八日,就到自己十五岁生辰了。

过了十五岁生辰,她便及笄了,及笄了,她与陆铮的婚期,应该就要定下来了......

“礼物什么的,我不在意,你跟伯母说,只要是伯母送的,我都喜欢。”

对于生辰礼物,安笙确实不是很在意,倒是她的及笄礼,林氏原本是想要跟魏氏说要帮自己主办这次笄礼的,只是陆家如今的情况,怕是......

“我会将你的话带给母亲。”陆铮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问安笙,她想要自己送什么礼物这话。

送礼这件事,贵在心意,今年又是安笙的及笄礼,这礼物,他得自己慎重了挑才是。

“你再跟伯母说一声,让她不必为这件事奔忙,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个小小生日罢了,你们家如今正乱着,我这事......还是别叫伯母忙活了。”

“这话我可不能带。”谁知陆铮听了安笙的话却这样回答的。

安笙不禁愕然地嗯了一声,“什么?”

陆铮似乎笑了笑,然后解释说:“你这件事,母亲一直记挂着呢,我来前还跟我说,叫我告诉你,这件事不必你操心,她自有计较,等过两日老太君身子好转了,她会亲自到你们府上来一趟,跟你们府上老夫人说这件事的。”

原本安笙的笄礼怎么也不该林氏主办,不过,安笙生母不在,嫡母又没了,林氏身为未来婆母,若是真要替安笙操办这个及笄礼,想必顾家老夫人会很愿意才是。

毕竟,若要她们自家来办这个笄礼,能请到的人只怕实在有限,但林氏的面子就不一样了。

顾麟正要续娶,这个时候,徐氏只怕巴不得替顾家造造势呢。

所以,林氏才会叫安笙不必操心这件事。

陆家是正乱着,可再乱,操办个安笙的及笄礼这点儿空闲工夫,她还是有的。

正好也叫这京中大大小小的世家都看看,他们护国公府对安笙这个未来儿媳妇的重视,看哪些人还敢乱打主意!

安笙本已经打算好了,跟徐氏商量这,只请顾家本家几位长辈们过来一趟,就算过了这个笄礼了,可林氏这样说,她实在也不好推拒,只是......

“可老太君的身子......”魏老太君什么情形,安笙也不敢断言,若是魏老太君一直不好,让林氏来操持她的及笄礼,岂不反倒要叫林氏为难?

“母亲心中有数呢,你放心吧。”陆铮倒是挺神在。

“......那好吧,那便照伯母说的做吧......”陆铮都这样说了,安笙自然不好再推拒了。

也是,该怎么做,林氏心中应该有数才是,若真做不到,也断不会非要这么做了。

及笄礼的事,就先暂且这样了,安笙关心的还是陆家家庙那个案子。

“听说皇上命三司和京兆尹一起查你们家那个案子?”

陆铮听到安笙问起这事,倒也没瞒她,点头应说:“是,而且限期了。”

这事牵扯到朝局,安笙就没再多问了,只又问起陆家,“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你们家,你那位大堂哥......”

陆铮明白安笙想问什么,所以不待安笙问完就说,“很恼火,当着全家人的面就跟我和母亲吵上了,”然后又加了一句,“他自己吵了几句,吐了血,被三婶先劝回去了。”

听说陆铭又吐了血,安笙却并没有什么很同情的感觉。

陆铭几次三番想要陆铮的命,她实在对这样的人同情不起来。

相比较起来,她对于陆铮说的陆铭自己吵了几句这话,更加好奇一些。

“这是打算撕破脸了?”

“不好说,”陆铮听了安笙这话,略沉吟了一下,才道,“不过我看着是差不多了。”

安笙闻言,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也是,陆家大房和二房其实早就只差那一层窗户纸待捅开了,不管陆铭这一次是有意还是无意说了那些话,想来距离大房跟二房撕破脸的那一天,都不远了......

不过......安笙倒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否则的话,总是不疼不痒地折腾,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了陆铭这个心头大患呢?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掌嘴

皇上限令三司与京兆尹五日内破获陆家家庙遇袭一案,然而两日光景过去了,案子却依旧没什么突破性进展。

除了一堆尸体,然后就是一把弯刀,余下的什么也没有了。

陆家家庙里的人倒是也很配合问话,可问来问去基本上跟一问三不知也没什么区别,除了问出了许多陆家那位大夫人的“光辉事迹”外,其他的对案情有帮助的信息是一概没有。

陆家大少爷陆铭派人去瑞王府,想要跟瑞王妃通通气,可派去的人却压根儿没见到瑞王妃的面,听瑞王府里的人说,瑞王妃病了,不能见客。

陆铭听到下人回的这话,当即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宛筠见陆铭脸色不对,忙上前劝道:“大少爷千万顾及自己的身子。”

这几天大少爷接连呕血,脸色差的吓人,她真怕大少爷真就这么去了!

要是大少爷没了,她......

宛筠不敢再想下去了。

派去的人没见到瑞王妃,被一个生病的借口打发出来,陆铭却压根儿不相信。

怎么就这么巧?

再者说了,他们是瑞王妃娘家人,就算瑞王妃真病了,也不该连面都不让他们见,唯一的可能就是,瑞王不让瑞王妃见她娘家人。

陆铭也算替瑞王做了几件事,自认对这位王爷的性情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立即就猜到,瑞王妃这病,只怕是瑞王的意思。

瑞王不是个有肚量的人,郑氏这事一处,瑞王必定迁怒,这个结果,陆铭倒也曾想过。

只是,想归想,真就这么遇到了,仍旧觉得心气难平。

瑞王气量狭小,实在难称得上是明主。

可是,他现在还有选择吗?

陆铭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他除了跟紧瑞王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完成自己的大计。

思量半晌,陆铭吩咐宛筠:“准备一下,夜里随我出去一趟。”

宛筠大概猜出了陆铭要去哪,但也不敢多劝,只小心地应了声是,然后出去安排去了。

......

陆铭的动作并没有瞒过陆铮,不过,陆铮并未拦着他。

陆铭想要见瑞王,短时间内只怕是不行了,瑞王府,现在可是不平静呢。

诚如陆铮所说,瑞王府里确实不平静,但瑞王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不平静法。

顾侧妃来瑞王府做客的庶妹的贴身丫鬟,给徐侧妃下了那种脏药,想要构陷徐侧妃与瑞王府侍卫有染,可惜道行不够,手段不够缜密,被徐侧妃提前知道了,且还叫人家给抓了个正着。

这下瑞王府里可热闹了。

徐侧妃吃了这么大的亏,哪能罢休,当即叫人捆了顾安雅的贴身丫鬟秀琴,便去荣贵妃那里告状去了。

虽说上头顶着位皇后娘娘,但瑞王可是荣贵妃生的,这位才是正经婆婆,出了这种事,不来她这里告状,去哪里告?

荣贵妃本来正烦着,心里有火没地儿撒呢,听了这事,当即就火了,连问也没问,就叫将秀琴打死了。

然后,又叫自己身边的嬷嬷去瑞王府,代替自己掌了顾侧妃与其庶妹顾安雅的嘴巴。

顾凝薇好歹也是瑞王侧妃,这么被人当众掌了嘴,简直羞愤欲死。

徐颖虽然也被荣贵妃斥责了一通,但看见顾凝薇那个惨样儿,心里就格外的痛快。

从跟顾凝薇交恶起所积攒下来的火气,随着那十个巴掌,总算是散了个差不多。

顾安雅同样被打了十个巴掌。

这十个巴掌将她打懵了,连害怕也顾不上了。

想她从前在永宁侯府,虽然算不上有脸面,但到底也没这么叫人当众打过嘴巴啊,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打脸呢!

当然这还不算完。

打完了脸,顾安雅又在宫里的嬷嬷的监督下,被送回了永宁侯府,且这位嬷嬷亲自去永宁侯府传的话,说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要是管不好自己家的女儿,她不介意再次代管。

徐氏当时听见这番话之后那张老脸啊,紫胀得茄子一样,跟开了染坊似的,那叫一个精彩。

宫里的嬷嬷是代替荣贵妃出来传话的,徐氏哪敢不敬,叫人打了脸还是好声好语地将人家送走了。

等送走了宫里的嬷嬷,徐氏便火起来了。

“孽障!你这个孽障!来啊,请家法,今儿我要打死这个只会替家里招祸的小畜生!”

徐氏话音刚落,红姨娘便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徐氏的大腿,连连磕头求道:“老夫人开恩,求老夫人开恩啊,三小姐,三小姐一定是被冤枉的,老夫人明察啊!”

红姨娘哭声震天,徐氏却火气一阵高过一阵。

她低头看着哭闹不休的红姨娘,目光像是在看个死人,“你说她冤枉?那你这意思,是贵妃娘娘冤枉你的好女儿了?”

红姨娘一听这话,哭声戛然而止,继而又爆发出更大的哭声。

她怎么敢说贵妃娘娘错了,这话要是针说了,她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啊!

可,可她也不能看着女儿就这么被打死啊!

“老夫人,求您发发慈悲吧,三小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胆子,敢给侧妃娘娘下药呢?老夫人,这件事不对啊,这一定有隐情,求您明察啊。”

明白人都能听出红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了,大家跟红姨娘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

顾安雅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给徐侧妃下药呢,要说不是受了某些人的示意,没人相信。

而且,贵妃娘娘定然也是知情的,没听说他们府上那位大小姐,也被打了十个巴掌么,要是犯错,堂堂一个侧妃娘娘,会叫人当众掌嘴?

可这话大家却是都不敢说的。

到底贵妃娘娘对顾凝薇的惩罚只是闭门思过,又没夺了侧妃之位,那人家就还是“尊贵人儿”,按照徐氏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舍了顾凝薇,反倒去保全一个屁用没有的顾安雅。

所以,顾安雅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徐氏果真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宽恕,明察。这都不存在的,都这个时候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顾安雅如今在徐氏心目中,就是个丧门星,怎能再留着她继续败坏顾家门风?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以死相逼

徐氏要请家法打死顾安雅的消息,风一般地传进了玉笙居。

“小姐,老夫人说要打死三小姐呢,已经叫人请家法了!”紫竹跑进来传话。

徐氏这一回像是动了真格,任红姨娘怎么哭都不松口,说什么都要打死顾安雅。

“出什么事了?”安笙听到紫竹这话,便问。

若只是事情败露了,徐氏应该不至于要打死顾安雅那么严重,不过重罚是肯定的了。

“宫里头的贵妃娘娘叫人来数落了老夫人,老妇人一怒之下,就要打死三小姐了。”像是想起了徐氏暴怒的样子,紫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老夫人平日礼佛,自诩鑫诚,寻常总是副菩萨模样,却原来,也有那如恶鬼一般的样子吗?

安笙大抵猜得到紫竹在想什么,不过她并未所说,只低低道了声知道了,便叫紫竹先退下了。

紫竹见安笙什么都没说,还想问问安笙是否要去前头,却见青葙朝她暗暗摇头,这才察觉自己逾越了,于是忙颔首应了一声,快步退下了。

紫竹走后,安笙支着下颌靠坐在小几边上,神情有几分怔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里静悄悄的,不远处案上的三足瑞兽小铜炉中轻烟袅袅,梨花白的甜香丝丝缕缕地缠绕而过,拂在安笙的心间。

她知道顾安雅和顾凝薇成不了事,但她没拦......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痛快么?高兴么?都不是。

但要说多伤心,却也不至于。

顾安雅和顾凝薇走进了死局,但也没人逼迫她们,这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不是吗?

......

徐氏发怒要打死顾安雅,除了顾安雅的生母,顾家上下无一人去拦。

顾安雅已经没了反应,从被人送回永宁侯府,到徐氏要请家法打死她,再到红姨娘扑出来替她求情,她全都呆呆地看着,倒好像一切事不关己似的。

顾家二夫人沈氏与三夫人宋氏看着顾安雅这样,眼中倒是也闪过一丝怜悯,但也不过就这样了,她们都没替顾安雅求情。

说白了,顾安雅这是自己找死,别人又怎么拦得住?

红姨娘盼着永宁侯顾麟能早些回来,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

顾麟肯定是要回来的,不过,却不是眼下这个时候。

红姨娘哭得嗓子都哑了,但依旧没能叫徐氏动容分毫,徐氏甚至因为不耐烦她的哭叫,吩咐人将她拉走。

可红姨娘哪里肯走呢?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走了,女儿就真的死定了!

“老夫人,三小姐纵有大错,也不该这样啊,老夫人......”

“把她拉走,拉走!”徐氏却丝毫听不进去红姨娘的哭求,反倒觉得更加不耐,火气更大。

要不是顾安雅,她怎么可能都这把岁数了,还叫人指着鼻子数落?

再说不光是她,顾家的脸也叫这个不孝女给丢尽了啊!

如此,顾家还怎么能容她?!

“老夫人......”红姨娘死命挣扎着不肯离开,但掌刑法的几位老嬷嬷却已经到了。

一见到那根乌黑发亮的鞭子,红姨娘就觉得眼前一阵发晕。

徐氏却已经叫人押着顾安雅跪下,叫人行刑了。

“老夫人,老夫人不可啊!”

“打!”

红姨娘与徐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永宁侯府掌管刑法的嬷嬷只听徐氏调动,闻言立即将顾安雅押着跪下,另一个瞧着便孔有武力的婆子甩着那根乌亮的鞭子,已经站到了顾安雅身后。

清脆的鞭响落在众人心头,惹得众人心里都是一跳。

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鞭子落在身上,该多疼。

顾安雅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反应,挣扎着想要起身。

奈何按住她的两个婆子力气极大,她拼了命地挣扎却也丝毫没有挣动分毫,反而被压得跪的更低了。

“老夫人,老夫人不要......”

随着顾安雅的一声哭求,重重地一鞭落在了她的后背。

顾安雅立时便嘶声叫了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贱妾求您了,您饶了三小姐吧,贱妾,贱妾愿意代三小姐受过啊老夫人......”红姨娘哭得都岔了声了。

其他人见状都有些不忍再看,唯有徐氏,还双眼赤红,一脸恼怒,指着拉着红姨娘的两个婆子骂道:“怎么还不将她拉走,你们都是死人么!”

连个婆子被骂,立即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死死地拖着红姨娘就要离开。

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安雅已经挨了三鞭子,瞧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只剩下哀哀哭叫。

鞭子却没有停。

徐氏是叫照着打死的架势打的顾安雅,行刑的婆子自然不留力气,几鞭子下去,顾安雅背后就已经见血了。

似乎是这血色刺激了红姨娘,只见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忽然挣脱了两个押着她的婆子,拼命地跑到顾安雅身边,一个飞扑便扑到了顾安雅身上,替顾安雅挡下了接下来的一鞭子。

那鞭子落在身上,红姨娘立时一声惨叫。

此刻,她身上有多疼,心中就有多恨。

徐氏竟真如此狠心,要活活打死她女儿!

可她女儿也是徐氏的亲孙女啊,难道一个亲孙女的命,还比不过一个虚名吗?

红姨娘到底是糊涂了,在徐氏心目中,一个孙女的命,又何时比那虚名重要过呢?

她好歹也在顾家这么多年了,如何,连这点儿事情都不明白?

“拉走她!这是要翻天了不成!”徐氏指着红衣奶奶个气急败坏地骂道。

先前拉着红姨娘的两个婆子闻言忙跑过来,要将红姨娘拉走。

谁知就在她们刚跑过去的时候,红姨娘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厉声喝道:“退后!谁再朝前一步,我就死在这儿!我已经人出去了,若我现在死在这,外面立刻就有人将这个消息散出去,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顾家要生生逼死良妾!”

顾家众人不禁都惊呆了,看看一脸决绝的红姨娘,又看看一脸惊愕的徐氏,众人皆选择了沉默。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死得其所

玉笙居里,紫竹再次匆匆跑进来。

“小姐,不好,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

紫竹像是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不禁咽了口唾沫,才答说:“老夫人叫人鞭打三小姐,红姨娘哭求不管用,红姨娘,要,要死在老夫人面前呢!”

“你是说......红姨娘以死相逼?”安笙听了紫竹这话,却没有太过惊讶。

红姨娘纵有千般不是,但对顾安雅这个女儿还是很好的,若徐氏真要打死顾安雅,红姨娘必定会想办法救顾安雅。

只是,以死相逼......这招出的,略昏了点儿吧。

徐氏可不是个轻易受人威胁的。

“可不就是以死相逼么!”紫竹狠狠地点了点头,“不光这样,红姨娘还将自己身边的珍珠派出去了,说是她要是死了,就让珍珠将消息散出去,说是顾家生生逼死了她!”

听紫竹这么一说,安笙便有些了悟了。

她就说红姨娘不至于诊出那么昏的招数么,原来是还留了后手。

不过,这后手留着只怕也没什么用,不过一时有用罢了,徐氏真要治死她跟顾安雅,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红姨娘这怕是被逼到绝路了,才会出此下策吧。

不过,她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一时之用吗?

安笙凝神想了想,问紫竹:“侯爷回来了么?”

紫竹不想安笙突然问这个,还怔了一下,随即答说:“没有呢,侯爷跟二老爷都忙差事呢,三老爷去视察庄子了,都不在呢。”

安笙沉吟了一下,又吩咐道:“你去跟郑妈妈说,叫她使人打听一下,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是,小姐。”紫竹闻言立即应了声是,然后见安笙再无吩咐,便又退出去了。

紫竹走后,青葙问安笙:“小姐是觉得,侯爷会替三小姐和红姨娘做主?”

“做主不至于,不过么,求求情倒是可以的。”

她那个好“父亲”,再自私不过,凡事先想到的都是自己,替顾安雅做主?不存在的,求求情倒是可能。

不过,那也只是为了显示他的仁慈罢了。

......

前院。

徐氏被红姨娘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住了,但随即缓过神来,便只余愤怒。

敢威胁她,一个低贱的妾室,居然也敢威胁她!

不过,不得不说,红姨娘这威胁,到底还是有点儿用的。

徐氏最怕的,就是顾家声名受损,要是真被传出去她逼死儿子的妾室,到底不好听。

她这人最重面子,所以少不得有所顾忌。

徐嬷嬷深知徐氏的想法,见徐氏看向自己,立即便迎上前去,然后低声道:“老夫人,红姨娘身边的珍珠,不见了。”

徐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氏岂能不明白,所以当即便咬牙骂道:“贱人!”

徐嬷嬷思量了片刻,劝道:“老夫人,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珍珠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想是也不好寻到,要不......三小姐先关起来?”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脸上神情几经变换,最后狠狠啐道:“我倒是不知,我何时竟叫个贱人制住了!哼,她不是想死么,成,我就成全她!”

徐嬷嬷一听徐氏这样说,双眼立即瞪大了些许,但随即便又恢复如常。

是了,老夫人什么时候叫下面人威胁过呢,唉,这红姨娘,只怕是活不成了......

诚如徐嬷嬷所料,徐氏确实不打算让红姨娘活了。

红姨娘不是拿死威胁她么,行啊,那她就叫她“死得其所”!

“来人,先将三小姐关到祠堂去,让她对着祖宗们好好地思思过!”徐氏这道命令一下,众人都是一怔。

瞧这意思,是不打了?

红姨娘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赌的就是徐氏爱面子,不会任由那样不利于她的流言传出去,所以才豁出去以死相逼。

可她同时也明白,自己这条命,怕是真活到头了......

徐氏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和大度的人,在侯府这么多年,这一点,红姨娘非常清楚。

可她不后悔,只要能保下女儿的命,她纵死也无悔了......

顾安雅被拉去了祠堂,红姨娘没敢再拦,见好就收,她不敢再触怒徐氏了。

顾安雅被送走后,徐氏却没发作红姨娘,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也离开了。

但就是那一眼,让红姨娘如坠冰窖。

她从徐氏的眼中看出了,看死人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徐氏不打算留自己的命。

虽最好了准备,但真临到了死前,红姨娘还是忍不住害怕。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这是人的天性,她亦然。

......

安笙听到前院的事情以那样的结果收场,并没有什么意外。

这些她早就料到了,只不知,永宁侯顾麟回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徐氏回到松鹤堂,立即叫人出去找珍珠,同时又让人将红姨娘看管起来,不许她再出门半步。

红姨娘被关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要再见顾安雅一面,怕是不行了。

约摸着一个多时辰后,永宁侯顾麟回到侯府,听说了这件事,惊愕不已。

随即便快步去了徐氏的松鹤堂。

他的妾室用死来逼迫他母亲,这是大不孝啊!

红姨娘被关在房中,并不知道顾麟已经回来了,还在满心里期盼顾麟回来之后,能替女儿说几句好话呢。

可惜啊,顾麟人是回来了,但说好话,怕是难了......

顾麟去了徐氏那,一见到母亲便先赔了罪,又听了徐氏几句数落,然后便顺着徐氏心意大骂特骂了红姨娘,并直言一定要严惩红姨娘,给徐氏出气。

“出什么气!”徐氏却不喜欢顾麟这个说法,“我哪还敢生气,如今连一个小小妾室都能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了,我还敢生气!”

这个儿子,总是小事上糊涂,这种事,就算是那么回事,就能那么说吗?!

好在顾麟倒是不蠢,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乎忙又补救道:“儿子乱说的,乱说的,母亲别在意,不是给母亲出气,是正侯府的规矩!她胆敢忤逆母亲,这是大不孝,浸猪笼都是轻的!”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谈判

浸猪笼?

这个陌生而又有些诡异熟悉感的词语,几乎是无意识地从永宁侯顾麟口中说出来的。

说完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徐氏并没发现儿子的愣神,见儿子站在自己这边,心气儿倒是顺了些,轻轻哼道:“浸什么猪笼?多大的事就要浸猪笼,你是嫌外头传的还不够呢难听么。”

浸哪门子的猪笼,一个贱妾,怎么死不是死,还用的着闹得这么风风火火!

顾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略变了变,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徐氏这话,只胡乱应了声是,然后道了句一切听母亲安排,便借口告退了。

徐氏这才发现顾麟似乎有点儿不对劲,但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能有什么叫顾麟不对的,便只以为顾麟是因为外头的差事之故才会如此,有心问几句,但顾麟走得太快,最后也就罢了。

眼下,她还是要先料理红姨娘。

这个贱女人,居然敢威胁自己,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顾麟从徐氏的松鹤堂离开不久,郑妈妈便去请见了安笙。

见到安笙的面,郑妈妈便报说:“小姐,侯爷从老夫人那回来了,侯爷没提三小姐,倒是骂了红姨娘几句,说”

说到这里,郑妈妈语气似有些为难,安笙见了不免有些惊讶,“说什么?妈妈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讲的,不妨,说吧。”

郑妈妈听到安笙这样说,轻轻哎了一声,然后才道:“是,老夫人身边的安菊说,侯爷说红姨娘这样的,合该浸猪笼才是”

安笙听到这话,忽然怔了一下。

“浸猪笼”半晌后,她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淡淡地,似乎在感叹说,“顾家还真喜欢这一套啊”

青葙听了安笙这语气,心头不禁跳了跳,问郑妈妈说:“郑妈妈,这话可准吗?”

以往青葙从没问过这样的话,不过郑妈妈倒是很明白青葙是什么意思,所以并未因为青葙不相信自己生气什么的,倒是很笃定地答了句,“安菊说她虽没在屋里伺候,但侯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大得很,她守在廊下听得真真儿的,且不光她,跟她一起守着的安竹也听得清清楚楚。”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消息是准确无误,不必怀疑的。

想也是,郑妈妈从不是咋咋呼呼,得着点儿信儿就急着来安笙面前表功的那种人,她既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消息肯定是真的。

其实青葙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小姐,”青葙觑着安笙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笑得轻快些,“您看,要奴婢说,这事咱们就不再打听了吧?”

侯爷的反应跟小姐预料的几乎差不多,就是她也看出来了,对于红姨娘的死活,侯爷只怕是真不在意的,既如此,她们还用再关注这件事么?

“是啊,小姐,要不……这事咱们就不再过问了吧?”郑妈妈也跟青葙一个意思。

总之小姐也没打算插手,不过知道个清楚明白,而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红姨娘是肯定要死的,至于三小姐红姨娘闹了这么一出,三小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安笙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青葙和郑妈妈的意料。

“为何不问?”只见安笙轻挑秀眉,淡淡地朝她们一笑,说,“不到最后一刻,怎知事情会如何发展?难道我们要在事情出了变故之后才知道么?”

青葙和郑妈妈闻言不禁一怔,随即又是一惊,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忙都颔首应是。

是她们想的太过简单了,实在不该

安笙并未责怪青葙和郑妈妈,她明白青葙和郑妈妈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那样说的,她还不至于是非不分。

至于因为浸猪笼想到自己母亲当年什么的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不过,往事已矣,再思无益,与其一味沉湎过去,倒不如多想想来日吧。

红姨娘的事比安笙预想的还多拖了一日,大概是因为一直没找到珍珠的缘故,徐氏最终还是妥协了一些,找人与红姨娘进行了“谈判”。

当然,说是谈判,但双方地位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红姨娘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徐氏饶过顾安雅这一次,且以后不许再为难顾安雅,只要徐氏答应她这个条件,她便甘愿赴死,也会告诉徐氏珍珠的藏身之处。

徐氏被红姨娘捏住了“脉门”,尽管恼火,却依旧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了红姨娘的要求。

当然了,至于答应了之后到底能不能做到,只怕就只有徐氏自己知道了

但红姨娘还有别的选择吗?

似乎是没有的。

所以想当然的,在得知顾安雅被放出祠堂之后,红姨娘立即便自缢了。

红姨娘死在当日夜里。

顾安雅还没来得及享受被放出来的欣喜,便得知生母死讯,整个人都傻了。

好半晌之后,她才拽着巧慧的手问:“你说什么?”

她身边的一等丫鬟秀琴被荣贵妃打死了,如今伺候她的,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巧慧。

巧慧和巧燕再加上顾安雅的奶娘赵妈妈,都是方氏当初精心挑选放在顾安雅身边的,巧慧跟巧燕年纪不大,都不是能担事的,说是二等丫鬟,实际上能力却连徐氏院里的三等丫鬟都不如。

见顾安雅似乎有点儿恍恍惚惚的,巧慧比她还慌呢,哆哆嗦嗦地答说:“徐嬷嬷叫人,叫人来来传传话,说,说姨娘在,在,在自己房里自缢了!”

“你胡说!”顾安雅这才像是忽然有了反应似的,猛地一把推开巧慧,自己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来,连鞋也顾不上穿,就往门外跑去。

“三小姐!”巧慧吓得忙追了上去。

徐嬷嬷派来的人特地跟她说了,让她看好三小姐,否则可是要拿她是问的!

所以,三小姐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这屋子的!

不过,巧慧的担心看来是多余了,因为顾安雅跑到门口后,并没有出去,而是被守在门外的两个婆子,毫不客气地赶回来了。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及笄礼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及笄礼 (第1/1页)

被人拦住去路,顾安雅唯有苦苦哀求。

但是,守门的婆子都是徐氏特地安排的,岂能因为她几句哀求便动容?

是,顾安雅如今看着是可怜了些,可这一切难道不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吗?

难不成,谁还逼她给瑞王侧妃下那种脏药了不成?!

好好地千金小姐,竟然会知道那种脏药,啧啧,真是自甘下贱。

思及此,两个婆子原本还残存的几分恻隐之心,顿时没了,一点儿不客气地将顾安雅推回了房里,然后啪地一下重新关紧了房门。

一个婆子还隔着门板阴**:“奴婢奉劝三小姐一句,如今还是消停点儿的好,否则老夫人一个不高兴,直接叫人锁了门,三小姐可就真出不去了!”

房内的顾安雅被这婆子一句话说的顿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

玉笙居。

郑妈妈来报说,红姨娘自缢了,安笙听后只说了声知道了,就让郑妈妈先下去了。

郑妈妈走后,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了侧间的小佛堂,默默上了一炷香。

如今,亲自参与害她母亲的人,都死了,至于没有亲自参与,但对她母亲的死难辞其咎的那些人,她也都记着呢,不急,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青葙陪着安笙过来上香,看着安笙一脸沉肃,心中不禁酸涩难当。

小姐终于报了母仇,但却连一炷香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上,万千衷肠只能寄诉于菩萨,实在叫人心疼。

......

红姨娘的死,在顾家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甚至不如三小姐顾安雅重病在床来的轰动。

当然说轰动也不尽然,顾安雅这病,甭管是真是假,却是都在众人预料之中的。

红姨娘自以为掐住了徐氏的命脉,以死威胁徐氏替女儿换来一线生机,如今看来,就怕是白死了。

顾家的事,外面人倒是都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瑞王府,顾家上下没有敢出去乱说的,而瑞王府上下更是得过荣贵妃的交代,也是没人敢胡乱传话,所以,这事倒是没激起多少水花。

至于陆家家庙那个案子,却是暂时被搁置下了。

实在是这个案子缺少必要的证据,查来查去的,也查不出什么,反倒惹得皇上一阵厌烦恼怒,所以只能暂且搁置。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家老太君魏氏的病,倒是稍有缓和,只不过,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头,基本上都在卧床静养。

但到底不像前几日那样,一整日里大半时候都在昏睡,倒是能见人说话了。

护国公夫人林氏趁着这个机会,跟魏老太君提出,想要去顾家帮忙操持安笙的及笄礼。

顾家什么样子,魏氏还是清楚的,顾家大房如今连个主母都没有,安笙的及笄礼,只怕真没人用心操办,魏氏想了想,便同意林氏去帮忙了。

林氏得了魏氏的话,便去了永宁侯府,跟永宁侯老夫人徐氏提起了这件事。

不过,她也没说凡事都要自己做主,这毕竟不是陆家呢,断没有她做主的道理,只说是想着尽一份心,帮帮忙,权当替安笙给徐氏尽孝了。

这话说的熨帖,徐氏也有面子,自然就允了。

她也不傻,林氏这一插手,能请到的人就不一样了,正好顾麟跟赵家四小姐的婚期近了,顾家也能借此造造势,何乐而不为呢?

顾家二夫人沈氏和三夫人宋氏接了徐氏的命令,都明白该怎么做。

虽然徐氏说林氏只是来帮忙的,但她们俩心里都明白,这所谓的帮忙,尺度在哪里。

沈氏和林氏都是犯不着得罪林氏的,既然林氏要给安笙做脸,她们配合就是了,所以,安笙的及笄礼,倒是操办得很热闹。

不过,这下帖子到底还是要以顾家的名义来下,但以顾家的面子,能请来的人实在有限,所以,这事沈氏和宋氏事先过问了林氏,才决定都给谁下帖子的。

还有,笄礼仪式上涉及的一干人员选择,也是个大问题。

正宾的人选肯定是林氏了,这赞礼的人选,沈氏和宋氏却有些犹豫不决。

原本,她们俩都能当这个赞礼,但林氏插手这件事了,请的又都是这京都里最尊贵的客人,她们俩来做这儿赞礼,就有些不够看了。

于是,两个人只得又去问林氏的意思。

其实她们的想法就是,最好林氏能帮着将这个人选定下来。

但林氏却也有些犹豫,她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只不知到底叫谁来最好。

最合适的,肯定是她娘家大嫂,但文国公夫人谢氏和杜御史夫人许氏,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意思,所以,她一时间也有些犹豫到底该用谁。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请她娘家大嫂来做这个赞礼者。

谢氏和许氏对安笙确实应该不错,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在外人眼中,也应该仅限于看她的面子才待安笙不错罢了,而不是因为安笙本身,所以,让她们来做这个赞礼者,有些过于隆重了,对安笙未必是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太过也不见得好。

赞者的人选倒是好定,谢婉容早就跟林氏提了这事,另外一个人选,林氏想了想,定了顾家四小姐顾菱。

毕竟同为顾家姑娘,安笙及笄,总不好一个姐妹都不出现。

对于林氏选了顾菱做安笙的赞者,三夫人宋氏是很高兴的,安笙及笄礼那日,来的都是世家夫人,能让顾菱有机会在这些世家夫人面前露露脸,她自然乐意。

沈氏则有些恼自己没生女儿,叫宋氏占了这个大便宜。

不过,她也没辙就是了。

谁叫她没生女儿呢,二房倒是也有庶女,不过年纪还小,也不适合做这个赞者,所以,沈氏心里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办法。

......

很快,便到了安笙生辰这日。

十月二十一大早,吃过长寿面,安笙便被青葙她们伺候着焚香沐浴去了。

而林氏也早早地带着陆铮来了顾家,自己先到后面去忙,将陆铮留给了永宁侯顾麟等人,让他帮着顾家几个爷们一道招呼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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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九章:福泽深厚

顾家今日来了许多客人。

虽然大部分客人并不是看在永宁侯顾麟的面子上来的,但这也不妨碍顾麟与顾荣兄弟二人为此而高兴。

倒是世子顾琮看上去格外沉默,仔细瞧瞧甚至有那么点儿木讷。

顾荣几次朝顾麟使眼色,示意顾麟说说顾琮,让他别拉着一张脸,叫客人见了算怎么回事呢!

顾麟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正打算趁着还没多少客人到的时候,交代儿子两句,结果刚准备说呢,就见陆铮骑着马,并着一辆簪缨华盖马车往顾家大门口来了。

顾麟见状也顾不上仔细交代儿子了,只暗暗朝儿子递去个警告的眼神,便想要迎上前去。

不过右脚刚抬起来,他就觉出哪里不对来了,所以又将右脚压下去了。

于此同时,顾侯爷内心不禁暗道一声好险好险。

这陆铮好歹是他未来女婿,哪有做丈人的这么上赶着巴结讨好女婿的呢,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林氏的马车只在大门口略停了下,便直接进了二门。

二门里,顾家二夫人沈氏与三夫人宋氏都等在那里呢。

陆铮被林氏留下帮顾麟他们招待客人,顾麟和顾荣是巴不得。

正愁待会儿有贵客上门,他们兄弟二人面子不够呢,虽说上门是客,应该不至于有人故意上门来找他们家的不自在,但陆铮能陪着一起待客,总归是更好么。

别人见了他们也有面子不是?

很快就有客人上门来了,顾麟和顾荣兄弟二人见状立即端出笑脸迎了过去。

实际上,顾麟作为侯府主人,再加上又是今日举办及笄礼的安笙的父亲,本是不必在大门口迎客的,但自从方氏的事情之后,顾麟在外受了太多白眼和轻视,京中的贵人们不说对他不屑一顾,也好不到哪去,更别说能请这么多贵人到家里来做客了。

因此,顾麟早顾不上什么硬端着架子了,赶紧抓紧机会跟贵人们多交流交流才是正经啊。

......

护国公夫人林氏到了顾家,先跟顾家二夫人沈氏和宋氏寒暄了一阵,略说了些及笄礼的流程安排等问题后,便去了玉笙居。

安笙已经沐浴焚香过了,正坐在妆台前让青葙梳头。

听说林氏来了,安笙忙叫青葙停了手,然后顾不上头发还没干,就匆匆迎了出去。

彼时,林氏已经上了台阶,正往门口俩呢,所以正好跟迎出来的安笙碰了个对面。

林氏一见安笙,就笑了,亲密地拉过安笙的手,将安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语气中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好,过了今日,就是正经的大姑娘了。”

不知为何,安笙忽然被林氏这话说的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于是忙眨了下眼睛掩饰过去,“让伯母劳累了。”

“胡说,”林氏闻言便嗔了安笙一眼,“什么劳累不劳累的,不过安排点儿事,能有多劳累,你这么说可是跟我见外呢,我可不许啊,瞧瞧,这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么,这才衬你!”

为了今日的及笄礼,安笙难得穿了绯色广袖长裙礼服,她皮肤白,穿这样的颜色反倒更衬脸色,虽然头发还未梳,但已经隐约能窥见来日殊色。

安笙寻常从不穿这样明艳的眼色,至多穿过桃粉的衫裙,京中最爱这样艳丽装扮的,是顾家大小姐,如今的瑞王侧妃,顾凝薇。

不过,顾凝薇今儿是来不了,她被荣贵妃禁足还未放出来呢,虽说对外只宣城病了不能出门见人,可实际上已经有不少人家得着信儿,知道她是得罪了荣贵妃才被罚不许出门的。

当然,这话也没人会巴巴地说出来就是了。

荣贵妃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她既说顾凝薇是病了,那就是病了,几乎没人愿意主动去触这位贵妃娘娘的霉头。

......

林氏就是来看看安笙准备的怎么样了,现见她各式齐备,青葙几个丫头也一脸机灵,就先离开了。

外头客人陆续来了,她也得出去忙着帮忙招呼客人了。

今日前来观礼的夫人们大都是瞧她的面子,她虽不好在顾家喧宾夺主,却也不能在客人们都到了的时候,还不出现的。

行笄礼的地方选在中庭。

顾家这处宅院,系当年太祖所赐,面积够大,但如今顾家一代不如一代,所以这偌大的宅子,许多地方都已经荒废了,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宅院中庭,不论景致还是建造,都还是十分不错的,用来做今日行笄礼的地点,倒也合适。

林氏过去的时候,果真已经有客人到了,她忙含笑迎了过去,来的客人见到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地也深了几分,陪在一旁笑得已经有些脸发僵的沈氏和宋氏,见状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贵夫人,真是不好招待呀,幸亏护国公夫人来了!

......

巳时正,客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加笄的吉时也快到了,安笙也从玉笙居来到了中庭。

见到她,客人们的议论声渐渐停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安笙身上。

她却恍然未觉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她脸上带着笑,既得体又大方,明明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十分端庄大气的感觉,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个几乎没有经过贵女教养的庶女,该有的模样。

在大家的印象中,家中的庶女虽比外面那些小家碧玉要去强,但在真正的天之骄女们面前,是绝对不够看的,可他们从安笙身上,却看到了一种在其他庶女身上看不到的气质。

这样的仪容,她们似乎只在当年的太子妃身上看到过......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文国公夫人谢氏就微微歪过头去,同站在自己身边的杜御史夫人许氏小声笑言道:“我看着孩子倒有几分太子妃殿下当年的风姿,可见也是个福泽深厚的。”

谢氏就是会说话,这话是既夸奖了安笙,又赞了太子妃福泽深厚,作为太子妃生母,许氏哪有不爱听的,于是闻言便也笑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认错

林氏进了魏氏的卧房,首先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气。

不过,这些时日这味道她也闻惯了,所以倒没什么不适。

魏氏靠坐在床上,脸色跟前几日差不多,依旧不太好看的样子。

不过,林氏还是从中看出了点儿别的意味来。

她敢肯定,魏氏在生气。

思及此,林氏心中不禁打了个突。

魏氏为何生气?

这气又是冲着谁来的?

只叫了她过来,难道说,这气是朝她来的?

短短一瞬息的功夫,林氏已经想了许多,而与此同时她人也来到了魏氏床前,顾自行礼问安。

往常这时候,林氏身子将将福下去,魏氏就已经叫起了,可今儿却没有。

林氏正正经经深福了一下,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这样子,魏氏这气还真是朝她来的,可这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呢,就听魏氏淡淡道:“起来吧,这么多礼做什么。”

这话就更不对了,林氏自然不敢当真,不过倒也没一直深蹲着,而是又福了一下,便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能叫魏氏气成这样,魏氏纵要发作,也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正这么想着呢,却忽然听魏氏厉声一喝:“跪下!”

林氏不妨魏氏突然发难,一时间都吓得都怔住了,几乎忘了要反应。

然后紧接着,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跪了下去。

她诧异地转过头,就见魏嬷嬷跪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

魏嬷嬷跟着魏氏多年,深受宠信,魏氏向来高看她,别说叫这么跪着了,便是骂也难能听见几句的,就连自己,也对魏嬷嬷多有忌惮,平日里客气时候居多,并不在这位老嬷嬷面前端架子,不就是因为魏氏看重魏嬷嬷么。

可魏氏今儿居然就这么叫她跪了?

林氏还在想,这到底是叫魏嬷嬷跪呢,还是叫她跪呢,就见魏氏已经指着魏嬷嬷呵斥上了,“你知错不知!”

魏嬷嬷俯首答道:“奴婢知错。”

这二人一来一往的,简直叫林氏糊涂了。

“老太君,这......”

她刚要问问这怎么了,不想魏氏的枪口就转向她了,“你也有错!”

林氏闻言惊愕地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不知从何辩起,然后就听魏氏又道:“你们一个个的,打量着我要死了不成?什么都瞒着我,自以为对我好,却不知我平生最厌做睁眼的瞎子!”

林氏听到这里,心中总算明白过来了。

她心道一声,来了,然后立即也蹲跪下去,道:“老太君息怒,这事是媳妇的错,与魏嬷嬷无关,家里家外的事,没媳妇点头,魏嬷嬷不敢擅自做主,老太君要罚,便罚媳妇吧。”

林氏到这会儿才明白,魏氏这气从何来。

感情是为了被发配到山上家庙的郑氏!

只是,她还不能确定魏氏这气到底是因为她们的隐瞒,还是因为心软了担心郑氏,想将人接回来,所以并不敢乱说,只先将罪责承担下来。

魏氏最不喜欢人互相推诿,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而且,这件事她虽有错,但怎么也算师出有名,所以并不惧怕。

魏氏当时那个样子,她不瞒着不说,难道还真什么都告诉了不成?

那她才真是其心可诛呢!

魏氏听了林氏这话,面色稍缓,但还是沉沉的,似乎仍在生气,她扫了一眼一前一后跪着的林氏和魏嬷嬷,半晌后才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们俩倒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说出来的话别无二致,哼,就是见过人互相推责的,倒是没见过全都主动揽责的。”

最后这句,说的倒是似嗔非嗔的。

也正是这句话,让林氏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于是乎,忙与魏嬷嬷一同答说:“媳妇(奴婢)不敢。”

“哼,不敢?”魏氏闻言又是一声轻哼,“我看你们倒是敢得很呢,都合起伙来做我的主了!”

林氏跟魏嬷嬷又是连声道着不敢,然后抬头看了看魏氏,见魏氏脸色还好,思量一番,林氏这才道:“还请老太君容禀。”

魏氏闻言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林氏便道:“前几日老太君的模样,媳妇不说,老太君自己心里必然也是有数的,那种情况,媳妇哪敢再叫老太君生气伤神?所以,哪怕明知道老太君以后知道了要生气要发火,媳妇也得那么做,但不管怎么说,隐瞒老太君都是媳妇的不是,所以,老太君但有责罚,媳妇绝无二话,只求老太君莫要为此生气,伤了身子。”

林氏这一番话说得恳切,魏氏听罢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得不承认,两个嫡亲的儿媳妇,老大家的不如老二家的良多......

一想到还在山上家庙中的郑氏,魏氏眼中便不由地又蒙上了一层晦暗。

她今日叫林氏过来,发作了这一通,未尝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原本,她真动了将郑氏从家庙中接出来,放到下面的庄子里去的心思,但今日见了林氏,听了林氏这一番恳切之辞,她这念头便又打消了。

罢了,她想,她不能这么糊涂,朝令夕改,乃治家大忌,她不能再为了一时心软,就置国公府于危难之地了。

思及此,魏氏沉沉叹息一声,“我也知道你为难,所以,这隐瞒不报的错,我也就不追究你了,只是另一件事,你得如实禀我。”

林氏听到魏氏这话,心算是彻底放回肚子里去了,知道魏氏不会提接郑氏出来的话,她心里也松快了,于是忙说:“老太君有什么吩咐就是,但凡媳妇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跟我说实话,那晚去家庙的那些人......可是瑞王府派去的?”这件事魏氏想了许久,都觉得最有动手动机的,就是瑞王府那边了。

而她之所以会问林氏这件事,也是因为知道陆铮跟太子什么关系,所以笃定陆铮肯定能从太子那边知道些什么,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铮也必定得如实告知林氏。

所以,她才敢直接这样问林氏。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定日子

听魏氏问出这话,林氏倒是没怎么吃惊。

以魏氏之心计,能想到这些并不奇怪,而这件事也实在没什么好瞒魏氏的,于是,林氏便如实答了:“老太君猜的不错,人确实是瑞王府派去的,不过......听铮儿说去的都是些死士,没留下活口,所以也就没了证据,不好直接告陛下知道。”

至于后来为何又牵扯了匈奴进来,这就是太子的意思了,林氏便没跟魏氏多说。

再说下去,就牵扯到朝局了,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总不好太过谈论这些事。

听话听音儿,魏氏也是个精明的,听完林氏的回答后,略一思索,就知道后面的事情不好多说,遂也不问了。

只是......

“当初跟瑞王府的这门亲事,我就说......”魏氏长叹一声,说不下去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再说什么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当初将陆佳敏指给瑞王,是荣贵妃的意思,在皇上那里也过了话了,而郑氏又愿意的不得了,陆家有如何能抗旨不尊?

说白了,儿女都是债啊,这话真是没错。

林氏没接魏氏的话。

她大抵能猜到魏氏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所以她不想接。

往后但凡跟大房有关的事,她能不管就都绝对不管!

不是她凉薄,她也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的!

魏氏倒也没追究林氏没接她的话。

她不是不知道林氏心中有怨,也知道这怨从何而来,若是从前,她还能从中缓和缓和,可如今......唉,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啊。

魏氏没话说了,林氏倒是还有话想说。

“老太君,媳妇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魏氏听到林氏这话,微微一证,随即颔首示意道:“你说。”

“就是铮儿跟安笙的婚事,”林氏说着,看了看魏氏,见她并无不快,便接着道,“老太君也知道,安笙前几日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了,就是大姑娘了,所以媳妇想着,她跟铮儿的婚期是不是也该提起来了,铮儿那边,还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北上,他一日不成婚,媳妇这心里就一日不落定,咱们家这样的......有些话媳妇不说,老太君必然也清楚,您看呢?”

魏氏听林氏提的是这件事,便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极是,他们俩的婚期,是该定下来了,找人看看日子,要是来年开春里有好日子,不如就定了吧。”

林氏也是这个意思,听魏氏也这么说,不由带了几分欢喜的笑意,“老太君所言极是,那媳妇这就找人问问看,春日里可有好日子。”

“成,这事你先看着,看准了就来告诉我一声,铮儿也确实该成婚了,他父亲像他这么大时,都有了他了......”提及次子,魏氏不免又是伤怀,低低叹了一声。

林氏心里也不好过,不过,她并未在魏氏面前表现出来。

魏氏身子不好,本就伤怀,何必再惹她伤心不已呢。

陆家伤心的女人,太多了,没必要再将苦挂在嘴边,摆在脸上了......

......

林氏跟魏氏说过要将陆铮和安笙的婚期定下来后,便开始忙活这件事了。

先找人看了日子,确定来年上半年有三个好日子,开春里正好就有一个,林氏便欢欢喜喜地去找了魏氏。

禀过魏氏,得到了魏氏的同意之后,林氏便又去了永宁侯府。

顾家近来一直在忙活永宁侯顾麟的婚事,乍然听闻林氏上门,都是一怔,想不通林氏这会儿来做什么。

不过,这也不耽误徐氏欢迎林氏的到来就是了。

她巴不得能跟陆家总动得近一些呢,将来也好借势。

林氏说来拜见顾家老夫人徐氏,徐氏自然好生招待。

林氏今日登门就是为了确定下安笙跟陆铮的婚期,也没打算跟徐氏啰嗦,因而略寒暄了几句,便直接道:“老夫人,我今儿来呢,是为了安笙跟陆铮的婚事来的,您看,这俩孩子定亲也有些时日了,这婚期,是不是也该定下来了?我叫人看了看日子,来年开春三月里,正好有个好日子,老夫人以为,将他们的婚期定在那会儿,可使得吗?”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将婚期定下来,然后来知会徐氏一声即可,徐氏必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不过,这到底是结亲,又不是结仇,所以,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不过多问一句,也不当什么,她就不信徐氏会不同意。

果不其然,徐氏听林氏提起这事,非常高兴,“我原也想着这事该提上日程了呢,只是近来家里事多,一时没顾得上,还是侄媳妇虑事周全,侄媳妇说得对,是该定下来了,既然侄媳妇看好了日子,那就定在那一天吧。”

因为早就下过定里了,所以双方便省了下定这一步,定下婚期后,安笙就该准备嫁妆了。

按说,这事不该林氏过问,可是,顾家这个情况,林氏实在担心准备不出什么看得过去的嫁妆给安笙,叫安笙脸上难看,所以想了想之后,还是提了这件事。

不过,这事到底是好说不好听,所以她也担心徐氏心里犯合计,再为此发作安笙,倒成了她好心办坏事了。

所以林氏的语气便有些犹豫,“还有件事,我这里思量了许久,也拿不准该不该跟老夫人说......”

林氏说着,便去看徐氏的反应。

徐氏的反应倒是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只听徐氏闻言立即便说:“侄媳妇有什么事直说就是,咱们这样的关系,难不成还有顾忌,侄媳妇说是吧?”

这话说的,倒好像她跟林氏关系真的多亲近似的。

不过林氏倒没计较徐氏这话,见徐氏看上去倒是还挺痛快的,想了想,便道:“是这么回事,安笙的情况呢,多少有些特殊,这事我不多说,老夫人必然比我清楚......这别人家的女儿出嫁呢,要么有自己母亲操心,要么有嫡母操持,可安笙这......我是想着啊,安笙这种情况,只怕什么就都要担在老夫人的头上了,可老夫人这个年纪,按说正该想儿女孙辈们的福气才是,断没有一直操劳的道理,老夫人您说我这话,在理儿吧?”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姑爷真好

陆铮晚上爬墙过来,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压也压不下去的激动。

青葙给他开门的时候,都从他那张,在别人面前几乎万年不变的冷脸中,觑出了几分端倪,忍不住偷偷抿嘴笑了。

笑过之后,又替安笙高兴。

姑爷这么看重她家小姐,姑爷的母亲也拿小姐当亲生的一样疼爱,她真的很替小姐开心,甚至于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安笙给陆铮晶亮的双眼吓了一跳,随即又有些想笑。

她还从没见过陆铮有这种近乎小孩子般的样子呢,这让她觉得新奇的同时,又心软得几乎一塌糊涂。

青葙送了安神茶进来,就躲到堂间去了,将隔间完全留给安笙和陆铮。

十月底的天,夜里已经很凉了,但她却只觉心中一股暖意,久久不散。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暖呢......

……

隔间里,陆铮将一个小小的黑色匣子交给安笙。

安笙疑惑地看了看他,问:“是什么?”

“给你的,”陆铮闻言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跟了一句,“交给你保管,怎么用,你看着安排就好。”

安笙听他这么说,不禁更加疑惑了,心说是什么东西,还非要交给她来保管,怎么用还要看她安排?

等等......

似乎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安笙快速打开那匣子,在陆铮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中,拿出了一叠纸......

不对,不是一叠纸,是一叠银票......再翻翻,还有地契、房契等若干财物,她不禁呆了呆......

陆铮这是......这是把全部身家都给她了?!

“你这是......”安笙想要开口问问,但一张嘴却发现喉间干涩得厉害,竟没办法一口气说完整一句话。

接着,不等她这话说完,就听陆铮道:“还有些账册在母亲那里收着,母亲同我说了,等你......等你进了门,再将那些交给你来打理,我不通这些,便要劳累你了。”

“我......”安笙觉得自己嗓子眼里头堵的厉害,眼睛似乎也有变酸的趋势。

她不禁想,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得爱哭起来了呢?

“怎么了?”陆铮疑惑地嗯了一声,接着又有些紧张起来,“这些不该都交给你吗?不是,我的意思是......唉,那个,我知道你手里有自己的生意,不会贪图我这点儿东西,可我就是想给你,我觉得应该给你......嗯……也不对,哎呀,我到底在说什么呢,我......”

“好了,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懂,”安笙见陆铮紧张的几乎要语无伦次,忙道,“你能给我这些,我很高兴,真的,我是心里太高兴了才会那样的。”

“真的吗?”陆铮听到安笙这样说,似乎放心了些,但又似乎还不敢完全放心。

直到安笙斩钉截铁地点头应说“真的”,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我也觉得这些都该给你才对,我不是个会做生意的,家里的生意几乎都是母亲在料理,不过下面都有管事的,倒也不必事事躬亲,只是我实在不擅长与银钱打交道,我知道你很会做生意,这些交给你才好么。”

还有句话,陆铮没说。

在他心目中,男人将自己的产业交给妻子管,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不需要藏什么私房,若真有需要,直接跟安笙说不就行了?

只怕陆铮不会知道,他这样单纯到近乎质朴的观念,是天下多少女子孜孜以求的吧。

安笙总觉得自己能碰见陆铮,是最大的幸运。

与其说她是陆铮的福气,倒不如说,陆铮是她的救赎……

他让她相信,这世上还是有这样不求回报,无私付出的真情实感的。

何其有幸,今生能遇见你呢?

“那这些,我可就收下了。”安笙一边笑着,一边将那些银票、地契房契什么的又放回了那个小匣子里,然后当着陆铮的面又重新盖上了。

陆铮见状却笑了,神色间是肉眼可见的轻松愉悦,“嗯,你都收着吧。”

安笙笑着点点头,“那你要用钱来跟我说,用多少支多少。”

这本是她的一句玩笑话,陆铮却深以为然,“那当然了,我需要多少花用,岂可瞒你?”

“你......你可真是......”安笙听他这样说,不禁愕然失笑。

这个人啊,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叫她感动欢欣。

“怎么了?”陆铮却没明白安笙笑什么。

安笙也只是含笑摇摇头,说:“没什么,不是大事。”

听安笙说不是什么大事,陆铮也就没追着问了。

他今晚就是来送自己的身家的,再加上知道婚期定下来了,忍不住激动,想来看看安笙,现在两件事都做了,也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青葙送走陆铮,拴好门,回来见安笙对着个匣子笑得一脸春光灿烂,不禁好奇,“小姐,这是什么啊?”

什么东西,值得小姐笑成这样?

再仔细看看那个匣子,见样式从未见过,便想到可能是陆铮带来的,于是忙又追问:“小姐,是不是世子送的礼物呀?小姐小姐,是什么呀?”

安笙听到青葙的话,转头朝青葙笑道:“你们世子的全部身家。”

说罢,径自起身拿起那匣子,准备去收起来。

青葙忍不住惊呼一声,然后忙追着安笙过去,“小姐,您,您说什么?这里头......不会真是奴婢想的那样吧?”

小姐说这匣子里头装着姑爷的全部身家,老天爷,这是真的吗?

姑爷这,这也太......

安笙将匣子锁好,钥匙亲自揣起来,回首朝青葙笑了笑,给了青葙个肯定的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天哪,姑爷这可真是......”青葙又惊又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只听说做丈夫的瞒着妻子攒私房的,要么也是各自的产业各自打理,却从没见过还没成亲呢,就将全部身家如数上缴的。

“小姐,姑爷可真好!”青葙特别直白地给了陆铮一句中肯的夸奖。

安笙听到她这话,不禁垂首甜蜜的笑了笑,然后又转头朝她嗔道:“瞎说什么,什么姑爷不姑爷的,还没成亲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操心的感觉还不赖

安笙这话虽然听上去像在斥责青葙不懂事,乱说话,但配着她脸上那压也压不下的笑容,就显得分外没有说服力了。

青葙压根儿就没觉得害怕,闻言嘻嘻一笑,“小姐说得是,现在还不能叫姑爷,世子爷,这么叫,您看成了吧?”

安笙哪能听不出青葙在打趣她呢,不过她这会儿心情正好,也懒得跟这丫头计较,所以听了这话只轻轻哼笑了一声。

青葙见状又是扑哧一声笑,安笙这才好像被她笑恼了似的,转头啧了一声,“不许笑了,没规矩,好了好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睡觉。”

青葙忍笑应了声是,然后先服侍着安笙睡下了,自己也下去睡了。

......

护国公府。

陆铮从永宁侯府离开后,一路脚步轻快地回了护国公府,进了自己院子,正要回屋呢,就见司契守在廊下,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

陆铮见状,脚步不禁一顿,看了看屋里的亮光,问:“我娘在?”

司契闻言赶忙点点头,然后,才苦哈哈地小声说道:“爷,夫人看着好像不大高兴呀,您可小心点儿,夫人问了您去了哪里,奴才说不知道,可奴才看,夫人那模样可不像是相信的样子,您......”

司契一脸的“您自求多福吧”,说的陆铮脚步几乎都要踌躇起来。

正犹豫呢,就听里头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回来了,那还不进来,杵在外头做什么。”

陆铮听到这声音,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

进去之后,就见林氏果真坐在里面,见他进来,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陆铮被这一眼扫的不禁有点儿喉头发紧,半晌方小心问:“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林氏闻言突然哈了一声,然后陡然提高了声音,“我怎么来了?这话问得好,那我倒要问问你,去哪了呢!这大半夜的,别是又去谁家爬墙了吧,黑灯瞎火的,也不怕跌着你!”

陆铮听到这话,暗道一声来了,不过,心却忽然放下了。

他对母亲还是很有了解的,母亲这样,分明是没真的生气呢,要真生气了,断不会这个口气跟他说话。

因而,陆铮思索了下,便如实回答林氏了。

反正林氏已经猜到他的去向了,他再瞒着反倒不好。

再说他也不想瞒着母亲。

他虽夜半爬墙去见安笙,但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婚前不能逾矩,别说林氏提点过这个,就是他自己,也一直深深记着呢。

他珍惜安笙,断不会做出叫安笙难堪的事情来。

林氏却被儿子这光棍似的的态度弄得无奈,“你说说你,我才交代了你,婚前少见面少见面,你倒好,刚说完大半夜就去爬墙了,这眼瞧着就要成婚了,要是真有人发现你半夜去见安笙,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可怎么办啊?就算你不在乎,娘不在乎,可安笙呢?安笙一个姑娘家,名节大过天啊你知不知道。”

“是,母亲教训得极是,儿子知错了。”陆铮知道林氏说的不无道理,所以很老实地认了错。

他认错态度这么良好,林氏反倒有些说不下去了,半晌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你啊......”

她倒不是怀疑陆铮跟安笙,这两个孩子什么品性,她再清楚不过,断不会做出那种糊涂事来,只是,外人却未必清楚这些,或者说,这事真要暴露出来,除了她之外,只怕不会有人相信陆铮跟安笙的清白。

虽说他们俩婚期都定了,眼瞧着也没几个月了,可这话若真传出去,总不好听,对安笙以后也没一点儿好处。

往后这国公府,必是要从她手中传到安笙手中的,若当家主母自己都立身不正,又何以降服得了下面人呢?

而若是降服不了这些人,安笙以后又如何管家?

林氏觉得自己真是要操碎了心。

不过,她并不觉得糟心或者不高兴,相反的,她似乎反倒很享受这种感觉。

她只有陆铮这么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太叫人放心了,似乎除了他的婚事,自己真没为他操过什么心。

去战场这事除外,从嫁进陆家起,她就已经对此做好了准备,所以,她从不操心这些,她只会在陆铮每次去打仗的时候,默默替儿子扫清后顾之忧,默默替儿子祈祷。

余下的,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而现如今,她也像个普通人家的当娘的一样,开始为儿子操心起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来了,仔细想想,这感觉似乎还真不赖。

陆铮是不知道林氏心里居然这么想的,他只觉得,林氏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所以,他会注意的。

嗯,以后再去见安笙的话,他一定会更加小心,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再爬墙进去。

林氏也不知道儿子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见儿子认错态度良好,也就没再多啰嗦,叫儿子赶紧去歇着,自己也走了。

......

林氏说要给安笙添置嫁妆,转天儿便准备起来了。

除了跟徐氏提过的那些,又另外在自己的私库里捡了些自己看得上眼的,一并拿出来登记造册,然后,秘密送往了顾家。

顾家几位主子大概背地里都得过徐氏的交代了,所以,倒是没人敢在陆家人面前乱说什么。

只是暗地里都怎么想的,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些林氏都不关心,安笙也不关心。

他们心中如今都是即将迎接新生活的喜悦,对于不相关的人和事,没必要在意。

顾家还有另外一桩喜事要忙。

永宁侯顾麟和赵家四小姐的婚事,就定在下月中旬,顾家上上下下,如今都在忙这事呢。

落风轩里,顾安雅住的那间屋子,房门一直紧紧关着,除了每日送饭的时候会打开,其余时间,门扉都是紧闭的。

这是徐氏的交代,说是顾安雅病了,需要静养,不许别人去打搅。

顾安雅只在红姨娘去了那晚闹了大半夜,后来,倒是一直消停得很,几乎都要让人忘了,这家里还有一个她……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挂红

转眼间,永宁侯顾麟与赵家四小姐成婚的日子,就近了。

京都的天儿也一日冷过一日。

前儿下了今冬头场雪,永宁侯府上下都发了簇新的冬衣,是为顾麟续娶特地赶制的,就是为了叫赵家和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都看到顾家焕然一新的气象。

大抵人总是这样,越是自己缺少的东西,就越在乎想要展示给别人看,似乎别人看不到这些,便会轻视了他们似的......

顾家上上下下看上去都很热闹喜庆,唯有一个地方,阴冷得如冰窖一般......

这个地方,便是顾家三小姐顾安雅住的落风轩。

先是红姨娘自裁,再是顾安雅被关,落风轩几乎要成为顾家的“禁地”。

从红姨娘死后,这里除了徐氏安排的几个看着顾安雅的婆子,便只剩下顾安雅和她如今的贴身丫鬟巧慧了。

许是因为徐氏的交代,又或许,只是因为没人还会想要跟这样一个,注定被放弃的庶出姑娘来往,所以,从顾安雅被送回顾家,落风轩便再没有来过访客。

虽然此前这里访客也不多,但也不像如今这样,竟似雪洞一般......

因着前儿的那场冬雪,这几日天气甚寒,徐氏的松鹤堂和安笙的玉笙居都已经烧上了地龙,其他地方也都架起了熏笼炭盆等用作取暖,只有顾安雅这里,还只能靠着几个汤婆子,勉强暖手暖脚。

巧慧去要了几次炭,但外面要么不理会她,要么就敷衍了事,至今也没见到一个炭星儿。

巧慧嘴笨,再加上胆子也小,要不来东西也只会自己哭,不敢跟外面那些婆子理论。

倒是顾安雅,从没哭过,镇日白着张脸坐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间,似乎并不觉得多冷似的。

巧慧看她这样,先前劝了几回,但顾安雅一直不理她,渐渐也就不劝了。

只是难免暗暗慨叹自己命苦,不知怎么就被点了来伺候顾安雅了。

这时候她大概也忘了,自己原本就是落风轩的丫鬟吧。

......

顾麟大婚前夕那一日,顾安雅忽然跟巧慧说:“把我那件绯红绡纱披帛,拿到外头树上挂起来,挂高些吧,我们也沾点儿喜气儿。”

她乍然有所吩咐,巧慧几乎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巧慧便有些忍不住犹豫,“三小姐......”

顾安雅只是淡淡地瞥了巧慧一眼,“怎么,我现在连你也指使不动了?”

不知为何,巧慧硬是从顾安雅这淡淡的语调中,觉出了几分危险,因而立即敛眉答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说罢,人便已经动了。

罢了,她想,不过挂个红,也许三小姐真的只是想沾点儿喜气儿吧,毕竟连她都觉得这落风轩死气沉沉,雪洞一般,跟外面的热闹完全不相称。

外面守门的婆子倒是没拦着巧慧,看她将一条红纱挂上了树,还瞧笑话似的,觉得她自欺欺人。

这个破院子,如今就是挂满了红又能如何?

难道,里头被关着的那位三小姐就能被放出去了么?

没听老夫人都吩咐了么,侯爷续娶是大喜,三小姐既病了,就不必强撑着出现了。

实际上府里谁不知道,这位压根儿就不是病了,而是被拘禁起来了呢?

所以,巧慧这番举动落在她们眼中,才显得分外好笑,就好像是一种无力之下强做出来的挣扎一样。

......

很快,便到了晚膳时分,厨房的人送晚膳来给顾安雅,守门的婆子例行掀开食盒看了看,见与平常没甚不同,便将人放进去了。

送晚膳的婆子很快就出来了,看上去跟每一日似乎都没什么不同。

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也许就会看出她脚步的凌乱,像是身后有什么叫她害怕的东西在追赶似的,走得飞快。

不过,守门的婆子们并没有发现这点异常。

玉笙居。

郑妈妈匆匆跑进来,青葙见她这样不由诧异,也没问她怎么了,忙回了安笙一声,将郑妈妈迎进了屋。

安笙刚用了晚膳,正在漱口洗手,见郑妈妈进来,就叫其他人先退了下去,只留了青葙一人。

待其他人尽数退下后,就听郑妈妈道:“小姐,给三小姐送饭的婆子从三小姐那里出来后,见了老夫人身边的安竹,给了安竹些什么东西,您看,要不要......”

“安竹?”安笙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将手中的布巾交给青葙,略回忆了下,“就是管老夫人茶水的那个?”

“是,”郑妈妈颔首应了声是,“小姐,老夫人近来每晚睡前都要喝安神茶,这安竹......奴婢是说三小姐......这万一老夫人要是......小姐您跟世子的婚事可就......”

郑妈妈话没说明白,但安笙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她只思索了一会儿后,就告诉郑妈妈:“......这事我们不管,随她去。”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安笙这样说,郑妈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也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是没有热孝里成亲的,再者说,若真出了事,先着忙的可不是她们,明儿可是侯爷大喜的日子呢。

郑妈妈走后,安笙对着桌上的烛台出了好一阵神,才对青葙道:“研墨吧......”

青葙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最后还是颔首应道:“......是,小姐。”

......

松鹤堂。

徐氏一边喝着安神茶,一边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可真是愈发舒心了。

明儿儿子就要续娶了,然后,侯府就又会有新的女主人,儿子也会有个强有力的岳家帮扶,这样一来,仕途上定然会有起色,真是想想就让人开心......

大概也是太开心了,徐氏的安神茶只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放下茶碗跟徐嬷嬷笑言道:“这倒是怪了,今儿怎么觉得这茶不好喝了似的,按说我不该觉得吃什么都香,喝什么都顺口么?”

徐嬷嬷见徐氏满脸的喜气,自然不会触她霉头,因而便顺着徐氏的意思说:“依奴婢看啊,哪是安神茶味儿不对,分明是老夫人太欢喜了,知道就是喝了这安神茶今夜怕也睡不实,索性就不喝了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断肠

徐氏给徐嬷嬷这番凑趣说的哈哈直笑。

结果笑了没几声,脸色忽然间就变了。

徐嬷嬷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徐氏浑身抽搐着躺倒在了床上,没一会儿,口中便有涎水流了出来。

盼夏吓得立即惊声尖叫出来,徐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忙厉声喝道:“别叫了,还不赶紧叫大夫!快去!”

说罢,自己已经扑到徐氏床前,不停地喊着徐氏了。

盼夏被徐嬷嬷斥了一句,尖叫声才停了下来,然后赶忙跑出去叫人找大夫。

“老夫人,老夫人!”徐嬷嬷仓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松鹤堂上上下下,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盼夏捂着乱跳的胸口回到内室,还没靠近床边,就听徐嬷嬷朝她喊道:“快,去找二小姐,叫二小姐带着药箱来!”

盼夏慌得没半分主意,只知道照着徐嬷嬷的吩咐去做。

......

徐氏不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里上下。

所有人都被惊了起来,包括明日就要娶新妇的永宁侯顾麟。

顾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主子全都聚到了松鹤堂。

顾麟来的算是这些人中最快的,但很显然还有个人比他更早一步到。

顾麟踏进徐氏房门的时候,就听安笙连声吩咐盼夏道:“赶紧去厨房,看可有新鲜的鹅血、鸭血或者羊血都可以,取一些来,快去!”

盼夏慌得脑子都有点儿不够用了,听见安笙这吩咐,不禁下意识问道:“可这么晚了,哪里找新鲜的鹅血、鸭血......”

然后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麟一声厉喝打断了:“没有就叫他们现杀!快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麟就是觉得这会儿安笙是可信的。

兴许,是因为知道安笙的医术师承普云大师的缘故吧,谁知道呢......

盼夏被顾麟这一声喝骂吓得浑身一激灵,再不敢问了,忙错脚跑了。

顾麟快步踏进屋里,问安笙:“怎么样?怎么回事?”

说着,又去扫床上的徐氏,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

只见床上的徐氏脸色青灰,眼珠上翻,浑身还在不停抽搐,口中时而有泄物吐出,摸样十分骇人。

顾麟抹了把脸,才强自镇定了下来。

然后,其他人就一窝蜂似的涌了进来。

接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响了起来。

顾麟被吵得头疼,烦的大喝一声,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顾麟又问了安笙一遍。

他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看着安笙。

安笙倒也不慌,只面色凝重地对顾麟道:“若我没看错的话,祖母的症状,像是误食了断肠草......”

断肠草?!

“天哪......”二夫人沈氏听了安笙的话,实在没忍住,轻轻叫了一声。

“断肠草?”顾麟和顾荣兄弟二人也不敢置信地跟着重复了一句。

“没错,断肠草,祖母的症状都对得上。”安笙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屋子人里,也就她会医术了,所以大家这会儿倒是都没怀疑她的话。

可是,徐氏好端端,怎么会吃到断肠草?

“老夫人今儿都吃了什么!”显然顾麟也不认为徐氏会无故误食断肠草,所以立即问徐嬷嬷。

徐嬷嬷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有些哆嗦地答说:“老夫人......老夫人今儿并没有乱用什么,都是惯常用的......晚膳之后还一直好好地,不知方才怎么就突然......啊......”

徐嬷嬷说到这里,忽然惊叫了一声,顾麟忙问:“怎么了?可是哪有不对?”

“安神茶!”徐嬷嬷慌张道,“安神茶!老夫人就是喝完安神茶之后,才这样的,那茶,茶......”

徐嬷嬷四下里乱找一通,最后在徐氏床边的矮几上找到了那碗只喝了几口的安神茶,忙道:“这个,就是这个!”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那矮几上果真放着一碗没喝完的安神茶。

不待顾麟吩咐,安笙便道:“拿给我瞧瞧。”

徐嬷嬷闻言忙取了那碗安神茶,递给安笙。

安笙接过来瞧了瞧,又做出仔细嗅闻的样子后,才道:“应该就是断肠草。”

顾麟等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齐齐一变,接着,顾麟突然指着徐嬷嬷等人骂道:“老夫人的安神茶里怎么会断肠草?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顾麟话音刚落,顾荣就道:“大哥,这些刁奴平日仗着母亲放纵,竟如此散漫没有规矩,更甚者,可能还怀有鬼胎,不能留她们!”

徐氏的样子是真吓着他了,所以,他这份火气可不只是因为如果徐氏死了,他需要丁忧在家,大部分还是因为担心徐氏本身。

“侯爷饶命,二老爷饶命啊,奴婢,奴婢真没有,奴婢......”徐嬷嬷等见状自然是赶忙哭求。

就在这时,去厨房要鹅血、鸭血、羊血的盼夏回来了。

众人见盼夏端着一碗红彤彤的,散发着一股腥气的东西,都有些愕然。

顾麟却去看安笙。

大夫还没来,现在能依仗的也就只有安笙了。

安笙没看顾麟,也没理会其他人,只叫了徐嬷嬷起来,让她跟盼夏一起,将那碗血给徐氏灌下去。

“灌......灌下去?”盼夏被安笙的话吓到了。

其他人也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她,顾荣更是忍不住叫道:“大哥,那是什么东西,就给母亲灌下去,你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因为安笙不肯帮他跟陆铮说好话,让陆铮跟右相举荐他,顾荣对安笙早就有微词,不过平时看着自己好歹是长辈,不能跟安笙一般见识,所以才迟迟没发,今儿却是忍不住了。

徐氏都要死了,他还顾得了那么多?!

顾麟也有些犹豫,问安笙:“这,这有用么......”

安笙定定地看了看顾麟,直看得顾麟都有些不自在了,方道:“只能尽力一试,要是不信我,那不然就您来?”

顾麟不是没听出安笙话里的讽刺,不由眉心一皱,轻斥道:“胡闹,我又没习过医术,怎能替人看诊辨症!你......”

安笙淡淡地看着顾麟,意思像是在说,你说,但不知为何,顾麟心里那些话,却一点儿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于事无补

徐氏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但天却渐渐亮了。

顾麟问了时辰,红着双眼睛再次问安笙:“真的没办法么?”

哪怕徐氏的正常只能维持到婚礼结束呢,也好过现在这样啊!

安笙同样红着眼,对顾麟摇摇头,“我尽力了。”

顾麟还想说什么,但在安笙通红的双眼和青白的面色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安笙也是一夜未睡,且还一直在忙着诊治徐氏,他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顾麟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说:“......算了,你先回去歇会儿吧,也忙了这许久了......”

他明白即便安笙再留下来,也于事无补,既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让她回去算了。

毕竟,这个女儿身体也不算好,万一母亲没好,她再倒下了,那自己的婚礼可真就是砸得不能再砸了。

今儿能好好地出现在他婚礼上的女儿,也就这一个了。

更何况,他还要靠这个女儿跟陆家的关系,帮他扩展人脉,所以,这个女儿不能有事,至少现在不行。

但让顾麟意外得是,安笙并未听他的先回去,反而是反过来劝他回去。

“父亲劳累了一整夜,也该回去歇歇了,待会儿还有得忙呢,父亲要保重些才是。”

按理说,安笙这话应该是一个孝顺女儿理所应当对父亲说的,所以顾麟不该有诸如受宠若惊,和几乎要热泪盈眶的感觉才是,但事实上,他不光有这两种感觉,还有几分诡异的,身为父亲的自豪和骄傲。

顾麟将安笙的“懂事孝顺”归结于自己的血统比较好的缘故,然后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不过,他回去歇着只怕不现实了,赶紧去忙才是正经。

不管怎么样,帖子都已经散出去了,今儿是他续娶的大好日子,不能砸了。

顾麟到前头去忙了,顾荣和顾彻身为兄弟,自然也要去帮忙。

而沈氏很宋氏也自有事要忙,可徐氏这种情况,只留下安笙一人显然不现实,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最终先留下安笙和宋氏,其他人则先去前头忙活今日的婚宴。

经过了昨夜,徐嬷嬷和盼夏对安笙佩服的不得了,在徐氏没醒过来的这段时间内,对安笙几乎可以说是言听必从。

不过,安笙也没要求她们做什么就是了。

倒是徐嬷嬷和盼夏一直陪着小心,像是生怕安笙哪里不舒服不高兴似的。

宋氏在一旁看得好笑,不过倒也什么都没说,只当没看见徐嬷嬷和盼夏的奇怪。

......

当第一缕斜阳照进屋中时,徐氏终于醒过来了。

宋氏立刻派人去通知顾麟等人。

很快,顾家众人便再次齐聚徐氏的卧房。

徐氏人虽醒过来了,但模样依旧没好到哪去,虽能说几个字了,但却十分不清楚,几乎要人将耳朵贴在她嘴边,才能听到她说的是哪个字。

徐氏这种情况,让众人心头不禁都蒙上了一层晦暗。

本应该是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谁能高兴得起来?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呢?

所有人心中都不禁发出了一样的喟叹。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徐氏也已经这样了,他们纵然叹息,也改变不了什么,婚宴还是照旧要办。

顾麟深深叹了口气,抹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对外就说母亲有些伤风,不便见客,请大家多见谅吧。”

其他人都没反驳他这个说法。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跟宾客们实话实说?

说徐氏在婚宴前一晚不知道被谁给害了,吃了断肠草,差点儿死了?

显然不行!

所以,也只能先拿这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赵家那边,用不用派人先提前知会一声?”沈氏提出了一个也比较重要的问题。

顾麟续娶,作为母亲的徐氏不出现,赵四小姐拜堂的时候,总会知道吧,可别以为徐氏这个婆母故意叫她难看,再闹起来。

虽然沈氏并不是真的在乎赵四小姐有没有面子,但她在乎自己的面子。

她可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了。

那样的经历有一次就足够了!

沈氏提出的事情也很关键,顾麟和顾荣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派人去说一声比较好,至少有了准备,赵家也不会为了这个去闹。

当然,也不能完全照实了说。

徐氏被害,这事说出去可不好听,别到时候赵家再以为他们家家风有问题,就坏了。

赵大人是顾荣的上官,顾荣甚至比顾麟这个新郎官还要在意赵大人对自己的看法,于是立即揽过这件事,交代沈氏去办。

沈氏接收到顾荣的目光示意,也明白了顾荣的用意,遂答应下来了。

这点儿事她倒是还不为难,该怎么跟赵家说,她还是有分寸的。

顾麟不是个爱做决定的人,现在有人替他做了决定,他倒也乐得轻松,因而也没发表意见。

其他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于是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着,众人又是分头去忙,安笙也终于能够再次回到玉笙居,歇一会儿了。

这一回,不会有人再来催她去救治谁了。

一夜未睡,安笙精神其实还好,但到底疲倦,招来郑妈妈说了些徐氏的事,又交代她安排人去一趟陆家,将昨夜的事情跟林氏和陆铮提前说一下,便去睡了。

这一睡,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净面换了衣裳,才用午膳。

待用罢午膳,郑妈妈进来回话。

“夫人说她知道了,让小姐放心,还说陆家跟宫里几位太医关系还都不错,若是有需要,让小姐尽管开口。”

安笙听完郑妈妈的话,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让郑妈妈下去忙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问安笙:“小姐,您真要帮老夫人请太医吗?”

照她看,徐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她成日琢磨从小姐身上讨好处。

安笙一看青葙微微撅起来的嘴就知道她不乐意,因而笑了笑,说:“不是我想帮她请,是有人会让我帮她请的。”

顾家自己也不是请不来太医,只是请不到好的罢了,而陆家就不一样了,所以,顾麟等是不会放过这样的便利不用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后遗症

顾麟被安笙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狼狈,所以,他错开了视线,不再盯着安笙。

犹豫良久之后,他才道:“那......那就试试......”

“大哥!”顾荣听到顾麟这样说,当即就急了。

顾麟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去,闻言便转过头朝顾荣吼道:“你闭嘴!要不就你来!难道眼睁睁看着母亲去......”

去什么,顾麟说不出口了,只能颓丧而又有些暴躁地叹了口气。

要他亲口说出叫自己母亲去死这样的话来,实在太难了......

顾荣同样说不出口,被顾麟骂了一句之后,他像是消停了不少,只阴着脸沉默地盯着安笙,但是却没有再说什么。

安笙看了一圈,见无人再发表意见,便对徐嬷嬷和盼夏说:“赶快吧,再耽误一会儿可能真来不及了。”

她语气很淡,可却没人怀疑她的话。

徐嬷嬷和盼夏几乎是哆哆嗦嗦地,将那碗鸭血灌进了徐氏嘴里。

明儿顾家有酒席,厨房正好备着些活物养着,里头就有鸭子,要不然,这会儿倒真没处去弄新鲜的鸭血。

沈氏和宋氏看着被灌进徐氏嘴里的猩红的血液,腹中不禁一阵翻滚,忙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顾麟和顾荣也有点儿受不了这血腥的一幕,纷纷转开了脸。

唯有安笙,目光如常地看着躺在床上,沾了一下巴血的徐氏。

徐氏已经有些不能自主吞咽了,所以鸭血喂得很困难,不过好在徐嬷嬷手法不错,最终好歹算是喂进去不少。

鸭血刚喂完,请的大夫就到了。

那被顾家下人一路拉着狂奔而来的老大夫,在看见床上徐氏的样子时,不禁被骇了一跳。

吐了这么多血,不会已经死了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耳边有道柔柔的女声说道:“是鸭血,家祖母像是误食了断肠草,刚灌了些鸭血,请您再给瞧瞧吧?”

老大夫一听这话,微微回过些神来,转头见跟自己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怔怔地点点头,然后,来到了徐氏床边。

徐氏看上去似乎比方才好了些,老大夫努力忽视掉徐氏身上那些还很新鲜的血迹,开始看诊。

一面看一面问了徐氏的具体症状,又看了那碗安神茶,这才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开口道:“老夫人确实是误食了断肠草,不过好在吃下去的量不多,又及时喂了鸭血,放心吧,至少性命无大碍。”

众人听到老大夫这话,随即齐齐松了口气,但很快,心又提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好一会儿,顾麟才试探着问道:“这性命该无大碍......是什么意思?”

这话听起来好像总有些不对的样子。

什么叫性命无大碍?

是说,能活着,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麟便不禁变了脸色。

老大夫见顾林变了脸色,忙又道:“侯爷别误会,是这样,老夫人虽然吃下去的断肠草量不大,但是,这仍旧对她造成不小的伤害,老夫也不是头回替老夫人看诊了,当着侯爷的面,也不敢不实话实说,照老夫多年行医经验来看,老夫人......多半有中风的可能......”

“中风?”顾麟看上去惊讶极了。

顾家其他人也是一脸无法置信的样子。

误食了断肠草,没被毒死,却要中风,这...这怎么可能呢?

“只是有这样的可能......”老大夫见顾家众人面色似乎不善,忙又这样说了一句。

明儿是永宁侯顾麟的大喜之日,他也听说了,这种时候,顾家老夫人却发生了这种事,想来顾家众人肯定都不高兴......

顾家人当然不高兴。

明天是什么日子,徐氏怎么能中风呢?

中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极有可能不能出现在婚礼上了,这让满堂宾客们怎么想?

一想到这些,顾麟和顾荣兄弟二人头都大了。

前不久因为安笙的一场及笄礼,顾家对外的形象总算稍有缓和,本以为能借着顾麟大喜,将一些关系再巩固巩固,谁承想居然会出这种事!

顾麟和顾荣兄弟如何懊恼不提,然而有个人,却是暗暗窃喜的。

这个人,就是宋氏。

说实话,顾家多有脸面跟她的关系实在不大,因为只要有徐氏在,顾家但凡有什么好处,也落不到他们三房头上,她想要分家已经很久了,她此刻甚至忍不住期盼,最好徐氏就这么死了才好,那样她就更有理由提分家了!

可惜,这人最终还是救回来了。

……

不过,要是徐氏真能中风也好,最好就此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然后没多久便驾鹤西归最好!

......

如宋氏一样想法的人毕竟不多,顾家大部分人还是希望徐氏能好好地,参加明日的婚礼的。

所以,那老大夫被请去开药了。

顾麟和顾荣兄弟二人也跟着一起去了,沈氏和宋氏则被留下来查问徐氏为何会误食断肠草。

安笙则先回去了。

想要查清楚徐氏为何会误食断肠草实在不难,顺藤摸瓜就好。

而事实上,甚至连顺藤都不需要,这个“瓜”自己就出来了。

安竹自尽了。

在徐嬷嬷说出安神茶是安竹管着的之后,还不等沈氏和徐氏叫人来问话,就听到了安竹的死讯。

这下子,事情就简单多了。

没人怀疑安竹为何会自缢,因为这很明显就是畏罪自杀。

但安竹为什么要害徐氏呢?

徐氏对她虽然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也算多差,而作为徐氏房中的三等丫鬟,还是管茶水的,安竹其实还挺得脸的,既如此,她为何要谋害徐氏?

这就需要仔细往下查了。

譬如,安竹近来都接触过什么人?有什么异常?

不过在此之前,什么都没有徐氏能恢复如常更重要。

但事实证明,顾家众人注定要失望了......

徐氏果真中风了,看起来还颇为严重,哪怕安笙为她针灸过了,也不过有了那么一点儿好转。

顾麟和顾荣围在徐氏床边,暴躁的像两头想要冲出围栏的牛,但依旧改变不了徐氏已经口歪眼斜,甚至话都说不利索的事实。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高密

顾安雅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到底怎么回事,那婆子自己也不知道,又何谈替顾安雅解惑?

昨儿将东西交给安竹后,她就一直躲着没敢出来,更别说去打听松鹤堂那边的情况了,她生怕别人发现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今早知道安竹死了,又听到下面人议论徐氏病了,才知道事情没成,本想早早过来通知顾安雅,谁知早膳时候竟没人提要给顾安雅送早膳,她自然也就没敢来。

直到等到午膳时分,才有机会见到顾安雅,将事情跟顾安雅说了。

“三小姐,安竹死了!”想到今早看到安竹的尸体被抬出去,送饭的婆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像是生怕下一个就是她,哭丧着脸对顾安雅求道:“三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奴婢也替您办了,咱们就算两清了,奴婢求您了,给奴婢一条活路吧,这样的事万万不能再有了,您放心,这件事奴婢跟谁也不会说,三小姐,您也自己保重吧,奴婢,奴婢这就走了......”

说罢,她便趁着顾安雅发愣的间隙,提起食盒就跑了。

顾安雅倒是没拦她。

不是不想,是压根儿就没有反应。

她现在全部心神都在事情失败了,徐氏没死这上头呢,哪里还顾得上那送饭的婆子?

徐氏没死……她没死……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巨石压在顾安雅心头,让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又慌又惧的情绪里。

她原本以为,徐氏必死无疑,顾麟的亲事也得作罢,甚至包括安笙,想要顺顺利利地嫁进护国公府,都是不可能的。

她就是不甘心,也恨,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了,镇日被关在这间小屋子里连门也出不去,他们一个个的却都春风得意,准备过好日子?

徐氏一死,他们都得守孝,还想成亲?

做梦去吧!

尤其是顾麟,总不能在徐氏死的当日成婚吧,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呢!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徐氏居然没死......

她怎么会没死呢......

顾安雅咬着指甲,一脸焦急懊恼,她满心里不解,神经兮兮的回想着哪里出了问题,却没看到,原本被她打发出去的巧慧,正一脸惊恐地躲在幔帐后面看着她。

三小姐疯了吧?

这是巧慧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即,她又想到自己。

三小姐给老夫人下毒,要毒死老夫人,她作为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会怎么样?

事情如果被查出来,她一定活不成了!

巧慧惊恐地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越想越害怕,险些哭出来,又怕被顾安雅发现,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好一会儿,她才稍稍镇定了些,然后趁着顾安雅还在那自我怀疑,悄悄退了出去。

一出去,她双腿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屋里没有炭盆的缘故,那青砖地面寒凉入骨,当即激得巧慧浑身一个激灵,接着,就见她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往门口跑去了。

......

玉笙居。

郑妈妈匆匆进来,回禀安笙说,巧慧去见徐嬷嬷了。

安笙听罢,略怔了一下,随即道了声知道了,就叫郑妈妈下去了。

郑妈妈见状也就没再问什么,福身行礼后,便转身走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问安笙:“小姐,您说巧慧这是去高密吗?”

安笙想了想,摇头说:“我不知道。”

青葙想了想,又问:“那......您说巧慧若真去高密,三小姐会不会......”

安笙还是那句话,“我也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

人心是最复杂多变的,她怎么可能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呢?

青葙见安笙只说不知,想了想,便也不问了。

算了,她想,这件事跟她们关系也不大,小姐不知道也好,这种大逆之事,小姐还是少沾惹为妙。

再说了,三小姐也不见得就值得同情,她做的那些事,又有哪一样是别人逼她的呢,还不是她自己选的,这路啊,都是人一步步自己走出来的......

......

巧慧去见了徐嬷嬷,顾安雅并不知情,也浑不知巧慧是去做什么。

然而巧慧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高密以期保全自身罢了。

徐嬷嬷听了巧慧的话,当即大骇,忙叫人将巧慧先看管起来,本想立即派人去抓巧慧说的那个婆子,但思来想去,还是去报了二夫人沈氏和宋氏,请她二人定夺。

因为徐氏中毒的事,昨夜里顾麟对她发了好大脾气,要不是顾念她伺候徐氏多年,只怕真要发作了她,所以,这会儿她不宜自己做主,如今新的当家主母还未进门,沈氏和宋氏暂代管家,这种事合该报给她二人才对。

不过,她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叫了自己的心腹先去盯着巧慧说的那个婆子,提防人得着信儿跑了或者死了,再来个死无对证,她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交代完了这些,徐嬷嬷才匆匆去见了沈氏和宋氏。

沈氏和宋氏正在前头忙活着,听说徐嬷嬷急来寻她二人,不由吓了一跳,都以为徐氏怎么了呢,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来见。

结果见了徐嬷嬷才知道,是这种事。

饶是沈氏和宋氏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了,乍然听到徐嬷嬷说的事情,也被惊得合不拢嘴。

天哪,真是再想不到,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这可真是耸人听闻!

“二夫人,三夫人,如今老夫人那个样子,奴婢也不敢叫她老人家知道,可这事......您二位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徐嬷嬷放低姿态,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

这在以往是很难看到的,但如今却切切实实出现了,只不过,沈氏和宋氏这会儿都顾不上注意这些。

徐嬷嬷报的这事可不小,放下不管肯定不成,但今儿这样的日子,此事闹大了肯定也不行。

沈氏和宋氏这会儿倒也顾不上互相斗法了,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各自派几个人,跟着徐嬷嬷,先去将人拿了,仔细问问。

总得弄清楚巧慧的话是真是假才能做决定不是?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高密

顾安雅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到底怎么回事,那婆子自己也不知道,又何谈替顾安雅解惑?

昨儿将东西交给安竹后,她就一直躲着没敢出来,更别说去打听松鹤堂那边的情况了,她生怕别人发现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今早知道安竹死了,又听到下面人议论徐氏病了,才知道事情没成,本想早早过来通知顾安雅,谁知早膳时候竟没人提要给顾安雅送早膳,她自然也就没敢来。

直到等到午膳时分,才有机会见到顾安雅,将事情跟顾安雅说了。

“三小姐,安竹死了!”想到今早看到安竹的尸体被抬出去,送饭的婆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像是生怕下一个就是她,哭丧着脸对顾安雅求道:“三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奴婢也替您办了,咱们就算两清了,奴婢求您了,给奴婢一条活路吧,这样的事万万不能再有了,您放心,这件事奴婢跟谁也不会说,三小姐,您也自己保重吧,奴婢,奴婢这就走了......”

说罢,她便趁着顾安雅发愣的间隙,提起食盒就跑了。

顾安雅倒是没拦她。

不是不想,是压根儿就没有反应。

她现在全部心神都在事情失败了,徐氏没死这上头呢,哪里还顾得上那送饭的婆子?

徐氏没死……她没死……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巨石压在顾安雅心头,让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又慌又惧的情绪里。

她原本以为,徐氏必死无疑,顾麟的亲事也得作罢,甚至包括安笙,想要顺顺利利地嫁进护国公府,都是不可能的。

她就是不甘心,也恨,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了,镇日被关在这间小屋子里连门也出不去,他们一个个的却都春风得意,准备过好日子?

徐氏一死,他们都得守孝,还想成亲?

做梦去吧!

尤其是顾麟,总不能在徐氏死的当日成婚吧,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呢!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徐氏居然没死......

她怎么会没死呢......

顾安雅咬着指甲,一脸焦急懊恼,她满心里不解,神经兮兮的回想着哪里出了问题,却没看到,原本被她打发出去的巧慧,正一脸惊恐地躲在幔帐后面看着她。

三小姐疯了吧?

这是巧慧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即,她又想到自己。

三小姐给老夫人下毒,要毒死老夫人,她作为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会怎么样?

事情如果被查出来,她一定活不成了!

巧慧惊恐地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越想越害怕,险些哭出来,又怕被顾安雅发现,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好一会儿,她才稍稍镇定了些,然后趁着顾安雅还在那自我怀疑,悄悄退了出去。

一出去,她双腿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屋里没有炭盆的缘故,那青砖地面寒凉入骨,当即激得巧慧浑身一个激灵,接着,就见她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往门口跑去了。

......

玉笙居。

郑妈妈匆匆进来,回禀安笙说,巧慧去见徐嬷嬷了。

安笙听罢,略怔了一下,随即道了声知道了,就叫郑妈妈下去了。

郑妈妈见状也就没再问什么,福身行礼后,便转身走了。

郑妈妈走后,青葙问安笙:“小姐,您说巧慧这是去高密吗?”

安笙想了想,摇头说:“我不知道。”

青葙想了想,又问:“那......您说巧慧若真去高密,三小姐会不会......”

安笙还是那句话,“我也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

人心是最复杂多变的,她怎么可能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呢?

青葙见安笙只说不知,想了想,便也不问了。

算了,她想,这件事跟她们关系也不大,小姐不知道也好,这种大逆之事,小姐还是少沾惹为妙。

再说了,三小姐也不见得就值得同情,她做的那些事,又有哪一样是别人逼她的呢,还不是她自己选的,这路啊,都是人一步步自己走出来的......

......

巧慧去见了徐嬷嬷,顾安雅并不知情,也浑不知巧慧是去做什么。

然而巧慧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高密以期保全自身罢了。

徐嬷嬷听了巧慧的话,当即大骇,忙叫人将巧慧先看管起来,本想立即派人去抓巧慧说的那个婆子,但思来想去,还是去报了二夫人沈氏和宋氏,请她二人定夺。

因为徐氏中毒的事,昨夜里顾麟对她发了好大脾气,要不是顾念她伺候徐氏多年,只怕真要发作了她,所以,这会儿她不宜自己做主,如今新的当家主母还未进门,沈氏和宋氏暂代管家,这种事合该报给她二人才对。

不过,她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叫了自己的心腹先去盯着巧慧说的那个婆子,提防人得着信儿跑了或者死了,再来个死无对证,她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交代完了这些,徐嬷嬷才匆匆去见了沈氏和宋氏。

沈氏和宋氏正在前头忙活着,听说徐嬷嬷急来寻她二人,不由吓了一跳,都以为徐氏怎么了呢,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来见。

结果见了徐嬷嬷才知道,是这种事。

饶是沈氏和宋氏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了,乍然听到徐嬷嬷说的事情,也被惊得合不拢嘴。

天哪,真是再想不到,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这可真是耸人听闻!

“二夫人,三夫人,如今老夫人那个样子,奴婢也不敢叫她老人家知道,可这事......您二位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徐嬷嬷放低姿态,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

这在以往是很难看到的,但如今却切切实实出现了,只不过,沈氏和宋氏这会儿都顾不上注意这些。

徐嬷嬷报的这事可不小,放下不管肯定不成,但今儿这样的日子,此事闹大了肯定也不行。

沈氏和宋氏这会儿倒也顾不上互相斗法了,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各自派几个人,跟着徐嬷嬷,先去将人拿了,仔细问问。

总得弄清楚巧慧的话是真是假才能做决定不是?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还算顺利

徐嬷嬷得了沈氏和宋氏的准话,便有胆子行事了。

从沈氏和宋氏这里告退后,她立即带人去拿下了巧慧说的那个婆子。

那婆子见人来拿她,倒是没怎么挣扎,只一脸灰败。

徐嬷嬷一见她这样,便知道巧慧说的怕是真的,不由恨恨啐了一口。

大喜的日子,尽管徐嬷嬷拿人的时候已经尽量低调,却依旧引得顾家众仆从议论纷纷,最后,还是几个管事骂了人,众人才停下议论,忙婚礼去了。

徐嬷嬷将人拿回松鹤堂,立即就审问起来。

她跟着徐氏,自有审人的手段,更别说那婆子原本就是个胆小的,所以没多大一会儿,就尽数交代了。

故事很老套,无非就是顾安雅对其有恩,如今挟恩以报,让她帮忙给安竹送些东西,剩下的,就不用她管了。

至于顾安雅让她送的是什么,安竹又为何会听顾安雅行事,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个结果显然不能让徐嬷嬷满意,所以,徐嬷嬷又用了许多手段,问了许久,却依旧再没问出什么,这才作罢。

问出这件事跟顾安雅有关系,徐嬷嬷就不敢自己做主了,立即去报沈氏和宋氏。

沈氏和宋氏听后也觉得十分挠头,最后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将顾安雅看管起来,然后等今日的婚礼顺利结束后,再跟顾麟兄弟几人商量。

不过,沈氏和宋氏心里都明白。

徐氏现在这样,可以说都是被顾安雅害的,这一次,顾安雅只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至于到底如何处置......

这么大的事,她们也不好做主,毕竟,她们只是顾安雅的婶母......

......

很快,宾客陆续上门,顾家上下再次忙碌起来。

安笙也跟着沈氏和宋氏帮忙在内院招待女眷。

原本这样的事是轮不到她来做的,不过,谁叫今儿来的许多地位尊崇的女眷,都是冲着她的面子来的呢?

护国公夫人林氏和文国公夫人谢氏婆媳是俩一道进来的,安笙将她们三人迎到暖厅,并未多说徐氏的事,只同林氏交换了个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谢氏跟谢婉容都是有分寸的,得知徐氏突然病了也没多问,倒省去了安笙不少口舌。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这样通情达理的,像是礼部尚书夫人,就揪着沈氏问了许多有关徐氏病情的事。

沈氏被她揪着不放,很是恼火,却不得不装出一点不气的样子。

周围聚了一圈看热闹的,看样子虽然没跟礼部尚书夫人一样追问不放,却仍旧对此事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文国公夫人谢氏见了,不由轻嗤一声,与安笙她们几人道:“这些人就是闲得慌,才成日里想着打听别人家的隐私!”

安笙闻言笑了笑,说:“您也知道,不是谁都像您跟婉容这样善良又体面的。”

谢氏听她这话,不由笑了,然后同林氏打趣说:“你看看你未来儿媳妇这张小嘴儿,可真是利得很。”

林氏也挑眉笑道:“这不是深受你的影响么,我以为你高兴呢。”

谢氏闻言当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我确实挺高兴,只要你不嫉妒你儿媳妇像我就好。”

话音刚落,四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正说着呢,又有人上前来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只能结束秘密对话,然后端起得体微笑面对来人。

......

徐氏没出现在婚宴上,到底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不过,到底是顾家大喜的日子,也没人当面扫兴,故意挑事,所以,总体来说,婚宴进行的还算是比较顺利的。

只除了原本应该出现在婚宴上的瑞王侧妃顾凝薇,和顾家三小姐顾安雅,同她们祖母徐氏一样没出现之外,其他的问题,大概也不能算是问题了。

至于议论声之类的......顾家也不缺这些,所以,多一些少一些也无所谓了。

......

听雪堂。

被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正房里,新娘赵四小姐正在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新郎。

然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新郎有重要事情要处理一下,让她再等等的通知。

“你说什么?”赵四小姐无法置信地问来传话的顾家仆从。

“夫人,侯爷请您稍后片刻,他有些要紧事必须赶快处理,说请夫人多担待,嗯......侯爷还说......您若是累了,也可先休息......”奉命来传话的婆子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赵四小姐的脸。

赵四小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要不是她奶娘拦着,她只怕就要大发雷霆了。

“行了,夫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赵四小姐的奶娘将来传话的婆子先打发走了。

待那婆子走后,赵四小姐立即怒道:“奶娘,你做什么拦着我,这难道是我错了嘛?!”

新婚之夜,新郎官居然还要去处理些别的重要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比洞房更重要的么!

赵四小姐的奶娘对赵四小姐暴怒的模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见状只是说温声劝道:“奴婢知道,小姐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侯爷肯定是真有要紧事处理,否则岂会不过来呢?今儿是您与他的新婚之夜,侯爷只会比您还欢喜的,您别急,想必侯爷待会儿就会过来的。”

赵四小姐被奶娘劝了几句,怒火好歹算是降了下来,没有在新婚之夜大闹一场。

而此时此刻的顾麟,绝对不像是赵四小姐认为的那样,在忙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至少,是没有洞房花烛更重要的。

但在顾麟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试问,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女儿给自己老娘下毒,你会怎么做?

顾麟现在很想有个人,能让自己这样问问。

但很可惜,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在此刻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或者代替他做什么决定。

“大哥,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顾麟已经沉默了近一刻钟了,顾荣不得不出声提醒他,该做决定了。

毕竟,他们的亲娘顾老夫人徐氏现在可是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呢!

而害得他们母亲如此的人,正是他大哥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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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大概是命

顾麟也知道,自己需要尽快做决定,毕竟,他还有一位刚娶进门,等着他前去洞房的新娘子呢。

请务必相信,他本人也挺着急的。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此刻面临的问题,是多么棘手这个事实。

毕竟,让他亲口说出结束自己女儿的命,其实挺难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易的说出这句话,但事实上并没有。

事到临头,他犹豫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简直都没有遇见过这样难以决定的选择,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但现实似乎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在他还没有作出决定的时候,落风轩来人报说,顾安雅疯了。

顾安雅疯了?!

这个结果真是让众人难以相信。

但事实上,它的确如此。

其实,从午膳过后顾安雅就有些不正常了,但是她这段日子都算不上多正常,所以看守落风轩的人也并没有怎么注意,然而,等到她们注意到不对的时候,顾安雅看上去已经很糟糕了。

她疯疯癫癫地坐在地上傻笑,口里胡言乱语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守门的婆子见状不敢自己做主,忙来报主子们知道。

而听到这个消息,顾麟等人怔愣了一瞬之后,忙都跑去了落风轩。

等亲眼所见之后,他们再没人怀疑顾安雅不是疯了。

因为她看上去真的跟个疯子没什么两样,见到他们甚至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顾着傻笑和呢喃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片刻之后,众人退出顾安雅的房间,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去看顾麟,问:“现在怎么办?”

顾麟非常想要骂一句娘,但当然他忍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疲惫地抹了把脸,道:“找个地方,先关着吧......”

其他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不管顾安雅真疯还是装疯,现在这样子,确实不适合做什么,找个避人处将她关起来,才是最合适的。

顾安雅被连夜挪到了永宁侯府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那院子久无人住,十分破败,但并没有人在意这个。

他们需要的,只是将顾安雅关到一个他们以后都看不到的地方。

处理完这件事,顾麟终于能去见他的新娘了。

至于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顾侯爷还能不能有兴致洞房,这别人就不知道了......

......

玉笙居。

顾安雅连夜被挪到别处安置,安笙自然也得着信儿了。

包括顾安雅疯了的消息,她也从郑妈妈口中知道了。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问郑妈妈,她觉得顾安雅是真疯还是假疯。

事到如今,问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谁也没料到,顾安雅会给徐氏下毒,当然也没人能料到,徐氏偏偏那一晚没有将安神茶喝完,而是只喝了几口,所以,这大概就是命......

......

次日早,用过早膳后,安笙收拾了一下,去了听雪堂,拜见自己那位新的“嫡母”。

尽管这位嫡母只比她大几岁,但只要她嫁给了顾麟,就是顾家的女主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安笙到的时候,世子顾琮与世子夫人已经到了,不过,房内的气氛却似乎不太好。

安笙走进去,打眼一瞧,看见顾麟下巴上那道不太明显的挠痕,和略有些发黑的脸色,心下了然。

看来......她的便宜父亲和新嫡母,昨晚上的洞房花烛夜,过得不大和谐。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她只是照着规矩上前行了礼,敬了茶,受了红包,就退到一旁去了。

然后,顾麟轻咳一声,说该去拜见徐氏了,于是乎,一行人便一同去松鹤堂。

当然徐氏只怕是喝不成媳妇茶了,毕竟她现在连喝口水都要人想办法喂进去才行。

赵四小姐,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赵氏了,赵氏见到了这样的徐氏,终于不再怀疑顾麟在骗他了,回头看见顾麟下巴上的伤口,不禁有点儿心疼,觉得自己昨夜大概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因而再同顾麟说话时,小意温存了许多。

一大早聚在徐氏房中的人不少,大家看到顾麟脸上的伤口,都一致装作没看见,沈氏和宋氏同赵氏寒暄问好,一副和谐相处的好妯娌摸样。

待众人互相厮认过了,赵氏便提出了一件事,且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毫无心理负担,理所当然地提出来的。

“先前我没过门,家里上下还需二位弟妹打点,现如今我既过了门了,这些事,就不劳烦弟妹们了,还是我亲自来管尾号,弟妹们说呢?”

赵氏这话一出,可谓满堂皆惊。

大概是大家都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场合,这么大大方方地将这件事说出来。

宋氏不禁有些想笑,转头看沈氏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便更想笑了。

但好歹理智让她忍住了。

说实话,管不管家的,她倒是不在意,不过,有人可不这么想。

沈氏确实不这么想。

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辛辛苦苦打理顾家上下,因为赵氏过门,就得毫无意见的将一切都交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赵氏作为大房夫人,确有管家之权,可她初来乍到的,知道什么,她就能管好这个家么!

顾麟大概也觉得赵氏有些过分了,不由斥道:“你说什么呢,弟妹们打理家里上下好好地,如何就要什么都交给你了,你刚进门,又知道什么,母亲身体不好,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侍奉母亲,跟两位弟妹多请教家里的事才对。”

顾麟这个安排也不能说不合理,只不过赵氏无法接受而已。

她出嫁前,她生母姨娘一直跟她说,她嫁到顾家,是做当家夫人,嫡子宗妇的,可不是来伺候一个口歪眼斜,直流口水的老不死的!

更别说还要跟两个出身不如她,见识不如她,什么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请教怎么管家,顾麟的话简直让她怒火中烧。

想当然耳的,赵氏发火了。

她这一发货,可吓着了不少人。

厅内此刻可不只是她跟顾麟呢,家里所有人,包括小辈们都在,她这样,可哪有一点儿长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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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不过轮回

尽管知道陆铮这么说是好意,但安笙仍旧无法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轻松一点儿。

师傅是个出家人,从不与人为难,就算出门云游,也从没受过伤什么的,可他这次居然通知自己,他受伤了,还让自己赶紧来见他,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对劲。

她简直不敢想象,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师傅才会叫人通知她即刻来见?!

其实陆铮也并非不知安笙的想法,但此时此刻,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样苍白无力地劝上几句了。

第一次,他恨起自己的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来。

也许他会说一些,安笙的心情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也许。

相比较安笙来说,陆铮的心情也并不见得比她轻松多少。

他认识普云大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深知这位得道高僧的性子和行事做派,若非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绝对不会为这样通知安笙和自己来见他。

但当着安笙的面,陆铮无法将这些心事宣之于口。

因为他怕。

安笙看上去脆弱极了,他知道,这时候的她,需要自己的保护和陪伴,所以,他不能也跟着一样将脆弱表露出来。

陆铮抓住安笙的手,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拢在自己手掌中,带着她一道进了寺。

青葙跟司契沉默地跟在后面,神情都是少见的严肃凝重。

大概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法相信普云大师会受伤,大师在他们心目中,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

安笙和陆铮几人一进寺,就有僧人迎了上来,问了好之后,便沉默地带着他们去了普云大师所在的禅院。

等到了禅院门口,安笙却忽然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陆铮察觉她的异常,忙停下来小声问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一般的悠远,以至于安笙怔了怔之后,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片刻后,她摇摇头,说没事,然而脚步却依旧迈不开。

她简直无法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胆怯成这个样子......

只是站在这所禅院门口而已,她居然就迈不动步子了,那待会儿见到师傅呢?

没有人催促她,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看着她。

安笙呆站了半晌,直到脸上传来一阵凉意,方才像是忽然间被惊醒了似的,回过神来。

原来不知何时,天竟飘雪了。

然后,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朝里面走去。

这所禅院,她很熟悉,所以,不需要知客僧引领,她就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普云大师的起居室。

送他们过来的僧人并没有跟进来,只送到院门口,就离开了。

安笙几步来到普云大师的起居室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传出来。

一听到这声音,她的心立即像是被谁揪紧了一样,然后再也顾不上犹豫,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内,慧通哭得通红的眼睛看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再没了往日的沉稳持重,像是雏鸟奔向母鸟一样,朝安笙跑了过来。

安笙一把接住他,抖着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半晌才轻声道:“师傅......”

慧通打着嗝儿回道:“师傅,师傅在床上。”

安笙闻言便再顾不上安抚慧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普云大师床前。

等到了床前,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干巴巴地瘦老头,满面青黑地闭着双眼,跟她从前所见过的那个睿智、通达、慈爱、总是笑眯眯,偶尔也会朝她发火的老和尚,简直毫无相像之处。

这是谁啊?

师傅不是去云游了吗?

那这个躺在他床上,一副油尽灯枯之像的老头,是谁?!

这时候,床上躺着的普云大师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见到安笙,就缓缓笑了,“来啦。”

一开口,倒还是安笙熟悉的声音。

可她看着这个干瘪的老和尚,此刻却只想哭。

“别哭啦,”普云大师叹了一声,依旧满脸笑意,然后视线一转,定在陆铮脸上,笑意更深了些,“你也来啦。”

“大师......”陆铮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才会让普云大师这样,他只知道,这位大师傅看上去不好极了。

此刻的普云大师,让他恍惚想起了一个记忆中的人,他的祖父......

似乎祖父死前那一晚,就是这样的......

思及此,陆铮也不禁满心骇然。

安笙哭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无法问普云大师怎么了,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贯穿了她两世生命,两世里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老和尚,更像她心中幻想过的父亲。

哪怕他是个出家人,但她心中仍旧尊这位老和尚亦师如父。

她心中所期盼过的,从真正的父亲那里从未得到过的亲情和关爱,全部都来自于普云大师,在她心目中,普云大师才是父亲一般的存在,而顾麟,不过是带她来到这世间的陌生人罢了。

但她从未想过,这位亦师如父的大和尚,有一天会以这样一幅面貌出现在她面前。

“哭什么,你的佛法都学到哪里去了,为师不是早就教过你,世间万物,皆有轮回,没什么好在意的......”普云大师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从前从未有过的疲惫。

安笙捂着脸跪伏在他床前,什么都听不进去,哭得抽噎不止。

“哎呀,生老病死不是人之常事吗,为师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岂能免俗呢?不要哭啦,为师叫你过来,是有事情要交代你的,放心吧,为师还没那么快死的,还没看着你出嫁呢......”

这可真不像是一位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会说的话。

可事实上,他就是说了,也成功地让安笙止住了哭。

“你不会死的!”安笙几乎是恶狠狠地朝普云大师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师傅怎么会死呢?前世自己死了,他都没死,活的好好的呢!

他这样的高僧,以后肯定会成为活佛的,怎么可能这样凄惨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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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托孤?

普云大师听到安笙的话,轻轻笑了,然后难得打起了诳语,颇正经地道:“是啊,为师是不会死的。”

听他这么一说,安笙顿时又想哭了。

哪有人真的不会死呢?

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件事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她知道,有朝一日,普云大师会死,她会死,陆铮会,甚至很多她身边的人都会死。

但这并不代表,在死亡真的来临之时,她便能四大皆空,淡看一切。

她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远没有师傅那么高的悟性,她怕死,也怕身边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原来这么胆小。

不,她其实一直都是胆小的吧,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所以......

“你不会死的。”安笙泪眼朦胧地朝普云大师说完这句话,伸手去搭普云大师的脉。

但手刚伸到普云大师手腕上方,就被拦住了。

拦住她的人,居然是普云大师。

安笙皱眉看着普云大师,看起来凶凶的,但普云大师丝毫不受影响。

他只是用干枯的手拂开安笙的手,那一瞬间,枯瘦黑瘪和细嫩白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刺痛了安笙的双眼。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诊脉?!”安笙有点儿火了。

她不懂师傅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连脉也不让她诊。

普云大师看起来却平和极了,气质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祥。

“急什么,”他慢吞吞地说道,“为师还有事情要说呢。”

安笙闻言,深吸了口气,然后耐着性子道:“你说。”

她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事情,比他的身体还重要!

“慧通,过来......”普云大师朝慧通招招手。

等慧通肿着眼泡来到床前后,他才又对安笙道:“为师之前跟你说过一件事,是关于慧通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呀。”

听到普云大师这样问,安笙几乎立刻就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了,可不知为何,她此刻一点儿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她沉默着,没有应声。

沉默旺旺代表了一种不明言的拒绝。

但普云大师却好像压根儿没有看到安笙难看的脸色似的,径自又朝陆铮招招手,示意陆铮上前来。

陆铮看了看安笙,到底还是上前一步,来到了普云大师床前。

然后,就听普云大师对陆铮道:“我之前跟安笙说过,要让慧通跟着他,这孩子灵性虽高,但六根不净,注定要回到俗世红尘,可我一个方外之人,注定不能带他入世,所以,我想将他托付给你二人,你是个好孩子,心性本善,将慧通交给你,我很放心。”

“大师......”陆铮喉头哽了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安笙则已经转过头去不看他们了。

她看上去好像只是因为生气了,才不理会他们的,但实际上在安笙转头的那一瞬间,陆铮便看到了强忍泪意的模样。

普云大师这是在托孤么......

陆铮不敢问,也不能问,因为这种话问出来,只会让大家都更难受而已。

他不知道普云大师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是病了,还是真的受了重伤,可他知道,普云大师将慧通交给他和安笙,就是在替慧通安排后路了。

所以,他没办法不答应。

“大师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慧通的。”

陆铮话音刚落,慧通便扑到床前大哭起来。

“师傅,我不走,我要跟着您,我哪也不去......”他哭得声嘶力竭,浑身抽搐,眼见就要背过气去。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真能参透多高深的佛法,他只是跟安笙一样,害怕亲人离他们而去而已。

普云大师却难得虎了脸,“慧通,你任性了,师傅平日如何教导你的,你难道都忘了吗?再说了,这件事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师傅早与你说过,待到时机到了,你就要跟师姐还俗去,你不是也答应为师了吗?”

哭得伤心欲绝的慧通哪里听得进去普云大师这些话,闻言只是哭闹着说:“我不,我反悔了,我不要还俗,我不要跟着师姐,我要留在师傅身边!”

“为师又没说现在就叫你走......”

“以后我也不走!”

“你这孩子......”面对慧通的哭闹,普云大师看上去也有点儿挠头,“为师从前与你怎么说的?涅而不生,而不死,出离生死,出般涅。心无去来,即入涅。是知涅即是空心。诸佛入涅者,为在无妄想处。菩萨入道场者,即是无烦恼处。空闲处者,即是无贪嗔痴也。佛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所谓心无挂碍,自无有恐怖,慧通,你入迷了。”

“师傅......”慧通迷蒙着泪眼抬头看着普云大师,哭声却渐渐小了下来。

普云大师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慧通的小光头,“说到即该做到,慧通,这是你的宿命,你要顺从它,方才无苦。”

慧通心说,他现在就是在顺从本心,可他仍旧酷苦涩难当。

但对上普云大师睿智的双眼,他这话却说不出来了。

房中静了片刻,才听安笙突然问道:“那师傅呢,师傅你现在也是在遵从宿命吗?”

普云大师听到安笙怎样问他,难得怔了怔,然后才幽幽道:“兴许吧......”

这算什么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要说兴许呢?

不过,安笙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她知道,即便她追问,普云大师也不会回答她。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才发觉,原来师傅也是有秘密的,有着她绝对不知道,师傅也从没有跟她提过一字半句的秘密。

她并不生气,也不失望,因为是人都有秘密,她只是焦灼、不安。

因为她怀疑,师傅的秘密,很有可能跟他变成这样有关系。

而想要解救师傅,或许就得从这个秘密入手。

可是师傅什么也不肯说,她要怎么办呢?

正在安笙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就听普云大师说:“你想知道的事情,等到了合适的司机,为师自然会与你说,你不必太过在意,也无需执着,世间万物,皆有缘法,这便是师傅的缘法,而你,也自有你的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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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时机

以往每次听到类似的话,她心里都很平静,觉得心灵得到了洗涤升华,觉得自己沐浴了佛光。

可这一次,她却只觉得满心焦躁。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她听见自己追问道。

然而,普云大师依旧只是说:“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了。”

又是这话,又是这话!

安笙吸了口气,忍下心底的暴躁,深吸了口气之后近乎无奈地问说:“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就不能跟我说吗?”

回答她的,是普云大师的默然。

安笙颓丧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我现在能给您诊脉了吗?”她几乎有点儿难以相信,这么平静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普云大师这次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了。

安笙遂坐下替他诊脉。

......

良久之后,安笙收回手,并没有说普云大师身体状况,而只是说:“我希望您跟我说实话的时机,能早一些到来。”

普云大师闻言便笑了,然后点头说:“会的。”

房中又沉默了许久,安笙才突然从小凳上站了起来,留下句“我出一下”,人便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普云大师的起居室。

陆铮想要追,但又担心普云大师这里。

正为难之际,便听大师对他道:“去吧,好好安慰安慰她,这孩子性子倔,怕是自己躲起来哭呢。”

陆铮听到普云大师这样说,便再待不住了,跟普云大师点了下头,忙也跑着追安笙去了。

慧通红着眼睛看着普云大师,普云大师朝他笑笑,说:“你师姐从前受过许多苦,过得极不容易,你是男子汉,往后你跟着她,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慧通憋着嘴,忍着泪意点头应道:“徒儿知道了。”

“傻孩子,众生皆苦,没什么好哭的。”

“师傅教诲,徒儿记住了。”慧通继续憋着嘴应道。

......

陆铮追着安笙出去,并没有跑多远,就在东南墙脚下寻到了安笙。

安笙果然在捂着脸哭,青葙跟司契一前一后站在不远处,一副不敢接近又跟着着急的模样。

“你们先过去吧。”陆铮走过去,朝青葙和司契摆了下手,示意他二人先离开。

青葙和司契见他来了,这才放心,听话退到了一旁。

陆铮来到安笙身边,暗暗叹息一声,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安笙没挣扎,而是将脸埋进他怀里,抽噎地哭着。

陆铮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了两下,充作安慰。

这时候能哭出来也好,就怕一直憋着,反倒要憋坏了。

安笙哭了许久,才从陆铮怀里抬起头来,彼时,陆铮真个前襟儿都已经湿透了。

“对不住,我......”

安笙正要道歉,却被陆铮打断了。“你我之间难道还需说这些吗?”

安笙听到陆铮这样问,便住了口,又轻轻抽泣了两声,才道:“师傅只怕要不好了......”

陆铮毫不怀疑安笙这话的真实性,甚至心里还隐隐生出一种,啊,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他要往不好的方向想,实在是普云大师的模样太过明显了。

其实不用诊脉,睡也都能看得出他的状况不太好。

上次见面,他还是一副睿智慈悲的模样,可这次相见,却分明一副油尽灯枯之像,所以,陆铮并不怀疑普云大师的状况不好。

正因为知道,他才没办法劝安笙不要哭。

他从前也许不知道普云大师对安笙的重要性,可如今,他却很清楚。

当年父亲战死沙场,他看到父亲的尸体的一瞬间,也哭了。

那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哭得那样狼狈。

没有人能对至亲的离世毫不动容,而他也无法说是只见到尸体叫人更加难以接受,还是亲眼见证自己的亲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更让人心痛。

有些事,不亲身经历,外人的话不足以道清其中万分之一。

“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呢?他告诉我,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办啊,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么?他怎么能这样呢!”安笙说着说着,又有要哭出来的迹象。

陆铮抬手附在她脸上,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沉声肃然道:“也许,大师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普云大师不肯跟安笙说实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肯定有难言之隐,可难言之隐难道比命还重要么?”

这话陆铮有些不好回答,所以他沉思了片刻后,方道:“也许对大师来说,是很重要的,我们该尊重他,每个人都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陆铮说的这戏,安笙也并非不知,可她知道归知道,心里却依旧不能接。

可现在这个状况,她不接受,其实也没什么用。

如果普云大师打定主意不跟他说,她就算撬开他的嘴,也问不出什么。

而且她也做不出去撬师傅嘴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接受了,是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陆铮问安笙:“你出来太久,大师该担心了,回去吧......好吗?”

安笙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率先往禅房那边走去。

陆铮紧随在她身后,也跟了上去。

......

片刻后,二人回到普云大师的起居室,普云大师看上去跟方才没什么分别,见到他们俩,也支持笑了笑,问说:“回来啦。”

至于安笙通红的双眼,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一副丝毫没注意到的样子。

慧通也已经不哭了,见到安笙和陆铮进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

安笙暗暗叹了口气,朝慧通招了招手。

慧通慢慢地朝她挪了过来,安笙一把抱住他,将人揽在怀里,慢慢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抚着这个惊恐而心无着落的孩子。

慧通甚少与女子如此接近,方才情绪激动之下扑到安笙怀里不算,此刻清醒之下被安笙揽在怀里,又是怎样温柔的抚慰,便不由不自在起来。

但他仍旧没舍得逃开这个温暖的怀抱,而是在僵了一会儿之后,慢慢放松了身体,也伸出上手,缓缓地抱住了安笙的腰身。

然后,双眼便又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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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访客

安笙就这样在弘济寺里住了下来。

弘济寺因在京都近郊的缘故,倒也常常招待香客,而能留宿在此的香客大都是女客居多,且身份还不太一般,所以,为此寺院还单独辟出一块地方,专门做招待女客们休憩的禅院。

但是安笙却没有去那里住,而是直接在普云大师的禅院扎了根。

奇怪的是,弘济寺上下对此静都没说什么,就连主住持方丈,也对此表示了沉默。

而陆家人听说她留在了山上,也未曾发表什么意见,大家似乎都对她留在这里并不奇怪,且觉得本该如此似的。

陆铮本也想留下陪安笙,不过,他要上朝,又要办差,留在山上是很不现实的,所以最后还是只能先下了山。

为了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陆铮只得赶在天黑前下了山。

次日早,林氏来了弘济寺,见到了安笙,不过,却没见到普云大师。

除了安笙和陆铮,普云大师如今不见一个信众。

林氏从陆铮那里略知道些普云大师的情况,却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劝安笙,因而颇有些相顾无言。

安笙今儿倒是不曾哭了,昨夜里,她觉得自己大概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此刻已经没什么好哭的了。

林氏不知道该怎么劝安笙,只能道:“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叫人跟我说,我给你送过来,若是要用到什么药材......也跟我说吧,你也知道,家里还是备着些好药的......”

安笙知道林氏也是好意,因而便点头应说:“多谢伯母了,若有需要,我定会跟您说的。”

话虽如此,但安笙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师傅已经用不上那些药了。

药能治病不假,但若病症无治,纵是灵丹妙药,也没什么用了......

林氏看得出安笙情绪的低落,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满腔忧虑只能化作一声暗叹。

送走了林氏,安笙坐在师傅的小院里看着那株大银杏树发呆。

寒冬凛冽的风吹在她脸上,她却似乎毫无所觉似的,只怔怔地看着那株大树零星的几个叶片。

人总归有一死,这她明白,只是不知道,人死后是不会也如同这些落叶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

安笙坐在院中发了良久的呆,才又迎来了另外两位访客。

太子妃和谢婉容一道来了。

看来,普云大师重伤的消息,已经传的阖京皆知了。

太子妃与谢婉容跟林氏目的差不多,一是想来探望一下普云大师,二则就是来瞧瞧安笙。

不过,她们依旧没见到普云大师的面。

普云大师说不见客,太子妃与谢婉容便也没坚持要见,只陪着安笙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安笙送她们出了禅院门口,才对太子妃道:“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了,不过,殿下身怀有孕,还是少操劳得为好。”

太子妃闻言不禁讶然。

她有孕才不过一个多月呢,对外一直封锁着消息,只有身边极亲近的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按理说,安笙不该知道才对。

虽然她原本是打算跟安笙说的,毕竟她能怀上这个孩子,安笙居功至伟。

可是,在出了普云大师这件事后,她便按下没说,不想安笙却已经看出来了!

“我原是想找个时间跟你说的,也想请你替我瞧瞧这孩子怎么样,不过......”

不过什么,太子妃说不下去了。

总不能在明知道安笙不好过的情况下,还去戳她的伤疤吧?

的那安笙却好似并不顾忌似的,闻言便伸出手来,对太子妃道:“殿下有孕是大喜,殿下愿意跟我说,是我的福气,殿下不必顾忌,请殿下伸出手来吧,我替殿下看看。”

太子妃闻言,便立刻行动块多大脑的伸出了右手。

安笙无言搭上她的腕间,片刻后,收回手,道:“殿下放心,您脉象有力,说明这胎坐的很稳,平日只需多注意些就行了。”

“真的吗?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太子妃听到安笙这话,不禁大喜。

然而,喜了一半却忽然又想起普云大师来,笑容便不由又僵在了脸上,“安笙,我......”

安笙看上去倒很平静,不悲不喜的,“殿下无需挂怀,添丁进口是大喜事,师傅知道了也会替您跟太子殿下高兴的。”

“你......大师他......唉......”太子妃说着,脸上的喜色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哀伤。

她想起昨夜听太子殿下说起普云大师的情况,就不由心酸,再见安笙这样,便不由替她难过。

她现在肯定很伤心,却还反过来宽慰她......

安笙看上去并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只是一脸淡淡地道:“天凉,殿下与婉容快回去吧,请恕我不能远送。”

太子妃和谢婉容哪里会叫她送,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呢,闻言忙叫她先回去,这才径自走了。

安笙目送着她们一行离开,良久后,才转身回去。

......

太子妃跟谢婉容走后不久,安笙又接待了以为意想不到的访客,四公主殿下。

这一日,她接待了许多访客,顾家也派了人过来,只不过,来的只是个管事的,顾家几位主子,却都没朝面。

不过,安笙对此也并不在意,顾家来不来人的,对她来说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等送走了所有访客,天色已近黄昏,陆铮终于行色匆匆地来了。

安笙见到他,伪装了一日的平静才渐渐崩塌,哀伤爬上了双颊。

陆铮一见安笙这样,心中便是一痛,走上前去,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抚着,无声地安慰着。

陆铮没问普云大师如何了,难得絮叨地跟安笙闲谈似的说起了话。

他说,原本文韬、杜奕衡和林子轩等人也要跟他一起来的,不过他没答应,将他们都劝住了,还说太子殿下原也想微服过来,不过也叫他给劝下了,又说了自己跟母亲商量了,往后就让慧通跟他们一起,在府里生活等等诸如此类的细小琐碎之事......

他像个话唠一样,说了许多许多,就是只字未提普云大师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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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章:怪

安笙在山上扎根儿似的住了下来,大有要不离开的架势。

山上依旧时不时地有访客会来,但除了她和陆铮,普云大师依旧不见其他人。

安笙一日一日地想办法救治普云大师,又一日一日的失望,起先还会伤心、不知所措、恼怒,但到了后来,却已近麻木。

这个法子不行,就想另外一个,她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试验着,想要找寻到一种可以救治普云大师的方法。

普云大师也好脾气地由着她折腾,无论她怎么做,都乖乖配合,听话的不得了。

因为他知道,每一次失败,自己的小徒弟总要躲起来自己哭上许久。

他想不让徒弟做无用功,但是,对上两双如出一辙期待的双眼,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加衰败起来。

不过才四五日的功夫,安笙和慧通就瘦了一大圈。

两人本就不胖,这下更是瘦的吓人。

就连陆铮,都眼见着跟着憔悴了许多。

陪安笙留在山上的青葙也一样不怎么好,人也再不爱笑了,每日在安笙看不到的地方,都沉着小脸,严肃而伤感。

郑妈妈和苏远也来了两次,看到几人这样,也不知从何劝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太子最后到底还是微服过来了一趟,陆铮陪着他一道来的,普云大师依旧没见外人,就算是太子,也不例外。

太子也没坚持,只将一个法器交给安笙,便离开了。

......

弘济寺的香火依旧鼎盛,进了腊月,更是每日往来香客不断。

大部分的民众,并不知道弘济寺那位得道高僧出了什么事,他们每日来到佛前,求的也不过都是自己的那些烦恼事。

安笙每日在晨钟暮鼓中醒来,睡去,又夜半惊醒,然后再迷蒙睡去,精神头愈发不好。

不过,每日在普云大师面前,她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普云大师开始昏睡了。

安笙沉默地收回银针,看着师傅老迈而带着衰败之气的昏睡面容,面沉如水。

她旁边,站着跟她一样表情的慧通,师姐弟两个的模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笙收回针,跟慧通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然后留下慧通在这里照顾师傅,她自己则继续去翻阅弘济寺藏经阁内那些珍藏典籍,以期从中找到治疗师傅的办法。

然而,因为劳心劳力,又缺乏休息,他才刚迈出房门,整个人就晕了一下,然后立即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她扑进了一个怀抱中。

她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刚看到来人,就觉得自己浑身一轻,接着,就被人抱了起来。

“你来了......”安笙哑声道。

陆铮双唇抿得紧紧的,第一次没有立即回答安笙的话,反倒像是在忍怒似的。

安笙便又沉默了。

直到被放到自己休息的那幢小床上,她才道:“我还要去藏经阁。”

说着,便要起身下地。

然而,才动了一下,就被人按住了。

“你不能去,你需要休息。”陆铮沉声道,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安笙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敛下双睫,“我没事。”

“你有事!”陆铮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多糟糕......”

安笙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总归不会比师父更糟糕了。”

陆铮听到这话,想说的所有话便都说不来了。

良久之后,他才颓然叹了口气,说:“我陪你去。”

安笙听到他这话,眼眶迅速湿了下来,“......多谢你......”

“别跟我道谢,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我知道你着急,可你总也要顾念着自己一些,若大师知道你为他如此,岂能安心?”

安笙张了张口,没说话。

片刻后,才听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了......”

立足恒听到她语气里的哭腔,心犹如被人拿重锤击打一样,疼痛难当。

但他却不能像安笙一样,哭出来,那安笙就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所以,他只是暗暗叹了一声,便扶着安笙下了地,“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

......

弘济寺的藏经阁是不对外人开放的,但安笙和陆铮却好像有什么特权一样,进出这里,并没有遇到阻拦。

藏经阁很大,多数收录的都是些经书,但也有不少医药典籍,安笙的目标,正是这里。

这些书,她从前看过一些,但大部分的,都没看过,如果在平日里,她一定会高兴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幸得见这么多珍藏典籍,可如今,她却只恨自己不能再看得快一些,最好将这些书都吃到肚子里去,然后快速找到治疗普云大师的办法。

但可惜的是,她再一次失望了。

不过,这种情绪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了,次数多了,她似乎也平静了,在依旧没有收获的时候,也只是一脸平静地跟陆铮一起离开。

......

转眼,又是四五日光景过去,普云大师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从原先只昏睡几个时辰,逐渐演变成了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他睡着的时候越多,安笙就越害怕。

她怕有一天自己过来,就再也叫不醒师傅。

而与此同时,山下陆家,居然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陆家大少爷陆铭,不知何故,病情突然间就加重了。

明明他前几日还去给老太君魏氏请过安,才不弱两日工夫,人居然就又病的起不来床了。

起先护国公夫人林氏还认为陆铭是故技重施,又在装病,结果请了褚思仁来一看才知道,陆铭是真的病重了。

林氏对此很不解。

明明前两日看到陆铭的是偶,这人脸色遂苍白了些,却也不像是将死之像啊?

护国公府上下对此都很是不解,只有陆铭的贴身丫鬟宛筠,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却并不敢将这件事跟魏氏和林氏实话实说。

她甚至害怕别人发现什么端倪,所以这几日过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一般,也不知在防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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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找事

寒月如钩,夜凉如水。

护国公府,栖霞苑,见山楼。

宛筠走进陆铭的卧房,来到陆铭床前站定,然后看着床上躺着的陆铭,又是恐惧,又是惶惑。

她不确定陆铭变成这样跟“那个药”有没有关系,但她总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她又不那么确定,更没办法问陆铭,因为从昨夜开始,陆铭就一直昏睡着,没有醒过来。

宛筠心里一片焦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手中端着一碗药,也不知道该不该给陆铭喂下去。

药是褚思仁褚太医开的,按说应该没有问题才是,可不知为何,宛筠就觉得陆铭之所以会这样,并非是褚思仁诊治出来的原因造成的。

既然症状不对,那药自然不能乱喝。

她会这样怀疑,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因为,在陆铭突发疾病之前,曾让她往陆铮的饭菜里下过一种不知名的药,却并没告诉她那到底是什么药,只说等结果出来她自然就知道了。

但陆铮吃了之后并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陆铭,突然间就病重了。

陆铭这次突发急症,几乎是毫无征兆,毫无道理的。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贴身伺候他的宛筠却十分清楚,陆铭如今的情况,远比他平日所表现出来的要好,虽比不得陆铮龙精虎猛,却也不是从前那副病的快死的样子了。

可是,这人夜里睡着睡着,突然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宛筠看着一脸青黑,隐隐泛着死气的陆铭,心中不由一阵恐惧和茫然。

她不知道,如果陆铭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帮陆铭做了那么多事,林氏和陆铮会容下她吗?

思及此,宛筠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

安笙在山上待了小半个月后,顾家终于来人催她下山回府了。

只不过,来的这个人让安笙比较意外。

来催她下山回府的,居然是顾麟的新夫人赵氏身边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也不知搞没搞清楚状况,态度很是强势,大有是来命令安笙下山,而不是请她下山的意味。

安笙见状,目光不由冷了冷,然后再没听那婆子胡言乱语些什么,直接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同时吩咐青葙:“打出去。”

青葙早气得不行了,听见安笙这样吩咐,立即应了下来,然后,在那婆子惊愕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将人打了出去。

被打出门的婆子:“......”

不是说这位二小姐脾气温和,最好说话,最没主意,最没胆气,稍微吓唬一下就乖乖听话么?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婆子骤然被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去拍院门,又叫嚣起来。

她可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竟然敢这么对她,太过分了,太没规矩了,太......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青葙满含杀气的一句话:“滚,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大概是青葙的目光太冷了,威胁感太浓了,原本还在叫嚣着要青葙好看的婆子,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失了声。

青葙冷冷地盯着她,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婆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到底还是胆怯了,没敢再喊叫,灰溜溜地跑了。

至于她下了山是要告状还是进谗言,青葙并不担心。

赵氏只怕还没搞清楚状况呢,不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才是她最不能惹的人!

思及此,青葙冷哼一声,转身回去。

待她回去之后,安笙又吩咐道:“叫人给苏远送个口信,让他跟郑妈妈说,同我那位好父亲说一声,若是他管不好自己院里那点儿事,我不介意代劳,替他去跟赵大人谈一谈教女的问题,若礼义孝道都不知,何谈家国天下,为民谋福。”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青葙听到安笙这话,立即颔首应是。

她正觉得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欺负人都欺负到她们小姐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青葙很快就去找人传信儿了。

安笙面上却看不出喜怒。

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赵氏是不是想拿自己立威,她只是不想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搅师傅而已。

......

郑妈妈很快收到口信,就在赵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回府不久后。

接到口信儿,郑妈妈先是生气,后又自责。

小姐将府里事务交给她,她居然连赵氏派人上山去了都不知道,实在失职!

不过,现在也不是悔恨的时候,她得赶紧先去办小姐交代的事。

于是乎,郑妈妈便去见了顾麟,然后,将安笙的话转达了一下。

不过,郑妈妈说的还是要委婉一些的,并没有安笙那么直接。

但顾麟看山去也并没有好多少就是了,怎么看都像是在强忍怒火。

被亲闺女威胁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仔细说来,十分糟心!

更别说还有赵氏没个消停,不停兴风作浪,作天作地了,他心情能好就怪了。

他现在甚至埋怨徐氏,想当初,要不是徐氏给他定下这门亲事,他怎么可能会将赵氏这个搅家精娶回来!

可如今自己老娘瘫在床上,他纵心有埋怨,也不可能去跟老娘理论,因而,枪口就只能对准天天作妖的新夫人赵氏了。

......

而此时此刻,顾家新任侯夫人赵氏,正在听管事妈妈添油加醋地汇报,正恼火着呢,就听下人报说,顾麟来了。

赵氏一听顾麟来了,还是颇高兴的,于是忙先打断管事妈妈的抱怨告状,先去迎接顾麟。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地迎出去,迎接她自己的,却是顾麟劈头盖脸的责骂。

赵氏:“......”

我又做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顾麟指着赵氏痛心疾首地骂了半晌,最后才总结陈词,警告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消停点儿,若你还是这样没规矩,没人伦礼义,就别怪我不客气!你真惹恼了我,我也不介意去跟赵大人好好谈一谈!”

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自己的小家都齐不了,还何谈治国平天下!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天道?

赵氏被顾麟骂的好一阵发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你疯了吗?我干嘛了你就骂我!”赵氏觉得自己简直委屈得无以复加。

这一刻,什么爱慕统统都不见了,她只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才会觉得顾麟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一生所爱!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风流倜傥、学识渊博、玉树临风?

这分明就是个脾气暴躁,不分亲疏的混蛋!

赵氏伤心生气,顾麟也不比她好到哪去。

他觉得自己对赵氏的容忍度真是越来越低了,见赵氏不仅不知悔改,还敢朝自己大吼大叫,不禁怒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出门了,给我留在房里反省好了!”

类似的话顾麟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然而这一次,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直接吩咐人将赵氏住的院子锁起来,不许赵氏出门。

赵氏从前在家里也有因为闯祸被赵大人禁足的时候,但这都不如这一次被顾麟下令关起来让她觉得屈辱。

所以,她自然不依。

但这一次顾麟可没理会她,吩咐了将她的院子看起来后,便甩袖走了。

赵氏见顾麟大步走远,且院外果真有人将院门锁起来,才慌了。

“顾麟,顾麟你给我回来,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氏的叫嚣声传出老远,顾麟依旧没有回头。

......

赵氏被顾麟禁足的消息,很快在顾家传开了。

二夫人沈氏听说后,便冷冷笑了一声,“这就是自以为是的下场!”

她的语气听上去不屑极了,也不意外极了,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她的贴身丫鬟却显得有点儿忧心:“夫人,那位都没讨到好处,要是二小姐知道,是您......”

话未说完,就见沈氏眉头紧紧蹙起,不快道:“我怎么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赶着那个蠢货去山上的,我不过叫人透了点儿风声给她,她自己愿意没事找事,与我何干!”

丫鬟见她不高兴,便不敢再说下去了,敛眉道:“是奴婢多嘴了,夫人恕罪。”

沈氏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看似不在意,但紧锁的眉头却昭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不过,她还是暗暗劝自己说,别自己吓唬自己,哪就那么邪门了,她不过叫人在赵氏必经之路上随意闲谈了几句,安排的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那头凭什么怀疑到她头上来?

这么一想,沈氏心里又安心多了。

......

稍晚些时候,郑妈妈上山见了安笙。

先请了罪,然后,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安笙说了下。

最后才分析道:“奴婢猜着,二夫人这是担心大夫人夺了管家权,所以想祸水东引。”

不得不说,郑妈妈对沈氏的心态揣度的可以说是很清楚明白了。

没错,沈氏之所以挑唆赵氏来找安笙的麻烦,就是想要借由安笙的手,解决赵氏这个祸害。

管家权什么的,宋氏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不在乎。

从前方氏在的时候,她没法越过方氏管家,而且那会儿又有徐氏看着,这会儿方氏也死了,徐氏也不能动弹了,她也管了那么久的家了,凭什么赵氏一来,她就得将所有东西都上交出去!

那她那些日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都算什么?!

最主要的是,二老爷当官用银子很费,要是没管家权,沈氏就没办法给二老爷弄银子了。

因这,二老爷也是不愿意沈氏将管家权交出去的。

不过赵氏可不管这些。

她一直认为自己嫁到顾家,就是来做当家主母,宗族宗妇的,所以管家理所应当,沈氏捏着管家权不放,就是不对,她就不能放过她。

因而,这段时日顾家可以说是闹得鸡飞狗跳。

没了徐氏的镇压,好像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跳起来惹事了。

安笙不在府里,对这些知道的不多,但郑妈妈一直留守,所以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她到底还是疏忽了,连沈氏和赵氏的动向都没有及时察觉到,竟叫赵氏烦到了小姐头上,实在不该。

安笙并没有怪郑妈妈。

郑妈妈就一个人,再警醒也有疏忽的时候,况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眼下在她心目中,大概除了普云大师,就没什么是大事了……

不过,沈氏胆敢算计她,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要是这次算了,她尝到甜头,往后只会没完没了地算计自己。

因而,安笙便对郑妈妈道:“给胡大传个话,告诉他,我二叔的上官要过生辰了,他准备了份厚礼,我觉得还不够厚,得叫他的上官充分感受到我二叔的‘诚心’才是。”

郑妈妈一听安笙这样说,便明白她的意思了,忙点头应是,然后,见安笙面色不好,还是忍不住又劝了句:“小姐也要保重些才是啊......”

安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敛眉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郑妈妈闻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告退出去了。

......

郑妈妈走后,安笙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青葙:“你说……是不是我太坏了,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却报应到师傅身上去了?”

青葙听到她这么说,心头不禁一跳,然后忙道:“小姐您乱说什么呀!您哪里坏了?坏的明明是那些人,她们欺负您,难道还不许您还击吗?大师早就说过,您做的事,并未伤天和,哪里就谈得上报应呢?您别多想了,大师他......他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吉人天相啊......唉,但愿吧......”安笙怔怔地叹了口气,神情似哭非哭的。

青葙见了不禁想哭,怕安笙看到再难受,于是忙转过脸,不敢再看。

......

郑妈妈下了山,去了胡家饼店,将安笙的话转达给胡大。

胡大也知道普云大师的事了,见郑妈妈从山上下来,不免又问起山上的情况。

郑妈妈听他问起这个,不由愁绪满怀,重重叹了口气,方道:“还能怎么样呢,不过老样子罢了,小姐瘦的我都有些不敢认,也不知道大师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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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砸场子的

胡大早年也多受普云大师恩惠护佑,听郑妈妈这样说,不禁也是难过,忍不住红了眼圈。

铁汉也有柔情时,不过看到没到伤心处罢了。

可恨他竟什么忙都帮不上!

思及此,胡大也是忍不住满心叹息。

二人对叹良久,郑妈妈才又道:“行啦,我不能久留,就先回去了,你办好小姐交代的事情是正经,小姐如今正难着呢,咱们可不能拖她后腿。”

“妈妈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妥当了!”胡大闻言,立即满面严肃地保证道。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小姐也放心,成,那我就先走了。”郑妈妈说罢,便转身走了。

胡大没往出送,只目送郑妈妈离开,然后也出门去了。

......

时过傍晚,永宁侯府二老爷顾荣回府,见到妻子的第一件事问的就是:“我叫你准备的礼物,可备妥了?”

沈氏闻言便立即点头应说:“早准备妥了,听你的,备的极厚的礼。”

说到这,沈氏便不禁有些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银子。

礼物是厚,但钱也花的多啊!

这就看出管家的好处了,只有管家,才能想办法从别处挪钱,做自己的事。

顾二老爷没看出妻子的心疼,只道:“我能不能升迁,就看后个儿了。”

“老爷这回肯定能成功上一步的!”沈氏对此信心满满。

他们都出大么大血了,要是再不成,还想怎么着啊!

顾荣也觉得沈氏说得对,想着自己能再进一步,不禁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

转眼又过一日,正逢休沐,顾家二老爷顾荣一早起了,沐浴更衣,用了早膳后,带着长随,提着份礼物出了门。

今儿是他直属上官生辰,他这是要前去道贺的。

也不知为了什么,顾二老爷心情极好,出了大门临上轿前还笑眯眯地跟长随说:“仔细点,别把东西摔了。”

长随闻言忙哈腰点头答说:“爷您放心吧,小的两只手专门举着这个呢,保管不会磕着碰着一点儿!”

顾二老爷这才嗯了一声,满意地坐进轿子里去了。

轿子行了小半个时辰,停了下来,顾二老爷下了轿子,带着长随往上官家府门口走去。

这日乃上官生辰,家里喜气洋洋,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顾二老爷跟其他宾客一样,在门前下轿,然后送礼登记,然而等着主人家的人唱读自己的礼品。

顾二老爷看着长随将东西交出去,满面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等着迎接八方羡慕经验的目光。

可等了半晌,周围居然一片安静。

顾二老爷正觉不对,就听长随哆哆嗦嗦地道:“老爷,您快瞧瞧吧......”

顾二老爷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于是忙睁开眯着的双眼,定睛一瞧,就傻了眼。

他的精雕汉白玉如意呢?

这一堆碎的看不出本来样子的白色碎片是什么鬼?!

正惊愕着呢,忽听一人道:“顾大人莫非是来砸场子的?送块碎的玉如意,顾大人可真是好心计啊!”

玉如意玉如意,听名字自然就是保佑平安如意的,尽管这东西最开始的作用并非如此,但这并不耽误时日长久之后,它发展到如今这个,代表吉祥如意的地位。

可碎了的玉如意,还能代表吉祥如意么......

“它不是......我,我没有!我今早明明还看过,这是好好地啊!”顾二老爷当场鸣冤,然后又等着长随骂道,“是不是你,我叫你小心小心了,怎么竟会碎了!”

长随也觉得冤得慌,但这种场合之下,为了主子的面子,哪敢辩驳,因而只得磕头认错。

然而在场众人却似乎并不买账。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顾荣不过迁怒推责罢了。

那玉如意撞在锦缎包裹的匣子里,那长随一路小心捧着,怎么可能将它磕碎了呢?

除非,这东西原本就是碎的......

“顾大人,真是有心了......”寿宴主人家里的人也不免生气。

本来过寿是个大喜事,图的就是个吉利,可现在好了,有人送了一柄碎的玉如意来,这怎么看都不吉利啊!

顾荣百口莫辩,也听出人家对自己的不满,只能尴尬笑笑,然后,顾不上众人的指指点点,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连寿宴也没参加。

等离开后,顾荣也顾不上生气,赶紧先带长随另外去买了个礼物。

但一时之间,好礼难寻,最后也只能咬牙买了个更贵的,叫记在顾家账上,打发长随送去了,自己却没敢进去。

等长随送礼出来,问了里面的情况,得知人家收了寿礼,顾荣才稍稍放心一些,这时候,才顾得上生气。

先是将长随一通骂,然后又匆匆回了府。

......

沈氏早晨送走丈夫,不知为何,右眼皮一直在跳。

想了许多法子,也没能叫它停下来,最后只得随它去了。

不过心里到底有些犯合计,不知道是不是要出事。

正想着呢,就听下人来报,说顾荣回来了。

沈氏闻言不禁一怔,心说顾荣不是出门参见寿宴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时候,就见顾荣气冲冲地进来了。

沈氏见顾荣脸色有些不对,忙迎过去,刚要问出了什么事,就被顾荣劈头盖脸地骂上了。

沈氏:“......”

好一会儿,沈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我做什么了你就回来一通骂?”

“我疯了?”顾荣气得直喘,“你这个做事不精心的女人,我千叮万嘱叫你好好打理寿礼,你可倒好,真对得起我!嗯,你就是这么给我打理寿礼的!简直混账!”

顾荣骂完沈氏,像是稍微气顺了一些,但也不想再看沈氏,遂也不停沈氏辩驳,便甩袖走了。

沈氏一脸的懵,久久没回过神来。

半晌过后,CIA想起找顾荣的长随来问话。

等问完了话,沈氏就更懵了。

“不对啊,我昨晚伤还看过呢,那玉如意明明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碎了呢!”

就是因为顾荣交代过,这份寿礼很重要,所以她非常重视,昨夜里睡前还特地去看了一眼,生怕出什么差错,那时候,明明还好好地,库房的门也是她亲自锁的,钥匙也贴身收着,今早更是自己亲自取了寿礼交给顾荣的,它怎么就碎了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赏雪

沈氏疑惑半晌,依旧没得出头绪,不信邪,又带着人去库房看了一遍,确定库房里里外外都好好地,才一脸想哭地从里面出来。

既然库房并没有被盗的痕迹,库房钥匙又在她自己这收着,那玉如意怎么会碎?

等等,她今早将玉如意交给顾荣的时候,还好好地呢,不会是......顾荣弄坏了玉如意,反倒回来栽到她头上来吧?

这么一想,沈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不想,更叫她生气的还在后头。

下人来报,说城南珍宝斋的掌柜打发人来取银子了。

“什么?”沈氏闻言怔了怔,才问。

珍宝斋,取银子?

来报的下人觑了眼沈氏的模样,又垂下头,答说:“是,取银子,说是二老爷在他们那买了个宝石盆景,但是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所以叫报了账,让他们来府上找您取。”

沈氏闻言倒是很快反应过来顾荣买宝石盆景做什么了,所以也顾不上生气,便叫将账目单子拿给她,好去支取银子。

结果看到账单以后,沈氏两眼就是一花,接着又一怒。

“胡闹!什么盆景,花的了这么多银子,是镶金带银了,还是宝石堆挂了!”

这是欺负她不懂行了,来糊弄她,想讹银子吧!

来传话的下人闻言又说:“他们说,那盆景本是一位富商定做的,因二老爷要得急,这才没法子先转卖了,若不能及时出货给那富商,是要赔银子给人家的,这份折损,得我们家来赔偿......人家说,他们跟二老爷解释过了,不过二老爷坚持要,他们,他们便给了......”

简而言之,就是人家店里将一切都说清楚明白了,是顾荣自己坚持,怪不得人家。

所以,现在人家拿着顾荣亲自签押的账单来顾家要银子,顾家就得给。

沈氏眼前又花了一下,一口气哽在喉头简直是出也出不来,咽又咽不下去,难受的厉害。

可是,又不能不给人家银子,毕竟这是怎么说都是他们理亏,哪有赖着银子不给的,顾家可还要脸呢。

可那么一大笔银子,顾荣怎么敢!他怎么能......

沈氏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但也没办法,还是只能先咬牙将银子付了。

等打发走珍宝阁的人,沈氏就气得找顾荣拼命去了。

夫妻俩都在气头上,又都对对方有埋怨,可想而知,这一架吵得是多么天昏地暗,天翻地覆。

家里头发生的事,郑妈妈给安笙递了信儿上去。

安笙听了之后,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便叫人回去了。

她本意是并不想给沈氏找麻烦的,但沈氏自己非要撞上来,也就不能怪她了!

这下,沈氏只怕好一阵子都不能来找她的麻烦了。

......

三日后,民间曰腊八节,要进行腊祭,佛教曰其法宝节。

每逢这日,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佛寺都会举行盛大的佛教会。

而以往,只要普云大师在寺中,都是要与群僧一起,开发会,布施五味粥和药品的。

可今年,他却做不成这些了......

腊八这日,忽然下了很大的雪。

这是今冬第二场雪,远比第一场大多了,从清晨起一直下到信众们上山,鹅毛般的大雪乱琼碎玉一般,每个停歇,很快,就将山上山下遮盖得白茫茫一片。

普云大师今日难得精神头好了些,听说下了大雪,便想出门去看。

安笙睨他一眼,狠心拒绝道:“看什么雪,那么大的白毛片子有什么可看的?从前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雅兴,难不成还要赋诗几首么?那你省省吧,别说你没那些才子风流,就说你这里也没有梅花,你出去做什么,老实待着吧,待会儿给你煮五味粥。”

普云大师被安笙拒绝了,也只是笑笑,然后就看着她不说话,眼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渴求。

安笙被他这么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有些暴躁地跺了跺脚,“成成成,带你看,看,行了吧!慧通,过来伺候他穿衣裳!青葙,把我那件狐裘拿来!真是的,一个个的没个省心,看什么雪,那么老大的,有什么可看的!”

慧通见安笙暴躁得不停骂人,也不敢朝前,忙绕过她老远来到普云大师床前,小心伺候着普云大师将寺里分发的冬衣穿上。

刚穿好,就见青葙抱着一个大包袱过来了。

“小姐,奴婢看外头雪有些大,只怕光穿狐裘不成,就把您给大师做的帽子,脖套什么的都一并拿过来了,还有您也不能就这么出去,奴婢又拿了件灰鼠毛的披风,您也得披着。”

青葙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拿出来。

普云大师看到青葙拿出来的那些个帽子脖套什么的,笑容便又深了些。

他这个小徒弟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最了解了。

安笙却恼羞成怒似的瞪了青葙一眼,“怎么那么多话!”

青葙可不怕她,闻言便从善如流地认错道:“是,奴婢多嘴了,那您看,这帽子......”

话未说完,就听安笙道:“都拿来了,给他戴上!”

青葙脆声应了声是,然后忙去跟慧通一起将普云大师从床上扶下来了。

安笙也拿着帽子脖套什么的,一股脑地都给普云大师戴上,将人围了个瓷实。

最后,青葙将那件原本属于安笙的狐裘给普云大师披上,几人又忍不住红了眼,然后又像是怕普云大师看见似的,忙都齐齐错开眼去。

普云大师倒是乐呵,摸着狐裘上的软毛说:“没想到为师有朝一日还能穿你的衣裳,这话说了别人肯定不信,嘿,还挺合身儿。”

安笙忍着一瞬间冲上来的泪意,故作凶恶道:“你怎么那么多话,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好了好了,不穿了,再穿多些我都走不了路了。”

安笙心说你就是不穿这么多也走不了路!

但这话她没说,只是跟青葙一左一右扶起普云大师,往外头去了。

慧通则提了把小椅子,紧紧跟在后头。

三人都是一脸紧张,如临大敌,像是生怕下一刻普云大师就要倒下不起了似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不对劲

预想中倒地不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普云大师在安笙和青葙和搀扶下出了禅房,又在慧通拿来的小凳子上坐下,浑身裹得熊一样看着茫茫天地,唇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安笙看着他这样,一瞬间心里的焦躁不安便都没了,她轻叹一声,也看着远处的雪白世界,跟普云大师说:“听见了吗,前头在做法会呢,今天来了许多人,很热闹,这一年风调雨顺,大家都在祈求明年依旧如此呢。”

普云大师闻言,眼中现出一点儿向往的光芒,随即缓缓笑道:“瑞雪兆丰年嘛,会的。”

安笙转头看了看普云大师的侧脸,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不说话,四周好像又安静下来了,青葙觑着气氛有些不对,便故作轻快地说道:“听说前头架起了大锅,在煮五味粥呢,咱们待会儿也煮些来吃吧,大师,您喜欢吃甜些的吗?咱们加些糖进去吧。”

“好啊。”普云大师听到青葙这话,便含笑点了点头。

日子已经够苦了,吃田协总会好点儿吧。

安笙本想说你在吃药不能吃甜的,但是对上普云大师欢喜的笑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雪还在下,只是渐渐倒小了,风也没那么急了,安笙叫青葙收了纸伞,问普云大师:“要到前头去看看么?”

谁知普云大师听到她这样问,却怔住了。

然后好半晌,才见普云大师勉强笑道:“不去了,不去了,唉,出来久了,怪累的,回去吧......”

说着,便催促青葙来扶他回去。

青葙和慧通再不知事,也察觉到普云大师情绪的低落,不由都有些无措地看向安笙。

安笙暗暗叹了一声,不让悲怆表现在脸上,只说:“回去吧,天太冷了。”

青葙和慧通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忙活起来。

正在几人准备回去,院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几人动作皆是一顿,然后齐齐往院门口看去。

便见一个浑身裹满了雪的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铮。

陆铮看到他们几个都在院中,也挺惊讶,不过立即就反应过来,快步朝他们走过来,道:“这是出来赏雪?看来大师近日果真好多了,才有这样的好兴致。”

普云大师听到陆铮这样说,好像很开心似的,立即笑着附和道:“对啊对啊,就是出来赏雪的,那你这是......”

说着,普云大师的目光便从陆铮脸上转到了他手中的食盒上。

陆铮在普云大师略有些疑惑地目光中提起那食盒,解释说:“家母煮了五味粥,特地让我送来一些,请大家尝尝,大师这是要回去了?”

这话问的是普云大师,不过,陆铮看的却是安笙。

普云大师似无所觉,含笑点点头,说:“是啊,呆久了觉得冷,要回去了。”

陆铮闻言嗯了一声,然后将食盒交给青葙,自己去扶普云大师:“那我送大师回去。”

说着,两条有利的胳膊已经轻轻松松将普云大师架起来,稳稳当当地扶着走了。

安笙等人在后面互相对视了一眼,思及自己方才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都有点儿复杂......

陆府的五味粥煮的非常好,香甜软糯,不过,普云大师依旧只用了一小碗,便累的睡着了。

安笙替普云大师掖了掖被角,叫慧通在这守着普云大师,自己则带着陆铮去外头说话去了。

青葙去沏茶了,安笙让了陆铮坐下,问他:“你大哥还是那样?”

“我来正要跟你说这件事,”陆铮说着,面色不由有些疑惑,“他今早忽然醒了,且人看上去精神头还十分不错,我上上来之前,说是已经能坐起来了,祖母请了褚太医来看过,褚太医也没看出是怎么回事,不过我送褚太医出门的时候私下问了问,褚太医说,他这情况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了?”安笙本是对陆铭没什么兴趣也,也谈不上关心,要不是他跟陆铮有点儿关系,这个节骨眼上,她压根儿不会管陆铭怎么样。

不过,陆铮突然提起陆铭不对劲,她还是在意的。

“褚太医说,他的病症并没有缓解,反倒好像更重了,按说不该这样精神满面才是,可他现在突然醒过来不说,人也能坐起来了......”陆铮说起褚太医私下跟他说的那几句话,不由一脸凝重。

实在是陆铭太奇怪了。

安笙听到陆铮这样说,面色也不由郑重了些,“除此之外呢,你还觉得他哪里奇怪?”

陆铮闻言略回忆了下,才说:“他似乎阴沉了不少,看我的目光里又恨,不加掩饰的那种,这在之前是不会出现的......其他的,似乎也就没什么了。”

陆铭对他有恨这件事,陆铮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所以早过了伤心失措的阶段,已经能淡然待之了。

听陆铮这样一说,安笙也觉得陆铭很奇怪。

而且,这种奇怪不知为何还隐约有点儿熟悉感,这让他不由很在意。

陆铮看安笙眉头紧锁,一副甚为忧虑的模样,便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些了,于是忙说起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过很显然他并不善此道,因而说的居然是安笙早就知道,并且知道的比他还清楚的事。

“你二叔前几日去上官家里贺寿,拿了份碎的玉如意去,听说把上官气的不轻,虽然后来又送去了个宝石盆景,也是于事无补,据说他这次升迁是又要无望了,也不知道他图的什么,难道是为了引起上官的注意,所以特地另辟蹊径吗?”说起这件事,陆铮还诸多奇怪。

因为实在想不明白顾荣送个碎的玉如意去贺寿的意图,好像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的样子。

安笙:“......大概他有钱没地儿花吧。”

送茶水进来的青葙听到这句话,到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铮:“......怎么了?”

总感觉他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

安笙转头睨了青葙一眼,又回头看向他,一本正经地摇头说:“没什么。”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末症之兆

陆铮在山上没留太久,这场雪下的很大,太子和他都很担心这样大的雪会酿成灾祸,所以,他还得忙着去督卫巡查各处。

陆文和文韬已经在忙活这事了,他下山之后也要加入进去。

往常这时候,安笙也要跟着普云大师去义诊施药,可今年......

师傅现如今的样子,她实在不放心离开。

好在陆铮也知道安笙的顾虑,见她面色不怎么好看,便说:“母亲已经在组织人施粥赠药了,苏远也在南城支起粥棚,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也就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安笙知道陆铮这话是在安抚她,便也尽量表现的轻松一点儿,不让陆铮担心。

送走陆铮,她回房去看了看普云大师,见普云大师睡得似乎很安详,稍稍放心了一些,又去药房琢磨药方去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原本睡得似乎很安详的普云大师,忽然皱紧了眉头,一手紧紧地抓住胸口,像是在忍耐什么巨大的痛苦似的。

而就在这时候,他还能分出神来,朝慧通无声的摆摆手,示意慧通不要声张。

慧通吓坏了,见师父朝自己摆手,也没敢叫,憋着眼泪不知所措地看着师傅。

直到安笙离开,普云大师才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良久之后,朝早已经吓坏了的慧通虚弱地笑了笑,“师傅没事,做噩梦了而已,别告诉你师姐,她最爱大惊小怪。”

慧通憋着嘴看着普云大师,显然对他做噩梦的说法不太相信。

然后,就见普云大师故意虎着脸问他:“怎么,师傅的话你都不信了。”

慧通闻言也顾不上哭了,忙点头说:“徒儿信,信,师傅您别生气。”

“胡说,为师岂会生气,出家人忌焦忌躁不知道么。”

慧通:“......师傅教训的是,徒儿知道了。”

慧通虽然不明白普云大师为什么这时候还会在意这些,但不知为何,听到普云大师这样说,他心里的担心倒是淡了许多。

也许,师傅真的只是做噩梦了吧......

在慧通出神的时候,普云大师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凝重的光。

突发心痛,这是末症之兆,难道说......

......

护国公府,见山楼。

对于陆铭的突然醒来,宛筠无疑是最高兴的。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每天看着陆铭昏睡的面容,她都不停地担心自己的将来。

如果陆铭死了,她还活得下去吗?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每一次,结果都不是很乐观。

所以,宛筠无比期望陆铭能平安醒来。

而现在,这个愿望突然间就实现了,简直都有点儿叫人不知所措!

从昏睡中醒来的陆铭并没有自己昏睡许久的意识,但他也不傻,见到宛筠一脸激动地看着自己,便敏感地察觉到有问题,所以,等闲杂人等一离开自己的卧房,他便立即问宛筠,出了什么事。

等听宛筠激动地叙述完这段时日的事情,陆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不认为宛筠在说谎,因为他浑身上下充斥的那种无力感,是实实在在的。

他自己的身子,没人比他自己更有数了。

按说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不该有这种感觉才是,但他确实有了,所以,宛筠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陷入昏睡?

“这段时间,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么?”陆铭皱眉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遂又问宛筠。

宛筠听到陆铭这样问,略思索了一下,才答说:“奇怪的事情......应该没有吧。除了大少爷突然昏睡,奴婢再没听说家里出了什么怪事了。”

陆铭莫名其妙昏睡前,她才在陆铭的吩咐下做了坏事,那会儿心里正不安着,也就没心思留意别的人,而陆铭昏睡之后,她就更是全部心神都放在陆铭身上了,所以自然更加没注意到别的。

因而,她并不知道普云大师重伤的消息。

而陆家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只有林氏和陆铮母子,甚至连魏老太君都不知道,所以,宛筠就更加不可能知道这些了。

陆铭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并不认为自己胡无缘无故陷入昏睡,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但是他一时间有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且刚刚醒来,身体还是疲倦,因而想了一阵想不通之后,就只好先搁下不想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倦得厉害,这会儿又想睡了,可是刚从昏睡中醒来,他对睡觉总有种不自觉的抗拒心里,因而十分不想睡去。

但浓浓的困倦袭来,就不是他不想就能抗拒得了的了。

因而,没一会儿,宛筠就发现,陆铭又睡着了。

宛筠跟陆铭一样,都有心理阴影了,见陆铭又睡着了,第一时间不是放轻动作,反倒是赶紧去摇陆铭,像是生怕他又一睡不起。

好在这一次,没摇晃一会儿,就将陆铭摇晃醒了。

只不过,被晃醒之后的陆铭可不怎么友好,勉强睁开眼睛之后,就将宛筠骂了一顿。

宛筠被骂,也顾不上委屈,确定了陆铭不是昏睡,只是单纯地要睡觉,这才放下心来。

......

腊月初八的大雪到底还是给京都带来了些灾祸。

不过好在排查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南城有些低矮房屋被大雪压塌了。

陆铮一整日就在忙活这件事,直到酉末才回到国公府。

回去以后刚换了衣裳,就被林氏叫人请过去了。

林氏请陆铮过来,也是为了南城的事情。

问过了陆铮去,确定灾情不严重,林氏才放下心来,然后,又问起了山上的情况。

陆铮都一一答了,又说了今儿他去的时候,正碰上普云大师和安笙出来赏雪。

林氏一听普云大师出来赏雪了,不由高兴道:“大师这是好了?”

谁知陆铮听到她这样问,却一脸凝重的摇摇头,“我看并非如此。”

林氏一听陆铮这话,便忍不住又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又问:“那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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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钟鸣

听林氏问起安笙,陆铮声音不禁又沉了沉,“......还是老样子。”

瘦的叫人心疼......

林氏听陆铮这样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

普云大师怎么就会......

说实话,别说以前从没想过普云大师有这么一日,就是现在,林氏也依旧有几分不敢置信,只是没曾说过罢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事不是你不相信他就不存在的,这个道理林氏不可能不懂。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抱着几分微薄的希望,因为若是连希望都没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呢?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要到小年了。

朝廷封了印,官员们也就没那么多事情要忙了,陆铮这才能时常往山上跑一跑。

虽说住下不成,但是多去两趟倒是可以的。

虽然他不知为何普云大师肯见他,但他明白,这肯定跟安笙有关系。

大师不说,他也不敢多问,但也一直悬着心。

他一直害怕普云大师哪一日真就去了,那安笙该多伤心呢......

不过这种话他从没敢在安笙面前提过,安笙已经够苦了,总要让她还留着几分希望。

......

小年前一日,陆铮带着些吃食用物上了山。

他此行很低调,并没有从前山的石阶上去,而是直接从后山走的,就是为了躲避大众视线。

临近年关,来弘济寺上香的人很多,陆铮和司契在后小门下了马,正要交代司契带着马去喂些水喝,自己则带着东西去找安笙,可刚下了马,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就听寺内传来一阵钟响。

这钟声迥异与常,陆铮登时怔了一下。

然后就见司契一脸骇然地看着他:“爷,这......这是......”

丧钟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陆铮扔了东西,飞也似的往里头跑去了。

司契也顾不上捡东西了,忙拽着马跟了上去。

陆铮进了四,不顾寺内僧人询问,几个腾跃往普云大师的禅院飞奔而去。

知客僧人还没看清他的样子,见他就这么冲进寺里了,还以为来的歹人,吓得忙叫着去追。

然后就被赶上来的司契拦住了。

“师傅莫急,师傅莫急,前头进去的是护国公世子,小的乃世子爷身边长随,敢问师傅,寺内钟声大作,是.......”

司契话还未问完,就见那知客僧满面哀容地合十双手,道了声佛号,“不瞒施主,我寺普云师叔祖圆寂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的从寺内僧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司契还是吓得半晌没回过神。

知客僧知道司契和陆铮的身份,便没再去追赶陆铮,又朝司契行了个佛礼,道:“寺内上下忙碌,恐招待不周,还请施主莫怪。”

司契怔怔地啊了一声,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对知客僧道:“师傅不必管我,不必......师傅先忙......”

......

陆铮赶到普云大师的禅院时,先听见一阵梵音从里面传来,就不禁身形一晃。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害怕到不敢迈出脚步。

但随即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了。

安笙在里面,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得去。

陆铮拖着两条分外沉重的腿迈进了禅院,循着梵音来到普云大师平日打坐参禅的禅房,一进去,就看到了正中地榻上背对着他跪着的人。

那是安笙。

陆铮绝对不会错认。

那躺在安笙面前的人......

禅房内坐着许多弘济寺内平日轻易不会出现的高僧们,他们对于陆铮的到来没有半分意外,也没有阻拦,任由陆铮一步一步地朝中心位置走了过去。

短短的一段路途,陆铮走得艰难极了,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胆小。

怎么会这样突然?

他想不明白。

他昨日还上山来了,普云大师明明还好好的呢......

陆铮终于走到了安笙身边,他慢慢地在安笙身旁跪下,看着安笙想要说什么,但是张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让安笙节哀么?

陆铮恍然了一瞬,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他记得,父亲死的时候,很多人跟他说过这句话。

当时他心里是你怎么想的来着?

大概时间太久远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但总归那感觉并不好就是了。

所以,陆铮怔了一会儿,只是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了安笙的手背上。

接着,他就感觉到一股灼热,一滴、两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烫的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安笙一动也没动,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无声的落着泪。

相比起来,不远处跪着的慧通和青葙就哭得大声多了。

但尽管如此,却没人能说安笙不伤心。

陆铮握着她的手不禁紧了紧。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劝安笙,似乎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无声的陪伴了。

......

诵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陆铮也陪着安笙在普云大师的尸身前跪了半个时辰。

他并不觉得累,他只是担心安笙撑不下去。

相比起来,他倒是宁愿安笙像慧通和青葙一样大声哭出来,那样毕竟宣泄的更彻底些,而不是一直无声的哭泣,这样是最伤身的。

她脸色难看的很,苍白的近乎不似人色,更别说这段时日她瘦的厉害,陆铮自然担心她的身体。

可是他又说不出劝她休息的话来。

别说安笙,就是他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太突然了,他无法想象怎么会这样突然,普云大师就去了!

可要说事先一点儿正着都没有,又不能这么说,毕竟,从进了腊月里,普云大师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

可不好归不好,他总归活着啊......

佛家讲究淡看生死,但实际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天下又有几人呢?

他们到底还是凡夫俗子,所以自然没办反不在乎生死。

尤其是,普云大师对于安笙又那么重要......

正在陆铮叹息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道苍老而慈悲的声音,“慧通,该送你师傅入葬了。”

听到这话,慧通不禁哭得更大声了,但却没有反驳,而是一面哭一面应了声“是”。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本不该这样

陆铮闻言,不禁担心地看向安笙。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安生也并没有反驳,只是一面落泪一面看着普云大师的遗体。

“师傅遗愿如此,我当遵从,我答应他的......”半晌后,陆铮听到安笙这样说。

她声音哑的厉害,像是粗粝的砂纸磨在墙面上一样,该是难听的,陆铮却只听出了心疼。

他无声捏了下安笙的手,像是在给她传递力量,“你做的一直很好,大师不止一次说过,以你为豪。”

谁知安笙听了他这话却像是唤火了,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那是他傻!”

陆铮没想到安笙会这样说,顿时了愣住了,然后才觉得她不对劲,“安笙......”

“他若不收我做徒弟,哪有这许多事,他本不该这样的!”安笙却似乎压根儿听不进去陆铮说话似的,只顾着自己发火。

她这火气来的突然,大家像是都没预料到,连青葙和慧通都吓得忘了要哭,怔怔地看着她。

安笙却不管大家怎么看她,忽然又去推普云大师的遗体,大声哭喊着让他起来。

可普云大师怎么可能起得来呢?

人死毕竟不能复生......

并不是谁都会像安笙那样,有那种奇遇的。

身后的僧人们也被安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呆住了,等回过神来,不少师傅便劝说道:“施主,不可这样,你这样要惊扰了师叔(兄)的亡灵的......”

可安笙却不管她们怎么说,只去推着普云大师,叫他起来。

直到先前跟慧通说普云大师该入葬了的那个老和尚再次开口,说:“顾施主,请节哀顺变,师弟求道得道,顾施主不必伤怀太过,天道轮回,自有缘法,师弟甘心情愿,与施主无关,施主无须自责。”

这老和尚的话乍然一听有些绕口,还有些不清不楚,至少陆铮等人是都没明白他怎么这样说的,但安笙却听懂了。

听懂了,也再闹不起来了。

是啊,师傅跟她说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让她不必挂怀。

可她怎么能不挂怀呢?

佛说前世因今世果,师傅难道不是因为当初一念慈悲救了自己,今生才会是这个结果吗?

他一定是被自己所累......

“别这样,大师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陆铮忍着心酸,将安笙扶了起来。

安笙被他半搂着扶起,已是声嘶气噎,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陆铮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劝住她,只觉得心被撕扯一般,疼得厉害。

......

司契自己寻到普云大师的禅院,正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当即脸就白了,本想着赶紧下山去给林氏送信儿,但一想还没得陆铮吩咐,就没敢动,僵着两条腿等在门口,也没敢进去。

好半晌,里头才陆陆续续走出人来。

先是一群大师傅,司契见了忙避让到一旁。

接着,就见普云大师的遗体被抬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正是他们家世子爷跟安笙几人。

司契看到安笙的模样,当即嘴张的老大,差点儿叫出声来。

寺内钟鸣不止,处处可见哀容,前面不知发生了何事的信众们一脸慌张地拽住来回奔走的僧人,问出了什么事。

他们常来上香,是忠实信众,对寺内的钟声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大都分辨出了这是丧钟,因而不禁惶然。

能鸣钟这么久的,肯定不是普通和尚,是谁呢?

当得知圆寂的是普云大师,所有信众的傻眼,呆了。

怎么可能?

普云大师怎么会死?

这,这,这些和尚不会骗他们吧?

所有人心头齐齐划过了这样道念头,但随即又想到,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是这种事,谁会故意说假话来骗人呢!

这么说,普云大师真的死了!

天哪!

这,这简直是......

弘济寺内的丧钟声传出很远,连近郊的住户和各家庄户们都听到了,大家出于好奇,都出来观望,见钟声似乎是从山上传来的,又不禁议论纷纷。

山上最著名的就是弘济寺了,这么说,是寺内有僧人死了?

能敲钟敲成这样的,只怕还不是普通的僧人,会是谁呢?

京郊有不少内城官员富户家的庄子,陆家的温泉庄子也正在这里,温泉庄子的管事陆源和妻子越氏听到山上传来的丧钟,都暗道不好。

别人不知内情,他们夫妻二人却是知道一二的。

林氏为了让人就近照顾安笙,特地吩咐过他们夫妻,让他们夫妻定期往山上送药材和吃食用物,所以他们知道安笙住在弘济寺内。

虽然林氏没跟他们说安笙为何住在寺内,但他们夫妻都是聪明人,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能让安笙一个女子长期住在佛寺里,这么不合规矩的事,没点儿特殊原因,是不可能的。

而唯一解释的通的原因,只怕就是安笙暗卫得道高僧师傅,普云大师了。

不过这种话,他们夫妻跟谁也没有说,就连庄子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夫妻隔三差五地出门去哪里。

陆源是跟着陆铮父亲上过战场的,又忠心于陆家,做事很有分寸,不该打听的事情绝对不乱打听。

他上山去送东西,也没见过安笙的面,只见过安笙的贴身侍女青葙,每次送完东西,青葙都只是道个谢,多的却并不说,陆源也从没有问,但他从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中早就有了猜测。

直到今日的丧钟声传来,陆源心里居然有种果真如此的荒谬感。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想这些了。

他猜着陆铮和林氏不可能知道山上的情况,所以立即跟妻子说:“我得上山一趟,你守在家里,不许打架乱说话,有什么事都等我下来再说。”

越氏闻言忙点头答应下来,然后也没问什么,就给丈夫拿披风去了。

陆源一路快马兼程,从后山上了弘济寺,刚绕到寺门口,就见里头乌泱泱地人头攒动,间或还有悲恸哭声,他便知道不好,随便抓个人来一问,事情果真如自己猜测一样,普云大师,殁了!

陆源被这消息骇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忙往里面挤去,想见安笙一面,然后下山去报信儿。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四下动

陆源抓了个小僧弥,辗转走了几处地方,才寻见安笙。

不想却见陆铮也在,陆源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陆铮怎么可能不在呢。

这样想着,陆源就觉得自己大约是不用乱跑送信儿了。

正这么想着呢,就见陆铮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陆源忙收起满腹心思,快步踱过去,便听陆铮低声交代说:“陆叔即刻跑一趟,回去跟我娘说,普云大师......殁了,让我娘准备一下,安排人预备来接我们回去,另外再着人安排一下,就说安笙小姐要在府里设佛堂,闭门替大师诵经守孝四十九日,不许人打搅,让她跟顾家那头说一声,赶紧安排好......差不多就先这些,陆叔赶紧去。”

陆源听到陆铮的吩咐,也没多问,赶紧先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安笙,心不由一阵发酸,赶忙错开眼去,朝陆铮行了一礼,下山传信儿去了。

......

林氏接到陆源送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昨儿还听说人好好的呢,怎么今儿就没了呢?

这也太突然了!

不过,惊疑过后,林氏也顾不上伤心,赶紧去安排陆铮叫人来交代的事情。

于是林氏收起满腹伤心,对陆源道:“这样,你赶紧回去,从庄子那边安排下车驾,我再另拨一队人给你带去,好护送他们回来,你媳妇是个稳妥的,也不用我多交代,我只一句话,务必尽心,行了,你赶紧去吧。”

“是,夫人。”陆源听罢忙行了礼,又匆忙而去。

普云大师圆寂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别人不说,魏老太君那里总得知会一声。

等知会过了魏老太君,她也好赶紧带着人去顾家,安排另一件大事。

说话间,林氏便匆忙来了魏老太君的荣禧堂,婆媳俩一见面,林氏也没怎么寒暄,就照实说了。

魏老太君不是个顶不住事的,况且普云大师圆寂虽叫人感怀,但林氏料定魏老太君也不可能真伤心到跟着去了的地步,加之又着急去顾家,所以便实话实说的。

魏老太君听罢果真如她所想,虽伤心不已,但到底控制得住情绪。

听林氏说要去顾家帮着安排安笙回府后封院守孝诵经一事,虽有些不快,但大抵顾忌着普云大师善名,也没说什么。

林氏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婆母高兴不高兴,乐意不乐意,她心里急的都快烧起来了,只恨不能赶紧安排完这些事,飞奔上山去呢,见魏氏没说什么,当下也没客气,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

林氏走后,魏嬷嬷觑着魏老太君面色似有不喜,忖度着说:“老太君也别太伤心了,普云大师乃得道之人,想必并不在意生死之事的。”

“大师不在意,可有人在意啊......”魏氏叹了一声,眉头皱了皱,忽然问魏嬷嬷,“你说,这顾家丫头,是不是也有点儿太重情了......”

魏嬷嬷听到这话,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思来想去的,只好道:“按说重情义,也是好事......”

魏氏闻言轻轻啧了一声,半晌才又道:“这倒也是。”

之后便不说什么了。

魏嬷嬷见她不说话了,想了想,也就没再开口。

......

普云大师临终前有遗愿,自己的尸身要火葬,若得了舍利子,请弘济寺上下不要阻拦,随安笙带走。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但寺内那位平日几乎不出现的老和尚点了头,住持方丈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二人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不同意。

只是大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愿。

普云大师坐化后必然会有舍利,而他的舍利,那必然是要留在寺里供起来的,可如今却归了私人所有,这实在与这些和尚们平日所信奉的佛法有悖。

但他们到底是出家之人,也做不出争名夺利之事,所以纵然有几分不愿,到底答应了之后也就没拦着。

普云大师圆寂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

无数的信众争抢着跑上山来,就为瞻仰大师遗体一眼。

最后,连宫里都惊动了!

......

普云大师之名,流传久远,宫中又历来敬重他,太后笃信佛法,听到这个消息听说便晕过去一回,吓得皇上皇后等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了过来,替太后诊治。

好在太后不久之后便醒了。

醒了之后,太后便要去弘济寺。

皇上皇后给唬了一跳,轮番来劝,好容易才将太后劝住了,答应只安排人去山上慰问一番,并送香油钱让弘济寺上下为普云大师举办水陆法会。

皇上和皇后一一应了,将太后哄得差不多了,才相偕着出来。

皇上也挺伤心,看着没什么心思安排这些事了,就将一切都交给了皇后。

皇后刚应了一声,就有宫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请见皇上。

皇上正伤怀着,本不想见人,但太子毕竟不是别人,来了总不好不见,因而便勉强打起精神叫太子进来。

太子进来见了皇上,先夸了一番皇上仁慈德政之类的,又说知道皇上定然伤心,必然想要亲自去弘济寺,但皇上一己之身牵涉国本,不宜前去,因而他特地来请奏,想要替皇上去弘济寺聊表慰问,请皇上允准。

皇上本来正为这件事伤感呢,听太子这样说,当即觉得太子懂他心意,所以立即就允了,又让他去跟皇后商量具体事宜。

太子又拍了几句马屁,领命出来,自去见了皇后。

太子走后不久,瑞王又来了。

皇上想着见了太子,也不好不见瑞王,只好也见了。

没想到瑞王来意跟太子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太子是宣扬皇上德政,请命亲自前去,瑞王是要钱来的......

说是普云大师跟一般僧人不一样,死了应该风光大办,该召集京中各大寺院举办盛大法会,彰显皇家仁德,然后,举办法会需要钱,所以,皇上该叫户部拨些款子云云......

按说瑞王说的也不算错,皇上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架不住,户部如今没什么钱啊!

没钱,怎么还铺张浪费得起呢......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归处

户部没什么钱,按说瑞王不该不知道,所以,即便想要宣扬皇家仁德,也该跟太子一样,想个不丢面子又不伤里子的办法。

比如太子亲自前去,这就是无上的尊荣,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尊荣。

最重要的一点,还不用花太多银子,简直是两全其美。

相比起来,瑞王的建议就显得不识大体又不懂事了。

但念在瑞王也算是一心向善,且也算是为了皇家脸面考虑,因而惠帝即便不怎么高兴,也没发火,只说这件事已经交给皇后和太子办了,让瑞王不用操心,有空跟着太子去山上慰问一下就很好了。

哪知他有心给瑞王留面子,瑞王却不领情。

瑞王一听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得脸的差事又叫太子给抢了,当即就不高兴了!

瑞王一不高兴,狗脾气就上来了。

也怪他从前被惠帝纵容得太过,如今即便惠帝纵容他纵容得轻了,他自己却还总反不过味儿来,时不时地就得糊涂一回。

这不,眼下就闹上了。

“父皇,虽说太子是君,儿臣是臣,可君臣之下咱们还是兄弟呢,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您怎么就如此偏纵太子呢!这样的好事,总想不到儿臣,难道儿臣不是您亲生的么!”

瑞王梗着脖子说的委屈极了,惠帝却听得一脸恼怒。

“这么说来,你还委屈了!”惠帝冷哼一声,看着瑞王的面色颇为不善。

偏瑞王还没看出问题来,顾自委屈着,说着说着,竟然似说到伤心处了,还哭了出来。

惠帝见了愈发气得脑袋疼、心口也疼,指着瑞王大骂道:“你给朕滚回去好好思过两日!”

瑞王闻言,哭声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惠帝,一脸不敢置信。

“父皇!”瑞王震惊得都忘了要哭了。

可惜惠帝却没什么心思管他那点儿脆弱的小心思,转头一甩袖子子走了,扔下瑞王一个人傻站了半晌,被御前太监催了,才反应过来,恨恨地也走了。

宫里向来没什么秘密,瑞王进宫请命却被惠帝申斥并且赶回府中闭门思过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太子听到信儿的时候,也只是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荣贵妃倒是急着去求见惠帝,想要给瑞王求情,可惜惠帝正恼火着,自然也就没见她。

荣贵妃恨恨地回了宫,也是一阵闷气不提。

......

再说太子与皇后商量定了上山事宜,便动身出宫了。

太子与皇后母子俩的意思都是,普云大师必定不会喜欢铺张,更别说安笙那里还不知怎么安排,因而并没有要做盛大水陆法会的意思。

但太后和皇上的心思也要顾虑,因而太子便寻思着,尽快上山,等见了安笙的面再说。

太子出行,又是代表皇上,自然不同寻常。

但事出从急,太子急着山上,也就让一切从简了,既没叫撒黄土,也没叫鸣锣响鼓开道,只带着一队仪仗并侍卫若干,以及文韬、杜奕衡、林子轩等几个人,就上山了。

饶是如此紧赶慢赶,等太子一行到了山上,普云大师也已经进行火葬了。

因太子要来,弘济寺内必然要清场,但普云大师信众实在太多,因而大家都不愿离开,都聚集在山脚下惶惶等着,等到太子一行上山后,有不少人又偷偷跟了上去。

太子听说后,并没叫人驱赶,只让侍卫们留心。

这么多人挤着上山,若出事就糟了,想一想还是不放心,又叫人去给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送信儿,让他们派人过来维持秩序。

并特地嘱咐说,只是维持秩序,不许呵止驱赶普通百姓。

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接到太子敕命,不敢耽搁,忙带着人过来支援。

这么一折腾,动静就更大了,有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一问之下得知普云大师圆寂了,纷纷往紫霞山跑去。

信仰的力量往往是不容忽视的,大概谁也想不到,普云大师的死,竟能引起举国鸣哀,国丧也不过如此了。

......

太子到了弘济寺,便得到住持方丈的亲自接待,彼时普云大师火葬已近尾声,太子并没多说什么,只带着文韬几个跟随方丈一起去了行火葬的地点。

太子的到来,并没有让诵经声停下。

安笙跟一群和尚一起,围坐着诵经,也不知见没见到太子,反正并未起身行礼。

陆铮要起身,被太子抬手阻止了,然后也叫寺内僧人为他们拿来蒲团,自坐到诵经的僧人身后,随着默哀起来。

一圈和尚和几名男子之中,独独坐着安笙一名女子,看起来本该很突兀,但事实上,并没有人有这种感觉,反而大家都认为,如果此刻少了她,仿佛才是哪里不对。

都说出家人淡看生死,但在这一刻,这满庭的诵经声中也依稀能听出悲鸣。

超脱凡俗,哪里就真那么容易呢?

普云大师火葬后,化作舍利,弘济寺主持方丈依照普云大师遗愿,将佛舍利交给了安笙。

在场之人,除了弘济寺叫得出名的众多高僧,便就是陆铮与太子、文韬他们几人,所以,没有人对这一幕表示异议和惊讶。

太子甚至在心中暗道他想的果真没错。

普云大师的舍利交给安笙,一定是普云大师的遗愿,否则弘济寺一众僧人绝对不会同意。

而这样看来,盛大的水陆法会只怕也难,不过毕竟是太后宏愿,他总要安排。

弘济寺虽说是佛寺,但到底在南诏境内,天子脚下,有些事自然也要求全些。

至于水陆法会上不见普云大师佛舍利这种事......相信寺内僧人会有解决办法的。

安笙拿到普云大师的佛舍利,便捧着离开了。

她还要去收拾几件普云大师的旧物,然后带着离开。

太子并没有拦她,就连陆铮也没叫留下,只远远地摆了摆手,让他先去忙。

文韬看着安笙行尸走肉般的模样,不禁暗暗担心。

当然这担心只是单纯的身为挚友的担心,并不掺杂任何杂念。

他与安笙相识一场,甚至比陆铮还早认识,情谊自然非同一般。

此时此刻,便是个普通相识的也要跟着哀恸,何况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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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世道人情

谁都看得出安笙的状况很不好。

普云大师死的太突然了,别说安笙,换做他们,他们只怕也接受不了。

可人死毕竟不能复生,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

借尸还魂亦或在再世重生这种事,在大家的印象里只是出现在话本子里的鬼怪志异故事,现实中是并不存在的。

安笙也并没有将希望寄于此,她甚至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活了一辈子,是不是也是假的?

从前的那些,其实只是她的一场梦?

没人能回答她,普云大师当初也没有回答过她,而现在就更加不可能跳起来为她解惑了。

......

太子正在跟寺内僧人商量水陆法会的事。

果不其然,寺内僧众商量了一下之后,并没有回绝太子,而是答应了下来。

别说这事是皇上和太后的意思,就算宫里没有话儿,弘济寺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广大信众们也需要一个交代。

至于法会上没有普云大师的舍利子,弘济寺自有说法。

对外就说这是普云大师遗愿,不想为自身劳动大家,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世人总是很矛盾的,有时候,他们对有些人的宽容放纵成都大到可以超乎你的想象。

普云大师作为世人皆知的得道高僧,在普罗大众心目中,这样慈悲为怀,不攀名附利似乎才是正常的,如果他临死前还交代弘济寺僧众们为他举办盛大的水陆法会,反倒才显得奇怪的。

一切都跟太子想的都差不多,只除了安笙那里......

说真的,太子对安笙倒是真有些真心实意的情感在。

当然别误会,这里头并非什么狭隘的男女之情,硬要说来,该说是亦亲亦友之情才对。

按说能让太子这样高看,是安笙的福气,但太子却并不这样以为,在他心里,他反倒觉得认识安笙是自己的福气。

他曾仔细回想过与安笙相识相交的过程,发现好几件棘手不已的事,几乎都是在安笙的帮助下解决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陆铮。

太子对陆铮的感情自不必说,那是当做兄弟一般待的。

陆铮、杜奕衡和林子轩三人,比之文韬这是实打实的表弟,在太子心目中地位也是不差什么的。

没人说储君就不能有常人感情,他是储君,但也同时是个人,是人就有普通人的情感,虽说这些对外并不显露,但在太子心目中,是自有计较的。

陆铮的亲事,当初可不只陆家人跟他着急,太子也急的火烧眉毛一样。

太子倚重陆铮,所以自然不喜欢陆铮身背污名。

而陆铮几次办差,几次遇险,都是在安笙的帮助下化险为夷的。

所以,对于安笙,太子有兄妹之怜惜,也有对于人才之敬重。

看到安笙这样,他心里也是很不好过。

可有些事情,别人是没办法劝的,只能自己熬过去,这一点,太子很清楚。

......

普云大师的旧物不多,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所以大师平素生活一向简朴,除了几件旧衣和一些经书典籍,剩下的也没什么了。

衣裳什么的,安笙没拿,只将那两箱子书带走了,再有就是普云大师生前日常供奉的佛像,经过寺里同意,也带走了。

跟着一同离开的,还有慧通。

普云大师临终遗命,自己死后,让慧通即刻跟安笙和陆铮下山,从此蓄发,再不属于佛门中人。

慧通哭了一场,到底没忤逆师傅的意思,老老实实照做了。

太子一行人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跟陆铮和安笙说上话,不过,陆铮留了司契,让司契跟太子说安笙要在府中封院诵经守孝的事。

太子听后并没意外,只想着待会儿回宫要怎么跟皇上和太后回话,最好能给安笙讨来些封赏。

不是他市侩,借着这种事情讨赏,他只是看得清局势罢了。

安笙为普云大师守孝,硬说起来这并不合规矩,但如果有皇上或者太后的嘉奖,一切就不一样了。

......

陆铮和安笙带着青葙和慧通,从弘济寺后小门出了寺,陆源早就等在那里,见了陆铮和安笙忙上前来行礼。

“世子,安笙小姐,夫人让我送您二位下山去,夫人说,安笙小姐家里已经都打点妥当了,让安笙小姐安心回府就是。”

陆源并没有过问慧通的事。

这件事之前他就得过陆铮和林氏的交代,知道府里以后或许会多一位小主子了,因而也朝慧通行了一礼。

慧通一直长在佛寺里,对这些俗世礼节并不懂,再加上普云大师骤然离世,他心里正惶惑不安着,见到陆源朝他行礼,便吓得直往安笙身后缩。

安笙直到这时候,才像是有了反应,她一手抱着普云大师的佛舍利,一手揽住慧通,对陆源歉然道:“陆叔莫怪,这孩子有些胆小认生,并非针对你。”

陆源一听安笙道歉,吓得忙躬身说:“安笙小姐可折煞奴才了,小......小少爷年岁还小,认生是有的,往后熟悉了自然就好了。”

安笙并没有反驳陆源对慧通的称呼。

慧通不能养在她身边,至少目前不行,她心里很清楚,让他跟着陆铮,才最好。

她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更别说还是男孩子。

慧通这么大的男孩,若没有男子教养,对他以后绝非好事。

而将慧通交给陆铮,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慧通总要长大,不能一直依靠着自己。

不过分别也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少时候,他们还会再住在一起的。

不过目前慧通还要跟着她一段时间,至少等给师傅守够了七七四十九日,总要让慧通最后一步走得圆满,不留遗憾。

……

之后再不多话,安笙一行上了车,陆源立刻驾车往山下去了。

慧通在车上一直紧紧靠着安笙,拽着安笙的衣摆,似乎很怕安笙将他丢下,安笙也没太去安慰他,只是沉默地揽着他,看着手出神。

陆铮和青葙也没说话。

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能说什么,就这样,一行人一路沉默地到了山下,然后,又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永宁侯府。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突然

瑞王的禁足并没有持续多久,三日后,便因一道请罪兼请命折子被放出来了。

瑞王折子上说了,兹闻普云大师圆寂,仁悲痛万分,失了方寸,以致御前失仪,经圣训后已思过悔改,请皇上允准他亲自去祭拜普云大师,聊表向佛向善之心。

皇上这几日正为这件事痛心呢,只恨不能亲自前去表示自己一颗向佛的善心,如今见儿子有这个心,自然高兴,所以当即就下令解了瑞王的禁足。

不过瑞王被放出来也没用,弘济寺的水陆法会皇上早已经交与太子督办,礼部协理,瑞王自然没理由再去插一脚。

且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也得看太子允不允许。

这是积善名的事,太子未尝没有几分为自己争名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真心敬重普云大师。

而瑞王么......就是一心争名夺利了。

......

这几日,陆铮跟随太子来回奔忙,再加上挂心安笙,人眼见着就瘦了一圈,太子等看在眼里,也没法说什么,有些事不是不明白,是明白也做不到放开心怀。

弘济寺的水陆法会一开,往山上来的人就更多了,光是这些贵族官员们的家眷就不好安排,不过这些自有太子妃操持,太子妃领着皇后懿旨,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挑事。

只是太子妃有孕在身,且还未满三月,正是关键时候,皇后也担心太子妃腹中胎儿,所以特地将自己身边两个老成持重的嬷嬷派过去帮太子妃的忙,更有文韬夫人谢婉容随侍左右,几乎寸步不离。

因太子妃这一胎对外保密,知道的人很少,所以京中命妇们虽见太子妃脸色不大好,但也只以为是悲痛所致,并未多想。

当然也有那心思阴恶的,非说太子妃这是沽名钓誉,故意做戏,跟永宁侯府那位二小姐有异曲同工之妙,真不愧是闺中密友。

说这话的当然没几个,而且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否则可是杀头的大罪。

瑞王妃的禁足也解了,这种场合,他若不出现,实在惹人疑窦,只要没“病”的要死了,瑞王都得让她出现。

只是她人看着呆了许多,完全不像从前在闺中时候,那样高山仰止,不可一世。

倒是也有不少命妇小姐们找她攀谈,但她太沉默了,比之从前话还少,因而除了少数几个从前就跟她关系很好的小姐,其他人都没再自讨没趣儿。

只是,众人看看她,再看看太子妃,心中那杆秤便不由地有些倾斜……

太子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从瑞王妃身上收到“意外之喜”。

......

陆铮领着巡守安全之责,所以时不时地要带人各处巡查一圈,忙得很。

刚才走了一圈下来,正要喝杯茶缓缓,就见陆文匆匆找了过来。

陆文脸色不对,陆铮茶也没顾上喝,忙放下去问他:“怎么了?”

“府里出事了,母亲让我赶紧来寻你!”陆文语气有些凝重,“大少爷......去了......”

“......什么?”饶是陆铮这么镇定的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儿懵了。

陆文说什么?

大少爷......去了?

陆府大少爷,他大堂哥陆铭,去了?

是他以为的那个去了吗?

陆文一看陆铮的表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于是忙说:“周应亲自过来送的消息,说是突然间人就没了,应该不会错,夫人说,让你先别忙,让我随她先下去一趟,另还有瑞王妃那里也要通知,只是,家庙里那位......”

陆铮迅速消化了一下这个叫人震惊不已的消息,然后立即想了下,安排道:“你去跟母亲说,我一起回去,祖母......出了这种事,祖母只怕受不住,还要去请几个太医,这边还有文韬,他盯得住,行了,你先去,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

听陆铮这样说,陆文也不坚持,点了下头之后,便先离开了。

陆铮赶紧去找太子。

太子也正在茶房里坐着喝茶,文韬和林子轩陪在一旁,杜奕衡不知哪里去了。

陆铮见要找的正好都在,便也不寒暄,朝太子行了一礼之后,便道:“殿下,臣家中出事了,臣大堂哥突然病殁了,臣得回去一趟,特来请示殿下,臣走后,殿下可将督卫巡查之事交给文韬,他足够办这事了。”

太子等人听到陆铮这个消息,反应不比他方才好到哪里去。

“什么?”太子当即惊得仪态都有点儿维持不住,“你说你大哥没了?”

“怎么回事?!”文韬和林子轩也赶忙问道。

陆铮摇摇头,沉声答说:“臣还不知具体情况,只听家人来报说了大哥殁了的消息,其余还不知道。”

“这......这也太突然了......”太子本想说这是怎么了,怎么接连死人呢,不过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只说,“行了,这么大的事,你是得回去,你们府上老太君......这样,你带着孤的手谕去,直接让人去太医院多叫些太医过去,防备着出事,行了,别说了,赶紧去吧。”

“是,殿下,那臣先告退了。”陆铮说着,又朝太子行了一礼,又分别跟文韬和林子轩颔首示意后,便匆匆离开。

等他走后,太子才跟文韬和林子轩道:“这几日是怎么了?先是普云大师,再是陆铭,这......”

这不是什么吉兆啊......

文韬和林子轩对视一眼,林子轩便道:“殿下,咱们怎么想不要紧,关键……要看皇上怎么想。”

最后这句,林子轩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声音极小,不过太子倒是听清了。

听清后,太子便浑身猛地一震,然后立即吩咐道:“子轩,你赶紧去找奕衡回来,就说孤要写封折子,让他立即送去给右相,再让右相即刻呈给父皇,快去!”

“是,殿下。”林子轩肃容低应一声,立刻转身出去了。

待林子轩走后,文韬皱眉看向太子:“会不会,是咱们小题大做了?”

太子一脸严肃,“总比被动挨打,事后再想办法去补救来得好,行了,快取纸笔来吧。”

文韬见太子意以决,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乱

很快,杜奕衡便跟林子轩一同回来了。

太子的折子也刚好写完,见到二人回来,也没闲话,直接将折子交给杜奕衡:“事情子轩只怕已经跟你说过些了,这是孤写好的折子,你现在立刻下山带去给你祖父,再跟他说一下陆家的事,其余的……他看过折子自然知道该怎么跟皇上回话,快去吧。”

“是,殿下。”杜奕衡确实已经从林子轩那里知道出了什么事,也知道了太子等人的担忧,于是也不多话,立即接过折子便跑了。

......

另一头。

林氏听说陆铮也要回去,想了想,便释怀了。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看来他们始终是一家子,陆家大房相比二房本就是“弱势”一派,若陆铭死了陆铮再不出现料理,还不知外人要传成什么样呢!

再者说,陆铮的担心也不是危言耸听。

她也极担心魏老太君的身子。

若魏老太君真就这么去了,那陆铮和安笙的亲事,可就不好说了。

不是没有热孝里成亲的,但总归不好听,且就算成了亲也至少一年不能同房,那还不如直接守孝三年呢!

林氏这边行色匆匆地要下山,一干命妇都看在眼里,有相熟的关系亲近的,诸如她大嫂林大学士夫人,或者她的手帕交文国公夫人谢氏,和杜御史夫人许氏见状纷纷来问出了什么事。

林氏倒也没想瞒着。

主要这种事怎么瞒得住?

因而便照实说了。

她原本也想自己应该哭一哭的,但她实在是哭不出来。

让她为屡次想要害死儿子的仇人哭丧,她实在做不到!

既做不到,与其就不做,只管做出副哀容来就得了。

陆家大少爷病殁的消息一出,众人无不惊诧莫名。

林氏扫见有几道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暗暗咬牙。

随即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装作擦那本不存在的泪,然后又跟大嫂她们说:“这孩子从他母亲......唉,造孽啊,大人的事,怎么就让孩子来受这个苦果呢......这些年,我们延医问药,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才将他的身子调养的稍有些起色,可谁想到,唉......”

林氏没哭出来,语气倒是带着哭音。

这么一来,周围那些怀疑的目光也就差不多都收回去了。

众人一想林氏这些年为陆铭做的,还真么没办法亏心说人家故意亏待这个侄子。

甭管人家是做戏还是真情,至少人家做的真叫人没法挑出错来。

可以说这么些年来,林氏为陆铭做的,跟亲儿子比也不差什么了。

要是这样还有人故意说林氏的不是,那可真就有点儿过分了。

当然也还是有坚持己见觉得林氏一切不过在做戏的,但这种说法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那是断断不行的,没的叫大家伙的唾沫星子淹死她!

林氏的大嫂柳氏哪能不知道陆家那点儿糟心事,见林氏这样说,立即领会她的用意,因顺着话头劝道:“唉,这种事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你说普云大师难道不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么,可不也逃脱不了这一步......这种事,总是躲不掉的,你可不能伤心太过,你要是倒下了,你们家那一大摊子,可谁来料理呢?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也顾着些老太君啊!”

谢氏和许氏也赶忙跟着附和,都劝林氏不可伤心太过,要保重自己才是。

这几位都这么劝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自然也是纷纷上前来,跟着这般劝着。

众人劝了一阵,林氏像是才好容易止住了哭,拿下帕子来,眼圈红彤彤一片,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林氏抽泣了一下,朝众夫人福了福,道:“本该与诸位一起送大师最后一程,奈何......唉,不想家里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只能请诸位恕我先行离开之罪了。”

“这是哪里话,谁也不想家里出这种事的,你快去吧。”

“就是,快回去吧,这边我们祷告的时候,会多替你说两句的。”

“也会替贵府大少爷祝祷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这样说着,林氏似乎才好过了些,勉强撑着精神,叫扶冬扶着走了。

众人看她摇摇欲坠地离开,不由又是一阵唏嘘。

唉,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这事可真是叫人说不准啊。

......

林氏从这边离开,还要去跟太子妃说一声,再也要知会瑞王妃一声,并问瑞王妃可要一道前去。

太子妃和瑞王妃正在临时准备出来的暖房里休息。

太子妃到底有孕在身,忙活一阵就有些受不了了,但她总一个人休息也不是回事,便邀了瑞王妃一起。

本以为瑞王妃不会跟她一道来,没想到她叫人去请,瑞王妃还真就来了!

太子妃想着瑞王妃这样痛快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便也小心防备着,闻听林氏来了,反倒有点儿松了口气的感觉,于是赶忙叫请进来。

林氏进来以后,跟太子妃和瑞王妃分别行了礼,接着就是道明缘由,并询问瑞王妃可要与她一同回府。

太子妃乍闻这样的消息,也是惊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赶紧又去看瑞王妃。

只见瑞王妃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似乎没反应过来似的。

太子妃拿不准这人,只好轻声提醒了一句,“大嫂......”

瑞王妃这才像是忽然间回过神来了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太子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就见瑞王妃忽然朝林氏扑了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喊道:“你们害死了他!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好狠毒的心,他能有多少活头,你们怎么敢!”

这话可真是诛心!

太子妃当即大骇,忙叫身边的人:“还不去拦下她!”

众人都有点儿被吓着了,包括林氏,经太子妃这一喊才回过神来,就见太子妃身边几个宫女嬷嬷忙七手八脚地去拦瑞王妃。

瑞王妃身边的两个婆子和丫鬟也忙去拦人。

扶冬挡在林氏身前,一脸防备忌惮地看着瑞王妃,大有瑞王妃真要冲过来便要不敬的架势。

一时间,小小的暖房内乱作一团。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威逼利诱

瑞王妃动作再快再突然,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去拦,所以,还不等她扑到林氏身前,就已经被众丫鬟婆子拦下了。

可人倒是拦下来了,嘴里却依旧在胡乱咒骂着。

林氏气得眼睛都红了,这回是真红了。

“王妃这样的话,可有什么证据!若无证据,王妃就是污蔑我了!我自问这些年对王妃和大少爷就算没尽十成十的心,也尽了九成九,王妃这么说,是要逼我去死以证清白么!”

这话说的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林氏难道真不委屈吗?

她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地对大房一家,换来的就是这样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她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委屈?!

谁能不委屈呢!

可委屈又能怎么办呢?

事情已经那么发生了,事实就是她的一腔真心全都喂了狗,她难道还能去咬狗两口,还是去骂狗两句?

跟畜生要是能讲得清楚道理,那天下间还哪有那么多糊涂事?!

是,她现在是恨不得叫大房一家去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她真那么做了吗?

她没有!

陆佳敏说她给陆铭下毒害死了陆铭,这种诬告她也是绝对不能认的。

她没做过的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她有什么怕的!

扶冬也气得不行,连规矩也顾不上了,替林氏分辨道:“大小姐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亏心么?这些年夫人对您,对大少爷,对大夫人都什么样,难道您真没看在眼里?夫人做的那些,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大小姐怎么就这么......”

扶冬话未说完,就被太子妃斥责了,“不许乱说!瑞王妃只是伤心太过,糊涂了,并非有意说这些糊涂话的!这样,你先陪你家夫人下去,瑞王妃情绪不稳,我劝劝她再说,夫人也别在意,瑞王妃年轻,说话不冲心,您千万别忘心里去,府里诸多事宜还要夫人操持呢。”

说着,太子妃便朝林氏和扶冬使了个眼色。

林氏虽生气,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见到太子妃朝自己使眼色,心念一转,便明白什么了,当即也不再说话,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等林氏一走,太子妃便对众人道:“瑞王妃伤心太过,以致情绪不稳,不便见人,你们可懂了。”

这话明显是对着瑞王妃身边几个人说的,那几人听到这话,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然后就要跪下求饶。

太子妃却一摆手,淡淡道:“听懂了吗?”

几人膝盖便一僵,接着忙不迭点头道:“听,听懂了......”

太子妃这才又朝自己身边一个妇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将瑞王妃打晕。

那妇人得到示意,二话不说,过去一个手刀就将瑞王妃劈昏了。

瑞王妃身边的几个人见状更是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完了,她们想,今日只怕就是她们的大限了,太子妃,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太子妃又道:“你们听话做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可如果......”

这是要留她们一命的意思?

几个人闻言哪里还顾得上太子妃叫她们干什么,忙都跪下来磕头表忠心:“殿下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奴婢们定当遵从!”

太子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将你们王妃扶到榻上去。”

几个人闻言立即爬起来照做。

之后,就见太子妃又朝她们招招手。

她们即便害怕,也不敢在这时候忤逆太子妃,于是纷纷抖着两条腿踱步过去了。

太子妃将她们叫过去,也没立即说话,只是视线慢慢地在她们脸上扫来扫去,直扫的她们两股战战,才听太子妃道:“我这个人呢,信不过嘴上的承诺,所以,得有点儿实际的东西叫我相信才行,你们可懂我的意思?”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了看,都摇头。

然后就听太子妃似乎笑了一声,“没关系,不懂也不要紧,秦嬷嬷,将东西给她们。”

被唤作秦嬷嬷的妇人,就是方才一个手刀劈昏了瑞王妃的那个妇人,闻言也不多话,直接从袖袋里拿出个小瓷瓶,然后从里面倒出了几颗丸药,摊开在瑞王妃身边几个人面前。

那几个人看到秦嬷嬷手里的东西,眼中都闪过一抹骇然,但都没敢叫。

“别怕,”然后就听太子妃缓缓道,“就是一点儿让人老老实实听话的小东西,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事后自然会给你们解药,且我还能保证,让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

威逼加上利诱,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关键眼前形势也由不得们拒绝。

不答应直接就得死,答应了,有了一线生机不说,以后说不定还能换来大把富贵,傻子也知道选后者。

更别说她们还比傻子聪明多了......

几个人都接了药,吃了。

然后才听太子妃道:“很好,这样你们如今也就算是我的人了,我只交代你们一件事,就是对外只说瑞王妃是乍闻兄长去世噩耗,悲痛过度才昏过去了,至于瑞王妃何时会醒,醒了之后又是什么样,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一个细长眼方下颌的婆子闻言立即点头应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说的。”

另外一个婆子两个丫鬟闻言也不甘人后,纷纷表起了忠心。

太子妃见她们这样,双眼便微微眯了眯,然后道:“行了,现在去守着你家王妃吧,等我让你们去找你们家王爷的时候,再过去。”

还是之前先开口那个婆子闻言问说:“那......要是王爷要怪罪奴婢等信儿报的晚了......”

“就说你们吓得忘了,我自会保你们,不用担心。”太子妃如是道。

那婆子得了太子妃的准话,就放心了,谄媚一笑道:“有殿下这话,奴婢自然放心......”

太子妃没理会她,她也没自讨没趣儿,老老实实去守着瑞王妃了。

这时候,太子妃才赶紧招过皇后派来的两个嬷嬷,在二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两个嬷嬷听罢纷纷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太子妃脸上这才露出疲色来,放松身体靠在了软靠上。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伤心

暖房里发生的事,外面人一无所知。

所以,自然也就没人知道瑞王妃因为悲痛欲绝昏过去了的事。

林氏被陆佳敏气了一通,又哪里还顾得上去叫人通知瑞王什么的,只带着一肚子气找陆铮去了。

母子俩一碰面,陆铮见林氏和扶冬脸色都不怎么好,隐隐带着薄怒,有心问问怎么了,但顾忌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没问。

一行人匆匆下了山,回到国公府,国公府里早就乱作一团。

好在陆文已经将太医们都请过来了。

陆铮先前让他带着太子手谕先下山,去太医院请太医们来看着魏老太君,果真派上用场了。

魏老太君的情形肯定不好。

这老太太不是头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当年送两个儿子走,打击不可谓不大,如今又要送亲孙子走,哪里受得住?

别的不说,一个惊悸忧伤过度是肯定的了。

因为陆铭死的突然,丧仪什么的都没准备下,好在前几年他病重,郑氏听别人的早早备下了寿材寿衣给他冲喜,因而林氏倒也不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要准备。

不过,林氏回府后第一件事却不是忙活这些,也不是去看魏老太君,而是叫人将陆铭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看起来,等会儿好问话。

然后,才去看魏老太君。

......

松鹤堂里,一片哀戚。

林氏和陆铮到了魏氏的卧房,见到众多太医,先问候了一下,然后忙去看魏氏。

魏氏的情况实在不怎么好,看着简直像进气多出气少了似的。

林氏暗暗叹了一声,也顾不上想别的了,先忍着心酸唤魏氏:“老太君......”

魏氏听到林氏的声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游离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找到林氏在哪里似的,视线定在她脸上,费力道:“你回来了......”

林氏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胡乱点点头。

公公大伯兄丈夫接连去世,这些年,国公府上下可以说是魏氏和林氏婆媳俩互相支撑着守下来的。

郑氏除了自己儿子女儿眼里看不到别的人,只要她们一家不吃亏,那是万事不管的,所以,林氏和魏氏婆媳情分不可谓不深。

看到魏氏这样,林氏哪有不心酸的。

然而,让林氏没有预料到的是,魏氏问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铭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魏氏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可林氏却听明白了,然后直接惊住了。

继而是漫天的委屈和寒心。

她怎么也没想到,魏氏居然怀疑自己!

魏氏想问的话她明白,无非就是问她陆铭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她怎么能这样问!

林氏骇然而受伤的模样落在魏氏眼中,让魏氏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羞愧,干枯的手忙哆哆嗦嗦地去抓林氏。

然而,林氏却躲了......

魏氏当即就流下泪来,抖着唇弱弱道:“是我糊涂了......你,你别怪我,我就是,太害怕了......”

魏氏这么说,林氏又能说什么?

说自己委屈,说自己没有?

有什么意义呢?

在魏氏问出那句话后,一切就都已经变了。

陆铮也没想到魏氏会这样问,当即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便揽住了林氏瘦弱的肩膀,轻轻摩挲了一下。

接连被至亲误会责问,林氏不可谓不伤心。

但伤心之后呢?

她能撂开一切不管吗?

肯定是不行的。

她若什么都不管,陆铮怎么办呢?

罢了,就当为了儿子。

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那么有力,儿子已经长大了啊......

这一刻,林氏忽然不怕了,也不纠结伤心了。

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有什么意思!

“还请老太君保重,大少爷的后事还需人料理,请恕媳妇先去了,”说着,林氏便站了起来,然后又对儿子道,“铮儿,你留下陪陪老太君。”

说罢,不等魏氏挽留,就转身走了。

后面魏氏伸着手,想要喊住林氏,却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两行热泪滚落下来,魏氏转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孙儿,朝孙儿伸出了手,“铮儿......”

幸好孙子没有拒绝她,反手握住了她。

“祖母节哀。”

魏氏哭着道:“祖母不是怀疑你母亲,我只是......”

陆铮用另一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孙儿知道,祖母不必挂怀,母亲不会入心的,她只是乍闻大哥去世的消息,太过伤心慌乱。”

林氏太过伤心慌乱,魏氏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陆铮这话既可以说是在说林氏,也可以说是在说魏氏,端看听得人怎么想了。

魏氏显然是愿意相信陆铮这话也是在说自己的,所以她立刻附和道:“对,祖母只是太过伤心慌乱了,不是,不是本意......”

陆铮没去纠正魏氏的话,点点头,算是应了,“祖母还是要保重自身,您答应过孙儿,往后要替孙儿教养孩子的,祖父说话不算话,您说话要算。”

陆铮平日话虽不多,但关键时刻还真挺会劝人的。

主要是他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让魏氏有所触动。

魏氏现在的情况,就怕心跟着死了,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而果不其然,陆铮这话很是说到了点子上。

魏氏像是被陆铮触动了心底最隐秘的期待一样,浑浊的双眼都迸发出了些许神采来,“祖母,祖母说话算的,你放心,放心......”

她刚说了那样的话,伤了林氏的心,这会儿正怕陆铮记恨她讨厌她呢,现见陆铮不仅没记恨她讨厌她,反倒还要让她帮着教养孩子,她自然高兴。

这一高兴,心气儿自然也就提上来了。

魏嬷嬷在一旁见了这一幕,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贴身伺候魏氏的人,哪能不知道魏氏的情况?

方才那边传来大少爷死讯,她是眼见着魏氏整个人突然不行了的,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因这,魏嬷嬷看陆铮的目光越发慈爱起来。

在她看来,大少爷陆铭那个情况,早晚要有这么一天,不是今日也是不久以后,而陆铮才是老太君魏氏往后的依靠和寄托,所以,只要陆铮好好地,老太君自然也就能好好地。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天选之君

太子的折子由右相嫡长孙杜奕衡快马加鞭送下山,再经由右相之手迅速送进宫中。

惠帝这两日因普云大师的事人有些恹恹的,朝廷封印之后也不用三日一朝了,人便更是惫懒。

但几个内阁大臣总还是要见的,内阁中又以右相为首,所以右相请见,惠帝自然得见。

更别说右相还是为了太子的急报而来。

太子在弘济寺督办水陆法会,能有什么急事呢?

等等,别是水陆法会出什么事了吧?

思及此,惠帝的脸色不由就不好看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就不消停呢,就不能让他一颗向佛的善心好好表达表达么?

等右相进来,看见的就是惠帝一副面沉如水的样子。

右相年岁大了,身子略有些佝偻,人精瘦精瘦的,愈发显得可怜,但看上去也足够恭敬。

惠帝见到这样的右相,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说实话,他就是喜欢看到右相这样的老臣对他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模样。

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为君为帝的威严与不同寻常么!

这么一想,惠帝心情略好了些,见右相颤巍巍地要跪下行礼,忙叫人拦了,语气堪称温和地问:“相爷有什么急事啊。”

然后又让人给右相看座。

右相略弓着身子,先谢了恩,才又语气恭敬答道:“回禀皇上,太子送回加急奏折,说是有急事请奏,命老臣即刻呈给皇上,老臣看了之后果真是急事,遂不敢耽搁,忙就来了,这是太子殿下的折子,请皇上批阅。”

说罢,又恭恭敬敬地将折子双手递上。

“哦,是什么事?”惠帝一面问着,一面伸出手去。

御前太监常亭见状忙垫着脚无声跑到右相面前,双手接过奏折,然后即刻呈给惠帝。

惠帝接过来,却没急着看,而是问右相,“你看过了,说说吧,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充分表明了惠帝的不欢喜。

右相身子不由躬的更低了些,说:“是护国公府陆家大少爷病殁了,太子殿下担心与山上之事有所冲突,想请示皇上是不是让陆家的丧仪略简单些,后又转念一想,陆家大少爷早有不妥,但偏在普云大师圆寂三日后殁了,未尝不是一种机缘,佛家讲究缘分,故太子殿下拿捏不好这个分寸,特命人急件回来请示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最有决断,又一向秉承太后慈谕,向佛仁善,想必定会有妥帖的安排的。”

这一通马屁拍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惠帝这几日正觉得自己一颗向佛的善心表达不出去呢,听见右相这么说,便更是笃信自己向佛之心诚笃,是至仁至善的英君明主。

既是英君明主,那太子所报之事自然就不是事了。

“太子这次做的不错,思虑周详,有朕当年之风范一二,不错,”惠帝一面说一面满意地点点头,但转瞬又有点儿犹豫,“可这件事太子说的虽没错,但这话该怎么说......”

右相跟在惠帝身边已久,深知这位君主的性子,闻言便做出苦思摸样,片刻后才道:“臣倒是有个不成主意的主意......”

“快说说。”右相出的主意一般时候都是顺自己心的,因而惠帝忙问道。

右相一欠身,答说:“臣以为,陛下乃天选之君,天下万民之主,而陛下又历来仁善,所以这样缘理难说之事,按说该是陛下圣心默定,故臣以为,此事不如托陛下籍梦之说,既全了陛下对普云大师的追思之情,于陆家来说,也是一种恩赐。”

惠帝一听普云大师这话,双眼就亮了一下,但却还是故作矜持地道:“可......普云大师毕竟并未真的托梦于朕,朕这样说,是不是......”

“陛下!”

惠帝话未说完,就见右相突然激动起来,因而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就见右相一副心绪激荡不已的模样,从小凳上站了起来,深深一拜,道:“陛下乃天选之君,又是至仁至善之君,普云大师乃得道高僧,大师若要选人托梦,自然会选陛下啊!”

惠帝给右相突然的激动搞得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附和道:“......这,这倒也是”

右相倒是一派坚定不移:“自然是。”

见右相这么坚持,惠帝想了想,觉得也真是这么回事,遂就允了,“既然右相也这般以为,那......就照右相说的办,你即刻去陆府传朕口谕,去吧。”

“陛下圣明!”右相又拍了下龙屁,方才告退。

待右相走后,惠帝心情大好,都有心思跟常公公开玩笑了,“常亭,你说右相这老杀才,有时候说起话来还真挺入朕心的。”

常亭随侍惠帝已久,最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见惠帝都有心思开玩笑了,哪还能愁眉苦脸的说那些叫惠帝不喜的?

因而忙道:“陛下乃举世难得的英君明主,右相大人自然倾心侍奉,右相大人那些话必是真心的呢。”

惠帝被夸得高兴,这几日来缠绕不散的愁绪竟然好似都散了似的,闻言睨了常公公一眼,轻哼道:“你也是个马屁精。”

他难道真不知道别人有些话是在恭维他么?

可这又怎么样呢?

他身为这天下万民之主,难道听几句好话也不行了?

常公公知道惠帝这么说并不是生气,反倒是高兴着呢,因而自然不害怕,“陛下谬赞,奴才要真能成精,那也是托了陛下的洪福啊。”

这话一出,更是将惠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御书房里里外外伺候的宫人听见这笑声,都一脸惊异地伸着脖子往里面瞅。

这是怎么了?

皇上连着几日阴着脸,瞎子都看得出不高兴,今儿怎么突然就开怀了?

方才是右相进去了吧,这......

啧啧,看来这得君心和不得君心的,就是不一样啊!

......

凤仪宫。

皇上见过右相之后心绪大畅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听罢只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然后立刻吩咐掌事宫女文鸳,让她将东西交给心腹侍卫,命其快马加鞭送去给太子妃。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不后悔

惠帝心怀开畅的消息可不只是皇后接到了,很快阖宫上下就都知道了。

这宫里的人,从上到下无一不是看着皇上的脸色过日子,皇上高兴了,他们自然好过,皇上不高兴,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能好过到哪里去。

这几日皇上阴着脸,宫里上下处处小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圣怒,遭了秧,这会儿见皇上高兴了,一个个的也都跟着精神起来。

荣贵妃因前几日被皇上拒之门外的事,很是觉得丢脸,这会儿见皇上心情好了,便想着去见一见,替自己和瑞王委屈委屈。

瑞王被禁足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了,她可没觉得瑞王哪里做错了!

但她也不傻,皇上心情不好她还非撞上去,那她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不过这会儿皇上心情好了,就不一样了。

所以荣贵妃收拾了一下,立刻便带着宫人去求见惠帝了。

......

紫霞山上弘济寺内。

太子妃与瑞王妃暂做休憩的暖室小隔间,太子妃正在愁眉不展。

她虽打定了主意,但毕竟是头回做这样的事,因而到底有些心绪不宁。

这样重要的场合,这么多命妇都在,甚至还有不少礼部官员和禁军侍卫,她要让与自己同处一室的瑞王妃变“疯”,哪是那么容易的?

这么多张嘴呢,哪就那么好堵?

但不好堵,也不能不堵。

也不听瑞王妃风言风语地都说了些什么!

要是真叫她将陆家大少爷的死安在林氏和陆铮身上,就坏了。

瑞王妃自然不足为俱,可瑞王妃身后的瑞王呢?兵部尚书汪德蒲呢?还有荣贵妃呢?

这些人,才是让太子妃忌惮的。

太子妃坐卧不安地待了一会儿,揉着额头问贴身宫女文惜:“人回来没有?”

文惜忙回答说:“回殿下,还未回来呢,不过应该快了,这才两刻钟呢。”

“都两刻钟了......”太子妃闻言眉头却皱的更紧,然后又问,“我进来多久了?”

文惜回想了一下,又答说:“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外面如何?”

文惜知道太子妃担心什么,但也怕她担忧太过,于腹中胎儿不益,于是忙劝说:“外面好好的呢,有咱们夫人和文国公夫人,还有林大学士夫人她们在,乱不起来的,殿下放心就是,您别急,皇后娘娘行事有分寸得很,不会出错的。”

太子妃自然听得出文惜是在安抚她,但不得不说文惜这话说的还算在点子上,所以太子妃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些,直过了会儿才又问:“太子殿下那边,话可传过去了?”

这话一刻钟前太子妃就问过一次了,文惜也答了,但文惜并未提醒太子妃,而是不厌其烦地又答说:“都送去了,殿下也回话了,说叫您稳住,不用担心,外头自有他操持呢,您只管安心歇着,等人从皇后娘娘那边回来就是。”

太子妃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说她知道了呢,忽见秦嬷嬷撩起帘子进来了,登时忘了要说什么,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秦嬷嬷。

秦嬷嬷知道太子妃着急,也不敢耽搁,话不多说,匆忙福了一下,立即快步走过来,对太子妃到:“殿下,东西送过来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双手呈给太子妃看。

太子妃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问这是什么,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问,只问:“皇后娘娘可还有话交代?”

“有。”秦嬷嬷连声点头,然后凑近太子妃,耳语了几句。

太子妃听罢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是,殿下。”秦嬷嬷闻言也不多话,径自行了一礼,便匆忙去了。

秦嬷嬷走后,太子妃招过文惜,低声交代道:“待会儿瑞王来了,他要大闹,你不必拦着,只管激他,等我一晕,你就喊,喊得让所有人都听见才好。”

“奴婢知道了。”文惜隐约猜到是要做什么,于是忙颔首答应下来。

......

很快,又是一刻钟过去。

太子妃见皇后交代的时辰到了,便叫文惜扶自己去外间。

文惜听命扶起太子妃,主仆二人缓缓来到外头,便见前不久还昏睡着的瑞王妃,已经只会坐着傻笑了,看见她们过来,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而瑞王妃那几个贴身伺候的人,一径缩在一起,抖成一团,见到太子妃过来,连行礼都忘了。

太子妃与文惜见到瑞王妃的样子,不由都是大骇,但好歹稳住了。

片刻后,太子妃轻轻吸了口气,吩咐秦嬷嬷,“带着她去找瑞王。”

她指的是之前大胆问过话的那个婆子。

不过那婆子被她点名可一点儿都不高兴,只吓得两条腿抖得筛糠似的,不敢动弹。

还是秦嬷嬷低喝了一声,“不想活了”,她才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忍着害怕跟秦嬷嬷去了。

她二人走后,太子妃又扫向瑞王妃身边另几个人,语气淡淡地问道:“待会儿该怎么说,都知道了吧。”

她语气虽淡,但其中暗含的威胁却让人忽视不了,是以那几个丫鬟婆子闻言都是立即点头如捣蒜般地回答知道。

太子妃这才收回视线,不理她们了。

她又看向瑞王妃,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

想当年,她们也曾有过一段真心相交的日子,那是什么时候呢?

大约太久之前了,久到太子妃都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二人竟会走到这一步......

该说造化弄人吗?

太子妃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们各自选择了各自的路,那就只能不后悔地走下去。

......

瑞王来的很快。

他正在前面忙着,因为太子故意叫人封锁消息的缘故,所以他还不知道陆铭去世的消息,这会儿才听闻,也是吓了一跳。

然后再听说瑞王妃不好,就更是着急了。

但他这会儿还没想到,瑞王妃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儿,只以为是太过伤心哭闹不休呢。

妇人家么,眼眶都浅,眼泪最是多了,遇着点儿事可不就得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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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动手

就在瑞王自以为了解地去见瑞王妃时,右相已经到了陆家,传达了皇上口谕。

陆家上下自然自是谢恩不提。

陆铮和林氏都明白这个结果肯定是太子运作的,因而母子二人除了感念圣恩,别的都没说,也没问。

右相传完皇上口谕,又去见了魏老太君,陪着说了几句话,宽慰了下老太太,方才离开护国公府。

......

山上,弘济寺。

瑞王见到瑞王妃以后,早忘了方才的理所当然。

瑞王两只眼睛血红血红地瞪着太子妃,“弟妹,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本王的王妃这是怎么了?嗯!”

瑞王妃跟太子妃共处一室那么久,所以,瑞王这么问倒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

可是,他这么质问太子妃,到底也是不对。

好歹是大伯兄,哪有跟审犯人似的审问弟妹的呢!

太子妃果真受了惊吓,连着后退几步,泫然欲泣道:“王兄这样问,可叫我怎么回答呢?王嫂听闻兄长过世,悲痛欲绝突然间大哭大闹,我一见这情况,即刻就派人去请王兄了,这前后不过刻未功夫,王兄就到了,试问我能做什么,叫王嫂变成这样?王兄和指控叫我如何敢认?这不是剜我的心么!”

太子妃委屈地痛哭不止,瑞王却不信她,只认为她在狡辩。

“你休要同我诡辩!本王的王妃性子孱弱,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害了她,几句诡辩就想摆脱干系,你做梦!”

太子妃被瑞王这话说的简直都摇摇欲坠了。

文惜见时候差不多了,扶着太子妃也跟着哭上了:“王爷这么说我们殿下,可真是要将人屈死了!我们殿下看顾瑞王妃无不尽心,怎么就被王爷曲解成这样呢?王爷,您不能这样啊!”

瑞王本就在气头上,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文惜一个小小掌事宫女?

别说不能给文惜面子了,他被文惜激的气性更大了倒是真的!

所以当即指着文惜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就要叫人去拿文惜。

不过,他进来见太子妃和瑞王妃,身边也没带着侍卫,能指使的也不过是瑞王妃身边几个婆子丫鬟,但那几个人早就发誓效忠太子妃了,这会儿哪能听他命令?

更何况,就算他们不听太子妃的,也是断断不敢听瑞王这个命令的。

她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拿太子妃身边的人?

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因而,几个人就都没动。

瑞王一看这还了得,自己居然连几个丫鬟老婆子都指使不动了,不由更气。

他这人一向暴戾,发起火来颇有不管不顾的架势,所以这下子连那点儿仅存的理智也没了,居然就要自己亲自去动手!

这还了得?!

堂堂一个亲王,发起火来跟自己弟妹都敢比划上了?!

纵观古今,这样没人伦的也是没几个啊。

太子妃立刻就被吓晕了。

文惜见状忙去扶。

不过也不知道是力气太小还是吓得还是怎么着,一下子也没扶住,眼瞧着主仆二人就要一起倒下去了。

好在其他人反应不慢,只见秦嬷嬷等一个箭步冲上去,叠罗汉似的,一个个地就都垫到太子妃身下去,做了人形肉垫儿了。

垫住了倒下去的太子妃,众人不禁都暗道一声好险,接着哭声一个赛一个的响了起来。

瑞王被她们哭得心烦,大喝一声“闭嘴”。

然后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不忘去拽文惜!

要不是情况不对,说真的,从文惜到太子妃再到秦嬷嬷她们几乎都想朝瑞王翻白眼了。

当然是没翻的。

尽管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真到这一刻,文惜也还是有点儿害怕的,要不是还顾着太子妃的安全,她说不定也会不由自主抬脚跑了......

当然她是不可能跑的。

不过好在,她也没害怕太久,因为她盼着的人已经到了!

外面一阵喧哗声传了进来,瑞王伸出去的手也不由僵了。

怎么回事?

不等瑞王想明白,文惜就已经哭着扑到她脚下了,然后就疯了似的磕起头了。

一边磕还一边哭着求道:“王爷,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您不能对太子妃动手啊!太子妃殿下真没有对瑞王妃不利,王爷您相信奴婢啊!奴婢求您了,您怎么打奴婢奴婢都没二话,太子妃殿下真经不住......”

瑞王这回不光手僵了,脸也僵了。

这狗奴才说什么呢?

当然也不用等瑞王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因为外面已经涌进来一群人了。

太子打头,太子妃生母许氏,舅母谢氏,表弟妹谢婉容,林大学士夫人柳氏紧跟其后,后面还跟着诸家命妇,不大的暖室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一时间空间无比逼仄。

可却没人敢说空间太小挤得慌,所有人都一脸惊愕外加不敢置信地看着瑞王。

屋内一时间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直到太子妃生母许氏一声哭,打破了这份寂静,众人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

太子不会像妇人一般哭,但脸色也十分难看,不过倒也没先责问瑞王,而只是指着文惜等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太子妃晕倒了,为何不去请太医,都哭什么!”

文惜等被骂了也不回嘴,只泪眼朦胧委屈巴巴地看着太子。

她们没求饶,也不替自己分辨,众人心中却自有计较。

是了,她们一群奴婢,能拧得过瑞王?

瑞王都跟太子妃动手了,文惜等还能敢离开,还不拼了命去护着太子妃?

不过,有太子发话了,这就不一样了,撑腰的来了,她们自然也不用再怕瑞忘了。

太子骂完了文惜等人,也不再说话,径自走过去将太子妃抱了起来。

众人见他这般,吓得都忙要伸手,但太子没允许。

许氏早哭得不行,一口一个女儿命苦,听得在场妇人无不心酸。

都是有闺女的人,就是没有闺女,总有儿子吧,谁家的孩子谁不疼啊?!

原想着太子妃嫁进皇室,是无上尊荣,可现在看来,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争辩

太子将太子妃抱到小榻上去了。

一屋子人的视线全都随着太子和太子妃走,倒是没人去注意看上去不太正常的瑞王妃了。

瑞王也被人挤到后头去了,待要发火,太医自外面匆匆进来,他便只好作罢。

太医进来后正要行礼,就被太子一摆手叫了过去。

太医也知道太子妃晕倒了,自不敢怠慢,于是忙拎着药箱匆匆跑了过去。

在太医给太子妃诊脉的期间,屋内十分安静,可以说几乎是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太医,包括瑞王。

别看他方才表现得强势,但这会儿也是有几分害怕的。

若太子妃今日真有个好歹,他只怕是有几张嘴也要说不清了!

少顷,太医收回手,正要起身,便听太子急忙问道:“太子妃如何?”

那被急命而来的太医神色已经轻松下来,仔细看,竟还带着几分喜色。

众人观他反应,不免都十分不解,却又不敢多问。

好在太医很快就替他们解惑了。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喜了。”

太医话音刚落,周围便接连响起了几道道喜声。

反倒是太子,像是没想到似的,怔了好一会儿才面带喜色问道:“此话当真!”

太医立即躬身作答:“微臣不敢欺瞒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孕已有月余,虽脉象不显,但到底不难看出来的。”

这下子,屋里道喜的声音就更多了。

太子也极是高兴,正要说赏,但似乎又忽然想起这是何处,于是忙收敛了笑意,朝众人摆摆手,道:“添丁进喜却是大事,不过……眼下还是这法会更为重要,太子妃身子虚弱,这里一干事宜,还要仰赖各位夫人帮忙操持才是。”

诸位命妇闻言自然是赶紧答应下来。

瑞王一看这架势,却不干了。

合着太子妃这一有喜,戕害自己王妃的事情,就算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码归一码,今儿他们要是不将这件事说明白了,他绝不能罢休!

思及此,瑞王便高声提醒太子道:“皇弟,你既喜够了,也该来说说本王王妃的事了吧!”

瑞王依旧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好像他真占着天理大义似的。

可事实上,所有人可都看见他怎么对太子妃的。

且不论瑞王妃的事跟她太子妃到底有没有关系,只说瑞王跟太子妃动手,这就是说破天去,也是没理啊!

也不知瑞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处境?

瑞王当然知道!

他再冲动到底也不傻,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明白自己输理,所以就更不能让太子他们占上风!

只是,他打算是好了,就不知太子接不接招了......

太子听到瑞王的话,转头冷冷睨了瑞王一眼,尔后道:“就算皇兄不找我,我也是要找皇兄的,我倒是也想问问皇兄,太子妃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叫皇兄与她动手!皇兄这么做,可曾顾念一点儿兄弟情分!”

太子这话问的也实在不客气。

但只要一想到瑞王方才的模样,也就没人能说太子做的不对了。

抛去君臣兄弟情分不说,就单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这得多丢脸啊!

太子的脸,那是能随便丢的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太子不客气,瑞王也不退让,“你少诬陷我,我可没同你媳妇动手,是你媳妇自己晕了,我本来只想问问,本王的王妃何故变成这样,太子妃与本王王妃同处一室这么久,本王的王妃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难道本王还不能问问了!”

瑞王这话倒也有理有据。

不过......

太子紧跟其后追问道:“皇兄这话可真是诛心,怪道太子妃会晕过去,原来皇兄不止要与她动手,还这般构陷于她,皇兄莫不是要逼死她不成?!”

“你休要同本王钻那字眼!本王的王妃先成了这样,你今日若不给本王个交代,本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哦,那不知皇兄是要如何不罢休呢!”

“你仗着人多势众,颠倒黑白,本王不同你争辩,你且等着,本王这就去请父皇做主!”瑞王这话说的掷地有声。

说罢,便喊人来抬瑞王妃出去,瞧着是打算回宫去告御状了。

太子冷眼看着,并没叫人去拦,只是叫过心腹内侍,让他去找文韬和林子轩过来。

不多时后,文韬与林子轩二人便到了,太子也不同他们寒暄,冷着脸就吩咐道:“孤有件急事,须得即刻回去一趟,这里就先暂且交给你们二人了。”

文韬和林子轩其实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还是装作不知内情的模样,恭敬应了下来。

交代完他们二人,太子又去找了文国公夫人等几位命妇,同她们商量,要带几个人回宫一道做个见证。

按说,这种事除了谢氏等几个与东宫关系过密的命妇,其他人是不会愿意蹚这浑水的,但奈何太子相求,所以也少有敢表示出不愿的。

就这么着,太子带着太子妃,与文国公夫人,杜御史夫人等几个命妇,一道回了宫。

......

太子一行与瑞王几乎前后脚回到的皇宫。

他们到的时候,瑞王已经带着瑞王妃见到惠帝了,正在同惠帝哭诉委屈呢。

瑞王妃的样子看上去确实不太好,不过,惠帝招来太医看了,却也没看出什么大问题,得出的结论无不是惊悸过度之类的毛病。

惠帝本来还心疼瑞王夫妻呢,结果听了太医们的结论,便有些不高兴了。

皇后和荣贵妃也在,荣贵妃自然是偏帮着瑞王的,皇后却一直没说话,似乎并没有替太子与太子妃辩驳的意思。

惠帝被吵得头疼,正要叫瑞王母子闭嘴呢,外头便来人报说,太子和太子妃回来了,请见皇上。

惠帝嘴巴张了张,又闭回去,复又张开,说了个“宣”字。

片刻后,太子与太子妃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太子瞧着倒还好,只太子妃脸色实在难看,那模样看着,倒是比瑞王妃还差些呢。

惠帝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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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不知好歹

惠帝着急,却不能代替这妇人怀胎之事,更不好同皇后荣贵妃一般一样,时常查问这种事,因而急也是急在心里。

如今听闻太子妃有喜,自然也是高兴。

因而忙问太子:“这话当真!”

太子闻言立即答道:“断不敢欺瞒皇上,已经由着刘太医把过脉了,说是喜脉无疑,只月份还少,加之儿臣与太子妃都无经验,这才疏忽了的。”

“刘太医把过脉了?”惠帝闻言脸上喜色不由更浓,尔后连连点头,“他既把过脉了,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刘太医最善妇科千金之症,就是防备着那么多命妇都在山上,皇后才特地遣了他们几个擅长妇人之症的太医去山上伺候,他既说太子妃是喜脉,那自然是喜脉无疑了。

“好,很好,”惠帝连连点头叫好,然后,也顾不上评判对错了,赶紧指着太子妃道,“快将太子妃扶起来,眼下这个月份,地上凉着呢,别跪坏了!”

然后似乎又觉得不妥,便去叫皇后,“这样,你......你还是带着太子妃再去后头瞧瞧,这一路折腾的,可别出了什么问题,仔细些无妨。”

“是,皇上。”皇后这会儿当然不会跟皇上唱对台戏,因而闻言自然赶紧答应下来。

瑞王母子一见一说太子妃有孕,皇上立刻就雨过天晴了似的,不由急了。

“皇上,这事还没说明白呢,您这是要包庇不成!”荣贵妃平日里被惠帝骄纵惯了,一着急,也就顾不上体面规矩仪态了。

好在眼下没有旁人,要不然惠帝准得大发雷霆。

这一半个时辰的,他竟听着瑞王母子哭诉了,听得头都大了,这母子俩还哭闹个没完,就是圣人也烦了啊!

更别说眼下这事瞧着也不像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错,反倒是瑞王看着像是个胡搅蛮缠的,荣贵妃竟然还有脸跟他哭闹!

“你闭嘴!”所以惠帝毫不留情地斥责了荣贵妃,几乎指着她骂道,“你还有脸哭?这难道不是你平日纵容疏于管教的错吗!”

荣贵妃一听惠帝指着她责骂,如何能依?

因立时大哭道:“皇上这话叫臣妾如何敢认?皇上说是臣妾的错,难道是臣妾叫瑞王妃这样的?难道是臣妾让瑞王妃跟太子妃共处一室这许久,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的?皇上要偏疼,可总也要说理啊,皇上这是要屈死臣妾母子不成!”

瑞王也对这发展不甚满意,于是也跟着叫屈,“父皇,父皇切不可听信太子一面之词啊父皇,儿臣不过求个公道,这山上所有人都可作证,儿臣的王妃跟太子妃共处一室之前人还是好好的,可跟她共处了一个多时辰以后,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父皇,您说儿臣如何能不怀疑啊!”

不得不说,瑞王这句哭诉倒还是有些道理的。

但再有道理,也比不上太子妃肚子里的金孙叫惠帝看重。

儿媳妇没了可以再找,可孙子没了那就是没了,这两者焉能一概而论?

因而,惠帝便对瑞王道:“你身为大伯兄,也要宽和大度些才是,太子妃是什么样的品性,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她哪里是会害你媳妇的人!你跟她动手的事,朕还没查问你呢,你休要不依不饶了,一切以太子妃腹中皇嗣为重。”

惠帝这话说的也算苦口婆心了,且暗暗提醒瑞王,你自己也一脑门子官司说不清楚呢,没听太子说带着些命妇一道来了么,难道真要将那些夫人招进来问话,生生打了你自己的脸你才能知道收敛么?

可惠帝用心良苦,瑞王却不见得领情。

他本是笃定自己今日能扳倒太子太子妃的,现在可好,太子妃一个有孕在身,一切错处就都要不计较了,他如何甘心,如何肯依呢?

因而也顾不上管惠帝乐意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便同惠帝强辩道:“父皇不用同我讲些什么大道理,道理我都懂,我只想问问父皇,我的王妃变成了这样,难道就没个说法了么!太子妃有孕在身就矜贵了,那我的王妃就该白白被人害成这样么!”

惠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跟瑞王讲道理了,瑞王应该领会自己的用意才是,没想到,自己一腔苦心全都喂了狗,当即大怒。

“好好好,你可真是......你这个......”想骂瑞王畜生,但转念一想这畜生是自己生的,他若是畜生,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因而惠帝及时收了口,话锋一转,骂道,“你既这么坚持,好啊,那就叫人进来一并问问好了,朕也不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反正大家都看见了,谁眼睛也不瞎!来人啊,传诸位夫人觐见!”

荣贵妃到底比瑞王精明些,见惠帝召见那些命妇不由觉得不好,因而忙劝道:“皇上息怒,瑞王年轻不懂事,言语冲撞了皇上,皇上只管教训就是,老子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叫外人来做什么呢。”

那些命妇可都是太子带下来的,她可不相信太子会找他们这边的人,定是都叫了自己一派的,那来了还不是一味地抹黑她儿子么!

然而惠帝圣心已定,岂是她几句话就能扭转局面的?

更别说她还有个不知道里外轻重的儿子,半分不知道她的苦心,一味地跟着搓火呢!

很快,太子带回来的命妇们便受召进来了。

惠帝打眼一瞧,有几个眼熟,有几个不熟,但也多少有几分印象的,这些内宅夫人,平日多是皇后招待,他能见到的不多,所以不认识倒也不奇怪,打头的那几位,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夫家在朝任要职,所以他才认得的。

皇后玲珑心肝,见惠帝眉心微拢,道他定是认不全人,所以也没急着走,而是来到皇上下首,低声将几位命妇的身份挨个儿说了遍。

当然说的是夫家在朝的官职。

惠帝见皇后如此细心,不由大感安慰,朝皇后和善地点了点头,略笑了笑。

皇后却并不居功,介绍完毕便退后一步站着去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不领情

惠帝听了皇后的提醒,对下面的命妇们的身份也就不陌生了。

他将几个命妇挨个儿看了,将诸人夫婿在心里过了一遍,心中便有了计较。

而荣贵妃此刻却在暗疑。

太子带来这些人中,竟有几个是他们一派的官眷,这不会有诈吧?

太子真会这么好心?

难不成,是这些人投去太子门下了?!

思及此,荣贵妃看向那几位命妇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惠帝倒没注意荣贵妃的眉眼官司。

既然叫了这些命妇进来,那皇后就不好离开了,而看太子妃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想了想,惠帝便朝常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拿个凳子伺候太子妃坐下。

常公公见了立刻意会,忙叫人搬来软椅,放到太子妃身后,请人坐下。

太子妃自是去辞,等惠帝又发了话才谢恩坐下。

荣贵妃见了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太子妃装腔作势。

瑞王则横视一干命妇,大有她们若是胡说八道他必会叫她们好看的意思。

可他做的太明显了,因而不光那些命妇看见了,惠帝也看在眼里,难免就更加不快。

因而等了一会儿便道:“诸位夫人但将今日之事照实说出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诸位不必有顾虑,一切自有朕做主,朕只想听真话。”

皇上要求听真话,按说这没什么不对,但瑞王母子就是从皇上这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皇上特地强调要说真话,又说一切自有他做主,是谓何意?

几位命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齐齐去看文国公夫人谢氏,瞧着是想要她先表态的。

谢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自己必然是要先开口的,因而也不推搪,朝皇上皇后行了一礼之后便道:“陛下娘娘面前,臣妇不敢妄言,陛下有问,臣妇自然如实作答……是这样的,臣妇等听闻瑞王妃出事后,急忙去看,不想却见太子妃晕倒在地,瑞王爷咄咄逼人,煞是凶悍,又正要同太子妃身边女官动手......至于在这之前具体出了什么事,臣妇并不知道,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谢氏开了口,其他几位夫人也都纷纷开口了。

大家说的都差不多,不过若细分一下的话,还是能看出些差别的。

以谢氏为首的死忠太子党的夫人们,自然同谢氏口径一致,而夫家忠于瑞王一派的夫人们,话说的就含糊多了,基本上说了等于没说,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有心人看明白了。

此刻殿内之人没有傻的,里外轻重一个个的还是分得清的。

虽然瑞王一派的官眷言辞模糊,但也没敢否认太子一派官眷们的话,那也就是说,瑞王确实很有可能跟太子妃动手了。

惠帝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被瑞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丢尽了。

原以为不过一点家务事,关起门来分说分说也就罢了,他可倒好,不依不饶,上蹿下跳,自以为冤屈,结果怎么样?!

事到如今,完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已经不行了,太子妃如今是个金贵的,可不能有闪失,但真叫坐实了瑞王跟弟妹动手的名声,也实在不可,所以......

惠帝思来想去,拿定了主意,转头和蔼看向太子妃,温言问说:“皇儿啊,你这大皇兄是个莽人,脾气急,说话做事有诸多不得体,若他真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你放心,父皇定不会纵容他的,必严惩不贷!不过,太子等都说他们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见到......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父皇说啊......”

惠帝这话宗旨有二。

其一,瑞王是个棒槌,说话做事不经脑子,所以经常做错事,该罚。

其二,就是惠帝的潜台词了,意思不过在说,太子他们进去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总不好光听太子妃一面之词,所以,太子妃也不能乱攀诬,得实事求是才行。

实事求是,换一种说法还可以说成是要保全皇家颜面。

也就是说,不管瑞王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他背地里狠狠罚他,罚什么都行,但眼下这么多外人都在,太子妃若是个识大体的,总要顾全着皇家的颜面。

太子妃是不是个识大体的呢?

那自然得是啊!

皇上都这么说了,太子妃就算不是也得是!

不过,太子妃也不是傻子,要让她亲口承认瑞王没跟她动手也是不行的。

皇家颜面要保全,可她的委屈也要有处诉才行啊!

因而,太子妃也不将话说明了,只管抽抽搭搭地哭,一边哭一边答说:“儿臣没什么委屈的,有父皇这话,儿臣就不委屈......”

说一半露一半,态度半真半假,太子妃回答可谓高杆!

太子妃说自己不委屈,是因为惠帝的话才不觉得委屈,但她又哭成那个样子,谁又会真的觉得她一点儿不委屈呢?

偏惠帝却很吃这一套!

闻言居然还很满意地朝太子妃点点头,“好孩子,还是你识大体,不同你这不成器的兄弟计较,你放心,父皇定狠狠罚他,他吓着你了,这就是错!”

惠帝一句话定了瑞王的罪,但罪名却不清不楚,只说吓着了太子妃,却没承认瑞王跟太子妃动手的事。

在场诸位夫人们互相看了看,到底还是没说话。

圣心已定,哪个没眼色的会这时候开口反驳呢?

不想,她们不说话,有人却有话说。

瑞王本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大委屈的,来告状请惠帝做主的,结果现在有罪的却变成自己了,哪能甘心?!

不甘心,就要闹!

他惯是个混不吝的,所以也顾不上有没有外人在场了,当即就梗着脖子叫道:“我有什么错!合着我的王妃被人害成这样,我们夫妻反倒成了罪人了,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惠帝一听瑞王这混账话,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荣贵妃已经反过来味儿了,见状不由暗道不好,于是忙抢在惠帝之前痛斥瑞王道:“孽障,胡沁些什么呢!这是你为人臣为人子与君父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异数

荣贵妃到底还是比瑞王有心机多了。

她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惠帝有心替瑞王开脱,所以当然害怕瑞王再惹怒惠帝。

自听了那些命妇的话,她就知道这件事不对劲。

这事摆明了是儿子的错,他们母子大闹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赢面的,要不是皇上还有心维护,这会儿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既然这样,若还不知领情,那不是自己上赶着找死么!

儿子是个冲动的,这荣贵妃心里明镜似的,所以才抢在惠帝之前叱骂儿子。

果不其然,她骂完了儿子之后再用余光去瞄皇上,皇上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

荣贵妃见状不由暗暗吁了口气,又怕儿子再闹,于是赶忙又暗示道:“今日你已经犯了错,你父皇仁慈才给你改过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莫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说着,又不停地朝儿子打眼色。

瑞王见到荣贵妃朝自己使眼色,本不想管的,但他终究不是一点儿脑子没有,知道眼下情势对自己不利,所以也只能先将满腔怒火按捺下去。

瑞王闭嘴不言了,惠帝便以为儿子知错了,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转头面对诸位命妇,都显得又和蔼了几分,“今日为了朕的一点家务事,劳动诸位了。”

诸命妇闻言自然是叩头曰不敢。

谁敢怕皇上的劳动呢?

......

就这么着,因为惠帝的和稀泥,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瑞王不过又被禁足,多的惩罚却是没有了。

太子等虽可惜没能一举扳倒瑞王,但今日之事疑点诸多,真要深查下去,他们也未必能脱了干系,所以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差。

至少,惠帝知道太子妃有孕,是真的很高兴。

任何朝代,任何人家,添丁进喜总是大事,也是喜事,少有人会不高兴的,皇上再高高在上,到底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自然不能免这个俗。

……

瑞王妃就这么“疯了”,找不到缘由,似乎真的只是乍悲之下被激疯了,瑞王找皇上告状也没告出个结果,转头看着痴痴傻傻的王妃,又想到她那英年早逝的哥哥,不免觉得晦气。

因而回到瑞王府,便叫人将瑞王妃关到院子里,不许她出来。

瑞王被禁足,瑞王妃疯了,所以这夫妻二人自然没人前去陆家祭拜陆铭,而没有魏老太君的允许,又没人敢做主叫被关在家庙里的郑氏回来,因而,陆铭的丧礼就全权由林氏操持。

如果有别的选择,林氏是不想操持这个所谓的葬礼的。

但她初一都做了,又岂能差这十五?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陆铮的脸面。

就为这个,林氏将陆铭的葬礼操办的很是风光。

而因为先前有惠帝口谕传下,说陆家大公子乃有佛缘之人,是佛选之子,所以倒是没人敢说陆家这丧事冲撞了普云大师,不吉利。

因大部分命妇都在山上参加水陆法会,因而陆家葬礼上来的贵眷并不多。

顾家作为姻亲,倒是来了,不过也只顾侯爷带着世子世子妃过来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陆铭毕竟是晚辈,没有徐氏这样的老一辈来拜祭的道理,而顾家与陆家即将结亲,所以顾麟携子前来谁也说不出什么,既不显得十分隆重,又不算不给陆家面子。

陆家的丧礼办的风光却不盛大,到底不能抢了普云大师的风头,再加上陆铭是横死,又是英年早逝,也不适合大操大办,没这个规矩。

至于丧礼上他母亲妹妹皆未出现......众人私下里互相一嘀咕,就差不多都明白了。

瑞王妃疯了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京里传开,而陆铭的母亲郑氏犯错被逐出家门的消息,大家伙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二人没出现,大家也没觉得奇怪。

大抵是不想这种日子闹起来,丢自家的脸吧,能理解。

......

安笙封门不出,专心为普云大师诵经祈福,但到底也不是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换句话说,就算她不知道,郑妈妈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陆铭去世这么大的事,顾麟父子又去参加丧礼了,因而永宁侯府里早就传开了,郑妈妈管着玉笙居的采买,自然从下人们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安笙这事,不想正犹豫着呢,就听说陆家那边派人来了,要见她。

人是护国公夫人林氏派来的,让她转告安笙,说既是佛前发了愿,要四十九日不出门,那就得说到做到,但陆铭去世安笙身为未来弟妹不到场祭拜一下,却也有些说不过去,因而便叫郑妈妈跟安笙说,让她派青葙前去代替她祭拜一下。

郑妈妈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因而回去立即将事情报给安笙,并转达了林氏的意思。

不过,让郑妈妈意外的是,安笙听到陆铭去世的消息,却哭了!

虽不是大声嚎哭,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还是不会看错的!

“小姐......”郑妈妈给安笙这反应唬了一跳,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然后就听安笙道:“就照夫人说的做吧,青葙,你去吧,替我上一炷香。”

“是,小姐。”青葙听罢立即颔首应下。

她虽也有不解,但既然小姐交代了,她就只管照着做就是。

郑妈妈见状也只好将满腹疑惑收起,带着青葙一起出去了。

郑妈妈和青葙退出佛堂,便只剩下安笙和慧通一前一后跪着。

慧通没那么多复杂心思,见安笙哭了,便安慰说:“师姐莫哭,人总有一死,天道轮回,自古如此,这是师傅说的......”

安笙听了慧通的话,转头朝他笑了一下,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天道轮回,果真如此么?

师傅倒是说了这话,但师傅却没告诉她,以人力要如何更改天道?

陆铭......

师傅临终前跟自己说,自己命中有一异数,异数相合而动,这才让她改了命数,卷土重来,陆铭……怕就是这个异数吧?

师傅说,异数该归天命了,所以,陆铭才死了,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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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传信儿

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很快一日光景便要过去。

入了夜,来陆家祭拜的人就少了,住在家里的多是宗族亲戚,其余的客人白日里参拜过了便已经离开了。

林氏忙了一整日,直到此时才稍稍松快了些,正要坐下喝杯茶缓缓神,就听外头丫鬟来报,说陆文来了。

林氏以为外头又有什么事,忙放下茶杯叫陆文进来。

少顷,陆文裹着寒气从外面进到了内室。

林氏叫丫鬟给陆文上热茶,让他喝了暖暖身子,但陆文却说不忙,给阻止了。

林氏明白陆文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遂给扶冬使了个眼色,扶冬见了立刻意会,将屋里伺候的人全都叫走了,只自己门口。

待屋内人清了,林氏才朝陆文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坐,尔后问道:“这回说吧,怎么了?”

陆文在林氏下手坐了,低声答说:“山上传来消息,说有人想往里头传话,要让那位知道大少爷去了的消息,并且......”

陆文说到这里,略顿了顿。

林氏几乎立即就猜到他的未尽之言,因而面色不由冷了些,她轻哼了一声,替陆文将没说完的话说了,“而且,说人是我跟世子害死的,是吧!”

陆文也知道林氏必能猜到这些,因而也没再藏着掖着,颔首应说:“正是,那边来人问,现在该怎么办?”

留守山上的人拿不定主意,不敢说这消息是叫郑氏知道,还是不叫知道,因而特地差人下来问问。

林氏听到陆文询问自己的意思,略沉吟了片刻,先问:“世子知道了么?”

“还没呢,”陆文摇了摇头,“将军在前面招待几位大人,山上下来人,不敢过去打搅,先找到了我,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事不能耽搁,因而特来回禀母亲,并征询下母亲的意思。”

林氏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你做的对......这样,先不用跟世子说了,等过会儿我找个机会跟他说,你去给他们回话,就说我的意思,是拦着不许乱传消息进去,剩下的.....你就不必管了,我自计较。”

“是,母亲。”陆文得了林氏交代,立即便出去办了。

待陆文走后不久,林氏招来扶冬,对她道:“安排人往松鹤堂里头过个话儿,将这事传进老太君耳朵里,看她什么意思,记着,别说是我叫你们去的。”

“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吧,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办。”扶冬一脸肃容地点点头,也出去了。

......

松鹤堂。

魏老太君刚吃了药,睡下了,是以整个松鹤堂都十分安静,几乎余声不闻。

魏嬷嬷看顾了魏氏一整日,人乏的厉害,见魏氏睡了,正想着自己也去歇歇,却见听兰一脸急色地撩开帘子进来了。

魏嬷嬷一看听兰的脸色,就知道有事。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魏嬷嬷暗暗叹了口气,招过听兰,问她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听兰报了家庙里的事情。

“你说有人要给那位传信儿进去?被夫人叫人拦下了?”

“正是,”听兰闻言赶忙点头,一脸的焦急,“魏嬷嬷,您说这事该不该报给老太君啊?”

按说,家里大少爷死了,那位是大少爷的生母,纵然犯了错,也不该不叫人知道才是,可那位犯的错又颇特殊,因而听兰才拿不定主意的。

“这消息准吗?”魏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后,又问。

“准着呢,是咱们的人来回的话。”听兰忙说。

魏嬷嬷听到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按说是该报给魏氏知道的,但魏氏的身子......

“夫人那边怎么说?”

“听说夫人交代了,说老夫人身子不好,就不拿这事烦老夫人了,先拦着,有事她担着。”

魏嬷嬷听到这话,不由满意点了点头。

好在夫人还是有担当的,又万事以老太君身子为重,是谓极孝顺了。

白日里老太君疑心夫人那事,她可是在场的,她尚且都有些过意不去,夫人能不记恨老太君,还处处替老太君着想,这很好。

既然夫人也认为,为了老太君的身子,这事不该报给老太君知道,那她也该照夫人的意思去做。

“这样,先别说了,老太君这会儿才刚有点儿缓和,可别叫她再生气了,万一......”结果,魏嬷嬷这话还未说完,就听屋里头传来魏老太君的声音。

“万一什么啊,舒巧,你进来说话......”

魏老太君声音很弱,断断续续的,一听就知道她极虚弱。

魏嬷嬷听到魏老太君这话,不由暗悔自己方才怎么没带着听兰再远些说话,这样也就不至于吵醒魏老太君了。

现在倒好,人也吵醒了,还被魏老太君听到了关键之处,这下不说实话也不行了。

因这,魏嬷嬷只好带着听兰进了魏老太君的卧房。

“老太君......”魏嬷嬷和听兰一进去,就见魏老太君已经睁开眼睛了,正由含玉给往脖子下头垫软枕呢。

见到她二人进来,便缓慢而虚弱地道:“说吧,怎么了。”

魏嬷嬷无法,只好照实说了。

大抵是怕魏老太君误会林氏,魏嬷嬷倒破天荒地替林氏说了句话,“夫人这么做,也是顾忌您的身子,奴婢原本也是这个意思的,老太君如今不生气,不能操心伤怀,这可是褚太医亲自交代的,奴婢不敢不从,夫人定也是这样的。”

魏老太君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只是......唉,可我哪里是能万事不管的呢?”

说到这里,魏老太君脸上忽然现出悲哀的神色来,看得魏嬷嬷心里一酸,下意识叫道:“老太君......”

魏老太君费力地朝魏嬷嬷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喘息了几声后,又道:“查清楚......是谁,是谁要给她传信儿...了么?”

“不敢确定,不过......”魏嬷嬷似乎有些犹豫。

魏氏皱眉问道:“不过什么?你有话......尽管说......就是......”

“不过......”魏嬷嬷得了魏氏首肯,这才接着道,“不过世子安排在山上的人传回话来说,像是瑞王府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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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两害相权取其轻

“瑞王府?”魏氏听到这里,双眼不由瞪大了些,“他们......想,想干什么!这......是瑞王的意思,还是,还是敏姐儿......”

魏嬷嬷听魏氏怀疑道瑞王妃陆佳敏头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说。

她想,这件事应该不大可能是瑞王妃做的,毕竟,瑞王妃都已经疯了,怎么还能有能力安排这种事呢?

那就只能是瑞王爷了!

不过,这种话她不敢说,揣测也是需要根据的,她要说自己认定是瑞王派人做的,那总要说为何不是瑞王妃吧?

那就得跟老太君说,瑞王妃疯了的事了......

可这话怎么说呢?

再者说,若是老太君再知道瑞王妃疯了,只怕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打击呢!

所以,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不光不能说,还得瞒的严严实实。

好在老太君现在病着,也不能见外人,也没闹着要找瑞王妃,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儿呢!

与这件事情相比,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讨论呢。

“老太君,当务之急怕不是非要弄清楚事情是谁做的,要紧的,是万一那些话真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可怎么办?您也知道,大夫人她......”

大夫人她怎么了,魏嬷嬷没说明白,但魏氏却心领神会了。

毕竟郑氏什么德行,她早就亲眼见识过了,哪里需要魏嬷嬷给自己分说。

郑氏那种性格,如果知道了这些话,必然得闹个天翻地覆,这一点魏氏并不怀疑。

按说,她现在如果够狠心的话,就该直接了当解决了这个麻烦,一了百了。可是......

也不知道年岁大了,慈悲心重了还是怎么着,魏氏总觉得这决定太难做了。

魏氏一直没说话,魏嬷嬷也没再催促,一时间,屋内只有更漏滴水的轻微声响,安静如斯。

好半晌之后,魏嬷嬷才听魏氏道:“让我......让我想一想,我再,再想想......”

魏嬷嬷闻言,略张了下嘴吧,复又闭回去,颔首应说:“奴婢明白了。”

说罢,就不再言语了。

魏氏也阖上了双眸,看起来似乎睡了,又似乎没睡,呼吸浅浅的。

......

前院。

陆铮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便匆匆去见母亲林氏了。

方才待客的时候,他见司契朝他打眼色,便知道是有事要说,因而一送走客人,便立刻招来司契问出什么事了,听司契说是林氏找他,他这才匆匆来见。

等见到了母亲林氏,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陆文却并未觉得奇怪。

要是瑞王那边真什么都不做,他反倒要觉得不对呢,现在那边有了动静,倒是正常的。

“母亲可同祖母说了?”这事最终还是要看祖母的意思,陆铮深知这一点。

大伯母是去是留,不过祖母一句话的事。

“没有。”提到郑氏,林氏总没好声气,再加上魏氏之前那样对她,她也颇觉寒心,因而提起魏氏语气也不甚热络,“你祖母身子那样,我怎么敢将这种事情拿去烦她。”

陆铮也知道林氏心里有疙瘩,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一面是他祖母,一面是母亲,他真做不到贬低谁抬高谁。

哪怕他心中也是偏向母亲的,但有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因而只能道:“母亲所言极是,那这件事就不劳烦祖母了吧,儿子去安排,母亲不必烦忧。”

他知道母亲不喜大伯母,也不愿意管大伯母,所以便想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不想母亲却不同意。

“不,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跟你说,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而已,该怎么安排她,那是内宅的事,你不用多管,做好你的事就是了,行了,天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忙呢。”

因为陆文的丧事正撞到了普云大师的水陆法会上,因而陆家决定丧事从简,只停灵三日便下葬。

可即便只停灵三日,要忙的事情也着实不少。

陆铮并未反对母亲的话,颔首应了,然后起身行礼告退。

送走陆铮后,林氏又问扶冬:“怎么样,那边儿有信儿了吗?”

“还没有,”扶冬摇摇头,小声答说,“这事毕竟不好决断,许氏老太君也犹豫着......”

松鹤堂里头什么动静都没传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魏老太君听说了这件事,但难以抉择,所以迟迟做不了决定。

第二个,就是魏嬷嬷兴许为了魏老太君的身子,私自做主将这件事给瞒下来了,所以魏老太君并不知道。

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都很大,所以扶冬也不敢说是哪一种情况。

林氏倒也没纠缠,闻言只略沉默了一会儿,便道:“没有就没有吧,等着就是了。”

......

林氏并没有等太久。

魏老太君到底还算是个有决断的人。

从前她纵容郑氏一家,无论郑氏怎么闹,怎么撒泼,似乎都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而后来厌恶了郑氏,这容忍度似乎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人就是这么复杂。

魏氏最终还是决定,要防患于未然。

其实也不知是防患未然,因为郑氏其人,如果真叫她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是会认定是林氏和陆铮母子俩害死了陆铭,亦或还有她这个老太婆的手笔,到时候,郑氏若闹起来,陆家可就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了!

此事如果真是瑞王府的手笔,那所图肯定不只是让郑氏大闹。

太子党与瑞王党争端不休,陆家作为太子党,自然不为瑞王所容,瑞王想要除掉陆家的心,可从来没停歇过。

所以,魏氏坚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防患未然,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喂药吧,她既是病了,也该有个病了的样子。”

临近午夜,魏嬷嬷忽然听见魏氏这样吩咐,当即一个激灵,从半梦半醒之中被吓清醒了。

清醒过来之后,魏嬷嬷看魏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忙点头应了下来。

魏嬷嬷倒是并不觉得魏老太君做的不对。

做大事者,就不能为小节所惑,当家人若不能当断即断,那这个家势必是当不好的。

老太君这些年时而糊涂,如今倒是又清醒过来了,这很好......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病重

魏嬷嬷子夜起(身shēn),之后就再没睡下,先是在屋里坐了一阵子,然后又接连叫起了几个人,交代了些话,便又独坐到了天明。

天刚拂晓,魏嬷嬷手下一个管事婆子,从西偏门出了府。

她前脚刚走,后脚林氏就知道了,然后也安排了人跟着那婆子。

天渐渐亮了,丧事还在继续,林氏收拾妥当后,又将是一(日rì)忙碌。

早上用了清粥小菜,一水的素斋。

不是为陆铭,是为了过(身shēn)的普云大师。

陆铮和陆文兄弟二人陪着林氏一道用了早膳,母子三人又分开去忙。

辰时正,派去山上的人回来了,不过没见到林氏,而是先找了林氏(身shēn)边的林妈妈回的话。

林妈妈听完了,安排人先下去,然后自己寻着机会找到了林氏,小声在林氏耳边回了一句“病重。”

林氏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郑氏有没有病,外人不清楚,她当然是清楚的。

所谓的生病不过是搪塞外人的托词,陆家内里是都知道郑氏并没有病的。

但林妈妈如今却说郑氏病重,且又是在荣禧堂那边派人之后病重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荣禧堂里那位出手了。

人多眼杂,林氏也没再问什么,只点了下头说知道了,就叫林妈妈先下去忙了。

这个结果也没什么不好,若魏氏真不动手,她也是必然要动手的。

她自己什么名声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不会容许别人往她儿子(身shēn)上泼脏水

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

陆铭停灵三(日rì),便出殡下葬。

彼时已近年关,陆铭的葬礼便一切从简,来回不过两个时辰,人就已经下葬了。

腊月二十七,山上的水陆法会也停了,大家忙着过年,已少有人一直在山上待着了。

因着年节下,京都又恢复了往昔的(热rè)闹繁盛,虽不若往年处处披红挂彩,但街边店铺也都挂起了灯笼,以示喜庆。

被这(热rè)闹的年节气氛一冲,普云大师去世的事似乎也没那么轰动了。

护国公府陆家,因才办了一场丧事,这个年节便没有如往年一样大((操cāo)cāo)大办,反倒俭省了不少。

护国公夫人林氏仍旧每(日rì)同三夫人蒋氏一道去看魏老太君,然后略陪着说会儿话,再出来,(日rì)(日rì)如此。

很快,便到了除夕。

除夕(日rì),宫中有宴席,但天家念及这是阖家团圆的大(日rì)子,因而宫宴设在午时前后,基本上午后便散了,也不耽误诸人除夕夜里阖家团聚。

除夕宫宴,有封号的皇亲国戚,和有爵位在(身shēn)的官员女眷,以及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参加。

这是荣耀的事,能参加宫宴,没人会不愿意。

京中有爵位的不少,但能参见宫宴,并且能见到皇上的可不多。

也不是每回宫宴都会请这么多人的,所以每年除夕,宫里都极(热rè)闹。

因为难得宴请这么多人。

永宁侯顾家作为京都中地位算不得显赫,圣宠也不够丰厚的人家,往年也只有老夫人徐氏,和永宁侯夫妇及世子顾琮才有机会参见除夕宫宴。

但今年,老夫人徐氏和永宁侯夫人却是去不成了。

不过,人倒是比往年只多不少。

除了永宁侯顾麟和世子顾琮夫妇,还有顾荣夫妇俩也去了。

至于永宁侯夫人说是病了,连年节也((操cāo)cāo)持不了,所有事(情qíng)都是顾家二夫人和三夫人一起办的。

同样病了的还有顾家老夫人徐氏。

那次中风后,徐氏就再也没好起来,如今已经不能自己坐起来,得靠人扶着才行了。

顾家这个年,过得也颇冷清。

大房夫人“病”着不能出门,大小姐顾凝薇已经出嫁,二小姐安笙诵经祈福期限未到,闭门不出,年也不打出来算过,三小姐顾安雅在偏院里头关着,眼瞧着,这大房如今已有败落之象。

二房和三房人倒是全的。

不过,家里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徐氏又病成那个样子,谁又闹腾得起来呢

不过年总是还要过的。

二夫人沈氏跟丈夫一同去参加宫宴了,家里头的事(情qíng)就是三夫人宋氏在做主。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了,该安排的早都安排好了,顾麟那边早传下话来,说今年就不大((操cāo)cāo)大办了,让一切从简,等着顾麟顾荣兄弟从宫里出来,祭了祖,一家子再坐在一起吃顿饭,这个年也就算过了。

没甚事(情qíng)好安排的,宋氏便想忙里偷闲,先去歇会儿。

不想刚回去,就听院里的二等丫鬟慧儿报说,偏院里的三小姐说要见她。

宋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嗤笑了一声,“她要见我当真好笑,这时候了,她见我做什么”

她从前是跟顾安雅母女有过合作,不过那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顾安雅这样,还见自己做什么

宋氏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事是需要顾安雅帮忙的,因而便想回绝不见。

不想刚要说话,便听慧儿又道“来传话的人还说了,说三小姐叫跟您说,她手里有夫人要的东西,夫人去见她,定不会后悔的。”

顾安雅手里有自己要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宋氏第一感觉便是这个。

但随即心头一动,不知怎么的,这话就没说出来。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她如今已然这样,自己就是见见又何妨

兰英跟着宋氏已久,最是了解她,见她犹豫了,立刻便低声劝道“夫人,三小姐如今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您就是见见想也不妨事,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

说白了,就是有好处得拿。

宋氏出(身shēn)商户,有着商户人家的趋利本(性xìng),有好处不拿这种事对她来说,颇难。

于是宋氏就去见顾安雅了。

因为其他数得着的主子几乎都去参加宫宴了,去不了的也都病的病,关的关,所以宋氏去见顾安雅,并没费多少功夫。

当然,尽管如此,宋氏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悄悄去见。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躲过了满府的眼线,却忽略了这府中眼睛最亮的到底是谁。

这不,她这边前脚刚走,玉笙居那边后脚就接到了消息。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谈条件

安笙白日里几乎都待在佛堂,所以,消息先是传到了郑妈妈耳中。

郑妈妈听后略沉吟了一下,吩咐来人说:“先盯着她们,若她们危害不到小姐,咱们便不管,若她们要对小姐不利,即刻来报。”

来人得了命令,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玉笙居临时辟出来的小佛堂内,安笙和慧通一左一右坐在蒲团上,一个抄经,一个念经,十分和谐安宁。

......

宋氏带着人七拐八绕的,终于来到关着顾安雅的偏院。

这院子年久失修,又久无人居住,处处破败的厉害,唯一还算像点儿样子的正房情况看起来也不算好,只能算是勉强遮风罢了。

顾安雅如今正住在这里。

冬日的西北风顺着廊下刮进屋里,刮得屋门劈啪作响,屋门上一把大铜锁,将顾安雅牢牢地锁在里头。

看着她的婆子许是吃了酒,在耳房里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

宋氏等来到廊下,宋妈妈挑开耳房的帘子,一股热气混着酒气扑出来,宋氏当即拿起帕子掩住口鼻,嫌恶地退后了两步。

宋妈妈见了忙放下布帘,小声回话说:“看来是吃醉了,睡得极熟。”

宋氏点点头,对宋妈妈道:“把钥匙拿出来。”

宋妈妈颔首应了,然后悄悄进了耳房,片刻后方出,手中已经拿到了钥匙。

“开门。”宋氏下巴略抬了抬,宋妈妈立刻去开锁。

片刻后,漏风的房门被打开,宋氏踏进门里,看到了围着一床旧被缩在床角的顾安雅。

屋里没设炭盆,冷的冰窖一般,看来顾安雅日子确实不大好过,不过月余工夫,人已经瘦的脱了相,配着眼下这张冻得青白的脸,活像个阴司幽魂。

宋氏眼底划过一抹怜悯,语气却没什么温度,“你找我做什么。”

顾安雅没动,仍旧缩在床上,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想跟,三婶......做个交易......”

跟她做交易?

宋氏眉头微微挑起,“我不知道,我跟你有什么交易可做。”

“可三婶......不还是......还是来了么......”

宋氏听到顾安雅这话,双眼微微一眯,冷声道:“你若这个态度,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人便要走。

顾安雅忙喊道:“三婶且慢......我,我有件事,要跟,要跟三婶说......只要,只要三婶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先说。”宋氏转过身来,淡淡道。

顾安雅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宋氏讲条件,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能错过,因而也不敢再吊着宋氏,继续哆哆嗦嗦地道:“我知道,知道祖母的一些隐秘事,对三婶,必有帮助......”

徐氏的隐秘之事?

这事还真算得上有些诱惑力......

宋氏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你的条件呢?”

“三婶只要答应,答应送我离开京城即可......”

宋氏听到这里,不禁冷冷一笑,“你这条件可不容易,那我总得知道,你要说的事,跟你这条件是否配得起吧。”

这是要先听了。

但顾安雅哪里肯这会儿就将底儿全兜出去。

可一点儿不说显然也不现实。

她既要宋氏答应帮忙,便少不得先给些甜头勾着。

因而,顾安雅想了想,便说:“祖母当年害死过两个人,一个,是二姐姐的生母,一个......是三叔的生母,我有证据,三婶想要么?”

“你说什么!”宋氏就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到顾安雅说的居然是这个。

来之前她心里也想过几番,做了诸多猜测,但真是没想到是这样。

“看来三婶是想要了。”顾安雅神色轻松了些。

她就知道,宋氏肯定想要。

当然宋氏想知道这些,并不会是为了给被害人申诉或者报仇,可她却可以利用这些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个,她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目的。

宋氏想要分家。

这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们一房不是老夫人徐氏所出,处处不受重视,即便分家,也是分不到什么东西的,但如果宋氏手中握有徐氏的把柄,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更别说,宋氏早想开了不打算借侯府的光,那么,能拿到老夫人徐氏的把柄,就更好了。

“你说你有证据?”半晌后,宋氏面色有些凶地问道。

“有。”顾安雅简明扼要地答了一个字,声音很是笃定。

顾安雅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她生母就不一样了。

红姨娘在顾家待了那么多年,又帮着方氏做了那么多事,知道些隐秘也不奇怪。

而她临死前将这些告知女儿,就更不奇怪了。

毕竟关键时候,这些却是可以保命的。

比如眼下。

顾安雅不就用这些跟自己谈条件了么。

“你若是骗我呢!”宋氏想了想,又问。

“我现在这样,哪里又骗得了三婶。”顾安雅态度倒很光棍。

不过也确实如她所说。

她现在这样,又如何能骗得了宋氏呢?

她想离开,要宋氏帮忙才行,宋氏大可叫人看住了她,直到拿到要紧的东西再完全放手,否则,大可在外解决了她,一了百了。

就顾安雅现在这个名声,就算她丢了死了,顾家也绝对不会声张,只会对外说人病死罢了。

所以,宋氏确实没什么好顾忌的。

顾安雅打出的条件确实很有诱惑力,宋氏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顾安雅见宋氏答应,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立即道:“我现在就要走,三婶要安排车马送我出去,再给我一些傍身银子,只要出了城,我立即将证据所在之处告知三婶。”

顾安雅这条件也不算很苛刻,宋氏想了想,就答应了。

眼下送顾安雅离开,确实是个好机会,这会儿家里没什么人在,真等到人回来了,就不好动手了。

只是事后少不得要提防沈氏,不能让她有机会攀扯自己,剩下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敢打包票,发现顾安雅没了,顾家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

到时候,一个内外串通跑了便可搪塞过去,也没人能怪到自己头上。

毕竟,顾安雅是大房的女儿,就算丢了跑了,也不该是自己的错才是。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神秘消失

顾安雅要跑,管是不管,这郑妈妈可不敢拿主意,因而得着信儿之后,便去请见了安笙。

不过,郑妈妈没敢在在佛堂里说这种事,而是等着安笙出来了,才将事情说了,末了又请示安笙:“小姐,您说这事咱们管吗?”

如果只是顾安雅要跑,郑妈妈也就不来问安笙了,不过,顾安雅跟宋氏提到了安笙生母之死,又说到了徐氏与此事的关联,郑妈妈便少不得要来问问安笙的意思了。

郑妈妈知道,母亲的死一直是安笙最放不下的心事,所以,如果顾安雅说的是真的,那安笙也许会想知道这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的。

不想这一次,她却料错了。

安笙听了她的话之后,几乎没怎么想,便说:“随她去。”

郑妈妈听安笙这样说,不免有几分惊讶,但见安笙不像在开玩笑,神色也不勉强,知道她这是已经决定了,遂不再多言,颔首应了下来。

郑妈妈走后,青葙却忍不住问安笙:“小姐,三小姐说手中有老夫人害咱们夫人的证据,您为何......”

话还未问完,只听安笙冷冷道:“人最难过的,并不是只有死了,有时候,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青葙闻言略一怔,随即想到徐氏现在的模样,明白安笙的意思了。

也是,就徐氏现在那个样子,倒真不如两腿一伸直接死了来的痛快呢。

......

午时刚过,本是一日里阳光最浓烈的时候,但因为西北风刮得厉害,所以外头依旧冷得入骨。

永宁侯府内大部分主子还在宫中没回来,三夫人宋氏也回院里歇着去了,没人约束家中下人,因而下人们也乐得待在房里烤着火炉躲清闲,就连几个守门的都没禁得住趁着午宴十分喝了几杯酒,权当暖身子了。

午时一刻,西北风裹挟着薄雪顺着门廊,从四面的抄手游廊刮进顾家的院子,将院里的人全都吹进了屋里。

主子们不在,下人们也没什么好忙的,午后宴饮正是困乏的时候,躲起来打个盹才是人间美事呢,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去忙活啊!

大厨房的人午时也聚在一起吃了酒,这会儿除了一个看火的丫头,其余人全都三三两两靠着酣睡过去了,连三小姐顾安雅的午膳没送,也没人记得。

不过这在如今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位犯了错,被关到了偏院,眼瞧着是不中用了,别说少一顿饭,就是少几顿的,也无妨。

反正这也不是头回了,上面从未责罚过。

有那么句话说,这大户人家的下人啊,往往是最势利,最会看人下菜碟的,顾安雅如今没了依靠,又犯了大错,所以顾家下人瞧不上她,轻慢她,也很正常。

因为没人会替她出头。

像是今儿中午这样,午膳没送的情况,是常有的,往常也都没出什么事,所以,也没人觉得今儿会有什么事,晚上时候再补上不就成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大厨房也没人想着冒着风雪去偏院给顾安雅送饭。

而看守顾安雅的婆子也吃醉了酒,早睡得不知今夕何夕,自然也就没来催促过。

结果,这两下里同时一个疏忽,谁也没想到,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在顾家上下最散漫的时候,三夫人宋氏想要送一个人出去,还是不难的。

稍微乔装了一下,顾安雅就被人从偏门送走了。

看守的门人得了好处,甚至都没怎么仔细看,随便摆摆手,就让顾安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顾家大门。

而等到看守顾安雅的婆子发现顾安雅不见了,却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那会儿城门都已经关闭了,再想去找人,实在是难。

更别说谁也不知道顾安雅能去哪里,或者会去哪里。

如果她还在城里倒是还好说,可若是已经出城了呢,那又要到哪里去寻?

看守顾安雅的婆子这才想起害怕,冬日的寒夜里,她竟出了一头的冷汗!

顾安雅是犯了错不假,但对外她还是顾家的三小姐,永宁侯顾麟也只是说将她关着,可没说要将人赶出府去!

结果现在人没了,自己居然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这是严重的失职啊!

看守的婆子午时吃的那点儿小酒,此刻已经醒了个干干净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去求见二夫人沈氏。

她是二夫人沈氏的人,出了错,自然要去找沈氏拿主意。

......

彼时顾家上下能出现的主子们刚祭了祖宗回来,正准备开除夕宴席,沈氏正和宋氏一起忙活着夜宴的事,忽见看守顾安雅的人来了,不由眉头一皱。

这人怎么来了?

沈氏心头不解,但人反应倒快,见那婆子脸色不对,立即朝贴身丫鬟无双使了个眼色,示意无双先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无双得了沈氏的暗示,忙悄悄出去。

她们主仆的动作并不大,但依旧没有逃过三夫人宋氏的眼睛。

不过,宋氏却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忙着指挥众奴仆干活,眼风扫都没往沈氏这边扫一下的样子。

沈氏转头见宋氏正忙着,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不由心下稍安。

不过,等无双回来以后,她这心可就安不下来了。

无双去而复返,用的时间很短,沈氏注意到无双脸色不对,心里便不禁打起鼓来。

等到无双贴着她的耳朵将事情跟她一说,她立时惊得低呼:“你说什么!”

无双担心沈氏失态,急忙扯了她一下,“看守三小姐的人说,三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是......”沈氏大概是觉得自己理解不得当,又特地问了一下。

无双见沈氏似乎还没明白,便说的更加直接了些,“府里里里外外已经找了,都没有三小姐的影子,三小姐,不在府里。”

这话意味着什么,沈氏不可能不明白,所以当即便怒了:“她被关在偏院里,怎么会不见,看着她的人呢,是死的么!”

看守顾安雅的人是她手下的,现如今顾安雅不见了,她少不得也是有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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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章:是巧合吗

“夫人,现在怎么办啊?”面对沈氏的怒火,无双已经无暇顾及,她现在只想知道该怎么办。

好好的人就这么不见了,还是在大年夜里,看守的又是她们这边的人,这不是打她们夫人的脸么!

沈氏被无双问的顿时一噎,险些咳出声来,当然最后还是忍住了。

无双问她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好好地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她总不能瞒着吧!

这要是她们房里的姑娘也就罢了,偏还不是她们房里的,她如何有处置权呢!

“这事瞒不住,也不能瞒,叫人赶紧去寻二老爷,跟他先说一下这事,让他有个准备,待会儿好稳住侯爷,我这就过去。”沈氏迅速做了安排。

不安排也不行,顾安雅不是她名下的女儿,她丢了这么大的事,可不敢瞒着大房。

毕竟,那位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一家之主,这丢的又是他女儿,不告诉他告诉谁呢?

无双赶忙应下沈氏的话,然后立刻找人去给顾二老爷传话,之后自己又扶着沈氏匆匆离去。

三夫人沈氏在二夫人沈氏主仆匆匆离开后,才像是忽然发现事情不对似的,也跟了过去。

此刻,顾家兄弟三人,还有下面的小辈们,全都聚在松鹤堂,陪着徐老夫人说话尽孝心。

大年下的,哪怕徐老夫人口歪眼斜,说话漏风,但她意识可是清楚的,所以还是没有哪个敢不来尽孝。

除了如今守在佛堂里的那一位......

那毕竟是皇上和太后亲自发话嘉奖过的,别说侯府上下不敢说个不字,就是外头也没人敢大张旗鼓的说三道四。

除了守在佛堂不能来的安笙,还有一个孩子也不在,就是被关起来的顾安雅。

徐老夫人可不愿见这个给家族蒙羞的孙女,所以即便是大过年的,也没叫将顾安雅放出来。

世子夫人守在床边伺候茶汤,见徐老夫人茶喝到衣襟上去了,忙拿帕子给擦,并不敢表现出嫌恶来。

但心里早就已经怨气冲天。

当初她以为这是门顶好的婚事,欢欢喜喜地嫁了进来,结果嫁进来之后才知道,一切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别说什么三两年从婆婆手中接过掌家权了,就是婆婆本身,也是个不能提起的禁忌,婆婆做下丑事,连带的她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还有徐氏这个老不死的,原先没病之前,说话一言九鼎,根本不容人言,现在病了也不消停,非指名叫她来伺候汤药,缺叫二房和三房的媳妇管家,真是从没见过的糊涂!

她怎么就不赶紧死了呢!

世子夫人一边喂徐氏一查,一边恶毒地诅咒着徐氏。

其余几个孩子也都围坐在徐氏周围,至于顾麟和顾荣还有顾彻兄弟三人,并世子顾琮,却是坐在外围闲谈。

正说着呢,丫鬟进来报说,二老爷顾荣的长随木松来了,有事说要求见顾荣,请顾荣出去一趟。

顾荣一听这话,心中便是一动,随即朝顾麟几个人笑笑,说:“大哥、三弟、琮儿,木松这小子向来没眼力见儿又没注意,不定又怎么了,等着我拿主意呢,我去去就来。”

顾麟几人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们房里出什么事了,自然没拦着他。

片刻后,顾荣出了暖厅,来到门口廊下,见木松抄着手等在不远处,遂皱眉朝他走去。

“怎么回事?”

“爷,您可出来了!”木松一见顾荣,忙不迭地行了礼,然后赶紧凑近了人小声说:“出事了啊我的爷!”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顾荣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却不喜欢木松这个做派。

他的长随,怎么能这样毛毛躁躁,一惊一乍的呢!

木松被顾荣斥责,却顾不上辩驳,忙又道:“三小姐不见了,夫人叫奴才赶紧来跟爷说一声,她如今正朝这边来呢,叫爷您心里有个准备,待会儿也好安抚住侯爷。”

“你说什么!好好地大活人......”结果,刚斥责完木松大惊小怪的顾荣,自己却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木松赶忙拦下顾荣:“哎呦我的爷,您可莫要喊,可不能叫老夫人知道了。”

顾荣经木松一提醒,这才想到徐氏的情况,于是忙收回了惊叫声,压低声音对木松道:“你这样,赶紧去跟夫人再说一声,不能在老太太这里说这件事,这样吧,叫她转道去前厅,我这就去请大哥几个一道过去,让她带着老三媳妇一起去前厅说话。”

木松得了顾荣吩咐,忙一溜烟似的又跑了。

顾荣也急忙回去,将顾麟和顾彻还有世子顾琮都叫了出来。

他只说有件要事要跟几人商量,却没说是什么事,只说要等沈氏和宋氏来了之后才能说,顾麟几人不由一头的雾水。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沈氏得了顾荣的话,半道上停了下来,等着宋氏赶上来,拉着她一起去了前厅。

路上的时候,沈氏先跟宋氏说了顾安雅的事。

她不傻。

顾安雅消失的蹊跷,要说这府里没人帮她逃走,她绝对不相信。

而她认为自己是有理由可以怀疑宋氏的。

但宋氏听了她的话脸上的惊疑不定十分逼真,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因而,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可顾安雅要是早有这样的人脉,怎么会等到如今才跑呢?

偏等着她们都不在府上,只宋氏一个人在的时候跑了,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

顾麟几人跟着顾荣一道来了前厅,刚坐下不久,沈氏和宋氏便也到了。

一家子几个主要主人都在,沈氏便直接将事情说了。

等她说出顾安雅不见了的消息后,顾麟几人全都是一样的吃惊脸。

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在偏院关着么!如何会不见?何时不见的?又缘何此刻才来报!”震惊过后,顾麟接连抛出了几个疑问。

沈氏每听到顾麟一个问题,脸色就难看了一分。

其实顾麟的问题问的并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她难以回答而已。

她总不能直接跟顾麟说,看守顾安雅的人怠忽职守,糊里糊涂就将人弄丢了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夜半不眠

子时将近,烟花爆竹声渐渐停了,雪倒是越下越大,很快外面便白茫茫一片,倒是衬得各家门廊上的红灯笼愈发显眼起来,平白都亮了几分。

陆铮跟陆文分开后,便直接回自己的院子了,不过却并未歇下,而是去了书房看兵书。

不过说是看兵书,却半晌也没见翻动一页,显然是没看进去呢。

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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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生活情趣儿

安笙的琴音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停了。

她的琴声一停,外面的笛声便也停了。

青葙新奇的不得了,惊喜地跟安笙说:“小姐小姐,您听,外头的笛声也停了,这是在配合您呢,您说这会是谁呢?”

大半夜地跟她们小姐一样不睡觉,有心思出来吹笛子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安笙没回答青葙的话,而是径自来到门口,打开了门闩,推门出去了。

青葙见状自然赶紧跟上。

不过安笙并未走远,只到了门口廊下就停住了,然后,青葙就见安笙拿出了脖子上戴的骨哨,吹了起来。

要说先前还不明白,那现在见安笙吹响骨哨,青葙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果不其然,她们这边骨哨声一停下来,外面就也传来了几声幽幽哨响。

青葙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服气!

外头传言都说她们姑爷是个冷疙瘩,不会疼人,瞧着又凶,肯定脾气不好,且没有生活情趣儿,将来对媳妇也不会好,青葙真是想说,真是瞎了你们的眼,那是你们没见过我们姑爷哄我们小姐的时候!

什么叫有生活情趣儿?

她们姑爷这绝对算是忒有生活情趣儿了好不好!

雪夜笛声传情什么的,多浪漫啊!

此时此刻,青葙大概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她是如何的觉得安笙不“正常”的了。

至于大半夜不睡觉起来看雪弹琴吹笛子什么的......这般儿女情长,哪是一般俗人会懂的呢?

.......

安笙吹完了哨子,就转身回屋了。

青葙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这就完了?

姑爷大半夜的吹着北风迎着大雪然后也没见着小姐的面,就走啦?

不是......话本子可不是这么写的啊?

不得再有点儿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啥的么?

正当青葙迷惑不解之际,便听安笙说:“好了,将门拴上吧,快去睡觉吧。”

青葙:“......哦......”

完了,她思想又狭隘了,总是理解不到真谛,大概这件事情太过高深,所以,她这样的凡夫俗子是注定参不透了......

......

顾家院墙外。

陆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手指,将冰凉的玉笛插进腰间,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背后是茫茫雪夜,不远处是万家灯火,他却大半夜的跑到别人家院墙外面来吹笛子。

真是......不可思议!

他现在这般举动,在从前的他看来,真是想也想不到的,文人雅士那一套,他素来不喜,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夜半笛声传情什么的,可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陆铮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了两声,然后也不知道心虚还是怎么的,飞快地四下里扫视了一眼之后,才飞也似的疾奔而走。

速度快的活像是有狼在后头追......

......

次日早,大年初一,诸家拜年访友,好不热闹。

一大早的,顾家奴仆凑在一起说话,有个婆子说起昨晚好像听见外面有笛声,结果立即引来不少附和声。

这婆子本来还以为自己半夜发梦呢,现见这么多人附和自己,才知道不是自己做梦,是真有这回事,不禁跟几个相熟的人感叹道:“这定是哪位大才子,才有这样好的兴致呢!”

昨夜里那种情况,大家多少都喝了酒,不少人更是醉的睡死过去,这要不是哪位大才子有闲情逸致,哪能大半夜的起来吹笛子啊。

不过倒是怪好听的。

这婆子话音刚落,又有人说:“这有什么,我跟你们说,昨晚上我还听到玉笙居里传出琴声来了呢。”

自从安笙下令封了玉笙居的院门,玉笙居里就彻底沉寂下来了,这段日子,别说琴声了,便是一点儿嬉闹声也听不见啊。

“感情昨晚上是什么好日子?”有个婆子下意识这样问道。

结果话一出口,就引来同伴嘲笑:“你是傻了吧,昨晚上大年夜,搁谁家里不是好日子啊!”

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压根儿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直到被管事的婆子喝骂了一声,才住了嘴,消停下来。

顾安雅不见了,昨夜虽让人出去找了,但顾麟到底还是没敢大张旗鼓的找,且就连府里大部分人如今都在不知道,三小姐顾安雅已经不见了。

顾麟自觉丢脸,更不想外人知道他女儿糊里糊涂地没了,所以也没打算报官。

但家里头几个管事的还是知道内情的,因而一大早地见了这些婆子碎嘴取乐,自然恼火。

主子那边烦的不行,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取乐,是嫌日子过得太轻松了不成!

......

年节下诸事繁忙,去寺里进香祈福的,走街访友拜早年的,处处都是喜气洋洋一片。

陆家虽说死了人,但年到底也要过,且还不能太低迷了,总不能过个年全家人都拉着个脸,比谁的脸色更难看吧?

没的看了叫人糟心!

一大早的,陆家众人全都聚在老太君魏氏的房中,等着拜年。

这时候就看出小孩子的好处了,三房的四小姐和五少爷年纪都不大,童言童语的,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几句童言稚语倒是缓和了不少气氛。

魏老太君看着下头儿孙满堂,虽说少了曾经最爱护的那一家,但到底一则人死不能复生,二则山上那个又是她亲自下令处置的,断没有后悔的道理,因而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可亲高兴些。

只是扫了两眼大房从前坐的位置,到底心里还是不痛快,又想到大房如今只剩下陆佳敏了,因而哪怕自己病了陆佳敏没回来探望,却仍旧难掩关怀地问了一句:“瑞王妃可说了,何时回来拜年么?”

虽然陆佳敏如今贵为王妃,但也没有不认娘家的道理,况且陆家又不是小门小户,提起来给她打脸,这样的娘家,不说她,就是瑞王也该尽力拉拢才是,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却总得叫人挑不出错来的。

魏老太君自认自己还在,瑞王妃怎么也是要来拜年的,却不想,她这话一问出来,屋内忽然间就静了一下。

魏老太君立刻就察觉出不对来了,因而忙又追问:“有什么不对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可惜

瑞王妃疯了的事,魏老太君可是还不知道呢。

陆铭骤然去世,她病势愈发沉重,家里上上下下便都一致认为此事该先瞒着她。

本以为她病的有些糊涂了,已经忘了这件事,不想,却又在今日问起来。

但其实如果深究起来,也不能说是想不到,只是......大家都有意地回避了这件事而已......

毕竟,还没人想好应该怎么跟魏老太君说这件事呢。

可没想好,难道就能不说了吗?

魏老太君这话问的是林氏,林氏又怎么能不回答?

但这话又不好答......

纵然林氏如今对魏氏有了怨言,但也不能不顾及魏氏的死活啊!

其他人也没敢多言,林氏都不说话,就更没她们说话的份了。

屋内一时静悄悄的,余声不闻。

魏嬷嬷有心说些什么掩饰过去,但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林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林氏朝外走了几步,朝魏老太君深深蹲跪下去,尔后道:“请母亲恕罪,先前母亲悲痛过度,状况不好,媳妇未敢同母亲说瑞王妃的事情,如今既母亲问起,儿媳也不敢再瞒,瑞王妃......听闻大少爷的事情,悲伤过度,以致病了,如今正在瑞王府静养,怕是不能来咱们府上拜年了。”

林氏到底还是没直说陆佳敏疯了,怕这消息太过刺激,魏老太君更接受不了,因而只说病了,到底怎么个病法儿,却是没说清楚。

但魏老太君显然也不是好糊弄的,闻言立即便急急喘息几声,问道:“是得了什么病,重到行动都不自如了?”

这话林氏却是没办法答的,正巧这时候,外面来报说,陆家宗族里来人了,过来给魏老太君拜年,魏老太君也只能先叫林氏起来,暂且按下这个话题不谈。

陆家之前同宗族里关系不大好,后来等陆铮父亲袭了爵位,关系才稍稍缓和了些,这几年宗族里送了好几个子弟到军中辅佐陆铮,这走动的才多了起来。

宗族里来的自然是宗亲,总不好不招待的,魏老太君便命林氏带着蒋氏安排宴席等事。

这些林氏都是做惯了的,自然不用魏老太君操心,转身便去交代林妈妈安排下去了,又亲自看着人沏了茶,这才再次回来。

来的是个跟魏老太君平辈的老太太,带着家里几个小辈,三个姑娘,两个少爷。

陆家男丁不多,陆铮和陆铭一大早地又进宫去了,好在陆三老爷还在家,带着长子陆绍陵倒也能招待一二,不至于怠慢了客人。

来的这位太夫人带了三位姑娘,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好时候,也是正议亲的时候,林氏吩咐完人准备茶水点心果品后再回来,正听见这位老太太跟魏老太君夸奖陆铮和陆文还有陆绍陵。

林氏脚步微微一顿,觉得有些奇怪。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这位老太太又着意多说了陆文几句。

林氏进了屋子,看了眼随着陆家二小姐陆瑾瑜坐在一块儿的三个姑娘,心头微微一动,大抵明白了。

这位老太太怕原本就是打着陆文的主意来的吧,陆文年纪跟陆铮相仿,倒也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只是,她早给陆文看好了娘家侄女,只是还未曾同老太君说而已......

她娘家侄女婉仪性子沉静,人也温和,跟陆文性格是正好互补的,她可是已经跟嫂子透过气儿了,可不能让老太君再答应别人。

于是乎,林氏赶忙快步走进去,先跟那位宗族里来的老太太行了礼,又受了几位姑娘的礼,这才朝魏老太君亲热笑道:“方才出去的时候,媳妇家里嫂子差人来传话,说待会儿要带着婉仪来给老太君拜年,倒是赶巧了,婉仪来了,倒是能跟几位姑娘说上话呢。”

林氏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忽然提起她娘家侄女,必有深意。

魏老太君人还是不糊涂的,撒谎一想,便大概明白了,因而立即也笑应道:“这倒是好,我病了这许久,闷坏了,能多见些人倒是好呢,你嫂子她们何时来,若赶得巧了,就一并留下用午膳吧。”

“能叫您高兴,那我肯定要留她们吃饭的。”林氏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坐在魏老太君旁边的那位老太太也不傻,多少从这婆媳俩几句话中听出了些门道,不禁暗道可惜。

要是林大学士家里的姑娘,她的孙女们只怕只争不过了。

可惜了......

原本她是更属意陆铮的,可惜陆铮克妻的恶名在外,她到底舍不得嫡亲的孙女没命,后来听说陆家大少爷情况似乎好转了,也曾动过陆家大少爷陆铭的主意,哪知道那位大少爷真是个短命的,年纪轻轻竟就去了,她为此还庆幸过当初没一时冲动呢。‘也是因为陆家大少爷也不成,她这才将心思动到了陆家养子陆文的身上。

这陆文虽说是陆家的养子,但好歹是记在护国公夫人林氏名下的,听说跟陆铮感情又好,也颇得重用,想来也算一门好亲,不想,这个也不成了。

早知道不该犹豫那么久的!

林氏并未错过这老太太面上一闪而过的可惜,心道自己还是猜对了,这老太太带着三个正当妙龄的孙女来拜年,打的竟真是陆文的主意。

看来这事不能拖了,得赶紧跟老太君说一声,定下来才是。

她娘家侄女,可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说来老太君应该也不会不同意才是。

......

陆铮和陆铭从宫里回来后,得知家中来了客人,自然要来拜见。

都是连着亲的,长辈们也都在,倒是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之说,因而二人便结伴来了魏老太君的院子。

待他们兄弟二人一同进到房中,宗族里来的那位老太太眼前便立即亮了一下,继而愈发可惜。

这么好的儿郎,她的孙女们却是没这个福气了,当初真不该犹豫太久才是!

陆铮和陆文一同进来拜见长辈,也见了几位同族的姑娘,陆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陆文却觉得本家那位老太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略有些诡异?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小人行径

陆文觉得奇怪,但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同陆铮一起陪着说了几句话,便退出来了。

等出了房门,陆文撞了下陆铮的肩膀,小声跟他说:“你觉不觉得屋里那位老太太有点儿奇怪?”

陆铮却摇头说没有。

他确实没觉得那老太太有什么奇怪。

这几年宗族里的人待他们家都十分恭敬讨好,毕竟都要靠他们家来提携,稍显热情些也没什么奇怪啊。

陆文见陆铮并不觉得不对,不由也怀疑自己太敏感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喃喃说:“难道是我想太多了?”

陆铮没理他,只说:“子正方才打发人来说,在清江阁设了宴,叫我们俩待会儿赶紧过去,还是赶紧先去同三叔和客人们说一声才好。”

“这是正理,那赶紧走吧。”陆文听他说起这个,便也不再纠结那位同族的老太太哪里奇怪了。

年下走亲访友,大宴小宴不断,杜奕衡早在清江阁定了位置,邀了陆铮陆文,还有文韬和林子轩一同小聚,几人虽手上帖子都多的数不清,但怎么也要先赴他的宴请的。

杜奕衡可是说了,有件要紧事要同他们说!

......

清江阁就在平湖不远,临水而建,四周开阔舒朗,景致颇好,是文人雅士们最喜欢的宴饮之处。

不过他们几个平日小聚多是在云华楼,那地儿是文韬的产业,私密性好,说话也不担心被人听了去,倒不知杜奕衡今儿怎么将地方选在这里了。

陆铮和陆文见过客人,跟陆三叔说了一声,又打发人去内院跟林氏传了话,便出门了。

到了地方,就见杜奕衡的亲随灵鹤守在楼下,见到他们二人忙迎上来,先笑着拜了年,然后便道:“我们少爷跟林少爷已经到了,在上头暖阁里呢,二位少爷快也请上去吧,奴才还要等文少爷,就不送二位爷上去了。”

说着,便叫了清江阁的人过来引路。

陆铮和陆文听说杜奕衡跟林子轩已经到了,也不耽搁,立即就上了楼。

等到了暖阁里,便见杜奕衡跟林子轩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床边赏梅呢。

听见动静,二人一同回头来看,见是陆铮和陆文到了,二人便一同起身过来。

四人互相拱手拜了年,杜奕衡便笑着说:“你们可算来了,我跟文山都在这看了半天的梅了,昨夜里大雪,这梅花开的也不好,瞧来瞧去也没甚趣味。”

清江阁东面临水,西面却是一片梅林,每逢冬日,梅花盛开,总能引得诸多人前来观看赏玩。

可惜昨夜大雪,将大半已经开了的梅花都打落了,只剩下了些花苞了,不过倒是依然没阻挡那些文人骚客和公子哥儿们的热情。

不过,杜奕衡历来也不算爱凑这种热闹,今儿怎么会来这里了呢?

“你还有这兴致,跑到这里来赏梅呢?”陆文也不客气,直接就这么问了。

杜奕衡闻言啧了一声,看着他跟陆铮过来了才道:“当然不光是为了赏梅了!还有要紧事呢!”

“什么要紧事跑这里来说?”他这么说,陆文就更不明白了。

真是要紧事,不该找个安静私密性好的地方吗?

怎么寻了这个个热闹去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杜奕衡并未回答陆文,只神神秘秘地说道。

几人正说着呢,文韬也到了,杜奕衡便叫上酒菜来。

等到酒菜都送上来了,几人才见他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今儿把地点定在这里,可是有原因的,你们可知是为了什么?”

“合着你找我们过来,是为了猜谜来了?”文韬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他什么都不说,他们怎么知道他来这是为了什么?

“猜什么谜猜谜,”杜奕衡又啧了一声,“我叫你们过来,一是叫你们半个忙,二么,却是衍之和安笙!不过这两件事又可以看做是一件事。”

“什么意思?”陆铮听杜奕衡提到自己跟安笙,这才有了几分看重。

他原以为不过是几个人聚一聚,看来并不是?

杜奕衡四下里看了看,又让灵鹤把窗户也关了,这才道:“赵蔚,你们都知道吧。”

陆铮他们听到这个名字,都点点头。

新科榜眼赵蔚,如今的礼部郎官,瑞王面前的“红人”,谁人不知?

“我听说,皇上有心将四公主指给他!”杜奕衡一脸的气愤。

他好容易说服了家里头,眼瞧着跟四公主的婚事就要有眉目了,不想横刺里斜插出个赵蔚来,真气死他了!

“皇上要将四公主指给赵蔚,这话你听谁说的?”文韬一脸讶然。

其他几人也是不解。

四公主又算不上受宠,皇上怎么会想起来给她指婚,这事该是皇后娘娘操心才是啊。

而且,皇上要指婚四公主和赵蔚,跟陆铮和安笙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赵蔚,表面上看着是个君子,实则不过小人一个!他为了博得瑞王赏识,居然跟一些举子散播谣言,说衍之和安笙皆是沽名钓誉之辈,一个拿兄长之死博前程,一个拿恩师之死博贤名,也是他寻的那几个人里头正好有一个跟我有些来往的,将这事跟我说了,要不然我们还都不知道呢!”

“也是他这人太谨慎了,只在小范围里说了几句,如今这些话都还没传出来,他话说的含含糊糊隐晦不清的,倒跟无意为之似的!我打听过了,他今天约了友人在这里吃酒,就在我们隔壁,待会儿我们听听,要是他还敢说什么,就抓他个现行,看他如何分辨!”

“他一个小小礼部郎官,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文韬气得将酒杯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林子轩也是皱眉不喜。

原本他还觉得赵蔚算有些真才实学,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我看他就是欠打!”陆文就直接多了,也粗暴多了。

不过这倒是很对杜奕衡的路子,闻言立即附和说:“对,就是欠打!”

倒是陆铮,一直没说话,只一脸沉肃地坐着,不过,众人倒是都没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抓现行

这边杜奕衡话音落了没多久,几人就听外面传进来了动静,紧接着,隔壁暖阁的门似乎被人打开了,几人知道,这怕是杜奕衡说的赵蔚一行到了。

几人见状,不免都凝神细听隔壁的动静。

就在这时后,大家便见杜奕衡一脸贼笑地起身来到北边墙壁前,又回头朝另外几个人笑了笑,才叫灵鹤来将他面前的那个花架子挪走了。

那花架上头挂着一幅画,并非什么名家藏品,但胜在画技出众,画的又是岁寒三友,摆在这里倒也应景。

不过,杜奕衡突然去看一幅画做什么?

正在陆铮、陆文和林子轩都有些不解的时候,文韬心里却是微微一动,但他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杜奕衡动作。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见杜奕衡把那副画往旁边一挪,那画后面的墙壁上便多出了一个小洞来!

那洞口不大,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什么,但却叫众人十分惊异。

这清江阁的暖阁,居然有这样隐秘的洞口,这是做什么?

陆铮和陆文见识更多,一下子就明白这洞口是干什么的了,只是,这种事情多是店家隐秘,杜奕衡怎么会知道?

不过此刻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杜奕衡也没多做解释,只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几人一起过来。

于是,几个人便都一同来到了墙边,然后......听起了壁角......

这暖阁大概都两两对称的结构,这小洞对面并看不到什么,不过走近了却能隐隐看得出是透光的,所以大家都猜测,这洞口对面想必也是挂着这样一幅画的。

而若是不知道这样的内情,是绝对不会有人去动墙上挂着的画的。

很快,隔壁便有了动静。

应该是因为这个洞口的原因,隔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楚,陆铮他们立刻就听见,是赵蔚在跟几个人说话,听着是劝酒的声音。

很快又传来碗盘杯箸相碰的声音,接着是几声朗笑,再之后,又说了些诗词歌赋等的风雅之事,陆铮他们听的皱眉。

他们可不是来听赵蔚跟人谈古论今,说辞谈赋的!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对面又响起了赵蔚的声音,说的却不再是诗词歌赋,而是他们想听的那些。

只听得赵蔚带着唏嘘的声音透过墙壁伤的小洞清晰地传过来,说的正是:“唉,这些话原本我是不想说的,按说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与我们也不相干,但我只要一想到我们熟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中,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看见这世间不公之事,能站出来大声驳斥吗?可叹,我空有这样的大志,如今临到头了却也退缩了,只能跟你们倒倒苦水,说说我的不平。”

说着,赵蔚有连声叹息了起来。

然后,便听另外一个男声说道:“子韧兄万万不当如此!你能有这个不平之心,已经是我等表率了,唉,你说得对,想当初我们读书做学问,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平尽这天下不平之事吗?只可恨到头来我们还是位微言轻,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话刚说完,便又另外一个出来反驳他,“哎,朝平兄此言差矣,我们也不是没有尽心尽力的,怪只怪那些人位高权重,我们无法与之匹敌罢了!”

这时候,便又听赵蔚说道:“说来都是我无能,以为入朝为官了,就能为天下臣民鸣不平了,却不想到头来也只是对坐兴叹,却什么都做不了!”

赵蔚这话刚说完,便有人来劝他:“子韧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那陆铮是朝中众臣,出身不凡不说,又手握大军,又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听说瑞王爷都得避其锋芒,你又如何能与之抗衡呢?”

他这话刚说完,又有另外一个人来附和说:“正是如此,子韧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这陆铮手握重兵,岂是一般人对付得了的?就算他真的跟长兄之死有关,我们又如何能撼动得了他的地位呢?不说他,便是他那个未婚妻,打着亡故恩师的名头出来替自己招揽名声,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别人还不是以为她真是知人之善,听说连皇上和太后都下之旨嘉奖了呢!”

“要说还是这世道可恨!”另一个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语气带着十足的愤恨不平,“可怜我们一心为国为民,却包销无门,而有些人不过沽名钓誉,却能享受世人赞誉,这天下人也真是糊涂!”

几个酸腐书生正在对望兴叹,哀叹自己的怀才不遇,和天下人的糊涂透顶呢,不想他们所在的暖阁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那动静大得很,暖阁的门当即承受不住,咔哒一声撞上墙壁竟再也没弹回来,而是直接掉下了一半来。

屋里几个正在喝着小酒私话的书生顿时吓了一跳,待转头望去时,就见门口几个华服锦衣的公子,正一脸不善地盯着他们。

为首的那个穿玄色衣袍的,更是满脸慑人的寒意,瞧着便十分骇人。

这些书生平时狎妓作几首酸诗,或者跟人比斗才艺倒还擅长,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哽住了,个个说不出话来。

他们多是没有中举,却滞留京师想寻求门路的,但能接触到的大人物却十分有限,因而并不认识陆铮几人。

不过赵蔚却是认得的。

他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们方才在暖阁里说的话,别是都被这几人听去了吧!

赵蔚吓得脸都青了,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要解释,可话已出口,却根本连不成句,只哆嗦着唤了一声:“陆,陆将军......”

他的几个友人听见他唤陆将军,都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也是脸色大变。

陆将军,这朝中能被成为陆将军的,又这般年轻不凡的,能有几人?

可不就是他们方才嘴里说的那位陆家的少年将军,陆铮么!

说人家坏话被当场抓个正着,这事该怎么办?

几人都傻眼了,然后赶紧都去看赵蔚。

这里面,有官职在身的也就只有赵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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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吓唬

赵蔚的陆将军喊出声,并未换来陆铮的回应,倒是杜奕衡先冷笑一声,道:“赵大人好兴致,特地包了这么雅致的地方说人坏话啊!”

杜奕衡平时也是翩翩君子的模样,何时这样不给人留情面过,赵蔚当场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他得罪得起的,杜奕衡乃右相嫡长孙,右相又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十分受宠幸,他哪里敢得罪这位呢?

不光是这位,他旁边的陆铮,陆文,还有他们身后的文韬和林子轩,哪一个又是自己得罪得起的呢?

想赵家虽在江南还算有些头脸,但跟这几位的出身一比起来,那真是提鞋也不配的!

他寒窗苦读十余年,好容易中了榜眼,被皇上亲指到礼部任事,本是有大好前程的,如今......

他忽然后悔起来,他怎么就会想要去走瑞王的路子呢,怎么就会听瑞王的话,出来散播陆铮和顾家二小姐的谣言呢?

散播就算了,居然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时运不济成他这个模样的,天下只怕也少有吧......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对面的文韬忽然笑了笑,说:“赵大人莫不是怪自己时运不济,说人坏话竟叫人抓个正着呢吧?可赵大人若是积些口德,又怎么会将自己陷于如此境地呢!”

文韬语气并不重,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但这话却如一个巴掌一般,狠狠地打在了赵蔚脸上。

想他也是自诩读书人的,如今却像个长舌妇一般,出来说人是非,又如何还称得上是读书人呢?

他所作所为,又哪里有一点儿读书人的清高意气?

不光是赵蔚,跟他同来的那几个人,听了文韬的话,也都是满脸通红,羞得不敢抬头。

身为读书人,却跟个市井妇人一般,在外说人是非,说的还都是自己的猜测,并无证据,这跟污蔑又有什么两样。

污蔑朝廷命官,这罪名可不小啊!

思及此,几个人顿时慌乱起来,都去看赵蔚:“子韧,这,我们......”

他们都是举子,若因此被夺了功名,这辈子可就完了!

而赵蔚也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他可不光是有功名的,他还有官职在身呢,要是御史台的御史一道弹劾的折子递上去,他的管路只怕也就走到头了!

凭陆加的权势,惩治他实在不困难,到时候,哪怕瑞王会保他,只怕也很难。

更别说,他还不十分确定瑞王会不会保他。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陆文冷声道:“怎么,在想谁能保住你?那我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跟着的那位,可不是会做这种多余的事的,你是认为自己有什么叫他不得不保下你的能耐么?”

陆文语气冷冷的,声音却嘲讽得很。

赵蔚被他这么一说,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是了,他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要瑞王非要保下他么?

他仔细想了又想,发现并没有,于是就更绝望了......

那几个书生见赵蔚被问的哑口无言,都吓得不行,其中一个居然跑出来朝陆铮跪下了!

“陆将军,陆大人,小人也是听信了赵蔚这厮信口胡言,并非有意构陷大人,污大人的名声,小人只是不查,还请大人不要同学生计较啊!求大人宽仁大量,莫要同学生计较啊!”

一会儿小人一会儿学生的,语无伦次,出了事就把一切罪责都推在别人身上,好像自己一点儿错都没有似的,这样的人,也配称为读书人!

陆文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当即就一脚踹过去,将那书生踹到了一旁。

那书生被踹得当即哀嚎一声,其他几个人吓得立即就都跪下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其实他们不知道,陆文这还是收着力气呢,要真下了死力气,这书生这会儿只怕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赵蔚也是脸色发白地看着陆文,拢在袖中的手却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没人会不害怕!

他甚至想,要是陆铮他们一个暴怒之下,杀了自己怎么办?

他不过是礼部一个小小的郎官,就算真被这几人弄死了,会有人替他说话鸣冤吗?

他们若是联合起来,一口咬定自己私德不修,又或者随便安个什么罪名给自己,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呢!

而他们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清江阁的人都没来看看,更没有旁的客人闻讯而来,只怕是早就是上下打点过了......

赵蔚是直到此时才认识到,自己跟这些真正的豪门世家子弟,差了多少。

可他现在后悔,还有用吗?

正当赵蔚绝望之际,却听一直都没说话的陆铮,突然开口了,他指着那几个同自己前来的书生,跟陆文说:“找人带走,先看管起来。”

这话说完,赵蔚才见他朝自己看过来。

就是这一眼,让赵蔚浑身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陆铮看他那一眼,冷冽极了,甚至带着杀意。

按说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不该有这样肃杀的眼神才是,但他偏偏就有,而且绝对不是花架子来唬人的。

赵蔚突然想起,这位十三岁入军营,那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死在他手中的人,只怕不知凡几,这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在气势上就完全不一样!

那几个书生听说要被带走,其中一个胆子小的已经失禁了。

一股异味传出来,杜奕衡当即嫌恶地皱了皱眉,拿起扇子挡住了口鼻。

陆铮却没管这些人,只去看着赵蔚,问他:“谁让你出来说这些的。”

他语气很淡,目光也没有方才那么冷冽肃杀了,像是方才一切不过是赵蔚的错觉。

但赵蔚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十分怀疑,如果自己不配合,陆铮真的会杀了他!

但是要他公出瑞王来,他又有些不敢。

这两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哪一个都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意捏死他!

他此刻真是后悔万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非要往这夺嫡大事里头搅和!

虽说此事成了便是一朝富贵无边,可若是不成,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离家之时父亲还曾嘱咐人,让他行事小心,不要随意掺和党争之事,他怎么就不听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跟着赵蔚同来的几个书生很快就被人带下去了。

陆铮他们出门身边都是带了人的,虽然不是功夫顶好的护卫,但带走几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书生还是不难的。

至于人带到哪里去了,又准备怎么办,这些陆铮都是没有说的,其他人也没问。

赵蔚看着这一幕,脸上的冷汗就更多了。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自以为有瑞王做靠山,可以不用害怕这些人,就算出了什么事瑞王也能保下他,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且不说瑞王没有亲口允诺会一力保他,就算瑞王承诺了,难道就真的有用吗?

瑞王一派的官员总说瑞王有足够的实力与太子抗衡,他以前也相信了,可如今看来,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他只看到拥护瑞王的官员很多,却不看看拥护太子的又有多少?

再者说,这拥护和拥护还不一样呢,瑞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太子身边又是些什么人,在此之前,他似乎从没深思过这个问题。

而今看到陆铮这几个人,他却忽然间明白过来了。

他敢说,如果不是皇上临终有密诏要传旨瑞王,瑞王只怕毫无继承大统的机会!

但有遗诏瑞王就一定能继承大统吗?

只怕也不见得吧......

太子身边,可是能人辈出的......

暖阁被踢坏的房门又被好好地关上了,也不知道陆文怎么弄的,看上去居然跟没坏的时候一样。

房门再次关上,赵蔚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时候,便听陆铮又冷冷问他:“谁让你出来说这些的。”

他只是语气有些冷,声调却并不高,但赵蔚却听得遍体生寒。

他想,陆铮真的不知道是谁叫他出来说这些的吗?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哪就有这么巧的事呢?

正好他在这里说陆铮的闲话,陆铮就坐在隔壁刚好听到,一切都太巧了,巧到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

他们早在这里准备好,等着自己过来了......

思及此,赵蔚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说实话,还是硬撑着什么都不说。

因为哪一种选择下场似乎都不太好。

正在犹豫之际,赵蔚又听到文韬说道:“我奉劝赵大人一句,可别犹豫太久了,衍之的耐性可一直不太好。”

赵蔚就算不知道这个衍之指的是谁,也猜得到,多半是说的陆铮。

文韬说陆铮耐性不好......

赵蔚抬头看了看陆铮,然后心里骤然一缩,忙错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其实陆铮的目光并不是很肃杀的,但赵蔚就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惧怕。

他心里很乱,短短一瞬工夫,他已经想了许多。

他在衡量,自己如何选择才是最有利的,最起码,他不能因为自己连累整个家族......

正想着,便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子轩忽然温声道:“赵大人寒窗苦读十数载,莫非还不懂审时度势这四个字吗?赵大人想要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

赵蔚听到林子轩的话,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林子轩是他同科状元,他后来看过这位状元的试卷,确是自己多有不及,所以倒是没什么不服气的,只觉得自己运气好。

林子轩跟杜奕衡殿试后都进了翰林院,却不得重用,只有他进了礼部,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

杜奕衡这时却说:“要我说也甭跟他废话了,他不是愿意背后说人是非么,不如叫他说个够好了!”

杜奕衡这话听上去没什么要紧,但语气可带着实质的冷意,赵蔚当然不会以为他只是想要自己说些是非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卷进这件事情里头来了,他到底是咬死不说好呢,还是什么都说了好呢?

似乎是看出了赵蔚的犹豫,文韬又说:“赵大人若是担心说了之后的安全问题,我倒是可以保证,但赵大人如果什么都不说么......”

什么都不说会怎么样?

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赵蔚想。

......

半晌之后,赵蔚终于开了口:“......是瑞王爷吩咐下官这样做的。”

赵蔚这话一说出来,陆铮他们却都一点儿不吃惊。

赵蔚便知道,这些人是早就知道自己说的这件事的。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人家面前挣扎犹豫真是个笑话。

这时候,便听陆铮又问他:“如果是瑞王吩咐,只叫你说我便是了,为何要牵扯顾家二小姐。”

赵蔚听他问起这个,先是一怔,随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可置信的念头。

难道说,这位铁血将军如此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说了他的坏话,而是因为他的未婚妻?

坊间多传这位将军对未婚妻情深义重,他以为不过是传言,像陆铮这样少年得志,又出身不凡的世家公子,能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

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也许传言并不只是传言。

赵蔚想通了这些,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只小心翼翼地看了陆铮一眼。

陆铮问他的话,他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既知道陆铮对顾家二小姐如何,那瑞王说的那些话若是他说了,陆铮怕是会更生气吧?

赵蔚不敢说,但陆铮却不会容许他不说,见赵蔚躲躲闪闪地不张嘴,他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他这动作实在突然,赵蔚压根儿没防备,见他突然朝自己走来,便以为他是要下杀手了,当即也顾不上想七想八了,忙道:“瑞王爷说,顾家二小姐借由普云大师的善名收揽人心,用心险恶,其心可诛,当叫世人清楚顾二小姐的丑恶嘴脸才是!”

赵蔚几乎连磕巴都没打,便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

说完之后,还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腰撞到了桌子才停了下来。

等他再去看陆铮时候,陆铮已经不再朝他走来了,但那脸色却比方才看着还要吓人。

赵蔚心里顿时一突,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是没有错的,这位将军,确实待顾家二小姐格外不同。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心灰意冷

陆铮一直没说话,倒是杜奕衡先气愤道:“好一个用心险恶,好一个其心可诛,咱们这位王爷可真是位颠倒是非黑白的好手呢!”

安笙是什么性子,别人不清楚,他们却再清楚不过,哪里是这些人说的那个样子!

普云大师仙逝,她悲痛欲绝,不过想要替先师守个孝,就被人曲解成这样,好,真好,瑞王这是当他们都是死的,会任由他叫人抹黑陆铮和安笙呢!

文韬和林子轩还有陆文的脸色也骤然沉了下来。

安笙明明是至情至性的一个人,到了瑞王口中,却成了天下最大的恶人似的。

污蔑一个小姑娘,败坏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他怎么好意思!

陆铮却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看着赵蔚,看得赵蔚直发虚,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听陆铮道:“带他去见殿下,让殿下定夺处置。”

赵蔚听瑞王吩咐行事,这背后牵扯的肯定不只是陆铮和安笙,最主要的,还是太子,瑞王是想要将太子身边的人一一除去了,这样就没人帮着太子了,他说不定就可以越过太子继承大统了。

但他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也不知道瑞王做的这件事,汪德蒲知不知道?

文韬和杜奕衡他们几个听了陆铮的话,也没有反驳。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真的看谁不顺眼就揪过来打一顿,那样除了能图一时的痛快,并没有什么用。

把赵蔚交给太子,确实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太子自然能将这个人利用到最大,就算不能将瑞王一击必杀,也能让瑞王元气大伤。

赵蔚这个人,得好好利用才行。

“赵大人,得罪了。”赵蔚看见陆文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心里是很害怕的,但是却并没有挣扎反抗。

因为他明白,就算他反抗也没有用。

赵蔚被陆文一个手刀劈昏了,蒙上头直接带走了。

陆文习武出身,力气极大,哪怕赵蔚是个成年男子,但他扛起来也丝毫不费力气。

其他几个人见他并不费劲儿,也没有要来帮他。

不过杜奕衡却是引着陆文从清江阁后院出去了。

他早就上下打点好了,在后院留了马车,是自己的心腹随从候着。

陆铮再没说话,文韬和林子轩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站到了他身边。

赵蔚他们所在的暖阁窗子没有关上,陆铮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文韬想了想,说:“要不,你还是去顾家看看吧。”

虽说安笙说要闭门不出,但陆铮去,总应该会见的。

他知道,陆铮肯定是想要见安笙的。

哪怕他们婚期已定,再见面就不合规矩了。

但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个是死守着礼法过日子的呢?

陆铮就更不在意这些了,他从前甚至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但如今......

陆铮知道文韬是好意,但却没有答应,而是摇头说:“不必,先去见太子殿下吧,做正事要紧。”

文韬闻言并没有再劝,颔首应了。

三人便也下楼去了。

这时候,清江阁的管事才敢走出来。

文韬看到那管事讨好的样子,便端起一抹笑容,对那管事道:“出了点儿小事,打坏了些东西,掌柜的放心,待会儿我便叫人送银子过来,掌柜的将东西折算一下,跟我的随从说了就是。”

文韬指着听风,听风立刻上前一步,跟那管事的拱了拱手,道:“请管事的带我去算东西吧。”

管事的听文韬这样说,本想拒绝,但看了看三人,到底没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走了。

......

兵部尚书府。

大年初一,来尚书府拜年的人很多,但这其中并没有瑞王。

汪德蒲并未说什么,甚至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看起来跟寻常没什么两样。

但等到了背人处,却叫来长孙询问,瑞王因何没来。

往年,瑞王都要过来拜年的。

虽然瑞王是皇亲贵胄,龙子凤孙,但也同样是他的外孙,这层血缘关系,是不会改变的。

南诏以孝治国,皇上最重视这些,以往每年瑞王都会过来拜年的,今年不知为何没有来?

汪德蒲虽在人前表现如常,但心里早就疑惑上了,同时又有一种隐隐的忧心。

瑞王与他是越来越疏远了,从前有什么事情都跟自己说,都找自己商量,如今却是不到万不得已,压根儿不会来找自己。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他要谋求大事,总摆脱不了瑞王的,若是现在关系就不好,那将来......

汪文正早知道祖父要问起瑞王的事情,所以发现瑞王迟迟没来的时候,就已经派心腹前去打听消息了,因而这会儿便不慌不忙地答说:“回禀祖父,孙儿让人去瑞王府问过了,听说是瑞王妃不好,瑞王脱不开身,暂且不能前来了。”

他的人并没有见到瑞王,这些说辞也不过是瑞王府的管事说的,至于是真是假,汪文正并不确定。

但他觉得不像是真的。

瑞王要真是那么重情重义的人,又怎会跟汪家闹到如今这样?

这些年,汪家为他做了多少,他如今却疏远汪家了,这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会做的事情吗?

不光不重情义,还愚蠢!

不过这些话,汪文正在人前并没有说过,即便是在祖父面前,也未曾说过。

瑞王再不好,也容不得他来说。

汪德蒲也不傻,听了长孙的话,立即就察觉出不对来了,因而便问:“你的人亲眼见到他,见到瑞王妃了?”

瑞王妃如今疯疯癫癫的,瑞王早将人关进了偏院,居然还会因为她的不对劲留在府里不出门,这简直是个笑话!

这种话,哄孩子只怕孩子都不会信!

汪德蒲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何处对不起瑞王了,瑞王要这样待他!

汪文正见汪德蒲脸色不好,忙劝道:“祖父,您当心身子。”

汪德蒲闻言重重叹息了一声,才道:“我知道……算了,先去招待客人吧,总不好让客人们久等。”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看笑话

午时将至,永宁侯顾家设宴款待来客,虽然老夫人徐氏卧病在床,不能理事,但二夫人沈氏和三夫人宋氏依旧要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

按理说,此刻在外招待客人的该是永宁侯夫人才是,但因永宁侯夫人“突发疾病”,连宫宴都没能参加,所以,这家宴自然也就不能出现了。

今日能来顾家拜年并留下用饭的,多是本家亲族,大家难免就要问起赵氏和徐氏的病。

不过,徐氏是真病了,沈氏和宋氏也好回话,可赵氏......

沈氏和宋氏看得出来,因为没见到赵氏人的缘故,已经有两位同宗的夫人露出怀疑的目光了,但她们能怎么办呢?

下令将赵氏关起来的,可是永宁侯顾麟,又不是她们,没看连赵家都没上门过问过此事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赵氏太过分了,赵家纵是想要登门问罪,也丢不起那个人。

可这种事情,她们跟赵家自己心知肚明,外人却是不知的。

大年节下的,正经的掌家宗妇不出面,真本就惹人怀疑,再加上外头还有点儿顾家的流言,所以,这些人就更是觉得不对劲儿了。

大部分觉得不对的人,倒也不至于当着顾家人的面说什么,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惯爱管闲事的,便忍不住要打听了。

这不,正准备开宴呢,便有位本家的夫人扯住二夫人沈氏问说:“哎,蓉哥儿他媳妇,你们家今年却是怎么回事?怎么大过年的,老大媳妇不在,几位姑娘也都不在呢?”

顾家大小姐顾凝薇出嫁了,嫁的又是王府,不回来过年倒也正常,但另外几位小姐呢?

沈氏一听见这话,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了一下,然后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多管闲事。

这话可叫她怎么回答?!

她能说他们家三小姐丢了,生死不知?

可又不能不答。

这问话的夫人,按辈分可比她高一辈儿呢!

因而沈氏也只能搪塞说:“让三婶记挂了,唉,今年倒也不知怎么了,家里一个两个的身子骨都不那么好,老夫人病了,唉,您也瞧见了,那样子,我也就不多说了,大嫂如今又怕见风,门也不敢出,要说几位姑娘们......呵呵,姑娘们原本是该出来拜见各位长辈的,但是......唉......”

沈氏说着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才拉着这位夫人的手说:“当着三婶的面,我也就不怕您笑话了,其实吧,是这么回事,这昨晚上不是放了不少烟花么,姑娘家的爱这个,这不我们三小姐和四小姐结伴出来看烟花,谁知道就着了风了,原想着不碍事的,哪成想一宿的工夫,竟就重了,眼下倒是都窝在房里不敢出来呢!本来姑娘们倒是想来给长辈们拜年,可我跟三弟妹都怕她们出来反倒过了病气给各位长辈,这才不叫她们出来的,至于我们二小姐,三婶肯定也能听说了,我们二小姐在佛前发了愿,不守够了日子,可是不能出来的。”

沈氏这番话也是早跟宋氏等商量好的,就是防备今儿有人问起几位姑娘怎么都没出现,没成想,还真有人问了!

沈氏心里不免有些不高兴。

按说她们家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但别人怎么就不对当面问出来呢,偏这个三婶多嘴多舌,偏要多问两句,好像多关心她们家似的,其实还不是擎等着看笑话呢,以为她不知道呢!

宋氏在那边也听见沈氏这边的动静了,见沈氏一直应付这位三婶,知道是碰见难缠的了,于是忙也过来帮忙。

宋氏官场爱笑,又是商户出身,自小耳濡目染的圆滑,人未到,便先笑了起来。

等到了近前,就笑得更是亲热了:“三婶您酒量一向好,今儿可得多喝两杯,喝尽兴了才好,否则娘知道我跟二嫂没招待好您,定要恼我们的,三婶就当疼侄媳妇们了,今儿可要尽兴啊!”

说着,宋氏双手一挽,就缠上了这位三婶,亲亲热热地将人让上了桌。

这位三婶确实爱喝那么两杯,被宋氏这么一打岔儿,也再问不下去了,只得笑着坐下了。

沈氏见状,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在对付这种人上头,她确实不如宋氏。

......

顾家前面宴请来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安笙的玉笙居内,却安静如斯。

午膳照旧是素斋,不过,倒是只有安笙和慧通还有青葙用的素斋,其他人安笙是让吃了荤的。

她跟慧通发了愿要为师傅守孝,自当吃素,青葙却是非要跟着她吃素,其他人倒也坚持要跟着一起用素斋,但安笙还是没让。

没必要拖着所有人跟她一样守孝,这并没什么意义。

她知道,师傅根本不在意这些,就是她跟慧通,守孝不守孝的,师傅也根本不在乎。

这不过是她跟慧通还有青葙自己的心意罢了。

安笙如今每日多是在佛堂内诵经抄经,余下几乎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卧房,外头的事情,她也久不过问了,一般都是郑妈妈看着拿主意,实在有拿不定的时候,才会来问她。

郑妈妈也不太拿外面的事情来问她,不过今儿倒是来问了。

郑妈妈过来的时候,安笙刚用过午膳不久,还没去佛堂,郑妈妈便直接来了正房见她。

安笙见郑妈妈进来,知道她是有事要问自己,便叫青葙先带慧通去佛堂了,然后才问郑妈妈:“怎么了。”

郑妈妈福身行了一礼,道:“小姐,苏远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外头有些您跟世子的流言传出去了,不过,似乎有人在阻止了,苏远没查出是谁在背后阻止的,因而让奴婢来问问您,可要去问问世子。”

“流言?”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心头微微一动,大概想到了是什么,不过还是问,“什么流言?”

郑妈妈闻言看了安笙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道:“说是您跟世子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一个用长兄之死替自己换前程,一个......用亡师善名替自己挣名声......都是些没有根据的胡话,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瞎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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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打破头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才又问她:“瑞王妃如今怎么样了?”

郑妈妈没想安笙又问起这个,略怔了一下之后才答说:“听说还是老样子,怕是难好了。”

安笙闻言略点了下头,才道:“给苏远回话,告诉他,这些留言只怕不是市井里乱传出来的,多半是瑞王府里头传出来的,要么就是瑞王授意传的,有人在背后阻止......多半是世子他们,让苏远去问问世子吧,若有需要的,让他听世子安排,去吧。”

“是,小姐。”郑妈妈颔首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下去。

郑妈妈走后,安笙静静在房里坐了一阵。

决定要替师傅守孝时,她并非没想过此举会引来外界多少非议,但她当时一心只想替师傅做些什么,便是想到了会引来外界非议,也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但她当时确实也没想过,这件事会牵连陆铮。

陆铭的死,对她来说也是极意外的,更别说陆铭死的那么突然,就更加容易惹人非议了。

但她没想到,外面会将陆铮说成那样。

尽管知道这样的话多半是瑞王或瑞王派下授意传出来的,说白了还是党争,但她依旧觉得有些对不起陆铮。

但这件事本就是说不明白的。

可一切终归源于她的重生。

可以说,这才是一切一切的根源所在。

师傅临终前曾跟自己说,自己的重回是有既定契机的,但这个契机是什么,她当时并不知道,师傅也不肯说,直到她听说陆铭骤然去世,这才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她想,也许陆铭就是师傅说的那个既定契机,现在师傅去了,陆铭也随之去了,那自己呢?

师傅说,她这辈子会长长久久,安定喜乐,她不是不相信师傅,可却仍旧有些担心。

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陆铮。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依旧跟前世一样,红颜薄命,陆铮该怎么办?

但这种事情终是无解的,她总不能靠想去预测自己的一辈子......

而陆铮以后会怎样,她就更加预测不了了。

所以,还是少思为好,师傅临终前说过,让自己莫要多思,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让她顺应天意,但到底什么才是天意呢?

安笙发现自己似乎绕进了一个死胡同,越想倒越想不明白了,正想着还是别这么纠结了,便见紫竹匆匆进来了。

紫竹来到安笙面前,朝安笙匆匆一福,道:“小姐,出事了!”

“怎么了?”安笙见紫竹颇着急的样子,还以为是玉笙居里出什么事了。

结果却听紫竹又道:“二夫人身边的秋华来给奴婢送信儿说,二夫人跟本家来的一位夫人吵起来了,说是吵得可凶了,都砸了杯盘了!”

“二夫人跟本家来的夫人吵起来了?”安笙听得不由一怔。

大过年的,本家亲戚上门拜年,沈氏怎么会跟人吵起来?

紫竹见安笙不解,忙又说:“听说是本家来的那位夫人带的公子,跟二少爷打起来了,一时错手将二少爷头打破了,人都晕过去了,二夫人气不过,便说了几句,谁知那本家的夫人不是个让人的,又喝了些酒,便跟二夫人吵起来了。”

听紫竹这么一说,安笙就明白了。

这二少爷顾琰可是二夫人沈氏的命根子,沈氏这些年独得这一个嫡子,平日里爱若珍宝,都十一岁了,才在徐氏的命令下将顾琰放到外院去住,但仍旧不放心,每日必定得亲自去嘘寒问暖,下人们少有个不经心的,便要得沈氏一通打骂。

沈氏平时自诩菩萨心肠,但唯独在嫡子教养照顾这件事情上头,手段无情得很。

顾琰今年十二岁,才刚到外院自己生活不到一年,再加上这几年顾荣一直外放做官,他没有父亲教导,给沈氏养的十分娇惯,所以脾气自然也不小,能跟人动起手来倒也不奇怪,只是,闹到打破头这么严重,却还是头一回。

照沈氏疼爱顾琰那个程度,会跟人吵起来也就不奇怪了。

但沈氏此举却还是要为人诟病的。

上门是客,要是这位本家夫人出去将今儿的事情传出去,外面人必然还是要说沈氏的不对。

别人哪会觉得沈氏一片慈母情怀,只会觉得沈氏不够大度罢了!

事不关己,人都是会拿双重标准衡量自身与他人的!

不过这件事来跟她说又有什么用?

“侯爷跟二老爷了?不在家么?”安笙又问紫竹。

“侯爷跟二老爷都出门去了,说是有同僚相请,只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在家呢,三夫人倒是也劝了,不过没劝住,外面闹得动静可大了,小姐,您要管么?”

倒不是紫竹愿意多管闲事,只是她知道,小姐到底是顾家的姑娘,顾家名声不好,总是要牵累小姐的,所以自然要来问问。

否则的话,谁愿意管他们那些破事!

安笙确实并不想管这事,不过,紫竹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她脸上也是无光,别说她,就是整个顾家在京中也要颜面扫地。

虽然顾家原本也已经没多少颜面了。

但人总也是不能一点儿脸不要不是?

安笙想了想,吩咐紫竹:“去给秋华说,让她提醒三夫人,先将客人们都留住了,在交代好顾家的管事们,不准下人议论此事,然后立即派人去请族中有威望的长辈过来,请他们来处理此事。”

这些族老们,可是最在乎宗族名声的,再加上今儿来的又没有别人,都是侯府有来往的一些宗亲,所以倒好处理。

要说谁最不愿意将这件事情传出去,那这些个族老绝对要算头一个!

而有他们发话,也就没人敢将这些事传出去了。

其实她有一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按说就算沈氏失去了理智,宋氏却不该也失去理智了才对,所以她不该想不到请族老们过来的,可她为何没有派人去请呢?

紫竹得了安笙的命令,忙应了下来,然后赶紧又跑出去给秋华传话去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弹劾

安笙听郑妈妈说宋氏暂时接掌了管家权后,便知道宋氏打的什么主意了。

宋氏这是在谋求分家了。

从放走顾安雅,从顾安雅手中得到哪些“证据”,再到今日冷眼旁观沈氏与人争吵,都是她在为往后分家做准备。

宋氏这是想要借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从徐氏那里获得更多的好处。

可是,她这么做,是真打算以后分了家就跟侯府撕破脸么?

安笙不知道宋氏到底怎么想的,她也并不太关心。

其实分家了也好,她也觉得永宁侯府该分家了,否则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偏都要抢那点儿有限的东西,早晚惹出祸事来!

不过,这些跟她关系还真就不大。

她早晚要出嫁的。

且从她跟陆铮定了亲开始,外面对她的非议就没停止过,但只要林氏和陆铮不在意这些,安笙便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总归不敢在她面前说罢了,背后说那些酸话,还不知因为嫉妒不甘,有什么可在意的!

......

年后大宴小宴不断,各家都在忙着宴请,倒是没人注意外面的动静。

正月初八,朝廷开印,正式开始上朝。

这一日,多是处理些年前积压的不甚重要的事务,年年如此,但今年,却又有些不一样。

御史台弹劾瑞王的折子一出,举朝皆惊。

待听得弹劾内容,百官就更是震惊了。

御史台参奏瑞王心思狭隘,挟私报复,因瑞王妃一事被皇上训斥而记恨在心,故意让人散播护国公世子,宣武将军陆铮的谣言,意图毁坏其名声,以泄私愤。

这个指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皇上怎么看,天下臣民又怎么看。

其实京中的流言并不算多,不过,这次的流言有个蹊跷之处,就是多数只在士子中流传,倒是市井间传的很少。

但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

皇上原本以为今日不过就是议些琐事,意思意思句罢了,不想临要退朝了,御史台居然捅出来这么大个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惠帝几乎在听完御史奏报之后,便有些信了。

瑞王确实不是什么大度能容之人,但这本不要紧,谁人一点儿脾气没有?

又不是人人都是大圣人!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御史说瑞王因为被自己出发而怀恨在心。

老子罚儿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但儿子若是怀恨在心,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惠帝纵容瑞王这个长子不假,但也不会容许他爬到自己头上去,于是乎,便沉着脸叫出瑞王,问他:“瑞王,御史台参你挟私报复,你认是不认。”

瑞王当然不会认,于是立即躬身叫冤,“父皇明鉴,儿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惠帝因为瑞王答得斩钉截铁,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但到底还是心存怀疑,所以又问:“那他们说你因为朕的处罚而怀恨在心,你又怎么说呢?”

瑞王再傻也知道这话绝对不能承认,所以当即便道:“这是污蔑!父皇,儿臣岂会因您教诲记恨于心呢,能得您圣训,乃儿臣之福,儿臣一直谨记父皇教诲啊!”

惠帝听了这番话,面色稍霁。

他也觉得瑞王不至于这么糊涂。

他教训他,也是为了他好,他怎么能不领情呢?

这么想着,惠帝便觉得御史台的御史们有些小题大做,不免有几分不喜。

要是他真一时糊涂,信了这些御史的话,岂不又要跟儿子产生罅隙?

但御史们有风闻奏事之权,本就不必一定拿到证据才能弹劾奏报,所以他即便心中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

但却也没有再议事的心情了,于是便叫了退朝。

......

皇上叫了退朝,百官们自然是要三呼万岁送皇上离开。

待到皇上走后,百官们才纷纷从殿内出来,有差事的自去办差坐衙,没差事的也要回府去。

瑞王因被御史弹劾,从皇上走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看,等出了大殿,更是直奔着陆铮就去了。

“陆将军好胆魄!”瑞王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脸色也十分凶恶。

陆铮却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他吓到,只淡淡第看了瑞王一眼,不卑不亢地答说:“王爷这话下官听不懂。”

瑞王闻言不禁一声冷笑,也是没畏惧,直接就挑明了说:“听不懂?!本王看你是太懂了,才敢撺掇人告本王的状,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诬告本王!”

瑞王是以为,御史台弹劾他,是陆铮授意的。

毕竟这是替陆铮鸣冤么,别人哪有这个闲心思去安排这种事。

他也是不怕陆铮,所以这话说的才毫不客气。

当然陆铮也并不怕他,听他这样说,便也道:“王爷这话可有什么证据,若无证据,王爷这可才是实打实地污蔑!”

“你!”瑞王何时见过陆铮这样伶牙俐齿,一时间被气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指着陆铮干瞪眼。

陆铮也无所畏惧地回视着他。

这时候,却是兵部尚书汪德蒲走过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王爷,老臣有些话想跟王爷说,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汪德蒲是瑞王的外孙,他这样客气,又是当着外人的面,瑞王自然不好打他的脸。

正好也是不知道怎么说陆铮,便顺势应了汪德蒲的话,跟汪德蒲一道先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前,却还狠狠地瞪了陆铮一眼,那一眼,满是警告。

陆铮却看得毫无波动。

瑞王这会儿还有能耐跟他吹胡子瞪眼睛,过会儿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气势了。

......

惠帝叫了退朝,却不能真的诸事不理,所以还是要去御书房处理政事。

结果刚到御书房,便听宫人来报,说礼部郎官赵蔚和右相求见。

右相来御书房求见自己,惠帝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礼部郎官赵蔚?

惠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礼部郎官赵蔚,乃是自己钦点的今科榜眼,又亲自指派去了礼部做事的。

但礼部似乎并不是右相管辖范围吧?

那赵蔚怎么会跟着右相一道来求见自己呢?

因觉得奇怪,惠帝便叫将二人都召进来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家事国事?

这二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一个是礼部中的小小郎官,官阶相差如此悬殊,怎么会有了联系呢?

倒也不是惠帝真就这么多疑,只是赵蔚一个礼部小小郎官,若无人引领,或者没有他的召见,是根本不可能来到御书房前求见的。

可他之前并未听说右相跟赵蔚有什么来往啊。

难道说,这个赵蔚有什么奇特之处不成?

赵蔚......赵蔚......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惠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礼部郎官赵蔚,乃是去岁春闱殿试后自己钦点的新科榜眼,后又亲自指派去了礼部做事的,这就不怪他觉得赵蔚的名字耳熟了。

可礼部似乎并不算是右相管辖范围吧?

那赵蔚怎么会跟着右相一道来求见自己呢?

想来想去,惠帝都觉得想不通,便将二人一起召进来了。

片刻后,右相与赵蔚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这还是赵蔚第一次有幸进到御书房内,可是,他此刻却全无高兴得意的感觉,只觉得口舌发苦,手脚发软。

那日他被陆铮等押送去见了太子,太子倒是并未怎么为难他,只将利害关系摆了出来,问他愿不愿意告发瑞王。

尽管太子询问的还算客气,可赵蔚又哪里敢不答应?

就这么着,便有了他今日跟随右相前来御书房求见的这一幕。

他原本还心存着侥幸,以为皇上日理万机,不会见他这个小小的礼部郎官,哪成想,皇上还真就见了!

待进入御书房,赵蔚便什么侥幸都没有了。

赵蔚随着右相一道拜见了惠帝,没有惠帝允许,他连头也没敢抬,只伏在地上,微微发着抖。

惠帝也没理他,只问右相:“相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说着,惠帝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下方的赵蔚一眼。

刚下了朝,右相便带着赵蔚过来了,要说不是有什么事,他是不信的,只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右相却像是没看到惠帝这一眼似的,闻言只恭敬答说:“启禀皇上,老臣确实有要事相报。”

惠帝见右相直接认了,不由眯了眯双眼,又问:“那方才朝堂之上,相爷缘何不说,难道,是什么不能在朝堂上说的事么?”

右相大概没想到惠帝会这样问,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又躬身答说:“皇上圣明,此事确实乃老臣一己之愚见,老臣听闻一件事,觉得实在不适合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故而特先来请示陛下,请陛下圣裁。”

“哦,是什么事,相爷不妨说说。”惠帝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白玉镇纸,又问。

右相并未抬头,只声音越发恭敬了:“回禀皇上,是这么回事......老臣得到礼部赵大人相求,说受人胁迫做了错事,心内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特寻到老臣,想讨个主意,老臣见他悔过之心颇诚,便多问了几句,哪知这一问之下,竟牵扯出了瑞王殿下,故老臣不敢轻忽,立即便带着赵大人来求见皇上了,以老臣愚见,赵大人所言之事,既可算是国事,却又可算是皇上家事,故而老臣不敢乱拿主意,只得来讨陛下的圣裁。”

“瑞王?!”惠帝听到右相提及瑞王,眉心便忍不住皱了起来。

怎么又扯到了瑞王?

右相闻言抬头看了惠帝一眼,尔后又躬身答说:“具体的,还请陛下听赵大人一言。”

惠帝听了右相这话,皱着眉头看了赵蔚好一会儿,才道:“既如此,那赵大人便说说罢。”

他这一声,可比方才跟右相说话时候威严多了,赵蔚吓得身子不由伏得更低,连咽了两次唾沫,才开口回话。

等到开了口,说了第一个字之后,赵蔚反倒是镇定了一些,声音也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

大抵是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便照着太子的交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随着赵蔚的叙述,惠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御书房内除了赵蔚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如此便愈发显得赵蔚的声音清晰无比地......颤抖着......

其实赵蔚替瑞王做事时间还不长,只是最近才得见瑞王,接了这么个差事,不想差事还没办好,就被陆铮他们抓了个现行,后又半逼半迫地来到惠帝面前揭发瑞王,倒也有几分可怜。

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要不是赵蔚自己贪慕荣华,又怎会将自己陷入今天这般境地呢?

此事之后,赵蔚的仕途,怕是艰难了。

好一些外放出去另寻出路,差一些的话,在京中做个无名小官,一辈子到老,最差的......大概就是因为此事失去功名和官位了。

可以说,不管哪一种,都与赵蔚当初所求相去甚远。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

惠帝听完了赵蔚的话,久久没有出声,其他人也没有打搅他。

大家都明白,惠帝需要时间想一想。

毕竟这事牵扯到朝中要员,又牵扯到他自己的儿子,是得好好思量思量才行。

惠帝这一想,就想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赵蔚跪的两腿发麻,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有些发痒,他却不敢乱动。

他的生死就掌握在惠帝的一念之间,若是这会儿再惹惠帝不快,他怕就真是没有活路了。

赵蔚没敢替自己喊冤,这也是太子特地交代的,说他若是这样也只会引来惠帝更多的厌恶,因而,他只是伏地跪着不动。

事实证明,在揣度圣意这件事情上头,瑞王不如太子良多。

因为赵蔚没有哭喊着替自己鸣冤求饶,惠帝确实也那么不待见他,再加上右相也在,他也不好十分迁怒赵蔚,因而倒是没将心里的火都撒在赵蔚身上。

但到底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迁怒的。

赵蔚前来告发瑞王,可以说是忠君,但却也可以说是背信弃义,加之他状告的又是自己的儿子,惠帝会喜欢就怪了。

不过,惠帝思索良久,倒是并未先发作赵蔚,而是又问右相:“相爷以为,此事算是朕的家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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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变化

太子妃自然明白皇后说的是谁,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哪里是人人都像母后这般沉得住气呢,贵妃娘娘爱子心切,听闻爱子闯了祸,担心爱子会受罚,自然坐不住了。”

太子妃哪里是真心夸奖荣贵妃爱子心切,不过嘲讽得不明显罢了。

皇后闻言也是一笑,嗔她:“难为你看得通透。”

太子妃被夸奖了却也不见得意,温温一笑道:“都是母后教得好。”

皇后闻言笑了笑,然后不再说荣贵妃,转而问起了太子妃腹中胎儿。

太子妃的身孕如今已经两个多月,还算不得特别稳当的时候,不过毕竟过了最不稳的头一个月,听皇后问及腹中胎儿,太子妃面上神色不由越发柔和,手抚上腹间,面上也带出了初为人母的慈和喜悦。

“一切都好,劳烦母后惦记了。”

这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头一个孩子,皇后自然惦记,听太子妃说一切都好,也是高兴,又传授了太子妃诸多孕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太子妃在皇后面前一向恭顺,加上皇后是传授她育儿经,便更是听得认真,婆媳俩一个说一个听,气氛格外的和谐。

然而御书房那边,气氛就远没有凤仪宫这里这般和谐了。

......

瑞王突然被传召来御书房,心中本就没底,再加上多少有几分心虚,所以见了惠帝之后,难免有些紧张。

而惠帝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更是认定了赵蔚所言不虚,不免更加生气。

往常瞧着这个儿子也是好的,如今怎么就这样了呢?

惠帝不明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他好好地儿子,现在就这么糊涂了?

正这么想着呢,便有内侍来报,说荣贵妃来了,要求见他。

惠帝一听这话,脸立刻就黑了。

好啊,他就说好好地儿子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原来是慈母多败儿!

他这里才将瑞王叫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呢,荣贵妃就来了,看来他身边也不清净啊!

惠帝生气,脸色就更难看了,再看瑞王颇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瑞王喝道:“孽子,你给朕跪下!”

瑞王被惠帝这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

但等跪下去了,却又委屈,“父皇,儿臣怎么了,您为何如此疾言厉色!”

“朕疾言厉色?!”惠帝给瑞王的话气得哈了一声,指着瑞王骂道,“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但凡你争点儿气,朕能这么对你么!”

瑞王觉得委屈,梗着脖子不肯认,“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父皇明白告知!”

惠帝一见瑞王这个态度,就更生气了,左右看了看,抄起手边的白玉镇纸就朝瑞王扔了过去。

瑞王一见这么个大凶器朝自己扔过来了,哪里肯老老实实等着挨砸,于是立马躲了过去。

而瑞王这一躲,惠帝便更生气了,一时间也顾不上君王威严仪态了,抓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管到底是什么,便一股脑朝瑞王扔了过去。

一边扔还一边骂:“逆子,你还敢躲!”

瑞王心说我不躲难道白白等着挨打,我又不是傻子!

......

御书房外,等候传召的荣贵妃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由更加着急。

可没有惠帝允许,她一个宫妃,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御书房的,今儿若是硬闯进去,只怕还要起反作用。

但听到里面传出的咒骂声和不知什么碎裂的声音,荣贵妃又哪里能等得住,只得又催促守门的小太监再进去通报。

可方才进去通传的太监才得了训斥,眼下其他太监又哪里肯再给她通传?

但荣贵妃毕竟是主子,不好得罪,因而守门的内侍也只好苦着脸求道:“哎呦,贵妃娘娘哎,算奴才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吧,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奴才们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会儿进去触怒龙颜哪。”

荣贵妃未尝不知道这个时候进去会惹得皇上更加生气,但明知道儿子在里面受皇上责骂,她又岂能不着急呢?

最后,还是烟若看情势不对,小声劝道:“娘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皇上的脾气,您最是知道的,只怕您这会儿过来,反倒对殿下不好。”

烟若是荣贵妃的心腹女官,最得信任,她的话,荣贵妃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更何况烟若说的这些,她自己也不是不明白,不过当局者迷,不甘心罢了。

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底,她总没胆子真惹怒皇上,于是只好先离开了。

守门的内侍们见她走了,也是个个都悄悄松了口气。

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没的再迁怒他们,人家是主子,他们是奴才,说破天去也没用。

......

瑞王的处罚很快下来了。

还是闭门思过。

只不过,这一次的闭门思过,跟往常有些不同。

皇上夺了瑞王手头的差事,这可算是夺权了,这惩罚确实不算轻。

毕竟如今成年的皇子也只有瑞王和太子,所以,在六部做事的,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这下瑞王被夺了差事,那六部之中,可就只有太子一个皇子参与主事了......

前几次,瑞王被罚闭门思过,并未引起百官多大议论,但这一次,动静可着实不小。

所有人都在看着太子的反应。

然而在这个时候,太子行事却愈发低调了起来,甚至很少会见朝官。

惠帝倒是对太子此番行事颇为满意的样子,十一那日的朝会上,还夸了太子一句。

太子愈发谦逊,面对惠帝的夸赞不骄不躁,对惠帝也愈发恭敬起来。

转眼元夕灯会便要到来,往年这事都是交给瑞王主理的,可今年瑞王在闭门思过,这差事便落到了太子头上。

只是普云大师去世才不久,太后身子也有些不好,是以惠帝并无多少玩乐的心思,便下令今年灯会一切从简。

太子深知惠帝的心思,自然处处照着惠帝心意行事,这样一来,惠帝对太子便更是满意了。

朝中的风向,也因此隐隐有了变化......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不利主水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四,年节走近尾声。

虽说惠帝下令今年灯会一切从简,但十五灯会毕竟是盛事,每年这几日都是京都最热闹的时候,从正月十三开始,各处便挂起了花灯,灯会的热闹已经可窥一斑。

不过,今年因为有惠帝明旨,所以各大世家的灯棚便不如往年隆重,倒是那一条花灯街未受什么影响,仍旧如往年一般流光溢彩,热闹纷呈。

花灯节这日,顾家那位一直称病不出的侯夫人赵氏,终于“病愈了”,可以出门了。

大概是这一次关的太久,这赵氏竟也学会了低头,不再处处拔尖儿要强,老老实实地听永宁侯顾麟的安排,不敢乱来。

只是,即便赵氏出来了,却依旧掩盖不了大房人丁寥落的事实。

放眼一看,大房居然只有一个赵氏和世子夫人能出门去赏灯。

想到自己几个女儿,顾麟难得有了几分寂寥伤怀。

昨儿他去了一趟玉笙居,原是想让安笙一道出去赏灯的,但是却没见到安笙的面,想到皇上和太后的旨意,到底没敢勉强,只得又灰心丧气地走了。

也是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原本好好的家,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麟没有出门赏灯的心情,大房便只有赵氏跟世子夫人婆媳俩出去,二房和三房人倒是齐全,但奈何这几房人现在是互相看不顺眼,所以也并不想一道赏灯,因而出门不久后,便各自散了,去寻自己相熟的人了。

陆家因有丧事,所以今年并未设灯棚,林氏更是门也没出,只三房夫人蒋氏带着年纪稍小的两个孩子出门赏了回灯。

陆铮和陆文他们几个因领着差事,自然也是忙碌,都没什么逛灯会的心思。

......

百姓们倒是不知贵人们都有什么愁事,兀自玩的高兴。

花灯街、夜市这两处地方更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太子领了统管灯会的差事,自然各处都要小心。

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还有顺天尹在职的差役几乎都被散了出去,就是为了防备有什么意外出现。

每年灯会,丢孩子的,姑娘家被拐的事情屡见不鲜,更有甚者,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趁着热闹寻隙生事也不是没有的。

不是太子一定要这么谨慎,只是往年这差事都是瑞王的,如今落到他头上,他总要防备瑞王和他那些党羽借机生事,陷害自己。

好在有陆铮几个帮着他,他手中倒也不缺人用。

只是还是需要处处小心罢了。

陆铮刚巡查了一圈,过来请见太子,太子便问他:“各处可都安稳?”

陆铮闻言立即回道:“殿下放心,各处都还安稳,臣已经在最容易出事的几处都加派了人手,几个码头那边都留了臣的亲卫。”

太子闻言嗯了一声,赞许道:“你办事孤自然放心,只是......”

也说不好为什么,太子这一晚上心总是放不下来。

按说他们已经将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地方都小心了,不该有什么问题才是,可他就是有些心神不宁,却说不好为什么。

陆铮见太子欲言又止,便问:“殿下可是有什么顾虑?”

太子听到陆铮这样问,想了想,便也没有瞒他,将人又招近了些,然后道:“不瞒你说,孤这心里总是不安,也说不好为什么,总觉得会出事似的?”

太子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加不会危言耸听,陆铮还甚少看到他这样不确定,便也上了心,低声问说:“殿下可是觉得哪里特别不妥吗?”

他并不迷信直觉,但也不是对此完全不相信,毕竟直觉这个东西,还真就是说不好的。

有些人,也许天生就对某些事情感知比较敏锐也说不定。

太子听了陆铮的问询,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孤心内不安,这样,你亲自去平湖那一带看着,今日临出门前,孤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不利主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陆铮听出太子口气中的不确定,但却并未反驳,而是恭声应了下来。

......

花灯会历来有放河灯赏河灯的旧俗,所以不说太子交代,陆铮也是着重防备这几处,现在太子又特地交代了,他自然更加上心,便亲自往平湖码头去了。

守在平湖码头的,乃是周应。

周应见陆铮亲自过来了,不免有些惊讶,随即便敛了神色,走向陆铮,抱拳行礼道:“将军。”

陆铮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平湖上的灯海舟群,低声问周应:“可有什么不对?”

周应乃是陆铮的亲卫首领,最得陆铮信任,所以他守着的自然是最为要紧的一处,听陆铮问他可有什么不对,便立即答说:“属下一直看着,目前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他跟着陆铮已久,并不是喜欢大话诳语的性子,这一点,倒是跟陆铮十分相像。

陆铮也知道周应的能耐,对他也是信任,听见他这么说,便没再多问,只吩咐道:“加紧巡防,不要轻忽。”

“是,将军。”周应闻言立即颔首应下。

转头见陆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朝他暂待的地方去了,不免也有几分惊异。

但他跟着陆铮已久,纵心头有几分疑惑,陆铮没说,他便也没多问,只沉默随着陆铮一道过去了。

这平湖河灯也是颇负盛名了,每年正月十五,十里河灯的盛景都引得无数游人来看。

陆铮站在河岸不远处,遥望着这繁华盛景,一张刀削斧凿般的俊脸却冷硬地仿佛没多少温度。

在京中,周应很少见到陆铮这么严肃的时候,一时间也有些被唬住了,提着心不敢放下去。

......

时辰渐渐晚了,平湖上却依旧热闹,笑语不断,戌时正,烟火大会正式开始,京城上下就更是热闹了。

各式的烟花爆竹一响,方才的喧闹笑语声便有些不明显了。

陆铮却全无欣赏烟火表演的兴致,两只眼睛不错珠地紧盯着河面,不敢放松。

受他感染,周应也没敢错神。

而就在这时,一直平静的平湖之上,却忽然起了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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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关外话”

湖面上突然起了火光,周应脸色立即就变了。

他才跟陆铮说各处都没什么问题,转眼就起火了,这可不仅仅是打脸这么简单!

然而陆铮却没心思追责周应,而是立即吩咐他道:“赶紧召集人手,过去看看。”

周应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召集人手去了。

......

今晚来游湖赏灯的人着实不少,湖心突然起了火光,接连又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四周乱作一团,数条轻舟画舫撞到一处,又接连传出几道落水声。

陆铮和周应靠近火后,见到的就是一片乱象。

湖里下饺子似的飘了很多人,大多是各家的随扈,赶着救自家主子的,还有少部分是在湖上巡查的卫兵。

然而陆铮和周应却顾不上管这些,留下人手照看这边,他们俩便飞奔去了先前起火的大船。

能用这么大的船的,必然非富即贵,突然起火,必有问题。

果不其然,等陆铮和周应上了船,就见船上有尸体横陈,大都死于刀伤,身着一样的服侍,应是船主家里的下人。

船已经被烧毁大半,不好进去查看,好在周围水中有不少穿着跟船上死去的家丁一样服饰的人。

陆铮跟周应抢在船被烧毁前快速搜了一遍,跳上来接应他们的小舟,让属下将落水的家丁提上来一两个,先问话。

小舟上只有他跟周应还有一个撑船的属下,其余人手都散出去救人了。

二月里的天,湖水才刚解冻,还冷着呢,又是大晚上的,这会儿落水,可真是冻死个人。

被提上来的家丁冻得浑身发颤,嘴唇抖得根本语不成句。

陆铮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解下自己的大氅朝二人扔了过去。

周应见状,也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那两个家丁。

出来的匆忙,这小舟上又没有能取暖的东西,也只能先这样了。

有了大氅保暖,两个家丁一会儿之后,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陆铮没功夫等他们缓神,立即便问:“怎么回事。”

两个家丁见他气势逼人,知道怕是什么大官,见他问话自然不敢不答,于是便哆哆嗦嗦地将情况说了一下。

情况说来倒也简单,就是他们家的船好好地走着走着,便忽然从水底下冒出来几个黑衣人,上了船便是放火杀人,他们家老爷已经遇害了,其他人大都跳了水,少数几个家丁死在了那些黑衣人刀下。

情况说起来确实不复杂,但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份,可就难说了。

“那些黑衣人呢?”陆铮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两个家丁闻言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去向。

他们见势不好,只得跳了水,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黑衣人去了哪里,只想着保命才是真的。

陆铮见两个家丁说不出什么,浓眉不由皱的更紧。

什么都问不出来,可是不妙。

这必是一场有谋划的刺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人到底是不是瑞王和瑞王派系下派来的,却不好说。

陆铮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二人:“你们是哪家的?”

两个家丁闻言立即将主人的身份说了。

陆铮听后仔细想了想,发现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倒是周应知道,遂同他说:“将军,是城南的刘员外,家里开布庄的,生意做得倒还不错。”

陆铮听完周应的话,就更觉得不对劲了。

一个员外,就算生意做得大些,也断不至于让人在元夕夜大费周章的刺杀吧?

“你们老爷平时可有什么仇家,或者近期可得罪过什么人?”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陆铮不常问案,但浅显的推测还是会的。

谁知那两个家丁闻言齐齐摇头,都说他们老爷平日乐善好施,没什么仇家。

不过......

“不过什么?”陆铮盯着其中一个有些欲言又止的家丁。

那家丁被他这么一盯,吓得忙缩起了脖子,颤声道:“就是我们老爷有些.....有些好色,今晚,也是包了船带着花娘来游湖赏灯的......”

家丁话音刚落,陆铮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嘤嘤啼哭,拧眉转头一看,果然见几个浓妆女子被人从水中救起来,浑身都湿透了,妆自然也花了,不过看那模样确实不像良家女子。

但几个花娘,还不至于到了要人命的地步吧?

正想着呢,就听另一个家丁忽然道:“大人,小的,小的突然想起有个不对的地方。”

“快说!”不待陆铮发话,周应便催促道。

那家丁被周应催促着,也不敢耽搁,忙道:“小的跳水之前,似乎,似乎听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跟另外一个黑衣人说了句关外话,反正不是南诏官话,就是小的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关外话?”周应听到这里,眉心不由一跳。

等到回头去看陆铮,就见陆铮一脸深思,便没敢打搅。

陆铮也在想那个家丁的话。

那个家丁说黑衣人说的是听不懂的话,他将那称作关外话。

关外话......这是南诏百姓对南诏国境以外的国家的人,说的话的一种通俗的总称,百姓们对南诏周边到底有多少国家并不那么了解,只知道几个为数不多的大国,而那些没听说过的小国,在他们眼中便都算是“关外”,所以他们管那些人说的话都叫“关外话”。

但其实这种说法是并不准确的。

当然陆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纠正一个家丁的话。

他在想,这所谓的关外话,到底是哪个国家的话?

又或者,根本就是南诏本国,但却是地处偏远的地方所说的家乡话呢?

譬如他常年待的西北,那地方人多是杂居,天南海北各处的人都有,所以说什么话的都有,这些人所说的话,在这个家丁眼中只怕也是关外话。

但最有可能的,却不是这些。

陆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什么都没说,转头吩咐周应:“先叫人送他们回去,派人疏散人群,清点伤亡情况,我先去见太子殿下,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事立刻叫人给我传话。”

“是,将军。”周应颔首应了声是,然后目送陆铮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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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章:突破口

平湖上出了事,动静闹得又不小,所以没一会儿,消息就传向各处了。

陆铮急着去见太子,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一路快马加鞭地到了太子休息的望楼,正要上去,就见文韬从另外一边匆匆来了。

见了他,文韬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问:“怎么回事?”

陆铮低声回道:“上去再说。”

文韬闻言便也不再多问,跟他一同上了望楼。

太子也接到消息,知道平湖上出事了,见到陆铮和文韬都来了,不由问道:“你们俩怎么都来了?”

陆铮朝太子抱拳行了一礼,答说:“殿下,臣发现不对,特来请示殿下。”

太子闻言也顾不上问平湖那边的情况了,忙道:“怎么了,你先说说。”

其实主要也是就算不问,他也差不多能猜得到是谁的手笔,总归跟他那位好皇兄脱不开关系!

但让太子意外的是,陆铮所说的,却跟他猜测的不太一样。

只听陆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殿下,臣怀疑在平湖动手的,是匈奴那边的人。”

“什么!你是说......”太子乍然听见陆铮提及匈奴,难免惊异。

说实话,此前他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以为是瑞王不甘心他抢了差事,所以背地里给他下绊子呢,难道并不是这样?

陆铮见太子不敢相信,便将那个家丁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子和文韬听罢,都是一脸凝重。

如果此事只是瑞王背地里使绊子还好说,可若是牵扯到匈奴,那情况可就复杂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陆铮:“那个家丁......”

陆铮知道太子要问什么,所以不待太子问完,便立即道:“臣已经让周应看管起来了,随时等候殿下查问。”

太子听陆铮这样说,微微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说:“......这样,你还是赶紧先回去,看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好是能拿到证明来人真是匈奴那边的,或者跟匈奴有关系的证据......如果实在没有,先将那家丁带来,孤得进宫一趟。”

这么大的事,不报给皇上显然是不行的。

若真是匈奴生事,皇上只怕也就顾不上责问他办事不利了。

但皇上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自去岁与匈奴签订了新的止战协议后,皇上看着就大有不想再跟匈奴打下去的意思了,哪怕先前发现了几次疑似匈奴挑衅生事的案子,却因为证据不足,最终不了了之。

太子本身是主战的,这一点陆铮亦然。

因为不将匈奴打怕了,他们总是要卷土重来的。

与其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其实还不如一下将人打的再无还手之力来的好。

但皇上若是没这个意思,太子也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联合群臣逼迫皇上出兵吧,再说情况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

平湖上发生了命案,大家也没了再继续游湖赏灯的兴致,毕竟跟热闹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

陆铮再次回到平湖的时候,周应已经带着人将周围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是陆铮带出来的,自然知道陆铮行事如何,所以陆铮临走之前让他将人送走,他并没有送,而是叫人秘密看押了起来。

而且不光是那两个家丁,其他有些可疑的,也都让他看管了起来。

陆铮回来以后,便是挨个儿提审这些人。

如今这里他最大,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而陆铮就是要趁着各个衙门的主事来之前,先将人审一遍。

毕竟怀疑那些黑衣人是匈奴派来的,只是他自己的推测,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所以自然还需要再问的。

不过,接连问了几个人,都一无所获,陆铮紧皱的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直到看见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熟人!

“你怎么在这?!”陆铮看着围着棉被,烤着火炉喝着姜汤的苏远,不由十分惊诧。

回首去看周应,就听周应忙解释道:“出事的时候,苏掌柜也在附近。”

苏远放下喝到一半的姜汤,裹着棉被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含笑看着陆铮,道:“陆将军,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算久,前些日子还曾见过呢,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苏远是安笙的人,陆铮待他天然便有一种亲近和信任,见他裹着被子还有些发抖,便问周应:“叫大夫来看过了吗?”

周应闻言忙道:“已经看过了,说是无大碍,属下命人熬了姜汤给苏掌柜喝了。”

陆铮点点头,正要叫周应先送苏远回去,却见苏远朝他走了过来,尔后小声道:“陆将军,我手中有些东西想给你,能找个地方吗?”

苏远就是在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坐着,周围全都是人,众目睽睽的,他这样说,陆铮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再不多话,低声交代了周应两句,便带着苏远走了。

苏远拖着床棉被跟在他后面,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但却没人敢笑话他。

能被陆铮单独带走,想来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出了人群,陆铮才道:“有什么要给我。”

苏远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片不知是什么的,直接塞到了陆铮手中,然后又倾身靠近了陆铮,耳语道:“我捡到了这个,怕是对你查案有用,我看了一下,这东西像是北边用的。”

北边人用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可奇怪的,可苏远这么谨慎,又偷偷地交给他,那这东西肯定就不只是北边人用的这么简单了。

北边......匈奴就在大北边......

思及此,陆铮的拳头紧了紧,也放低声音问苏远:“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苏远闻言又站直了身子,微微挑起眉头看了看陆铮,片刻后,答了一个字:“有。”

陆铮实在没想到,今晚的突破口,居然在一个熟人身上。

如果他此刻带着苏远去见太子,那他们之前怀疑的事情只怕就能有解答了。

可苏远是安笙的人,他心里又并不想将苏远卷进这次的事情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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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郭洛带

苏远似乎看出了陆铮的犹豫,又缓缓笑了,尔后直接挑明了问他:“陆将军可是想带我去见什么人?”

陆铮并不惊讶苏远的敏锐。

几次接触下来,他早知道苏远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能想到这些也不奇怪。

陆铮想了想,还是没隐瞒苏远,而是直接认了:“是有这个想法,但我无意让你卷入这些是非。”

苏远闻言定睛看了陆铮半晌,才忽然轻笑出声,“难道是怕安笙知道了怪你?”

这话带着微微调侃的意味,陆铮倒也没生气,当然也没反驳。

算是吧。

他确实怕安笙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怕安笙知道苏远卷入危险中会担心。

他知道,安笙拿苏远当自家人看,所以,他自然也拿苏远当自己人看待。

......

陆铮没回答,苏远也没说话,二人无言对视了良久。

好一会儿,苏远才又笑了,然后忽然来了一句:“你们俩可真是绝配。”

这个你们俩指的是谁们俩,陆铮不用猜也知道,但他依旧没说什么。

不过倒是深以为然。

苏远说的没错,他跟安笙确实天造地设,天生绝配,这点毋庸置疑。

苏远大概也猜到陆铮想什么了,失笑着摇摇头后,才道:“那就别犹豫了,带我去吧,这是正经事,我也没将军想的那么脆弱,再者说,她什么性子将军还不知道么,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怪你的。”

安笙最是是非分明,这一点,苏远知道,陆铮也知道。

陆铮最后还是决定带苏远去见太子。

诚如苏远所说,这件事才是正经事,其他都要放一放,再者说了,就算苏远真被卷进这些麻烦事中,他自然也有办法保下苏远。

就是苏远明面上是跟文韬一起合作生意的,所以这事还得跟文韬说一下才行。

陆铮又带苏远回去找了周应,让周应安排人去给文韬传话,让他去太子那里找自己,然后就带着苏远走了。

......

陆铮去而复返,又带了别人过来,太子知道,肯定有要紧事跟自己说。

陆铮并未隐瞒苏远的真实身份,太子听说苏远是安笙的人,又跟文韬一块儿做生意,也是非常信任他。

等文韬到了,几个人便关起门密谈了起来。

说来也真是巧了,苏远今夜本是与几个友人一道游湖赏灯,哪成想就偏偏赶上平湖“刺杀案”了呢!

若真是普普通通的商人,见到这种事情只怕是躲都来不及,但苏远不同,他虽为商人,但骨子里便有一般商人所没有的血性,和对危机的感知能力。

平湖上发生命案,苏远当即觉得不对,立即跳下船去朝起火的大船方向游了过去。

但他可不像陆铮他们武功高强,所以并不敢妄为,也只是想着看能不能趁乱发现什么。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怎么着,没想到还真就让他发现了不对。

要不说天下事都躲不过个巧字呢,别说陆铮没想到,就是太子也断断没想到,他们所猜测的事,会在苏远这里得到证实。

苏远之前交给陆铮的,是一截鹿皮制的革带。

鹿皮制的革带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京中也有人佩戴,西市那些胡商们戴的就更多了,但问题是,苏远捡到的这一截革带,不光是鹿皮所制这么简单,这是一截“郭洛带”。

陆铮常年跟匈奴打交道,一眼便看出这段革带的不寻常。

太子等人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这郭洛带乃是匈奴专用之物,南诏甚少有人会用。

但单凭这个,或许还不足以说明来人的身份,所以,苏远听到的那几句话,就万分重要了。

之前陆铮提审家丁的时候,有个家丁也说听到些“关外话”,不知说了什么,他听不懂,但他听不懂,不代表别人也听不懂。

苏远跟家里刚闹翻的时候,恰巧去过西北一阵子,还恰巧学了些匈奴那边的话,他会的不多,但好巧不巧的,今晚听到的这几句,正是他会的。

“他们说,杀了这个王爷,京城肯定会乱起来,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走了。”苏远跟太子等说了一下自己听到的那句话,说完之后,还特地用匈奴语重复了一遍,问陆铮,“陆将军听听,苏某翻译的可有错?”

陆铮在西北待了那么多年,一直在跟匈奴打交道,自然会匈奴的语言,且苏远说的这两句也不算很复杂,所以他一听就听出来了。

“你翻译的很准确。”陆铮点头肯定了苏远。

那么,如果苏远没有说错,新的问题便来了。

那几个匈奴人说杀了一个王爷,可他们杀的明明只是一个布匹商人,如何就变成王爷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问陆铮:“死的这个刘员外,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铮对这个刘员外并无什么印象,倒是文韬知道一些,替他答说:“这刘员外是个布匹商人,三代都在京中,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其他的,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不对的。”

文韬对这个刘员外的了解,也实在不多。

说白了,如果不是发生今晚的刺杀案,这个刘员外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个土生土长的邺京人,这一点实在不足为奇,这京中多得是土生土长的人,何故刘员外就比别人奇特了呢?

但几个匈奴杀手笃定刘员外是”王爷“,这就有问题了。

太子听了文韬的话,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陆铮和文韬对视了一眼,知道太子在思考问题,也没出言打搅。

倒是苏远,忽然开口说道:“草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

太子听他这么说,忙道:“你快说说。”

苏远躬身行了一礼,便将自己对刘员外的了解说了一下。

说到这刘员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不假,但是刘员外有一房妾室,却是礼部尚书徐子谦家的管家的侄女,这关系看似比较远,但深思起来,未尝没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先前说了,刘员外哪都好,就是好色,家里妾室着实不少,但跟官家扯上关系的,却只有这一个。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犹豫不决

惠帝吩咐让人将太子等带去了乾德殿的东配殿,天冷的时候,他也常在此处接见臣子,处理政事。

等到了地方,就见不光太子在,连陆铮和文韬,还有顺天府尹、京兆尹、刑部侍郎都在,不禁有些愕然,随即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看来......太子要报的事情可是不小!

惠帝有些不快,既有被扰了兴致的不虞,也有对太子能力的怀疑。

往年瑞王主理灯会事宜,什么事也没有,偏今年差事交给太子,就出了事,而且可能还是大事,他难免会觉得是因为太子能力不行的原因。

因对太子有些不满,惠帝说话行事间便不由带出了几分来。

惠帝进了东配殿,太子等自然忙是行礼问安。

但他们行礼问安之后,惠帝却迟迟未曾叫起。

直到坐下半晌之后,才听惠帝说了句免礼,尔后淡淡地问太子:“怎么,灯会这就结束了。”

这是有些明知故问了。

好在太子一向知道惠帝的脾气,因而听见这话脸色变也没变,仍旧恭敬有加地回说:“回禀父皇,灯会还未结束,儿臣此来,是有要事相报。”

“要事......”惠帝一听见这两个字就有些头痛,脸色也不免又难看了几分,直盯着太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不怎么情愿地问说,“什么要事?”

惠帝声音明显不快,大家都听得分明,除了陆铮和文韬之外,其他几位大人都不由有些担心。

太子倒是并未受影响的样子,仍旧恭声答说:“回禀父皇,儿臣失察,平湖上有人纵火杀了人,儿臣查出些不妥来,不敢妄自做主,只得来请父皇圣断。”

“纵火?还死了人?!”惠帝料到太子要报的事情不会小,但乍然听到又是纵火又是杀人的,也不免吃惊。

这事可不仅仅是不小了,这可大了去了!

好好地元夕节,居然出了命案,太子这差事办的可真是“不错”!

而且太子说什么?失察?

“你还知道自己失察!”惠帝火气有些上涌。

居然还知道自己失察,他难道还该夸奖他一番么?

天子一怒,群臣皆伏,除了太子,其余人皆跪地求惠帝息怒。

太子也躬身拜道:“请父皇息怒,儿臣有错,请父皇稍后论处,眼下却有一件大事,需得父皇定夺。”

惠帝闻言,气恼地瞪了太子一眼,但到底还是吐了一个字:“说!”

太子便将察觉平湖纵火杀人案的凶手可能与匈奴有关的事情,跟惠帝说了。

不出他所料,惠帝听完这些之后,果真顾不上追究他了。

“你说什么,杀人的是匈奴的人!”惠帝看起来是真的十分震惊。

太子躬身回说:“就儿臣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十有八九,且还有一点儿臣觉得十分不妥,有人听到那伙人中的一个,说杀的是个王爷,牵扯到皇室中人,儿臣听后十分惶恐不安,后派人查了死者身份,发觉死者有一妾室,乃礼部尚书徐尚书府管家的侄女,儿臣由此大胆揣测,这杀人者口中所说的王爷,极有可能是大皇兄,大皇兄的侧妃,正是徐尚书的嫡次女。”

“父皇,匈奴此举意欲挑起京都内乱,其心可诛啊,请父皇圣心明断!”

太子话音刚落,陆铮等也纷纷道:“请皇上圣心明断。”

惠帝倒也想圣心明断呢,不过,他这会儿可光顾着生气了。

匈奴杀人放火不说,还要杀他儿子,这简直太嚣张了!

盛怒之下,惠帝当即便要叫人,然而才刚说了句“来人”,便顿住了。

他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更重要的问题。

倒是可以立即将朝中重臣都叫进来商议此事,但在此之前,他自己到底是何打算呢?

叫了群臣进来,也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战,要么和,他自己是主战还是主和呢?

太子多了解惠帝,一见惠帝犹豫了,便知道惠帝是又在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战还是该和了。

他这父皇,平日倒也还好,但只要一碰上这种事,便难以决断。

这些年,若是父皇能下定决心誓除匈奴,陆铮他们早就将匈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可父皇在对待匈奴的态度上总是反复,以致于陆家多次掣肘,没能将匈奴彻底打怕,反倒让匈奴有机会不断地弄些小动作,滋扰生事,以图不轨。

思及此,太子不由暗暗叹了一声,尔后又道:“父皇,匈奴意图挑起京都不稳,其心可诛,还请父皇......”

然而,太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惠帝打断了,“你说有人证在?是何人,带来给朕瞧瞧,朕要亲自问话。”

太子闻言,便明白惠帝这是不够信任他,灰心之余,也只能叫人先将苏远带了上来。

......

苏远在东配殿旁的茶室里喝了一盏茶,便听到内侍传召,说皇上要见自己。

他放下茶盏,整了整衣摆,跟着内侍进了东配殿。

进去之后,没有命令也没敢抬头,但却并不显得畏缩,跟着内侍来到东配殿正中央,便跪了下去。

惠帝从苏远进到东配殿后,便一直在打量这个年轻人。

见他穿着一身寻常棉袍,却不掩其清俊风骨,心下便先存了几分好感。

待苏远跪下行礼问安,听得他声色清朗,言语间不见瑟缩小气之态,便更有些喜欢。

看这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反倒不像个商贾。

惠帝暗暗点头,语气却威严不减,“抬起头来回话。”

苏远依言抬起头来,但也并未直视惠帝,而是略垂着双眼,直直跪着。

惠帝见苏远进退有度,对他观感不由更好,再问话的时候便没有刻意板着脸,“朕听说,你听见案犯说话了?”

苏远闻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禀皇上,草民确实听到了。”

“哦?那朕倒要问问你,你一届商贾,如何会说匈奴语啊。”

苏远来之前,早听太子说了惠帝可能会问的问题,因而也并不惊慌,听惠帝问起这个,便从善如流地回答了,自己有曾经在北地待过的经历,因而会说些匈奴语。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肝气不舒

因谈到是否出战一事,东配殿内又吵了个不可开交。

惠帝听了一阵,深觉头痛,见众人还是吵个没完,忍不住怒斥道:“都给朕闭嘴!朕叫你们来是议事的,是叫你们来吵架的么!”

成日里吵吵吵,一点儿事情就炒个没完,哪有一点儿朝之肱骨栋梁的样子!

众人见惠帝发火了,自然都忙去请罪:“臣等失仪,请皇上恕罪。”

惠帝听了这话,火气却没下去多少,依旧瞪着眼睛一副怒气勃发的模样:“恕罪恕罪,你们成日里就会跟朕说这几句话,到了真格儿时候就知道吵吵吵,要你们何用!”

这话可着实有些重了,只见一干重臣,以右相为首,纷纷跪了下去,口中直叫“皇上恕罪,皇上息怒”。

就连太子和瑞王都跪了下去。

一时之间,乾德殿内只剩下求饶请罪声。

惠帝皱着眉头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干人,便觉得一阵火气上涌,正想要再骂几句出出气,头顶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疼痛。

这疼来的突然,惠帝当即捂着额头嘶了一声。

常公公随侍在旁,见状唬的脸色都变了,忙过来询问惠帝怎么了,又一叠声地叫太医。

这般变故,其他人也是万万没想到。

太子和瑞王当即顾不上惠帝还在生气,一股脑爬起来朝惠帝去了,右相等朝臣们也是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惠帝。

惠帝捂着头叫疼不止,也顾不上管其他人了。

东配殿内霎时忙成一团。

......

几个当值的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跑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额上都见了汗。

彼时惠帝已经挪进了西暖阁,已经疼晕过去了。

太医们进来,还待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拉过,叫他们不必拘礼,赶紧给皇上瞧病才是正经。

这是大事,太医们自然不敢耽搁。

几个太医轮番诊了脉,又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才来到太子等的面前,躬身说道:“启禀太子殿下,瑞王殿下,臣等看过了,皇上这病乃因急怒侵体,肝气不舒导致的,虽不是很严重,却还是要静养为好,最好,最好还是别生气......所谓气大伤身,怒极伤肝......”

太医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都有些听不清了。

瑞王可不像太子那么好的脾气,见太医畏畏缩缩的,不由恼怒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哼,既知道父皇这病是生气气的,就赶紧想办法医治,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他这话简直是自相矛盾。

他是既要太医们有话就大胆说,又不要太医们留下废话,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又或者,他这样做,本就是意有所指?

几个太医被瑞王一骂,都吓得不敢再言语,但也没敢立刻就走,纷纷小心地去看太子。

瑞王见了,不由更加生气。

他心道,自己都这么说了,这些个太医还去看太子,难道是觉得自己做不了太子的主了!

太子却没理会瑞王,语气温和的对几位太医道:“几位太医用心医治皇上,不必担心别的。”

太医们这才都跑去商量药方了。

瑞王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太子冷嘲道:“看来还是太子殿下说话好用,本王的话,竟没人听了!”

太子闻言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旋即舒展开,转头朝瑞王道:“皇兄这话说的言过其实了,都是担心父皇,你我兄弟二人心思是一样的,就不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争来争去的了,省得再叫父皇生气,倒是你我的不是了,皇兄你说呢?”

“你!”瑞王被太子这话堵得一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倒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太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说什么,难道真是应了太子所言,是要故意挑起兄弟争端,叫皇上生气?

那他岂非大逆不道了!

不过,到底意难平,瑞王还是贴近太子,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今儿先这么算了!咱们走着瞧!”

这话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太子却似没怎么当回事,依旧温和如斯,“彼此彼此。”

瑞王被太子气得肝疼,再不想看他那张叫自己生气的脸,恨恨地拂衣甩袖,去惠帝面前做孝子去了。

......

惠帝突发头疾,这大事自然是议不下去了,众人在西暖阁等着一阵子,直到惠帝病情平稳,才在惠帝的旨意下,纷纷离去。

待出了西暖阁,就见以太子为首和以瑞王为首的一干朝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纷纷收回视线,壁垒分明地分成两列走了。

......

平湖上出了凶杀案,却并未怎么影响百姓们玩乐的心情。

只是平湖上再无游船,河灯也不能放了,但其余几处,却依旧是热闹如昔。

普通百姓们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只隐约知道船上起了火,大概烧死了人,但大抵是事不关己,所以也并不会感同身受,自然也就没受什么影响了。

至于街上来来往往的兵士,他们也只当是加重了巡防,却并未想过有其他原因。

太子之前虽也调动京畿大营出来抓捕疑似匈奴的案犯,但毕竟失了先机,加上今晚街上人多如毛,想要找几个有意隐藏起来的人,实在不易。

好在城门及时关闭,这些人应当跑不出城,总算给了他们多一些巡查追捕的时间。

......

永宁侯府。

元夕节的热闹,与顾家似乎并没有多大关系,往年顾家也是满府张挂彩灯的,可今年却只意思着在几个要紧的院门前挂了一盏灯笼,其余的地方,并未张灯结彩。

安笙因要守孝,更是不可能做这些热闹之事,所以玉笙居上下也就冷清如昔。

晚上跟慧通一起抄了经书,安笙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让郑妈妈带慧通先下去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间。

不想才回去不久,郑妈妈就匆匆来报,说胡大来了。

若无要事,胡大不可能这个时辰过来,安笙听后也没多想,便叫郑妈妈请胡大进来。

然终究佛前发了愿,守孝期满前不能见外人,想了想,便去了屏风后面坐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圣心难测

很快,郑妈妈就带着胡大进来了。

安笙要为普云大师守孝这事,胡大也是知道的,因而进了屋不见安笙,而是被青葙带到一扇屏风前面,胡大也就明白了,遂朝着屏风揖手道:“见过姑娘。”

然后便听屏风后面传来安笙的声音,说的是:“先生不要客气,先生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胡大闻言当即便道:“确有一件要紧事要禀告姑娘,这才匆忙前来,还请姑娘勿怪。”

安笙又哪会怪他,闻言自然是说:“先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胡大颔首应了一声,尔后道:“是出了件大事,平湖上出了一桩命案,行凶的似乎是匈奴人,苏远作为证人,被太子殿下和陆将军带进宫去了,陆将军差人给属下传话,属下觉得该跟姑娘说一声,这才过来了。”

这事确实不小!

安笙听罢秀眉一拧,思索片刻后问胡大:“具体怎么回事,先生再仔细说说。”

胡大闻言自然是细细给安笙说了一遍他知道的情况。

当时平湖上有船起火,他也是知道的,他当时正带着妻子女儿在街上看花灯,远远地见平湖上传来火光,便知道出事了,于是立即将妻子和女儿送回家中,又返回了平湖。

而等他到了平湖周围时,那里就已经被戒严了,周围都被兵士围着,他进不去,只远远地看见苏远似乎在岸边的棚子里,后来又看到陆铮,再后来,就是陆铮叫人给他传话,让他帮忙留意可有生人,尤其是匈奴人进入西市。

他回去之后自然赶紧着手安排起来,等将人手都散出去了,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兹事体大,该跟安笙说一声,这才不顾安笙还在守孝,漏夜前来。

胡大知道的自然比一般人要详细得多,所以安笙也自然听到了普通百姓所不了解的真相。

听到苏远被牵扯进去,安笙倒是没怎么担心。

有太子和陆铮他们在,苏远不会有事的,她只是担心,皇上会如何处理此事?

按照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可不是个十分有决断的人,尤其是在对待匈奴的态度上,皇上就更是拿捏不定了。

她自然也是主战的,虽说战争免不了牺牲流血,但与其留着匈奴这样狼子野心的敌人在侧,实在不如一下将他们打怕了,叫他们再无翻身可能为好。

可皇上真的会这样做吗?

而且,如果皇上真的决定出战,那陆铮十有八九要领兵......

想到这里,安笙到底难免有些心乱。

胡大迟迟没有得到安笙的吩咐,也没催促,只微微垂首等着。

好一会儿,才听安笙说:“将军既然嘱托先生,那我就不多说了,还请先生多费心了。”

胡大闻言忙道:“姑娘这话客气了,就是您不交代,属下也肯定要这样做的,您放心吧,属下一定尽力帮将军找出这些人。”

如此,安笙便也没什么再要交代的了,便让郑妈妈送胡大出去了。

......

诚如安笙担心的那样,平湖命案一事,在皇上那里,被暂且搁置了。

这其实是不合常理的,但谁叫皇上发了头疾,肝气不舒呢?

简而言之,就是皇上病了,不能理政,隔天的早朝都没上,又怎么能议事呢?

但皇上可以不管,太子和陆铮却无法也撒手不管。

事涉匈奴,他们压根儿就不敢放心。

一日没有抓到那几个匈奴贼子,他们的心就一日不能放下。

皇上称病不朝,太子不敢擅自专权,只好再次进宫请示皇上,可否封城搜查。

封城搜查是大事,没有皇上的首肯,太子不敢私自做主,这等于是上赶着给瑞王党送把柄,这样的事,太子自然不能做。

昨夜暂时封城,已经引起了些恐慌,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先命人打开城门,只留意着不许外族人出入。

但这样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所以太子急欲得到惠帝首肯,封城搜查。

他始终不相信,那几个匈奴刺客这么快就逃出城去了。

然而面见惠帝的结果却实在不怎么好......

惠帝虽有些故意托病,但到底也是真病了,所以太子再见到惠帝的时候,惠帝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而惠帝看着太子的目光,也是不怎么高兴的。

然而太子别无选择,即便为惠帝不喜,也依旧只能顶着惠帝的注视请命。

“父皇,匈奴狼子野心,必须要抓住那几个贼子,儿臣请求父皇准许,封城搜查。”

“封城搜查?”惠帝听了太子的话,好半晌才幽幽出声,随即又冷冷哼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当封城搜查是那么容易的!”

“父皇,儿臣自知此举有不妥,但如果放走那些贼子,却是更为不妥......”

“既知不妥,你昨夜呕又为何没有立刻拿住他们!”

不想太子一片苦心,在惠帝这里却半分好处不落,反倒斥责他能力不行!

饶是太子心志坚定,听了这话也难免寒心郁卒。

然而他自然不能也去埋怨惠帝,因而只好道:“儿臣无能,请父皇恕罪。”

“几个异族人,折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你确实无能!”惠帝倒是不管太子寒心不寒心,照样自顾自诉说着自己的不满,末了又说,“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就勤勉些,封城搜查是不要想了,又不是天下大乱了,封的哪门子城!几个异族人,难道还不好找么?去西市那边找不就结了,他们定是混在那其中呢!行了,去吧。”

说罢,便朝太子摆摆手,一副不欲再多说的模样。

这是一锤定音了,太子虽知道不妥,但也自知无法更改惠帝心意,因而只好先退了出来。

......

陆铮和陆文从太子进宫后,便一直守在宫门口等着,见到太子出来,二人忙迎了上去。

不必多问,一见太子的脸色就知道,太子请命被驳回了。

陆铮和陆文互相对视了一眼,尔后低声劝慰太子道:“殿下不必自责,这也是早先预料过的,不封城有不封城的查法儿,不过更仔细些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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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忌惮

太子如何不知陆铮是在劝慰自己,因而微微叹了一声后,便对他说:“孤都知晓,不必多说了,你们快些去忙吧,不能封城搜查,想要抓住那几个人必然困难重重,如今一切也只能仰赖你们了。”

陆铮和陆闻言都忙说:“殿下折煞臣等,请殿下放心,臣等必当尽心竭力。”

太子点点头,收起面上的一丝颓丧,尔后朝他们二人摆摆手,道:“你们且先去吧。”

陆铮和陆得了太子吩咐,便先离开了。

诚如太子所料,不能封城搜查,果真给陆铮他们找人增添了不少麻烦。

虽说找的是异族人,但京都民众甚多,异族人更是不少,想要从中找出几个连样貌也不知道的匈奴贼子,谈何容易?

而他们不光是没有得到便利,反而还从瑞王那里得到了诸多阻力,这就更是给他们找人增添了难度。

太子虽也极力周全,奈何惠帝态度不明,对瑞王使绊子的行为更是睁一眼闭一眼,并未斥责阻挠,倒像是一点儿不知道似的,这便让瑞王行事更加没有顾忌,反而让太子处处掣肘。

折腾了三天,陆铮和陆终于才算是找到了一个人。

但问题是,他们找到这个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死人是没办法问话的,太子看到尸体,脸色十分难看,但到底还是决定带着尸体去见惠帝。

惠帝头疾刚愈,听说太子带着一个匈奴人的尸身来见他,便很是不喜,但未免朝臣说他不理正事,到底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一眼。

不过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叫人将尸体抬走了。

太子看出惠帝的不上心,不由十分无奈,但依旧不肯放弃,于是便再次谏言:“父皇,匈奴狼子野心,实在不该放纵,还请父皇立即修书匈奴,向他们讨一个说法。”

讨说法自然只是第一步,太子的真正用意,却是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向匈奴宣战。

否则两国如今签订了止战协议,贸然出兵,却是南诏的不是了。

然而太子一心为国为民,惠帝却并不这样想。

他倒也未必不明白匈奴心怀鬼胎,但他依旧不喜欢太子强硬的态度,所以闻言只是淡淡地道:“此事朕自会思量,行了,你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太子如何不知惠帝在敷衍自己,心下失望的同时,却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便难得不顾惠帝不喜,据理力争道:“那敢问父皇,打算思量到何时?”

惠帝一听太子这话,立即就火了,“混账!你这是在逼问朕么!”

“儿臣不敢。”太子咬牙拜下去。

“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惠帝气得青筋直跳,指着太子大声喝骂,“朕常日里看你也觉得是好的,哪成想竟如此不堪,礼义孝道,圣人教诲,你竟都浑忘了,你给朕滚回去,好好地读一读孝子传!”

说罢,便拂袖而去。

太子却一直维持着躬身下拜的姿势,良久之后,才僵着身子直起腰身,冷面退出了殿内。

太子这里刚出去,迎面便碰上么瑞王。

瑞王见太子脸色不好看,眼珠子一转,就猜到太子多半挨训了,心里自然高兴。

风水轮流转,以前都是太子看着他被训斥,现在好了,也轮到太子被父皇指着鼻子骂了,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啊!

这么想着,瑞王便一脸带笑地迎了上去,故意问说:“呦,这不是太子殿下么,怎么,案子有进展了?”

太子这会儿并无与瑞王虚与委蛇的心思,闻言便冷冷看了瑞王一眼,留下句“皇兄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之后,便径自走了。

瑞王见太子对自己如此无礼,却鲜见的没有生气,反倒十分高兴地对着太子的背影喊道:“本王如何就不劳太子操心了,太子有这功夫,还是忙你那个大头案去吧!”

太子听到瑞王这声嘲讽,并未回头,只脚步略快了一些。

次日早朝,朝臣们大多听说陆铮和陆已经抓到平湖纵火杀人的凶手,知道是个匈奴人,难免议论纷纷。

这一次,大部分朝臣倒是都支持太子所言,但不想上书请奏惠帝找匈奴要说法的人却是不多,只几个官职不显的言官略提了提。

饶是这样,也足够惠帝生气了,当庭便斥责了几个言官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惠帝这样的态度,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再加上右相等一干重臣都缄默不言,于是,便更加没人敢再提此事了。

最后,平湖纵火杀人案便以仇杀结了案。

这个结果,太子一派自然十分不满,瑞王党却十分高兴。

当然他们高兴的并非此案本身,而是惠帝对太子的态度。

这几日,但凡是太子奏请,无一例外,全都被惠帝驳回了。

看到太子吃瘪,瑞王别提多舒心了。

再加上他禁足已解,所以就算惠帝没有恢复他在六部的差事,他却依旧春风得意得很。

但瑞王的春风得意,也并未维持多久。

他原以为惠帝厌弃太子,便会转头扶持他,他便能与继承大统更进一步,哪成想惠帝忽然转了心思,竟重视起了下面几个小皇子。

这下子,瑞王可坐不住了。

从前并未注意过这几个弟弟,但如今却是不得不注意了。

毕竟惠帝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真要打算扶持这几个小皇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原以为自己的敌人就是太子一个,不想突然又多出好几个来,瑞王也是笑不出来了。

太子这边倒是沉得住气,对此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有幕僚劝太子要加以重视,但太子都说让他们安心。

扶持幼主?

这些人想的太简单了,皇上如果真有这个心思,早些年便开始谋划了,会等到今日?

依他看,皇上不是想要扶持幼主,怕是不舍权柄下移,才是真的。

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敲山震虎,告诉自己他才是这天下之主,让自己不要越权!

然而,虽然明白这些,但被亲生父亲如此忌惮防备,太子仍旧难免有些伤心。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期满

转眼间,正月已近末尾,平湖纵火杀人案也已经结案数日,百姓们丝毫不知其中内情,因而依旧如常过日子,半分不知朝堂上的汹涌。

待进了二月里,天气便开始回暖了,大地也有了回春的迹象,二月初二,御驾亲耕,一干朝臣都跟着惠帝一道去了,陆铮自然也在其中。

护国公府中,林氏却正在指挥着众人将冬日里的一应器物收拾干净,准备收起不用。

正收着呢,有仆妇进来回话,说布施的摊子搭好了,问林氏何时出去。

二月初二龙抬头,是可以开始春耕的日子,民间更是有“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的俗谚,林氏自然不可能去使耕牛的,顾家名下自有庄子,断不会需要她亲自务农。

但林氏却也没闲着,而是叫人开粥棚,打算布施。

往年二月二里,却也没布施过,但今年不同,普云大师故去已有段日子了,满打满算,就快要到七七四十九日,林氏便想着多尽一份心,这才叫人搭了粥棚。

说了个出去的时间,打发走了来问话的仆妇,林氏跟扶冬感叹说:“转眼已经到了这时候,安笙替大师守孝的日子也快结束了,大师竟已走了这么久,我却还十分不敢相信,总觉得大师还好好地”

提起普云大师,林氏难免有些伤怀。

扶冬自是赶紧劝慰,怕林氏太过伤怀,便想着说些高兴的逗林氏开心,因而便说:“安笙小姐守孝期满,跟世子的婚期也就近了,昨儿绣坊那边传话来说,嫁衣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叫奴婢问问夫人,是挑个时间亲自过去看看,还是叫她们将东西拿到府里来请您过目呢。”

其实这事昨儿扶冬提了一嘴,但林氏那会儿忙着安排布施的事,就没及时回答扶冬,后来等忙完了,又忘了这茬儿,因而到了这会儿还没给准话呢。

听扶冬再次说起,林氏果真忘了伤怀,抚掌笑道:“瞧我,这么大的事倒忘得一干二净了,简直糊涂了,叫她们拿到府上来看吧,眼下这时候,还是低调些行事为好。”

扶冬自然知道林氏这么说是何用意,因而忙答说:“奴婢知道了,那奴婢等会儿就叫人给她们传话去。”

林氏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隔天,绣坊的人便带着嫁衣登门了。

林氏看过之后,挑了几处略叫改动,便让人回去了。

原本这事该安笙自己拿主意才是,但林氏知道安笙现而今无心这些,也理解她对亡师一片孝心,便也不叫她烦忧,一应事宜只管自己拿主意。

不过还是担心安笙不喜欢,所以便还是跟绣坊的人说,叫她们别急着将各处都收死了,还是等安笙出了孝期看过再做最后定夺。

绣坊的人早知道林氏对未来儿媳妇看重,却也不想竟看重到这般地步,艳羡的同时,更是对未来的世子夫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到底是何种出色的女子,才能叫林氏如此满意看重呢?

安笙并不知道有人好奇自己如何,她尚在孝期,每日仍旧是诵经抄经,为师傅超度。

眼见着四十九日即将过去,她心中难免伤感,觉得师傅只怕真要彻底离自己而去了。

慧通看出安笙这几日不高兴,便愈发乖巧,每日跟着安笙诵经抄经,从不吵闹。

展眼几日光景便过,二月初十,是安笙为普云大师守孝期满的日子。

这一日,玉笙居紧闭一月有余的院门,终于打开了。

不过,安笙依旧没出门。

她叫人往老夫人徐氏和永宁侯顾麟那里递了话,说三日后再去请安,两处倒是都依了,并未说什么。

不想却有一处,对她这做法不满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笙名义上的新嫡母,赵氏。

却说赵氏正月十五被解了禁足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日子,不想没过多久,便又故态萌生。

到底是脾气秉性摆在那里,又岂是轻易更改得了的?

顾麟也不能日日盯着内院,所以,赵氏在内院里折腾,他知道的并不多。

加之厌恶赵氏,不愿往内院来,便越发不知赵氏情态。

而赵氏被顾麟冷落,又没拿到掌家大权,早已积了满腔不满,再加上无论是顾安雅还是安笙,都不像别人家的庶女那样,日日给她这个嫡母请安,小心伺候,她便对这两个庶女更是不满。

奈何这两处都各有借口。

顾安雅那里,是被顾麟亲自下令关在了偏院,听说是犯了错,如今又“病了”,自然无法给她请安。

而安笙这里是要给普云大师守孝,有皇上和太后口谕在,赵氏自然不敢折腾,然而心内终究不满,见安笙孝期已满依旧不来拜见自己,这份不满便更重了。

思来想去,赵氏都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没趣儿。

丈夫不爱重,庶女也不敬重,这如何能行?

然后,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竟然就找到玉笙居来了。

二月初十,安笙孝期满了,倒也没太颓唐,直接命人开了院门,将院中的素幡都撤了,不再做守孝打扮,但依旧穿的素淡。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陆铮考虑。

毕竟他们婚期在即,她一直着孝可不妥。

若非早定了婚期,她必然是要为师傅守孝满一年的。

不为别的,只为心中难得有牵挂而已。

但如今她心中的牵挂又多了几个,为了这些人,她自然不能任性。

至于顾家这边,她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虽守孝期满,却也并未急着去给徐氏等请安。

而她也知道,徐氏等如今是断不敢逼迫她的。

不想,她不急,徐氏和顾麟不急,有个人却急了!

听说赵氏来了,安笙还有些惊讶,喃喃自语了句“她来做什么”之后,才命紫竹去请。

结果才说了这话,却见人已经进来了。

安笙见赵氏旁若无人,毫不客气的长驱直入自己的房间,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

看来赵氏来意不善啊。

赵氏确实来意不善,可以说,她这会儿过来,就是打着找麻烦挑毛病的主意来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谁没规矩

赵氏不等人请,便直接进了安笙的房间,看着来意着实不善,青葙等几个丫头当时脸色就变了。

青葙正要说什么,被安笙抬手阻了,并叫她奉茶。

然后又朝赵氏微微一福,道:“夫人稀客,我这里闭门一月有余,如今才开院门,夫人还是头个来客呢,您请坐。”

赵氏倒也不客气,闻言自去上首坐了,然后昂着头,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笙,语气十足的挑衅,“怎么,你这里我来不得了。”

安笙听到这话,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旋即笑开,“夫人说笑了,这府里什么地方是夫人去不得的。”

赵氏哼了一声,没说话,倒是站在她身边的陪嫁大丫鬟百灵轻嗤一声,倨傲道:“二小姐规矩怕是学的不太好,夫人是您的嫡母,您该称呼夫人母亲才是。”

这算是鸡蛋里头挑骨头,没事找事了吧?

一个称呼而已,安笙倒是并不怎么在意,不过她可不觉得赵氏真就那么喜欢自己叫她母亲,不过是拿着嫡母的身份说事,要给自己个下马威罢了。

所以,这声母亲,安笙自然是不会叫的。

今时今日,她要是还能叫个赵氏吓唬住了,也是白活一场了。

所以,安笙只含笑看着赵氏,却没有出声。

而她不出声,却自有青葙替她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只听青葙大喝一声,斥道:“大胆!县主面前,岂容你放肆,县主与夫人说话,何时轮到你插言了!”

那百灵在赵府时也是仗着赵氏作威作福的,跟着赵氏嫁进顾家以后,受了许多轻慢,早就满肚子火气,但上头有顾麟这位侯爷压着,她也不敢造次,本想着今日随赵氏来安笙这个庶女这里,能逞逞威风,哪成想竟被年纪跟自己不相上下的青葙给指着鼻子骂了,如何能甘心?

但不甘心,却也到底没敢再造次。

原因无他,青葙那句县主,成功吓唬住了她。

是了,赵氏和她身边的人大概忘了,年前皇上一道圣旨,安笙如今已经是县主了,可不是永宁侯府那个无人问津的小小庶女了。

百灵不敢跟安笙正面对上,只好去求助赵氏:“夫人”

神情委屈,一看就是败军之相。

赵氏看得来气,加之心里也有点儿不安,遂一把甩开百灵,咬牙低声骂道:“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百灵被骂,眼泪迅速涌上眼眶,但到底没敢再吱声。

安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主仆,没说话。

赵氏却有话说。

毕竟是来找麻烦的,不能反倒叫人下了面子不是?

“二小姐的丫头好威风。”赵氏说着又斜了一眼青葙,结果青葙看也没看她,气得她又是一咬牙。

安笙倒是说话了,只说出来的话也气人得很。

只见她笑了笑,说:“还成吧,这丫头也就算有些眼色,比不过夫人的丫头。”

“你!”赵氏哪能听不出安笙这是嘲讽她呢,当即就要发火,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了下来,继续问说:“二小姐好大的规矩,能出门了也不说来见见家里的长辈们,知道的说顾家长辈们心善,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短规矩,叫晚辈连孝义也不知了!”

说罢,赵氏便一脸得意地睨着安笙,一副我是来教你什么叫孝道的大义凛然模样。

不想得意不过须臾,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怒喝:“你没事到这里逞什么威风!她不去拜见,早请示过我了,是我准的,你又闹的什么!”

赵氏一听这声音,吓得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转头一看,可不正是永宁侯顾麟来了么!

“你,你怎么来了”赵氏有些害怕地看了看顾麟,又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安笙。

不用说了,肯定是这小蹄子叫人报信,才将顾麟叫来的!

“我到哪里难道还要同你汇报不成!你是没事可做了,又到这里来干什么,还不回去!”顾麟对赵氏可真是没一点儿好声气。

赵氏被他骂的委屈,又觉得丢脸,不禁回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这家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

本来就是,哪有当家夫人不掌家,不磋磨,不对,不管教庶子庶女的?

就她,嫁进这顾家来,光有个正头夫人的名头,其余一概没有!

顾麟如今是见着赵氏就烦,自然听不进去赵氏的话,赵氏叫屈,他便更生气,指着赵氏叫她赶紧回去,否则要她好看。

赵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顾麟说要她好看,还能是怎么好看,无非就是禁足那老一套!

可不得不说,这个威胁用在赵氏身上真是再好用不过了。

赵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临走前,还又狠狠地瞪了安笙一眼。

安笙没理会她,只淡淡说了句“夫人慢走”,却是没有行礼。

顾麟见了,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见到安笙那张有些淡漠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氏一走,外堂便静了下来,顾麟和安笙父女两个一时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听安笙道:“父亲可要坐下喝杯茶么。”

话虽这样说,但看那样子,却是没多少请顾麟喝茶的意思的。

原本顾麟该立刻就走的,但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

安笙见顾麟没走,反倒真要留下喝茶,眉头便微微一挑,但也没再冷着脸,而是吩咐青葙上茶,然后又请顾麟坐下。

顾麟依言坐了。

然而坐下之后,父女二人依旧无话。

气氛颇有些尴尬,顾麟坐了会儿便坐不住了,只好没话找话:“你你的婚期也近了,一应事务也该准备起来了,总不好什么都叫陆家操心”

然而说着说着,却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用陆家操心,那顾家谁来操心呢?

又或者说,该怎么操心?

徐氏早答应了,一应事宜皆交给护国公夫人林氏操办,他们家不过做个样子,这会儿若再叫人忙活,又怎么开这个口呢?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说话算话

然而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不过顾麟到底顾忌着面子,顿了一会儿之后,便又轻咳一声,强撑着说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来与我说,我,我尽量帮你就是,毕竟也是你出嫁,这辈子就这么一次”

安笙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奇怪了。

顾麟可不是会操心这些琐事的人,尤其是对孩子们,从不见他过分关心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转头一瞧,见顾麟眼神闪烁,一副强自撑着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白了,却突然起了几分“坏心”,遂直接应道:“好啊,那我有事便去找父亲了,父亲可别嫌我烦才好。”

她这话刚说完,就见顾麟脸皮顿时一抽,眼中也闪过后悔。

安笙看得不由好笑,却什么都没说。

既没那个心,却非要来充慈父,何苦来哉呢?!

正说着呢,青葙送茶上来了,顾林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以作掩饰。

安笙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喝了杯茶,顾麟便起身走了,安笙将人送出门口,便停下了。

顾麟走得飞快,也不计较她够不够恭敬。

等顾麟出了院门,青葙一脸稀奇地问安笙:“侯爷这是怎么了,倒好像后头有狼在撵他似的?”

安笙给青葙这个说法说的好笑,一个没忍住便笑出声来。

青葙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叫安笙这么高兴呢,只是见安笙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主仆俩正笑着呢,郑妈妈过来了,朝安笙福了福,问说:“侯爷走了?”

安笙笑着点点头,青葙就说:“走了,走得那叫一个急,也不知道怎么了。”

郑妈妈比青葙心思活,稍稍一想便猜到一些,但却没多话,她过来,是有件别的事要请示安笙:“小姐,四十九日过了,您看,什么时候送哥儿出去?”

早先讲好了,慧通只跟着安笙守孝,守孝期满了,便送他去陆家。

他到底是男孩子,虽则年纪还小,但总不能一直留在安笙的院子里,又不是真的亲兄妹,有那心脏的小人指不定又要拿这个说嘴呢。

这事倒是早就谈过的,安笙想了想,便跟郑妈妈说:“妈妈跑一趟,去给夫人和世子传个话,就说劳他们明儿派人来接慧通。”

郑妈妈颔首应下,便听安笙又问:“慧通呢?”

郑妈妈回说:“在屋里头坐着呢,坐了好一会儿了,也不动,奴婢正想请小姐过去看看呢。”

她心里明白,慧通这是舍不得离了安笙,但知道自己必须要走,所以才闷在屋里不出来呢。

郑妈妈想得到这些,安笙自然也想得到,略思量了一下,对郑妈妈道:“去请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郑妈妈福身应了,转身去请慧通去了。

安笙又吩咐青葙:“叫紫竹做些他爱吃的点心过来,待会儿送过来。”

青葙也应了,转身去小厨房传话去,安笙才又回了屋。

过了一会儿,慧通来了,却站在门口怯怯地看着里头,不进去。

安笙正拿着本书看,抬头就见他顶着一脑袋短短的青茬儿,两只眼睛黑玛瑙似的盯着自己,有点儿怯生生的,便放下书,朝他招招手,叫他过来。

慧通这才进了屋,朝安笙去了,待到了安笙面前,便叫了声“师姐”,然后又低下头去,不肯看安笙了。

安笙知道他不愿意离开自己,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虽怜惜慧通小小年纪没了师傅照应,如今又要离开自己这个唯一熟悉的“亲人”,心头不安,但却并不想太放纵他。

这样做对他并没什么好处,入了凡尘,慧通以后就再不是弘济寺的和尚,他要入这尘世,便要学会如何在这尘世间自处。

因而,安笙只是叫慧通坐下,却并没有去拉他。

普云大师没了,安笙在慧通心目中就是最亲近的人,安笙的话他是肯听的,所以便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安笙也直接,待慧通坐下了之后,便问他:“明日陆将军便会派人来接你,你知道吧。”

慧通闻言飞快地抬头看了安笙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低声答说:“知道。”

这话安笙早跟他说过了,是当着他和陆铮的面一道说的,他当时也答应了,可是,他没想到临到这一日,他会生出不舍来

从前跟着师傅,他学的都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了无牵挂,而今入了凡尘,却有了很深的牵挂,放不开了

安笙看慧通眼圈都有些红了,到底不忍,遂放缓了语气,说:“你既知道,我便也不多说了,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是不适合你住的,毕竟都是女眷,你既入了尘世,而今便不是方外之人了,便要守这俗世的规矩。

将你送去陆家,也是为你好陆家一门虎将,你跟着他们,才能学到本事,于你将来才有益处。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又害怕,但我也不是送你去别的地方,陆将军你也是熟悉的,他母亲你也见过,最是和善温柔,定不会委屈你的。

再说我不日也就要嫁进陆家了,到时候,咱们还是在一处的,反倒比现在便利自由,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安笙这番话,也是苦口婆心了,且之前是没通慧通说过的。

之前师傅骤然离世,她悲痛不已,自然也没心思给慧通说这些,而今说来,也是存了安抚之心。

到底慧通还是个半大孩子,害怕也是正常的,她总不能太苛刻了。

果然,慧通听了她这一番话,便没那么害怕了,只是却忍不住掉下泪来了,“你真的很快就会过去吗?”

安笙见他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便肯定地点头说道:“自然。”

结果她这话说完,慧通却哭得更凶了,“那你,说话,可要,可要算话,不能,不能像师傅那样”

乍然听慧通提起师傅,安笙怔了一瞬,随即应说:“放心吧,我说话一定算话的。”

慧通得了安笙的保证,这才慢慢停下哭声,只余抽噎。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接人

次日,护国公夫人林氏与世子陆铮来了顾家。

闻听他们母子二人到来,顾家自是热情招待,因顾麟恰巧有事不在府中,便是顾家二老爷顾荣负责招待陆铮。

而女眷这里,则是由赵氏和沈氏还有宋氏,招待林氏。

只是招待之余,沈氏和宋氏妯娌二人也不免有几分犯嘀咕,心道这时候,陆家母子俩上门来是要做什么?

这眼瞧着婚期可近在眼前了,这时候,新人可不好见面吧?

正在沈氏和宋氏想着,若林氏提出让新人见面该怎么回答时,忽听赵氏道:“这婚前新人不能见面的规矩,可是老祖宗定下的,夫人这时候带着世子过来,别是要破规矩吧?”

说罢,赵氏还掩唇呵呵笑了一声。

沈氏和宋氏闻言都不禁面皮一僵,继而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氏。

见赵氏一脸得意,沈氏和宋氏这才确信,这人是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沈氏和宋氏对视一眼,旋即错开视线,都住了嘴。

倒也不是不嫌丢人,只是,这林氏和赵氏怎么也算是正经亲家,她们俩之间的事,怕是不好她们来管吧?

听说昨儿赵氏去玉笙居挑事儿,结果却被顾麟给骂出来了,这会儿在林氏面前做这般情态,莫不是为了昨儿那件事找场子的?

可是,她是不是有点儿没拎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啊?

赵氏的话说的突兀又无理,换个脾气暴的,只怕立时就发火了,不过,林氏倒没火,依旧笑眯眯地,还煞有介事地回答了赵氏的话。

当然,林氏可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因而一番话说下来,说是绵里藏针也不为过。

只听林氏说道:“夫人这话说的有理,有规矩的人家,自然凡事都是遵照祖宗规矩来的,我们家是最守规矩不过的,这点阖京皆知,我说话做事也是全凭规矩,半分不敢逾矩,想来夫人也是如此的了,要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哪个真有规矩的,会像赵氏这样口无遮拦?

林氏这哪里是在夸奖赵氏,分明是讽刺呢!

沈氏和宋氏听到林氏的话,都跟着脸热,躲着林氏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只在心里暗暗埋怨赵氏乱说话。

赵氏到底不傻,多少也察觉到了林氏这话不像好话,但她惯是个混不吝的,在家中时跟嫡母都敢瞪着眼睛呛声,面对林氏自然也没多少顾忌。

别人顾忌林氏身份,她却觉得自己是不怕的。

林氏是一等公夫人,她还是正经侯夫人呢,算来也没差多少么!

这么想着,赵氏便又想跟林氏呛声了,哪知才张了口,便听林氏道:“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要办的,想必几位夫人也知道,普云大师仙逝前,曾与安笙和犬子说过,要将最小的徒弟托于我们照顾,犬子在大师面前发过誓,定要好生照顾这位小师傅的,先前因为小师傅要跟安笙一起守孝,便没接这孩子回去,而今守孝期满,我们是来接孩子回去的,这事犬子早跟侯爷说过,侯爷也十分赞同,不知几位夫人这里可方便,叫我去安笙那走一趟?”

沈氏和宋氏这才知道,林氏为何而来。

说真的,要不是林氏不提起,她们竟都忘了,安笙院子里可还养着个孩子呢!

这事她们之前确实听永宁侯说过,现在陆家来接人,她们自然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不过,她们不敢拦,却不代表赵氏也不敢

因担心赵氏再语出惊人,沈氏和宋氏忙不迭地先应下来,然后命人带林氏去见安笙。

跟着林氏来的人手里拿着不老少东西呢,她们哪能不明白想做什么?

关于安笙的嫁妆一事,沈氏和宋氏早得过徐氏交代,叫她们别多过问,一切听林氏安排,她们不过做个样子,但好名声却要她们来担,二人岂有不愿意的?

赵氏倒是想拦,奈何沈氏宋氏动作奇快,说话间,就已经将林氏送出了花厅。

赵氏再想去拦,却是来不及了。

沈氏和宋氏也知道她的德行,不敢留下做她的出气筒,忙也借口走了。

不过须臾之间,花厅内人便尽走了,只剩下赵氏和两个丫鬟,就是想发火也没处发,只得咬牙跺脚甩帕子走了。

林氏见了安笙,倒是没提赵氏如何,只拉着人好一通打量,不时说些“瘦了”之类的话。

说着说着,眼圈就有点儿泛红,再见安笙眼圈也有些红了,林氏便暗悔自己失态,于是忙又笑开来,引着安笙说些高兴事。

她今天来,不光是来接慧通的,还带了嫁衣过来叫安笙过目,这会儿便叫人将衣裳拿出来,让安笙好好看看,看哪里不合适,好叫人改。

安笙感念林氏为自己做的一切,自然也是收起悲伤情绪,专心看起嫁衣来。

安笙这边看着嫁衣,便听林氏又问:“慧通小师傅呢?”

因慧通还未正式入陆家族谱,也未取名,所以林氏只能先这么称呼。

安笙听林氏问起慧通,便叫人将慧通带上来。

片刻后,慧通被带了过来,林氏见了他,倒是没过分亲热,不过态度还是十分亲和温柔的。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多敏感,乍然将慧通带走,慧通心中必然不安抗拒,因而才并未刻意接近。

而林氏这样的态度,也确实叫慧通放松了许多。

见到安笙面前摆着一件通红的衣裳,上头还绣着金线,十分耀眼夺目,慧通自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林氏见了,便笑着问说:“这是你师姐的嫁衣,过些日子师姐出嫁就穿着这个,好看吗?”

许是林氏确实很有亲和力的缘故,慧通倒是并不排斥她,见她言语温和,言笑晏晏的,也难免生出些亲近之意,加上林氏问的又是安笙的事,慧通自然好好应答,便颔首道:“好看”。

又说了会儿话,安笙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叫林氏带慧通走了。

临行前,安笙叮嘱了慧通几句,见他强忍着泪点头,心中也难免发酸,却仍坚持让林氏带他走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准备

林氏自然看得出两个孩子依依不舍,也是心疼。

但她也不好说别的,便只能跟安笙保证道:“放心吧,我跟铮儿会好好照顾他的,明儿就是花朝节,知道你不好出去凑这个热闹,我便带着他出去看看,你安心备嫁就是,再有不到一月你便能出嫁了,往后咱们一家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林氏这话说的可谓暖心又暖肺,安笙听得自然受用。

林氏带着慧通走了,安笙只站在院门口送了他们,却并没有跟上去。

慧通起先还几步一回头,后来渐渐看不见了,也不知还是不是一直回头了。

安笙在院门口站了良久,才回去。

青葙见她情绪不高,怕她郁结于心,便想着说些别的来转移转移注意力,因方才看过嫁衣,便说起了这个。

“夫人对小姐真是上心,那嫁衣可真漂亮,奴婢见过那么多嫁衣,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呢!”

其实青葙哪里见过多少嫁衣,不过说来哄安笙高兴罢了。

安笙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

不过,青葙的话却也算不得错,那嫁衣她看了,确实极好看,别说青葙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嫁衣,她也没见过。

这样一想,便也对即将嫁人这件事又多了几分期待。

说来也怪,按理说,这并非她头回嫁人了,可前世的事情,她如今竟然已想不起多少来了,如今心里眼里都是现在这场婚事。

陆铮跟她说过,定许她风光大嫁,而今看来,他果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想到陆铮,便想到除夕夜的那支曲子,心中便越发多了几分期待。

隔天花朝节,安笙自己不能出门,早起了去徐氏和顾麟那里拜见过了,便回了玉笙居,叫郑妈妈拿了银钱给几个丫头,叫她们出去玩。

奈何青葙怎么也不肯去,只非要跟着安笙,安笙拗不过她,便只留了她,其他几个丫头都叫出去了。

因出嫁之期在即,安笙便也抓紧时间绣了几样东西。

总不好到时候一样自己的绣品都没有。

二月初已是草长莺飞,柳嫩花展的时节,花朝节算是个大节日,街上自然热闹,不过,安笙倒是没什么玩闹的心思,只一心备嫁呢。

日子眨眼间飞快地过去,眼瞧着二月便过完了,到了三月里。

三月三,上巳节,即“春浴日”,民间又称女儿节,这一日,京中更是热闹,沿河一溜儿都挤满了人,有祭祀的,有玩乐踏春的,另还有曲水流觞,邀友宴饮的,总之处处都是欢笑声声。

春日里节日多,百姓们也不知朝堂上如何风云暗涌,只一味地寻赶春的热闹。

而朝堂上再如何暗涌,到底也不耽误这些官员士大夫们行宴取乐,陆铮也应韬等人相邀,一处小聚。

倒不是他贪恋玩乐,实在是那几个人说了,这是他婚前最后一个“春浴日”,非得叫他出来好好热闹热闹不可。

既都这么说了,他又岂有不应之理?

今儿是少不得要被灌个烂醉了,所以陆铮临出门就先吃了几块点心,就是怕待会儿他们灌得太凶,他招架不了。

到了地方,见是个水阁,陆铮绕着回廊上去,便见韬、杜奕衡还有林子轩早已经到了。

陆昨儿在京郊大营,还得一会儿才能赶过来。

见到陆铮来了,杜奕衡便笑得十分灿烂,摆手招呼他坐下。

陆铮心知他“没安好心”,便小心打量桌上菜色酒品。

看了一圈,见只温着两壶酒,不免有些诧异。

其余几人见他目光扫在那两壶酒上,便相视偷偷一笑,随即敛容,故作正经。

这水阁也不知是谁建的,倒十分别致,且这周围大抵已经打点过了,并无旁人,四周开阔,倒也十分方便他们说话。

自然不能一坐下就喝个烂醉,几人便先说了会儿话。

今日不谈朝局,有比那更值得谈的话题。

三月初十,便是陆铮和安笙成婚的日子。

这几人中,好歹韬也是成家的人了,便问陆铮:“一切都准备妥了?催妆诗可做了?别到时候被人家为难,迎不到新娘子,我们可不帮你。”

杜奕衡和林子轩闻言自然也跟着凑趣,都说:“对对对,我们可不帮你。”

谁知陆铮闻言却斜他们二人一眼,道:“你们这话说的真好意思,你们俩是我的傧相,又是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合该做这些的,怎么好意思说不管。”

杜奕衡和林子轩被他这话一堵,居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韬见他们二人被陆铮给堵住了嘴,不由好笑,一个没忍住,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杜奕衡被韬这一声笑得回过神来,嘿了一声,指着陆铮笑道:“好你个衍之,谁说你笨嘴拙舌的,你这样的要都是笨嘴拙舌,那天下间岂不全都是笨嘴的人了!”

话音刚落,便听水阁外头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这是说谁嘴笨呢?”

几人循声看去,便见是陆来了。

林子轩朝他招招手,笑着答说:“子正这里被衍之堵得说不出话来,正说衍之呢。”

陆听到这话不禁奇怪,“这倒是奇了,他还有被将军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杜奕衡听了这话不禁笑骂道:“你听话就听一半,山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焉知他就没被堵了嘴!”

陆一听这话更是可乐,待走进来坐下,才从韬口中听来全部,然后不禁好笑,又说:“你们这心操的过了,将军这么重视这场婚礼,岂有不处处准备周全的?放心吧,别说催妆诗,就是催妆盒子,将军都亲自盯着叫人装的,为这,母亲都说将军把她的活都给抢了呢!”

陆这话可是毫不留情面地将陆铮给出卖了。

其他几个人闻言自是瞠目,继而爆笑不止。

饶是陆铮惯来冷面,这会儿也被他们笑得有些脸上发热,只他总板着个脸,才不甚明显罢了。

好在这几个人也不是诚心笑话他,因而笑了一会儿便不笑了,正经询问起可还有哪里需要帮忙的没有。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临期

上巳节一过,距离安笙出嫁的日子,就更近了。

顾家里里外外也开始有了喜庆气氛,毕竟安笙这是高嫁,这门婚事就算说出去,也很有面子。

至于陆铮曾经克妻的恶名,如今却是没人拿出来说了。

赵氏大概被顾麟交代过了,倒是再没来找安笙的麻烦,安笙也乐得清静,只一心备嫁。

三月初六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顾家西偏门就开了,沈氏和宋氏打着呵欠,看着一担担的东西从外面抬进来。

那些东西都盖着毡布,倒是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但只看每个担子里都满满当当的,也知道东西不少。

这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护国公夫人林氏给安笙准备好的大半嫁妆。

宋氏出身商户,家中又颇有资财,想当初出嫁的时候,嫁妆也是颇丰的,但仍旧跟安笙的没法比。

不说别的,只林氏给准备的那几个京中黄金地段的铺面,和上好的庄子便是一般人家出不起的,更别提那些金银首饰,玉器珠宝什么的,更是一般人不敢想的富贵。

因而,饶是宋氏自问见惯了财帛,见这一抬抬的东西,也不免羡慕。

而羡慕之余,也难免有几分发酸。

宋氏都如此,沈氏就更是眼热了。

她虽出身官宦之家,但家族并不显赫,嫁妆也只能算是尚可,见到林氏为安笙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自然眼热不已。

实在忍不住,便跟宋氏咬起了耳朵,“哎,三弟妹,你说这些东西,陆家难道真准备全都给二小姐了?”

宋氏听到沈氏这话,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见沈氏一脸的羡慕嫉妒,哪能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还不就是想说陆家不过装装样子,为了表面好看罢了!

其实这样的想法,不光沈氏有,宋氏也未尝没有,只是她心眼多,又信不过沈氏,因而并不打算跟沈氏说实话。

于是便含糊道:“既是送过来了,自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陆家想来应该不会差这点儿东西吧。”

说白了,宋氏就是不想得罪人。

沈氏也不觉得宋氏真这么想的,因而听见她这样说,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尔后笑了笑,不再说了。

宋氏见沈氏不说话了,也不想跟她交换什么秘密,便催着那些人快些将东西抬进去。

没办法,她们这可是瞒着赵氏和府上其他人的,要不然也不能天刚亮就过来了。

别人倒是还好说,只赵氏那个性子,她们是断不敢叫她知道这件事的,这也是徐氏和顾麟的意思,要真叫赵氏知道,安笙的大半嫁妆都是林氏给准备的,万一出去说漏了嘴,可就糟了!

别看她们接了林氏的东西,看着好像心安理得,实际上却也怕被人说嘴的。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将东西抬进来,送去了老夫人徐氏的私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来玉笙居地方小,没什么库房,二来这些东西也不敢送去听雪堂,怕赵氏见了再扯出什么是非来,便只好听顾麟的,送去了徐氏的私库。

等将东西都安置好了,沈氏和宋氏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赶紧带着嫁妆单子去了玉笙居。

这些东西还是要交给安笙自己管着的,她们可不敢管。

虽说也眼热,可护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她们可不敢贪,所以还是交给安笙自己管着保险。

沈氏和宋氏到玉笙居的时候,安笙还没起,她们就将单子给了郑妈妈,让郑妈妈跟安笙说一声,抽空去徐氏的私库里点一下东西,别到时候少了什么又赖她们。

郑妈妈一一应了,将沈氏和宋氏分别送走。

这时候,安笙也听见动静醒了,便叫青葙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青葙出来一问,原来是林氏送的嫁妆到了,便赶紧回去给安笙回话。

安笙听了之后说了声知道了,再睡不着,便起身了。

转眼又是两日光景过去,已是三月初八,一早起了,刚用过早膳,拾掇好了,外头便传话来说,谢婉容等过来送添妆礼了。

安笙交好的千金小姐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再加上她嫁的是护国公府,所以顾家族亲也多想来拉拢讨好,因而添妆礼这一日,来的人着实不少。

只顾家四姐妹,却只来了个顾菱,安笙倒也不计较,顾凝薇跟顾安雅不来,她可没什么不高兴的。

当然她们不能来,也是没办法的。

顾凝薇还在禁足,根本出不了门,而顾安雅如今早不知跑去了哪里,就算她想来,也是来不了的。

安笙知道,只要自己一出嫁,顾麟就会让顾安雅渐渐“病重”,最后大约是要病重不治的。

反正顾安雅也没什么外家,自然无人来查证她到底真死假死,而尚未婚配的女子若早亡的话,是连祖坟都进不去的,到时候随便一副薄棺装一套衣裳抬出去,顾家就只当这个人死了,从此这世上只怕就再无顾三小姐了。

安笙对此倒是没什么太深的感触,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顾安雅走到今天这一步,起先或许有方氏逼迫过,但后来却完全都是她自己作的,实在怪不得旁人。

添箱礼一过,嫁期就真的近在眼前了。

出嫁前一日,顾家将安笙嫁妆送去了陆家,紫竹和雪蝉随行过去安床,陆家那边请了林氏的长嫂柳氏去铺床,柳氏双亲子女俱全,是有名的全福人,又是陆铮的亲舅母,夫家地位也高,她来陆家铺床,再合适不过。

大床是前几日便先抬去陆家的,因床实在太大,不好抬,所以便没跟其他嫁妆一道送过去。

待到了送嫁妆那一日,街上许多人都出来看热闹,看着那一抬抬蒙着大红绸子,扎着大红喜花的嫁妆抬过去,沿街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

当然大部分人都只是欣羡,毕竟结亲是喜事,也没人真会说些不吉利的话讨人厌憎,当然也少不得有嫉妒说酸话的,不过这些安笙全都不知道。

明日便要出嫁,她心里实在紧张的不得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出嫁

明日便是亲迎日,今天顾家也来了许多宾客,多是家族亲属,这些人是不需要安笙招待的,临出嫁了,她已经被勒令不能出门了,只一心待着准备出嫁。

所以外面如何忙乱,似乎跟她都没多少关系。

安笙几乎呆坐了大半日,待到晚上夜深人静,该休息的时候,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青葙听着内室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和时不时地翻身动静,便知道安笙睡不着,想了想,便问:“小姐,您睡不着吗?是不是太紧张了?”

明儿就是大婚了,小姐担心得睡不着,似乎也不奇怪。

只总不睡可不行啊,明儿可该没精神头了。

因而,青葙也不等安笙回答,又劝道:“小姐,早些睡吧,明儿要早起呢,您得拾掇了漂漂亮亮的出嫁,要是没精神头可不成。”

安笙听到青葙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应了一声“好”,然后翻个身,朝上躺着看着帐顶发呆。

发着发着,两眼似乎就沉了起来,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道,总之便是睡过去了。

如同安笙一样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还有陆铮。

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一时想着明儿若真有人叫他作诗怎么办,一时又想着明儿天气会不会一派晴好,总之想了许久,也了无睡意,最后没辙,只好爬起来去练了一套拳。

结果出了一身汗,人却更精神了。

司契打着呵欠陪着,倒是困得不行,被陆铮赶去先睡了。

后来还是陆听见动静,过来跟陆铮对着练了一阵剑,被听见动静吵得无法入眠的林氏挨个儿说了,这才又洗了澡各自躺下了。

陆倒是没什么,反正他就是个傧相,又不是新郎官,所以回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可苦了陆铮。

出去动弹又不敢,躺着又睡不着,直折腾了个把时辰,才勉强睡去。

三月初十,春光明媚,莺歌燕舞,这一日,便是陆铮与安笙婚礼的正日子,也是陆铮来顾家亲迎的日子。

一早卯时刚到,安笙就被青葙叫起来了,主仆俩对着打了个呵欠,才出去沐浴洗漱更衣。

待这些做完,便一个时辰过了,安笙又用了一碗红枣百合莲子羹,还是夹生的,取“生”字寓意,意味以后多子多福。

夹生的东西味儿可实在不怎么好,但安笙还是忍耐着吃光了一小碗,就为了讨个吉利。

等吃过了东西,又漱了口,她房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陆家早派了两个喜娘过来替安笙上妆,安笙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随喜娘们摆弄,只在其中一个喜娘狠命往自己脸上扑粉时,实在忍不下去了,叫她停了手。

那喜娘看着似乎还有话说,但不知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反倒听安笙的安排了。

其实倒不是喜娘真听进去安笙的安排了,只是来之前早得了林氏交代,让她们凡事听安笙的,若安笙不喜欢的不要勉强,当然,林氏给的红封也足以让两个喜娘乖乖听话。

安笙见那喜娘停了手,还是很松了口气的。

其实真不是她事多儿,实在是那喜娘往她脸上直扑了三层粉,她一动都有粉渣儿往下落了,到时候再配个猩红唇,她觉得自己简直比话本子里的女鬼还吓人,到时候陆铮一揭盖头,别以为自己见鬼了,可就不美了。

她自己就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的,自然也接受不了这种审美,她是实在不明白,往脸上涂那么厚的脂粉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好在喜娘还听得进去她的话。

等喜娘上完了妆,便有顾家请的全福人来给她梳头。

出嫁日梳头也是有讲究的,还有一套说辞。

本来这事该生母或者嫡母来做,但安笙生母早逝,自然不能来替她梳头。

当然,就算秦姨娘还在世,也是不能替安笙梳头的,她只是个姨娘而已,谁家里也没这个规矩。

安笙倒也有嫡母,可赵氏那个德行,顾家上下谁也不放心她,因而便另寻了个全福人来替安笙梳头。

待这些都做完了,又陆续有亲眷过来同安笙道别。

其实大部分安笙都不怎么熟悉,不过她还是都笑着应了。

大喜的日子,多笑笑总没坏处,人家也就是来跟着沾个喜气,虽说有些确实存了别的心思,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她便也乐得装作不知。

反正这一日顺数当当,你好我好大家好,便最好不过了。

这边正说着话呢,便听外头一阵鞭炮齐鸣,大家都知道,这是陆家迎亲队伍到了。

听说陆铮今儿找了如今京都最为炙手可热的几个贵公子做傧相,因而一听见鞭炮声,屋里的年轻姑娘们全都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往外瞧,似乎这样就这能看见外头的情景似的。

永宁侯府门前,因顾麟是安笙的生父,不好站在大门口迎接陆铮,便由顾荣与顾彻兄弟二人站在门口迎接迎亲队伍。

只见融融春光中,陆铮一行打马而来,前头陆铮身着喜服,器宇轩昂,英俊逼人,他惯常不爱笑,加上又常年在军中,所以身上总带着一种肃杀气,无端惹人胆寒,但今日却不同。

常言说得好,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儿正是他小登科,大好的日子,所以,他那张惯来肃杀冷峻的面孔,也带着喜气,映着丝丝笑容,反倒没那么吓人了。

而跟在陆铮身后并排那三位青年才俊,更是吸引了诸多目光。

没办法,新郎官是已经定出去了,再优秀再好看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可后头这三位,却还都没定亲呢!

这杜奕衡和林子轩都是朝中新贵,一个新科状元,一个新科探花,光这才名就够吸引眼球,更别说他二人出身又都不俗。

而陆虽才气不如这二人,却也是颇受重用的青年将军,朝廷对臣武将的态度并无多少偏颇,所以陆如今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新婿人选呢。

这三人一排站在陆铮身后,端的是引人注意!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接你回家

顾家今日难得十分热闹,宾客来往不绝。

虽说顾麟身份地位不显,名声也大不如前,但谁叫与他结亲的护国公府地位显赫,圣宠不衰呢,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抱着积攒人脉和巴结讨好的心思,来到顾家的观礼饮宴的。

顾荣顾彻兄弟刚将陆铮一行迎进大门,顾麟和顾琮便迎出来了,后来还跟着几位朝官,官职都不算太高,不是什么要职。

今儿身担要职的基本都去陆家参加喜宴了,顾家这边自然没多少人。

陆铮走到顾麟面前,便跪下磕头行了个礼。

不管怎么说,顾麟是安笙的生父,往后就是陆铮的岳父了,这个头,必须得磕。

顾麟见陆铮直接行了大礼,是既觉得有面子,又觉得有几分汗颜,心里倒是颇为矛盾。

不过,周围宾客们一致羡慕的目光,还是叫顾麟十分受用的。

顾麟也没敢多受陆铮的礼,按说,陆铮官职可比他高多了!

顾麟扶了陆铮起来,陆铮也没客气,顺势起了,说了两句话,顾麟便又引着陆铮去拜见老夫人徐氏。

关于要不要徐氏出来这件事,顾家也是经过几番讨论的。

毕竟徐氏如今那副样子,虽能勉强坐了,但说话都不利索,还时不时地会流涎水,这样大喜的日子,若丢了两家的脸面就不好了。

但最后思来想去,众人还是觉得得让徐氏出来。

毕竟徐氏又没死,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出来总不好,何况徐氏自己也想要出来,顾麟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只叮嘱一定要照看好徐氏,千万不能出岔子。

这事便交给赵氏等三个儿媳妇了。

虽则今日安笙大婚,她们有许多事情要忙,但很多事自有下头人去管,沈氏和宋氏毕竟只是安笙的婶母,自然要不了多忙,倒是能腾出空来照看徐氏。

徐氏今日穿得倒也喜庆,一身福寿云纹的长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整套的祖母绿宝石头面,看上去还算光彩照人,如果说话能再利索点儿,大概就更好了

不过,徐氏年纪也不小了,诸人家中几乎都有老人,这老人上了年岁生了病,倒也无可奈何,因而倒是没人敢笑话顾陆两家。

待给徐氏敬了茶,收了红包,陆铮等一行就被引去宴息处了。

等吃过了席,也喝了不少酒,陆铮喝的倒是不多,大家知道他是新郎官,总不好还没接到新娘子就把人灌醉了,这就苦了陆几个了,好在他们几个酒量都不错,倒也应付得来。

吃过酒席,便要去催妆了。

最后还是做了两首催妆诗。

不过,有状元郎和探花郎在,便没用上新郎官。

催了妆,叫了门,玉笙居的院门总算是打开了。

陆铮多少喝了些酒,加上今儿高兴,被周围的喧闹喜庆气氛一哄,便带着人一涌而入。

顾家拦门的几个小姑娘见打头几个意气风发,俊朗出众的青年涌进来,早羞得躲到一旁去了,陆铮便到了正房门前,然后给挡住了。

片刻后,安笙被喜娘搀扶着出来了。

按说,这时候该是兄弟背着上花轿才是,但陆铮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怎么的,不等喜娘说话,便直接过去,一下就将安笙抱起来了。

喜娘不防,皆惊呼了一声。

安笙也轻呼了一声,便听又道熟悉而低沉的男声在耳边说:“别怕,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安笙听出是陆铮的声音,人就放松了,继而眼中便涌起一股湿热。

陆铮这举动明显不合规矩,但他都已经将人抱起来了,喜娘又是陆家找的,自然不会这时候去拆台,因而两个喜娘对视一眼,见顾家人都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便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说了一大吉祥话。

陆几个见陆铮将安笙抱起来了,自然跟着起哄,一时间,气氛更是热闹不已。

这倒是有几分“抢亲”的意思了,倒也有趣儿。

眼瞧着陆铮已经抱着人来到了院门口,顾家人就算心中有些微词,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得赶紧叫人去放鞭炮,总不能错过吉时。

陆铮常年练武,一双双臂十分有力,抱着安笙脸不红气不喘,脚步飞快,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一副意气风发的劲头儿。

陆几个后头跟着,见他这样,都不由有些想笑。

待出了院门,杜奕衡跟陆和林子轩咬耳朵,说:“我还是头回见衍之这样呢。”

陆跟林子轩自然也是纷纷附和。

可不是么,从他们认识陆铮开始,陆铮几乎就是衣服冷静自持的模样,何时见他情绪如此外露过?

不过,今日是他新婚大喜,不就是该高兴么?

杜奕衡还感叹说:“搞得我都想成婚了。”

陆跟林子轩闻言只是笑而不语,但眼中却也都闪过几分向往。

如今韬和陆铮都成婚了,太子殿下也早已娶亲,只有他们三个,还是孤家寡人,确实该考虑这件事了。

陆铮直接将安笙抱上了花轿,拜别了顾家众人,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一路往陆家去了。

陆家这里,自然也是喜庆热闹得很,各处都披红挂彩,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扎了大红花球。

顾家与陆家也不过离了几条街而已,距离不远,因而,花轿便绕着走了一段。

这算是京中今年最大的一次喜事,陆家舍得花银子,一路沿途不知散出去多少喜钱喜糖,吉祥话听了一箩筐。

陆铮从前在京都百姓眼中素有些凶名,许多没见过他的百姓都以为会是个十分吓人的人,不想今日一见才知,竟是个如此俊逸出群的儿郎。

一时间,羡慕安笙找了个好夫婿的声音不知多少。

不过倒是没人说什么不好听的就是了。

毕竟安笙如今也封了县主,可是一般百姓不敢企及的人物,所以,他二人的结合也算门当户对了。

当然总免不了有不好的声音,但到底说的人太少,听得也没几个,所以倒是没激起什么水花。

而陆铮现在也俨然顾不上去听这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他心中,只有终于抱得美人归的喜悦!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等我回来

花轿晃晃悠悠地,晃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安笙昨夜睡不着,今早又起的太早,起来之后便一直忙活着梳妆打扮,也没休息过,这会儿被花轿晃得,险些睡过去。

当然并没有真的睡过去的,心里的紧张还没退下去呢,哪能睡得着?

再说外面锣鼓喧天,乐声阵阵,这么吵闹,她若真能睡着便怪了。

好在行程并不算长,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时辰吧,花轿便停了。

安笙忙正襟危坐起来,刚坐好,轿帘便被人从外面掀起,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也伸到了自己眼前。

不必看,这定是陆铮的手了。

安笙缓缓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去,与他交握。

陆铮还是那句话“别怕,我带着你”,却让安笙十分安心。

她蒙着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连脚下的路也有些看不清,确实有些没有安全感,但有陆铮在,这一切似乎便不需担心了,她知道,他会好好地带着自己,保护好自己的。

陆铮将安笙扶下了轿子,跟着他一起,跨过马鞍,越过火盆几乎是有些晕头转向的走过诸多流程,才被喜娘引着去拜堂。

待拜过了堂,安笙便被送进新房了。

总算又坐下去了。

新房里也很热闹,但却不乱,陆家来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家,今儿来的女眷也都是有身份的,不会闹过分了。

接着有一整套的繁琐礼仪走下来,才听喜娘道:“新郎官可以揭盖头了。”

喜娘话音刚落,安笙的心便不由微微提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便觉头上一轻,眼前顿时亮了起来。

彼时陆铮手持喜秤,前头还挑着喜帕,正目光灼灼盯着她。

那目光似伙,带着灼人的温度,简直要将她烧穿似的。

安笙与之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垂下头去,羞红了双颊。

新房中的女眷们见状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在喜娘的催促下,陆铮与安笙喝了合卺酒,有丫头穿着一碗饺子过来,陆铮舅母柳氏和国公夫人谢氏看着安笙和陆铮吃了饺子,忙问:“生不生。”

安笙半口饺子正咬在嘴里,觉得哪里不对呢,听见这话下意识地便说了个“生”字,惹得一屋子女眷纷纷笑了起来。

安笙这才明白,这饺子是半生的,柳氏与谢氏问他们饺子生不生,却是取生子之意。

新婚之夜规矩繁多,但大都取多子多福之美好寓意,屋中的摆设都多时应和这些。

吃了个半生的饺子,陆铮也多少有些局促。

这么多女性长辈在,他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好在没闹一会儿,便结束了。

外面还有宾客,陆铮不能在这陪着安笙,得出去宴客,便同她说:“若是累便歇一会儿,我待会儿就回来。”

他声音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安笙还从未听他用这种腔调跟自己说过话,一时间倒有些愣住了。

正发愣呢,便听柳氏那边调笑说:“新郎官得快些出去宴客了,放心吧,新娘子跑不了的,待会儿有大把时间给你瞧呢!”

谢氏也跟着凑趣,无不是些打趣新人的俏皮话。

她们俩也都是看着陆铮长大的,加之与陆家往来密切,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别人不敢打趣陆铮,她们却是敢的。

陆铮果真被说的有些脸红,眼中映着融融笑意,丢下一句“等我”,便跟众位夫人们一起出去了。

他走在最后,临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安笙正巧也抬头看过去,二人视线便撞在了一处。

这一次,安笙没有躲,而是朝陆铮绽开了一抹甜软微笑。

陆铮看到这抹笑,只觉得浑身都轻了起来,心头一把火似的,烧的滚热。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笙,才转身出去。

所有人一走,安笙总算放松下来了。

青葙等几个丫头围过来,问安笙累不累,郑妈妈也说可以先歇一会儿。

前头喜宴还有的闹呢,没那么快结束。

安笙也确实累了,加上头顶的赤金风管实在太重,压得她头顶和脖颈都一阵酸疼,便叫她们先取下凤冠,好松快松快。

凤冠一取下,头顶便是一松,安笙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青葙几个丫头见状都偷偷抿着唇乐。

安笙见了不由有些羞恼,说她们:“笑什么,等你们出嫁那一日,也叫你们尝尝这滋味。”

这几个丫头是她从代州带过来的,最信任不过,出嫁自然都带着来了,她可没准备什么通房丫鬟,陆铮也早跟她说过,今生惟愿守着她一人,绝不纳妾收通房,所以青葙几个,以后都是要风光嫁出去的。

到时候也看她们自己的意思,是想留在自己身边嫁人,还是嫁出去,都随她们意愿。

几个丫头也差不多都到议亲的年纪了,听见安笙这话,自然都是十分羞涩。

只雪蝉年纪小一些,还不大开窍,听安笙这样说,便道:“奴婢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安笙听了她这话,也只是笑笑,并不当真。

雪蝉如今还小,对这些事不懂也正常,只怕过几年,自己不说,她便要思嫁了呢。

安笙抽空歇了一会儿,陆铮那里却是半刻歇不得的。

陆家办喜事,宾客盈门,一圈招待下来,饶是他酒量十分不错,也已经有些醉意,这还是林氏早叫人将他喝的酒兑了水,陆他们几个又拼命帮他挡酒,要真叫他自己喝完这一圈下来,只怕也就不用洞房了。

好容易将客人送的差不多了,陆铮才在众好友亲眷的调侃声中,疾步回了喜房。

郑妈妈与另外一位喜娘守在房门口,远远地见陆铮来了,忙推开门通知里面。

青葙几个赶紧服侍安笙起来,凤冠是来不及带了,便只整了整衣裳头发,补了些口脂。

片刻后,门口传来请安声,安笙双手不由绞得更紧,挺直了背脊坐在喜床上,心如擂鼓一般地看着门口。

说话间,陆铮已经进来,青葙几个忙福身请安,陆铮摆摆手,对她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青葙等闻言看了安笙一眼,见安笙点了头,便鱼贯出去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洞房

陆铮一身大红喜服,大步携风而来,一步一步,像鼓点踏在安笙心上,急躁而密集,让她的心也跟着乱了节奏。

洞房内,两只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龙凤烛熊熊燃烧着,照的内室一片光亮,也衬的陆铮喜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

这样鲜亮的红,耀眼的红,只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才会穿他在身上,也穿在自己身上,美好得让人几乎不敢逼视

安笙却不忍错开视线。

真到了这一日,到了此时此刻,她竟忽然生出了几分恍惚感来,她从前不懂也不敢想,原来与心爱之人成婚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陆铮眉眼含着笑意,一步步朝安笙走来。

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期盼了这么久,这一日终于到来,他心爱的姑娘就坐在他不远处,在他们的喜床上,穿着大红嫁衣,细白如瓷的脸上映着红霞,带着醉人的娇艳,就那么含羞欲滴地看着自己,看得他几乎心乱如麻

屋中伺候的人已尽数撤下,只陆铮和安笙二人,陆铮终于来到了床前,近乎贪婪地看着安笙,看得安笙羞得几乎要将自己缩起来,才听他道:“累不累?”

安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含笑摇头答说:“还好。”

她方才歇了一会儿了,的确还好,倒是陆铮,在外面只怕喝了不少酒,也不知喝多了没有。

像是知道安笙在想什么似的,不等她问,陆铮便说:“我没喝多。”

这话听起来简直跟要证明什么似的,安笙满脸的羞意退了大半,倒有些想笑,不过却还是没笑,却是问他:“那也该喝了不少吧,可要用些醒酒汤?”

陆铮略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不用了吧?”

安笙听他这样说,便哦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铮似乎也很局促,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半晌,忽然都笑了起来。

安笙笑得直捂着脸,然后,然后就被陆铮一把揽进怀里去了。

她浑身下意识地绷了一下,随即放松地靠在陆铮怀中,耳中听到陆铮感叹的呢喃:“终于将你娶到手了”

安笙感受着陆铮说话时胸前传来的震动,耳朵有些酥酥麻麻地,还有些热,她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她又何尝不是好不容易嫁进来了呢?

今生今世,能得此良人相伴,她真是有福气了。

这般过了良久,陆铮才又问安笙:“要不要先沐浴”

安笙听到这话,略有些惊讶地从陆铮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

陆铮似乎觉出自己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便忙又道:“我,我先去沐浴吧,身上酒味怪重的,你,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说着,人又从床上站起来,接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下脚踏的时候两只脚居然绊了一下,趔趄了下次啊稳住身形。

安笙轻呼一声,伸手要去拉他,他已经站住了,飞快地回头扫了她一眼,两颊竟也飘起了红晕。

安笙见状,立即收起满脸的惊讶,侧过脸去忍着没敢笑。

陆铮倒是局促地笑了笑,说:“我叫青葙她们进来,伺候你更衣,我先去沐浴”

说着,也不等安笙回答,竟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安笙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紧张不自在的,不只她一个啊

片刻后,青葙和紫竹进来了。

安笙虽撤了凤冠,但满头珠翠和发髻都没解开,没有青葙她们帮忙,自己确实弄不了。

青葙和紫竹走过来,朝安笙福了福,说:“小姐,姑爷叫奴婢来伺候您更衣。”

安笙含笑应了,来到梳妆台前,让她们将自己馒头的钗环卸下。

青葙和紫竹一左一右,配合着将安笙头上的珠钗拿下来,然后由青葙替她梳发。

紫竹站在一旁问:“小姐,可要先沐浴吗?”

安笙听到紫竹问可要先沐浴,微微怔了一下,正要回答,便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转头看去,正是陆铮沐浴回来了。

他果然没说谎,确实很快就回来了,自己头发还没梳好呢。

青葙和紫竹见陆铮回来了,忙转身福身请安。

陆铮朝她们摆摆手,大步来到安笙身后,从铜镜中看了一眼安笙的如花容颜,转头朝青葙伸出手,道:“给我吧。”

青葙啊了一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紫竹见状忙推了她一下,小声提醒说:“梳子。”

青葙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忙将梳子递给陆铮。

陆铮接过梳子,却是要替安笙梳头的。

青葙和紫竹两个丫头都惊得偷偷去看陆铮。

实在是很难想象,素有凶名的陆将军,竟会为自己的妻子梳头?!

安笙见陆铮要给自己梳头发,也是有些吃惊,但随即便又释然了,想了想,便对青葙和紫竹道:“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们。”

青葙和紫竹闻言,忙应了一声,然后匆匆退下了。

也是,姑爷给小姐梳头,她们怎好从旁观看呀。

青葙和紫竹走后,陆铮果然拿着牛角梳子,替安笙梳起了头。

但他明显没做过这样的事,看着小心地几乎都不知道怎么使力好了,生怕自己一用力,便扯痛了安笙。

陆铮梳得慢,安笙倒也不厌烦,就静静地坐着等着,偶尔从镜中与陆铮视线交换,便相视一笑。

这头发一梳,便梳了一刻钟,安笙拢过一绺头发,摸着顺了,便对陆铮道:“行了,都梳顺了。”

陆铮便停下手,看着安笙将头发半拢到身前,心中一片柔软。

安笙略整了整头发,一个“我”字刚出口,便被陆铮从后面虚拢住了。,接着,一个轻吻落在耳边,伴随着的,是陆铮略有些灼热的呼吸。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两只耳朵也瞬间红了,微微向后缩了一下,反倒更钻进他怀里去了。

然后,就听陆铮一声轻笑,忽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她提起来的那口气,便又放下去了。

结果还不等她松快多久,陆铮便变了动作,将她打横从凳上抱起。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不擅长的事

安笙惊呼了一声,随即双手抓紧了陆铮胸前的衣裳,心头砰砰一阵乱跳,不由地更加紧张了。

满目望去,都是耀目的红。

陆铮抱着她穿过撒金红帐,慢慢地将她放在了喜床上。

放在她肩头的手掌热得足以催化了她,大红的床褥映着她羞红的脸,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敢再与陆铮对视。

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注)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注)

安笙再次醒来,似乎已经许久了,她窝在陆铮怀里,陆铮一条手臂搁在她颈下,一条搭在她腰间,是与昨夜几乎无二的热度。

床外帐晚安幔低垂,安笙也不知是何时辰,但抬头去看陆铮,却已经能看得清楚他的脸了。

刚动了一下,陆铮便睁开双眼,眼中并无一点睡意,想来是早已经醒了的。

四目相对,安笙略敛下眉眼,被陆铮更紧地抱进了怀里。

他的下巴垫在自己头上,说不出的亲昵,让人浑身都有些发软。

接着,便听陆铮说:“再睡会儿吧,昨夜里累坏了吧?”

这话颇有些歧义,安笙简直没法儿回答,思及昨夜的孟浪,羞涩愈加。

陆铮没听到安笙的回答,有些迟疑地嗯了一声,便听安笙道:“什么时辰了?”

陆铮听到安笙这样问,便答说:“才卯时,还早着呢,再睡会儿吧,母亲昨夜特地交代过,让你多睡会儿。”

林氏心疼自己,安笙知道,但今早可还要给老太君奉茶呢,哪能贪睡,索性已经醒了,安笙便也不打算睡了。

“起来吧,不睡了,待会儿还要给母亲和老太君奉茶呢。”

陆铮听安笙这样说,略想了想,便依了她。

安笙便要起身,谁知才支起身子,便觉浑身一阵酸软,险些又跌回去,星儿陆铮从后面将她扶住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铮见安笙这样,吓得急忙问道。

安笙却羞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嗔瞪了他一眼。

陆铮这会儿倒是明白了,也露出了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然后十分有眼力地下床去,亲自服侍着安笙起身。

安笙倒也没拒绝陆铮的殷勤。

虽说世人都说女子出嫁后要以夫为天,处处伺候好夫君,但安笙却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在外她自然会顾着陆铮的面子,可在闺围之中,她倒是在没必要与陆铮分的那么清楚。

陆铮和安笙起了,外面听见动静的青葙等便询问可要进来伺候,安笙点头应了,陆铮便去打开门闩,叫她们进来了。

几个丫头捧着水盆手巾盂盆等物鱼贯而入,陆铮已经穿好了外衣,不要她们伺候,只叫她们过去服侍安笙。

几个丫头闻言便从善如流地去伺候安笙了。

今早要拜见长辈,还需好好装扮一番。

等陆铮那里衣裳穿好了,安笙这边却正要画眉。

安笙做这些,很少要别人伺候,几个丫头的手艺还是她教的呢,只紫竹梳头的手艺十分好,这个安笙却是不太擅长的。

陆铮见安笙亲自画眉,许是来了兴致,要替她画另一只眉。

青葙等几个丫头闻言都不敢去看陆铮,个个低着头偷偷地抿着嘴笑。

陆铮倒是不管这些,还跃跃欲试,安笙只好将眉黛给了他,又教他怎么画。

可惜陆铮那双手,握刀握剑都极是擅长,画眉却不行,安笙好好地柳叶眉,生生给他画成了扫帚眉,两边极不对称,看着实在滑稽。

陆铮见自己将安笙好好地眉毛画成这样,吓得忙去用手蹭。

安笙却笑着挡了他一下,说:“没事,给我修修便好。”

陆铮有些不敢相信,心道这样还能修?

但还是听话的将眉黛交给了安笙。

然后就见安笙接过来之后,这里蹭下去一点儿,那里补上一点儿,两边的眉形便几乎一模一样了。

“夫人好厉害。”陆铮惊讶地双眼中满是崇拜。

安笙给他说的好笑,嗔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厉害的。”

不过画个眉第而已,哪里就厉害了。

“夫人一双巧手,如何不厉害?”然而陆铮却坚持安笙很厉害。

安笙被他说的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接不得这话,便只能催他:“夫君先去用膳吧,我这里还要一会儿呢。”

她头发还没梳,衣裳也不没穿好,还得折腾一会儿呢,陆铮一直等着她,只怕会饿。

哪知陆铮闻言却不肯走,坚持要等她。

安笙无法,只得随他了。

等画好了眉,又梳了头发,安笙才换了新装。

然后夫妇二人偕同去用早膳。

大抵是因新妇进门的缘故,早膳做的很是精致,花样也多,安笙见了满桌子的菜,想了想,还是问陆铮,“平日里也这样吃吗?”

陆铮明白安笙问的什么,便解释说:“倒也不是,只是昨儿母亲交代,说你刚进门,还不知都喜欢什么,便叫厨房多做了些,往后就不会如此了,只拣着你爱吃的做就好。”

安笙听到这话心下自然甜蜜,又说陆铮:“那你呢?光顾着我了,就不管你啦。”

陆铮闻言微微笑着答说:“我吃什么都成,不挑,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夫妇二人用了一顿甜蜜的早膳,相偕去拜见林氏和魏氏。

先去了林氏院里拜见,然后还要给陆铮父亲上香。

林氏也是一大早就起了,一直等着陆铮和安笙过来拜见,只是她起的实在有些早,故而等了好一会儿才将陆铮和安笙等来。

“来了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到了。”扶冬喜气的声音扬起,林氏赶紧坐回去,等着和媳妇茶。

片刻后,陆铮和安笙双双进来,林氏抬头看去,就见一对璧人朝自己走来,欢喜的简直像喝了蜜一样。

扶冬早准备了蒲团,放在了林氏面前,安笙过去,跪下给林氏敬茶,林氏喜笑颜开地接过,给了个大大的红封。

安笙略有积分羞涩地道了声:“多谢母亲。”

林氏被这一声母亲叫的,通身那个舒泰,赶忙应了一声,然后亲自扶着安笙起来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敬茶认人

林氏扶了安笙起来,拉着安笙的手问了几句,不外乎是可有不如意不习惯的地方,听安笙说一切都好,又慈爱地笑着嘱咐她说:“如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这家里不必拘束,一切都有我跟铮儿呢,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林氏这话说的安笙眼中一热,随即软声答应,“我知道了,多谢母亲。”

林氏拉着安笙的手,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满意。

陆铮陪在一旁,见母亲妻子相处融洽,也是十分高兴。

正说着话呢,扶冬过来提醒说:“夫人,小少爷还等着呢。”

小少爷?

安笙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扶冬说的是谁,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期待。

说来自从慧通被接过来,她还一次没见过这孩子呢,也不知他这段日子如何。

林氏也是欢喜得忘了这茬儿,听扶冬提醒才恍然道:“哎呀,我竟光顾着说话了,快,请小少爷进来。”

扶冬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又出去了,不到片刻后重新回来,正带着个小小少年,不是慧通,又是哪个?

慧通似乎比前些日子看着倒胖了些

安笙正看着慧通有些出神,便听林氏道:“翊儿,快来拜见你嫂嫂。”

翊儿?

想来就是慧通入陆家族谱改的名字了,翊,飞皃,汉郊祀歌,神之来,泛翊翊,甘露降,庆云集,果真是个好名字。

正想着呢,便听林氏又道:“这孩子如今已经入了族谱,记在我名下,取名翊字,本想着给你去个信儿,告诉你一声,又想着反正早晚就要嫁过来,也要不了多少时候了,便没再给你去信儿。”

安笙闻言忙说:“这名字极好,有母亲照看,翊儿定是周周全全的。”

说话间,慧通,现在应该唤作陆翊,已经来到了安笙面前。

大概是为了遮盖短发的缘故,他头上戴着个黑色嵌玉的万字头巾,脸颊长了些肉,双眼有光,一身宝蓝软绸直裰,十分精神。

安笙看着他规规矩矩地走到自己面前,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然后才有些别扭地唤了声:“见过嫂嫂。”

安笙被他这称呼叫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失笑。

听惯了慧通叫她师姐,乍然间变成嫂嫂,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不对不对,可不能再叫慧通了,既入了陆家门,从此以后,慧通就是陆翊,是陆铮的嫡亲弟弟了,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因今儿要见陆家人,安笙早准备了许多礼物,孩子们大都是一样的,女孩子都是一支金钗,一对珠花,男孩子则是一个笔洗和一方砚台,因而,受了陆翊这礼,安笙便叫青葙拿了礼物来给陆翊。

不过,给陆翊准备的礼物自然不止这些,但这会儿也不好拿出来就是了。

陆翊接了青葙递来的礼物,道了谢,便退到林氏身边去了,规矩得很。

安笙见他这样,是既安慰又有些心酸,不过倒没觉得不好。

陆翊既入了尘世,便该融入这红尘俗世,不该再用之前那一套教他了。

林氏教育孩子极有一套,看陆铮和陆便知道了,将陆翊交给林氏,安笙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时辰差不多了,林氏便带着大家一道去魏老太君那里。

因陆铭突然过世,魏老太君愈发不爱出门见人,每日要么待在佛堂,要么就在房里躺着,府里一应事务算是全部交给林氏管了。

因而,安笙一行到了荣禧堂,门口守门的婆子十分殷勤。

婆子道了喜,安笙便给了赏赐,她出手大方,给的都是两个银花生,收到赏赐的人自然都乐得合不拢嘴。

虽说陆家待下人一向宽和,但谁会嫌银钱多呢?又不烧手!

等进了魏老太君住的正房,安笙这位新晋世子夫人大方和善的名声,就已经差不多传遍府内了。

正房内,倒是不复往常清净,难得热闹,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林氏跟安笙说,是三房一大家子在。

三房人丁兴旺,孩子又多,魏老太君也不是个刻薄的,虽说是庶子一房,却也并未苛待,对孩子们都挺好,所以家里的孩子也都算亲近她。

不过,自从陆铭死后,几个孩子便很少来魏老太君这了。

因为魏老太君说了不想吵闹,三夫人蒋氏自然约束房里的孩子们,不敢叫过来。

今儿却不同,新妇进门,一家子怎么也要聚在一起相互厮认一下,热闹热闹的。

一个穿着葱绿色比甲的丫头挑开帘子请众人进去,安笙随着林氏进了内室,便见魏老太君斜靠在宽榻上,身边围着好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太大,大都在十一二岁之间,最小的那个,只有五六七岁的样子,安笙知道,这应该就是三房最小的孩子,陆家五少爷陆绍辰了。

有孩子的地方,自然就热闹,小孩子多不知愁,不解大人那些烦闷心事,有的吃喝,可以随意玩耍,在他们看来就是最高兴的了。

不过,蒋氏守规矩,因而一见林氏等进来,便赶紧叫孩子们都下去坐着,并给林氏问好。

安笙是新妇,还未受孩子们的礼,便只照着常礼拜见了林氏,林氏笑着应了,转头朝魏老太君迎去,先给魏老太君请了安,问了几句话,方朝安笙招手,示意她过去。

安笙听话的走了过去。

魏老太君今日也拾掇得极整齐,一身寿字云纹长褙子,头上戴着个蓝宝石的紫绣抹额,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插了一根大凤金钗,并无其余饰物,却颇有威仪,只她眼下略有些青黑,看上去似有疲惫之色。

安笙跪下给魏老太君敬了茶,魏老太君接过喝了,给了红封,又教导了几句,便对林氏道:“带着你儿媳妇去认认人吧。”

林氏哎了一声应下来,带着安笙下去认人。

先拜见了三夫人蒋氏,蒋氏给了见面礼,安笙收了,道了谢,又去见过弟弟妹妹们。

三房几个孩子她大都头回见,唯一曾见过的便是嫡出二小姐陆瑾瑜了,其余都不怎么认识,待一圈厮认下来,众人方才坐下一道说话。

第一千二百章:担忧

众人正说着话,便听丫鬟来报,说三老爷和少爷过来了。

陆铮新婚,是有假期的,但陆三老爷和陆却是没有的,今儿正好是大朝,陆也要上朝,所以一早便同三老爷一起出去了,这会儿是刚回来,正赶上新妇面见。

说话间,陆三爷和陆便一前一后进来了,二人先给魏老太君请过安,陆又给林氏和蒋氏问了安,才轮到安笙去拜见陆三爷。

陆三爷虽是庶子,但好歹是他们那一辈唯一留下的男丁,从小也是放在魏老太君身边养的,加上他生母早逝,所以对魏老太君也十分敬重。

不同于陆家老大和老二,三老爷走的是臣路子,是应试入官的,如今正做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听说今年有望再进一步,因而看上去十分意气风发。

陆三爷即近不惑,看着却十分年轻,很是儒雅,许是爱笑的缘故,因而眼尾的褶皱深了些。

总体来看,这是个挺和善的长辈。

安笙跟着陆铮过去拜见,陆三老爷从妻子手中接过见面礼,给了安笙,安笙谢过,才又跟陆互相厮见。

陆她可不是头回见了,说是熟得很也不夸张,不过二人还是正正经经地互相拜见了下,如此,才算是将陆家人都见全了。

午膳一家子在一处用的,陆家人丁到底不旺,如今大房更是跟绝户差不多了,因而也就没分男女席,只长辈们坐了一桌,小辈们坐了一桌。

而安笙因为是新妇,也跟着长辈们一起坐的。

陆和陆绍陵则带着下面弟弟妹妹们一处坐,安笙留心看了一下,见陆翊跟三房几个孩子相处得似乎挺不错的,这才放心。

待用过了午膳,魏老太君便乏了,林氏和蒋氏要伺候魏老太君午睡,其余人便先退出去了。

因林氏心疼,魏老太君也体恤,安笙便也跟陆铮一道走了。

出了荣禧堂,陆铮本是要陪安笙回去的,不过,三老爷却说有件事要跟他说,而且不光是他,陆也在。

虽然陆三老爷面上还带着笑,但安笙和陆铮都察觉出陆三老爷笑得有些不走心,看着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因而夫妻二人交换了个模样,各自分开。

陆铮和陆去同三老爷说事,安笙则带着陆翊先回涵青堂。

陆翊之前是跟着陆铮住在涵青堂的,就是怕他不习惯,按说安笙嫁过来,陆翊应该移出去住了才是,但林氏考虑到陆翊的情况,便没着急提这事,只是这段日子将陆翊带去她院里住了,为的是给安笙和陆铮这对新婚小夫妻更多的相处空间。

不过,现在还是大白天的,安笙又有好多话要问陆翊,便直接将他带走了。

三房几个孩子也各自回去了,陆绍陵听说约了同窗,也出门去了。

安笙带着陆翊回了涵青堂,陆铮和陆也去了陆三爷的书房。

刚坐下,小厮上了茶,陆三爷便将伺候的人全都挥退了,不叫打搅。

陆铮一见陆三爷这架势,便知要说的不是件小事。

心头忽然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件事上头去

但愿是他想多了吧。

他承认,刚成婚,自己是舍不得娇妻,说他英雄气短也好,胆小也罢,他总归就是舍不得啊

然而,似乎是怕什么偏要来什么,陆三爷说的事情,偏偏就正对上了陆铮的担心。

“今日早朝,有人提起出征西北的事,虽然被陛下驳回了,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算完,说不定过段日子真要重点商议此事,届时不外乎那几种结果,不管怎么着,你心里得有个数”陆三爷提起今早的早朝,颇有些忧心忡忡。

他也说不好,反正总觉得突然有人提出要出征西北,扫平匈奴,不太像是偶然,说不定背后有谁在推波助澜。

陆铮听了陆三爷的话,不由心道果然如此。

不过,他不是个会回避问题的人,若此事真被拿出来朝议,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义不容辞地挂帅人选,只是,他对得起天下国民,却注定要对不起安笙了

陆也说:“太子殿下让我跟你说一声,给你提个醒儿,说是最迟一个月,西北的形势,只怕就要变一变了。”

太子所谓的变一变,也是指出征西北跟匈奴打仗这件事,这样说来,此事便不只是陆三老爷一个人的忧虑了。

陆三爷听到陆说太子也叫提醒陆铮,眉头不由皱的更紧,“若真要跟匈奴打仗,你多半要被派出去,唉,战场凶险,你也要早做准备才是啊。”

陆家殒命于西北战场的男儿不知凡几,陆三爷的父亲兄弟更是命丧那里,提起西北,陆三爷总是忍不住担忧。

他自己是臣,将来这国公府早晚是要交给陆铮的,皇上曾经口头允诺过,待到陆铮成年,便叫陆铮袭国公爵,要是他没猜错的话,此次若真点了陆铮为帅,说不定还会直接让陆铮袭爵。

只是,袭爵不袭爵的他们家都不那么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怕出意外。

陆铮知道陆三爷担心他,心头自是熨帖,只是他在陆三爷面前历来不会婆婆妈妈,便只道:“三叔放心,我心中有数,会早做准备的。”

陆三爷闻言微微一叹,“好,你有数就好,成了,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没别的了,你们且去吧。”

陆铮和陆闻言,齐声拜别了陆三爷。

因他们二人住的院子离得不远,所以二人出了陆三老爷的院子,便一道而行,路上自然少不得说起今日早朝的情形。

陆说的更详细,几乎是将早朝的情形整个给陆铮还原了一遍,陆铮听罢,心中便更有计较。

这场仗,只怕在所难免。

不是现在,也是不远的将来。

陆见陆铮面色凝重,知他担心什么,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也许情况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呢,你也别担心了。”

“我知道。”陆铮倒不是担心西北的形势,他担心的,唯有家人而已。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夫复何求

安笙带着陆翊回了涵青堂,总算有时间好好问一问陆翊这一个来月过的怎么样了。

陆翊也正想跟安笙分享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呢,听到安笙问起,便立即同她说了起来。

陆翊说乐如何拜祖宗认亲,说了如何跟陆铮和陆学功夫,又说了林氏亲手做的菜如何好吃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起来,安笙听得津津有味。

从前的师姐弟,如今的长嫂小叔子,名头上的身份换了,但二人的感情却没变,仍旧同从前一般。

安笙知道陆翊来到陆家一定会得到周全的照顾,但听他说了这么多,依旧觉得十分感念。

将陆翊送到陆家来,绝对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陆翊说了许多生活上的事情,又说起了读书的事。

哪知道说起别的都兴致盎然的,说起这个却愁得皱起了脸:“唉,先生教的我都听不懂呀,还要学作诗,这简直比扎马步还要难。”

陆翊是识字的,从前在弘济寺也是要做早课的,但那会儿他念的都是经书,所学自然跟山下学堂里学的不一样,所以乍然到学堂里念书,只怕还很不习惯。

不过,读书可是很有必要的。

安笙倒是不指望陆翊将来科考入仕,但却不可不读书。

须知读书可是有很多好处的,不光是科举才有用。

陆翊是个听话的孩子,也能听得懂道理,因而安笙便同他说:“读书可以使人明理,这天下有本事的人,多半可都是读过书的,就比如说你大哥二哥吧,你看他们功夫够厉害的吧,但他们读书同样不差呢,他们当年也跟你一样,一边学功夫,一边读书习字,他们可以做到,你难道就做不到了?”

陆翊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难免都有几分好胜心,就算他自小长在佛寺,也不能完全例外。

毕竟他还小,又不是天生的佛根深厚,当然也不能完全免俗,因而一听见安笙这样说,果真便起了几分好胜心。

犹豫片刻,陆翊便道:“我,我自然也能做到的,我以后也要像大哥二哥那样厉害!”

陆翊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见陆铮走了进来:“好,翊儿有志气,大哥等着看你出息的那一天。”

陆翊没想到自己的豪言壮语被陆铮听了去,又得了这么句夸赞,当即红了脸,起身叫了声大哥。

陆铮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安笙身边坐了,然后问安笙:“累不累?”

他这话倒是问的挺自然,安笙却有几分不自在,微微红了脸,回了句:“不累。”

陆翊大概得过谁的交代了,见陆铮回来,便起身要告辞去。

安笙才跟他说了会儿话,该问的还没问完呢,不过她更急着问陆铮话,便也没拦着陆翊。

待到陆翊离开,安笙便问陆铮:“三叔叫你过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三叔心事重重地模样安笙一直记着,总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少不得要问问陆铮。

陆铮也并不打算隐瞒安笙,便照实跟她说了。

“兴许又要打仗了。”只是说起这件事,陆铮语气难免有些沉重。

安笙才刚嫁过来,他并不想拿这么沉重的话题让她心里不安,可是,如果这一真的在所难免,他又不想临到不得不说的时候,才跟安笙坦白。

他们是夫妻,是生死与共的,最亲密的人,他对她,应该毫无保留。

安笙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一些,但真从陆铮这里得到了证实,依然不免有几分怔忡。

陆铮见到安笙一脸的呆怔,心中便不由一痛,眼中也闪过一抹挣扎:“对不起,我”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安笙打断了,“你不必道歉,这件事我早有准备了,我不想拦着你,但我也不能说我是绝对支持你的,我只想跟你说,若真要去战场,待到拼命的时候,多想想家里,想想我跟母亲,想想这一大家子。”

其实早前是想过陆铮有朝一日还要去前线的,但真临到这一日了,她依旧没法轻松接受。

她承认自己胆小了,但她怎么能不胆小呢?

她没那么大公无私,心中装不下那么多家国天下,她心中先装着的,是他们的家。

陆铮听到安笙的话,心中更是抽痛不已,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她,承诺说:“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定会处处小心的。”

眼下这种时候,他实在没办法说出,那我就不去了这样的话,他们家死在西北的人,太多了,他就算不为了天下国民,为了死去的亲人,也必定要将匈奴打怕,让他们再不敢滋扰边境,为非作歹。

这是父亲的遗愿,他此生都不敢忘记。

可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忠了国家,便注定要对不起家人

安笙感受得到陆铮的痛苦,遂放松了身体窝进他怀中,并暗卫道:“你别担心我,只要你想好了,做了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你若要出去,我便为你守着这个家,替你孝敬母亲祖母,家里有我,你只管放心就是。”

陆铮听到这话,一腔热意险些涌出眼眶,忙用力眨了下眼睛,将严重的热意逼退,两只胳膊却收的更紧了。

他想,他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娶到安笙这么好的媳妇。

有妻如此,夫妇何求啊

陆铮可能会再次披挂上阵的事情,没有跟家里其他人说,毕竟这件事现在还只是有些苗头,并没有确准,与其说出来让大家平白跟着担心,倒不如真到那一日了,再跟大家说为好。

安笙也没在林氏面前露过口风。

很快,三日便过去了,安笙适应了在护国公府的日子,比从前在永宁侯府时,不知自在多少倍。

三日回门,陆铮陪着安笙一道回去了,永宁侯府上下自然是殷勤设宴款待了夫妻二人。

再次踏进这座侯府,安笙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上一世她噩梦般的日子从这座侯府开始,如今再次踏入,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早朝

三朝回门后,陆铮的新婚假期便结束了,开始如从前一样上朝点卯。

安笙也愈加适应了在陆家的日子。

陆家人口相对来说简单,魏老太君又不是爱生事的性子,如今病着,不喜欢吵闹,所以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省了,而林氏也免了安笙每日晨昏定省,只叫三五日去一趟便可。

不过,安笙还是每日都过去给林氏请安,林氏说了两次,见说不通她,也值得作罢了。

陆铮婚假结束后,正逢早朝。

天不亮,他便起来了。

安笙听见动静,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陆铮见她起了,便道:“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呢。”

安笙闻言抬起头,借着烛光看了看他,道:“我送你出门。”

说着,便要起身。

陆铮哪里会不知道安笙要做什么,不待她起身,便将她压回了被褥里,“不用,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太早了,你继续睡。”

安笙被陆铮两只铁钳似的大手按着,哪里还能起得来,只得笑道:“哪有做妻子的不伺候丈夫早朝的,你快松手,我要起来了。”

话音刚落,唇上便一热,接着,陆铮有些暗哑的语调便响了起来,“不用,我自己穿就成,你多睡会儿。”

说着,一只手还轻轻摸了摸安笙的眼下,那里有些青影,显然是昨夜里没睡好的,终于昨夜为何没睡好陆铮觉得自己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所以当然不忍心再叫娇妻起来伺候自己上朝。

“听话,好好睡一会儿,嗯?”

陆铮大有安笙不答应便不走的架势,安笙无奈,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陆铮见安笙点了头,这才放心地走了。

虽然舍不得娇妻,但早朝还是必须得去啊,如今朝中形势不明,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陪着妻子的。

陆铮大步出去了。

安笙隔着帘帐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既暖心,又无奈。

再这么下去,他会将她宠坏的。

陆铮房里一向不用人伺候,以往也不过是司契进来送个水而已,其他的都是陆铮自己亲力亲为,而安笙嫁过来之后,贴身用的都是自己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所以,这些丫鬟自然也是向着安笙的,没有安笙和陆铮的吩咐,她们从来不随意进新房。

不过,今早是陆铮早朝第一日,安笙早就交代了,让青葙她们早些准备好盥洗之物,所以陆铮一起来,青葙等就在门外候着了。

陆铮穿好衣裳,打开门叫青葙她们进来,几个丫头捧着东西鱼贯而入,头也不抬,丝毫不乱看。

陆铮很满意她们的做法,洗了脸之后,便对青葙道:“夫人还要睡一会儿,待会儿再来伺候吧。”

青葙闻言忙颔首应了声是,尔后又道:“夫人吩咐小厨房准备了早膳,世子您现在用吗?”

陆铮点点头,嗯了一声,往膳厅去了。

待用过早膳,他便出门上朝去了。

陆铮时隔几日再次来上朝,还没等进去,便先碰见了韬。

韬一见陆铮,自然是先调侃了几句,陆铮也不在意,任韬说着,大大方方的,不见一点儿不好意思。

韬见了不由说:“你可真行,这成个婚脸皮也厚多了,都不知道脸红了!”

陆铮闻言只是睨了他一眼,依旧没说什么。

韬知道他是个闷葫芦性子,见状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的高兴。

说话间,便已经来到了朝堂外。

朝堂旁边留有拱上早朝的官员们暂歇的茶房,不过,地方不大,所以一般官阶的是进不去的。

陆铮和韬来到茶房附近,门口已经站了许多等候上朝的官员了。

虽说已经春暖花开,但这大早晨的,寒风一吹依旧够人受的,有些畏寒的官忍不住跺着脚,搓着手,期盼早产快点儿开始。

陆铮和韬刚到,便在人群里看到了两个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永宁侯顾麟和其弟顾荣二人。

顾麟兄弟官位都不算高,又因为家里的丑事丢了脸面,并不太受人待见,所以,茶房自然是进不去的。

而陆铮身为从一品大将军,却是可以进茶房里等候上朝的。

但问题是,身为女婿,岳父进不去里面休息,他自己进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韬也看见顾麟顾荣兄弟了,给陆铮使了个眼色,便先去寻父亲国公去了。

陆铮过来的时候,许多朝官的眼睛都已经盯着他了,还有些隐晦地看着顾麟,似乎正是想要看看陆铮如何做。

陆铮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果真朝顾麟的方向去了。

顾麟自然也看到了陆铮,本想着迎过去,但刚抬脚就发现自己是陆铮的岳父,这么过去不是叫人看笑话么,因而便生生守住了脚步,硬着头皮等着陆铮过来寻自己。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安笙回门那日,陆铮对他不算热情,恭敬也不过表面,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正因如此,他才担心陆铮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扫他的面子。

要是陆铮真跟看不见他一样,直接进了茶房,那他今儿这个人可就丢大发了!

正在顾麟忐忑不安之际,就见陆铮直奔着他过来了。

顾麟简装,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陆铮没有当众下他的面子。

陆铮来到顾麟面前,同他和顾二爷问了安,又说了两句家常话,言语间颇为恭敬的模样。

顾麟兄弟俩感受着周围惊讶而又艳羡的目光,不由地挺直了腰板儿。

没说一会儿,早朝便开始了。

陆铮让了顾麟顾荣兄弟二人先进去,二人推辞了一下,见推辞不过,这才红光满面地先进去了。

走了两步,顾侯爷脚下都有些忍不住发飘。

要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别人如此殷勤尊重的对待了,自从顾家堕了名声,许多同僚就与他疏远了,可继而却都纷纷凑上来套近乎,他知道,这些改变都是陆铮带来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感觉真是十分不错。

这么想着,顾侯爷对这位新女婿就满意的不得了了。

相比来说,另一位女婿的表现就十分差强人意了!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重议

顾麟心中所想的另外一位女婿,便是瑞王了。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自己偷偷想一想,却是断断不敢说出来的。

瑞王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更何况自己女儿还只是人家的侧妃,侧妃,叫着好听,说白了不还是个妾么,不过比寻常人家的妾高级一些罢了。

如果这个女儿争气也就算了,可偏偏女儿又是个不争气的,自从嫁进瑞王府,别说给家里带来些好处了,少惹些祸都是他烧高香了!

想到如今还被禁足的大女儿,永宁侯顾麟本来带着喜气的脸上,又不禁蒙上一层晦暗。

之后又想到生死不知的三女儿,心情就更糟糕了,一早因为陆铮而得来的虚荣感,霎时间退得干干净净。

这一日的早朝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大事要议。

但陆铮却仍旧从这种平静之下,察觉出了一股暗流。

抬首看看端坐在御座上,沉着脸的惠帝,他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

之前三叔和陆跟他说,有官员重提出征西北,扫平匈奴的事情,被皇上给驳回了,后来陆续又有人提了几次,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得到皇上同意。

陆铮也不是头一日在朝为官了,对这位皇上也算了解,知道这位不想打仗,所以自然不喜欢官员提起重征西北的事情。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喜欢就能回避的吗?

陆铮身为臣子,自然不好言天家之过,但他在西北待了多年,又筒匈奴人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很清楚匈奴不是个安分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但如果皇上一直是消极怠战的态度,那西北的形势可就不容乐观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匈奴,如果真要处站,他势必要争取挂帅,可在外出征,最忌讳的便是后方不宁,这对前线的将士们来说,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其实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想不通这位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当初找到寒铁矿的时候,他明明看起来很高兴,也很重视,而如今西北也锻造出了属于他们的寒铁箭,形势本该一片大好才对,可皇上偏偏就这么厌恶出战,要说从前忌讳匈奴的重箭,可如今却不需要忌讳这些了啊?

这一点,是陆铮始终想不明白的。

不光他不明白,就连太子也很不解。

但皇上近来愈发多疑,对太子也是诸多防备,许多差事都叫太子和瑞王一起督办,太子为了避嫌,已经开始韬光养晦了,就是为了不让皇上太过忌惮,以免真有事情时候,更加掣肘。

沈氏被她揪着不放,很是恼火,却不得不装出一点不气的样子。

周围聚了一圈看热闹的,看样子虽然没跟礼部尚书夫人一样追问不放,却仍旧对此事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国公夫人谢氏见了,不由轻嗤一声,与安笙她们几人道:“这些人就是闲得慌,才成日里想着打听别人家的!”

安笙闻言笑了笑,说:“您也知道,不是谁都像您跟婉容这样善良又体面的。”

谢氏听她这话,不由笑了,然后同林氏打趣说:“你看看你未来儿媳妇这张小嘴儿,可真是利得很。”

林氏也挑眉笑道:“这不是深受你的影响么,我以为你高兴呢。”

谢氏闻言当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我确实挺高兴,只要你不嫉妒你儿媳妇像我就好。”

话音刚落,四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正说着呢,又有人上前来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只能结束秘密对话,然后端起得体微笑面对来人。

只除了原本应该出现在婚宴上的瑞王侧妃顾凝薇,和顾家三小姐顾安雅,同她们祖母徐氏一样没出现之外,其他的问题,大概也不能算是问题了。

至于议论声之类的顾家也不缺这些,所以,多一些少一些也无所谓了。

听雪堂。

被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正房里,新娘赵四小姐正在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新郎。

然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新郎有重要事情要处理一下,让她再等等的通知。

“你说什么?”赵四小姐无法置信地问来传话的顾家仆从。

“夫人,侯爷请您稍后片刻,他有些要紧事必须赶快处理,说请夫人多担待,嗯侯爷还说您若是累了,也可先休息”奉命来传话的婆子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赵四小姐的脸。

赵四小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要不是她奶娘拦着,她只怕就要大发雷霆了。

“行了,夫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赵四小姐的奶娘将来传话的婆子先打发走了。

待那婆子走后,赵四小姐立即怒道:“奶娘,你做什么拦着我,这难道是我错了嘛?!”

新婚之夜,新郎官居然还要去处理些别的重要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比洞房更重要的么!

赵四小姐的奶娘对赵四小姐暴怒的模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见状只是说温声劝道:“奴婢知道,小姐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侯爷肯定是真有要紧事处理,否则岂会不过来呢?今儿是您与他的新婚之夜,侯爷只会比您还欢喜的,您别急,想必侯爷待会儿就会过来的。”

赵四小姐被奶娘劝了几句,怒火好歹算是降了下来,没有在新婚之夜大闹一场。

而此时此刻的顾麟,绝对不像是赵四小姐认为的那样,在忙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至少,是没有洞房花烛更重要的。

但在顾麟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试问,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女儿给自己老娘下毒,你会怎么做?

顾麟现在很想有个人,能让自己这样问问。

但很可惜,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在此刻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或者代替他做什么决定。

“大哥,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顾麟已经沉默了近一刻钟了,顾荣不得不出声提醒他,该做决定了。

毕竟,他们的亲娘顾老夫人徐氏现在可是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呢!

而害得他们母亲如此的人,正是他大哥的好女儿!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猜测

瑞王当然不会无缘对陆铮这么亲热,他之所以如此反常,都是因为得了他外祖父汪德蒲的交代。

瑞王吃过两次大亏,险些被惠帝放弃,似乎又明白了汪德蒲对他的重要性,便又同汪德蒲亲近了起来,凡事也多听汪德蒲的安排,只等着汪德蒲助他成就大业。

今天早朝的反常举动,便是汪尚书的授意。

但瑞王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因而自然不能多放下身段来讨好陆铮,就方才那几句话,都已经是用尽了他平生所有的忍耐力,才没有当众撂脸子。

没想到陆铮还这么不识抬举!

瑞王觉得自己简直要气死了!

还真当他愿意跟陆铮那个臭硬石头当什么亲戚呢,他是什么身份,陆铮又是什么身份,他也配做自己的亲戚!

瑞王举动这么奇怪,太子一派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陆铮也觉得这里面有鬼,所以当晚就去太子那里爬墙头了。

太子正在书房等陆铮,见到人进来,先笑了笑,然后招手让陆铮过去坐。

陆铮依言坐了,侍卫首领进来送了茶,又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太子和陆铮。

太子让陆铮喝茶,然后自己也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尔后问说:“你觉得瑞王早上那一出,是为了什么?”

陆铮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听见太子这样问,想了想,便说:“许是为了离间臣与殿下?”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但同样又不那么说得通。

要是离间真有用的话,瑞王早就用了,何必等到现在,难道只因为他妻子与他的侧妃是姐妹的缘故?

谁不知道,她妻子同瑞王侧妃感情并不好。

既如此,瑞王又何必费这功夫?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正想着呢,便听太子问说:“你就没想过,可能与西北那事有关系?”

陆铮听到太子这话,先是一怔,随即了然:“殿下是说,瑞王想要在出征一事上做章?”

难不成,瑞王想收买他,或者拦着不让他去西北?

“孤也还未想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是舅舅与相爷的意思,他们都觉得,瑞王突然示好,可能跟前几日那件事有关,毕竟现如今形势不明,西北的情况又说不好,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也难说。”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那依殿下之见,您觉得瑞王是赞成出兵,还是不赞成呢?”

太子听到陆铮这样问,略沉吟乐片刻,答说:“孤不知道,不过他赞成与否,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赞成与否,你不知道,皇上这几日很有些奇怪”

说到这里,太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似的。

太子很少会这样,陆铮见了也是暗暗惊讶,但他并没有多问。

如果太子能想明白,早就同他说了,既然没说,那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诚如陆铮所想,太子确实想不明白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这几日陆铮没上朝,所以不知道,皇上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常常阴着一张脸,后妃也不见了,连皇后请见都被驳回了,这实在奇怪。

虽说这些年皇上与皇后感情淡薄,但皇上还算尊重皇后,该有的体面还是会给皇后的,像现在这样将皇后直接拒之门外的情况,可是从未有过的。

这些太子都并没有跟陆铮说。

因为说了也没用。

他跟皇后都弄不明白皇上为何这样,陆铮又岂能弄得明白?

还有皇上对瑞王的态度。

本来瑞王惹了皇上不快,夺了其手下差事,可以说是一点儿情面没留,但现在突然又安排了差事给瑞王,还多是跟自己一起督办的差事。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不信任他!

不光是他,连最受皇上期待的,还未出世的皇孙皇上也不喜欢了,好多日子都没过问过一句,这实在奇怪。

皇上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太子想了想,居然发现有些说不清楚,好像就是突然有一天就变了似的。

想到皇上态度的转变,太子不禁皱紧了眉头,复又叮嘱陆铮道:“总之你先做好准备,万一西北那边真有动静,你可要争取挂帅,别的人孤都信不过。”

“殿下放心,臣知晓。”陆铮闻言立即颔首应下。

太子又问:“刚成婚就让你出征,安笙不会怪孤吧?”

“殿下放心,内子最是通情达理,殿下是知道的,她断不会阻挠臣的。”

“这倒也是,”太子听陆铮这样说,才露了点儿笑模样,“你们夫妻二人都是好的,孤都知道。”

之后又说了会儿话,陆铮便离开了。

陆铮回到护国公府,还是翻墙进来的,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只安笙守在房里等他。

待他进了新房,安笙立即迎了过来,先上下看看,见他无事,才松了口气。

陆铮见安笙这样担心自己,不由心下一暖,温声道:“我没事的,放心吧。”

其实安笙倒也不是信不过陆铮,这样的事情陆铮不知做过多少回了,以前她也知道一些,但亲自送陆铮出去犯险,这心情便又不一样了,少不得担惊受怕,怕出现什么意外。

好在他平安回来了。

“怎么样,太子殿下怎么说?”安笙牵着陆铮的手来到桌边坐下,替他斟了杯茶,问道。

陆铮走之前跟安笙说过要去做什么,这会儿听安笙这样问,也不瞒她,便拣着要紧的跟她说了。

安笙听完陆铮的话,略沉吟了一下,问他:“要不我明儿找个时间,去瑞王府拜访一下我那位大姐?”

瑞王不是拿顾凝薇说事么,兴许顾凝薇就知道什么呢?

顾凝薇没太多心眼,想来是比较好套话的,就算套不出什么,她走一趟瑞王府,也许会发现什么有用的呢?

不过,陆铮却不同意她去。

“不成,你别去,你那位嫡姐与你关系又不好,何必上门去叫她为难,再者说,她还在禁足中呢,你去了怕也不好见她,说不定别人还要拿这个来说嘴,说你不懂规矩,不将贵妃的话放在眼里。”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出事

顾凝薇是被荣贵妃禁足的,一直没解禁,安笙现在去拜见,确实不太合适。

荣贵妃和瑞王母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若他们母子最后真拿这个说事,说她不懂规矩,不把荣贵妃放在眼里,不定又要牵扯出多少麻烦。

如此,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是我想的不周全,幸亏你提醒了我,那我就先不去了。”

陆铮见安笙答应不去了,这才放心。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时辰看着不早了,便洗漱歇息了。

次日早,陆铮出门办差,安笙照旧去林氏那晨昏定省。

林氏在准备清明节祭祖的事,见儿媳妇来了,立即将人叫过来,叫跟着一起参详。

倒不是她不心疼儿媳妇,而是这个家早晚有天要交给儿子和儿媳妇,现在趁着她还精神,能多教一点儿是一点儿,往后儿媳妇接了掌家权,也不至于为难。

安笙知道林氏的好意,所以并不推搪,林氏叫她做什么,便认认真真地做。

说真的,管人管铺子做生意她自有一套,但打理一府内务这种事,她确实还是头回做,以前在侯府,也没人教过她这些,当然就算她们教了,她也不屑学。

现在则不同了。

一来教她的人是林氏,是她真心敬重的婆母,她喜欢跟林氏学;二来她是真心将护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自然也愿意为这个家付出,所以学的当然用心。

林氏见安笙学的认真,上手又快,别提多高兴了。

清明祭祖是件大事,尤其是对陆家这样的豪门贵胄之家,更是重中之重。

陆家为国捐躯的人太多,祭祖便更是重要,而今年情况与往年又有不同,大房少爷死了,姑娘出嫁了,大夫人死不死活不活的,大房也就不能出现了,而二房却多添了两口人,到时候,未免别人拿这个说嘴,便要好好安排。

其实林氏自己倒无所谓,主要是担心陆铮和安笙被人说嘴。

别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的再说二房的妨克大房,可就不好了。

林氏和安笙商量了许久,才算将诸事理顺了,安排下去。

然而,清明祭祖还未到,便先出了件大事。

三月二十夜里,安笙和陆铮刚要睡下,便被一阵敲门声惊起。

来的是青葙,门敲得略急,安笙披上衣裳出去,青葙匆匆一福,便道:“小姐,少爷来找世子,说有急事,请世子赶紧过去一趟。”

青葙话音刚落,陆铮已经穿好外衣出来了。

青葙忙朝陆铮行了一礼,陆铮摆摆手说不必,然后同安笙说了一声,便匆匆去了。

安笙看着陆铮急匆匆的背影,也来不及多问,只好问青葙:“怎么回事?”

青葙却也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只能答说:“奴婢只知道少爷说有急事,叫务必请世子出去一趟,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安笙听到青葙这话,暗道自己糊涂。

陆催的这样急,必然是大事,搞不好还是涉及到军国天下的大事,是断不可能会跟青葙一个丫头多说什么的,她也真是急糊涂了。

青葙见安笙脸色不好看,也十分担心,忍不住问说:“小姐,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安笙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没办法回答青葙,只能摇摇头,见她一脸担忧,便安抚道:“没什么事,许是有紧急军务之类的,你先回去睡吧,不必等着了。”

青葙本想在这陪着安笙的,但安笙都这样说了,她便知道是打定主意了,便也没坚持,行礼之后退下去了。

陆铮这一走,便走了近两个时辰,等回来的时候,几乎已是子夜时分了。

安笙靠在桌前打瞌睡,身上的外衫滑下去都不自知。

陆铮一见她这样,不由大为心疼,忙快步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他这一抱,安笙立刻就醒了。

见是陆铮回来了,也顾不上瞌睡了,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陆铮脸色有些凝重,他将安笙放到床上,才道:“西北来人了。”

西北留守的镇北军是陆家嫡系,军中许多将领都是陆家几代人提拔上来的,大部分对陆家都极为忠心,陆铮说西北来人了,安笙立刻便想到了镇北军。

“是不是,军中的人?”

陆铮并不因安笙的敏锐而奇怪,她聪明,他早就知道,因而也没瞒着安笙:“是,怕是真要打仗了,与西北毗邻的格尔坦部抢劫了一个村子。”

陆铮说的这个格尔坦部,乃是匈奴的附属部落,虽联系不深,但确实是附属关系。

格尔坦部突然骚扰边境,陆铮可不认为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这背后,少不了匈奴王的推波助澜!

安笙几乎立刻便领会了陆铮的意思,遂又问:“是不是匈奴授意的这个格尔坦部?”

“我是这样猜的。”陆铮点头赞同了安笙的话,然后又将格尔坦部与匈奴的关系简单地给安笙说了一下。

安笙这才明白,为何陆铮会有这样的猜测。

匈奴人不老实,跟南诏签订了止战协议,但却一直贼心不死,自己不好出面,就撺掇附属部落出来生事,等到矛盾被激化,也许南诏就会出兵了,到时候,他们就是应战,这一场仗看起来便师出有名了。

当真好盘算。

“西北那边的留守将领,会递折子请战吗?”安笙又问。

“会。”陆铮这次回答的几乎毫不犹豫。

安笙见他这样笃定,还想再问他要怎么办,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陆铮有自己的打算,他身为陆家人,自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她不能因一己之私就托他后腿。

“先睡吧,太晚了。”陆铮果真不再多说,只叫安笙先休息。

安笙便没有再说下去,乖乖上床去了。

然而,陆铮这一夜却注定无眠。

其实有件事,他没有跟安笙说。

格尔坦部不仅是抢劫了一个村子那么简单,而是屠了整个村子!

这样令人发指、惨无人道的暴行,他不想安笙听见,恐污了她的耳朵。

匈奴残暴,历来不将南诏百姓的性命当回事,这一仗在所难免,他必须要去。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借人

次日早,陆铮又是早早便出门了。

这么大的事,他得先跟太子通个气儿。

西北的奏折还没送过来,他接到的,是陆家留在镇北军中的亲信递来的密信,走得是陆家的私人路子,比朝廷的奏报还要快些。

太子听陆铮说了西北的事,也是一惊。

紧接着,便有些发愁。

若照着他的想法,那出了这种事,势必是要出兵的,可皇上会怎么做呢?

皇上会因为止战协议而决定不出兵吗?

毕竟格尔坦部并不能代表整个匈奴,不是吗?

太子的忧虑,也正是陆铮的忧虑。

皇上对匈奴的态度太暧昧了,不清不楚的,叫人闹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

太子只好先暗中召见了几个自己这一派的朝中要员,与他们商量此事。

西北的奏章不日便会送来,到时候该如何应对,他们自己得有个章程才行。

然而,西北的奏章还未送进京来,宫里的风向却又变了。

皇上半个多月一个后妃都不见,如今却又突然宠幸起荣贵妃了。

这下子,可着实叫人吃惊不已。

不少人都暗道,这荣贵妃可真是圣宠不衰,这么多年轻的嫔妃在,皇上却还是只宠幸荣贵妃一人,这样的荣耀,可不是哪个妃子都能有的。

别说妃子们了,就是皇后也没有啊!

这两日,昭阳宫上下总算是彻底抬起头来了。

之前因着瑞王被禁足,荣贵妃又眼见着“失宠”的缘故,宫里人都觉得荣贵妃彻底没戏了,哪成想,人家这么抗打,居然又顽强地站起来了!

皇上这心思,还真是难猜啊!

皇上又重新宠爱起了荣贵妃,身为荣贵妃的儿子,瑞王自然也又得瑟起来了。

这几日,他倒是不曾再与陆铮套近乎了,又恢复成了从前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不过,他与汪尚书的关系,似乎更加近了,跟汪尚书的孙子汪正,他的前舅兄来往得也十分密切。

按说这本没什么奇怪的,但瑞王之前跟汪家祖孙闹得可是很不愉快的,如今突然又好起来,这其中有无问题,就值得深究了。

太子借着韬的名义,在国公府与陆铮、杜奕衡还有林子轩碰了个面。

几人见面,自然要说到瑞王和汪家,还有宫里的荣贵妃。

太子同几人说:“我接到消息,说是汪家给荣贵妃进献了一种秘药,说是强身健体的。”

强身健体,这听着便知道是个借口。

宫里的事情向来糟污,后妃争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陆铮他们很快就想到了,汪家给荣贵妃进秘药,和荣贵妃复宠这两件事,必有关联。

跟其他接人比起来,杜奕衡比较藏不住话,所以当即便冷嗤一声:“强身健体?我看这位贵妃娘娘体格好着呢,谁知这药到底是什么作用!宫里用药向来有严格规定,绝对不许夹带,要不,咱们就用这个,狠狠地打击汪家一回?我就不信皇上知道了这事,还能宠信他们!”

深宫大内规矩森严,后妃们又是伺候皇上的,规矩就更多了,用药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可不是想用什么便用什么的。

而从宫外送药进去,那更是大忌,被抓到可不是小事。

但也正因如此,荣贵妃和汪家才格外谨慎,压根儿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不成,”太子便摇了头,“荣贵妃防备得很,这药是瑞王亲自带进去的,如今已经到了荣贵妃手上,我再想拿人,却是没借口了,而若是不能人赃并获,届时反倒要被反咬一口。”

太子所言自有道理,杜奕衡也不是不明白,但明白归明白,却依旧不甘心,“那就这么由着他们弄鬼!”

“自然不能完全由着他们。”太子如是说道。

杜奕衡听太子这样说,便急忙问道:“殿下可是有主意了?快与我们说说?!”

太子被他这样没规矩的催促,也不恼,但也没先回答他,而是先去看陆铮。

陆铮被太子这么瞧着,不由一怔。

然后便听太子道:“这件事若想成,须得跟衍之借个人。”

跟他借个人?

陆铮一听先是糊涂,随即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

“殿下是说”

太子的声音太同时响起,“此事还要劳烦安笙走一趟了,衍之,这个人,你可愿借给我啊?”

其实太子大可直接命令安笙去帮忙,但他没有。

一来是他尊重安笙这个人,二来,也是因为陆铮的缘故。

这夫妻二人可都没少帮他的忙,他不能寒了这对小夫妻的心。

陆铮确实有些犹豫。

若太子要的是他自己,那他自然二话没有,可太子要借走安笙,这就不得不叫他犹豫了。

太子要借走安笙去做什么,他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容易事就对了。

太子见陆铮犹豫,也知道他担心,遂又应承道:“衍之尽可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安笙有危险的,就算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母后吧?其实,是母后托我跟你借人的,母后是想,借着让安笙帮太子妃调养身子的借口,带她顺道去一趟荣贵妃宫里,前段日子荣贵妃说是病了,瑞王才有借口带药进来,我与母后都觉得荣贵妃这病来的蹊跷,所以想让安笙帮着看看。”

宫里倒是也有太医能做这事。

不过,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这一次都不太信任太医们。

若是寻常病症,太医们自然有办法,可如果不是呢?

就怕根本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真是这样,那就只有安笙能帮这个忙了。

太子都这样说了,陆铮自然不好回绝,但还是拼着叫太子不快的危险,说:“还请殿下容臣回去同安笙说一声,至于去不去,还请殿下容许安笙自己决定。”

太子听陆铮这样说,倒也没太奇怪,随即便点头应了。

也罢,早知道陆铮拿安笙为重,不立刻答应下来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也只是想着叫安笙去确定一下,也没敢完全寄希望于安笙真能发现什么,就是安笙真不想去,也不妨什么事。

总不至于迁怒就是了。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有鬼

陆铮回府之后,便将事情跟安笙说了。

安笙并未犹豫,立即便应了。

虽说她此时进宫去摸荣贵妃的底不可能一点儿危险都没有,但也不能因为一点儿未知的危险便退缩吧。

何况,还是皇后与太子的意思,怎么好回绝?

陆铮心里其实挺复杂的,理智上他也知道安笙答应是对的,但从感情上来讲,他却又不愿安笙犯险。

但安笙既然做了决定,他便唯有支持了。

隔天,安笙便被皇后娘娘召进宫去了。

皇后娘娘是打着让安笙替太子妃调养的借口将人召进来的,所以安笙到凤仪宫的时候,太子妃也在那里。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气色看上去都还好,似乎并没有太受宫中流言的影响。

太子妃腹中胎儿已近五个月,开始显怀了,初为人母,太子妃身上尽是母性光辉。

既然是打着替太子妃调养身子的借口来的,安笙便真的替太子妃诊了脉,瞧了瞧。

从皇后到太子再到太子妃自己,对这一胎都十分看重,自然小心,太医们伺候的也小心,太子妃的情况倒是确实不错,只不过

“殿下可适当走动走动,届时更利于生产。”

安笙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说有妇人怀胎数月不大动弹,吃得又多,以致于生产时候孩子过大,胎位不正难产而亡。

太子妃其他情况都不错,只少运动这一项,似乎有些问题。

太子妃听到安笙这样说,忙问:“不是说要少动,以免动了胎气吗?”

她这样问倒不是信不过安笙的缘故,就是因为太信得过了,才会问。

毕竟这话可是她母亲送来的嬷嬷亲自告诉她的,那嬷嬷自己生了几胎,都十分顺利,本以为是个经验丰富的呢,却原来说的也不全对吗?

安笙倒也不计较太子妃到底信不信自己,听太子妃问她,便答说:“少动防备动胎气多是指殿下怀胎初期时而言,待到后期,适当动一动还是有好处的,助于来日生产,殿下也不必动得太过,每日挑着阳光好的时候绕着花园走一走便可。”

太子妃点头表示受教了。

皇后也笑着说:“难为你这孩子还懂这些。”

安笙回说:“倒也不算很懂,只是曾在书上看到过,承蒙殿下和娘娘信得过,才不嫌弃我瞎指点。”

“这怎么是瞎指点呢,”皇后娘娘不赞同地嗔了安笙一眼,“若你都是瞎指点,他们就更是任事不懂了。”

说到这里,皇后又不禁叹了口气。

安笙知道皇后为何会叹气,因而不等皇后提起,便先说道:“臣妇也就这一点能耐了,能帮得到娘娘,是臣妇的福气,娘娘但有吩咐,臣妇必当义不容辞。”

“好,你是个好的,本宫知道”皇后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尔后才接着道,“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本宫便不跟你多说了,本宫请你过来呢,就是想你帮着看看,荣贵妃有什么问题没有,你也别有负担,就是瞧瞧,看得出来最好,看不出也没什么,本宫这心里啊,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安。”

皇后甚少会这样。

这些年,她对皇上的感情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继承皇位会出什么纰漏。

荣贵妃突然复宠,她总觉得有蹊跷。

安笙就是为了这件事进宫来的,听皇后这么说,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

既说定了,皇后便先带着安笙去了昭阳宫。

太子妃便没跟着了,自从太子妃有孕后,皇后都是尽量避免让她跟荣贵妃见面,就是担心荣贵妃对太子妃的孩子下手。

所谓防不胜防。

荣贵妃之前也不是没做过。

因荣贵妃复宠,昭阳宫上下都很是得意,等闲人都看不进眼里去。

不过,皇后娘娘他们还是不敢看不进去的。

皇后突然造访,昭阳宫上下都是既惊奇又害怕。

皇后无事从不来昭阳宫的,今儿是怎么了?

难道,因为贵妃娘娘受宠,皇后来找茬儿了?!

昭阳宫内殿,荣贵妃正躺在贵妃榻上吃葡萄,这可是个稀罕物,刚开春,果子都没结出来呢,一般人家哪能吃得到葡萄?

荣贵妃这里的,也是南边进贡过来的,就那么一点儿,皇上说荣贵妃爱吃,都送来了。

由此可见,荣贵妃确实受宠。

荣贵妃正吃着呢,听说皇后来了,手中的小银叉子立即扔进了水晶盘子里,人也坐了起来,两道好看的新月眉立时吊得高高的:“她来干什么?”

来回话的宫女闻言忙答说:“奴婢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没说。”

荣贵妃一听,眉梢挑的就更高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八百辈子不登她这昭阳宫门一步,突然过来,要说没点儿目的,她可不信!

荣贵妃想了想,先问烟若:“东西收好了没有?”

烟若忙答说妥当收着呢。

荣贵妃这便放了心,骄哼一声,对烟若说:“走,瞧瞧咱们这位皇后要唱哪一出。”

话音刚落,皇后已经进来了。

荣贵妃脸色立即一变,正要发火,便听皇后笑说:“本宫不请自来,妹妹不会生气吧?”

荣贵妃一听这话,挑起来的眉头便又落了回去,转而也笑道:“怎会?娘娘能来,我这宫里都比平日亮堂了几分呢,娘娘快坐,今日怎么有空到臣妾这里来?”

皇后也不跟荣贵妃闲扯,直接便说:“这不是请了陆将军的妻子来给太子妃诊脉么,突然想起妹妹也病了有些日子了,这不,想起她曾经为妹妹瞧过病,想来是知道妹妹的情况的,所以特地将她请过来,也替妹妹瞧瞧。”

说着,皇后便往旁边让了一步。

荣贵妃这才看到,皇后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永宁侯府二小姐,如今的护国公世子陆铮的夫人,顾安笙。

她怎么来了!

荣贵妃看见安笙的时候,瞳孔便立时缩了一下,皇后一双利眼,早将荣贵妃的失态看进眼中,愈发认定荣贵妃有鬼。

看来今日请安笙进来,果真是请对了!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异香

皇后看出荣贵妃神情有变,自然更想安笙替其诊脉,看能否发现什么。

但荣贵妃又怎会同意?

“劳皇后娘娘关心了,”荣贵妃笑着朝皇后行了个不太正统的礼,尔后话锋一转,“不过,臣妾的身子向来是由太医们看的,突然叫陆少夫人来看,怕是有些不妥吧?再说了,皇后娘娘突然带着陆少夫人来臣妾这里,就说要给臣妾看病,臣妾若是个心眼小的,只怕要疑心娘娘有别的想法呢。”

荣贵妃说话自来这样,皇后压根儿不同她计较。

不过,荣贵妃这话却也并非不在理。

确实,她事先没跟荣贵妃说好,就带着安笙过来给荣贵妃瞧病,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若荣贵妃拿着这个闹到皇上跟前儿去,她也是不占理。

更何况荣贵妃本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皇后并不愿这个时候跟荣贵妃正面对上。

该后退的时候,就要学会后退,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学会的自保之道。

别看她是皇后,可这地位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更别说,皇上现在连她的面都不怎么见,成日都叫荣贵妃陪着,荣贵妃可多得是进谗言的机会!

短短一瞬间,皇后想清楚了其中厉害关系,迅速做出了决定。

“既然妹妹这么说,那本宫也就不说什么了,本就是想着凑巧碰上,才想着也来给妹妹瞧瞧,可妹妹不愿,本宫也不会勉强妹妹。”皇后笑得一派雍容大度。

荣贵妃见皇后笑成这样,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妖婆,面上也笑容不变,客气应付着皇后。

既然病看不成了,那也只能先走了。

皇后也不想让安笙在这里久留,她可是应承过陆铮的,必定保证安笙的安全。

皇后带着安笙又走了,荣贵妃将人送出殿门,一直看着皇后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去。

好一会儿之后,才听她问烟若:“你说皇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突然间带着人来说要给自己瞧病,可自己一回绝,皇后就作罢了,带着人走了,这有点儿不太对吧?

烟若倒是会说话,适时地拍马屁道:“许是皇后娘娘忌讳您独得圣宠,担心您跟皇上说这件事,她被皇上训斥吧?”

毕竟皇后可是后宫之主,被皇上骂了也是真丢脸啊。

这话显然极讨荣贵妃欢心,闻言立即便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又嗔了烟若一眼,“就你会说话。”

烟若也不居功,忙道:“都是娘娘教得好。”

皇后带着安笙回了凤仪宫。

太子妃见她二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便明白事情多半没成,因而也没急着问怎么样了。

倒是皇后没怎么忌讳,叫人关好了门之后,便问安笙:“如何,可看出什么不对了么?”

虽然这个希望十分渺茫,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万一安笙真就发现什么呢?

本来,这只是皇后自己的一丝侥幸,却不想安笙真的说:“倒是有一点儿发现。”

“当真?”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皇后当即喜得连皇后身份都顾不上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安笙忙也起身,福身回道:“娘娘且先别急,其实臣妇也不太能确定,还请娘娘容臣妾回去翻翻师傅留下的书,再给娘娘回复,娘娘看这样可使得?”

虽然听安笙说还不能确定,皇后也有些失望,但还是说:“好,你也别急,慢慢查。”

安笙闻言也没多留,便跟皇后请辞了。

皇后派鸳送她出去,直送到宫门口方归。

出了宫门口,已经能见到陆家的马车等在不远处了,安笙带着青葙一路过去,刚要上去,却见车帘被人从里面挑开了,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看到陆铮,安笙颇有些惊讶。

陆铮抬手将安笙拉上车,道:“顺路过来接你。”

顺路?

京郊大营离这里可有段距离,这也叫顺路?

不过,安笙没多问,陆铮既说顺路,那便是顺路吧。

陆铮来了,青葙就没进马车里,而是跟司契一起坐在了外面。

司契将马车赶走,很快就远离了宫门,这时候,陆铮才问:“如何,有发现么?”

“算是有一点儿,不过我还不能确定,要回去查查师傅留下的书才行。”

“那你看荣贵妃像是有什么问题吗?”

安笙想了想方才见到荣贵妃的情形,回答说:“除了特别容光焕发之外,别的问题倒是没有了。”

陆铮却没听出安笙的言外之意,闻言不禁皱眉道:“那这么说,她倒真没什么问题了?”

安笙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陆铮是个大男人,哪里会关注女人的事情。

因陆铮没懂自己的意思,安笙便只好更仔细些说:“你大抵没注意过这些,所以不觉得奇怪,但女子容色这上头,也是有很多讲究的,荣贵妃行容明艳,这是她的特点,但同时也是她的缺点,正因她五官面容都比较深刻,所以等年岁大了之后,反倒比一些容貌平平的女人显老些,之前因为瑞王的事情,荣贵妃可谓是心力交瘁,不说老得更快吧,也绝不该突然间这么年轻才是,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短时间改变女子容貌的药物倒是也有,但这般药物,副作用也都是很严重的,她不知道荣贵妃是否真用了类似的药,但荣贵妃身上有一丝异香,这她倒是能确定的。

陆铮听了安笙这一番解释,才明白,“原来这其中还这么多说道呢?”

“那是自然。”

安笙和陆铮回到护国公府,便立即将普云大师留下的医书典籍翻出来,一本一本查看起来。

陆铮见她自己要查这么多书,十分心疼,便问了她到底要查什么,要帮着一起查。

但安笙也不十分确定自己要查的东西,只是隐约记得曾经在某一本书上似乎看到过些记载,所以也没法告诉陆铮准确信息。

而不知道准确信息,陆铮自然没法儿下手,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让安笙自己来查。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夫君真好

安笙这一查,便查了许久。

她从宫里出来时才不过巳时,而回到护国公府之后,也不过才巳时过半,但她从巳时半查到戌时过半,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就连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房里随便用了一口的。

林氏知道她在忙,也不叫别人来打搅。

结果一日光景过半,安笙才查了不到一半的医药典籍,仍有大半未查。

陆铮见安笙眼睛都熬红了,实在心疼,到了亥时,是无论如何也不许她查了,直催促她赶紧休息。

安笙拗不过陆铮,加之也确实有些疲累,便先将书本放下,准备明早起了再接着查。

匆匆洗漱过后,陆铮便催着安笙赶紧上床歇息。

安笙看时辰确实不早了,明儿陆铮还要上朝呢,自己不睡,陆铮也一定不会好好去睡,便同陆铮一起上床歇息去了。

不过,等到躺下后,安笙却还是有些睡不着,总惦记着到底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想着能否从久远的记忆中搜刮出有用的信息来,因而虽躺下了,却依旧没多少睡意。

因担心陆铮发觉自己没睡,安笙也不敢动,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半眯着眼睛回忆。

谁知正想着呢,却忽然被陆铮一下捞进怀里去了,接着,一只大掌便贴上了双眼:“好了,快睡,听话。”

这哄不听话的孩子的语气,着实叫安笙有些好笑外加无奈。

不过,倒还是听话地强迫自己入睡了。

本来以为会睡不着的,但一直闭着眼睛,最后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安笙的呼吸平稳了,陆铮才重新睁开双眼,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安笙,替她抚平了眉宇间的皱褶之后,才小心地搂着人也睡了。

很快,便到了子夜时分。

此时夜深人静,本该是好梦正酣的时候,然而,安笙却忽然间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帐顶,已经了无睡意。

她想起来了!

她知道自己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了!

正想着要不要偷偷下床去翻书看看呢,不想陆铮却也醒了。

而且陆铮醒了还是先来看自己。

“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陆铮支起上半身,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安笙。

陆铮一向浅眠,所以安笙稍一动便觉察出来了。

不过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安笙这会儿醒了是做恶梦吓的。

安笙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实话跟陆铮说了。

她翻了个身,侧面对着陆铮,然后对他道:“我想起那本书是哪本书了。”

陆铮夜半惊醒,还稍稍有些糊涂,略有些迷茫地嗯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知道要查哪本书了?”

“对,正是如此。”

陆铮见夜色中安笙双眼晶亮,不由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说:“你告诉我是哪一本,我去找来给你。”

说着,便起身下床去了。

安笙心里一暖,跟陆铮说了个书名,陆铮点点头,又说:“坐好,等着我。”

说罢,人便转身走了。

安笙拥着被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等陆铮回来。

约摸着一刻钟左右,陆铮一手拿书,一手拿着灯烛回来了。

回到床前,陆铮将书递给安笙,问说:“可是这个?”

安笙接过来一看,忙点头说是,然后又冲陆铮甜甜一笑,“夫君你真好。”

陆铮被安笙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一愣,随即耳根不由地红了,忙以拳掩口,轻咳了一声,才又粗声说:“好了,快看吧。”

语罢,又将烛台放得近一些,方便安笙翻查。

安笙早看出陆铮不好意思了,但却没说什么,只偷偷抿着唇笑了笑,便去翻看手中的书籍了。

安笙让陆铮拿来的这本书名为《广群草木状》,其上记述了诸多花草植物名称、产地极其特性等等信息,是普云大师诸多藏书中的一本,安笙前世曾看过一部分,不过还未看完,所以记得也就不那么清楚了。

怀有异香的东西不知凡几,但世间万物香气未有完全雷同之说,不同的东西总是有少许差别的,只不过不是谁都闻得出来罢了。

安笙因研制胭脂水粉等物,所以悉心研究过这类知识,再加上她对香味本就敏感,所以才会从荣贵妃身上闻到异香。

那是一种,迥于胭脂水粉香气的味道。

皇后娘娘没有闻到,她只以为荣贵妃是擦了香粉香膏,却不知,这香粉香膏的香气之下,还有别的味道。

而如果是平时,安笙也许也不会注意这细微的差别,但她被皇后请到宫中去,可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

那就是荣贵妃突然复宠,且受宠程度较之从前有过之而不及,而这前后,汪家又给荣贵妃送了秘药,因这几个前提条件加在一起,安笙才会注意到荣贵妃身上迥别于常的香气。

其实荣贵妃身上的香气并没什么太特别的,就是艾菊,此物乃前朝自海外传入中土的,海外又名迷迭香,是一种香气十分特别的植物,可做香露,亦可入菜,只不过因为本朝用的不多,便没几个人再识得此物罢了。

最重要的,此物有个特殊效用,它的香气可催情,不过作用到底如何,安笙也没亲自试过,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如果再加上依兰花,那这效用只怕就不容小觑了。

荣贵妃突然复宠,且盛宠空前无两,要说这其中没有问题,确实不太可能。

而这两种香气,只怕就是她复宠的主要原因所在了。

自古后妃争宠,所用手段无外乎那些,为的也都是笼络帝心,所以,荣贵妃会用这种含有催情效用的东西,实在不奇怪。

只是,她到底是如何用的,安笙还不敢确定。

那日并未在昭阳宫见到艾菊和依兰花的影子,想来多半应该是用在香露香粉之类的,更有甚至,压根儿就是添进了汪家进的秘药中去了,也未可知。

只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后和太子才行。

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做,还是要看皇后的意思,若荣贵妃真的用这样的手段争宠,皇后是有权处置她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机会自来

秽乱宫闱,自古便不是小事。

虽历朝历代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身处权利中心的人都明白,后宫与前朝历来是撕扯不开的。

汪家靠着荣贵妃得宠在前朝站稳脚跟,荣贵妃也是靠着汪家与瑞王坐稳后宫的,虽是至亲,但亦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当然也不只是荣贵妃和汪家这样,世家大族多是如此,越是接近权利中心的大家族,利益勾连的便越复杂。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因事关重大,隔日一早天刚擦亮,陆铮便出门去见太子去了。

太子听陆铮说后,也知事关重大,因而立即吩咐太子妃去见皇后。

待天大亮以后,太子妃借着给皇后请安的名头,去了凤仪宫。

太子妃见到皇后,将安笙的怀疑同皇后一说,皇后便是一声冷笑,“本宫就知道她有猫腻,原来是这样!这事你别管了,你只管照看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往后的事,你们就都不要参与了。”

太子妃见皇后面色冷凝,语气也颇有些森然,虽有心想再问几句,但最好还是什么都没问。

这事并没有那么好办。

虽说皇后统领六宫,内宫一切事宜皆有过问处置的权利,但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即便贵为皇后,也是不能轻易拿问别人的。

更何况,要拿问的还是荣贵妃。

现在最要紧的,是皇后能否找到荣贵妃用媚药迷惑皇上的证据,总不能单凭安笙片面之词,就定荣贵妃的罪。

何况不到万不得已,皇后也不会将安笙平白牵扯进来。

太子想要顺利登基,少不得陆铮支持帮忙,这时候可不能叫陆家寒心。

可是,想要深入昭阳宫拿到证据,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该如何做,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此事若不能一击即中,倒不如先按兵不动。

因拿不到确切证据,皇后从安笙那里得到提示后,迟迟没能拿下荣贵妃。

荣贵妃盛宠依旧,皇上几乎夜夜召幸,就连去岁新选的妃子都不见了。

许多妃子来皇后宫中抱怨,请皇后做主,皇后却也只能先安抚她们,让她们稍安勿躁。

这一夜,皇上又是召荣贵妃侍寝。

天刚擦黑,昭阳宫上下就忙活起来了。

昭阳宫近来才刚修葺过,红墙朱门,绿树繁花,新换的琉璃瓦在数十盏宫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荣贵妃沐浴更衣后,就着烟若的手用了一丸朱红色的丹药,立即便觉得容光焕发,浑身香气袭人,通体酥软。

呷了口茶,荣贵妃懒洋洋地问烟若:“药还有多少?”

烟若扣上放药的玉盒,回说:“回禀娘娘,还剩两颗。”

“就剩两颗了?”荣贵妃闻言,描画精致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尔后又吩咐烟若,“找个时间给我爹传个话,叫他想办法再进些药来。”

自从有了这个药,她便觉得自己容色更胜从前,一身皮子也滑腻得紧,别说皇上爱不释手,就是她自己也喜欢得很,这样的药,可不能断了!

“是,娘娘。”烟若立即颔首应下。

说话间,外头便响起内侍传唱的声音,皇上来了。

荣贵妃听到这声音,立即对烟若说:“快把东西收好。”

然后,自己忙一脸喜气地迎了出去。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绡纱寝衣,薄纱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一走一动间宛若暗夜中的妖魅一般,十分惑人。

惠帝走进殿内一看这情形,便觉得身子先酥了半边儿,等荣贵妃娇声喊了一声“皇上”,更是目眩神迷。

其实惠帝并非十分好女色之人,然而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每日若不见荣贵妃,便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就连处理朝政的时候都惦记着荣贵妃,这情况着实有些奇怪。

惠帝自己也并非一点儿没有疑心过,奈何一见到荣贵妃,就把那些怀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双眼一颗心里只能看得见荣贵妃,再装不下其他。

今夜亦然。

然而,就在好事将成之时,却突然出了意外!

皇上吐血了!

彼时荣贵妃正偎在皇上怀里撒娇缠磨呢,不防皇上突然一口血喷出来,直接喷到了荣贵妃脸上,荣贵妃当时就被吓得一声尖叫,那声音几乎响彻云霄。

这变故着实突然,荣贵妃早已经被吓傻了,一众宫人们也都吓得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常亭略镇定些,忙催着叫太医来。

荣贵妃被烟若等扶着下了床,浑身软得几乎都站不住。

太医很快就来了,跟太医一起来的,还有皇后并其他几个品级比较高的妃子。

这时候,荣贵妃已经略镇定些了,见到皇后带着人来,脸色立即一变。

然而皇后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走过来,急迫而慌张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荣贵妃见皇后似乎并没有要迁怒的意思,这才放轻松了些,但仍旧谨慎回道:“臣妾不知,皇上突然就吐了血,臣妾也吓得不行。”

皇后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催着太医们先去问诊。

今夜当值的太医几乎都来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皇后派的褚思仁和荣贵妃派的韩峰都赫然在列。

荣贵妃见到韩峰,就镇定了下来。

只要有韩峰在,她也不怕皇后指使人冤枉她!

然而,她却是从未想过,皇后真的需要冤枉她么?

其实皇后一靠近荣贵妃,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气,这香气她从未闻到过,想来就是安笙说的那个艾菊的香味了,并且,这香味中还混杂着些许依兰花的香气,这个皇后总不会错认的,所以她当即便肯定,荣贵妃一定又用了那等糟污之物。

这倒是正合她意!

本来还愁着没借口搜昭阳宫呢,不想荣贵妃自己就把机会递到她跟前儿了,这可就怪不得她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有了打算,皇后便趁着众人不备,朝褚思仁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褚思仁待会儿照着计划说。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搜宫

褚思仁接到皇后示意,心便是一沉。

说真的,他本身是不愿意牵扯进这种事情里去的,但奈何身在其中,实在由不得自己,他既投靠了皇后,也该早就做好了被麻烦缠身的准备。

只盼这一次皇后能大获全胜吧。

皇上突然吐血昏迷不醒,这可不是小事,太医们个个如临大敌,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简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去诊脉,谁也不敢轻易下断言。

而褚思仁身为太医院医正,说的话自然是最有权威的那个。

因而,除了韩峰之外,其他几位太医诊过脉之后,都去询问褚思仁的意思。

韩峰也收到了荣贵妃的目光示意,思量片刻,觉得该抢在褚思仁之前说话,于是乎便趁着那些太医还在讨论的当口,率先对皇后等道:“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依微臣所见,皇上这倒像是肝气郁结所致”

韩峰用了个像是,也是因为不敢将话说死了,担心自己收不回来。

荣贵妃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他往轻了说的,毕竟皇上可是在昭阳宫出的事。

可这可是皇上,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瞎说皇上到底有没有事,这一个闹不好,可是要诛九族的!

所以,他也只能含糊其辞,说了个大概,甚至到底该用什么药,他都不敢说。

毕竟,他真的没诊出皇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这殿内一股依兰花的香气,他却是闻见了的

依兰价贵,寻常人家不会有,宫中倒是不差这个钱,但宫中却是不允许摆放依兰花的,因为,依兰花的香气,能催情

他不知道昭阳宫内的依兰花香气,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是,他更加不敢乱说话。

依兰花不常见,他也拿不准褚思仁那帮老学究们知不知道,万一真的知道,那

正在韩峰胡思乱想之际,褚思仁他们那边似乎也研究出来了结果。

褚思仁来到皇后等后妃们面前,正准备回话,却被荣贵妃抢了先:“皇后娘娘,既然韩太医已经看出陛下的问题了,那是不是赶紧开药给陛下服下呢?可别耽搁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啊,韩太医,你说对吧!”

皇上在昭阳宫出事,荣贵妃生怕自己被怪罪,更怕皇后借机惩治她,所以便想着趁早将皇上的病定了性,好歹将现下的危机先对付过去。

但皇后又岂会如荣贵妃的意呢?

只见皇后伸手一挡,道:“荣贵妃急什么?皇上昏迷不醒,不弄清楚怎么行!”

说罢,皇后便不再看荣贵妃如何,只问褚思仁:“褚太医,你等可是诊出结果了?你只管大胆地说,出了什么事,有本宫担着呢!”

皇后这话无异于给褚思仁又吃了一颗定心丸,褚思仁当下心头的大定,恭声回答说:“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等替皇上诊脉,发现皇上有精血逆流之象,只怕这才是皇上吐血昏迷的主要原因,至于皇上为何会精血逆流这”

褚思仁一犹豫,荣贵妃的心便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皇后却立即催促道:“这什么?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褚思仁这才又接着道:“微臣等闻到殿内有依兰花的香气,皇后娘娘许不知道,这依兰花的香气,有催情效用,此物价贵,寻常人家不易见到,许多贵族喜用其来助兴”

其实褚思仁并不确定寝殿内到底有没有依兰花的香气,只是皇后跟他说过,荣贵妃用催情物事迷惑皇上,这其中便有依兰花。

皇后是如何得知这种事的,褚思仁不知道,他也不敢多问,但他想,皇后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样的话。

“你胡说!”褚思仁的话换作另一种意思,便可说是荣贵妃用了媚药迷惑皇上,导致皇上吐血昏迷,这指控可不轻,荣贵妃哪里敢认,所以当即便指着他大喝了一声。

结果没想到皇后声音比她还大。

“你放肆!”皇后这一声可谓疾言厉色,十分地有威慑力,满殿的人,除了荣贵妃,当即便全都跪下去了。

皇后却不管其他人,只瞪着荣贵妃质问道:“荣贵妃,本宫且问你,你可是用了这种乌糟东西,迷惑皇上!”

皇后这是把荣贵妃架到火上烤啊,荣贵妃当下心头不由大恨,但却仍得跪下替自己辩解:“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没有!”

“那你如何解释你屋里有依兰花的香气这回事!你可别告诉本宫,你喜欢依兰花,才特地养着它的!宫里严禁养依兰花,你入宫多年,难道会不知吗!”皇后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一番话问的荣贵妃几乎答不上来。

她入宫多年,当然知道内宫严禁养依兰花,这还是先太后下的懿旨,就是为了防备后妃用此物迷惑君上,用来争宠。

可她根本没用什么依兰花啊,她凭什么要认!

对,她压根儿就没用,那褚思仁是怎么闻到依兰花香气的?

难道说,是皇后为了陷害她,故意这么安排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个可能,荣贵妃也顾不上尊卑了,梗着脖子反过来质问皇后道:“皇后娘娘一口咬定臣妾这里有依兰花,可有证据?难道就凭这个老头子片面之词,就说臣妾这里有依兰花了!”

这是有点儿强言狡辩的意思了。

皇后自然不会怕荣贵妃,在她看来,荣贵妃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因而皇后便也不客气,直接就说:“荣贵妃要证据,好,那本宫便给你证据,来人啊,给本宫搜!本宫倒要看看,这昭阳宫内有多少糟污之物!”

皇后一声令下,立即有数十个宫人鱼贯进来,躬身随侍而立。

荣贵妃一看皇后这个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皇后这根本是有备而来,自然更加不同意皇后搜宫,因而立即站起身来,指着那些宫人喝道:“我看谁敢!”

荣贵妃气势惊人,皇后也不遑多让,一个“去”字,说出了千钧之势。

凤仪宫女官鸳闻言立即带着宫人四散开来,要搜查昭阳宫。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查证

鸳带着人要搜宫,昭阳宫的掌事宫女烟若自然也不能任由鸳动作,因而立即带着人拦了上来。

可惜皇后娘娘有备而来,带的都是孔有武力、经验丰富的嬷嬷,就是一个人能对付三个宫女的那种,可想而知,昭阳宫的宫女是拦不住皇后的人的。

荣贵妃眼见鸳带着人肆无忌惮地四散而去,朝皇后喊得都岔了声,“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你没有证据,凭什么带人搜我的地方,你这是要带头坏了规矩么!”

可皇后岂能被荣贵妃这几句话吓着,因而闻言只是不疼不痒地扫了荣贵妃一眼,冷声道:“就凭皇上在你这里出了事,本宫就有权搜查!你要证据,好啊,等搜出来了,证据自然也就有了,本宫劝你,现在还是好好祈祷陛下没有大事,倘或陛下真有个什么闪失,哼,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跟太后,怎么天下臣民们交代吧!”

荣贵妃被皇后这话说得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就算她真的没用什么依兰花,但她用了娘家送来的秘药,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同样不合规矩,一经发现,她照样讨不到好。

更别说,皇上还在她这里吐了血,现在又昏迷不醒,要真被太后知道了,一怒之下直接赐死她只怕都有可能!

不行,不能让皇后找到那些药!

思及此,荣贵妃也顾不上跟皇后争论了,忙先去看烟若。

烟若看到荣贵妃看自己,也明白主子的意思,几不可见地朝主子点了下头,示意主子东西自己收的妥当。

荣贵妃这才放心。

只要皇后搜不到那个药,她就死咬着不承认没用过什么依兰花,她就不信皇后敢明目张胆地栽赃陷害她!

不成,不能让皇后的人随意翻找,得叫她的人跟着才行,也好防备她们暗地里动手脚。

想到这里,荣贵妃忙又朝烟若使了个眼色,烟若见了立即意会,忙带着人随着凤仪宫的人四散开来。

跟着皇后来的几位嫔妃见这个架势,都明白是皇后和荣贵妃斗法,因而都不敢轻易插言,不过,看她们的态度,还是能看得出是支持皇后的。

荣贵妃独宠,脾气又不好,对其他宫妃向来不客气,因而在宫内人缘并不好,若有机会,大家都是想要将她扳倒的。

荣贵妃倒是顾不上注意这些了,她现在一颗心都提着放不下,哪里还能顾得上旁的无关紧要之人!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昭阳宫内殿西北角的金钟突然敲响,已到了亥时。

皇后和荣贵妃互相对峙着,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

殿内安静得连呼吸的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鸳带着人回来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当见到她带着人押着烟若一道回来后,很多人的心,才算是放下去。

而荣贵妃的心,却高高地提了起来。

烟若被抓了,那那些药呢,是不是也被找到了?

诚如荣贵妃所想,药确实找到了。

鸳还是很有些能耐的,尽管烟若将药藏得非常隐秘,却还是被鸳给找到了。

“娘娘,奴婢在烟若房里找到了这个,烟若见奴婢拿着这个,反应十分激烈,故奴婢只得先将她押过来。”鸳来到皇后面前,将一个精致的玉盒递给皇后。

皇后接过来,将玉盒打开,登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便被震怒取代了。

她招来褚思仁,将玉盒递给他,“褚太医看看,这药可有什么问题。”

褚思仁接过玉盒,一闻味道便知这药有异,登时心下大安,正待要与同僚们一道检查时,荣贵妃突然扑了过来。

可怜褚思仁一把老骨头,又是贵妃娘娘扑向自己,当即吓得差点儿将手中的玉盒扔出去。

不过,荣贵妃并没有扑到她,而是立即被鸳和另一个嬷嬷给按住了。

听的是皇后的号令。

“荣贵妃,你这是做什么!来人,将她给我押住了!本宫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有了皇后发话,鸳等下手便更加没有忌讳了,当即便将荣贵妃押得动弹不得。

荣贵妃还要挣扎,奈何鸳和那个押着她的嬷嬷力气都极大,所以,任是她如何挣动,也撼动不了人家分毫。

看到褚思仁等一众太医已经去看那个药了,荣贵妃这才颓然跌坐在地。

很快,太医们便有了结论。

但这个结论,却叫他们大骇不已。

褚思仁几乎是抖着手脚重新来到皇后面前,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此药,此药中却有依兰花,且,且还有一味极为罕见的成分,艾菊,这两样东西,都有催情助兴效用,但”

褚思仁一个但字还未说完,皇后便大为火光,指着荣贵妃声色俱厉地骂道:“荣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荣贵妃听了这话却又疯狂挣扎起来,“我好大的胆子?只怕是皇后好大的胆子吧!你给了他们多少好处,让他们陷害本宫!”

皇后听了这话,却也不辩解,只是冷冷地看着荣贵妃,仔细看得话,她的目光中竟然还有一丝怜悯。

皇后是在怜悯荣贵妃的愚蠢。

看荣贵妃的样子,竟像是真不知道这药里头有别的东西,难道说,她也是被汪家蒙在鼓里的?

若真是这样,荣贵妃倒真挺可怜的。

当然,皇后可没那么有同情心,去可怜荣贵妃,这一次,她是打定主意要彻底收拾了荣贵妃的。

正在皇后这般想着的时候,却听褚思仁又说:“皇后娘娘,这药,这药不光催情,这药里面有大量的朱砂,和,和少量的砒霜,皇上,皇上怕是中毒了!”

“你说什么!”皇后听了这话也是骇然不止。

药中有朱砂和砒霜,汪家这是想要干什么!

荣贵妃听到褚思仁说丹药中有朱砂和砒霜,便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一面挣扎还一面朝皇后大喊:“皇后,你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本宫!你竟敢诅咒皇上,你是要一手遮天么!”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审问

皇后听到荣贵妃的叫嚣,便冷冷笑了,“你说本宫污蔑你?简直笑话!这药是从你宫中搜出来的,你的人亲眼看着的,你还要狡辩?你不是当真不知道,你自己身上一股子什么味儿吧!本宫本想着给你留几分颜面,因而并未说破,你倒半分情不领,既如此,本宫也不必留情了!来啊,将荣贵妃幽禁起来,昭阳宫一干人等,全部拿下,交给内监审问!”

皇后一声令下,凤仪宫的宫人们立即动作起来。

荣贵妃还在撕骂不休,皇后却看也不看她,反倒对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常亭道:“常公公,此事便交与你了,秽乱宫闱,谋害皇上,这罪名可不小,你掂量着办吧。”

常亭早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呆住了,直到听见皇后如此吩咐,方才回过神来,忙颤着声音,颔首应了声是。

荣贵妃和昭阳宫一干宫人都被押下去了,皇后和几位嫔妃们却不能立即离开。

皇上不能再待在昭阳宫了,谁知道这屋里还有什么不利龙体的东西?

皇后当机立断,将皇上移回临华殿,自己带着几位嫔妃亲自照看,太医们也全都跟过去。

皇上若真的中了毒,那这事情可就大了!

夜色下的昭阳宫灯火通明,却已经没了方才的生机,只剩一片死寂。

皇后留着人看守荣贵妃,其余人全都被常亭带走了,打算连夜审问出结果。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皇上迟迟不醒,褚思仁等一干太医想了诸多法子,却依旧没能让皇上醒来。

韩峰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他本以为荣贵妃只是用了手段争宠,可现在却变成意图弑君了,想到自己方才说皇上肝气郁结,韩峰便想要掐死自己。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当时肯定不会抢着说话的!

可惜,时间不能倒退,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韩峰便也只能寄希望于褚思仁等误诊,皇上并未中毒了。

这样,荣贵妃的罪责还能轻一些,起码,不至于要命

……

一夜折腾,天刚泛白时,皇上终于醒了,然而也只醒了一会儿,便又晕了过去。

皇后甚至没来得及跟皇上说一下眼下的情况。

正在这时,受命审问昭阳宫一干宫人的常公公回来了。

常公公一夜未睡,又一直在审问嫌犯,疲惫得很,不过鉴于审问出的结果太过骇人,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跟皇后回禀情况。

皇后见常公公回来了,便到外殿问话。

常公公行礼过后,便开始汇报:“启禀皇后娘娘,据荣贵妃身边的烟若说,荣贵妃所用之药,乃是汪家家主汪尚书命人送进来的,据烟若所说,汪家是说这药乃驻颜之物,为的是让荣贵妃复宠,至于这药里为什么会有砒霜和朱砂,她说她并不知道,只知道荣贵妃每每用完药之后,都容光焕发,因而十分看重这个药。”

烟若的嘴巴还挺紧的,常公公也是用了大刑才将其嘴巴撬开的,因而觉得这些话多半应该是真的。

至于汪家到底知不知道这药里具体添了什么,又有没有不臣之心,这他就不敢断定了,此事还需皇后定夺。

皇后也颇有些犹豫。

她事先也不知道这个药里面居然还有砒霜和大量朱砂,这都是能死人的东西,若真的是汪家有心添进去的,那汪家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可如果不是

皇后思索了一会儿,道:“此事事关重大,皇上如今又一直昏迷不醒,恐不能主事,这样吧,常公公带着本宫的命令,将太子和一干重臣们全都请进宫来,还有,汪家和瑞王那边,也先叫人看着,看他们有什么动静没有,先这样,你去吧”

皇上昏迷不醒,常公公也只能听皇后的吩咐。

不多时候,接到皇后口谕的太子和一干重臣便都到了临华殿。

皇后让常公公和一众太医们将情况跟太子和诸位朝臣们说了一下,众人听罢皆是大惊失色。

太子也跟大家一样惊讶,“母后,父皇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要真是中了毒,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荣贵妃复宠已有六七日了,也不知道皇上中毒有多深,如果皇上这下真的起不来了,那

因汪家与这件事情切身相关,皇后并没有叫人请汪德蒲进来,但左相崔复林和礼部尚书徐子谦,却是实打实的瑞王党,所以,这件事是瞒不过瑞王的。

不过,太子倒是不怎么担心瑞王。

如果汪家给皇上下药的罪名坐实了,汪家就彻底完了,瑞王没了汪家,没了汪德蒲的支持,余下势力也不过一盘散沙,不足为俱。

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并非这些人,而是九门提督季夜。

季夜虽没有明确表示过站党瑞王,但他历来同汪家来往过密,与汪德蒲嫡长孙汪正更是挚交好友,就怕季夜明着没有站党,暗地里却早就投了瑞王一派。

要知道,季夜手中可是掌管着京畿步兵营两万多人,若他真的投靠了瑞王,那瑞王手中可就有了两万多人马,便有了意图不轨的底气!

而他手中现如今能动用的人也不过一万多一点儿,这还是将禁卫军的人都算上了,只是禁卫军统领陈忠只忠于皇上,就不知道真出了事,他可能指使得动陈忠。

短短一瞬,太子想了许多许多,然而回过神来却发现,其实才不过瞬息工夫而已。

朝臣们都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表态。

太子沉吟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宫人报说,太后来了!

皇后听说太后来了,眉心便是一皱,接着低声斥道:“本宫不是说让瞒着太后吗,哪个不长眼的去太后面前胡沁!”

话音刚落,便听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是哀家自己察觉不对,找人来问的,皇后不必怨怪她们,哀家还没老的承受不住呢!”

皇上突然昏迷不醒,太后近来身子又不大好,所以皇后原打算是先瞒着太后的,不想太后却自己来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雷霆之怒

其实太后会来也并不奇怪。

皇上出了事,宫里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太后关心自己的儿子,就算皇后瞒得再严实,她也总会知道,知道了,又岂能再安坐不动?

只不过,太后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了,看了一眼龙床上紧闭双眼的皇上,太后身子便是一晃,接着老泪便落了下来。

皇后等忙搀扶的搀扶,劝说的劝说,殿内一时忙成一团。

太后没哭多久。

她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哭了一会儿之后,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哭了。

太后让皇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皇后不敢再隐瞒,只得照实说了。

太后听罢大怒:“哀家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好的,这个恶妇,她竟然敢,竟然敢”

太后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还顾忌着一干重臣们都在,只怕就要骂出污言秽语了。

可再乌糟的话,又岂能脏得过荣贵妃?

为了争宠,她竟然给皇上用药!

不,这已经不是为了争宠而偷着用药这么简单了,这分明是意图弑君!

“汪家伙同荣贵妃意图弑君,绝不能姑息,来啊,传哀家命令,立即将汪家所有人下狱审问,必要问出他们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药!”

“太后娘娘”左相与礼部尚书听到太后这话,都吓得惊呼一声。

太后听见了,便朝他们一瞪眼睛,厉声道:“怎么,哀家做不了这个主了?汪家意图弑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哀家只让拿了他们一家,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太后这话倒也不假。

汪家给皇上下药,害的皇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这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而太后只让拿问汪家,并没有牵连其他人,已经是仁慈之举了,若再反对,确实说不过去。

思及此,左相与礼部尚书都没敢再说话。

太后又命令太子,“你父皇出了事,朝中诸事便要交与你和诸位臣工们了,你们记着,定不能让前朝乱起来。”

至于荣贵妃那个毒妇她会亲自收拾的,这一次,不需要别人插手!

太子等听到太后如此吩咐,皆颔首应是。

而禁卫军统领陈忠接到太后懿旨后,则即刻命人去了汪家。

兵部尚书府,汪家。

汪尚书一早起了,总觉得右眼皮跳的厉害,待穿好朝服,准备上朝时,突然接到管家来报,说有人看到宫里来人,去了两位相爷和六部尚书等一干重臣府上,将人请进宫去了。

汪德蒲一听这话,眉头就是一皱,然后忙问:“宫里来的是谁?到哪了?”

说着,便要出去迎人。

这会儿宫里来了人,肯定是大事,急事,只不知道具体是为何事。

不想汪德蒲右脚才迈出门口,就听管家又道:“大人,没来,咱们府上没来人!”

汪家的管家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两座相府,六部尚书府,国公府,护国公府等几大重臣府邸都去了人,偏他们府上没来人,这事蹊跷啊!

说不定,宫里的事就是针对汪家的!

管家都能想到的事情,汪德蒲自然也想得到。

他迈出去的脚,便又收了回来。

刚收回来,长孙汪正便来了。

“祖父,宫里来人了,却没来咱们府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很明显,汪正也有同样的怀疑。

汪德蒲眉心紧皱,迟迟没有说话,一直过了许久,才吩咐孙子,“这样,正你赶紧去一趟瑞王府,问问王爷可知道什么情况不曾,管家再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再等等,也许是来人路上耽搁了,也不一定呢”

这话汪德蒲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汪正和管家都听命去了。

天际很快泛起了鱼肚白,天,渐渐地亮了

汪正回来的很快,他在瑞王那里几乎是一无所获,瑞王甚至不知道宫里来人去各府请人进宫的事,还是从汪正口中知道的。

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说先进宫去看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瑞王毕竟还能去荣贵妃那里打听打听消息,汪正无诏却是没办法去后宫的。

然而,汪德蒲一颗心却越来越沉重,他总觉得,要出大事。

事实也证明了,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汪正从瑞王府回来不久后,突然来了大批禁卫军,将汪家团团包围了起来。

禁卫军副统领亲自带队过来,汪德蒲和汪正听到这个消息,都怔住了。

什么样的事,要出动这么多禁卫军将汪家包围起来?

然而,这还不算完。

包围住兵部尚书府后,禁卫军很快便进来拿人了。

一大早的,有些人尚在睡梦中,大部分倒是都醒了,但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所以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反应不过来。

禁卫军是来抓人的。

大批女眷被禁卫军从屋子里赶出来,汪德蒲与长孙汪正亲自去找禁卫军副统领,然而得到的却只是冷冰冰的一句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汪德蒲一听见这话,身子便是一晃。

这非是出了要命的大事,禁卫军才会如此铁面无私!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瑞王现在可到了宫中了,见到荣贵妃没有?

汪家这是要大祸临头了?

短短一瞬间,汪德蒲想了许多,然而他想的再多,也解决不了眼下的困境。

瑞王确实进宫去了,然而,他连荣贵妃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扣下了。

瑞王当然不肯乖乖就范,然而,拿他的是禁卫军统领陈忠,奉的乃是太后的懿旨,瑞王就算再挣扎,也没用。

所以,汪家指望瑞王救他们,只怕是不可能了。

太后信不过瑞王。

天知道汪家给皇上下药,是否与瑞王有关?

太后是后宫地位最尊崇的女人,她亲身经历过夺嫡之争,自然知道皇子们对那把龙椅的渴望,所以,她信不过瑞王。

汪家和荣贵妃都得审,瑞王自然也要审!

这一次,太后可谓是雷霆之怒,手段快得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汪家便已经尽数被抓进监狱里去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尽力而为

汪家一家全都下了大狱,知情的不知情的都纷纷跟着议论。

然而,真正知道内情的,却少之又少。

不过,朝臣们大都猜到了一些。

今早,皇上没来上早朝,太子又暂代处理政事,稍微有些政治嗅觉的官员都猜到了,皇上只怕是出事了。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汪家又都被下了大狱,指不定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这可不是小事,谁沾上只怕都不能善终。

想到这里,诸多同汪家交好的官员内心都十分忐忑,生怕自己受了汪家的连累。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这个道理自古通用。

眼看汪家要倒大霉,平日里与之来往过密的人自然急着撇清关系。

一时之间,朝堂上站党结队,闹得乱哄哄一片。

这时候,太子站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处理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官员,这股子站队之风,才算是被压了下去。

皇上依旧没有醒来。

太后急的差点儿砍了几个太医的脑袋。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砍。

如果砍了这些太医的脑袋能让皇上即刻醒来,太后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做,但问题是她自己也明白,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且还会引起人心浮动,实在得不偿失。

但皇上一直不醒,也实在不成,太后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临华殿内不停地走来走去。

皇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她不说,不代表太后就想不到。

在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太后突然哎呀了一声:“哀家怎么将这个人忘了!陆铮那个媳妇,不是很有能耐么,将她请来给皇上看看啊!对,快,快拿着哀家的手谕去护国公府,好好地将人请进宫来,快去!”

皇后见太后到底是想起安笙来了,也只能暗叹一声,心道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然后口中立即道:“母后说得极是,也是臣妾急糊涂了,竟然没想起陆将军的妻子,对,快将人请进来,替皇上瞧瞧,不管怎么说,总多一分希望么。”

“是这个理儿。”皇后的话得到了太后的十二分赞同。

太后相请,安笙自然不能推辞。

林氏本不放心,想要跟她一起去,但被安笙劝下了。

陆铮一早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宫里的情形到底如何了,她们也不知道,正因如此,才不能一家子全都搭进去,总要留个人在外面随机应变才是。

林氏听安笙这样说,也明白她说得有理,遂就不坚持了。

送走了安笙,林氏便心神不宁、焦急不安地等着。

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安笙随同太后身边的宫人一道进了宫,然后便直奔临华殿。

到了地方,才刚行了礼,还待问安,便被太后叫了起来。

太后也是急得不行,早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见安笙到了,便立即朝人招手,“快,好孩子,你快来瞧瞧皇上。”

安笙见太后如此,也不敢耽搁,忙提着药箱快步随太后和皇后进了内殿。

内殿龙床之上,惠帝双眼紧闭仰躺着,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安详。

但安笙知道,肯定不是这样,否则太后也不至于急成那样了。

太后顾不上多说,只让安笙赶紧诊脉。

殿内留守的太医们见到安笙,表情不一而足。

有惊讶的,有不屑的,也有不信任抱着怀疑的,唯有褚思仁一人,微微松了口气,稍稍放了心。

虽然他也不敢说安笙一定能治好皇上,但他相信至少不会像他们这样束手无策。

安笙也是先诊脉,后又仔细查看并询问了一番,之后便一直凝神苦想,而没有立即得出结论。

太后虽然焦急难耐,却没有催促安笙。

过了有一刻钟那么久,安笙才再次开了口:“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是臣妇看得不错,皇上这只怕,是中毒了……初步查看有砒霜的毒性,但还有一种毒,请太后皇后恕臣妇无能,实在看不出”

皇上确实中毒了,中的毒安笙也确实没看出来,不过,其中有砒霜的毒性,却是可以确定的,只不过砒霜的量不多,所以毒性也不算太严重罢了。

但不严重,也不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的。

最要紧的,还是那种不知名的毒。

她不认为这毒是荣贵妃下的,甚至可能不是汪家,因为皇上这会儿出事,其实对汪家和瑞王都是没什么好处的。

皇上若是大行,没有密旨,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汪家和瑞王怎么会愿意这时候让皇上出事呢?

可不是荣贵妃和汪家,那又会是谁给皇上下了毒呢?

而且,这种毒自己居然都看不出来?!

太后听了安笙这番话,顿时就支撑不住了,险些歪倒在地,幸而皇后及时将人扶住了。

皇后也是难掩悲痛的模样,但还是要劝抚太后,“还请母后千万保重自身,您不能倒下啊,皇上这里,还需要您镇着呢。”

太后急急喘息了几声,抓着皇后的手,眼中泪光闪动,“哀家早跟他说过,那是个狐媚子,不是什么好的,他偏不信,现在好了”

皇后知道太后是在说荣贵妃,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上已经这样了。

太后伤心了一会儿,还是强打起精神来问安笙:“可有什么办法,能医治皇上么?”

太后并没有用强硬的逼迫口吻,也是明白逼迫安笙也没什么用。

但她这样的态度,却让安笙不由生出了几分恻隐。

不管太后之前是何等高高在上的身份,但在此刻,她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母亲而已。

但安笙确实没有把握,因而也只能道:“臣妇定当竭尽所能。”

太后一听她这话,眼中的光芒便黯淡了下来。

她明白,安笙这话的另一种意思便是,没有把握能治好皇上。

罢了罢了,兴许一切都是命吧,若皇上早听她的,疏远荣贵妃那个贱女人,又岂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万般皆由命啊

“你,尽力吧”太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安笙郑重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醒来

安笙虽说了尽力而为,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皇上如今这种情况,只能施针了。

但她一个人却做不了这个。

青葙不能跟进来,她需要一个助手。

安笙将这话跟皇后和太后一说,二人皆说这殿内所有人,尽供她驱策,就是要她们二人亲自上手,也绝无二话。

安笙当然不会让太后和皇后亲自动手了,而且她要的助手,还需得通些医理才行,所以,便只能从那些太医中选了。

她视线一扫过去,众太医便纷纷躲开不与她对视。

安笙微微挑了下眉头,看见两个熟人,一想,便指着那两个人道:“还请褚太医,韩太医帮个忙,可使得?”

褚思仁见安笙这样问,自然立刻应下。

韩峰却是有些不愿意的,但这时候也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太后和皇后都在,他要是敢说个不字,还能活着走出临华殿么?

所以,韩峰自然也是老老实实应下来了。

其实安笙只要一个助手就行了,不过,未免事后落人口舌,她故意将荣贵妃一派的韩峰也叫了过来,就是为了让韩峰亲眼看着,她没有暗地里动手脚,将来自然也不会落下话柄给别人。

若她现在依然是一个人,她也不会考虑这么多,但她现在有陆铮,有陆家那么一大家子,她不得不谨慎些。

有了褚思仁和韩峰的帮助,安笙很快便准备好了。

众人见她拿起银针,不由地都跟着提心,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动作,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

安笙动作很快,几针下去,皇上的手便动了一下。

太后和皇后互相握着对方的手,见到这一幕都激动地攥紧了双手,被捏疼了也毫无知觉似的。

安笙动作看似很快,但其实每一针下的都不容易,三针下去,她额上便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接着又是三针下去,皇上的眼皮似乎也动了。

太后和皇后的等人见状,心简直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直到又下了三针,皇上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近距离看到皇上醒来的韩峰,受到的冲击就更加无法言说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还不免生出了一股颓丧感。

想他自诩医术高明,太医院内少有人能及,不想却接连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可再不堪,皇上在安笙施针以后醒了过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其他太医也是不敢置信。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试过针灸刺激之法,但都没能让皇上醒来,没想到人家一个小姑娘,几针下去,就将皇上扎醒了,技不如人啊,技不如人!

许是昏迷的原因,惠帝睁开双眼后,好一阵子没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又在做什么,只迷茫地看着帐顶。

直到太后大哭着扑到他面前。

惠帝被太后这哭声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看向太后。

“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见惠帝还任事不知,不由气急,一面哭着一面骂他:“你糊涂啊,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吗?你被那个女人害惨了啊,你不听哀家的话,你是要气死哀家啊!”

皇后见皇上一脸迷茫,便将事情简单地跟皇上说了一下。

惠帝听罢先是不敢置信,然而这满殿的太医和不能动弹的身子无不在提醒他,皇后说的应该是真的。

荣贵妃,荣贵妃怎么能,她怎么敢?!

“这个贱人!”惠帝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时候,什么恩爱缱绻都不在了,他只知道荣贵妃要害死自己,汪家要害死自己!

这个认知,让惠帝立即暴怒起来。

“来人啊,来人,将那个贱人凌迟,将汪家全都给朕杀了!”

然而惠帝却忽略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他这一激动不要紧,登时又是一口血喷出来,简直要把大家吓死。

安笙忙叫褚思仁给自己递针,然后一针扎了下去,皇上便犹如被戳破的气囊一样,发不动火了。

只是他情绪明显还很激动,就算是这样,仍旧哆嗦着嗫喏骂道:“贱人,贱人”

太后吓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能不停地劝说:“皇上别急,别急,哀家已经叫人将他们都拿下了,待内廷审问过后,定了罪,定严惩不贷!”

惠帝听到太后这话,才稍稍好了一些。

他像是虚弱得很,方才那一场脾气似乎耗光了他仅剩的力气,现在,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了。

太后见到皇上这样,难免心酸,不由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皇后看这架势不好,忙低声劝太后:“太后,您也劳累了这么久了,还是先去歇歇吧,皇上这里有臣妾在呢,臣妾一定会照顾好皇上的,您老人家放心,若是皇上这边有什么不妥,臣妾一定立即派人报给您知道。”

太后确实有些支持不住了,但她又不放心这么离开,因而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就在临华殿的偏殿暂歇一会儿。

皇后也觉得这样好,便依了太后。

送走太后,皇后叫人送了锦帕过来,亲自给皇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

皇上口不能言,但知觉还是有的,心里也明白,见皇后这样,不由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后,又重新对皇后产生了温情。

然而,不管他是感动还是含情,皇后都好似没看见似的,只管忙着“照顾”他。

安笙被暂时留了下来,同那些太医一起,商量诊治皇上的办法。

因皇上是在她的努力之下醒过来的,所以这些太医都不敢小瞧了她,就算是之前一直跟她不对付的韩峰,这回都没敢多说什么。

当然,这也不排除韩峰现在本就心乱如麻,所以根本顾不上安笙的缘故。

他是荣贵妃的人,荣贵妃与汪家谋害皇上,犯了滔天大罪,他还不知自己是否会受到牵连,因而心内十分折磨,当然也没什么跟安笙斗法的心思了。

安笙也同样不想理会韩峰。

荣贵妃一失势,这个韩峰压根儿不足为俱,再说她也从未将他当做过对手。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斩刑

皇上虽然醒了,但根本动不了,所以自然也就无法处理朝政,这一次,皇上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命太子监国理事。

这个命令,是在一干重臣的见证下,皇上亲口下的,所以谁也不敢质疑太子。

太子接了监国重任,忙着处理一干政事的同时,又暗地里命陆铮严密监控季夜的动向。

不过,太子如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季夜是跟汪家交好,但这一次汪家犯下滔天大罪,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除非季夜想要跟着汪家造反,否则应该轻易不会有动作才是。

内廷诏狱。

经过严刑审问的汪家家主汪德蒲,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狱中的茅草上。

他的长孙汪正刚刚被带走,汪德蒲知道孙子会经历什么,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他年纪太大了,一场严审下来,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最后到底答了什么了,只隐约有些印象,知道似乎不是什么利于汪家的话。

汪德蒲瘫在草堆上,想起往日荣光,不禁老泪纵横。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实在不明白。

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情,只要瑞王顺利登基,汪家就能荣宠不衰,明明他都打算好了的,可怎么会突然这样了呢?

汪德蒲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谋害皇上的主谋了?

他怎么敢这么做呢!

他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啊!

这样做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呢?

皇上一死,若无密诏遗旨留下,那太子不就顺理成章可以登基了么,他怎么会去帮太子的忙呢?

可他们一家突然被抓,还是抓到了这诏狱中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肯定知道这件事啊!

女儿不是正受宠吗?

皇上不是对女儿爱若珍宝吗?

可怎么会这么快就翻脸了呢?

都说天家无情,但汪德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无情法儿。

想他身为两朝老臣,又是国丈之尊,临老了,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可叹,可笑,可悲,可怜

这一夜,安笙没能回府,不过因有皇后娘娘在,所以倒是让她跟陆铮见了一面,也算是安陆家人的心。

夜半时分,关于汪家谋害皇上的审问结果,送到了临华殿。

太子亲手接的。

除了一个汪正咬紧牙关不认罪之外,其余人全都认了,包括汪德蒲。

其实只要有汪德蒲一个人的认罪书,就够了。

他身为汪家家主,本就能代表整个汪家,所以,汪正认不认罪,其实都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结果,未尝没有太子暗中交代的原因。

诏狱酷刑之下,没有几人能扛得住不说,汪家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哪里禁得住严刑拷打,所以很快就都认罪了。

只汪正,倒真是个汉子,一水儿的大刑走下来,依旧紧咬牙关,死不认罪。

其实就太子自己的想法来说,他反倒是相信汪家在下毒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能放过汪家。

这么好的机会能铲除汪家,他绝不能心软。

况且,就算汪家真没有给皇上下毒,但用那种不干净的东西迷惑皇上,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朝堂是非圈子里滚过的人,哪有真无辜的?

太子先带着认罪书去见了太后。

因为怕刺激到皇上。

太后看罢自然怒不可遏,直言这样狼子野心的东西,就该都杀了干净。

不过,这么大的事毕竟还是要知会皇上一声的,到底要怎么做,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太后不放心,叫太子扶自己亲自去见皇上。

“你父皇这次要还心软,哀家就替他下这个狠手!”太后一脸的坚定,太子见了稍稍心安。

有太后在,再加上皇上正在气头上,想来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

皇上听了太子的回报,也是十分生气,当即便叫人诛了汪家九族。

然而,太后、皇后和太子并一干重臣纷纷出言劝谏,请皇上三思。

太后说:“皇上如今这样,不宜造太多杀戮,汪家犯错,其九族之内未必知道,如此迁怒恐为天下百姓诟病,于皇上名声不利,依哀家看,还是只杀汪家嫡系吧。”

太后这话说的在理,众人纷纷附和。

皇上听太后这么说,气也稍稍消了些,且他正觉对不起太后和皇后呢,见太后也是为了他好,便顺势答应了。

汪家的处罚结果出来了。

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发配充军,罪名是意图弑君。

荣贵妃则赐鸩酒一壶,许她自裁。

这还是看在她到底伺候皇上一场的份上,又生了瑞王,才留了她一个全尸,若不然,将她千刀万剐都难解皇上心头之恨。

人就是这么复杂,当初爱的有多深,现在便恨得有多真。

皇后再一次见识到了皇上的凉薄本性,心中最后那一点儿温情,也消失了,往后余生,便只剩下表面上的情分了。

汪家的处罚结果,是次日早朝宣布的。

直到这份圣旨宣读完毕,众朝臣才知道,汪家到底犯了什么罪。

谋害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时之间,往日里依靠汪家而生的朝臣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如今别说反对太子一派官员的提议了,就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个个的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这便是太子要的结果。

汪家一失势,这些猢狲便不成气候了。

只是,太子心中始终还是忧心季夜。

这个人,他有些看不清。

从汪家被抓到被判处斩刑,季夜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依旧如往常一般模样。

但正因如此,太子才觉得不安。

他也说不好为何会如此提防季夜,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暗地里又叮嘱了陆铮一遍,让他千万要看好了季夜。

陆铮领了太子密令,便一直严密监视着季夜的一举一动。

汪家定在两日后行刑,京中百姓们也都听到了风声,知道兵部尚书落马了,全家要被斩首示众,街上对于此事议论纷纷,那叫一个热闹。

两日后,西北风卷地而来,汪家行刑的日子,到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重来的可能

是夜,子时刚过,诏狱外值守的侍卫们正准备换防,突然一道阴风自头顶掠过,众侍卫齐齐停下动作,抬首向上看去。

然而,除了阴翳的天空,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今夜浓云遮天,连月亮也不见踪迹,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却将这幽暗冰冷的诏狱照得更加阴森骇人。

值守的侍卫们没发现什么问题,开始正常换防。

换防结束后,之前值守的侍卫就可以下去休息了,十来个人一队,整齐而训练有素地离开诏狱。

待走得远了,才有说话声传来。

只听走在中间的一个身量中等,长脸剑眉的年轻侍卫跟同伴唏嘘道:“明儿就是汪家行刑的日子了吧,真没想到,权势滔天的汪家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便被同伴纠正道:“不是明日,就是今日,子时已过,待到天明,便是汪家的死期了。”

另一个同伴也忍不住道:“要说这汪家也是,好端端的,居然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家圣宠不衰,怎么会这样想不开呢?”

有人嗤声道:“皇权之下,如何甘居人后!”

“嘘,不要命了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瞎说!当心掉脑袋!”

一声斥责过后,几个年轻侍卫都闭上了嘴。

从汪家出事到如今,其实不过短短几日工夫而已,京中对此事的议论一直就没停过,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的,就连这些诏狱里的侍卫们,也不敢说全都清楚明白。

不过,他们比普通百姓更多了一重感受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没有人比汪家人更能体会这句话的真意了。

诏狱大牢内,汪正正对着青石墙壁怔怔地发着呆。

从被抓进这诏狱,今夜是头一次有人来见他,他至今也没想通,汪家是如何一夜之间倾覆殆尽的。

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想明白这些了。

那人只告诉他,若不想死,明早乖乖听安排,可以救他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也算给汪家留一条血脉。

留一条血脉

汪正呢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眉心皱得更紧。

他又何尝不想给汪家留下一条血脉,可是,让他放弃自己的家人独自苟活,他又如何做得到?

大丈夫生而为人,苟且偷生如何使得?

正犹豫不决间,忽听隔壁牢门前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大丈夫当断则断,伯谦,汪家的以后,就靠你了”

伯谦是汪正的表字,他隔壁牢房住着的,正是他祖父汪德蒲。

原本汪德蒲是没关在汪正隔壁的,不过,汪家定罪之后,上面也不怕他们祖孙再串通什么,汪德蒲便挪到汪正隔壁关着了。

汪家出事,他们祖孙是头号犯人,明早都要处以极刑的。

方才汪正的牢门前来了人,汪德蒲是知道的,但却什么都没说,一直到人走了,汪德蒲才说话。

他了解自己的孙子,所以才有了方才所言。

汪正听到汪德蒲的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汪德蒲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再次缄默了。

事到如今,说的再多也没用了,圣命之下,汪家阖家倾覆,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动等死,若汪正能免除一死,汪家总算还有机会重来,否则的话

诏狱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汪正也没去追问祖父的未尽之言,有些话,不必说明白,他也懂。

祖父是想要他出去,联合瑞王,助瑞王登顶帝位,替汪家平反,恢复汪家往日荣耀。

可且不说凭他一人之力能否做到这些,即便他做到了,家人都不存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应该想这些的时候,祖父说得对,大丈夫,当断则断,他活下去,汪家总还有重来的可能

寅时刚过,天还未亮,诏狱的铁门缓缓打开,两个下等差役手推木独轮车,慢悠悠地进了诏狱大门。

车上放着两个大木桶,里面盛着清水,是给今日午时行刑的汪家祖孙准备沐浴用的,说是上头特地交代过的,叫汪家祖孙死的体面一些。

这事并不少见,诏狱内的侍卫们也都见怪不怪了,检查过木车与木桶没有问题之后,便放人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辆木车一前一后出来,车上的水桶已经空了,侍卫例行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问题,便放人走了。

清晨的风刺骨冷冽,诏狱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走在后面的差役双手用力握紧了车把,半垂着头,一步一步跟着前面的差役,离开了诏狱大门口。

两边的石墙泛着阴冷的白芒,墙上投出两道暗影,慢慢被拉长,直至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暗巷中,几个黑衣人互相打了个手势,其中二人立刻离开,跟上那两个推着车的差役,剩下的人则继续悄悄监视着诏狱里的动静。

寅时过半,还未到城门开放的时候,北城门守门的兵将却忽然接到命令,让将城门打开。

来人带着九门提督令牌,说是有要紧军务,守门的兵将不疑有他,不敢耽搁,立刻将城门打开,让人出去。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三人三骑便飞速出了城门,马蹄溅起一地尘埃。

守门的兵将愣了一下,正要将城门再关上,又突然出现了一列骑兵,当先那位亮出太子令牌,说他们放走了要行刑的重犯,让他们即刻大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守门的兵将被这话吓得一愣,紧接着看清楚前面的两个人,都傻了眼。

“陆陆将军”

被称为陆将军的年轻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陆铮。

他抬手阻止了要行礼的兵将,然后一马当先出了城门。

接着,那一队骑兵也立即跟上,二十来人迅速出了城门,只留下一地烟尘。

守门的兵将怔怔地看着城门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方才,陆将军的人说,他们放跑了要行刑的重犯,不会是真的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追捕

天还未亮,月光尚未隐去,清晨稀薄的雾气中,数十骑疾驰而过,惊起一地烟尘。

城门外只有少许等着入城的人,本在打盹儿,这会儿也都被这声音惊醒了。

等揉着眼睛循声望去,却只看到滚滚烟尘,唯有耳边的马蹄声提醒着他们,方才有数匹骏马疾驰而过。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许是有紧急军务吧?”

众人猜测了一会儿,便又将此事放下了。

陆铮和陆带着一队亲卫,迎风疾驰在北城门外的官道上,紧紧咬着前方三人三骑不放。

前方三人也察觉到身后有追兵,更是拼了命地甩动马鞭,催促胯下骏马跑得更快一些。

然而,终究还是跑不过陆铮胯下的大宛良驹。

还未跑出城门三十里,前方三人三骑便被团团围住。

陆铮勒住缰绳,胯下骏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后,前蹄正落在那三人前方。

“汪副指挥使要去何处。”淡淡的月光下,陆铮眉目深沉地看着中间一身青衣,头戴笠帽的人。

那人没有回答陆铮的问话,他胯下的黑马却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躁动不安地刨起了蹄子。

陆铮也不在意自己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见人不答话,便又对陆等道:“拿下。”

简单明了的一句命令,陆等立即颔首应是,然后寒光一闪,刀剑便已出鞘。

中间那人终于说话了:“陆将军今日是非要将我逼上绝路了!”

“职责所在而已。”陆铮的声音依旧淡漠深沉,然后话不多说,一个示意,陆等便已经策马上前。

被包围住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寒光一闪,随即也抽出身侧刀刃,霎时间,便只听一声铿鸣,数道寒光闪过,众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到了这一步,汪正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唯有一往无前地杀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所以十分悍勇。

陆久经沙场,功夫底子也不低,却一下难敌不畏生死的汪正。

汪正一刀狠狠地劈下,刀锋带着寒气堪堪擦着陆的肩膀划过,陆策马弯腰一躲,马匹受惊,嘶鸣着后退,汪正看准机会,正要策马冲出,却被斜刺里杀过来的陆铮一刀挡了回去。

陆铮将其他两人交给亲卫和陆,自己专心对付汪正。

他二人身量相当,功夫也都差不多,但陆铮到底比汪正多了许多对敌的经验,因而几招下来,汪正便觉得自己似要不敌。

然而就在这时,陆铮却忽然出了一个破绽,汪正见状忙杀了过去,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刀劈下,陆铮只得侧身躲过,就在这时,汪正瞅准了机会,狠狠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飞驰而过,竟就那么冲出了包围。

待陆铮反应过来,汪正已然跑了出去。

陆铮大喝一声叫追,周应立即带着三人撤出,拼命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陆那边也另外两个人拿下,见陆铮和周应追着人去了,陆便叫将剩下两人捆了手脚,嘴巴也都塞住,然后带着其他人,押送这二人先行回城。

再次回去,正逢北城门打开的时辰,守门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打开城门,见陆一行回来,并五花大绑着两个人,当即腿一软,纷纷跪了下去。

陆摆手叫他们起来,然后也没多作停留,便策马回城了。

等待入城的百姓见到这一幕,有胆子大的,询问守城的士兵出了什么事,却只得到了几句臭骂,当即再不敢问。

实际上,守城的士兵们也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因而自然没办法回答百姓们的询问。

陆带着抓到的两个人,直接进了宫,请见太子。

很快,太子出来。

陆等行了礼,太子摆手叫起,陆回话说:“启禀太子殿下,已抓到九门提督季夜与其副手,汪正放跑了,将军已带人去追,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

太子沉着脸,轻轻地颔了下首,然后看向被五花大绑着的季夜,良久才道:“季统领,孤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季夜一脸灰败,垂首不语,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和辩驳。

确实没什么好辩驳的,因为辩驳了也没用。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就在太子的监控之下了,所以,陆铮才能这么快发现他将汪正救出,并在他送汪正出城的时候,带人前来捉拿。

捉贼拿赃,证据就摆在眼前,他根本无从申辩。

太子也没多说,只一脸痛心地吩咐人将一干重臣们请进宫来,请他们共商此事。

主要是要商量,是否要将此事上报给皇上。

季夜也算是惠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若他知道季夜拼死去救他下令处死的重犯,也不知会怎样。

一干重臣们来的很快,然后见到季夜被五花大绑,众人都十分吃惊。

然而,却没人敢乱问。

还是右相最先发问:“殿下敢问季大人所犯何罪,竟被如此对待?”

太子一脸冷然,似乎还有几分痛心,不回反问:“相爷以为,私入诏狱,救出即将行刑的重犯,并护送重犯出城,算是什么罪?”

“什么?!”右相闻言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其他人也跟右相的反应差不多。

他们更加无法相信。

季夜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疯了吗,还是傻了?!

然而,不管季夜是疯了还是傻了,他算是彻底完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季夜救的是谁,似乎也不必问了。

近来即将行刑的重犯,除了汪家,还有别人吗?

听说季夜与汪正交情不浅,想来救的也就只有汪家人了。

可他怎么敢呢,又或者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此时的汪家,那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根本是谁沾谁倒霉,季夜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居然去救汪家人,他大概真的疯了

除此之外,大家似乎也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当然,太子叫他们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去猜季夜的心理的,而是叫他们商量此事是否上报惠帝的。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叛逆

汪正冲出包围后,便一路拼命地策马北行。

他不敢放慢速度,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来,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当没有其他选择时,人总是能激发出无限的潜能,有着超乎自己预料的力量与坚持。

他没有回头看过,只管闷头拼命往前冲,他不知道自己甩掉了追兵没有,只能凭借越来越少的箭矢判断,似乎甩掉了那些人。

他来不及沾沾自喜,却也升起了新的希望。

他对自己说,只要能到达目的地,他就能救汪家于危难之中,这天下,也将彻底改名换姓,所以,他此行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带着这一破釜沉舟的念头,汪正更是用力地挥动马鞭,催促坐骑快跑。

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终于,第一缕天光照了下来,冲散了清晨的薄雾,汪正感到面上传来一丝暖意,然后远远地,似乎看见了一道门,接着,那门愈渐清晰起来,他面上不禁浮起喜色。

到了,终于到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催动马匹奔向那道门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

自他身后齐齐射来三箭,分别射中他的肩膀和大腿,还有他胯下骏马的后腿,马受不得疼,登时便跪了下去,汪正不防,也被摔了下去。

射中他肩膀和大腿的两箭力道和角度都极为刁钻,像是正好卡在了骨缝里,稍一动便觉得疼痛难忍。

饶是汪正自诩硬汉,此刻也忍不住嘶声叫疼起来。

然而还不等他叫唤几声,陆铮和周应几人便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寒刃在脖子上,汪正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他强忍着疼痛,抬起冷汗密布地脸看向陆铮,咬牙问他:“你是故意放我走的。”

这话好似疑问,但实际上,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到了这一步,汪正才算是彻底明白,原来并非是他悍勇无匹,才能冲出陆铮他们的包围,而根本是陆铮故意放他走的。

至于为何这样,显而易见,只怕就是为了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陆铮没有回答汪正的话,只对周应道了一句“带走”,然后,便策马先行了。

周应将汪正提上自己的坐骑,然而吩咐另外两个亲卫留下,自己则和另一名亲卫随着陆铮返程。

陆铮带着汪正回到都城,太子与一干重臣已经商量出了结果。

众臣商量一番过后,都觉得还是该将此事如实上报给皇上,毕竟皇上还未大行,不管是代理监国的太子还是一干重臣,都没有替皇上拿主意的权利,也不敢。

这其中又是九门提督又是汪家的,谁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而就在他们这边刚讨论出结果时,陆铮便回来了。

太子也没避讳众人,直接叫陆铮带人进来。

众人见陆铮押着汪正进来,面色都齐齐一变,然后再看向季夜的眼神中,都不由带了几分惊恐。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他们自己猜测,那现在就算是人赃并获了吧?

这季夜,看来是完了

然而事情还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原来不光是九门提督季夜,竟然连庸州节度使范章也牵扯其中!

“这,范章这莫不是要联合汪家造反!”右相骇然出声。

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不少附和。

左相与礼部尚书互相对视一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敢说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们说什么能改变什么的了,未免受到牵连,他们还是闭嘴为好。

如此也不用再商量了,太子立即带着一干证据,前去请见皇上,右相与陆铮随同,其余人等先且候着,等候传召。

没人敢有异议,谁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便被牵扯进谋逆大罪中去呢?

历朝历代,举凡牵涉到谋逆,都无小事。

惠帝听完太子等的奏报,气得直喘粗气,浑身都抖了起来,吓得众人忙都跪下劝他息怒。

然而,怎么可能息怒呢?

举凡君王,都最忌讳别人觊觎他的位置,知道臣子谋逆,哪个能不生气?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尽管庸州节度使范章并未出兵邺京,惠帝还是命陆铮带兵前去征讨,誓要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陆铮领了皇命,连家都没回,只让人捎个话给叶氏和安笙,便带人赶往庸州平叛去了。

叶氏和安笙接到消息的时候,陆铮带着军队已经出了城。

有人私下里议论说,陆铮这么迅速整兵出发,只怕早有预谋。

事实上,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这确实是陆铮和太子早早商量好的,只待一拿到证据,便能立刻带兵出城,争取不耽搁一点儿时机,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庸州节度使范章。

实际上,范章手中的兵力并不算很多,相比于早些年那些割据一方的节度使,他的兵力实在不够看。

不过,因范家算是跟萧家打过天下的,所以朝廷并未收回范家的节度使权,许他们家世代在庸州安享太平,却不想范章居然有胆子跟汪家勾结,意图造反!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陆铮手中握有汪家与范章来往的密信,是从汪正身上搜来的,信上清楚写着范章的谋逆之心,所以并不担心范章不认。

况且他是奉了皇命而来,范章若敢反抗不认,便等于认了谋逆之罪了。

所以,这一仗并不难打。

又或许,根本就打不起来,比如说,范章自知不敌,俯首认罪

叶氏和安笙是更愿意能这样的,毕竟打仗便免不了流血牺牲,若能不动一刀一枪,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范章,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然而范章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事实上,每个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又或者说,是不甘心俯首认罪,所以范章还是反抗了的。

他也不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自从接到汪家被下大狱的消息,他便已经开始为自己铺设后路了。

他还是很有些自知之明的,听说带兵前来征讨的是陆铮,便立即放弃固守,打算从密道离开,却不想陆铮早有准备,反倒来了一招瓮中捉鳖,当真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范章拿下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紧急军报

范章被生擒,其手下便不成气候了,待陆铮一番恐吓威逼加怀柔之后,便都缴械归顺了。

其实说归顺也不准确,毕竟范章并未出兵,他谋逆的证据,皆来自同汪家的密信。

陆铮此行前曾与太子商讨过,这所谓的谋逆,只怕都是范章和几个亲信密谋的,其手下士兵们多半都不知道,所以并没有一概论罪,只将范章和其几个亲信绑走了。

但庸城必然也不能再交给范章的人管理,所以,陆铮还是留下了千余人镇守庸城,等待朝廷号令。

范章被押解进京,京中又是一片哗然。

接着,宫里又传出一道将范章与汪家一同处死的诏令,百官才惊觉这两件事情之间或许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联系。

果不其然,后来便听宫中有消息传出来,说范章联合汪家谋逆,罪大恶极,皇上才如此重惩的。

同样受到重惩的,还有九门提督季夜,不过,季夜并未被处死,而是判了流放,他并未成亲,在京也没什么亲族,再加上他牵扯到汪家谋逆一事中,大家都怕被他连累,所以并不敢去送行。

因而,季夜走得颇为凄凉。

因汪正的出逃,汪家并没有按原有时辰行刑,而是又隔了一日,才处决的。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来救他们了,曾经荣光无限的汪家,终于尽数陨灭。

汪家行刑过后,被软禁的瑞王才终于被放了出来,见到了皇上。

这几日一直被软禁着,瑞王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的母妃被赐自尽,更不知道汪家出事,见到皇上,还想哭诉抱怨自己遭遇的不公对待呢,结果话还没说出来,西北的急报便送进宫来了。

太子因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慌,只尽职尽责地将西北有紧急军报的消息报给惠帝知道。

惠帝原本还想先问瑞王话呢,听见太子这话,也顾不上瑞王了,忙喘着粗气叫送急报的人进来回话。

太子听命去传唤,片刻后,西北的紧急军报送至惠帝面前。

听闻匈奴大军压境,惠帝一气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当即一口黑血喷出,再次晕了过去。

惠帝再次晕倒,宫中自然又是一番忙乱,如此,西北的紧急军报都被暂且搁置下了。

好在这次惠帝晕的时间倒不长,几个时辰后便醒过来了,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惠帝便命太子召集众臣前来议事。

太子听罢先是劝惠帝保重龙体,之后实在劝不住,这才听命而去。

瑞王从头到尾被晾在一边,见太子暂且离开,这才急慌慌凑上前去,唤了一声:“父皇”

可惜话才出口,便被正在气头上的惠帝指着鼻子喝骂道:“你给朕滚出去跪着!”

说到底,惠帝还是怨怪瑞王的。

就算经查瑞王与汪家谋逆一事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惠帝依旧有些怀疑。

毕竟荣贵妃牵扯其中,她为谁这样做,实在不难猜。

惠帝承认自己有些迁怒,但他此时真的不想看见瑞王这个儿子,他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被气死!

瑞王满心以为惠帝能听自己抱怨一番,然后他顺势讨些好处,便也顺理成章,却不想惠帝连话都没让他说,便叫他出去跪着!

那一刻,瑞王的惊讶与委屈简直无法言表,仔细辨来,还有些愤恨。

父皇怎么会这样对他?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父皇亲生的?否则父皇对他和太子的态度怎么差了那么多?!

心中这样想着,瑞王不免更加气恼愤恨,当即也不顾惠帝病体沉沉,便梗着脖子叫嚷开了。

若是从前得宠时,惠帝此事免不得安抚宽慰一番,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么,愿意宠着,就算闹脾气也是忍得下的。

可当这种宠爱不再,瑞王再像从前一样闹脾气,落在惠帝眼中便只剩下厌恶了。

可想而知,在这种感官之下,惠帝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瑞王不听话,简单,叫人来押出去就是了!

且还要押得远远的跪着,以免打扰他养病。

瑞王被大内侍卫押出去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

昭德殿的宫人们则都一脸同情地看着瑞王发傻。

在他们看来,这种时候,瑞王不说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就算了,竟然还敢冲皇上大吼大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只怕瑞王要不是皇上亲生的,这会儿都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哪里还能只是罚跪这么简单?

很快,太子和一干重臣们便来到了昭德殿。

这几日,内阁几位老臣甚至都没有出宫,一直就在宫里候着,就是怕出了什么变故,来不及见皇上最后一面。

倒也不是他们危言耸听,实在是皇上的情况,着实不太好

惠帝的情况确实不好,虽是着急群臣议事,却是一句话喘三喘,看得众人胆战心惊,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了。

好在惠帝虽然喘息得厉害,但到底还是下了完整的口谕。

大抵是人之将死,有些事情终于看明白了,知道匈奴狼子野心避无可避,这一次,惠帝终于不怕打仗了,而是以雷霆之势下了军令,任命陆铮为征北大元帅,统领二十万军马,陆为阵前先锋官,又指派了几个有北地作战经验的副将,命大军三日后开拔,出征西北。

按理说,大军出征该是粮草先行才对,不过凡事有特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大军先行,军需后续补上的例子,再加上太子和陆铮早知会有此一战,暗地里已经做过一些准备,所以倒也不至于被惠帝这个命令闹得措手不及。

下过这个君命,惠帝便又昏睡过去了。

朝臣们看到惠帝这样,皆有些忧心忡忡,好在太子能干,看到储君有条不紊地处理政事,群臣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

陆铮带着大军,三日后便要开拔,许多事情都要处理,因而,一直到夜深时分,方才回到护国公府。

叶氏和安笙约摸知道可能要打仗,见陆铮没回府,都没有睡,因而,陆铮回府后,见到的便是同样忧心忡忡的母亲与妻子。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出征

夜深露重,暖黄的灯火下,陆铮看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皆满面疲惫地靠在椅子里,只觉得一颗心密密麻麻地疼。

这不是他第一次带兵出征了,但不管多少次,每当出征前夕,面对家人担忧的面孔时,他总是觉得对不起家人。

让至亲如此忧心,终归是他的不是,可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夹在其中,也实在不知如何选择

尤其安笙才刚嫁给他不久,他便要抛下她远赴西北,想想便觉对不起她,又兼之心疼。

嫁给自己这样的人,安笙注定要承受比旁人更多的胆战心惊与小心翼翼,他娶她,原本是想护她一生喜乐无忧的,如今却叫她这般忧心

陆铮进来的脚步声,率先惊醒了正在打盹儿的安笙。

见到陆铮回来了,安笙的睡意登时跑了个干净,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大抵坐得太久,起的又太快,一时不防竟朝前栽了去。

陆铮见状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安笙扶住,将人虚拢在怀里,忧心忡忡地问说:“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安笙身子向来弱,可别是连日操劳引发旧疾了吧。

“无妨,许是坐久了,起的又太猛,晕了一下,不妨事的。”安笙缓缓笑着安抚陆铮。

他们小夫妻这里说着话,叶氏也醒了,见他们夫妻二人靠在一处说话,便没打搅。

不过陆铮和安笙都是警醒的人,听见衣袂窸窣作响,便知道是叶氏醒了,因而忙先分开,各自站好。

叶氏这才含笑对儿子道:“回来了,宫里情形如何?”

陆铮正要跟母亲妻子说这件事,听到母亲相问,便直接回道:“陛下已经下令,着我三日后带大军先行开拔”

叶氏和安笙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都暗暗叹了一声,心道果真如此。

大抵是因为早有准备的缘故,她们婆媳二人并未被这个消息惊到,她们也自知无法阻止战争,更不能拦着陆铮不让他出征,所以便也不说些伤感的话叫陆铮分神牵挂,反而转头去商量起了如何给陆铮和陆打点行装的事宜。

叶氏对此经验可谓十分丰富了,从丈夫到儿子,往常出征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如今长子娶了妻,叶氏便将这些事尽心教给儿媳来办,自己从旁提点,兼之帮次子陆打理行装。

安笙虽是头回做这些事,却也有条不紊,基本上叶氏交代一遍,她便都能记住了,不需叶氏再说第二遍。

待交代的差不多了,叶氏便催着小夫妻回房。

两个孩子才刚成亲便要分开,叶氏心里也是无奈又心疼,可皇命不可违,战事更由不得人,便只能苦了他们小夫妻了。

陆铮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安笙,所以回房去的一路上,一直都欲言又止的看着娇妻。

安笙哪里会不知陆铮心中所想所忧,大军开拔在即,主帅心神不宁可不是好事,因而安笙自是先去安陆铮的心。

灯火下,年轻的少妇温软浅笑,对她的夫君说:“妾身静候夫君,得胜归来。”

陆铮心中顿时一紧,伸出双手将妻子牢牢地锁进怀中,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胸膛里。

三日后,大军开拔,太子亲自送三军出城,一碗壮行酒饮下,数万将士跟随主帅,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安笙没有出去送陆铮,而是如往常一般,早起给婆母和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处理府里内务。

只是,频频走神的状态到底显露出了她内心的担忧。

如何不担忧?

哪怕知道他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武功超群,却依旧忍不住担心,毕竟,那可是打仗,是要真刀真枪拼杀,流血牺牲的

叶氏看安笙这样,如何不知她心内煎熬,这种滋味,她太懂了,因而别说怪罪安笙做事不经心了,她恨不得找些乐事来逗安笙开开怀呢。

陆铮此次出征,与往常不同,这次太子监国,内外全部紧着西北战场来,军需源源不断地送到西北,总算让人心里多了一份宽慰。

而这次的军需官不是别人,正是韬,可以说,陆铮在前方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韬为了供应商西北军需,也是卯足了劲儿,忙得几乎不着家,连妻子都有些冷落了。

好在谢婉容历来是个识大体的,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跟丈夫使小性子,且因为担心安笙,还总来陆府陪伴安笙。

有了好友的陪伴,再加上从叶氏那里接了盯着陆翊读书的重任,安笙倒是真没那么担心陆铮了。

转眼间,陆铮已经走了半月有余,自他带兵到达西北,与匈奴开战以来,便捷报频传,朝堂内外,提起他无不称颂有加。

宫里惠帝情况时好时坏,已经彻底无法处理朝政,一应事务悉数交给太子,瑞王几次与太子相争,皆被狠狠收拾了,如今似乎也老实了,可以说,太子离那个位置,是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朝中有太子加持,陆铮在西北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粮草充足,军需齐备,最近一次的军报中,他与太子承诺,不出一月,定大败匈奴,还西北数十年和平清净。

太子接到军报大喜,即刻报与惠帝,惠帝听后也是十分高兴,奈何力有不逮,最终不过扯了扯嘴角,便又昏沉沉睡过去了。

太子看着惠帝昏睡的面容,眉头皱起又打开。

惠帝的情形越来越不好了,看样子,只怕等不来夏荷盛放

然而,太子并未因此消沉多久,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实在的,对这位父皇,他也曾敬重有加,但在一次次的猜忌防备后,再多的父子情分,也渐渐淡了,如今还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那所剩不多的父子情了。

思及此,太子留下一句“好好照看皇上”,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昭德殿,太子直接去了乾德殿,那里,内阁大臣们正在等着他一同商议朝事。

他如今代理朝政,诸事繁忙,每日里大半时间都待在乾德殿,连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都有些顾不上了。

不过,他却甘之如饴。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一喜一忧

陆铮离开快一个月的时候,正逢端阳节到来。

一早起了,安笙在床前挂了两个五毒香囊,摸着香囊上的穗子,不由想起去岁端阳节,陆铮同她讨要五毒香囊的情形,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青葙和紫竹端着水进来伺候,见她这样,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敢出声打搅。

好在安笙只笑了一下,便恢复正常了,待洗漱过后,去见林氏,与林氏说起今日的安排。

往年端阳节都要赛龙舟,不过今年因惠帝龙体欠安,西北又在打仗的缘故,太子便与群臣商议,不大兴庆祝,这赛龙舟自然也就省了去。

只是,其他一些旧俗还是要遵的。

比如吃粽子,挂菖蒲,系五毒香囊等等,还有布施一事,尤为重要。

不过陆家也不是头回布施了,区别只在于这一次林氏将一应事宜交给安笙来主理罢了。

安笙接了这差事,倒也不慌忙,处处打点齐备,只待今日开粥棚即可。

这不,一大早的便同婆母林氏说起这事。

因着过节,林氏面上也多挂着喜色,听安笙有条不紊地跟自己汇报布施事宜,便满意地笑了,“好孩子,你做得很好,该想到的都想了,放心去做吧。”

有了林氏的肯定,安笙自是更加放心大胆去做。

辰时刚到,她便叫人开了粥棚,然后亲自去布施。

今日布施的不光护国公府一家,国公府也同样设了粥棚,不过,两家所为的原因却不尽相同。

陆家是存了替征战在外的陆铮和陆祈福的心思,而家,却是为了尚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前几日,谢婉容来陆府找安笙说话,吃点心的时候突然恶心,吓了大家一跳,亏得安笙就是大夫,立即替她诊了脉,才知原来是有孕了。

这可喜坏了府上下。

听说韬这个新晋当爹的,听闻妻子有孕的消息后,惊得一碗茶全都泼到衣摆上去了,被同僚们笑话了许久,他也不以为意,镇日挂着有子万事足的笑容,筹措起军需来,倒是更加卖力了。

安笙也替他们夫妻高兴,添丁进喜乃是人生大喜,也就不怪府要开仓放粮,赈济贫苦百姓们了。

哪知这喜还未维持多久,便被西北一封急报彻底打乱了。

与这封急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封大捷的奏报。

这一喜一忧,可叫太子着实为难。

对着两封奏报皱眉良久,太子才起身吩咐道:“打点一下,孤要去趟护国公府。”

内侍见太子脸色不好,哪敢多言,忙不迭应下来,出去打点去了。

少顷后,太子一身常服,坐着一顶青帷小轿,来了护国公府。

彼时安笙还在外面忙着布施,林氏见太子来了,慌忙相迎,太子已经进了垂花门,快走几步,虚扶了林氏一把,尔后低声道:“夫人不必多礼,孤仓促前来,是有件事情想与夫人和安笙说,不知安笙”

林氏闻言忙叫人去请安笙回来,然后自己先将太子迎去客厅,又急命人上茶。

太子本想说叫林氏不必忙了,但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说的事情,这话就有说不出来了,只得随林氏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安笙匆匆回来了。

见到太子,先行过礼,然后才在林氏身边坐下。

太子的视线在林氏和安笙面上来回逡巡了几遍,才在婆媳俩紧张的目光中,咬牙开了口:“是这样西北那边,送来一封急报,说”

太子从没有觉得说话是件这么困难的事。

林氏和安笙早就急得不行了,若非顾忌着对面坐的是太子殿下,早就催促上了。

太子最终本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西北急报,说陆铮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个消息,太子说的艰难,林氏和安笙听得也不轻松。

怎么会这样呢?

安笙怔怔地坐在椅子里,她想不明白,为何前几日才接到家书,跟自己说兴许就快能回来的陆铮,才不过几日便重伤昏迷不醒了?

他是主帅,轻易不会上战场的,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似乎是明白安笙心中所想,太子便自行替她解惑道:“陆信上说,是为了救一个副将,陆铮才深陷敌围,受了伤的。”

本来战事已近尾声,眼看着匈奴就要败了,不想这时候,匈奴居然还能拼尽全力做最后一搏,也是没想到,偏有个副将中了匈奴的诱敌之计,深入敌营,要不然陆铮也不会为了救人而受了重伤。

听到太子的解释,安笙明白了,也释怀了。

她做不到去怪陆铮不知道先保全自己,她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命在他心里,从无贵贱之分,以他惜才爱才的性子,下属被困,他必然是要前去营救的

所以,她不忍怪他。

想通了这些,安笙便收起了面上的哀色,强自打起精神来,对太子拜道:“臣妇有一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允准。”

太子见她如此,心头便是一动,然后忙叫她起身。

她该不会是,想要去西北吧

刚这般想过,便听安笙道:“臣妇请旨去西北一趟,还请殿下允准。”

此言一出,别说太子惊讶,林氏也氏惊得不行。

女子随军,这可是听都没听过的。

可是除了安笙,别人去似乎也真的没法叫人安心了。

太子和林氏一同陷入了纠结中,便听安笙又道:“臣妇意已决,还请殿下允准,臣妇定会竭尽所能,救治家夫。”

“这”太子听到安笙这样说,也不免动容,但又拿不准该不该答应,于是只好去看林氏。

安笙也去看林氏,不同于跟太子请命时的坚决,面对林氏时,她眼中盛满了哀求。

林氏被她看得心头一酸,不忍别过脸去,然后也福身向太子求道:“还请殿下行个方便吧,安笙的医术,殿下也是知道的”

“如此,那便依夫人所言吧,待孤回去打点安排一下,再派人前来通知,还请两位善自珍重。”

太子说完这话,便匆匆离开了护国公府。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情深不易

送走了太子,林氏也安笙也顾不上伤怀忧愁,忙先准备起来。

安笙要去西北,必然得上下打点一番,毕竟此前并未有女子随军的先例,因而太子离开护国公府,便回宫去请见皇上了。

虽然皇上现在昏昏沉沉,但对于说服皇上同意安笙随军,太子还是有很大信心的。

经此一事,皇上才像是真正信任他了似的,所以,皇上这里倒是不难办。

而只要有皇上首肯,那即便别人再说什么,也都无妨了。

因担心陆铮情况危急,太子和安笙都是力求尽快出发,当夜,太子便派人传出话来,让安笙准备好,明早随劳军队伍一同出发。

陆铮受重伤的消息,还未传开,知道的人并不多,太子要派人去西北,势必要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而陆铮他们刚打了胜仗,此刻派遣队伍前去劳军,也十分说得过去。

为了照看好安笙,太子派遣的劳军钦差不是别人,正是杜奕衡。

原本该是韬去的,不过考虑到谢婉容刚诊出有孕,太子便让杜奕衡去了。

另外,太子还特地派了一百御林军,专门保护安笙。

次日早,天刚亮,安笙便起身准备起来了。

这次去西北,她只打算带青葙一人,其他人就都留在府中。

匆匆吃过早膳,安笙和青葙便在林氏和陆翊的依依不舍和担忧中,从国公府西北角门出了门,坐上了一辆青帷马车走了。

林氏带着陆翊,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陆翊懂事地踮起脚,用自己尚显稚嫩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林氏的肩膀,忍着哭腔安慰道:“母亲别担心,师姐很厉害的。”

一着急,陆翊便又开始称呼安笙师姐了。

林氏也没心思去纠正陆翊,只胡乱点点头,然后强忍着泪意,带陆翊回去了。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安笙乘坐的马车停在了右相府偏门,车夫下去叩响门扉,片刻后,小门打开,马车又进了相府。

又过了不多时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相府前门出来,缓缓远走。

安笙就这样跟着杜奕衡,以随军大夫的身份,混进了劳军队伍中。

出城的时候,太子并未来送,安笙也并不在意,她巴不得舍去一切不必要的繁冗程序,立刻飞奔到西北才好。

可劳军队伍不是急行军,注定走不太快。

不过,这一点安笙也早跟太子和杜奕衡说好了,等出了城之后,她便带着五十御林军先走,杜奕衡带着大部队正常走。

因而,一出了城,安笙和青葙便弃了马车,带着一些药材和五十御林军,脱离了大部队,策马先行了。

少了一个随行大夫,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有人发现御林军的人数少了,也都没敢乱说话。

出发前太子早明里暗里敲打过了,大家都知道这趟出来该听谁的,杜奕衡不发话,他们自然不敢多说。

从邺京到西北,若是以正常行军速度走,带着大部队怎么也要走上大半个月,但若是骑马疾行,全力奔赴的话,约摸七八天工夫便差不多能到了。

安笙出来前带着太子给的金牌,并不怕进不去军营,她只怕自己走的太慢,陆铮便多危险一分。

策马疾行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刚开始两天还好,等到了后面几天,安笙和青葙便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纵然围着面巾,却依旧阻挡不了风沙侵蚀,跑到后来,嘴唇已经完全干裂了,喝口水都疼,更别说吃那些硬邦邦的干粮了。

但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两条腿内侧已经完全被磨破,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可安笙不敢停,她一停,也许陆铮就要死了,她怎么敢停?

青葙见安笙不停,自然也是咬牙坚持的,连一句苦也不肯喊,只拼命地追着安笙前行。

跟随而来的五十御林军看这主仆俩的拼命劲头,都不禁十分动容。

他们自然是能吃苦的,这样策马疾行的经验也不少,可这位年轻的世子夫人和她的婢女,却很显然不会有这样的经验,第一次纵马连续疾行会造成什么伤害,他们再清楚不过,但见这几日这二人连一句苦都没叫过,他们也不禁十分感佩。

要有多在乎,才能让养尊处优的世子夫人,如此不辞辛苦,拼命奔赴苦寒的西北?

此前常听人说世子夫人命好,运气好,嫁给护国公世子乃一步登天,从此富贵加身,一生无忧,可如今他们看到的,只有世子夫人为了陆世子不顾一切的拼命劲儿。

这般情深,如何叫人不动容?

九日后,安笙一行终于来到了西北驻军营地。

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安笙和青葙几乎都已经站不住了,手和脚都是抖的,因而只好靠着马匹缓神。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接近,所以守门的卫兵立即将长枪横在她们面前,厉声喝道:“什么人,军事重地,不得放肆!”

话音刚落,便听一名御林军斥道:“大胆,我们大人乃是钦差大人特派来的先行官,不得造次!”

说话间,已将令牌亮了出来。

守卫看到令牌,立即单膝跪地行礼,口中告罪。

他们职责所在,安笙自然不会怪罪,她也没多少心思在这里耽搁,只想赶紧进去见陆铮,所以忙御林军摆摆手,示意赶紧先进去。

御林军也知道安笙所为何来,因而也不与守卫多纠缠,立即吩咐道:“你们元帅营帐在何处,速速带我们过去。”

守卫虽不认识安笙等人,但却认得令牌,闻言自然不敢不从,忙颔首答应下来,正要带人去主帅营帐,却见陆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于是忙又停下行礼。

陆朝他摆摆手,正要问来的是谁,却似乎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人,然后定睛一看,哪里是似乎眼熟,本根就是眼熟!

“你……”陆指着安笙还未说出“你怎么来了”,便听安笙低声道:“先带我去见将军。”

陆这才如梦初醒般,连连哦了几声,然后忙带着安笙一行去主帅营帐。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救治

西北大营内秩序井然,安笙跟着陆一路往主帅营帐走去,不时能碰见巡查的卫兵,这些士兵除了短暂停留朝陆行礼之外,对于安笙一行人并未表现出丝毫好奇来,均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陆铮驭下向来赏罚分明,手下少有不听他调派的,军纪严明,方为治军之道,这一点,陆铮从来都做的很好。

西北驻扎的多为镇北军旧部,所以管理起来不难,虽有别处调来的队伍,但有陆铮和陆在,不愁带不出好兵来打仗。

事实上,陆铮他们的仗打得很好,眼看着就能将匈奴彻底赶出北地,却不想在这个当口,陆铮居然会因为救自己的副将,而被敌军所伤。

安笙没有怪谁,她知道即便知道自己会受伤,陆铮也必定会去救自己的部下,她也没心思评判他的部下是否贪功冒进,才害了陆铮,如今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只有治好陆铮,才是根本。

很快,便到了主帅营帐前。

门口守卫的亲兵见到陆,立即行礼问好,继而带着些许询问看向安笙一行。

陆问了亲兵几句话,将安笙的身份一句带过,便带安笙和青葙进去了。

跟随安笙而来的五十御林军,另叫人带下去安置。

主帅营帐内有很浓的药气,这味道安笙再熟悉不过,同时也明白陆铮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大帐内陈设十分简单,是陆铮一贯的风格。

安笙却没心思细瞧,快步来到屏风后头。

屏风后,陆铮躺在矮榻上,双眼紧闭,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只那苍白的唇色和凹陷的两颊说明了,他并非只是睡着了这么简单。

床边跪着一个年轻人,胡子邋遢,眼眶通红,一看就是许久没休息好,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便睁着两只通红地眼睛看过来,也不说话,人有些怔怔地。

陆叹了口气,叫他起来,他也不动,也不知道问好。

陆无奈,只得又跟安笙解释。

其实不必陆解释她也明白,这必定就是陆铮拼命救回来的那个副将。

看着年纪不大,只不知多少时日未曾好好梳洗,邋遢得像个流浪汉,没一点儿边防将官的英姿。

陆跟安笙解释完,又转向那年轻将官,语气比方才略严厉了些,“宋祁,你镇日守着将军又能如何?将军救你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这般做么!”

“陆将军,我”那唤宋祁的年轻将官听了陆这话,面上闪过一抹羞愧,但却仍旧没有起身。

安笙知道宋祁内心的挣扎,不过她实在没心思管管宋祁如何自责恼恨,她急着给陆铮诊脉呢,所以也不管宋祁是否赖在床边不走,直接就坐到了榻前。

宋祁似乎这才注意到安笙,正要询问陆安笙的身份,就见安笙伸手搭上陆铮腕间,便明白该是大夫了。

可是,有这么年轻的大夫么,瞧着简直像个世家贵公子,靠谱不靠谱?

不过宋祁这话并没有问出来。

安笙诊脉的时候,营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她松开手,才听陆急忙问道:“如何?”

若是安笙都说没救了,那陆也不敢再指望别人了。

事实上,他给太子写信时,未尝没想过让安笙过来,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明提,毕竟没有女子随军的先例,虽说事出从急,他却也不敢冒这个不韪。

没想到,安笙真的来了!

安笙眉心紧紧地皱着,听见陆问话,一面答“不太乐观”,一面又对青葙道,“将银针拿出来”。

青葙闻言立即放下药箱,从中取出安笙那套银针,展开放好,然后不等安笙吩咐,便自去调配洗针的药水。

陆见安笙要施针,张了张嘴,没有再问下去。

宋祁却忍不住问说:“陆将军,这位是”

不等他问完,便被陆瞪了一眼,低声斥道:“不该问的别乱问!”

陆以为宋祁是看出安笙女子身份了,才要询问,殊不知宋祁想要问的只是这人医术是否靠谱,能否治好他们将军。

但也幸亏没叫他这么问出来,否则陆只怕真要将他揪出去抽一顿了。

很快,青葙的药水便调配好了,安笙去洗了手,青葙这里也洗好了针,便可开始给陆铮施针了。

待安笙再次回到榻前,陆已经将宋祁揪了起来,带到了一旁,并勒令他待会儿不准大呼小叫,以免打搅到安笙。

宋祁不知安笙深浅,但见陆这么相信安笙,便也不敢随意出声。

安笙坐下后,接过青葙递来的银针,然后对陆道:“若我待会儿气力不济,还得劳你给我输些真气。”

陆闻言郑重点了点头,让安笙放心。

有陆护航,安笙便也不担心气力不济,专心施起针来。

陆铮乃是为匈奴寒铁重箭所伤,那一箭角度刁钻,寒气伤及肺腑,这才令他持续发热,昏睡不醒,所以,安笙便要用飞云针法,替他拔除体内寒气,再来治疗外伤。

飞云针法十分耗费体力,安笙轻易不会用这套针法,先前使用过一次,是师傅授意,但这一次,却是她心甘情愿的。

安笙开始施针时,宋祁双眼便忍不住瞪大了。

方才瞧这小公子弱弱的,没想到一拿起针来,竟似换了个人,如此说来,兴许这小公子当真有过人之处

施针到一半的时候,安笙便有些支持不住了,陆见状立即给她输了真气,安笙略有些力气,便又勉励支撑着继续。

约摸着两刻钟过后,一套飞云针法走下来,安笙眼前花成一片,脑子也有些发晕,她立即用针刺了自己一下,瞬间便又清醒过来,只脸色白的吓人。

陆见状,想要劝她,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安笙朝青葙伸出手去,青葙立即意会,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玉盒,展开递给安笙。

里面放着一丸丹药,安笙拿出来,给陆铮喂了下去。

陆铮还是能自己吞咽的,所以喂药并不困难,见此,安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然后,自己也取来一颗参丸吃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大梦浮生

陆铮一直不醒,乃是身体内寒气所致,待安笙为他施针后,寒气被拔除,他也就没有生命危险了,也可以好好治疗外伤了。

西北军中原有的军医处理外伤是一把好手,但因为不能拔除陆铮体内寒气,所以再好的药,再好的手法也治不好那狰狞的伤口。

安笙施完针,几乎浑身脱力,又连续吃了几颗参丸,情况才慢慢好了些。

青葙一面收拾药箱,一面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倒是开口了:“要不,我先安排营帐让你歇一会儿吧?”

他看得出安笙的情况很不好。

或许准确来说,不是很不好,而是非常不好。

他没有亲眼见过安笙施针,但也知道她怕是消耗了许多体力,再加上连日赶路,她脸色差得很,就怕支持不住。

不过,安笙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她吃了参丸,又歇了一会儿,似乎好些了,便道:“不急着歇,我得先看看他的伤。”

说着,便又朝陆铮那边挪了过去。

陆知道安笙担心陆铮安危,也不好再劝,只得由她去了。

陆铮的伤口在胸前,离心脏很近,若那支箭再稍微偏一点儿,只怕就要射中他的心脏了,那么即便是安笙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她能拼命救他,却做不到起死回生。

所幸,那支箭并没有射中心脏。

安笙从青葙手中接过金制的小剪刀,小心地剪开陆铮胸前的细布,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因体内寒气不散,所以陆铮的伤口一直不能愈合,纵然再好的金疮药,到了他身上也难以发挥作用,所以,他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溃烂了。

安笙微微吸了口气,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微微抖动的指尖显示了她内心的震动。

最先发出声音的,居然是宋祁。

安笙没回头,但也能从那啜泣声中判断出这个年轻人在哭。

她知道他自责,但自责显然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安笙没有理会宋祁,只对青葙道:“把药给我。”

青葙闻言立刻将几瓶药递给了安笙,安笙接过来,便开始处理陆铮的伤口。

陆铮的伤口生了腐肉,这是要剔除的,否则更加不利于他伤口的愈合,所以,安笙又跟陆要了匕首。

这期间,没有人说话,宋祁倒是张了嘴,大概想说什么,不过被陆一瞪,又憋了回去。

安笙给陆铮剔除腐肉,然后清洗伤口,上药,重新包扎,期间动作十分迅速,毫无停顿,这样的她,让人无法怀疑她的专业性,而陆铮的呼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稳了下来。

看到这里,宋祁才觉得,这个他之前信不过的“小大夫”,应该是有真本事的,也许,他真的能把将军治好。

思及此,身高九尺的年轻小将又再一次红了眼眶。

自从陆铮为了救他受伤昏迷后,他便觉得自己快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若是从前谁跟他说自己有天会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他肯定跟人急,可现如今他可一点儿都不觉得,会哭是娘们儿才会做的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

安笙给陆铮重新包扎完伤口,便脱力般的晕了过去。

她晕得太突然,以至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就见她已经趴倒在陆铮身边了。

宋祁见状,想也没想,就要去将这位“小大夫”抱起来,送去休息。

陆比他更快,忙一把拦下了他。

这时候,青葙已经上前去,伸手替安笙诊起脉来。

诊完脉,青葙略微松了口气,转头跟陆说:“是太累了,不要紧,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听到这话,也放心了,便听宋祁又道:“陆将军,你为何拦着末将?这位小大夫是为了救将军才会累倒的,你快放开末将,让末将送他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就被陆一下拍在了后脑上,“你怎么管这么多,好了,现在将军也没事了,你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要是将军醒来知道你不做正事,成日守着他,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这句话显然对宋祁很有震慑力,宋祁听完之后,便也顾不上如何安置安笙的问题了,扔下一句“末将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便跑得没影儿了。

陆看着他欢脱的背影,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葙还扶着安笙,用眼神询问陆,该怎么办。

陆想了想,试探地跟青葙商量,“要不,就让她在这歇着吧?他们俩不论谁醒过来,都会想先看到对方吧……”

这个说法得到了青葙的赞同,于是,二人便将安笙扶到了榻上,让她在陆铮身边躺下了。

陆让人守着营帐,并交代没有自己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接近主帅营帐后,才带着青葙离开了。

安笙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营帐中点起了烛火,晕黄的光亮照在人脸上,暖暖的。

她转过头,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刚醒来时,便觉得身边有人了,但她并没有惊讶,有陆和青葙在,她并不担心自己身边会有别人,如果有,也只能是陆铮。

灯影晃动,烛火明灭,陆铮瘦削的侧脸映入安笙眼帘,他呼吸平稳,依旧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烛火的光亮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青影,安笙静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抚上了那片影子。

……

陆铮觉得自己做了个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看到自己浴血疆场,最后死在敌军的重箭之下,魂归沙场,但他的魂魄却好像一直没有散去,他跟着大军和自己的尸身回到邺京,看到了伤心欲绝的母亲,病痛交加的祖母,甚至看到了因自己死去而逐渐衰落的护国公府

接着,梦中场景再次转换,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安笙,但又好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安笙,梦里的她正在被人追杀,看到这一幕,他再顾不上想安笙哪里奇怪,他只想赶紧去救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醒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醒来

陆铮猛地睁开双眼,便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不想转头居然看到了安笙!

那一瞬间,他几乎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甚至连身在何处也不确定。

然后,胸前的钝痛将他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你”

陆铮一个你字刚出口,便见安笙缓缓一笑,问他:“醒了。”

陆铮见她笑得和软,却又似乎看到梦里的情景,心头陡然一痛,忙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连扯痛了伤口也顾不上。

安笙被陆铮的动作吓了一跳,同时又有几分疑惑。

陆铮抱着她的力气极大,她的后背都被勒疼了,方才那一瞬间,她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害怕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陆铮害怕也不奇怪,别说他害怕,自己不也害怕再见不到他么,也许,陆铮也是怕这个呢。

思及此,安笙便慢慢放松了身体,自己往陆铮怀里偎去。

陆铮这一抱,便抱了许久,最后还是安笙闻到血腥气,猜着他胸前伤口多半绷开了,硬从他怀里挣出来,才让他松了手。

安笙一面给陆铮重新包扎伤口,一面忍不住“数落”他:“我从前竟不知你这人如此不爱惜自己,你走前怎么答应我的,难道来了这里,便全都忘到脑后去了?这次是我赶过来了,若来日我赶不及来呢?”

其实安笙倒也不是真心埋怨陆铮。

她知道上了战场,许多事情便不由己身,陆铮身为主帅,虽说不需时常亲临前线,但也不能说就完全安全无虞,不会受伤了,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呢,不过或轻或重罢了

她之所以念叨他,也不过是想他下次拼命的时候,能想一想还有人牵挂着他,甚至比他自己更加在乎他的性命,这样下次他拼命的时候,便总有些顾忌了。

她倒也不是想他做逃兵,更不是说让他遇到危险便躲在别人身后,别说陆铮不会这样做,她也瞧不起这样的主帅,她只是,太担心了,担心到忍不住念叨,甚至埋怨

陆铮又何尝不知安笙心中所想呢?

这次受伤,本是意外,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大意所致,昏迷之前他也曾想过,如果能跟下属们制定更周密的救人计划,他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但这个念头也仅仅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而已。

当时那种情况,确实是容不得他们仔细周密地制定计划的,救人如救火,他若迟疑一时半刻,诸多将士便要白白牺牲了,身为主帅,他实在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兵白白牺牲。

所以,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的机会,他想,他的选择还是不会变的,但他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因为,他的命不光是他自己的,还牵扯着那些真心关心他的人

“我知道了,都听夫人的,往后为夫一定更加小心,不再让夫人担心。”

安笙正在唠唠叨叨地“数落”着陆铮,不防这人突然一本正经地应承起来,结果反倒叫她说不下去了。

安笙不说了,营帐内便忽而静了下来,只有灯火偶尔发出哔剥的声响。

夫妻二人久久没有说话,陆铮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安笙脸上划过,看到她的憔悴,不觉心如刀绞。

“对不住,是我让你担心了”

话音刚落,便觉虎口处一抹温热,低头瞧去,却是一块小小的水迹,从手上缓缓滑落,紧接着,是更多的水迹坠下。

安笙哭了。

从接到陆铮重伤病危,到一路疾奔来到西北大营,再到亲眼看见陆铮的情况有多糟糕,她都没有哭,可此刻,却哭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

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如何能不担心?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陆铮此刻能做的,也只是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地安慰着。

他的胸膛依旧那么宽阔而结实,对安笙来说,这便是世间最安全的所在,只要这温热还在,她便不是孤单一人的

安笙哭过一场,连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尽数散去,待停下哭泣,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真不是爱哭的人。

然后又恍然想起陆铮还受着伤,便再顾不上不好意思,忙从他怀里起身,将他扶好躺下,细细叮嘱起来。

陆铮含笑听着自己的小妻子嘱咐他小心伤口,心中一片暖融。

陆铮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全军一片欢腾。

说实话,虽说眼瞧着便能大胜匈奴,但陆铮一日不醒,将士们的心便一日不安宁,如今陆铮终于醒了,他们便像是找回了主心骨一般,自然高兴。

而经由宋祁的宣扬,很快整个西北大营便全都知道,救活他们将军的,是从京城来的一位小大夫,大家不由对安笙十分好奇。

然而,想见这位小大夫一面,可不容易。

听说这位小大夫为了救治他们将军,累得昏过去了,就近歇在了主帐,陆副将亲自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主帐叨扰将军和小大夫。

陆铮昏迷,陆便是军队中说话最有分量的那个,大家都不敢违逆他,所以尽管担心陆铮,又好奇那位小大夫乃何方神圣,众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去主帐叨扰。

陆铮和安笙也得以过了一段难得的、安宁的二人时光。

直到劳军大部队的到来。

劳军大部队到达西北大营,安笙便又忙了起来。

军营中伤兵多,大夫又不够使,安笙便带着青葙和几个随军的太医,暂时充当了军医。

而西北军营中的将士们,也是直到此时才亲眼得见,那位传的神乎其神的小大夫,果真不是一般人。

这是众多将士对安笙一致的评价。

这位大夫年轻归年轻,但身上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劲儿,从不与他们随意说笑,叫人不敢心生轻慢。

当然也没人会轻慢安笙就是了,便只冲着她救活了陆铮,这些西北大兵们就恨不得将她当菩萨供起来,又岂会故意轻慢她?

其实安笙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她毕竟身份特殊,总不好跟将士们来往过密,否则来日叫人拿去说嘴,于陆铮和陆家实在不好。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朗月繁星

有了安笙的照顾,陆铮的伤一日好过一日,很快,便能下床行走了。

战事已近尾声,前方捷报频传,想来再过不久,这场战争便能结束了。

时进盛夏,西北的白日酷热难耐,这几日军中已有不少士兵得了热症,安笙与几位军医都忙得不可开交。

人忙碌起来,便顾不上好好休息了。

陆铮见安笙每日忙碌,人眼见着瘦了许多,心中暗暗心疼,待伤好些后,便催着安笙同劳军队伍一道回去。

虽说他内心里是希望安笙能留下来,多陪他些时候,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且西北盛夏历来酷热难耐,他实在舍不得安笙留下遭这份罪。

安笙听后倒是答应得很痛快。

倒也不是不留恋,只是她心中清楚,一来陆铮是一军主帅,有正事要做;二来她身份敏感,也确实不宜在军中多留;三来也是明白陆铮心疼她,看不得她受罪,才会催她离开,因这,她才答应得如此痛快。

结果她应得痛快了,陆铮心里却又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不过这感觉也只一瞬而已,他并未再多想,到底还是觉得她先回去为好,别的不说,只说才不过七八天的工夫,她便瘦了一圈儿,他便再不忍心叫她在这里遭罪了。

正好劳军队伍也该回程了,安笙跟着劳军大队回去,他也放心。

再有三日,劳军大队便要离开,这夜,西北大营中难得起了风,多少吹散了些连日来盘旋不去的燥热,再加上白日里又打了胜仗,陆铮便与朝廷派来的钦差商量,借着为劳军大队送行,还有庆贺打了胜仗为由,下令犒赏三军。

陆铮自体内寒气被安笙用针拔除后,胸前伤口便一日好过一日,前几日能下床行走,这几日便能出营帐点兵了。

安笙并不在这些事情上面拘束他,只每日定时检查伤口,见长势没受影响,便也不拘着他。

陆铮身为主帅,一直不露面,于军心稳定毕竟不利,陆虽也能带领军队打仗,却无法取代陆铮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

有陆铮在,将士们的心才安。

今夜犒赏三军,陆铮身为主帅,自当出现,安笙身为随军大夫,也被邀请而来。

本来她是想要回绝的,但思及将士们并不知她身份,她不来反而惹人疑窦,便没有拒绝,只预先吃了解酒的药丸,以备真的推却不过,出现不胜酒力的尴尬局面。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的实在是有些多了

大抵是“托了”她先前营造高冷形象的福,除了宴席一开始陆铮敬酒的时候,她跟着喝了一杯后,后来便再没有人来敬她酒了

看来这解酒的药丸是白吃了。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推却不过,真喝醉了要好。

倒是陆铮

安笙虽不想管制陆铮,但到底担心他喝多酒不利于伤口愈合,所以席间总忍不住频频往他那边看。

看了几眼,便跟陆铮对视上了。

陆铮察觉到安笙在看自己,便不动声色地朝她举了下酒杯,又轻轻摇了下头,安笙便明白了,这是告诉她,不会多饮的意思。

安笙见状,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将士们已经都喝开了,气氛一时热闹无比。

军营中没那么重的规矩,陆铮平日驭下虽严,这会儿却并不严肃,将士们酒酣耳热间,早已打成一片,推杯换盏,呼声震天。

安笙见没人来敬酒,索性便也不多留了,想着趁着没人注意,先带青葙回去,不想才走了没多远,便被人叫住了。

转头去看,竟是陆铮。

青葙见是陆铮追了过来,便偷笑了一下,然后朝陆铮行了个礼,又朝安笙使了个眼色,自己便先跑了,速度快得安笙都来不及喊住她。

“这丫头”安笙看着青葙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只能无奈一笑。

陆铮迎了上来,同安笙说:“我带你走走去吧?”

安笙来了十几日,他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带她出去走走,趁着今夜将士们都在喝酒,正好躲过巡防,带她出去看看这塞北草原的风光。

再过不久,她便要离开了,便再看不到了

陆铮提出要带自己出去走走,安笙自然不会回绝,二人便悄悄去牵了陆铮的马,由陆铮带领,顺利躲过巡防,往草原上而去。

盛夏的草原一片绿茵绵延无际,漫天繁星烁烁闪光,似伸手可摘一般,马儿跑起来带起一阵凉风,格外的惬意。

陆铮带着安笙,并没跑远,跑了一段便叫马儿放慢了速度,驮着他二人晃晃悠悠地走。

然而只这一会儿,便让安笙觉得胸腹间的郁气一扫而空,抬头仰望万里星空,便似再无烦恼一样,甚至问出了一个平日绝对不会问的,有些傻气的问题。

“这儿的星空总是这般吗?”

陆铮听到安笙这样问,不由笑了,然后才似叹非叹地答道:“绝大多数时候,西北的天总是高阔的,便有这星辰浩瀚之景,不过,若到了风沙天气,便难能看到这样舒朗的星空了。”

然后话锋一转,却又道:“早想带你看看这儿的夜空,不想有生之年,竟真能做到”

那语气似喟非喟,带着丝丝笑意,竟似达成了什么人生大愿似的。

安笙闻言便也笑了,尔后慢慢放松身体,靠进陆铮怀里,轻声道:“有生之年,能与你共赏这西北繁星朗夜,余亦欢喜之至。”

话音落下,回答她的,是陆铮陡然收紧的手臂,和似有若无的,满足的喟叹声。

陆铮和安笙没在外面待太久,跑了一阵马,在星空下说了阵私话,便启程回去了。

回去依旧是悄悄的,没有引起众人注意,陆铮先将安笙送回营帐,才又转回酒席那边去。

将士们对他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奇来,似乎并不觉得陆铮这样有什么奇怪。

大家想的倒也简单,只觉得毕竟是主帅,总要有些他们不能知道的机密要处理,故而离开一阵子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急报

庆功宴直至很晚方散,外头一直闹着,安笙也睡不实,因而直到外头动静小下来,才渐渐入梦。

丑正时分,大营内终于完全安静下来,陆铮也重回了主帅营帐,准备洗把脸躺下歇会儿,谁知才撩湿了手,便听帐外一声急促的高喊,说有急报。

陆铮只得将手从铜盆里拿出来,先擦干,叫人进来。

来的是京城急报,报的是件很大的事,挣扎多日,皇上终于支撑不住,于建安十八年六月初八亥时中驾崩,太子命人送出急报,让陆铮尽快结束边疆战事,回朝奔丧。

急报是六月初八送出的,到达西北大营,已是六月十一凌晨,与这封急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封太子的手书密信。

原来,太子急召陆铮回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瑞王近来似乎又不安分,太子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变故,故急诏陆铮回京。

陆铮捏着信沉吟了片刻,烧掉了太子的手书,又跟来送信的暗卫说,让他回去告诉太子,自己会尽快回去,请太子放心,然后才命人去传陆文等几位将领来大帐议事。

战事已近尾声,这一仗会赢已经毋庸置疑,不过,西北这里还有些扫尾事宜,所以陆铮要离开,势必要交代好属下们。

最好的办法是,陆文留下,暂代主帅之职。

陆文的想法,可以说跟陆铮不谋而合了。

当听完陆铮说皇上驾崩,他必须先回京去,陆文便立即请命留在西北,做扫尾工作。

这是最好的安排,陆铮也正有此意,遂当即同意了。

接下来,诸将领便又商量了一番军中事务,尔后便有条不紊地忙开了,陆铮才又叫人将钦差请来。

劳军钦差也同样接到了皇上驾崩的消息,知道陆铮找他多半是为了回京奔丧一事,所以接到陆铮相请,便立即来了。

原定劳军队伍是三天后出发,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便不能按照原定计划来了,少不得要随同大军一起,提前出发。

陆铮接到太子密信,担心京中形势有变,决定带着几万兵马一同回去,劳军钦差听到陆铮的安排,聪明地没有多话。

他也是太子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不会想不到陆铮急着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排好了这些事,天边已经泛白,陆铮这才去了安笙的营帐。

安笙的营帐就在他营帐后面,是他特地安排的,本来有人说这样不妥,但见安笙一来就治好了他的伤,便也不多言了。

安笙的营帐前留守的都是陆铮的亲卫,是西北大营中为数不多知道安笙真实身份的人,昨夜里当值的亲卫并未饮酒,守了一夜精神也极好,见到陆铮来了,便立即站直了问好。

陆铮朝他们摆了摆手,然后矮身进了营帐。

军中条件艰苦,没有高床软枕,安笙不愿搞特殊化,营帐内是一眼看得尽的简单,唯有那围在床前的一扇屏风,是陆铮强叫人摆上的。

他进去的时候,安笙还未醒,大抵是昨夜睡得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陆铮走近了些,有些心疼地唤醒了安笙。

安笙被叫起,便见到陆铮坐在自己床边,一下便清醒了,忙支起身子,做贼般的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铮没多少功夫跟安笙叙话,便直接将京里的急报跟她说了。

安笙听完陆铮的话,只在最初惊讶了一瞬,随即便冷静下来,起身捞起床边小凳上放着的衣裳,一边穿一边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皇上驾崩,按理陆铮是要回去奔丧的,但时逢战事,所以陆铮其实不急着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的,但若安笙料的不错,陆铮是必然要回去的,且还得尽快回去。

太子如今把着朝政,看似有备无患,但只要太子一日没有登基,有些事就一日都说不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必然希望陆铮赶快回去,为他多添一重助力。

陆铮并不惊讶于安笙的敏锐,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只是回答安笙说“天亮了便走,你收拾下,待会儿跟我一道出发。”

安笙没有再问什么,颔首应了声好。

京城。

帝王新丧,举国齐哀,丧仪十分隆重,太子身着孝服,强忍悲痛操持丧礼,皇后带着一干嫔妃与外命妇们哭灵,几次险些哭晕过去。

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皇后并非真的伤心痛苦,不过是在帕子上沾了药水,一碰到眼睛就会被刺得流泪罢了。

哭不出来,又必须要哭,总得想些办法不是。

倒也不是皇后心里真的一点儿都不哀伤,毕竟也这么多年夫妻了,她也曾是真心慕艾,只是,这感情早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磨光了,如今所剩的,不过是一点儿面子情了。

太子也十分憔悴,既要忙着大行皇帝的丧礼,又要忙着处理内外政事,短短几日下来,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许多。

如今朝政大都把持在太子手中,自汪家伏法后,朝中便再没有敢支持瑞王的声音传出,但尽管如此,太子还是看出了瑞王故作平静下的不安分。

他担心瑞王手中还握有自己所不知的底牌,因而,这些日子那些老臣们几次请他登基,他都没有答应,而是暗中给陆铮去信,让他带兵回来。

有了兵力在手,才能万无一失,否则即便他答应登基,也难以保证不出变故。

陆铮和安笙接到京中急报,便立刻动身回京。

因急着赶回去,所以一路都是急行军,陆铮担心安笙受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提议另派一队人护送她回京,但安笙没有同意。

她知道陆铮心疼她,但时不待人,眼下这种时候,她甚至比陆铮更需要赶快回到京城去。

她是命妇,按理是要进宫去给大行皇帝哭灵的,这是规矩,可她现在人不在京城,虽走的时候跟婆母商量了,以生病为由掩饰自己不在京中的事实,但皇上驾崩,她若一直不出现,只怕要为人诟病。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回归

陆铮率领五万人马急行军赶回京都,紧赶慢赶还是走了十二日,方才回到京城。

大军归京,又带着太子手谕,城门官不敢阻拦,立即放陆铮和他的一对亲卫,还有之前派往西北的劳军队伍进了城门。

陆铮急着进宫,安笙和青葙便悄悄先回了国公府。

马车停在了西偏门,安笙让人去叫门,自己便坐在车里等着。

府里知道她不在的人并不多,大管家算是少数中的一个,他是林氏的人,一听说安笙回来,立即亲自出来迎人。

林氏还在宫里没出来,魏老太君的情况也不大好,说不准哪天也要驾鹤而去,安笙也没顾上先去看魏老太君,匆匆忙忙回了自己的院子,喝了口茶,便开始询问管家京里的情况。

管家得过林氏交代,将所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报给安笙,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安笙赶路辛苦,管家早命人准备了热水汤饭,先安排安笙用了膳,又沐了浴,安笙连日来的劳顿才算是消解了一些。

待安笙打理过了,管家又来请示,询问安笙可是要现在进宫,安笙想了想,说先不去了,管家便告退了。

安笙倒是也急着进宫去,但却不能在这个时候。

陆铮刚回来,她就“病愈”了,能进宫去哭灵了,未免太巧了些。

大行皇帝还未入葬,梓宫依旧停在乾德殿,太子和皇后每日带人哭灵,今日已经是第十六日了,再有四日,便要移梓宫于寿皇殿,再停灵数日,待钦天监算好日期,才可出殡入葬。

太后的情况也不大好,惠帝驾崩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她本就病势缠绵,如今更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不过,大家还是都盼着太后能多活些时日。

毕竟若皇上太后接连崩殂,只怕会有不利于皇室与朝廷的流言传出来,于太子的名声怕也有碍。

万一真有人逮着这个说太子刑克亲人,只怕太子登基也不会那么顺利。

朝臣们倒是一直上书太子继承大统,但太子一直没有同意,只说待大行皇帝入葬后再来讨论登基事宜。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太子虽未登基,但其实已经算是在行驶帝权了。

瑞王倒是没有如太子所担心的那样,出什么幺蛾子,除了在大行皇帝灵前哭得特别大声之外,似乎并没有再做其他事情了。

但太子总觉得心里不安,这种不安,在接到陆铮已经回京的消息后,方才散了。

陆铮回来了,太子心中便有了底气。

陆铮手中有兵马,虽然带回的人不多,也足以让太子放心了。

陆铮风尘仆仆进宫后,立即得到了太子的召见。

太子先道一声辛苦,然后又问及陆铮的伤情,尔后才与陆铮说起京中形势。

这一聊,便聊了个把时辰,直到内官来报,说又到哭灵时辰了,太子和陆铮才停下来。

“走吧,你也该随孤一道去拜拜仁宗。”太子一面说,一面招呼陆铮跟他走。

前几日,大行皇帝的谥号已经定了,经太子与群臣一番商议,最后定了仁。

仁宗皇帝在位期间,既称不上经天纬地,也称不上威强睿德,唯这个仁字,还算是贴合一些,故而最后便定了仁字。

陆铮拜过仁宗皇帝后,被太子特许回家一趟。

朝臣们见太子待陆铮如此亲近,都不由地在心中重新估量起了这位在未来新君心目中的分量。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由此便可窥见,这陆铮必然又将是一代宠臣,看来往后得多跟人来往来往了,就算沾不到什么好处,也千万别得罪了人,给自己招惹麻烦才是。

陆铮是不知道这些官员们心里的想法的,他正急着回府去呢。

不过,在回府之前,还是要先去见一下母亲。

林氏品级高,乃超品的国公夫人,地位仅次于亲王妃,故而排在一干命妇最前面哭灵。

守了这么多天,其实大家都已经哭不出来了,但为了不给人留下话柄,每个人还是都尽力做出哀容,以表现自己的伤心。

但实际上,每个人都累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

但在仁宗梓宫移去寿皇殿之前,这些想法都是不能实现的,能允许她们每日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已经是皇后娘娘仁慈了,谁还敢多说什么?

林氏接到宫人来报,说儿子找她的时候,险些将喜色表现出来,忙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又抽泣了几声,然后才跟皇后请示,要暂且离开一会儿。

皇后也知道陆铮来了,当然不会不同意林氏离开,且她知道他们母子必有话要说,还叫人带他们母子去自己休憩的偏殿说话。

众命妇见皇后如此厚待林氏,暗暗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然而,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都没用,谁叫她们没有个太子心腹近臣的好儿子呢?

他们除了感叹一声世情现实,还能说什么呢?

林氏和陆铮被带到皇后休憩的偏殿,一见儿子,林氏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纷落了下来。

陆铮知道母亲为何会哭,因而不等林氏说话,便自己道“都是儿子的错,累母亲担忧了,还请母亲保重自身,切莫哀伤过度。”

林氏听他这样说,便想捶他一下,但手抡起来了,却又舍不得打了,只好嗔道“你还知道我们担心,你拼命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这个当娘的呢!”

陆铮非常识时务地认了错,态度诚恳端正,林氏又哪里还气得起来?

仔仔细细地将儿子上上下下瞧了一遍,见儿子全须全尾的,林氏这才彻底放心,又问“你到了以后直接就进宫来了?”

林氏这话问的有些奇怪,陆铮却明白林氏到底想问什么,遂答道“是,儿子直接便进宫来了,从西北带了些东西,让他们先带回府中去了。”

林氏听儿子这么说,便明白是说安笙安全回府了,想到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也再没问下去。

陆铮又跟母亲说了几句话,便暂时辞别母亲,先回府去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应验

陆铮回府后,先去看了魏老太君,魏老太君见孙子好好地回来了,人也精神了许多,知道陆铮有事要忙,也没多留,略说了几句话,便叫走了。

陆铮这才又回自己的院子,去看望他那“尚在病中”的妻子。

陆铮回去的时候,安笙正在写东西,听见动静,见是他回来了,便搁了笔,站起身朝他迎了过去。

“宫里情形如何?”

安笙只在国公府管家口中听到些宫内情形,但管家所知毕竟有限,而陆铮进宫去肯定见过太子,太子有什么安排了交代,这会儿必然已经跟他说了,所以她才想再问问。

安笙猜的没错,太子确实已将计划与安排同陆铮说了,陆铮也没瞒着安笙,但也没说太详细,一是他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详说,二是怕安笙担心,也不愿将那些事说的太过详细。

安笙听了几句,猜到陆铮的心思,也没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

知道太子的大致安排,她便有底了。

她倒是不大认为瑞王还有能力掀起大型政变的可能,汪家没了,瑞王最大的支撑倒台,手中又没有大行皇帝留下的遗诏,既不占理,也不占义,纵然起事,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但太子有太子的考虑,安笙不好多加评判,陆铮身为太子心腹近臣,太子将此事交于他,也是出于信任,陆铮自然不能不重视。

陆铮还急着回宫去,便也没在家中多留,与安笙说了下之后的安排,便又匆匆走了。

陆铮回来后,大行皇帝的丧仪已经算是接近尾声,再有四日,便要移梓宫于寿皇殿,届时,朝中上书太子继承大统的声音,只会更多。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老皇帝去了,但国家必然要迎来新主,据说,大行皇帝的遗诏便封在乾德殿正大光明金匾后头,只待太子登基,便可出示群臣。

转眼,便到了移送大行皇帝梓宫于寿皇殿去的日子,是日,太子一身孝服,满面憔悴,却仍强打精神主持仪式,带领群臣送大行皇帝梓宫前去寿皇殿。

皇后娘娘前儿夜里因伤心过度晕厥了过去,亏得诸命妇小心看顾,才没出大事。

皇帝殡天,举国齐哀,移送梓宫这日,京中自王公以下官员一律白袍,伏道左哭送,仪式十分隆重。

待梓宫移送完毕,请奏太子即刻登基的折子,果真如雪片一般飘进了御书房。

朝臣们用的理由也很恰当,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再悲痛,也要先考虑天下万民,天下不能无主。

但太子依旧没有答应即刻登基,后在群臣一再的请求之下,方才忍痛答应。

新帝登基,又是大事,钦天监和礼部忙的不可开交。

京都的局势,似乎随着新帝的即将登基,也平静了下来。

就在钦天监拟定的登基吉日前一夜,西北大捷,匈奴认输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虽然因在大丧期间,不可大肆庆祝,但即将登基的太子还是下令,择日犒赏三军。

西北大胜,陆文便也要带领大军还朝,太子的心也越发安定了下来。

想他内有贤臣辅佐,外有强将护佑,这江山,这王座,势必是他的。

只是,瑞王对皇位时时觊觎,也实在叫人如鲠在喉。

此时此刻,太子倒宁愿瑞王起事,他也好有理由将人收拾了,平了这后顾之忧,否则总这么不上不下,时时担心,也是膈应。

谁知太子才这么想了没几日,便应验了

新帝登基,改元弘治,登基前,新帝要先去叩谒梓宫,然后换掉缟素,穿上礼服,率领王公大臣叩谢太后,按说,皇后这时是要接礼部送上的册封太后的金册,但由于悲痛太过,皇后决意待仁宗入葬后再接太后金册,太子也感念母后一片深情,对此十分赞同,群臣虽觉有些不合规矩,然到底说不出什么,因而,这意味叩谢父母的一步,便降格办了。

此事为新帝和皇后迎来一片赞誉之声,朝中对于新帝的评价也越来越好。

因仁宗梓宫已移送寿皇殿,因而,新帝便要前去受皇帝叩拜梓宫,一大早,新帝便带着文武百官和仪仗队去了寿皇殿。

瑞王身为亲王,位置最高,正站在新帝侧后方第一位,是看着新帝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不过,瑞王看着新帝的眼神可绝对称不上真心敬从,反而有些奇怪。

众人到达寿皇殿后,新帝进殿叩拜仁宗梓宫,群臣在外跪地等候,瑞王亦是其中一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瑞王跪着跪着,忽然间站起来了!

群臣莫不惊骇。

瑞王想要干什么?

在仁宗皇帝的灵前不敬,这是大逆不道啊!

然而还不等他们想明白瑞王想干什么,他们自己就被人包围起来了!

周围不知何时忽然涌出大批黑甲军,将王公大臣们和仪仗队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随行而来保护新帝和王公大臣们的禁卫军紧张地与之对立着,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候,众人却见瑞王从怀中掏出一张明黄纸绢,接着扬声道“本王有先帝亲笔的遗诏,你们之前看的那个遗诏,是假的,是太子心怀不轨伪造的,本王才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选!诸位大人,莫要被太子所欺骗了!”

新帝登基大典之日,瑞王拿出另一份遗诏,声称太子的遗诏系伪造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之际,入内叩拜先帝的太子缓缓自殿门内出来了。

太子一派坦然镇定,看着瑞王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怜悯,“皇兄可知,伪造遗诏是什么罪名吗?”

瑞王却不接太子这话,只自顾叫嚣道“乱臣贼子,休得再煽动人心,今日当着父皇的面,你若老老实实答应交出皇位,为兄也不为难你,可你若是执迷不悟”

群臣听到这话,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太子却冷冷问道“若我不应,你待如何?”

瑞王闻言双眼微微一眯,方狠狠道“若你执迷不悟,那便别怪为兄不客气了,为兄今日便替父皇,教教你什么叫纲纲常伦理,大道得天!”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成王败寇

这发展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原本好好的登基大典,谁能想到瑞王竟会有如此举动呢!

瑞王口口声声说自己持有先帝亲笔遗诏,又说太子的遗诏是自己伪造的,让太子交还皇位,否则否则怕是要动武了!

看瑞王这架势,准备似乎还挺充分。

而同时,这也说明了太子的怀疑并没有错。

此前太子就一直怀疑,瑞王不会眼看着他顺利登基却什么都不做,但他也没想到,瑞王竟然真的会在他登基大典之日挑起事端,意图混淆视听,谋朝篡位!

这叫太子如何能忍?

太子冷冷瞥了瑞王一眼“父皇临终亲口同几位大人说过遗诏一事,王兄若是不信,大可自己问几位大人。”

惠帝临终之际,确实亲口与右相等几位朝中重臣说了,传位于太子,而并未提及瑞王,甚至在死之前,都没有见瑞王。

这也是瑞王最为不甘的一点。

果然,瑞王一听太子提及惠帝临终之际,便怒道“你还敢提父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拍着良心说说,你是如何阻拦本王与父皇见最后一面的!你篡改父皇遗命,威胁诸位大人帮你撒谎欺骗天下人,今日本王若不代替列祖列宗好好教训教训你,实在难慰父皇在天之灵!”

仁宗皇帝临终之前恨极了两个人,一是荣贵妃,另一个便是瑞王,所以临终之际都不愿见瑞王最后一面,此乃仁宗遗命,右相等大人们皆可作证,但瑞王却不知道,或者说,即便知道了也会假作不知。

因为相比于仁宗死前连见都不想见他,他宁愿相信是太子控制了仁宗,不让他们父子见最后一面。

而他今日,便是要代替祖宗,代替仁宗来教训太子的,所以一听太子提及仁宗临终之事,便显得格外激动。

太子却一直很镇定,镇定到近乎有些漠然,他不理会瑞王的叫嚣,只道“本宫乃父皇亲命的皇位继承人,念在兄弟同根的份上,王兄若就此收手,本宫可答应王兄,不为难这些人,王兄不要执迷不悟了,在此地生事,王兄就不怕搅扰了父皇的在天之灵吗?”

“那你是不答应本王的条件了!”瑞王却不听太子劝说。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成王败寇,他只能战,不能退!

太子见瑞王态度坚决,也知再劝无用,便也冷下脸来,“王兄的条件实在无稽,本宫不能答应。”

这便是谈不拢了。

杀声突然响起,兵戈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铮鸣。

文武百官被吓得四处逃窜起来,这时候,瑞王带着十来个铁甲军,直冲向太子。

他拎着从手下手中拿到的剑,赤红着双眼挥舞着手臂奔向太子,大有要将太子碎尸万段之势。

然而,太子却不像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动也不动地站在几名亲卫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这目光刺激了瑞王,他情绪不由更加激动,胸臆间一股暴戾之气忽然涌起,满心只想杀了太子,取而代之。

他才是这天下之主,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四周杀声震天,乱作一团,有不少朝官都受了伤,哀声四起。

黑甲军数量不少,禁卫军一时难以抵挡他们的攻势,眼见着节节败退,朝臣们不由担心起了自己的小命。

而就在此时,瑞王已经持剑冲到了太子面前,太子的亲卫也被黑甲军缠住了手脚,眼看着,瑞王的剑尖就要逼到太子面前,有臣子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陛下小心!”

虽太子还未自称为“朕”,但实际上,他已经算是这天下的新主了,所以有臣子惊慌之下称呼他为陛下,也没有错。

当然在这种时候,也没人还会在意称呼的对与错,若太子真被瑞王所杀,那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之际,远方忽然一箭穿空而来,正射进了瑞王持剑的右手臂膀,瑞王登时手一抖,手中宝剑已经掉落在地,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忽然涌来数万人,手持刀枪,身着甲胄,踏着雷霆万钧之步,迅速逼近。

形势陡然逆转。

之前还勇猛无匹的黑甲军,很快便被这支军队给打败了,接着,众人便见一银甲将领疾步上了台阶,来到太子面前,单膝跪下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众人这才恍然看清,来人正是陆铮。

那么,这支军队便是才在西北打了胜仗的镇北军了?

不少朝臣们暗暗发出松了口气的吁声,陆铮来了,瑞王这反,肯定是造不成了,这不,先前还一脸咄咄逼人的瑞王,此刻已经哀嚎着被押了起来。

陆铮那一箭,角度颇为刁钻,是直接射进瑞王的肩胛骨的缝隙里去的,那感觉,可比直接射进肉里疼多了,瑞王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大罪,早疼的冷汗直流,哭嚎不止了。

而陆铮所谓的救驾来迟,到底是真来迟了,还是早有安排,此刻却是没人敢深究的。

大家只要知道结果就够了。

很显然,瑞王输了,输得很彻底,这一次,瑞王的下场,只怕不会好。

登基大典虽然还未完成,但太子已经叩拜过先帝梓宫,右相也宣读过了先帝遗诏,太子其实已经是南诏新帝了。

瑞王方才剑指新帝,这便是弑君。

弑君,那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瑞王出身皇家,诛九族是不能了,但瑞王府上下,只怕难有能活命的了。

太子自然不会真的怪陆铮来迟,因为一切本来就是他跟陆铮商量好的。

虽然他不知瑞王要在今日动手,但他一直防备着瑞王,又怎能不做准备?

他急诏陆铮回京,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瑞王与一干叛党皆被拿下,登基大典还是要继续。

之前的混乱导致几位朝臣受了伤,索性都不重,经太医医治后,都勉强支撑着继续参加登基大典。

一场逼宫之乱,以新帝大获全胜收场,后来史书撰写这段的时候,将这场动乱称之为“弘治之变”,概因其正发生于弘治元年。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喜上加喜

瑞王在新帝登基大典上发动兵变,意图弑君篡位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师。

百姓们闻听此事,除了感叹两句,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但朝臣们不同,他们大都亲身经历了那一日的哗变,因而除感叹之外,也不免觉得皇家这潭水实在太深。

瑞王意图造反不假,这他们亲眼所见,但新帝那日表现更像是早有准备,他们也是看在眼中的,然而成王败寇,瑞王现在已经输了,自然也就没人再去深究这些,惹新帝不快。

自古争权夺位,失败者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然先帝新丧,新帝不想制造太多杀戮,因而倒是没有如群臣所想那般大开杀戒,只下令处死以瑞王为首的少数几个兵变的主谋者,至于瑞王府其他家眷仆从,倒是留了性命,只盼了千里流徙。

朝臣们对新帝此举自然大加赞颂,言新帝仁慈,瑞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新帝却还顾念骨肉亲情,没有赶尽杀绝,堪称仁君,颇有先帝当年风范。

新君仁厚,乃国家百姓之福,朝中更是无人替瑞王说话,那些曾经效力于瑞王的官员更是担心仕途受到牵连,为新君所不喜,因而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老实。

先帝新丧,新帝继位,不适合有太大举措,因而新帝并未急着整饬朝局,多是先处理一些先帝在时尚未处理完的政事。

头一件要紧的,便是匈奴来朝一事。

这一次,匈奴来朝,可不仅仅是朝觐这么简单,而主要是来签署投降协定的。

匈奴王要送自己的长子来京做质子,这是南诏同意匈奴称降的第一个条件,剩下的,还要慢慢商量,最近这几日,新帝便一直在忙这件事。

除了这件事,还有对征北军的奖赏,也要逐一定下来。

是功是过,总要有个明确说法。

然虽则具体封赏还未下达,但所有人几乎都明白,陆铮的封赏肯定轻不了,只看怎么封罢了。

除了陆铮,跟着他的几位副将也都有大小不一的战功在身,加官进爵已然是板上钉钉,这些人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新朝新贵。

这其中,以陆文等几个年轻将领最为受欢迎。

陆文正值婚龄,想要招他做女婿的人家,可着实不少,只是先帝新丧,这事不好拿到面上来说,因而才没人登陆家的门。

可即便这样,陆文也被吓得几乎不敢出门去。

……

新帝登基一月后,先帝陵寝修建完毕,钦天监择了吉日,新帝亲自送先帝梓宫入葬。

待先帝入葬后,接近着便是太后和皇后的晋封大典。

礼部遵新帝与太后命令,两次典礼皆一切从简,并不铺张。

册封大典后,因太皇太后还在,太后便暂时未挪宫,依然住在凤仪宫,而新晋的皇后娘娘则从东宫暂时搬到了紫华殿,另外两位侧妃,也一并封了妃位,挪入内宫安置。

杜家出了位皇后,以后也许还要出一位太子,一时之间,杜家在京中也是风头无两。

除了杜家,太后母家文家,大学士林家也都得到了不同封赏,再加上护国公府陆家,这四家已俨然成了鼎立京师的四大家族,凌驾于各大世家之上。

陆铮等一众将领的封赏也下来了,不过,陆铮的封赏倒是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大,但也不小。

当年陆铮受封护国公世子的时候,先帝曾言,待陆铮成年,便让陆铮接掌护国公之位,然先帝在位时,并未做到,倒是新帝一继位,便兑现了这个承诺,陆铮也就一跃成了南诏史上最年轻的超品国公。

国公之上,便是异姓王了,封无可封,因而,这个封赏倒也不算小了。

而陆文也晋封了二等武威将军,这么年轻就坐等二品大员的,也着实少见。

毕竟武将与文官不同,若无战功,可是不能随意封赏的,而陆文这份封赏,也是自己实打实拼杀而来的,因而倒也没人乱说什么。

又或许是想说却不敢多说。

毕竟新帝虽然看上去平易近人,但可没人会天真到以为他真的没有脾气,平易近人。

别的不说,就说新帝能扭转原本不利于自己的局势,成功登顶帝位,就没人敢小瞧这位新君的手腕和政治才能。

谁看不出新帝现在是在不动声色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呢?

可现而今朝局几乎尽在新帝掌握,几大世家又都靠拢新帝,其他人又岂敢站出来做出头鸟呢?

为官之道,讲究进退得宜,该退的时候,还是要退的

而新帝接下来的另一道旨意,更是让众人看出了他对陆铮的偏爱。

陆铮接了国公之位,其妻顾氏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了,国公夫人之上,原本再无可封,但新帝却偏偏又封了顾氏郡主之位,授金册,禄二千石,并将清河郡划给顾氏做封地。

有了封地,安笙这郡主之位便不只是个名号这么简单了,这是等同于亲王之女的待遇啊,这下子,众人算是知道新帝对陆铮到底有多偏爱了!

相比之下,陆铮之母林氏晋封为一等国夫人,便没那么轰动了。

虽然大丧期间,一切庆典活动皆停止了,但陆家依旧接帖子接到了手软。

先帝梓宫移送去寿皇殿后,安笙便“病愈了”,跟随林氏去参加了法会,众命妇见她面上仍有病气,还曾暗暗叹她命不好,有那刻薄的甚至还暗地里说她是短命相,哪成想转眼之间,人家便成了一等国公夫人,兼异性郡主了!

这时候,谁还敢说人家命不好,说人家短命,这分明是个大富大贵的么!

安笙知道别人暗地里议论她,倒也不在意。

其实她之所以面色不太好,倒并非装出来的,而是真有些“问题”,只不过,此问题非彼问题,她暂时也有些拿不准,因而就连陆铮和林氏都未曾说过罢了。

直到朝廷的封赏下来后,她方才确定了自己的“问题”出在何处。

她怀孕了。

大抵是她脉象有些弱的原因,到了两个月竟还不能确定,直到近三个月了,才确定是喜脉。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正文完

确诊自己有了身孕了后,安笙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几个伺候的人,当然还有林氏。

林氏听后自然十分欣喜,当即便要赏赐下人,却被安笙拦住了。

安笙之所以拦住林氏,一是本性不喜张扬,二也是考虑到先帝才下葬不久,朝局又未完全稳定,不想因此事让陆铮被人说嘴,哪怕她这孩子是先帝驾崩之前就已经怀上的,但也难保有心有些之人会借此生事。

林氏被安笙一劝,也觉有理,便没张扬,同时也打消了知会亲朋好友的念头。

不过,亲朋好友暂时不说,永宁侯府那边,总要派人说一声吧,毕竟好歹也是亲家不是?

然而,安笙听林氏这样问,微微怔了一下之后,想了想,还是摇头说先不说了。

先前瑞王造反,虽因新帝仁慈之故,并未一并处死其家眷,但一干家眷也都判了流徙,顾家大小姐顾凝薇作为瑞王侧妃,自然在流徙范围之内。

按说这本没什么好说的,皇明既下,下面人老老实实执行就是,身为瑞王侧妃,瑞王造反,顾凝薇没有被一并处死已是新帝仁厚,但偏偏永宁侯顾麟不知打哪听了别人撺掇,竟然来护国公府找安笙,想让她跟陆铮说说,让陆铮同新帝求个情,免去顾凝薇的流徙之罚。

相当然而,这样的事,安笙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且不说皇命不可违,就说顾凝薇几次要置她于死地,她也实在没办法那么大度,冒险去帮顾凝薇求情,更别说甚至还要牵连陆铮和整个陆家。

然而顾麟却不管这些,见安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便只觉得面上挂不住,当即直指着安笙骂她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安笙倒也不至于因顾麟的无理要求和指责而生气伤怀,她更多的,是不在意。

不过她现在有了身孕,林氏问要不要通知顾家,按理说其实该通知一声的,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那个“家”,也没有真心关心她的人,自然也没有她还在意的人。

而顾家如今已经分了家,几房人各过各的,不通知永宁侯顾麟,自然也就不会通知二房和三房了,而二房和三房也不知为何,新帝登基后,竟然也一直没人找上门来求她帮忙办事。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她不想跟顾家再有过多牵扯,她娘的牌位也早被她带出来了,顾家于她,本就再无什么情分可言,没有密切来往,反倒最好。

林氏是知道顾家那些糟心事的,因而安笙说不通知顾家那边,她也没说什么。

安笙怀孕了,这是大喜事,一想到陆铮就要有后,林氏便高兴的不行。

陆铮近来非常忙,朝中事务繁多,再加上匈奴送质子入京投降一事,皇上交给他督办,所以他常常要忙到天黑才能回家。

这阵子安笙食欲一直不好,陆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每日除了催着厨房变着花样儿给安笙做好吃的之外,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他现在只想赶紧忙完手头上的事,好抽出时间好好陪陪安笙。

今儿刚下朝,便接到林氏派人送来的消息,说安笙想吃云华楼的虾肉云吞,陆铮下朝之后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只留下一众想跟他套套近乎的同僚伫立风中,久久反应不过来。

陆铮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云华楼,便叫掌柜的跟后厨说,让做一碗虾肉云吞。

原本云华楼晚上是不卖虾肉云吞的,可有句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让磨推鬼,想当然耳,又有钱又有权的陆铮想要虾肉云吞,那自然是不卖也要卖的。

况且,这云华楼的幕后老板乃是文韬,就但凭他与陆铮的关系,陆铮想要一碗虾肉云吞,后厨也是肯定会给做的。

没一会儿,云吞便做好了,掌柜的亲自给装到精致的食盒中,然后立刻交给了陆铮。

陆铮留下银子,又风一阵地走了,留下掌柜的举着银子追赶不及,最后只能摇头回去了。

陆铮带着云吞回了府,刚拐过垂花门正要进去,就见母亲林氏匆匆迎了出来。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陆铮奇怪地问道。

他近来一直都忙,也不见林氏特地出门来迎他啊?

正疑惑着呢,便见林氏来到他面前站定,然后看着他手中的食盒问说“云吞买着了?”

陆铮有些诧异地看着母亲。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母亲方才可是在笑?

不过他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答说“买到了。”

安笙想吃,他自然要买到。

然后,陆铮便见林氏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而且,还用一种他说不好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两眼。

陆铮“???”

林氏才不管儿子心里如何疑惑呢,当即摆摆手,让儿子赶紧回去。

陆铮也急着回去,便朝林氏行了一礼,大步走了。

林氏看着儿子远走的背影,半晌才摇摇头,失笑道“傻小子”

扶冬听到林氏这话,想到陆铮方才的模样,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且说陆铮这边大步流星来了安笙的院子,刚到廊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廊下守着的两个丫头,都是安笙的陪嫁,是安笙信任的人,陆铮自然也信任,往常每日他回来,都会先问两个丫头安笙歇下没有,两个丫头便会答歇了还是没歇,今儿却一脸掩不住地喜气洋洋地叫他赶紧进去,说安笙正等着他呢。

陆铮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今晚大家好像都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过他也并未深想。

毕竟大家也不是愁眉苦脸的,想来不会是不好的事情就是了。

这般想着,陆铮便提着食盒匆匆进了屋。

一进去,就见安笙斜靠在贵妃榻上,似睡非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慵懒劲儿。

许久没看到这样放松的安笙了,陆铮登时呼吸一滞,握着食盒的手也紧了紧。

安笙听到动静,便懒懒地朝陆铮这边瞧了一眼,见是他回来了,也没起身,只笑着道“夫君回来了。”

陆铮听着她软软的语调,喉头不由一滚,然后缓步朝她走了过去。

待来到贵妃榻旁,青葙行了礼,伸手将陆铮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然后便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不远处的博山小炉里燃着瑞脑香,香气袅袅,轻灵温雅,这味道让陆铮的心也不由地更软了些。

这时候,就见安笙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然后又将陆铮也拉着一道坐了下来。

“我有件事,想跟夫君说。”

“何事?”许是屋内香气太过朦胧,陆铮人有些愣愣的,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么问了一句。

安笙没急着回答,而是含笑拉过陆铮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才道“你要做爹了。”

你要做爹了

陆铮放在安笙腹上的手顿时抖了一下,双眼不受控制地瞪大,良久之后,才颤声问“我我要做爹了?”

语气中是浓浓的不敢置信。

回答他的,是安笙笃定的点头。

陆铮这才像是有了真实的感受似的,喜色爬上他惊愣的面容,接着,他忽然一把将安笙打横抱起,然后转了起来。

他太高兴了,实在抑制不住满腔的激动和喜悦,他要当爹了,安笙的腹中,有他的孩儿了!

他想要大叫,想要所有人知道他的喜悦,然而最终理智还是压过了这份狂喜。

安笙有孕了!

陆铮转了几圈,又浑身僵硬地将安笙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贵妃榻上,然后紧张兮兮地问她“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你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他闹你了?我”

“你一下子问那么多,可叫我先回答哪个呢?”安笙见陆铮越问越没边儿,只好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然后又拉过他的手,安抚道,“你别紧张,孩子还小呢,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陆铮听到安笙这话,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心说这可怎么放心,孩子是在安笙腹中,难过的是安笙,受累的也是安笙,他怎么可能放心呢?

陆铮的反应,大概是全天下刚做父亲的人都会有的反应,虽有些傻呆呆的,却也傻的可爱。

安笙见陆铮一副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得自己拉着这个紧张兮兮的“父亲”,说起了腹中胎儿的事情。

他们从孩子出生说到长大,虽然孩子还没出生,但他们却似乎已经能看到这孩子出生以后的场景了,甚至,陆铮这个做爹的都开始烦恼起了如果生个女儿,以后该怎么赶跑胆敢觊觎女儿的臭小子了。

不得不说,陆铮这担心,也着实太过超前了些

青葙送云吞进来的时候,就见安笙和陆铮一坐一单膝跪着,靠在一起低低絮语,烛火的光晕打在他们二人身上,是那样美好又安宁,美好到,她甚至不忍心去打破这份温情。

窗外一阵西风斜斜吹来,树影轻晃,池上两只鸳鸯缓缓而过,漾起一圈涟漪



番外一

安笙怀孕初期时候,害喜症状并不明显,每日好吃好睡,竟还胖了些许,实叫陆铮与林氏心头大慰。

彼时新帝登基时日尚短,朝堂还未完全肃清,是以陆铮这个新帝头号心腹甚是忙碌,不说每日早出晚归,也是难能有闲暇时候。

因忙于朝事,陪伴妻子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好在安笙并无多少害喜症状,她又一向支持陆铮,不愿因一己之身,叫陆铮荒废正事,再加之家中有林氏悉心照顾,还有陆翊每日过来陪伴,逗安笙开心,是以陆铮总算不至太过牵肠挂肚,能暂且将心思放在助力朝局稳固上。

然等安笙怀孕到了七月中,却忽然间害起喜来,每日吐得昏天黑地,好容易养起来的那些肉,竟短短数日便眼见消失了,人也虚弱下来,这可急坏了一家子,林氏和陆铮将阖京擅长妇人症状的大夫尽数请进府里,太医也请了几个,却都没甚用处,安笙害喜之症依旧十分严重。

这下子,陆铮再无心朝事,忙上假疏,请皇上允准自己在家陪伴妻子,直至妻子平安生产。

皇上看到陆铮的请假折子倒没生气,只叫人通知皇后娘娘,以皇后的名义赐下许多补身药材,又命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前去替安笙诊治,却是没批复陆铮的假疏,倒也并未驳斥,只叫陆铮先安心陪伴妻子,待妻子情况稳固再上朝不迟。

彼时朝堂已是焕然一新,朝局已尽在皇上掌握之中,就算陆铮几日不上朝也耽搁不了什么,是以皇上才有此回复。

帝后派下众多太医,到护国公府替护国公夫人安胎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师,阖京上下无不私下感叹,帝后对于陆家夫妻的重视,一时间,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前来护国公府探望安笙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过大都被林氏和陆铮挡下了,只有少数几人亲见过安笙。

四公主和谢婉容是同一日来的,新帝登基后,她二人亦有不同封赏,谢婉容才为文家诞下一名男婴,同时又被封了一品诰命,实可谓双喜临门;而四公主得了封号不说,又被指婚给了杜奕衡,也是心愿得偿,好友们都各有圆满,安笙自然替她二人高兴。

自孕期后安笙出门便少了,四公主和谢婉容常来看望她,姐妹三人感情非同一般,因而她二人前来,安笙说什么都是要见的。

只是她害喜的症状依旧没有缓解,才同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吐得不行。

四公主还未嫁人,到底不知女子怀孕之辛苦,然谢婉容却是已经当娘了,见到安笙吐成这样,不说感同身受,也是心疼又焦急。

“怎么好端端的,倒吐起来了呢?前些日子还好好好地,可是吃了什么不对口的,或是凉着了?”谢婉容忧心忡忡,却不敢问及胎儿情况,恐安笙害怕。

四公主亦同样忧心不已,“太医怎么说的?可有法子缓解一二?总这样吐,人都要吐坏了啊!”

安笙吐了一阵,漱了口,又拿酸梅压了压,这才有气无力回二人道“太医们都瞧过了,也没说出什么来,左不过就是害喜,孩子倒是好好地,早先以为我躲得过这个,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到底是这个小磨人精”

说罢,她又低头抚了抚腹部,缓缓笑了。

谢婉容与四公主见她这样,互相对视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

女子不易,母亲更为不易,怀胎十月,其间辛苦实在不为外人所道。

谢婉容到底当了母亲,更能体味安笙的心情,遂缓声安抚道“我那有两个止吐的法子,已交给青葙了,你且试试,我怀着乐哥儿的时候也吐了些日子,试过倒有些用处,只等生下来就好了,你且放宽心,心情好了,兴许就不吐了”

安笙知道谢婉容是宽慰自己,自然领情,遂也笑着点头应了。

又说了会儿话,二人见安笙精力不济,便齐齐告辞离开了。

她二人离开不久后,陆铮也回来了,转头见安笙白着张脸侧卧在床上,心中便是一疼。

待他放轻了脚步来到床前,安笙却还是醒了。

见是陆铮,安笙便缓缓笑了,“你回来啦。”

听着她轻快的声音,陆铮心下不由更疼,慢慢坐在床边,将她的手拢进自己手中,低声道“辛苦你了”

安笙知他自责又忧心自己,便更不想愁眉苦脸对他,遂故作轻快回说“哪里就辛苦了,天下妇人产子多是如此,哪就我一个人辛苦?何况为了他,为了你,我一点都不觉辛苦。”

这倒是实话。

没有孩子的时候,怕是远远体味不到做母亲的辛苦,也同样体味不到做母亲的欣悦。

一想到再有不到三个月,就有一个小陆铮或者小安笙出生,她便满心欢喜,又哪里会觉得辛苦。

陆铮自然也是满心期待的,但这份期待在见到安笙如此辛苦后,到底打了折扣,只不想安笙不高兴,遂不曾说过罢了。

但陆铮心里却打定主意,只生这一胎就罢了,往后再不叫安笙这样辛苦。

不过,他这愿望怕注定要破灭了,待往后几个小团子前后簇拥着爹爹长,爹爹短的叫着,陆铮便知当初许的愿多天真

安笙害喜情况严重,多日不曾缓解,到后来,连一直闭门休养的老太君魏氏都被惊动了,连病也顾不上养,忙到涵青堂来看望孙媳妇。

尽管知道魏氏这样着急上心多半是因自己腹中孩儿之故,安笙依旧很是感念,故强撑着要起身给魏氏请安,被魏氏一叠声叫人按住了。

“让老太君伤神,是孙媳的不是”安笙人被按住了,话却还是说得的。

魏氏身体已大不如前,眼中尚还留有几分愁苦,却未对安笙表露,只用慈爱的声音劝慰道“你眼下是头胎,害喜的症状严重了些也是正常的,你且宽心,过些日子应该便好了,只是我听他们说你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这可不成,正好我那里有道食方,且叫人拿来试上一试,兴许管用,你也别担心,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一胎必定安安稳稳的。”

安笙听了魏氏这话自是感念谢恩不提。

魏氏到底还病着,精神状况不佳,因而待了一会儿便走了,走了没多久,便叫人送来一道食方,安笙等看过之后发现并非什么复杂做法,竟只是一锅烂糊的烩面。

陆铮并不怀疑祖母的心意,只实在忍不住,对这一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烩面能否勾起安笙的食欲报以怀疑。

遂小心问安笙“这只是一锅烩面,还要烂糊的,你可想吃?”

这话换个意思大概是要告诉安笙,若不想吃便算了,就不试了。

这几日因食欲不振之故,多少珍馐美味端到面前都只会叫安笙想吐,陆铮实在怕了,便也顾不上是否有不敬长辈之嫌了。

安笙还没说话,倒是林氏不知想到什么,说“若不妨试试也好,我记得当年栖霞苑那位怀胎后害喜症状就恨严重,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后来老太君便叫人做了这烩面,倒是真的吃下了。”

栖霞苑那位是谁,陆铮和安笙自然知道,既林氏不愿言明,他们便也不说。

且说那烩面做好后,也不知为何,安笙闻着味道便觉胃口大开,自然爱吃,林氏和陆铮看她吃的香甜,高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待到半月之后,安笙害喜症状慢慢有所缓解,陆家上下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陆铮也自恢复早朝不提。



番外二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九月重阳前夕,安笙夜半发动,于次日寅正诞下一名女婴。

陆铮推了早朝,从半夜起一直候在产房外,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听着安笙压抑的痛呼,简直恨不能取而代之,见到自产房中端出的一盆盆血水,更是险些气血倒涌,直到听见一声婴儿啼哭,方才一口气呼出,惊觉后背前心已尽数湿透。

孩子生了下来,陆铮再不顾众人劝阻,大步进了产房,也顾不上看刚出生的孩子一眼,便先急着去看安笙。

本来见他闯进产房,大家都吓了一跳,刚要劝他产房污秽,男子进之不吉,却见他已经扑到床前。

林氏见状先是无奈,后失笑摇了摇头,对众人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再拦,几位嬷嬷这才各自忙开。

安笙刚生完产,浑身疲惫,头发湿漉漉贴在两颊额头,浑身水捞出来一般,嘴唇也发白干裂,看得陆铮心疼不已。

安笙见到陆铮,也顾不上自己仪容不整,未语先湿了眼眶。

其实她这一胎生的并不算太艰难,只是女子生产不易,都是要遭大罪的,尽管不曾难产,也实在折腾得够呛。

她自问是个能忍痛之人,方才却也忍不住呼喊出声,那时候,她也想过若陆铮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不过这念头到底只一闪而过罢了。

女子生产,面容多狰狞不堪,纵然她不在意这些,却也不想陆铮见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如今见他不顾产房血腥冲进来看自己,满眼爱怜心疼,不见一丝嫌弃,心下自然熨帖感动。

这边厢,他们夫妻二人含情对视,喁喁私语,那边厢,接生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却不免有些失望。

原来早在接到护国公府的聘请后,她便知道护国公府三代单传,子嗣不丰,满心期盼着安笙这一胎是个男孩,她这个接生嬷嬷也好讨个大赏,哪成想如今却是个女婴,护国公更是连看也不看孩子,可见是不喜女儿的,想来这厚重赏赐怕是没望了

但到底是给权贵之家干活,哪怕心中不大高兴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见林氏来看孩子,忙堆上满脸笑意朝林氏道“老夫人快且看看,这孩子长得可真俊,还从没见过刚生下来就这样白嫩标致的女娃娃呢。”

林氏虽也期盼孙子,但孙女同样喜欢,且若抛开支撑门庭的心思,孙女倒是她更为期盼喜欢的,再看这孩子果真如产婆所说,是从没见过的白嫩可爱,当下更是欣喜不已,忙将孩子接过来逗弄。

安笙听到她们二人说话,才想起自己还没看过孩子,忙叫将孩子抱给她看看。

陆铮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没看过孩子呢,于是忙也转头去看林氏。

林氏在小夫妻俩殷切的目光里,将孩子抱了过来。

安笙产后虚弱,抱不得孩子,林氏便指导陆铮去抱。

可怜陆大将军面对千军万马毫不改色,对着自己亲生女儿却如临大敌,浑身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氏看的好笑,扯着陆铮的胳膊教他怎么抱,又打趣说“快放松些,别紧绷着了,仔细膈着我宝贝孙女。”

陆铮听了林氏这话,忙尽量放松身体,待到浑身不那么僵硬了,便微微弯下腰去,慢慢地挪动双臂到安笙面前,跟安笙一起低头去看女儿。

怀中的婴孩不似一般初生婴孩那样皱巴巴的,竟是难得的皮肉舒展,白白嫩嫩,且胎发浓密,虽未睁眼,却已隐隐可见日后颜色,简直叫人一看心都快化了。

陆铮鼓噪的心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看看孩子,又看看妻子,从来流血不流泪的昂藏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我们的孩子,安笙,你看她她那么小”小到他深深呼吸一下,都怕将她吹跑了。

安笙原本也忍不住想哭,听到陆铮这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尔后感叹道“是啊,那么小,不过很快会长大的”

林氏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想到早逝的丈夫,也忍不住热泪盈睫。

林妈妈看这情形,忙对青葙和扶冬使了个眼色,青葙扶冬意会,立即带着满屋子丫鬟仆妇磕头道喜,几位主子这才回过神来,止住热泪。

陆铮得了宝贝女儿,欣喜得不知如何表达,听见众人道喜,忙道“传话下去,涵青堂上下各赏三个月月钱!”

众人一听忙叩头谢恩,又说了许多吉祥话,哄得主子更加高兴。

林氏也叫人给接生嬷嬷封了厚赏,且商定请她做洗三嬷嬷,那接生嬷嬷原以为主家得了女儿或许不喜,厚赏无望,不曾想却得了这么丰厚的赏赐,自是欢喜不提。

安笙平安生产,魏老太君也得了信过来相瞧,知道生的是个女孩,却也十分欢喜,叫安笙安心休养。

反倒是安笙娘家老夫人徐氏听说安笙生了女儿,暗自失望担心,尚在病中竟然还“不辞辛劳”派人给安笙传话,让她尽快养好身子,好尽快生个儿子云云。

这话恰巧被陆铮听去,当下不顾徐氏面子,将人赶出了安笙房间,并放话往后顾家来人一律不叫见安笙的面,可见有多生气。

安笙倒是挺淡然,还劝陆铮说“她是她,我是我,她的话我又不会听,你自然也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徐氏也没多少活头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她。

话虽如此,但陆铮还是生气,更多的却还是心疼安笙,不过有些话他不欲多说,以防安笙月子里多思,反倒对身体不好,便只管点头答应不生气,让安笙安心休养。

待到洗三宴那日,护国公府宾客盈门,更是有宫中圣旨赐下,册封陆铮长女县主之位,天家恩赏可见一斑。

这下子,更是没人敢小瞧护国公府这位大小姐,也再没有人背地里暗讽安笙没有生儿子的命,再到一年后安笙再生下一个儿子,自此儿女双全,那些曾嘲笑过安笙福薄的人也终于闭上了嘴。

长女洗三过后,陆铮郑重为其取名嘉柔,登入族谱。



番外三

时光匆匆,转眼间,五年光景倏忽而过。

陆铮与安笙的长女陆嘉柔已虚五岁,长子陆安也四岁了,这一日,文韬与谢婉容的长子文思邈,杜奕衡与四公主的长女杜妙,随同父母一道,前来护国公府找陆家姐弟玩耍。

两个男娃在家时常受父亲教导,要礼让爱护妹妹们,因而做起游戏来也是依着妹妹们的喜好,玩起了女孩子喜欢的过家家。

文思邈作为最大的孩子,性格又肖似其母,持重端方,温润有礼,因而处处注意着,想要好好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然文思邈再持重也不过只是个六岁多一点的小娃娃,因而,面对五岁的嘉柔妹妹,和四岁的妙妙妹妹都哭着要给自己做新娘子的情况,文思邈便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绞尽脑汁却依旧哄不好妹妹们。

才四岁的陆安性格与其父一脉相承,完全不会讨好女孩子们,见姐姐妹妹哭成这样,虽也着急,却不知该如何哄劝,因而只好吩咐丫鬟去找母亲父亲。

等到在前面喝茶说话的几对夫妻来到花园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叫人忍俊不禁的画面。

只见小陆安皱着眉头站在一旁试图跟姐姐妹妹讲道理,文思邈一脸通红满头热汗左哄哄不好,右劝劝不听,急的热锅上蚂蚁一般,瞧着自己也快哭了,好不可怜。

几个孩子的父母们倒是不急着哄慰孩子们,反倒看得可乐,文韬甚至还戏言说“原本我是想要定下娃娃亲的,可眼下这个情况,竟不知该定你们谁家才好了。”

话音刚落,便受到陆铮和杜奕衡齐齐横眉冷对,心下齐齐想着,这厮好不要脸,想叫他儿子娶自己宝贝女儿,做梦去吧!

林子轩女儿尚小,今日便留在家中未曾过来,闻言却也暗暗警醒上了,心道往后可要提防文韬和他儿子,断不能叫人早早将宝贝女儿骗了去。

几位母亲笑了会儿,还是心疼孩子,便要上前去劝,谁知才迈开步子,便见仆从匆匆引着一位尊贵人儿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虽则太子还小,但几人依旧不敢怠慢,忙前去迎接。

太子穿着便服,但气度已见不凡,小大人似的摆摆手叫众人不必客气,然后见那边哭成一团的两个粉团子,再顾不上其他,忙先跑过去哄。

小陆安见到太子来了,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似模似样地给太子见礼。

其他三个孩子听到他这话,倒是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只杜妙年纪小,哭得发抽,忍不住打了个嗝儿,瞧着是既可爱又好笑。

太子一来,文思邈也松了口气,往常这两个妹妹哭闹,总是太子有办法哄得她们不哭,而今太子果然很快就将妹妹们哄好了。

太子今儿是微服出宫,为的正是来看弟弟妹妹们,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看嘉柔妹妹。

因前几日应承过要给陆嘉柔带自己亲手做的纸鸢,太子重诺,今日便来兑现诺言了。

当然也不会忘记其他弟弟妹妹,虽不都是自己亲手参与做的,却也是按着个人喜好精心挑选的。

有了纸鸢,几个孩子便不玩过家家了,纷纷扯着丫鬟仆从们放起纸鸢来。

太子则亲自将自己绘制的彩蝶纸鸢交给陆嘉柔。

陆嘉柔接到纸鸢,抬起头来朝太子甜甜一笑,尔后奶声奶气道“谢谢太子哥哥。”

太子听得陆嘉柔甜甜道谢,便觉得闷头画了三日,费了无数才得了如今这个彩蝶纸鸢不亏,说是甘之如饴也不为过。

太子在这几个弟妹面前向来没有架子,在陆嘉柔面前尤甚,因而十分亲和地朝陆嘉柔笑笑,又忍着没去摸摸她头顶的小揪揪,只含笑说“我帮嘉柔放上去。”

太子哥哥在陆嘉柔心中那可是仅次于爹爹的小男子汉,几乎无所不能,因而他说帮自己放纸鸢,陆嘉柔自然欣然答应。

其他孩子们各玩各的,并未注意他二人之间的情况,然一直关注着宝贝闺女的陆铮见状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太子对女儿似乎太好了些

玩了大半日,待到太阳西沉,孩子们都累了,太子也要回宫了,众人便辞别陆家夫妻,各自离去。

夜里安笙和陆铮哄睡了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便听陆铮忧心忡忡地说“夫人你说,太子殿下是否对嘉柔太过好些了?”

安笙正在对着铜镜解耳铛,听到陆铮这话倒有些不解,转头再看他一脸担忧,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不由好笑,“你也担心得太过早些了吧?太子殿下才多大,嘉柔才多大?小孩子哪里想那么多,大抵是宫中孩子太少,嘉柔他们又经常进宫陪伴太子殿下,所以感情比一般孩子好了些而已。”

“可是”

陆铮还是觉得不安,安笙见他这样担心,只好哄道“好了好了,孩子们都还小呢,待大一些自有你操心的,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了,等嘉柔再大一些,便不叫她常入宫去了总可以了吧?再说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开始上课,又哪还有多少时间玩乐呢。”

安笙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可陆铮却依旧觉得不安,但又不想安笙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便忍着没有再说什么。

可嘴上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想,所以随后虽然躺下了,他却迟迟没有睡着,不说其他,单只一想到女儿大了要嫁给别人,他就睡不着!

后来后来等到女儿做了太子妃,再后来做了一国之母,陆铮这位老父亲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担忧,原来真的并非杞人忧天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深宫之中的太子殿下。

也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今日嘉柔妹妹对自己笑得那样甜,太子殿下便觉得满心欢喜,无论如也睡不着啊

才刚七岁的太子殿下自然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而等到他懂得自己因何如此,却还要些时候。

不过,如今却还不急这些,相信时光总会给太子他想要的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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