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媛 - xp1024.com
《娇媛》


第1章 凤签

景和二十六年的三月初八,对于大夏朝每一位待嫁的贵族少女来说,都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安阳大长公主将会带这些适龄贵女前往万元寺赏桃。

咳咳,欣赏万元寺后山那连绵成群的桃花自然只是一个借口啦。

实际上,是要在这些贵女中择出一名天选之女嫁给夏朝最炙手可热的美男子六皇子赵勋,来给两个月前忽染重病从此一睡不醒的慧慈太后冲喜。

虽说是冲喜,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贵女们对这一天的狂热期待。

因为六皇子赵勋,除了惊人的美貌之外,还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

陛下和元后恩爱无比,却只诞下两位皇子。

嫡长子赵端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只可惜太子乃是早产,出生时身子就有所不足,有咯血之症,能活到今日全靠太医院连绵不断的药水吊着。

这也就意味着,六皇子还是极有可能……

以往,像六皇子这样显赫的身份,能配得上当六皇子妃的女子,恐怕满夏朝也找不出几个来。

哪里轮得到她们这些出生一般门第普通的小贵女来?

主要是陛下孝感动天,观音菩萨夜里托梦,说若是能娶来天选之女为太后娘娘冲喜,那太后娘娘的病症便可无药自愈。

陛下不仅是个大孝子,还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从前听人家说起菩萨托梦都恭敬得不行,何况这次是他自己所梦?

自然是万般重视的。

当即便吩咐下去,要将夏朝所有十四到十六岁之间,在朝官员或者勋贵世家中未曾有过婚约的待嫁贵女都编造一个名册,然后择日在万元寺内,举行统一的抽签大礼。

一共三十六位符合条件的贵女,要在五百支各色签文之中随机抽选,摸到了凤签那一位,才是独一无二的天选之女。

虽然还是很难啦,但比起从前,至少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所以,到了三月初八那日的清晨,万元寺门口就已经聚满了浩浩荡荡赶来参加抽签礼的贵女们。

据说为了要挤一个有利位置,有些人十天前就派了家丁小厮背着铺盖锅碗来此排队了。

比起这些贵女的趋之若鹜,楚娇就很淡定了。

甚至可以说,这什么见鬼的抽签大会,她压根就不想去!

母亲永安县主柔声劝她,“娇娇,娘亲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但是这次是陛下的授意,又是你外祖母亲自组织的,你若是不去,这是落了陛下和你外祖母的面子吗?”

永安县主林氏是安阳大长公主的女儿,换句话来说,楚娇乃是当今陛下的表外甥女。

好歹也是自家人,这自家人都不捧场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陛下可是金口玉言说过了,这六皇子妃的人选要从三十六位贵女中选,差一个都不行!

楚娇眼巴巴望着母亲,“娘亲,我去倒是没问题的,但是能不能别让我抽签?”

她幽怨的眼神撇了过去,“您也知道的,我这人打小就手气极好,不论什么万中无一的彩头,最后中奖的人总是我。可是这一回,我压根就不想要当什么六皇子妃啊!”

永安县主好笑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傻丫头,你还真以为这是你玩过家家呢?这可是五百根签中唯一的一根凤签,娘亲让你去,也就只是给你外祖母撑撑场面罢了。”

她语气略微严肃一些,“好了,收拾一下就出来吧,莫要让大家久等了。”

楚娇望着娘亲离开的背影,长长地深深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唉!

好发愁啊!

她真的不想去啊!

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若是去,必定是会抽中那支凤签的。

手气好不是她的错,可是错就错在,上辈子她在成了六皇子妃后,所有的好运气就一下子被抽干了,接踵而至的不是幸福,全部都是噩运!

她和六皇子按照“观音菩萨托梦”指示成了婚,她也成了人人称羡的六皇子妃。

虽说没有什么感情,但两个人却也循规蹈矩地圆了房怀了孩子,可是未出五服的表兄妹是有一定概率怀上畸形死胎的。

她倒霉地撞上了这个“一定概率”。

后来嘛,就是夫妻两个相看两怕,见面都觉得别扭了,何况别的?从此之后,两个人的距离没有近过一丈内的。

六皇子登基称帝,她倒也顺利地当上了皇后,外人看自然是风光无限,除了久未有所出,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日子过得有多么像囚徒,而且还是那种死囚犯!

好不容易重生了,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楚娇怎么可能还会任由自己往火坑里跳呢?

前世的悲剧,绝对不能重演。她也要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楚娇是不想去,但这情况,确实也不去不行。

所以,她万般无奈还是跟着永安县主上了马车,赶在了抽签大会最后一刻归了队。

安阳大长公主说了一句大而虚空的话之后,抽签礼就开始了。

按照进场的先后次序,每位贵女都能往签筒里抽取一支签。

为了防止作弊,每支签首都用火漆封住,只有用特制的涂料才能将漆化开,露出里面的签文和图案。

楚娇是最后一个抽签的人,那长长的小竹条刚进自己的手中,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

这是一根多么熟悉的竹条!

这是一种多么熟悉的手感!

连火漆的气味都如此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前世那根决定了她后半生霉运的凤签吗?

你看,它还是来了,就算她改变了前世的出场顺序,但是这签却还是稳稳当当地到了她的手中。

她不要!

她现在扔掉可以吗?

正在她几乎要抓狂的时候,站在她前面的女孩柔声问道,“娇娇,你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楚娇的目光一亮,“大姐,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想要问你。”

那女孩是楚娇的堂姐,镇国大将军府长房的大小姐楚娉。

楚娉笑着说道,“你可不像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人,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

楚娇问道,“大姐,你为什么那么想要进宫?”

楚娉一愣,随即说道,“娇娇,我知道你认为我贪慕虚荣,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她顿了顿,“你父母健在,外祖母又是尊贵的安阳大长公主,整个大夏,除了那些公主郡主,你就是身份最贵重的女孩子了。

可我不同,我父亲为国捐躯却被人构陷说他懦弱,哥哥生死未卜不知所踪,母亲……

若我可以进宫,有了自己的权势,就可以为我父亲正名,可以想办法去找寻哥哥的下落。我母亲也就……”

楚娇抓住了楚娉的手,“就算你亲眼看见西六宫绕梁的鬼魂,就算你也可能成为那鬼魂中的一个,你也非要进宫吗?”

前世,楚娉确实想尽办法进了宫,不过并不是嫁给了六皇子,而是成了今上的一位贵嫔。

只可惜,比起宫里那些吃人的手段来,她到底还是太软弱善良了一些,最后成了梁上冤魂,不仅没有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连小命也搭上了。

楚娉抿了抿唇,而后坚毅地点了点头,“是。这是我最好的机会了,我想要抓住它!”

第2章 交换

楚娇眼眸微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看着手中那根可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竹条,咬了咬牙,“扔,是不可能扔掉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将它送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吧!”

按照前世的走向,堂姐没有能成为六皇子妃,还是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去博取了陛下的欢心,给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当了妾,实在是……让人唏嘘。

既然楚娉铁了心要进宫,那这凤签,就给她吧!

楚娇忽然压低声音对着堂姐说道,“大姐,我今早起来后,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安。”

楚娉忙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镇国大将军府人口稀少,三房加起来一共才四个兄弟姐妹,如今她大哥生死未卜,府里统共就只剩下了姐妹三人,她和楚娇还有三房的小妹楚妍。

她对楚娇这个二妹,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爱护的。

楚娇抿了抿唇,似乎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开口说道,“大姐,我昨夜做了个梦。”

她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这才小声在堂姐耳边说道,“我梦到了观音大士,她说,她说要赐我一段福缘。大姐,你知道的,我的手气向来极好,运道也是万中无一,这若是……唉,我发愁啊!”

楚娉心中一紧,虽然有些酸楚,但也还是很快释然了,“傻丫头,若当真……那也是你的福缘,这有什么好发愁的。”

楚娇摇摇头,“我的性子如何,你是我长姐还能瞒得过你?我最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束,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我不喜欢。”

她顿了顿,满脸苦恼地说道,“还有那个六皇子,你们都不知道,但他是我表哥,我可清楚了。

虽说他生了一张能迷惑人的面孔,可他却是天下第一的倒霉蛋!

洗个澡能在澡盆里差点溺死,喝口水而已也能差点呛死,出门就能踩到瓜皮差点摔死,更别提什么淋鸟屎踩狗屎这种小事了。”

楚娇的脸都快皱没了,“我都不想和六皇子打照面,总觉得和他呆久了自己也要沾染霉气。诶,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话倒是真的。

和楚娇的好运气相比,六皇子赵勋就显得太过倒霉了一些,时不时就能听到宫中传出他头破血流落水摔伤的消息。

不过,这一切从他们两个成婚后就开始有所改观。

人人都说,是因为楚娇的好运气使然。

或许是吧。

毕竟从那时起,她的运气就开始变差了……

但仔细想来,也是因为赵勋实力变强大的缘故。后来他接掌了朝中几大重要的势力,背后还有楚家支撑,一步步变强,就再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

所以,堂姐跟了他,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楚娇定了定神,抬了抬手中的签子,“若不是没办法,谁要抽这个签,真害怕最后倒霉的那个人是我啊!”

话音刚落,她的脚不知道何时够到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她脚下一滑,忍不住喊了一声,“哎呀!”

千钧一发之际,楚娉连忙将堂妹拉住,但这牵扯之下,两个人手中的竹签纷纷掉落。

楚娇躲过一劫,有些余惊未平。

她拍了拍胸口,“还好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摔个狗吃屎,要不然,岂不是要成了那些人暗地里的笑柄?”

这些贵女们虽然明面上对她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不少巴结她的,但是背地里却多的是喜欢嚼人舌根的。

她若是真的摔了,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楚娉揉了揉堂妹的头发,“好啦,没事就好。快要轮到我们了,还不赶紧有点正形?”

说着,她弯下腰来,捡起了离她近的那一根签。

楚娇吐了吐舌头,忽然乖巧起来,“嗯,我都听大姐的。”

她也弯腰将脚下的竹签捡了起来。

嗯,不错,手感立时就不同了,甚至连火漆的香味都好闻了许多呢!

前面的队列中,女官一个个地检查,不断有侍女将结果小跑步回去反馈给安阳大长公主听。

三十六位贵女已经检验了三分之二,可是凤签却仍旧没有出现。

大长公主急得不行。

陛下言之凿凿菩萨指示一定要在签筒内放置五百根签,可是才三十六位贵女,能够抽中凤签的概率太小了。

但陛下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大手一挥,“皇姑且放心,菩萨说了,凤签必出!”

可若是签验完了,压根没有凤签呢?

反正菩萨是不会错的,陛下也是不会错的,那错的人就必然是她安阳了……

甚至都没有办法作假……

签筒是陛下亲自准备的,为了防止作弊,陛下做了相当完善的保护机制,签筒的底部有一个小锁,钥匙只有陛下才有。

这五百根签,也是陛下亲手一根根地放置进去的,每根都封了火漆,压根不知道哪根才是真正的凤签。

她就是有心想要弄一个天选之女出来,也毫无法门啊!

大长公主到底按捺不住了,对着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说道,“蓝姑,接下来的几位,你亲自去验。”

蓝姑是陪着大长公主长大的宫女,后来大长公主嫁了驸马,有了长公主府,她便也跟着出了宫。

她一辈子未曾嫁人,一直都跟在大长公主左右,成了长公主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事嬷嬷。

一身深蓝色的锦袍,面色严肃,不发一言。

蓝姑的气场极大,径直走到了队伍的尾列。

此时,现场的三十六位贵女,便只剩下最后五人手中的签子未曾得到验证了。

楚娉紧张极了。

她很聪明,知道此时尚未结束验签,就说明凤签未出,她仍有机会。

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她心里在想,“果然如同二妹所言,她昨夜梦到了观音大士吗?那福缘,真的就是凤签?”

倘若真的是,那她夺了二妹的福缘,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

楚娉咬了咬唇,努力驱赶这想法。

下一刻,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坚毅起来,“不,就算我真的夺走了二妹的福缘,那也并不是坏事。二妹素来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进宫对她来说,并不是好的选择。何况,她还对六皇子诸多厌恶不满。”

她转过身去,眼神温柔地看了一眼楚娇,“若是……你送我一场富贵,我便护你一生周全!”

楚娇笑嘻嘻地回应了堂姐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

她低声咳了一下,“大姐,快到你了!”

楚娉连忙转过身安静默立,一颗心紧张地都快要跳出来了。

蓝姑将火漆烧开,然后用特制的药水将签首的图案擦出,骤然目光一亮。

她激动地举起了手中的签子,用她最洪亮的声音喝道,“凤签出!”

第3章 庆贺

万元寺桃林前宽阔的空地上,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便有人窃窃私语。

“是谁?是哪个那么好运气得了凤签?”

“是楚娉呢!”

“怪不得,她们楚家的人天生运气就好。还记得楚娇吗?每次有那种抽奖的事儿,彩头总是她的。”

碍着蓝姑在,这些贵女们说话都小小声的,但却也还是传了些许到楚娇的耳边。

自然是各种声音都有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她睫毛微动,压根就不理会这些,满脸笑容地握住了楚娉的手,“呀,姐姐是天选之女呢!太好了!”

楚娉有些发懵,哪怕现在已经确定凤签是她拿的,可却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二妹的梦,是真的呢……

楚娇轻轻地晃了晃堂姐的手臂,“大姐,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六皇子这个人,除了倒霉一点,没有别的毛病。”

她顿了顿,“事实上,他人还不错的,长得又俊俏,当我姐夫我觉得还行。而且,倒霉这种事,可能也有一定的年限,等过几年,许是就会转运了。”

楚娉总算回过神来,她脸颊微红,眼神复杂地看了楚娇一眼。

有愧疚,也有感激。

蓝姑的态度一下子就恭敬起来,她躬身对着楚娉说道,“恭喜楚大小姐,您得了凤签,就是陛下所要找的天选之女,还请跟奴婢过去大长公主那边复命。”

楚娉点点头,一扫刚才的惶恐,不卑不亢地点头,“好,那就有劳嬷嬷带路了。”

她捏了捏堂妹的手,“我去去就来。”

楚娇笑意盈盈地摆手,“去吧去吧,别怕,我外祖母可慈祥了,又好说话,你不必紧张。”

等到看着堂姐的背影离去,她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小胸膛,心里暗想,“哎呀嘛,真是吓我一跳,还好完美地将这火坑避开了。有惊无险!娇娇,看来你的确是天生福娃,上辈子过得不好能推翻重来,这辈子也总能逢凶化吉!”

凤签一出,安阳大长公主激动坏了。

天选之女有了,就意味着她这趟差事办好了,总算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否则,就算她是身份尊贵的皇姑,陛下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失去了圣心,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说来也是神奇,五百根签中只抽取三十六支,居然还是出了凤签,可见观音菩萨的托梦是灵验的,这也意味着太后娘娘的病极有可能真的有转机了。

慧慈太后不仅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嫂子,也是她自小而大的闺中密友,她若是能好起来了,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大长公主脸上满是喜悦之色,看到楚娉落落大方地站在面前,那目光里的欣赏之意就毫无保留了。

楚娉这孩子,她是知道的。

女儿夫家的长房侄女,出身将门,但却与那些鲁莽的姑娘不同,自小就十分端庄大方,人也沉稳懂事。

虽只比自家外孙女大一岁,但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楚娉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自家娇娇却还像个不懂事的傻孩子。

嗯,虽然她个人还是更喜欢不懂事的傻丫头一点,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楚娉的满意。

这孩子配得上小六!

楚娉袅袅婷婷地福身给大长公主行了礼。

大长公主接过蓝姑手中的凤签仔细看了一下,这才满意地将签子交了过去,“很好。”

她又随意问了几句,就笑着说道,“今日就散了,你跟着你二婶和妹妹的车一道回去。

这几日在家里先好好休息休息,宫里头应该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其他的事,你也不必担心,你二婶会准备好的。”

多的话不必多说,反正来这里的人每一个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娉脸色微红,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是。”

决出了胜负,这场声势浩大的抽签礼便就结束了。

受了打击心情不好的贵女们气呼呼地回了家,本来就抱着打酱油心态的那些倒是趁机在万元寺内闲逛了起来。

楚娇摆脱了前世的命运,心情大好,原本也是想要赏赏桃花的。

但家里出了一位未来六皇子妃,注视着她们的目光又比从前还要多了,她觉得有些扫兴,便也就跟着自家娘亲和堂姐回了府。

镇国将军府坐落于京城北大街的朱雀巷,府邸是太祖御赐,周围的邻居也都是勋贵之家。

这些人家基本都有适龄的女儿参加了今日的抽签礼,早有下人将结果传了回去。

所以,当永安县主的马车出现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楚家即将出一位皇子妃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北大街。

居然还有常年不怎么走动的几家派人送来了贺礼……

相比之下,将军府的人就淡定许多了。

镇国将军府人口不多,镇国大将军楚啸天乃是夏国兵马大元帅,常年在西北边境驻军,震慑着夏国最大的邻邦锦国。

将军夫人窦氏多年前已经去世,将军也没有再娶,所以府里就是小辈当家。

原本是长房的大夫人周氏理事,但自从大老爷楚破虏在战场上牺牲大公子楚堑下落不明,周氏的精神状态就有些问题。

好的时候就在小佛堂烧香拜佛,差的时候会日夜啼哭,甚至还会有些攻击行为。

这种状况,自然再无法当这将军府的家。

如今管事的是二房。

二老爷楚震夷是因为娶了永安县主,慧慈太后体恤外甥女,就没有让二老爷带兵出征,如今在兵部任职。

二夫人永安县主有钱有地位有人脉当着将军府的家,自然管理得甚好。

只可惜这对恩爱夫妻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楚娇一个女儿,看起来二老爷也没有要纳妾生子的打算。

三老爷楚卫疆跟着大将军在边疆镇守,也是常年不在家中。

三夫人刘氏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

唯有一个女儿楚妍一直都养在永安县主膝下。

三老爷忙着保家卫国,并未再娶,在边疆倒是有一名侍女照顾起居,但也没有听说有其他的子嗣。

所以,整个镇国将军府其实也没有几口人,在京城的也就堪堪六位主子,自然没有那种家人夹道欢迎的场面。

不过,楚娉抽中了凤签,即将要嫁给六皇子,这总是一件让人喜事。

永安县主还是命人准备了一桌大席面,晚上要举行一个家宴庆祝。

第4章 发愿

说是家宴,其实和平时吃饭也没啥太大区别。

除了周氏,家里就五个人,为了看起来能热闹一些,原本就是一道吃饭的。

用餐的地方叫做馐福厅,取吃饱喝足就是福气之意。

据说是当年老将军行军打仗的时候条件艰苦,靠吃土啃树皮艰难求生,所以告诫后辈要珍惜粮食,对食物心怀感恩。

此刻,二老爷和永安县主坐在上首,三位小姐依次挨着。

一桌十个菜,比平时多了两个,都是楚娉喜欢吃的。

除此之外,永安县主还特地取出了自己酿的梅子酒,除了自己和夫君,也给三个孩子各倒了一些。

县主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对楚娉道,“我已经派人给你祖父和你三叔去了信,等陛下将婚期定了,我再快马加鞭告知他们。”

她自然不会多事去问大侄女对六皇子的看法,没有必要。

这门婚事,是陛下钦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到的凤签,陛下和观音菩萨都不容许更改。

所以,楚家只需要做好大婚的准备,其他一切都无需多言。

楚娉点点头,乖顺说道,“嗯,一切都听二婶的。”

趁着她们两位说话的间隙,楚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以电闪雷鸣之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等到做完了这些手脚,她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

一旁的楚妍见了,便也忍不住想要效仿。

但她刚举起杯,就被永安县主眼明手快地将手按住了。

县主轻轻地将杯子取过,然后放在桌上,“妍儿,你还小,不能贪杯。”

这梅子酒虽然清淡,味道也可口,但喝多了也会醉。

今日若非要庆贺一下家里的喜事,她是不会拿出来给孩子们喝的。

楚妍忙道,“可是二姐也……”

楚娇却一脸懵懂地望向她,“妍儿,你要说什么?”

楚妍跺了跺脚,“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算了,你运气好,总是被你躲过去,哼!”

自家二姐天生好运,不论做了什么坏事,永远都不会被抓包。这是上天赐予的福气,她……她还是不争辩了……

她一下子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那样蔫了,“好好好,我慢慢喝,就喝这一杯。”

楚娇最爱逗这个妹妹,见她垮着脸却又有些舍不得了。

她趁着父母不注意,压低声音说道,“好啦,等下去我屋,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楚妍闻言,便不再闷闷不乐,小脸上满是期待。

二老爷性子有些沉闷,不怎么爱说话,不过看着孩子们吵闹,他倒是露出了笑容。

家里人口太稀少了,总觉得冷清,只有孩子们打打闹闹的时候,才让他觉得热闹。

晚宴过后,楚娇和楚妍忙不迭地回了自己院子。

楚娇住在晴岚院,楚妍住在晴风阁,两座院子挨着,院中还通了一扇门,方便彼此串门。

楚娉则是在贴身大丫头紫烟的陪伴下,到了周氏修行的小佛堂门口。

她对着紫烟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和母亲说一会儿话。”

紫烟有些担心。

大夫人周氏的疯症前阵子刚发作过,最近这两天才有些好转。

不过,今日大小姐那么大的喜事,定是要告诉大夫人的,或许大夫人一高兴,病情就能好转许多呢?

夜色深了,小佛堂的烛火都已经点上,倒是亮如白昼。

袅袅香烟中,楚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越发消瘦的身影,挺直着一动不动地跪在了观音菩萨面前。

那就是她可怜的母亲周氏。

她悄声进去,屏退了旁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便跪在了周氏身旁的蒲团上,对着菩萨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对着周氏说道,“娘亲,我来了。”

周氏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但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面色也不好,很是惨淡。

净面素衣,看起来就像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妪,憔悴极了。

她听到了动静,淡淡地看了楚娉一眼,一句话没有说就又将头转了回去。

彷佛完全不认得眼前的少女是自己的女儿。

楚娉心里疼极了,素日里维持的端庄大方一下子就破碎瓦解,眼泪决堤,很快就哭成了个泪人。

但周氏对这样凄楚的哭声却也置若罔闻,仍旧一心一意地拜着她的菩萨念着她的佛经。

楚娉哭够了,这才自己擦干了眼泪。

好半晌,她挤出几抹笑容来,“娘亲,今日我抽中了凤签,不日将嫁给六皇子为妃了。等到我成了六皇子妃,定然会派人出去寻找哥哥的下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楚娉看来,没有找到哥哥的尸体,哥哥就仍有活着的希望,不亲自去找一找,她不甘心。

果然,在听到“哥哥”两个字时,周氏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些松动。

她低声说道,“找……找……找到他……”

但除了这句话,她却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楚娉心里酸涩,又抱着周氏哭了一会,这才离开。

紫烟见自家小姐红肿着眼睛出来,吓了一大跳,“明日说不定就有圣旨下来要您进宫,这眼肿成这样可怎么得了?”

楚娉擦了擦眼泪,“给我取一些土豆切片来,我敷上便是了,无碍的。”

夜里风有些凉,她衣衫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回头看了一眼,决然转身,“我一定会做到的,娘亲!”

晴岚院那边,楚娇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长长的匣子推到了楚妍面前,“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东西,算是送给你的礼物。来,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楚妍一看盒子就忍不住叫了起来,“哇,南海的沉香木,雕花也很精致。二姐,光这盒子就价值不菲了,你这里头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我……我有点激动怎么办?”

虽然年龄不大,但她外家是江南豪富的世家,过世的娘亲给她留了不少好东西。

她又是在县主膝下养大,所以见识也算广博,一眼就看出二姐给的不是普通的小玩意儿。

楚娇笑了起来,“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里面的东西可不及这盒子贵。不过,一定是你喜欢的东西。快点打开吧!”

楚妍满怀期待将盒子启开,小嘴立刻圈成了一个圆形,“这……这是……”

下一刻,她就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是一套金刀护卫的制服!我的天哪,二姐,你这是从哪里搞到的?”

第5章 算计

夏国的金刀护卫,乃是陛下从金吾卫中挑选钦点,御前行走可以配刀。

这些人出身资质都属上优,被选上之后会执行一些重要的任务,个个都算是陛下的心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有可能在六部之中担任要职。

像这样的青年才俊,楚妍也认得几个,都是些勋贵家族的世兄。

平日里见他们穿这一身金光闪闪的制服,英气飒爽,威风凛凛,她就羡慕得很。

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别说当金刀护卫了,就算是习个武都会被人叨叨。

此刻见了这套衣裳,她整个人都欢快得要蹦起来!

兴奋过后,楚妍这才想起来发问,“咦,二姐送我这衣裳干嘛?难道叫我挂着欣赏吗?”

这制服虽让人向往,可若是不能穿,那就毫无用处了。

真的收在了自己屋子里,反而还是个祸害,毕竟这是男人的衣裳呢!

楚娇嘿嘿一笑,“可不只你,我也有一套。都是按着咱们俩的尺寸量身定做的,好穿得很。”

她见堂妹仍是一副懵懂模样,不由点了点对方额头,“是谁想要去看七日后的还愿大典?非磨着要我去跟外祖母要名额的?”

楚妍小脸一红,“是……是我。”

七日后的三月十五,陛下要在钦天监的广场上设法坛,请万元寺的主持方丈圆恩大师开坛作法。

太后娘娘病来如山倒,成了陛下的一个心结。

既然有了观音大士夜来托梦告知破解的法门,一旦抉出天选之女,选定了六皇子妃,必然是要向菩萨还愿的。

这也是为太后娘娘的身子在祈福。

陛下此举出于一片拳拳的孝心,但这份孝顺若是不能教天下人知晓,那就太没意思了。

所以,陛下安排下去,在当日要开放一定的席位,在勋贵世家和朝廷重臣的眷属中,选派出一些代表来,一并向菩萨陈情。

这次去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和夫人们,年轻的女孩儿不在受邀之列。

可这么大的一场热闹,若是不去看看多么可惜?

听说圆恩大师是得道高僧,每次讲法过后,都会有些佛光普照。佛光呢,她可从来都没见过!

所以,楚妍便就缠着二姐想让她走走安阳大长公主的路子。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皇姑,在夏国地位尊崇,也深受陛下信任,这种活动,她保准能有法子将她们两个带进去,哪怕是冒充侍女也好啊!

没想到,楚娇却扔给她一套金刀护卫的朝服。

楚娇笑着说道,“我和外祖母提过,她老人家让我安生一点,这就是没门的意思了。”

她接着说道,“还好,我路子粗人脉广,找了九皇子出主意。九皇子说,还愿大典上有金刀护卫守卫,制衣坊的管事恰好还欠了他一个人情,所以就给了我两套衣裳。”

到时候人多眼杂,她们两个就找机会往人群中那么一溜,然后安静如鸡地看大典就行了。

真要被认出来,也没事儿。

金刀护卫里,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就算不是很亲近的世兄,也多少都打过照面认得。

到时候,她只要表明身份求掩护,也不会有人真的拒绝。

不过就是想看看热闹嘛,多大点事儿,谁会计较这些?

再不济,九皇子也答应她会密切照顾她们姐妹两个的。

九皇子赵旭是皇贵妃所出,元后仙逝之后,陛下没有再立新后,六宫无主,以皇贵妃为首,代掌后印。

有这么一个强力的靠山,九皇子赵旭的地位也是稳若泰山的,有他照看,能让人安心。

楚妍肉嘟嘟的脸上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没出息地被说服了,“好,我跟你去!”

姐妹两个商议定了,楚妍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娇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总算心定了,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疲惫。

她叫贴身的婢女碧桃和碧玉打了热水洗漱过后,这便要爬上床去睡觉。

临睡前在里衣的袖袋里摸到了白日里的那根竹签,觉得有些膈手,便要远远丢开去。

但她的手在与签子接触到的那一刻,却忽然又油然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楚娇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签子拿在手中左右翻看。

猛然,她看到了签子底部的一个小红点。

多么熟悉的小红点……

她眉心一跳,立刻假装若无其事地对着两个侍女说道,“好了,我要休息了,你们两个下去吧!”

碧桃和碧玉早就习惯了二小姐的跳脱性子,彼此相视一笑,便就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楚娇一人。

她迟疑一会,还是咬着牙将手中的竹签送到了烛火之上。

热火融化了红漆。

楚娇没有特制的药水,没有办法清晰地洗出签文的图案。

可是,用手帕将红漆细细擦去之后,却还是能依稀看清楚签首部分的花纹。

那些碎片拼拼凑凑,在脑海中补出了全貌,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居然也是一支凤签!

她的手忍不住一颤,签子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屋外守门的碧桃连忙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楚娇此时的身子是颤抖的,但她却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和,“不,没事。我只是不小心踢到了东西,不碍事的,明日再说吧!”

她心里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以为,那五百支竹签中,只有一支凤签。

没有想到,居然有两支!不,也许还不止。

怪不得陛下能那么笃定一定会有人抽中这支凤签呢!

他放入大量的凤签,只要不出意外,总会有人抽中的。

至于同时有很多人抽中,那倒是不怕的。

这签上了火漆,又需要特殊的药水才能解封,当场是不会有人知道抽中了什么的。

只要第一支凤签出了,后面的人就不会再有验证的机会,那些签子会被收回去。

而自己,也因为是最后一个人了,又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这样特殊的身份,才没有人强制着要回她的竹签。

若非如此,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陛下一人知晓,她也绝对不会窥破的。

前世,她排在第三个位置抽签,所以一开始就决定了她是凤签的主人,后面那些未解封的签子都被收回去了。

焉知上辈子的堂姐就没有抽中过凤签?

所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选之女,一切都只是陛下的算计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娇才终于平复了起伏跌宕的心情。

她弯腰将竹签捡了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毁掉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第6章 风寒

第二日,赐婚六皇子和楚娉的圣旨就下来了。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李葵英亲自到了镇国将军府宣旨。

这位李公公自小跟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长大,陛下登基之后,就封了他做内务府的总管太监,乃是陛下的第一心腹。

近年来,李公公只在陛下身边服侍,像宣旨这种跑腿的活儿,他已经许久不做了。

他亲自登门,足够显示了陛下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皇子大婚,一应事宜都由内务府承办,镇国将军府只需要配合罢了。

永安县主原本就是皇亲国戚,对这些很是了解。

接过圣旨之后,她就笑着对李公公说道,“有劳您亲自跑了一趟,公公若是不急着回宫复命,还请先在寒舍喝点茶水歇息一下如何?”

李公公的态度十分客气恭敬,“县主好意老奴心领了,只是陛下心里记挂此事,老奴不好耽搁。”

他看了一眼立在县主身旁的三位小姐。

中间那位是县主的爱女楚娇,太后娘娘和安阳大长公主都很宠爱这位小小姐,他自然是认得的。

最右的那位看着年龄还小,应该是楚家三房的小姐。

那未来的六皇子妃应当是最左的那位了,倒是钟灵毓秀,端庄大气得很。

李公公想到了陛下的嘱托,便笑着说道,“明日大长公主要进宫看望太后,若是县主得空,倒是可以领着家里的孩子们入宫一趟,说不定太后有感,病情能有些起色呢!”

说得含蓄。

但永安县主还是听出来了,这是想要她领着楚娉进宫的意思。

虽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但六皇子是陛下的心头肉,这未来的儿媳妇到底是什么样的品貌,陛下想要亲眼见一见。

说不定,六皇子也想要相看一下未来的妻子是何等模样呢!

县主连忙点头,“应该的。”

送走了李葵英,楚妍这才敢出声,“二婶,明日我也能进宫见世面了?”

那位李公公说了,让二婶带着家里的孩子们入宫。

她可不就是家里的孩子们之一吗?

永安县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是机灵,连这点话头都被你抓住了。”

她想了想,“也好,若是我只带着你们大姐入宫,倒是有些打眼了。明日你们三个随我一起去吧!”

楚妍开心地拍起手来,“刘韵秀总嘲笑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皇宫,说我没见识。我明日就要去看看,那宫长得什么模样,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拿这种话来挤兑我。”

刘韵秀是庆南伯的女儿,她的姑母是庆嫔。

有一次庆嫔过生日,求了陛下想要见娘家人。庆南伯夫人就带着女儿进了一趟宫。

也就这么一次,刘韵秀从此以后下巴就长在了脑袋上,看谁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楚娉的眼中也难掩期待。

京城的这些世家贵女,除了皇亲国戚,其实也很少有机会能宫的。

虽然等她成了六皇子妃,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但总还是有些激动的。

只有楚娇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她都想哭了!

那座世人眼中高贵神秘的帝宫,对于她而言,却是上辈子的囚笼。

她在那里痛苦了一辈子,也挣扎了一辈子,是死了以后才能得以解脱的。

若是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再踏入那里一步。

两年前她意外重生之后,凡有入宫的机会,总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也要装病躲,至今还没有故地重游过。

不,不想去,比起进宫,还是生病有趣一点。

一到了晚上,楚娇就让碧桃和碧玉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放在房间。

她摆了摆手,一副威严的模样,“好了,你们两个不必伺候,下去吧!”

碧桃眼巴巴望着楚娇,“我们走了,若是水凉了该怎么办?这会儿天还未热,若是不及时添加热水,很容易着凉的。”

楚娇心想,本小姐就是冲着着凉去的啊!

但这话可不能真的说出来,她笑着说道,“我不久泡,水若是凉了,我自己起来。”

她再次摆手,“我还有些人生大道理要思考,你们两个就别在这碍事了,也别急着进来收桶,明晨一块儿收拾便好。你们两个下去休息吧!”

碧桃和碧玉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但小姐任性惯了,若是不从,恐怕又要闹了起来,更是不好。

碧桃小小声地确认,“那水凉了小姐就要从水里起来哦!擦干了身子再穿衣裳上床哦!那我们……我们两个退下了哦!”

楚娇将两个丫头推出门外,然后重重地将门一关,插上门栓锁上。

三月初的天确实还有些凉,尤其是晚上,这一桶的热水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转凉。

等到凉透了,楚娇便将衣裳脱去,咬着牙潜进了水里,“哇,真的好冷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呢!”

若不是实在不想进宫,谁也不愿意这样折腾自己。

果然到了半夜,她就觉得自己发烧了。

翌日,永安县主满脸焦急地坐在楚娇的床头,“你这孩子,昨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发热了?”

她眼神严厉地撇了两个丫头一眼,“你们两个没有好好照顾小姐吗?”

碧桃和碧玉连忙跪下,“求县主责罚!”

昨夜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可是小姐还是病了。无他,一定是小姐没有听话,在冰凉的水里泡得久了。

千金大小姐的贵体和她们皮粗肉糙的小丫头不同,稍微有一处没有照顾妥帖,就容易生病。

虽然她们两个也觉得有些委屈,但却更懊悔和心疼。

小姐一生病就要掉肉,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几两肉,恐怕又要都消掉了……

楚娇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却也知道要维护自己那两个无辜的小丫头。

她抓住了永安县主的手,“母亲,不要怪碧桃和碧玉,她们两个用心照顾我,已经无微不至了。是我自己不当心,不小心病了的,和她们两个没关系。你若是要罚她们,那我……那我就和她们一块儿受罚!”

县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烧成这样了,倒还知道护着自己的人。也罢,那两丫头我就不罚了,等你好了,我罚你!”

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既然你生病了,那今日我便只带你大姐和三妹进宫,你在家里且好生养着吧。”

永安县主刚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女儿抓住了。

楚娇撑起了半个身子,眼巴巴望着县主,“母亲,您给我请太医了吗?”

县主失笑,“你这一点小毛小病的,请什么太医啊?府里就有大夫,我已经差韩大夫过来了,开几剂药喝了就能好了。”

楚娇的小手紧抓着县主的手臂不放,“母亲,我觉得浑身都像火球一样烫。”

她可怜兮兮说道,“我都病得那么严重了,母亲您就不能帮我请个太医回来看看吗?最好,是上官曜上官太医,他医术高超,尤其擅长治疗风寒,正好对我这病症。”

县主一愣,太医院还有姓上官的太医吗?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不过女儿难得提要求,她宠女如命,自然还是答应了,“行,帮你请太医成了吧?”

时辰不早,不得不要离开了。

永安县主撩着裙摆快步离开,直到快要出晴岚院的门,还能听到耳边响着女儿的呼喊,“母亲,一定要请上官太医!”

第7章 怀春

上官曜年后刚通过太医院的选拔,上月底才正式成了太医院挂牌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

虽然他是太医院首座秦如风的义子,习得了秦太医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但在这皇宫里,却没有资格给什么重要人物看诊。

挂牌十来天了,他也就给长秀宫的小太监看了一回烫伤。

长秀宫没有主位,偏殿住的是年老色衰的虞美人,无子又无宠,平时门庭冷落,等同于冷宫了。

烫伤的小太监伤情不重,却还是一脸哀怨地看着他,“周太医为什么不来?我这样不会留疤吧?”

上官曜自然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周太医如今只给各位主子娘娘看病……”

这长秀宫的请医,又不是虞美人病了,整个太医院,恐怕也只有他才会过来看一看。

但这会,慧慈太后宫里的朱姑姑却亲自来请,要他去一趟镇国将军府,给着凉发热着的楚二小姐看病。

朱姑姑一脸郑重,“这是安阳大长公主的吩咐,还请上官太医早去早回。”

上官曜心里有些讶异。

楚二小姐?

入太医院之前,义父给连他一份名单让他记熟,除了宫里头的主子娘娘们,还有皇亲国戚和世家勋贵的名号。

他知道楚二小姐是谁。

按理说,这样的身份请太医,起码也得是周太医那样的级别了,怎么会……

不过,有病人看,总比待在这里无聊要好。

上官曜不卑不亢地应下,理了理药箱,便领着药童黄芪出了宫。

镇国将军府。

楚娇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但却还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府里韩大夫的看诊。

话,还是说得挺好听的,“不过只是偶感风寒,这么小的病症,怎么好劳烦韩爷爷您呢?我叫丫头们帮我用冰块敷额头,再多喝点热水就好啦,韩爷爷还请回去吧!”

韩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是老将军从前战场上的军医,因为伤了腿就从前线上下来,在这府里养老的同时,也给家里人看看病。

这小丫头是个没良心的。

别看一口一声韩爷爷叫得甜,但他老头子都听说了,人家不让他看病,压根不是怕劳烦他,而是眼巴巴地等着宫里头的太医来呢!

韩大夫年轻时也是抛头颅洒热血过的,牛脾气上来,还偏不走了。

老爷子抱着药箱在门口坐下,“二小姐门前的太阳真好,老朽反正也没事干,就坐在这里晒晒腿!”

他还故意笑嘻嘻地冲着楚娇摆手,“二小姐还发着热呢,可不要再撑起来看着我了,怪累人的!您多喝热水,老朽自便。”

楚娇气得不行。

要不是这会儿真烧得浑身瘫软,她都恨不得将自己的枕头丢过去了。

她出生后,自家祖父就一直镇守边疆,十五年了,这统共也就只见过一两回吧!

倒是韩大夫,自从十年前老腿受了伤卸甲归田后,就一直住在将军府。

他没有孩子,将她当自己的孙女儿一样疼爱,她也喜欢这个有趣的小老头,亲切地喊着他韩爷爷。

嗨,这老头!

楚娇顿觉委屈。

她平日里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就忍心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横插一档,来坏她的事呢?

上官曜进到晴岚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面。

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爷爷,抱着药箱坐在小椅子上,背靠着大门正仰天长叹,“哎哟哟,这天真好!哎哟哟,这小伙哪是真俊!

屋子里传来少女略显嘶哑的嗓音,“韩老头,你够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啊,赶紧麻溜地走!要不然等我好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声音虽然有些疲累,但还是中气十足的。

他隔得老远都被那强悍的气势给震到了。

不过,上官曜还是很淡定。

他眼观鼻鼻观心,便将所有的声音都拒之耳外了,反正他只是来看诊,病人的私事与他何干?

上官曜跟白胡子老头轻轻作揖,算是问好,态度还挺谦恭。

对方抱着药箱,想来也是同行,看情形还和楚二小姐很熟,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镇国将军府上的韩大夫吧。

他曾听义父提起过一嘴,说当今天下论刀伤枪伤箭伤,最好的大夫应该是镇国大将军的军医韩珲。

术业有专攻,可能是楚二小姐的病有些棘手,韩大夫对此不擅长吧!

老头也冲他笑,然后拔着喉咙喊道,“宫里头的俊俏太医到了!”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动静,很快就又安静了。

碧桃从里头出来,轻轻地对着司徒曜福了福身,“上官太医好,我家小姐请您进去。”

楚二小姐的闺房有些不一般。

寻常的贵女都将屋子布置得或华贵富丽或温馨雅致,也有将门虎女的卧房像男子一样摆放了许多刀枪剑戟,这都是有的。

但楚二小姐的闺房就只有两个字:任性。

床架子是皮制的,整个地将榻包裹住,下陷式地将床上的人围住,翻一百二十个身也不会掉出去。

床头就摆了一个高高的大吊椅,铁打的骨,也包了一层皮外衣。

窗前垫高了一块地,两排大书架,随地置放了两个布艺的圆垫子。

舒适不舒适的,上官曜不知道,但看起来可不怎么美观。

他低眉敛住眼底的情绪,淡淡地说道,“在下太医院上官曜,奉安阳大长公主之命前来为楚二小姐诊脉。”

榻上的女子直挺挺地躺着,好半天才气若游丝地说道,“有……有劳了。”

虚弱地像快要死了。

若不是刚才还听到了那句怒吼,他还真要信了。

望闻问切,一切按部就班。

上官曜说道,“楚二小姐莫要担忧,不过只是寻常风寒,只两帖药就会好的。”

黄芪递过笔墨纸砚。

上官曜笔走龙蛇,飞快地将对诊的方子交给了碧桃,“一日三次,顶多三日,楚二小姐的病就会好的。”

说完,他便理了理药箱,这便要走。

楚娇急了,一把撑了起来说道,“我这还烧着呢,你不许走!”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碧桃和碧玉隐隐约约彷佛明白了什么,两个丫头的脸一下子红了。

俗话说得好,哪个少女不怀春。

如今恰好是阳春三月,小姐这……莫不是……思春了吧?

第8章 络子

上官曜也是很震惊的。

饶是再云淡风轻的脸,听了这话也不由变了色。

楚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上我了?这不至于吧!

他记性很好,素来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非常确定,在今日之前,从来都不曾见过这位楚二小姐。

那仅凭一面之缘就被人看上,这……

上官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夏国对于美男子的定义是:唇红齿白,肤白貌美。

像六皇子赵勋那样好看得雌雄莫辨的男子,才符合国人普遍的审美。

所谓的京城四公子,哪个不是莹润如同皓月的?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天生小麦色的肌肤,身材也过于魁梧宽厚了些,五官又太过棱角分明。

虽然还不至丑陋,但和好看也是丝毫不沾边的。

也就是韩大夫这样从军营出来的汉子,才会说他生得俊俏,在常人眼里,他算是非常粗糙的了。

这要是真的,那楚二小姐看男人的眼光……

就和她这满屋子乱七八糟的摆设一样,也太任性了一些。

他有些为难地说道,“二小姐的病,不重。等吃过药,多喝热水,热度自然就会褪下去了。在下宫里还有些病患要诊治,而且还得向安阳大长公主复命,所以……”

这地方站着有些烫脚,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楚娇翻了翻白眼。

吹!继续吹!

太医院不缺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名医济济,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这里了。

但宫里头也不是每日里都有人生病的,就算有,也要不了那么多大夫。

所以,大半的太医都挺闲。

陛下也是怕养着这些闲人太费钱,才准许京城里的世家贵族们生病可以延请太医的。诊金和药费都上缴大半,也算是以医养医,能为他节约一些开支。

以上官曜这种资历和长相,别说宫里头那些有位分的贵人了,就连宫女太监也都不大乐意去找他看病吧?

不过,满屋子的惊诧表情还是让楚娇留了个心眼。

虽然重生之后打定主意要活得恣意,但也不能够太惊世骇俗,吓坏了两个丫鬟没什么,吓跑了上官曜可怎么办?

遍尝了婚姻之苦,原本她这辈子不打算再成婚的。

可不嫁人,就只能青灯古佛修行一生了。

不能吃肉,不能上街,不能恣意快活地想干啥干啥,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还是得找个人嫁的。

首先,未出五服的亲戚是绝对不行的!

不,听说血脉关系越远,将来若是生育子嗣,这孩子才会越健康。

京城里这些世家贵族,彼此其实都有过联姻,保不齐几代之前就是亲戚,风险太大了。

她一个都不要。

然后,像六皇子赵勋那样的长相,她是万万不愿意再嫁的。

噩梦,阴影,人生污点。

直到现在,她一想到赵勋就还会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越好看的男人的脸,她一闭上眼睛,就总觉得那些血盆大口会吃人。

嗯,还是粗糙一些的长相更让人觉得安心。

而上官曜,正是她思来想去之后,选定的最好人选。

门第不高,只是太医院首座的义子。

将来若是嫁过去,根本就不会和秦家的人住在一户,自由自在,那是肯定的了。

本事挺大。

别看他现在声名不显,但再过几年,就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大人了。

他那双手,不仅可以治病,更会救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他而重新活了下去。

她喜欢有本事的男人,至少不能吃软饭,上官曜有手艺,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她前世囚徒一样的生活里,唯一一个可以谈谈心说说话的人了。

她向他倾诉过许多。

她也知道他很多秘密。

咳咳,不过这辈子,就只是她单向了解他而已。

这样也好,有一个可以完全掌握住的男人当丈夫,命运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反正他上辈子一把年纪了也没有成婚,应该是天生的孤煞命。

她这么做,并没有妨碍别人的姻缘,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算是很完美了。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一定得将上官曜弄到手。

吓跑了他,她倒是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绝佳的未来夫婿去?

楚娇虚弱地咳了一声,“既然太医这样说了,那……那我就信你……”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地撑了起来,从纱帐里露出半个脑袋,“碧……碧桃,你去送一下太医。”

正说着,手上捏着的珠串不知道为什么从帐子里滑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摔到了上官曜的脚尖前,

上官曜弯腰将珠串捡了起来,正要递过去,却猛然看到了打络子的手法。

他脸色一变,“这……”

楚娇又咳了一声,“真是叫太医见笑了,这珠串是我闲来无事自己串的,这络子也是自己瞎打着玩的。”

她虚弱地冲着碧桃摆了摆手,“太医妙手仁心,还急着回宫诊病人呢。碧桃,你赶紧去送送!”

京城流行的络子式样很多,但她这个却是反向的双面络,上辈子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两个人会打。

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他。

她知道他贴身藏着一块木片,木片上的络子用了一模一样的手法。

上官曜是秦老夫人从大街上捡来的孩子,当时他还年幼,衣衫普通,身上只有这块刻了姓名和生辰八字的木片,寻常的杨木歪七扭八的字,唯独这络子打得有些特别。

秦老夫人仁慈,将孩子和络子一块儿都留了下来。

恰好秦如风成婚五年膝下无子,便收了他当义子。

没想到这倒引来了秦家的子孙缘,这之后,秦如风和夫人一鼓作气接连生了三个小子。

秦老夫人疼爱地称他作“送子金童”。

事关身世,她就不信上官曜会不在意。

果然,此话一出,上官曜就不淡定了。

他想要问问楚二小姐这络子的事。

这样式不常见。不,京城这里压根就没有过,周边的几个州府他都去过,也从未见过这样打络子的手法。

她到底是从何处学会的?

但话已经被自己堵死了。

他这会儿倒是想要借口等她烧退了再走,可也不能够了。

上官曜想了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既然知道了楚二小姐这个线索,哪怕她将来嫁了人,也总是有机会当面再问问看的。

呃,等到她嫁人这还是太过久远了……

大不了……大不了三日后他再过来一次好了。

回访一下看过诊的病人,也是他当大夫的严谨,这是个甚好的品行呢!

第9章 蜜糖

上官曜刚一离开,楚娇就开始懊恼了……

这辈子头一次见面呢,她实在有些太猴急了。

有经验的捕手在面对猎物的时候,都懂得徐徐图之。就她,一上来将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写在脸上,实在是……有愧于她累积两世的人生阅历啊!

还好,最后关头及时收住,用珠串上的络子将人家的胃口给吊住了。

要不然,她都怀疑以后上官曜是不是会躲着她走。

韩大夫看着楚娇昂着脖子喝着药,凉凉地说道,“哟,还是喝着苦药哪?我还以为人家俊俏太医给的都是蜜糖呢!”

他的老手弹了弹上官曜写的药方,“哼,和我写的也差不离嘛!”

楚娇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还故意舔了舔唇角,“谁说是苦药,我喝的就是蜜糖。”

韩大夫眼神一亮,忽然凑近了去,“丫头,你这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要是看上了人家,那就不是嫌弃他医术不行,他也就没什么好幽怨的了!

更何况,这个上官太医长得挺对他老头子胃口的,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比京城里那些浑身脂粉气的公子哥们可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这事儿,可行!

他满脸闪着八卦之光,“和韩爷爷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讲的?我又不会多嘴和你爹娘说。来嘛,娇娇,和韩爷爷好好说说……”

楚娇也不瞒他,她这追男大计太过惊世骇俗,实施起来也有些困难。

她总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但这阖府上下,爹娘也好,姐姐妹妹也罢,没一个能指望得上。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不按常理出牌的韩爷爷。

她笑嘻嘻说道,“对呀,我确实觉得上官太医很不错,是我心悦的那种类型。”

站在角落里的碧玉顿时就觉得有些尿急。

她弯着身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出去,然后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到了院子门口,这才停下来喘着粗气。

“妈呀,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碧桃正好从外头进来,淬了她一口,“怎么这么大了做事还慌慌张张的?你可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要注意点仪态!仪态!”

碧玉满脸委屈。

仪态?

若是方才在屋子里都听到了那些话的人是碧桃,保管她也会像自己那样仓皇出逃。哪里还会在乎什么仪态?

这都什么事儿啊!

小姐她看上了那个姓上官的太医,一个女孩子,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在韩大夫面前承认了!

这要是对方是京城四公子那样的美男子也就算了,毕竟那样的美男子是大夏无数少女的绮梦。实不相瞒,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

可上官太医长得那么寒碜……

这话,不好直截了当说。

但若是憋在心里,碧玉又觉得自己可能要憋死。

“碧桃姐姐,你说咱们小姐的审美是不是有些……古怪?”

碧桃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对呀,你看小姐那屋子不就该看出来了吗?”

她掰着手指说道,“更别提其他的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玩的,咱们小姐的品味一向都是曲折离奇的嘛。不过,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干嘛?”

碧玉苦着脸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依着小姐的眼光,未来的姑爷怕不是也得有些不同寻常……”

碧桃失笑,“这个你放心,绝无可能。小姐是什么身份,她的婚姻大事有大长公主和县主把关,说不定还有陛下赐婚,必然是和小姐相配的世家公子。”

她拍了拍碧玉的脑袋,“好好当差,伺候好小姐才是正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碧玉忙不迭说好,心里却在想,她这不也是在为小姐担心嘛!

那上官太医什么的,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太丑了……

楚娇可不知道她一心一意想要弄到手的上官太医被碧玉那小丫头给嫌弃了。

喝了药,一觉睡醒,天色已经黑了。

楚娇一骨碌坐了起来,感觉身子爽利多了,摸了摸额头,烧也退了。

她美滋滋地笑了,“果然是未来的神医大人,这简直是药到病除啊!”

碧桃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小姐,县主和大小姐三小姐从宫里回来了,这会儿正在馐福厅用膳。”

她顿了顿,“您睡着的时候,县主和两位小姐都先后派人过来瞧过您。”

说到吃饭,楚娇摸了摸肚皮,“哎呀,我也饿了呢!”

既然不烧了,上官曜也不在,这虚弱还装给谁看?

楚娇麻溜地起来穿衣裳,一路小跑去了馐福厅,还没进门,就嚷嚷着,“娘亲,我饿!”

永安县主见女儿这模样,反倒松了口气。

唉,没规矩就没规矩吧,总比病蔫蔫得好。像早上那样烧得一声不吭的,她反而更心疼。

她连忙叫人添了碗筷盛了饭,“娇娇,你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这孩子,真是的……”

楚妍却是问道,“听说你今日请太医了。那太医就这么厉害?才给了一剂药,你的风寒就都好了?”

楚娇咧开嘴一笑,露出沾了肉丝的白牙,“可不是嘛!”

她转头对着永安县主说道,“我听说上官太医是秦首座的义子,一身医术都是秦首座亲自教授,今日一试,果然颇有神医之能。母亲,要不然咱们家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都请上官太医来吧!”

永安县主哑然失笑,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咦?烧是退了,但这孩子怎么尽说胡话呢?”

她摇摇头,“咱们家里有韩大夫在呢,哪里需要用别的太医?这话你以后可别瞎说,免得韩大夫听见了心里难过。”

楚娇撇撇嘴,“韩爷爷擅长的是刀剑伤,别的他又不懂……”

她迎上母亲的瞪视,立刻就紧闭了嘴。

罢了罢了,韩爷爷曾在战场上救过祖父,是楚家的恩人,父亲和母亲都对他老人家敬重得很,这种话以后不能再提。

看来,经常让上官曜上门这事儿没戏,那也只能想其他办法主动出击了。

楚娇干笑两声,想要将话题岔开,“三妹,宫里好玩吗?和你想象的一样不?”

她又转脸去问楚娉,“大姐,你见着陛下和六皇子了吗?怎么样?今日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和我说说呗!”

第10章 守护

楚娇只是想要转移话题,至于宫里的事,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但楚妍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皇宫可真大啊!那个御花园简直一天都逛不到头!”

“那些娘娘们都美得跟天仙似的,脾气又好,每个人都笑眯眯的。对了,还赏赐了大姐和我不少好东西呢!”

“我还见着陛下了!陛下真是和蔼可亲,见我喜欢吃红豆糕,就让人又上了一份。”

“哼,明天我就要去找刘韵秀,看她还敢在我面前得瑟不!”

“六皇子生得可真好看,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我就想,将来我的小外甥得多么俊俏!”

楚娉红着脸打断她,“好啦,别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叫人听见了不好。”

她转头对着楚娇说道,“我们今日跟随二婶进宫,见着了陛下,见到了安阳大长公主,见到了皇贵妃,见到了贤妃丽妃德妃,还见到了几位皇子……不过太后娘娘还昏睡着,不曾见到。”

该见的人,几乎都见到了,足可见陛下对“天选之女”的重视。

楚娇笑嘻嘻问道,“大姐觉得六皇子如何?”

楚娉羞涩一笑,“六皇子天潢贵胄,自然是极好的。”

看来这是看对了眼,很满意了。

楚娇有些高兴,她虽然自己不喜欢六皇子,但客观而论,赵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金龟婿。

她这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在知道了陛下在签筒里动的手脚之后,她已经不觉得这段婚事是她强加给楚娉的了。

就算没有她设计换签,楚娉也会是“天选之女”。

她只是纯粹为了自己的大姐能改变命运而感到欣慰罢了。

每一个善良美好的人都值得被上天温柔相待,她重生了,楚娉自然也能换一种活法。

到底是刚发过烧的人,吃完了晚膳,楚娇还是觉得有些累了。

永安县主便早早地催孩子们散了,不止楚娇,楚娉在宫里应付了陛下和那些妃嫔一天,也是该好好休息了。

唯独楚妍精力充沛。

她头一次进宫见那么大的场面,这会儿还激动兴奋着,哪里舍得放走楚娇这个唯一的听众?

跟着楚娇回了晴岚院,又絮絮叨叨将今日所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其中还奋力摇醒昏昏欲睡的楚娇三次,直到天都墨墨黑了,万物寂静无声,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楚妍打了个哈欠,居然就在楚娇的床上躺了下来,“太累了,我走不动了,今夜就在你这里睡一晚。”

一直以来,她都像是二姐身后的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虽然两个人也会吵架斗嘴闹别扭,但很快就又亲亲密密地和好了。

在楚妍的心里,最渴望的是父爱,但她的父亲保家卫国镇守边疆,自她出生之后,也就见过两三次面吧。

所以,生下来就没有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的她,早就将二伯父和二伯母当成了父母,将二姐当成了亲姐姐。

像这样玩累了就躺在一起的事,从前也没有少过。

楚妍睡了,很快发出均匀的鼻息。

楚娇也很困了,但却还是撑着身体起来,将睡得四叉八仰的妹妹搬搬好,又细心地给盖上了被子。

她看着像瓷娃娃一般可爱的楚妍半晌,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大姐将踏上不同的人生。妍妍,你也会有的,我发誓!”

前世的楚妍,过得比楚娉还要惨。

楚娉虽然最后死于宫斗,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进宫没多久就被人斗死了,死得很干脆,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但楚妍却不同。

楚娇总觉得,若不是因为她,楚妍根本不会遇上后来的事,也就压根不会死了。

往事决堤,回忆如同潮水涌现。

楚娇当了六皇子妃之后不久,太子就没了。

因为是陈年旧疾,太医早就断言过太子活不久远,能拖到现在也是因为不计代价的各种奇珍异宝吊命,所以陛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伤心了一阵子也就释然了。

很快,六皇子被立为新太子,楚娇也就涨了身价一跃成为了太子妃。

新太子和先太子不同,虽然自小就分外倒霉了一些,但身子骨可是相当健康的。

朝中大臣看好太子的前程,都纷纷对太子妃的娘家示好。

先是奏请要给太子妃的大伯父楚破虏追封“威武将军”。

楚破虏是八年前的“靖嘉战役”中为国捐躯的,此战虽然夏国赢了,但却是险胜,伤敌十万自损八万。

朝中便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臣在那瞎逼逼,说什么若非先锋将军胆小懦弱不肯及时出兵,也不至于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才能赢得此役。

虽然这是朝中一小股人在私底下的说法,但陛下这个人耳根子软,这种闲话听得多了,心里多少也有些意见。

所以,楚破虏为国战死,死后却仍然只是先锋将军,并未有格外的追封。

楚家一门忠烈,楚娇又成了未来太子妃,从前那些说闲话的人主动来要求给烈士追封,陛下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然后,这帮朝臣的目光又盯上了楚家仅剩的一位小姐楚妍。

清远侯世子曹衡在一众势力的角逐中胜出,成了楚妍的夫婿。

曹家是夏国的老牌勋贵,家大业大,在朝中占据了一方势力。曹衡眉目俊美,是京城四公子之一,便是公主郡主也配得的。

这婚事的初始,是让人称羡的,就连楚妍自己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可是,曹衡却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光鲜。

他有龙阳之好,并不喜欢女人,之所以和楚妍成婚,不过只是为了利益。

楚妍嫁过去几年,丈夫虽然对她百般温柔,但却一次都没有碰过她,天真的她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后来等她撞破了丈夫和其他男人的奸情,这才晓得,自己居然只是一个摆设。

她也想要反抗的。

但曹衡撕破了面皮之后,就已经毫无顾忌了。

他对外宣称她身体不好,禁止她出门,将她软禁在屋中。只要她敢顶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甚至还每日都会给她灌入错乱神智的药水。

到最后,楚妍成了个神智不清的疯女人,直到被彻底折磨死。

楚娇下令彻查,才终于晓得这些年来,她最疼爱的小妹妹过得是什么样生不如死的炼狱生活。

“妍妍,这辈子,一定不会了!”

楚娇想,就算楚娉成了皇后,那些觊觎楚家权势的人仍在,但只要有她,就一定会守护好楚妍,绝不让她和曹家再有分毫的关系!

第11章 珍珑

上官曜的药吃了三剂,楚娇的风寒就大好了。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她又年轻底子好,到了第三日就活蹦乱跳,都快能上房揭瓦爬墙窜树了。

楚妍掰着手指数日子,“今儿十一,还有四天就是圆恩大师的法会了。”

她瞅着楚娇嘿嘿笑,“你倒还算争气,没有在关键时候扯我后腿。”

昨儿她特意上了一次庆南伯府,绘声绘色地给刘韵秀讲了一遍她进宫的所见所闻。

她不止见到了妃嫔,几位皇子,陛下还和她说话了呢。

刘韵秀的脸当场就绷不住了,好端端的一条云锦帕子被她揉得跟豆腐碎一样,叫人看了真是……拍手称快呢!

楚妍这些年来总是被刘韵秀打压着,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

如今积攒多日的憋屈一扫而空,心里很是舒畅。

若是十五那日她再有机会见识一下钦天监的法会,那以后刘韵秀就该踏踏实实地和自己做朋友,再也不想着事事处处都要盖过自己一头了吧?

可若是楚娇病了,凭她自己是万万办不成这事的。

这样想着,楚妍便觉得要对二姐好一些。

她笑嘻嘻说道,“珍珑坊新来了个厨子,听说是江南来的名厨,做的菜式和京城不一样。”

楚娇挑了挑眉,“我没银子。”

楚妍鄙视的小眼神杀了过去,“我知道你没银子,我这不是要拿出自己的银子去请你吃一顿吗?你这人都不让我将话说完……”

她顿了顿,忽然有些困惑起来,“说起来,咱们俩的零花钱都是一样的,你还总能去大长公主那骗着一点。但为什么每回出门,你都嚷着没银子?”

小小的脑袋瓜这一刻忽然有些开了窍。

不对啊!

楚娇在镇国将军府,衣食住行都不必自己花钱,作为永安县主的亲女儿,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开开口,县主自然会给她置办。

像那张丑不拉几的皮床,就花了县主不少钱。

楚娇这个人又极其抠门,为了省钱不出去应酬连个手帕交都没有,就算是逢年过节想送别人个礼物都没有人选。

不像她,至少和刘韵秀是一直都相爱相杀着,对方过生日,她还攒钱送了一个红宝石的珠钗呢!

这么一想,楚娇压根就没有用钱的地方。

那她的银子都去哪了?

还是说,这人纯粹就是为了要坑她才故意说没银子的?

楚妍跺了跺脚,“二姐,你真是贼溜贼滑的,连妹妹都要算计!”

楚娇笑嘻嘻说道,“我骗你什么了?你不是原本就打算要请我去吃一顿的吗?”

楚妍想了想,倒也是。

她摆了摆手,“也罢,三小姐我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来,珍珑坊走起!”

没办法,谁让楚娇是她的姐姐。

她这个人,最心软了,尤其是对喜欢的人,一点都舍不得和她磨。

在京城,北街算是最富贵的一块地皮了,附近住的都是朝中的世家勋贵。

这么一块富贵之地附近,自然云集了不少热闹的地方。

像这个珍珑坊,便与镇国将军府只隔了三条街。

这么近,姐妹二人就索性不坐马车了。

阳春三月嘛,春风和煦,万紫千红,正是一年之中体感最舒适的时节之一,散散步也是很好的,走到酒楼恰好就饿了,正可以多点几份当季的小吃。

楚娇很喜欢逛街。

她前世被圈在宫里太久了,除了自己的长春宫就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像足了一只笼中鸟。

如今困鸟出笼,她哪里还愿意老在家里待着?这花花世界多好啊,到处都是绮丽缤纷的景色,充满了生机。

哪怕只是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也是好的。

楚妍背着的小包鼓鼓的,里面装的都是这些日子攒的碎银子。

她这个人其实挺大方,看到楚娇喜欢的小玩意就直接了当地掏钱买了,“给我包起来!”

分明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少女,但拍银子的时候却像豪气干云的壕客。

不一会儿,姐妹俩个手里都拿了不少好东西,有苗疆来的拨浪鼓,西域来的红丝巾,还有南方来的织绣扇。

楚娇嘀咕着说道,“这样徒手拿着可真不方便,若是有个袋子装起来就好了。”

正说着呢,便有个小贩躬身上前将粗麻布制的袋子递了上来,“二十文一个,童叟无欺。”

楚娇失笑,“这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不过有了袋子,倒的确方便许多。

她一面将东西往袋子里塞,一面想,陛下虽然是个奸诈狡猾耳根子软又爱面子的人,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明君。

在他治下,大夏的国力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京城算是繁华已极,听说江南也不遑多让。

这鳞次节比的街市,络绎不绝的客人,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这些热情洋溢的商贩,便是最好的明证。

不多一会儿,珍珑坊便到了。

正值午市,酒楼里的客人还挺多,一眼看不到有空位。

小二见楚娇姐妹的衣裳打扮,心知这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敢怠慢,便压低声音说道,“二楼的角落里倒还有个雅座,只是位置有些小,正好适合两位,要不您二位跟我上来吧?”

这大中午的,一座难求,外头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呢。

楚娇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就有劳了!”

这珍珑的二楼全是雅座,没有门,就只用珠帘拦了一层,影影绰绰还是能看清楚里面坐了什么人。

小二领着楚娇和楚妍从中间的走道经过,一路往里走,两边的雅座都坐满了人。

一直走到了尽头,小二热情地说道,“就是这里,两位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入座点单。”

确实有些小,不过坐两个人还是足够了。

楚妍拍出了银子,“将你们这里最好吃的菜都给上一遍!”

这话她是跟说书先生学的。

说书先生说,主角出现的时候,都是要说这句话的,这才足够霸气!

楚娇听了有些汗颜,连忙拦住,“切莫铺张,浪费可耻!”

她笑着对小二说,“选你们这里最受欢迎的菜色来几个,够我们二人吃就好。”

小二掩嘴笑,“行,谨遵客官的吩咐。”

珍珑坊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客人不知凡几,但这么有趣又好看的两位小姐还是难得一见的,不止生得好看,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软糯好听。

不像隔壁雅座里的那位,实在太难缠!

小二躬身退下,经过那间雅座时不由加快了脚步,像逃命一般飞也似地跑开了。

第12章 冤家

珍珑坊的江南大厨确实名不虚传,尤其是点心,精致又美味。

楚娇和楚妍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碟子扫空,然后满足地拍了拍小肚子。

嗯,鼓鼓的,这叫做幸福。

楚娇笑眯眯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这么懂事,我一定会好好犒赏你的。除了十五日的法会,月底九皇子过生日,姐姐我也决定要带上你了!”

虽然皇贵妃不怎么可爱,但九皇子却是个单纯有趣的好人。

倒也不是打着要撮合九皇子和妹妹的想法。

楚妍才十二岁,谈婚论嫁还有些早。

何况,楚家已经出了一位六皇子妃,是不可能再出一位九皇子妃的。

她只是想着,能够通过九皇子的生辰会,让楚妍多认识一些人,交一些善良有趣的新朋友。

刘韵秀……

呃,虽然这小姑娘也算不上坏,但总跟着这些没什么见识的朋友,会让楚妍的眼光也变得短浅。

上辈子她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疏忽了妹妹,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如今重来,可万万不能再马虎了。

决定了,改变楚妍的命运,就先从改变她的朋友圈开始!

楚妍听了这话,果然很是高兴,觉得自己这些零花钱没有白掏。

心里却又有些纠结……

能去看法会就已经压人一头,若是再出入九皇子的宴会,那岂不是彻底盖过了刘韵秀的风头?

哎呀呀,以后刘韵秀肯定不愿意再理她了……

那她以后该和谁一起玩?

楚娇宠爱地摸了摸楚妍的小脑袋,“你已经长大了,以后我去哪里玩肯定都带上你,再也不偷偷把你甩掉啦!”

她看着小丫头感动地眼泪汪汪的小表情,笑了起来。

嗯,这一顿不便宜,等会儿掏空了钱包,这张可爱的笑脸一定心疼得成个气鼓鼓的小包子吧?居然还有些期待呢。

结账在楼下。

从这个最里面的雅座走到楼梯,得有一段距离。

楚娇过来的时候,已经暗暗地留意过走道两边的雅座里都坐了些什么人。

大部分都有些眼熟,有几个还是冤家。

不过,前世已经推翻重来,这辈子见面,也不过就只是熟悉的陌人生罢了。

她拉着楚妍的手淡然地从雅座里出来,目不斜视,优雅挺拔,窈窕曼妙。

在经过最后一个雅座的时候,珠帘“稀里哗啦”动了,一身红衣面容傲娇的女子从里头出来,“楚娇,好久不见!”

楚娇轻轻皱了皱眉,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去,笑了起来,“呀,是萧蕊,你也在。”

萧蕊是汝国公的爱女。

前世,楚娇生下了畸形的死胎后,她和六皇子就本能地保持了距离。

后来六皇子登基成了睿帝,广充后宫,萧蕊便是他的贵妃。

楚娇无宠,但睿帝对她还是敬重有加,皇后该有的荣耀一分都不会少。

这让接连生下了两个皇子的萧贵妃又嫉妒又愤怒,暗地里的小手段一天都没有少过。

只不过每次作妖,受罚的人总是她,睿帝是不忍心对楚皇后有一句重话的。

所以,萧贵妃就更加嫉妒和愤怒了。

楚娇一直都觉得,上辈子她一定是被萧贵妃害死的,要不然,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一点都不恨萧贵妃。

比起当一名尊贵的囚徒,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辈子只要萧蕊不主动挑衅,她们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话,她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笑眯眯地说话的。

萧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她左右看了一眼,“咦,楚娉怎么没来?莫不是她成了未来六皇子妃,就不把你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了吧?”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连楚妍也听出意思来了。

小丫头有些生气,刚想要开口呢,却被楚娇拦住了。

楚娇笑眯眯说道,“你也知道我姐姐马上就是六皇子妃了,她忙着呢。”

萧蕊喜欢六皇子,也想成为六皇子妃,但三月初八在万元寺的抽签仪式上,她只抽到了一根最普通的梅花签。

酸溜溜,也是难免的。

她不和这样的酸枣精计较。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和妹妹就先告辞了哦!”

萧蕊本来是卯足了劲想要发作一番的。

楚娇是个一点就着的炮筒子,性子比自己还要急躁,任性的名声在外。

若是两个人起了冲突,她再顺势哭一哭,自己这边那么多“人证”,没有人会知道是她先开始挑衅,都只会说楚家的二小姐跋扈凶暴,欺负汝国公府的小姐。

六皇子最讨厌仗势欺人这种事,说不定就会因此也厌弃了楚娉呢!

可是,楚娇的反应却在她意料之外。

对方笑脸迎人,说话礼貌,一点都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她……居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呢,“这……我……没……”

楚娇冲着雅座里的其他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拉着楚妍的手袅袅离去。

楼梯上,楚妍有些气呼呼,“那个萧蕊,真讨厌!”

楚娇点点头,“是有些讨厌。”

楚妍惊讶起来,“那你还能对她笑得那么甜?”

自己的姐姐自己懂,楚娇发脾气的时候,那可是令安阳大长公主也头疼的。

楚娇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笑一笑又不浪费钱。”

她指了指在楼梯口满脸期盼等结账的店小二,“好了,付钱去!”

叫她猜中了,结完账的楚妍钱袋子空荡荡,脸上愁云惨淡,脸颊鼓得都能塞进去两个鸡蛋了。

小丫头一边走一边叹气,“我是彻底没钱了,下次要想来这里吃,就得你请我了。”

楚娇笑眯眯,“那就暂时不吃了吧!”

楚妍更生气了,“明明家里你最有钱,但却最吝啬!真不知道你藏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楚娇一脸无辜,“我是真没钱,你要不信,等回家了大可以到我屋子里去翻,翻到多少都算你的。”

能找出一块银子算她输!

楚妍刚想说,她也是学过算账的人,只进不出怎么会没钱,不要再欺负小孩子了!

但她还未来得及抱怨,嘟囔着的小嘴就被楚娇捂住了。

楚娇拖着妹妹猫着身子躲到了角落里,压低声音说,“闭嘴,蹲下,不许动!”

不远处的大街上,青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药童没及时收腿一下子撞到了男子的背上,“公子爷,您怎么突然不走了?”

青衣男子皱着眉四下张望一番,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仰起头困惑地望天,“莫非是我眼花了?”

第13章 装病

等上官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楚娇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楚妍“哇哇”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很吓人的啊!”

还以为遇到什么歹徒,她害怕得连气都不敢喘了呢。

楚娇没有回答,她在思考。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太医院每隔五日轮休一日,算了算,上官曜后日才休沐。

这会儿是在晌午,还未下班。唯有接到出诊的单子,他才能出现在太医院以外的地方。

但北街这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以他如今的名气,应该是没有什么人会主动请他来看病的吧?

也不可能是家中有事突被召回。

上官曜如今住在秦家,而秦首座的府邸在南大街,这一南一北,距离还老远的。

那……

楚娇心念一转,猛然想到,难不成这人要去的地方是镇国将军府?

是了,上官曜不仅医术高强,对病患也十分细心,所有经过他手的病人,他都会注意到后期的病情发展。

回访一下病人的情况,很正常。

再说,还有络子那件事呢,这个上官曜九成九是去找她的!

楚娇拍了拍脑袋,“哎呀,得赶紧回去!”

只有三条街,走小路的话,她应该赶得及在上官曜到达之前就一脸病容地钻进被窝里。

嗯!

她难得大方地从怀里摸出仅剩的一点银子,丢给了余惊未平的楚妍,“我肚子疼要找个地方蹲坑,你去对面的文源楼逛逛,若是有什么喜欢的话本就看一会儿,等我好了来找你。”

说完,也没有等楚妍回答,就一溜烟跑了。

楚妍张了张嘴,很想吐槽两句。

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她还是忍了,谁叫她现在穷得叮当响呢!

文源楼是京城最有名的书铺,二楼还设了座位茶水,供客人在那翻阅读书,只不过要付一定的茶水钱。

听说那里新进了一些话本,还挺有意思的,逛一会儿就逛一会儿吧,总比在茅厕那等着强。

楚娇出身将门,虽然没学什么兵法和武艺,但小时候也被父亲逼着天天扎马步,说是能强身健体。

托了老父亲的福,她身体还真的挺壮实的,一路小跑脸不红气不喘。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矫健的身姿在各种小路中穿梭,很快她就回到了镇国将军府。

今日,永安县主被大长公主叫了过去商议六皇子妃的婚嫁仪仗,县主不在家,楚娇就是这府里的老大。

她大大方方地吩咐了门子,等会儿若有客人来,一定要礼貌恭敬笑脸相迎,然后才大摇大摆地回了晴岚院。

为了让“虚弱感”显得更加真实一些,她还特意洗了把脸,又让碧桃给刷了厚厚一层香粉。

铜镜里的少女左顾右盼,“嗯,很苍白,很完美!”

碧玉看着二小姐反常的举动,心里一紧,弱弱地试探道,“小姐,是……有什么人要来吗?”

楚娇满不在意地回答,“对呀,上官太医要来给我复诊。”

她笑嘻嘻说道,“等会儿你们俩一个不该说的字都不要多说,若是叫我穿了帮,以后母亲若是要再责罚你们,我可再也不帮你们拦着了!”

碧玉深吸一口气。

她和碧桃做事勤勤恳恳,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差池,若不是小姐故意捣乱,县主怎么会要责罚她们呢?

小姐这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她们,今日若是说错了话,那以后她就天天折腾她俩……

依着小姐的破坏力,这谁能吃得消?她碧玉都挺不过两个回合!

她连忙眼观鼻鼻观心,挺直了腰板站在一旁,“小姐请放心,碧玉是小姐的碧玉,小姐让碧玉怎样做,碧玉就怎么样!”

碧桃无语地看了碧玉一眼,这丫头的求生欲也太强了点吧?

但都在一处当差,人家都表了态,自己也总要意思意思的,“小姐躺下来吧,碧桃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外头的婆子进来通报,“宫里的上官太医来给小姐复诊了。”

碧桃连忙跟着出去迎人。

碧玉也认真地帮着楚娇处理前额的发丝,甚至连被褥的角度也调整了一下。

不一会儿,碧桃就领着上官太医进了屋。

见楚娇仍旧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上官曜吃了一惊。

她只是寻常风寒啊,都吃了三天的药了,这还没好?

他连忙坐下来替她诊脉。

脉搏快慢有序,粗细适度,沉稳又有规则,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啊……

楚娇弱柳扶风般坐起身来,细若蚊声地说道,“多亏了上官太医的良方,我的热度早就退掉了。要不是我素来身子柔弱,总是多病,我想,这时候应该早就大好了。”

她眼波如水,莹光袅袅,“再养两日,一定能好了。”

上官曜听她这么说,倒有些释然了。

哦,原来是素来身子骨弱,所以病虽然好了,但看起来还是虚弱,气色也略差了些。

他点点头,“那我就再开一张养气血的方子吧!”

药童黄芪递过笔墨纸砚。

上官曜思忖了片刻,写下方子,交给了碧桃,“原来的药停了,换这剂,还是每日三次,喝上三五天就可。”

碧玉看到楚娇一个眼色,立刻走到黄芪身边,笑嘻嘻说道,“这位小先生,这几个字,我有些看不懂,能否请教一番?”

她顿了顿,“我们小姐千金之躯,用药不敢怠慢,若是搞错了,那我要被县主责罚的。要不然,小先生跟我一起去一趟药房可好?”

碧玉是个美貌的小丫头。

黄芪也正值年少。

碧玉说话客客气气的,又一口一个小先生,喊得黄芪很是受用。

他看了一眼上官曜,见自家公子没有反对,便点了点头,“那好吧。”

碧玉拿着药方领着黄芪一道出了门。

碧桃察觉到空气里那流转的微妙气氛,一时之间吃不准到底该走还是留。

若是走了,这屋子里就只有小姐和上官太医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污小姐的名节。

要是叫县主知道了,定会一巴掌将她拍死!

她可是个忠诚护主的丫头,就算不是因为怕被县主惩罚,她也坚决不会离开这个屋子半步的。

可若是不走,小姐那凌厉的眼神,就像是一把把飞刀,会把她割得体无完肤惨不忍睹的!

思来想去,碧桃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对耳塞,悠悠然地塞进了耳朵里,然后便规规矩矩立在了屋子的角落里。

那地方被柱子挡着,是视野的盲角,压根看不见床榻上的小姐。

在她转身之前的最后一眼,从小姐的眼神中看到了欣慰赞许和满意,以此来推断,她这么做应该是对的。

好了,接下来的事便与她无关了。

上官曜一心想着该如何开口问起络子的事,倒没有察觉到这屋子里的气氛曾是多么地剑拔弩张。

他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提及此事,才算不得唐突。

好在楚二小姐很是体贴,居然先开口发问,“上官太医,是有什么事想要对我说吗?”

第14章 借书

上官曜便从怀中取出一枚木牌递过去给楚娇。

他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会儿面对的还是一位明媚娇艳的小姐,不由有些脸颊发烫。

这种时候,就有些庆幸自己皮肤黑了。

他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问道,“那日我见小姐珠链上的络子,倒与我这个有些相同,所以一直想问问小姐,是从何处学会这打络子的方法?”

楚娇瞥见对面的男人红红的耳朵根,有些好笑。

原来他一害羞就耳朵红的毛病,不是当了上官神医才有的呀!

也真是的,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爱害羞。

从前在长春宫的时候,她一冲他笑他就害羞,她不笑他也害羞,她对他说话他害羞,她静静看着他他也害羞得不行。

她还曾戏言,上官太医真是个含羞草一般的男人呢!

不过,楚娇可不敢这会儿揭穿他,怕把这盯了好久的白菜给吓得生腿跑了,那可就不妙了。

她低头将木牌拿在手上,在亮光的映射下,细细查看。

寻常的木片贴身藏久了手感会变得圆润,蹩脚的字迹外包了一层蜡油倒也别致起来,络子有些褪色老旧了流苏却还很柔顺平整。

看得出来,上官曜很宝贝这东西呢!

她抬头,看了眼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的汉子,“这络子,确实和我打的一模一样。只是,你问我是跟谁学会的这打络子的方法,我……我不确定……”

上官曜愣住,“什……什么?”

楚娇满脸真诚,“两年前我爬……我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伤到了脑袋,醒来之后,就有许多事不记得了。”

爬自家的墙,被自家的狗吓滚下来,摔得头破血流这种事她能随便告诉他?

她不要面子的吗?

前世摔完之后,她昏迷了半月才醒来,确实有过暂时性的失忆现象。

不过这辈子嘛,太医治完她就醒了,醒来就直接换了芯子。

虽然楚娇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楚娇了,可是楚娇还是楚娇。所以她也不算骗人对不对?

上官曜有些不死心,“络子的事不记得了?”

虽然这么追问不太有风度,但事关自己的身世,他还是想知道的更多一些。

楚娇点点头,“嗯,不记得了。说来也是奇怪,这阖府上下的丫头婆子,就没有一个人会我这种打络子的方法。”

她想了想,“啊,对了,当时就是太医院的秦首座替我看的病。上官太医有机会可以帮我去问问秦首座,我这种情况还有机会恢复吗?”

上官曜晦暗的目光蓦然一亮,“嗯,我想楚二小姐的记忆一定可以恢复的!”

义父说过,人的大脑是非常神奇的。

特别是对于那些受过颅脑伤的失忆病人来说,有些记忆其实并不是丢失,而是被封存了。

只要找到对的方法,就能将那些缺失了的东西重新释放出来。

只要楚二小姐愿意配合,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治好她的!

楚娇咳了一声,“那就有劳上官太医了。”

这呆子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会百折不挠地走到底。

所以接下来,她应该不用发愁怎么想方设法地将人骗过来了。

他自己就会乖乖跑到她身边。

上官曜收拾药箱,准备要走人,猛一回头看到了角落里站得笔笔直的碧桃。

碧桃眼神迷离地正盯着柱子发呆,耳朵里似乎还塞了棉花,棉絮悠悠荡荡垂到了脖子上,看起来诡异又瘆人。

上官曜那么魁梧一汉子,也不由吃了一惊。

这楚二小姐处处不走寻常路,连她的丫头都那么邪门,这地方不能久留,还是要赶紧溜。

黄芪?黄芪呢?

楚娇看着上官曜落荒而逃,心里乐得不行。

她起身下床,将碧桃耳朵里的棉花塞子给扔了,“今日表现不错,来,叫上碧玉,跟着本小姐出门吃香的喝辣的去!”

脸上的香粉洗净,露出一张红润美丽的少女的面孔,哪里有一丝丝病容?

天黑了,文源楼快要打烊。

店小二脸皱得都快要哭了,“这位小姐,咱们店真的要关门了,这书若是真好看,您明日再来行不?”

楚妍直接就哭给小二看,“我姐姐叫我在这里等她,我若是走了,她来这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梨花带雨的少女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一刻钟,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这本《烟雨楼记》只剩下最后一点还没有看完,一刻钟也管够了。

要不然徒留一个结尾看不到,这心里该多痒痒?今晚上就别想睡一个好觉了!

店小二摇头,“刚才您就说了再等一刻钟,一刻钟又一刻钟过去了,您还是没走。姑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了,铺子真的要打烊,我奶奶病了,我还得回家做饭给她老人家吃呢!”

楚妍张大了嘴巴,“真的吗?”

假若真的因为她,而耽误了生病的老奶奶吃饭,好像是不太好呢……

正在她万分纠结着想要将书还回去的时候,忽然对面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店小二的嘴,骗人的鬼,他说的话你也信?”

楚妍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金刀护卫制服的少年站在楼梯上。

金丝线绣的制服闪着金光,穿着制服的少年在莹莹的烛火中也闪闪亮亮的。

店小二委屈地说道,“晋公子,我是真的急着要赶回家去……”

那位晋公子笑了起来,“急着赶回去也不能骗人家小姑娘啊,还给奶奶做饭,你奶奶都走了三十年了吧?”

他走到楚妍跟前,看了一眼紧抓着话本最后一部分的小丫头,忽然乐了起来。

店小二挤眉弄眼,意思是,晋公子您瞧见了吧?这丫头也不是好人啊!

晋公子却直接从怀中取了银子扔给了店小二,“这书我买了。”

他转身对着楚妍说道,“小姑娘,天色已晚,文源楼真的要打烊了。”

楚妍睁大眼睛望着这位金刀护卫,只记得自己手上这本书已经被人家买了去。

她咬了咬唇,认真问道,“这位大哥,我走可以,但你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刻钟。等一刻钟后,我再把书还给你行不?”

第15章 月笙

晋公子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又不爱看书,要这玩意干嘛?这个送你啦!”

“送……送我?”

素昧平生,头次见面,就买这么贵的书送自己吗?楚妍肉嘟嘟的小脸顿时亮了起来。

呀,这位晋公子莫非是……

不得不说,这金刀护卫不是白当的,晋公子有眼光!

虽然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肉球,但她才十二岁啊,等过几年长开了,瘦下来,那绝对是天姿国色的一个大美人。

晋公子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真心是个英明睿智的好男儿。

楚妍双目放光,“这位大哥,请问您是哪个府上的?”

她垂下头,露出肥天鹅般的脖颈,“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谢!”

分明是个和风煦煦的晚上,对面的胖丫头一脸天真,可晋公子却总觉得有点不大得劲。

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呢!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妹妹,你可别误会,就是觉得你老赖在人家店里不好……”

于是路见不平,替小二解决一个麻烦罢了。

说完,晋公子便摆了摆手,飞快地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只留下一句温柔的嘱咐,“天色太晚,你赶紧回家吧,免得叫家里人担心。”

楚妍满脸崇拜,“哇!果然是金刀护卫,身姿矫健,动作干净利落,真的好帅哦!”

不行,她一定要知道这位帅哥哥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楚妍迈着恶魔的步伐,走到了小二跟前,“你告诉我,刚才那位大哥哥是谁,我就立刻离开。要不然,我今儿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小二愣住了,“我只知道那位爷叫晋公子,其他的事,我一个店小二知道啥?”

楚妍撅起嘴,“那他怎么知道你奶奶走了三十年的事?”

这种私密的事,要不是很熟悉,哪里会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嘛!

小二哭笑不得,“那不是有一次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嘴吗?”

楚妍立刻笑了起来,“你看你,撒谎都不会。你和晋公子要是不熟,他干嘛要和你闲聊?他都说了他不爱看书,不爱看书的人来你这文源楼,要不是因为和你熟,那是因为什么?”

她哼了一声,“还不快点说实话?”

小二觉得心累。

对方可是金刀护卫啊!

金刀护卫那是什么人?是整个大夏国最出色的青年俊彦,那出身来历也都是杠杠的,没有一个不是名门勋爵之后。

而他是什么人?文源楼的一个店小二而已啊!往上数祖宗十八代都没有一个人是做官的。

不过……

这位晋公子好像来文源楼的次数是频繁了一些,仔细想来,一月之中倒能有七八日能碰见他的……

咦?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小二不敢再和这位胡搅蛮缠的小姐多说下去,连忙想了个借口搪塞她,“哦,我想起来了,晋公子和我们老板是朋友。我们老板近日不在,过阵子回来了,小姐您再过来问他,他一准知道晋公子的来历。”

楚妍嘿嘿一笑,“你早说实话不就完了吗?”

她将书册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里,然后潇洒地下了楼,“好啦,等你老板回来了我再来。”

小丫头刚出了文源楼的门,“砰”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咔嚓”,居然还从里面落了锁……

她也不恼,笑嘻嘻地回味了许久晋公子温柔的话语,矫健的身姿,以及他那俊朗的面容。

良久,等她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楚娇,不是说好了蹲完坑就来找我的吗?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肯定是掉茅坑里了!”

这时,一辆马车在文源楼前停了下来。

“阿嚏!”

车窗的帘子掀开,容色姣丽的少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探出脑袋,“妍妍,快上来,我带你去月笙楼听戏去!”

月笙楼?

就是那个集吃喝玩乐于一体,有最好的菜,最烈的酒,最美的姑娘和最动听的曲子的……月笙楼?

听说那里的门票很贵诶,要五两银子一个人。

进去之后,喝茶听曲倒是随意,但若是点美酒佳肴就得另外花钱。

至于叫姑娘作陪,或者将名角请进包厢点戏,那就是天文数字了,光想都觉得可怕。

这种地方,对楚妍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只是一个传说,连刘韵秀也没有去过呢!

毕竟,光是五两银子的门票钱,就要攒很久了,尤其是当她有一个坑子姐姐的时候,那钱是怎么都攒不够的。

咦?二姐不是说没钱吗?怎么今儿那么大方要请她去月笙楼玩?

不玩白不玩!

楚妍立刻提起裙子,蹦蹦跳跳地上了马车。

“阿嚏!”

楚娇又打了一个喷嚏,“一定是有人在说我坏话,要不然我这莫名其妙的,怎么一个接着一个喷嚏打?”

楚妍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不过下一刻,她就立刻气呼呼地说道,“嗯,一定是那个萧蕊!下次若是叫我再撞见她说我姐姐们的坏话,我一定要狠狠揍她!就算打不过她,也一定要吐她一身口水!”

绝不能让二姐知道,她刚才诅咒她掉茅坑的事!绝对不能!

月笙楼其实也在北大街,往文源楼过去两条街就到了。

此时已经酉时三刻,天色已然全黑了,但月笙楼这里却华灯夜上,灯火通明着。

门前的街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马车,不时从楼中传说“咿咿呀呀”的曲声和客人的喝彩。

用四个字来形容:热闹非凡。

楚娇给妹妹戴上了面纱,“不许摘下。”

楚妍喜欢和姐姐吵嘴,但那也只是在家里,在外头,她是很听姐姐话的小乖乖。

她点点头,“嗯。”

马车在门口停下,碧桃和碧玉先跳下车,然后再将两位小姐一一扶来下来。

楚娇对着车夫说道,“不要停太远,我们玩不久,很快就要回家的。”

车夫老李头是永安县主从大长公主府带出来的老人,会一些拳脚功夫,人也机灵。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小姐放心吧,我就停在那个地方,您一出来我就能看见。”

楚娇便笑着说道,“那也没那么快,你停好车,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她使了个眼色,碧桃便将银子递了过去。

老李头也没有客气,拿了银子谢过小姐,便将车赶了出去。

月笙楼生意做得好,跑堂的自然也都机灵,早有人迎了上来,“几位客官,这边请!”

楚娇拉着楚妍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带我去天字一号房。”

第16章 偶遇

跑堂的深吸了一口气,“天字一号房啊?这……”

小伙子语气委婉,却还是断然拒绝了,“不好意思啊客官,本店的天字一号房,只凭卡进入,概不接受其他方式的预定……”

这是月笙楼的规矩。

创始之初,老板就高瞻远瞩,一定要将这天字一号房留存起来,只给天潢贵胄们准备。

京城数得着的皇子王爷公主郡主,每位都有一张特制的金卡。

像三皇子和五皇子这些脸熟的自然不需要拿出凭证,但眼前这位小姐,他可是头一次见呢……

楚娇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看清楚了?这卡应该不是仿制的吧?”

她挑了挑眉,“是不是要等九皇子到了,我们几个才能进去?”

跑堂的脸色一变,月笙楼的金卡是根据贵客的身份特制的,人手一张,绝无被仿冒的可能。

像这姑娘手上的金卡,背面就印上了九皇子赵勋最喜欢的波斯猫图案。

金卡一出,犹如皇子亲临。

他一个小跑堂的自然不敢怠慢,“刚才是小的疏忽了,还请几位小姐莫要责怪。来,请随我来!”

包厢设在三楼,很大,同时摆得下两桌,临窗的珠帘拉开,视野正对着大厅里舞台的正中。

跑堂的吩咐小二将茶水点心瓜果都上了,态度恭敬地问道,“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了。”

楚娇笑着摆了摆手,“不妨碍你们做生意,其他的事,等九皇子来了再说。”

鱼贯而入的仆从们便又都悄然地下去了,临走还不忘记将门给关上。

楚妍这才敢大声出气,“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月笙楼啊!”

要不是下面坐满了宾客,到处都是人,她差点都忍不住要在窗口大声地喊“啊”了呢!

楚娇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不是饿了吗?快点过来吃东西啦。”

在这里点菜那是老贵的,但这些茶水点心果盘什么的却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她挑了一块桃心酥塞到了楚妍的嘴里,“来吧,抓紧时间吃东西,吃完咱们就回去了。”

楚妍都要愣住了,“敢情咱们到这里不是来玩的?是来吃东西的?”

二姐带她来这里,不会是因为拿了九皇子的卡就不必出入场费,还能免费吃喝吧?

好歹也是堂堂一等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就抠成这样了?

楚娇瞥了她一眼,“要不然呢?”

这里绝大部分的玩意儿都是迎合男人设计的,女孩子来这里,也就是吃个点心听个戏,还能做什么?

当然啦,要不是因为她今儿重色忘妹,将楚妍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了文源楼到天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是不可能带人到这里蹭吃蹭喝的。

毕竟,用了九皇子的卡,虽然不用还钱,但是人情还是欠下了。

人情债,最难还了。

还好,对于楚娇来说,再难还也比还钱简单。

顶多……顶多到了关键时刻,她想法子救下九皇子的妈,这就足够还他的人情了吧?

不,这样自己多亏。看来九皇子的人情,她还得多欠几次才行。

这样想着,楚娇便更加泰然自若了,“碧玉,去跟门口的小二说,这个桃心酥做得不错,再上一盘吧!”

楚妍终于认命了。

看来,九皇子是不可能过来的,蹭吃蹭喝也已经成了定局。

既然如此,那就……放下矜持,大吃大喝吧!反正左右都逃不过吃白食之名了,何必要空担个虚名呢?还不如索性就坐实吧!

姐妹两个便心照不宣地大口吃饼大口喝茶,还一块儿随着伶人的曲调哼哼起来。

忽然包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定是桃心酥来了!”

楚娇回头,看到了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六……六皇子……”

出门的时候一定没有看黄历。

两年来,所有可能遇得到他的场面,她都竭力避开了。没想到,居然栽在了这里……

她真的是临时起意想带妹妹过来蹭吃一顿的啊!

六皇子赵勋一愣,“原来是表妹。”

虽然这两年没怎么见过,但这位表妹小时候可是常常进宫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何况,他未来的六皇子妃还是楚家的大小姐。既是表哥,又是未来的姐夫,他是不是应该表现地更热情一点?

赵勋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途径此地,听说小九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咦,小九人呢?”

既来之则安之。

躲是躲不过去了,那就先将人给应付走吧!

楚娇假笑起来,“九皇子说要晚一些才来。不过……”

她顿了顿,“我看天色那么晚了,九皇子想必是不会来的了。这不,我们姐妹也正准备要离开了呢。”

赵勋却摇头一笑,“小九这个人,说话算话,他既然答应了你要来,就一定不会失约的。”

他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我正好有事要找他,不如就陪你在这里一起等吧!”

楚娇张了张嘴,“这不太好吧?”

赵勋有些惊讶,“这有什么不好?你我本来就是亲戚,以后更是亲上加亲,遇到了一块吃顿饭,这有什么打紧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手掌,“小二,给我一桌上好的席面。这个凤尾鱼翅,八宝野鸭,金丝酥雀,花菇鸭掌,生烤狍肉,还有这个佛手金卷,龙井竹荪,都要!快点上啊,本皇子饿了!”

楚娇刚想要拒绝,就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紧紧抓住了。

她望过去,看见楚妍一脸哈喇子,两个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

彷佛在说,“姐,就光吃个点心,不扛饿呢!这些菜光听名字就觉得好好吃啊!”

楚娇一个眼神杀过去,无声地拒绝,“想什么呢?家里是少你吃啊还是少你喝?这些菜名听起来确实很……很饿,但你可是将军府的小姐,有点出息好不好?把你的口水吞回去!”

楚妍撅着嘴目光里都是哀求,“六皇子是未来姐夫,又不是什么外人,不就是吃顿饭吗?这有什么关系!想我在文源楼外面的凄风楚雨中站了那么久,难道就不值得犒赏我一顿美食?”

楚娇翻了翻白眼,“这不是都带你来吃点心了吗?”

正在姐妹两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交锋中,月笙楼居然开始上菜了!

香飘四溢……

六皇子赵勋热情地冲着她们招了招手,“表妹,这些都是月笙楼的名菜,快点过来,趁热吃!”

楚妍已经毫不客气地坐下,然后眼巴巴望着楚娇。

在四道无比热情和期待的目光里,楚娇万般无奈地坐了下来。

她恶狠狠地在楚妍的耳边低声说道,“吃!给我用力吃!等你吃完了,我再收拾你!”

第17章 有趣

平心而论,六皇子赵勋是个很不错的人。

不仅姿容卓绝,品性也甚是温良,他谦逊有礼,还有一颗慈悲心肠,堪称得上一个“仁”字。

除了倒霉一点,恐怕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而且,所谓的“倒霉”,未必是真运气不好,要不然这最后登上帝位的人,也就不会是他了。

但因为有了前世的糟心事,楚娇面对赵勋的时候还是浑身都不自在,再美味的食物摆在面前,此刻却味同嚼蜡。

她三两口就将饭扒完,然后问楚妍,“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可以走了。”

楚妍愣住,“啊?”

她拿在手上的野鸭腿刚啃了没两口,还没有品出味道来呢。

六皇子并不迟钝,隐约察觉到了楚妍对他的抗拒。

可他有些不明白,表妹为什么会不喜欢他?

是因为小时候曾和她手拉手一起摔在了狗屎上她嫌弃他倒霉?还是两年前太后寿宴他不小心失足落水时,将她也卷进了池塘?

但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而且她天生运道极佳,总能趋吉避凶。

最后沾了一脸屎的人是他,而她全身而退。差点溺死的人也是他,她幸运地抓住了池塘边的芦苇,只是打湿了鞋子和裙摆。

六皇子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他咳了一声,“表妹,我最近运气挺好。”

言下之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倒霉过了,表妹不必看他像瘟神一般,至少吃顿饭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楚娇勉强抽动嘴角,“呵呵。那挺好的。”

要真是转运了,前世,他们的孩子也就不会悲剧了……

十月怀胎,她满怀期待地生下他,亲手裁制新衣,还取了可爱的小名,到头来却是那样一个结局。

她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根本就没有害怕。

只是伤心,难过,懊悔,惋惜。

不,不能再想了。

反正这辈子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她要做的,只不过是离他远一点,更远一点罢了。

楚娇笑着对在啃第二个野鸭腿的楚妍说道,“楚三小姐,请问您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少女的笑容明媚娇艳,像是盛夏里怒放的向阳花,耀眼灼热。

但楚妍却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鸭腿,“吃……吃完了。”

这么多年和二姐的战斗经验告诉她,两个人斗嘴吵架哪怕打起来都没什么,但一旦二姐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来,那才是狂风骤雨的开始。

她能抵抗吗?

不,她还是一颗柔弱的小苗苗,她经不起摧残!

识时务者为俊杰。和永无宁日相比,少吃几块肉算得了什么!

楚娇这才满意。

她拉着楚妍的手起身,微笑着对赵勋说道,“多谢六皇子盛情款待,只是天色实在太晚,我和小妹若再不归家,父母都该着急了。”

六皇子心中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他知道,父母着急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借口,若是他未曾出现,她们两个还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呢!

说到底,表妹还是在嫌弃他……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挽留了,徒惹人更不开心。

六皇子大手一挥,“小二,将这些菜都打包好了,给两位小姐带回去。”

回家的马车里,楚妍小小声地问,“二姐,你是不是不待见六皇子哪?”

楚娇挑了挑眉,“有吗?”

楚妍小小声回答,“很明显。”

楚娇怔了怔,“哦,那我下次做得隐蔽一些。”

呃……

楚妍忍不住问道,“我看六皇子那么和蔼可亲,是个很好的人呢。二姐,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楚娇摊了摊手,“他这个人运气不好,我怕被他沾染了霉运,以后再做坏事的时候,就躲不过去了!”

她指了指面前香味怡人的食盒,“比如分毫不花就能蹭吃蹭喝蹭小曲这种事,也只有我才能做到吧?若我倒霉了,那你也可是要受损失的哦!”

楚妍这么一想,深以为是。

脸上的表情都开始严肃起来,她点点头,“嗯,六皇子倒霉之名我也曾听说过。”

她又开始为楚娉担心起来,“可他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大姐夫了,他要真的那么霉,那大姐怎么办?”

楚娇笑了起来,“大姐是天选之女,观音菩萨选来专门克制六皇子霉运的,自然是不会被传染的啦。”

楚娉和赵勋又没有血缘关系,不可能发生子嗣的悲剧。

其他的都是小事。

再倒霉,也总比大姐前世一进宫就被弄死要好吧?

很快便回到了镇国将军府。

楚妍抱着文源楼晋公子送的书和月笙楼打包回来的美食回了晴风阁,楚娇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夜无语。

第二日一大早,楚娇刚睡醒,碧桃就来回禀,“九皇子来找小姐,这会儿正在大厅和县主说话呢!”

赵旭来了?又可以出去“欺男霸女”“作威作福”了?

楚娇连忙起身,“给我找身利落一点的衣裳,要快!”

她朋友不多。

京城的那些贵女们,要么怕她,要么巴结她,要么妒忌她,真诚地想要和她交往的没几个。

再加上重活了一世,见得多了,知道的也多,所以也懒得和那些虚伪的人来往。

除了家中的姐妹,就只有九皇子算她真心的朋友。

九皇子赵旭为人单纯善良,性子又十分跳脱有趣,和他在一起,总有层出不穷的好玩的点子。

每当她心情不好,他也总有办法将她逗得开开心心,将一切的烦恼都忘记。

果然,楚娇干净利落地出现在大厅时,就听到赵旭笑嘻嘻地冲她招手,“娇娇,今天我约了几个哥们围猎,你跟我一块儿去啊!”

楚娇连忙说好,猛然又想起昨晚上答应过楚妍,以后不管她去哪里玩都要带上妹妹。

她张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永安县主,“母亲,我能带上三妹一起去玩吗?”

永安县主摇摇头,“不行,你三妹昨晚拉肚子了,这会儿还没起来。”

楚娇张了张嘴,“啊?拉肚子?”

月笙楼收费那么贵的菜色,吃了居然会拉肚子?

她这个当姐姐的是不是要给妹子伸张一下正义?趁着九皇子在,不给楚妍要一点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说不过去啊!

第18章 鼓励

猎场在东山,从镇国将军府过去有一段距离。

九皇子赵旭一大清早就跑来接楚娇,希望可以赶在巳时前到达,时间充裕,才能玩得尽兴。

他陪着楚娇从将军府的马厩里挑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待会儿你就在亭子里等着,看我给你猎一头野鹿!”

楚娇没精打采地回答,“哦。”

赵旭有些惊讶,“娇娇,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和楚娇在一起时,就像纨遇到了绔,一拍即合,双双成为整个京城最闪耀的人。

她在他眼里,始终是神采飞扬的,是恣意快乐的,是笑容爽朗的。

还是头一次见她蔫蔫不乐。

楚娇叹口气,“昨夜我和楚妍拿了你的金卡去月笙楼了。”

赵旭拿手指她的额头,“哦,你出去玩不叫我,这是觉得内疚了!”

他又笑起来,“好啦,这有什么?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那金卡是我给你的,你拿着用好了。”

楚娇继续说道,“然后遇到了六皇子,他以为你也会来,就点了一桌菜,请我和楚妍一块儿用。”

赵旭点点头,“六哥大方得很,这一顿吃得很好吧?”

月笙楼的酒菜贵。

娇娇的抠门他深有体会,再天花乱坠的小二也不可能从她口袋里掏出一个大钱来。

还好昨夜六哥去了,否则的话,可怜的楚妍就只能跟着她家二姐蹭一点茶水点心吃。

楚娇抬起头,幽怨地看着他,“三妹吃了他家的菜,拉了一宿,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赵旭看到了楚娇眼神里那若隐若现的光。

这光指引着他重新回味了一遍刚才的对话。

顿时,他整个头脑都清明了!

赵旭犹如醍醐灌顶,福至心灵,“月笙楼不行啊,酒菜卖得这么贵,却连最基本的干净都做不到!”

他抬起手,见四下没有桌椅之类的硬物,便只好在马屁股上一拍,“岂有此理!我六哥若是因为吃了那等不干净的食物而玉体受损,月笙楼岂能担待得起?”

楚娇撅起嘴,“嗯!他们担待不起!”

赵旭越说越气愤,“不行,此事若是不得到一个说法,本皇子都无心去打猎。娇娇,那就劳烦你不辞辛劳先陪我去一趟月笙楼,我要和掌柜的好好聊一聊。”

楚娇用力点点头,“嗯,小旭,你我是好朋友,不论你要做什么事,我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她翻身上马,动作敏捷利落,如同行云流水,“来,那我们出发吧!”

月笙楼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自然是有后台的。

但天底下最大的后台,难道不是当今陛下吗?那可是九皇子的亲爸。

九皇子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掌柜的说,“昨夜我六哥在这里吃了顿饭,现在拉肚子了。”

掌柜的便诚惶诚恐将昨夜六皇子的花销都给摆到了九皇子跟前,顺便还将零头补上凑了个整数。

九皇子便叹口气说,“你们打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又何苦非要为难你们?也罢,每个人都值得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个机会,我给你们。”

他顿了顿,“此事就当是没发生过,我也不会再提。但你们从今往后,可要认真严谨地对待后厨,尤其是这个干净卫生的问题,千万要注意。”

掌柜的很是感动。

六皇子吃了月笙楼的菜拉肚子了,这是何等大事!

若是闹大了,别说月笙楼还能不能开得下去,就是他这条老命,也不一定能活。

还是九皇子宅心仁厚,只要将饭钱退了,就答应把此事遮掩,真是善良仁慈啊!

掌柜的感恩戴德地送了九皇子和楚娇出去,顺便还将楚二小姐最喜欢吃的桃心酥给打包了两份一并带走。

九皇子笑着对楚娇说道,“掌柜的挺上道,这钱……”

楚娇笑嘻嘻,“你一半,我一半。”

她刚才偷偷数了数,得有四五十两的样子呢!

赵勋可真是奢侈,吃顿饭而已,随随便便就花了她一两个月的零花钱……

富有四海的六皇子不在乎这点钱,她可是眼红得很。

九皇子想了想,“你一半,楚妍一半,毕竟拉肚子的是她,我又没做什么,就不拿这钱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六哥不会知道一个字的。”

楚娇对九皇子的贴心十分满意。

她笑嘻嘻说道,“楚妍也不会知道一个字的。”

进了她兜里的银子,还能叫它们跑进别人的钱包吗?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楚妍是她的妹妹,妹妹的就是她的,这话也没毛病。

两个人相视一笑。

楚娇主动提起,“比一比,看谁先到东山?”

九皇子也跃跃欲试,“好!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比过骑术了!”

比起陛下的其他皇子,九皇子算是个另类。

他不喜欢读书,只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

对于什么江山社稷,他毫无野心,一心只想当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所以,京城里的贵女公子那么多,他却唯独只和楚娇交好。

那些浑身脂粉气的柔弱男子,还不如娇娇健壮有力英武帅气呢!

就连他……这么多年来,骑术就从来都没有胜过她……

楚娇的样貌很是娇美,个子也不高,瘦瘦的,娇小玲珑。看起来和京城里那些娇弱的贵女没什么两样。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身强体壮很有力气。

因为娶了县主才被特意留在京城的她爹楚震夷,内心有多么向往广阔无垠的边疆,就有多么用力在培养自己的女儿。

扎马步,骑马,射箭。

要做楚震夷的女儿,这些都是必修之课。

楚娇天生聪慧,一点就通,所以没怎么太费劲,就将这些事都做得很好。

骑术,向来是她的强项,九皇子就从来都没有赢过她呢。

比赛刚开始,九皇子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他大声呼喊着,“娇娇,这次我全力以赴,一定能赢你!”

楚娇笑着说,“赢了我再说。”

御马的手却停顿了一刻,“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要不,就让你赢一次,以资鼓励?”

第19章 围猎

东山脚下,九皇子赵旭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娇娇,我赢了你半匹马!”

几乎是同时到达的,但楚娇的枣红色小马前蹄落下的时候,赵旭的马已经落下了后蹄子。

九皇子以半个身位险胜。

楚娇气鼓鼓,“赢就赢了,别嚷那么大声!我不要面子的吗?”

但她的生气只在脸颊,眉眼中却含着笑意。

赵旭的笑容很明朗,整个天空都好像亮了起来,会让人不知不觉心情变好呢。

这样恣意畅快的赵旭,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前世,她生下那个孩子之后,与六皇子赵勋的关系急转直下,成为相看两厌的一对怨偶。

他们互相逃避,不再见面,形同陌路。

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日子里,是她的好朋友小旭想尽办法逗她开心,让她晦暗的生活里总算开了一扇能透光的窗。

也是那时候开始起了谣言,说小旭对她有非分之想。

夺嫡之争初现端倪,一边是捧在手掌心上长大的六皇子,一边是皇贵妃所出的九皇子,都是陛下心爱的儿子。

为了平息传言,不得不有所割舍。

一纸圣旨,陛下打着学习兵法谋略的幌子,将九皇子送去了边疆。

从此,楚娇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六皇子登基之后,直接分赐藩地封了赵旭为端王,无诏不得入京。

直到她重生之前,小旭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楚娇想,赵勋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或多或少都相信过那些传言。

否则,从前那样要好的一对兄弟,不可能从此就不相来往,连陛下最后一面都没让小旭见到。

可是,小旭是多么简单纯粹的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挂在脸上。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朋友之义,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而她对小旭……

赵勋是她的表哥,赵旭也一样是。

她不可能对小旭产生什么别样的情愫,永远都不可能。

“娇娇,娇娇!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楚娇醒过神来,看到赵旭修长的五指不停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瞪了他一眼,“等会儿围猎我也要上场,骑术输给了你,我得在箭术上赢回来!”

赵旭乐呵呵,“原来是想要赢我。行,那就比一下,谁怕谁!”

反正输给她是常态,但万一要是赢了,那就是巨大的喜悦了。就比如现在,他快乐地都想要横着走!

怎么算,他都不亏。

猎场的门早有侍卫开启,两个人并肩而骑,不一会儿就进到了休整的地方。

已经有人到了。

汴阳侯府的三公子苏锦峦,成阳侯的四公子郑凌波,广宁伯家的七公子霍信,还有赵旭的母家荆国公府的二公子肖宇闻。

这几位就是九皇子赵旭的“狐朋狗友”。

所谓物以类聚,这四位公子和赵旭一般,都崇尚武道不爱读书,性子鲁莽,行事粗糙,但为人都还算直爽单纯。

样貌嘛,自然也各有各的粗犷。

苏锦峦看到楚娇,热情地挥手,“楚二小姐,你也来了!今日要不要下场和我们一起围猎?”

郑凌波也起哄,“听说猎场刚添了一些野兔和山鸡,要不然我们来个比赛,看谁猎的活物多!”

苏三长了络腮胡,郑四熊腰虎背,两个的样貌和那仙气粼粼的名字浑然不搭。

楚娇笑了起来,“那得看彩头是什么,彩头够大的话,当然要下场啊!”

虽说早就约定好了要和赵旭比一场,但这几位财神爷在,不趁势敲一笔不符合她的作风啊。

她便朝赵旭使了一个眼色。

赵旭了然,“娇娇若是要下场,那彩头自然得大一些才行。”

他略作思忖,“这样吧,我把我这柄红宝石匕首拿出来。”

从腰间取下的匕首镶嵌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宝石,在阳光之下,璀璨夺目,贵气逼人。

这是几年前俯首称臣的弱小邻国送来的贡品,价值连城。

肖二无条件站自己表弟,大大方方取下自己的玉璧,“据说是极品羊脂玉,稀罕得很,我正好嫌这玩意儿太秀气,不符合我江湖好汉的气质。”

他嘿嘿一笑,“楚二妹妹若是能赢了去,那就最好了。”

霍七也是个大方的主儿,解下腰间一柄长剑,“今日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在身上。这柄襄王剑就先押在这儿,若是楚二小姐能赢,回头我拿了等值的东西来你这儿赎。”

襄王剑是当世名兵,没个万八千两银子怕是下不来。

苏三和郑四见状,也纷纷取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丢了过来。

楚娇很是满意。

她叫人取了笔墨纸砚,亲手写了一张一万两银子的欠条,“几位哥哥的彩头都太珍贵了,我没带什么东西,就先写张欠条好了。我若是还不起,还有九皇子呢,他肯定不会赖你们的账。”

虽然对自己的箭术很有自信,但做人呢,还是稳妥谨慎一点为好。

嗯,万一输了,小旭不会赖账。

赵旭连忙点头,“对对对,娇娇要是输了,算我的,算我的!”

这几位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出身富贵,家中又格外宠爱,个个出手豪阔,不将这些身外物当一回事。

一万两银子的欠条,他们一点异议都没有,毫不在意最后是否真能兑现。

但楚娇却不是。

她是守财奴,是吝啬鬼,也是吞金兽。

这些财物金光闪闪地摆在她的面前,她不可能不动心。

本来就打算要好好赢九皇子一场的,这一回,她更认真了起来。

喂饱了马,装备好了箭弩,九皇子笑着说道,“大家可以合作,也可以分开,到时候猎到的猎物按照人头算便成!”

他顿了顿,“我和娇娇算一伙。”

在这些小伙伴里,他的骑术和箭术都算是好的,这也是想着要多帮她一点,增加她赢的胜算。

楚娇却嫌弃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我才不要和你一伙儿呢,岂不是诚心要拖我的后腿?”

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小旭,我先走啦!”

九皇子伸了伸手,“唉,等……”

话还没有说完,那道纤瘦却格外矫健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肖二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哈哈哈,被嫌弃了吧?不要紧,表哥要你,我们组队好了。”

九皇子瞪了肖二一眼,“你那么弱,谁要和你一伙儿?”

说完,他也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肖二愣了半天,“我这是被嫌弃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地说道,“糟糕!忘记跟小九说了,今日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带了人来围猎。这两人和小九素来不对付,莫要碰到了才好!”

第20章 花豹

楚娇一路驰骋,很快就到达了树林的深处。

她对这座猎场很熟悉,前世今生,没有少来这里围猎,她知道哪里藏着山鸡野兔,哪里又是野鹿最喜欢栖息的地方。

无边无垠的森林,没有人的气味,安静地可怕。

偶尔有微风吹过,奏动层层叠叠的树叶,但也只是一阵沙沙作响,很快就都平静了下来。

楚娇生怕马蹄声惊动了那些警醒的小动物,索性便将枣红色小马驭停,她四下张望,很快便在不远处的树丛间发现了一抹艳红色。

是一只雉鸡。

虽不是野鹿这样难猎的东西,但遇到了总也不能空手离开。

她悄悄从背后摸出了弯弓,张开,瞄准。

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箭矢不偏不倚恰好命中雉鸡。

楚娇嘿嘿一笑,“许久不曾射箭了,倒也没有生疏。楚娇,今日这第一看来非你莫属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嗤笑,“表妹,你这也有点太好意思了吧?女孩子还是要谦逊一些才可爱啊。”

楚娇皱了皱眉。

不必转身,她也知道说这话的人是二皇子赵炘。

二皇子都来了,想必三皇子赵炯也在吧?这两个人一母同胞,同气连枝,共进共出,向来都是组团行事的。

果然,二皇子才刚嘲讽完,三皇子就紧随其上。

“皇兄此言差矣,咱们表妹又不是寻常女子,就算不可爱又怎么样?有你我这样的表兄在,将来,还怕她没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楚娇笑咪咪转身,刚想要装个糊涂将这两位打发走,好继续她的围猎“大业”。

忽然听到有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兴奋地喊道,“两位殿下,奴才发现了一只雉鸡!”

二皇子笑得嚣张,“见者有份。表妹,虽说这是你射下来的东西,但我的人先捡着了,那就算是我的了。”

三皇子也十分得意,“二皇兄,表妹箭术了得,不如你我就跟在她身后捡漏得了。我看今日,收获必然丰厚啊!哈哈哈哈!”

来者不善,找茬的意味可谓是非常明显了。

这两位皇子都是贤妃所出。

当年先皇后崩,陛下追思难过,当众表明从此以后不再立继后。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也需要从后妃中择一能者代理六宫。

贤妃和贵妃原本都有机会代执后印。

甚至,贤妃的机会原本贵妃还要大得多。

她是陛下在潜邸时就封的侧妃,早早诞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先皇后没了,她就是陛下六宫之中年龄最长,资格最老的后妃,向来自以为要压过贵妃半截风头。

没想到,太后和安阳大长公主横插一档,公开支持贵妃夺印。

最后,贵妃成了皇贵妃,代掌六宫,而贤妃,却还是贤妃,反被皇贵妃压了一头。

太后至高无上,皇贵妃权柄赫赫,九皇子引人瞩目,安阳大长公主又是陛下信任的皇姑,这些人贤妃都不敢轻易得罪。

但这股怨气总得有个地方发泄。

所以,贤妃和她的两个儿子便对永安县主和楚娇不甚友好,虽不敢明面上有什么动作,但暗地里冷嘲热讽从没有少过。

楚娇总觉得,前世造谣她和九皇子赵旭有私情一事,就是贤妃一系使的坏。

不过,那么久远的事,她本来都不打算要追究了,毕竟,她连害死了她的萧蕊都放过了。

只可惜,贤妃的两个蠢儿子非要来找她麻烦……

楚娇笑嘻嘻说道,“若是两位皇子愿意和我组团,那倒也不错。”

她也不去管那只雉鸡,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对着二皇子和三皇子招了招手,“我知道前面的百兽林不仅有羚羊和野鹿,还有一只花豹。怎么样,两位跟我一块儿去碰碰运气?”

二皇子听了便有些意动。

他望了三皇子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渴望。

羚羊和野鹿虽然也不容易猎到,但到底还不算太难。

但花豹……

传闻这东山围场确有一只花豹,只不过住在百兽林的深处,这豹王敏捷伶俐,又十分警醒,平素轻易不出窝。

偶尔会出来放个风,但也只给围猎者看一抹矫健的身姿,却从来都没有人与它正面相对过。

若是能猎到一只花豹献给父皇……

月底就是父皇的寿辰,各位皇子都在卯着劲头想要送点新鲜玩意儿给父皇,但这新鲜玩意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父皇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整个夏国都是他的,有什么金银珠宝是能入得他眼的?

但进献一只花豹,就很特别了。

若是活的自然最好,圈养起来,当个宠物养,那岂不是威风凛凛?

就算是死的,那也能吃到豹子肉图个新鲜,那豹子的皮毛还能剥下来给父皇当个椅垫子呢。

如此,他兄弟二人不仅能得个勇武之名,还能叫父皇看到他们两个的孝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二皇子目光一动,“表妹真的要去百兽林?”

虽说很心动,但此事到底还是有风险的。

若花豹真那么好猎,那怎么这么多年,这东山就只有花豹的传说,却从无一人真的猎到了那东西呢?

三皇子也面露犹豫,“那百兽林,据说有些危险呢!表妹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个女孩子罢了,真要去冒这个风险?”

楚娇笑了起来,“对呀,听说那边猎物最多,我打算去外围碰碰运气。两位皇子,不如一起来啊?”

她看了一眼两位皇子身后密密麻麻的侍卫团,“就算真碰到了花豹,咱们那么多人,总不至于连只畜生都敌不过吧?”

二皇子看了一眼身后的护卫,这些人都是禁卫军中选出来的高手。

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三五十人,难不成真的连只畜生都制服不了?

换句话说,就算真的不敌花豹,有这么多人拖着,他和三弟逃生想必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想着,二皇子便压低声音对三皇子说道,“皇弟,富贵险中求,我觉得可行!”

三皇子也点头说道,“反正让那小丫头冲在前面,若是她当真猎到了花豹,那也是咱们的功劳,若是没有……她一人独入百兽林的深处,就算被花豹吃了也是她命不好。”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好,表妹既然想去百兽林,那咱们两个就舍命陪美女吧!”

第21章 因缘

百兽林在东山围场的深处。

楚娇骑着枣红小马飞驰而前,跑在了队伍的最前端。

她的小马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后裔,虽然年龄还小,身量未足,但步伐却很是矫健,性子也野,不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

二皇子和三皇子畏惧花豹突袭,不敢当排头,命手下的一队护卫官上前追赶。

眼看着走了百米仍不见人影,二皇子有些急了,“这丫头该不会是糊弄咱们吧?”

楚娇任性妄为的名声在外,为了摆脱他们而信口雌黄耍了他们,倒也是可能的。

三皇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戾色,“有子农他们跟着呢,谅这丫头也不敢胡来!”

子农,便是三皇子麾下最得力的护卫队长,武艺高强,心狠手辣。

二皇子这才放心了一些,“三弟,那我们还需要往前吗?”

派出去的一队人马足足十二位,不论是要制服花豹,还是弄死楚娇,都绰绰有余了。

他们兄弟千金之躯,似乎更应该等在这里躺赢才是。

三皇子却道,“做戏也要做得足一些。”

他顿了顿,“楚娇不可能一个人前来,想必小九也在此地。二哥,你就不想今日的赚头更足一点?”

说到九皇子赵旭,二皇子的目光差点喷出火来。

皇贵妃威慑六宫,他的母妃成日里被打压,日子过得很压抑。

小九在父皇那受尽宠爱,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前头还排着元后的两位嫡子,恐怕这未来的御座也会给他。

可他呢?

太子之下,惟他最长,但父皇的眼中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

夸赞和宠爱是没有的,就连训斥和教诲也一次都无,他在父皇心里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吧!

二皇子对九皇子的嫉妒由来已久,再加上新仇旧怨,早就恨不得九皇子能早点死。

经三皇子一提点,他心中早就生根发芽的恶念骤然滋长,成为参天孽魔。

他眼神一深,心中生出几分期待来,“此事倒是当真可以好好谋划谋划。”

弄死了小九,就等于断了皇贵妃的根。

没有儿子的皇贵妃,何足为惧?看那个女人还怎么和自己的母妃斗?

三皇子哈哈一笑,伸手招过身旁的一个护卫,“把你的铜牌翻过来,找到九皇子,告诉他楚二小姐不慎入了百兽林,急待救援。”

宫中的侍卫衣饰都是一样的,只以铜牌来区分岗位。

三皇子的护卫佩戴的鹰牌,九皇子的护卫则用虎牌,但铜牌的背面是相同的。

护卫依言去了。

三皇子笑着对二皇子说,“二哥,咱们到百兽林的外围找个僻静的地方看热闹吧!”

楚娇驾着枣红色小马在猎场飞驰,很快就入到了最深处。

百兽林近在咫尺,奸猾狡诈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如她所料不敢跟来,只派了一队护卫紧追不舍。

为首的那个人她认得,名叫贺子农。

此人身手高强,心狠手辣,手底下不知道捏了多少条人命,是个最合格的恶犬爪牙。

二皇子和三皇子派出这样的人当先锋队,可想而见,是冲着自己来的,其心可诛。

不过……

楚娇眉目流转,忽然笑了起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这个贺子农向我出手,那么……你们就死定了!”

耽误她猎取野物,影响她夺冠,已经很让人不高兴了。

一万两银子呢!若是她输了,那不是还得让小旭掏钱吗?小旭的钱迟早都能叫她想着法儿搬到自己那儿去,等同于就是自己的钱。这岂不是是要让她割肉?

不,绝对不行!

何况对方又先起了歹念,难道也要她忍气吞声?

好不容易才重生了呢,她很珍惜她的小命的!

楚娇这样想着,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百兽林,一丝犹豫也无。

追在后面的贺子农皱了皱眉,哪怕是他这样凶残之人,面对令人闻风丧胆的花豹,也难免有一丝犹豫。

可这丫头却径直冲了进去,是无脑莽撞,还是有所倚仗?

但此时却也容不得多做思考了,他沉声对着周围的护卫一声令下,“追!”

楚娇知道,密林的深处就有花豹。

而且,还不只是一头,是一窝。

这些花豹虽在深山,但东山围场这样的地方,比真正的深山多了人气。

花豹颇有灵性,能够辨别危险,它们知道己方势单力薄,所以极少出现在百兽林外围,只在自己的老窝附近活动。

一旦遇人,它们甚至会选择逃避离开。

但若是有人主动攻击,那就不一样了。

花豹勇猛,速度极快,是真正的猛兽。激怒了豹王的后果,不是凡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前世的今日,楚娇也曾赴九皇子之约来此地捕猎,她无意中踏入了百兽林,好巧不巧摸到了豹王的老窝。

豹王一怒,血流成河,她差一点要死在豹王的爪下。

千钧一发之际,是她身上的百草膏救了她的命。

百草膏是韩爷爷的特制金创药,乃前线打仗时候的疗伤圣品,韩爷爷疼爱她,非要让她随身携带一盒,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曾被她嫌弃过的东西,却成了她的救命草。

豹王闻到了膏药的味道,便爪下留人,示意楚娇将盖子起开。

原来,豹王的其中一个小崽子出去玩耍时被猎手的流箭射中了右前腿,伤势严重,已然昏迷。

豹王通灵性,晓得这百草膏可以治好小崽子的伤势,所以便让楚娇救治小豹子。

楚娇自然不敢怠慢,给小豹子涂了药膏,还撕下自己的裙摆给它包扎伤口。

豹王因此放过了楚娇。

第二日,她因为记挂小豹子的伤势,又偷偷去了东山围场一回,给小东西换了药。

一段时日之后,小豹子的伤好了,她也和豹王一家成了朋友,经常偷偷地借着打猎之名去百兽林看望小豹子。

直到后来她进了宫,很快就怀了孕,又发生了那么倒霉之事,就再也没机会见过它们了。

因为有这份前世因缘,所以今日一听到九皇子来找,楚娇才会立刻穿上短打劲装跟他出来。

她想要单独行动,也是因为记挂着小豹子的伤势,要救治那小东西而已。

谁料到却又中途遇到了挡路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呢?

第22章 迷踪

楚娇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百兽林的深处。

她回眸,看到贺子农和他的人仍旧紧追不舍,离她不过十丈距离。

豹王的老窝就在前方,只需要经过最后一个山坡便可到达,在此之前,她会将除了贺子农以外的其他人都甩脱。

倒不是怕这些人能威胁到豹王一二,而是怕豹王一怒之下,将所有的人都咬死了。

若成隐患,那陛下必定是要出动军队将这里清剿了,否则这东山围场,以后是万不能再来的了。

豹王能以一敌十,能以一敌百,但能以一敌千吗?

陛下的军队却有成千上万的人马,一队人马倒下,便有另一队人马替上,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夏国之主决定要做的事,是不可能做不成的。

到时候豹王一家,要么沦为笼中物,要么成为口中食,结局都不会很好。

而这,是楚娇万万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她的重生只能让自己和在意的人过得更好,倘若因此给别人带去灾祸……这样的蠢事,她可做不出来。

楚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便俯身欺在枣红小马上,猛然右拐穿梭进了另一片密林中。

枣红小马实在跑得太快,不一会儿没了影踪。

贺子农眉头皱得更紧了。

越往这林子的深处,发现的动物身影就越多,这里的确是一个围猎的好地方。

但,动物的品种也从外围的山鸡野兔,变成了有一定攻击性的山猪和野獾,到了夜里,说不定还有狼。

这丫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就径直往里面冲,是真的单蠢,还是另有所图?

贺子农行事谨慎,在楚娇右折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四下看了看,往前走还是往右走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越深处,越危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左右的护卫问道,“老大,怎么不走了?”

贺子农沉声说道,“此地有花豹,只是一个传言,但万一真有,就我们几个恐怕不是对手。我个人的生死不算什么,但兄弟们跟着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他想了想,对着队尾的那人说道,“张老八,你去禀告两位皇子,就说我们和楚二小姐已经入了百兽林深处,请两位皇子前来接应我们。”

那个叫张老八的点点头,“是!”

贺子农对剩下的十人说道,“这里往前踏去的每一步都十分凶险,各位,千万不得大意!”

他心中暗想,二皇子无能懦弱,空有害人之心,倒未必有害人之能,但三皇子却不然。

三皇子此人心机深沉,又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起来,六亲不认。

自己这一队十二人,在三皇子的心中,不过只是个探路的工具罢了,就算全进了花豹的嘴,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所以,他才必须要派张老八过去相请,一来表明百兽林很安全,二来,也是将三皇子架着让他不得不来。

交待完了,贺子农这才领着自己的人马往楚娇进入的方向跟了过去。

刚进入不久,他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骑马往前走一段时间,就总觉得又回到了起点,如此往复几次,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在树上系带做记号。

果然,不多久之后,他就在前方看到了系带。

“不好,这里是座迷踪林!”

所谓的迷踪林,指此地的树木乃是按照五行八卦来栽种,相当于一种阵法。

寻常的阵法,尚有机会站在高处观览全局来破阵,可眼前这些树木高耸如云,参天巨大,根本就不可能爬到顶端去。

若强行在林中破阵,却又不知道此地是按照什么阵法来排,毫无头绪。

现在是白天,那还尚好些。

一旦到了夜晚,野狼出动,那他们这些人就都成了野兽的盘中餐了。

贺子农眼中闪过戾色,“破阵!”

他话音刚落,林间忽然涌起了一阵迷雾,不一会儿,四处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

惊马嘶鸣,惨叫连连,呼喊震天。

等到他回头,跟在身后的十一人,居然只剩下了三个。

那三个人眼见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脸上都是惊骇的神情,“老大,发……发生了什么事?”

贺子农神情越发严肃,“这迷踪林里,藏了机关。”

他立刻说道,“你们三个紧跟着我,不许离开半步。”

抱团在一起,就算到了夜里遇到野狼,也还有活命的机会。但一旦分散开,那就真的是我命休矣。

也不知道是否天要亡他,这话说了还不到半刻钟,身后的三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一个人。

渐渐地,他成了孤家寡人。

迷雾里,能听到同伴的声音,可他不敢往回走,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今之计,也只有一直走下去,找到出口,才能找到生路了!

贺子农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警觉,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

就在这时,他猛然看见前方有一抹娇小俏丽的身影。

是她!

楚娇假装害怕,对着林中大声呼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她回头看到了贺子农,立刻便驭着小马往回转,“护卫大哥,这林子好生古怪,我一直都在此地打转,根本就找不到出口!”

少女满脸惊惧,眼角还挂有泪痕,看起来像是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这让贺子农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不敢确定他陷入此等境地,是否当真是楚二小姐的手笔。

临出发时,三皇子向他下达了指令,若是没有花豹,那就想法子让这丫头折在这里。

他见四下无人,顿觉这是一个极好的杀人的机会。

正当他将手伸到背后的长剑处时,忽然,右侧的林子响起一阵沙沙之声。

楚娇的右手便从背后的箭篓中抽出箭矢,瞬间射出。

随之响起了动物的叫声,她探头张望了下,对着贺子农吐了吐舌头,“好像是一只狐狸。”

贺子农心中震惊,这小丫头的箭术居然如此了得。

这迷踪林到处都是迷雾,他若想要动手,除非一击必中,否则被她逃脱,那自己的命恐怕也要丢在她手上。

他想了想,按捺下杀心,决定先走出去了再说。

楚娇目光盈盈地望着贺子农,“护卫大哥,我正在和其他的伙伴比赛呢,那头狐狸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去将它取回来?”

她紧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这里太邪门了,我怕自己一个人过去,会和你走散……”

第23章 选择

贺子农再杀人如麻,也是一个男人。

当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美貌少女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时,情感压根没问过理智的意见,就替他点了头。

虽然心底隐隐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坑,但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

咬了咬牙,不过只是捡个猎物罢了。

若是这丫头当真要对自己动手,刚才在迷雾中,她便可直接射杀自己,根本没必要出声。

楚娇知道他的顾虑,先行转身,朝着方才射箭的方向过去。

枣红小马蹦蹦跳跳的,彷佛这里是个欢乐的游戏场,而不是陷阱密布的险地。

果然是一只狐狸,通体红毛,块头还不小。

楚娇撇了撇嘴,“护卫大哥,能不能帮我拿着这东西,我拎不动……”

贺子农默默地上前,将大狐狸挑了起来扛在马上。

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些拉下的小伙伴,一时半刻是管不上了,但他自己却必须要在天黑前离开这里。

至于三皇子交待的任务……

他看了一眼小马上那道娇小的身影,心想,等走出去了再杀也不迟。

楚娇眼眸微动,将贺子农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知道对方随时都可能出手弄死自己,但她不怕。

她指了指前方,“狐狸是从前面窜出来的,我想,要不然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走,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猎物?”

贺子农皱了皱眉,“也好。”

后退是不可能的,留在原地也只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往前走走。

再说,他总觉得这丫头又古怪,不如跟着她,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匹马便走出了两里路。

猎物是没有看到半只,但树林里弥漫着的雾气却好像散开了不少。

贺子农大喜,看来,这迷踪林的出口就在前方了!

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彷佛对此毫无察觉的楚娇,眼神不由阴戾起来。

生死未论的时候,他并不介意先放过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但一旦确定自己安全了,他就必须要将三皇子的命令放在心上。

这一趟看样子是不可能猎到什么花豹了,那将楚二小姐的性命留在这里,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倘若他放过了她,那三皇子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楚二小姐确实美貌娇柔,但和他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的。

没有什么比让他活着更重要的事。

等到雾气完全散开,贺子农悄然摸在了长剑上的手便猛然地出动,长剑出鞘,直抵楚娇的右颈。

他的剑薄而锐利,只需要轻轻地往旁边一动,就能割破她脆弱的脖颈。

楚娇的声音里满是惊惧,“你要杀我?护卫大哥,这……这是为什么?”

她没有回头,但浑身颤抖,说话的声音都快要哭了。

贺子农将心中残留的一丝不忍丢弃,冷漠地说道,“三皇子的命令,请恕小人不得不遵。”

他顿了顿,“楚二小姐,得罪了!我保证,会手脚麻利一些,让你毫无痛楚。”

这种事他做得很熟,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不过只在他轻动手指的瞬间。

他沉下眼眸,将手往左面挥去。

然而,却并没有听到兵刃划破血管的声音。

电光火石间,楚娇矮下身子,无比迅捷地躲过了这一剑。

下一瞬,她背后的箭矢就已经抵在了贺子农的颈间的大动脉处,一模一样的地方,还击给他更大的险境。

贺子农惊骇不已,“你……你怎么……”

这么近的距离,如此不堪一击的对手,不仅从他必死无疑的长剑下逃脱,还反将一军。

少女笑颜如花,眼神里带着凌厉和倨傲,“你忘记我是谁了吗?居然胆敢如此轻敌。”

她咯咯咯咯笑,“我祖父是能万人敌的镇国大将军呢,你只是三皇子身边区区一名走狗,能死在我手里,也不算冤枉。”

贺子农浑身的血液都彷佛凝滞了。

他当然不甘。

做尽了坏事,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全身而退,但却也从未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

死在一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小丫头手里!

他闭上眼,“技不如人,你杀我便是。”

楚娇将冰凉的箭矢在贺子农的脖颈上来回蹭了蹭,却忽然将箭收了回来。

她笑嘻嘻说道,“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贺子农也值得啊!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帮着三皇子杀了我,要么帮我反杀三皇子。来,告诉我,你选哪一条?”

贺子农怔了怔,“什么?”

楚娇漫不经心地吹了吹箭矢上的灰尘,虽然它看起来很干净明亮。

她笑意盈盈说,“三皇子叫你杀了我嘛,我一早就看出来啦!你完不成任务,回去他肯定要责罚你,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你看,三皇子就是这样的坏人。”

少女抬起头,“但若三皇子死啦,他还怎么责罚你呢?

你入禁卫军七年,算是最有资历的一批老人,虽然手里攥着不少人命,但那都是三皇子造的孽,身为人臣,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嗯,我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事一笔勾销。

以后,你不管想去六部还是哪个皇子的身边,只要你帮我做事,我都可以帮你呀!

好了,利弊都给你分析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选了。”

贺子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二小姐这是在干什么?哪有人笑嘻嘻地谈论着杀人这种事?

何况,三皇子是那么好杀的吗?人家这会儿跟二皇子安全地躲在百兽林的外围,身边环绕着几十个身手了得的禁卫军高手。

莫说他只是单枪匹马,就算给他一队人,那也是没办法做到的。

可为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意动呢?他是疯了吗?

楚娇挑了挑眉,“你不相信我可以反杀三皇子?”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你带着一整队人马来追杀我,不也差点死在我手里吗?不,应该说,若是我想,你早就活不了啦!”

贺子农的心一下子猛烈地跳动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楚二小姐说得没错……

他带着一整队禁卫军的精英,每一个都能是凶猛凶悍的高手,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就能将一个小丫头捏碎的。

可现在呢,这些人都不知道深陷在迷踪林的哪处,连人带马都不知所踪。

连他自己,也差点死在她的箭下。

或许……

贺子农的眼神立刻炙热起来。

他立刻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小人贺子农,愿为楚二小姐效犬马之劳!”

左右都是当打手的命,跟着三皇子那样凶残暴戾的恶人,还不如跟着楚二小姐干呢!

至少,人家楚二小姐美貌如花啊!看着心情也愉快一些不是吗?

第24章 陷阱

楚娇很是满意,“放心,做了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好的。”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告诉三皇子,此地没有花豹,我已经被你解决。”

贺子农的心思还沉浸在美貌少女那句“做了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好的”。

他平素杀人都不眨眼,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了,两颊处居然飞起了红云。

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老贺虽然是个二十有八的老男人了,但娶不到老婆可不是因为他长得丑,相反他还是十分白嫩俊俏的。

这些年一心扑在事业上,为了三皇子殚精竭虑出生入死,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这不就给耽误了嘛。

下一刻,喷喷香的粉色丝帕就凑到了他的脸上。

楚娇笑嘻嘻说,“三皇子这个人最多疑了,这里既然没有危险,他肯定要亲自来查看我的尸体。但这事儿,又不能叫太多人知道,想必他只会带着一二心腹跟着你前来。”

她顿了顿,“贺子农,这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贺子农连忙回神,“那二皇子呢?”

楚娇歪头想了想,“二皇子心眼坏,但是胆小惜命,也没什么本事。暂时先不管他!”

她指着西北面,“等会儿你就引着三皇子去那里。我……会布置好陷阱。为免你不记得路,我会在树根上系好丝带,你只要跟着记号走,就能万无一失。”

她指了指前方,“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是你来时的路。去吧,咱们速战速决,别耽误了我的比赛!”

贺子农心中一凛,“遵命。”

三皇子算得上是个劲敌,但楚二小姐却丝毫不当一回事。可见,这是早就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了!

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此等魄力气度,这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啊!

他突然干劲十足,觉得自己这把赌对了。

楚娇一直等到贺子农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转身进到林子深处。

她不想让别人见到花豹,尤其是贺子农——他现在能背叛三皇子,将来自然也会背叛她。

这样的人,能用当然得用。但信任嘛,见鬼去吧!

花豹的老巢近在咫尺,楚娇已经感受到了猛兽之王的威压。

她立刻从怀中掏出足量的百草膏,拧开,气味散出,果然那股威压之势立刻就淡了下来。

不一会儿,从林间满满地走出一大一小两头花豹来,目光炯炯,像是要看透来人。

为首的是豹王,身量小一些的则是豹王的长子。

楚娇晃了晃手中的百草膏,比划着说道,“我知道小豹子受了伤,这百草膏是世间最好的金创药,我是来给小豹子治伤的。”

她声音柔和,态度诚挚。

再加上那样卖力的比划,豹王彷佛真的看懂了一般,居然把路让开。

楚娇便蹦蹦跳跳地进了豹王的老窝,看到可怜的小豹子浑身无力地趴在母豹子的身边,气息微弱,已然昏迷。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来得太迟。”

小豹子是三天前受的伤,流箭洞穿了它整个右腿,造成一个很大的血洞。

寻常伤势,这林子里的草药或许还能治得。

但这么严重的伤,必须要经过消毒处理,然后再敷上最好的金创药才能好转。

小豹子没有得到及时医治,伤口已经发炎流脓,现在正在高烧昏迷。

假若楚娇今日没有出现,小豹子恐怕是活不过去的。

豹王吼了一声,像是在询问楚娇是否可以医治它的孩子。

楚娇连忙点头,“我有备而来,一定能治好小豹子的,你放心吧!”

她蹲下身子,将怀中藏着的东西一一摊在了地上,有装了烈酒的壶,有纱布棉签还有剪刀。

烈酒喷在了小豹子的伤口上,可能是因为太疼了,昏迷中的小豹子居然也抽搐起来。

楚娇柔声说道,“不要害怕,我在给你消毒。若是不将伤口洗干净,我怕你还会再发炎。”

她细心地用棉签擦干净小豹子流脓的伤口,一直都完全处理干净,这才将一整罐的百草膏都敷在了洞穿伤上。

纱布在伤口上缠得紧紧的好几圈,等到彻底包住了,她才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做完这些,她的头发都有些湿了。

豹王又吼了一声,似乎是在问这样有用吗?

楚娇擦了擦汗,嘴角却是翘了起来,“我敢保证,它一定能好!”

前世她都没有这么多装备呢,小豹子不也好了起来吗?

她俯身轻轻地摸了摸小豹子的皮毛,“我还有事儿,就先走啦。等明日我再来给你换药!”

豹王吼了一声,彷佛听懂了楚娇的话。

楚娇前世和这一家子相处过一阵子,知道花豹通灵性,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它们感知事物的能力恐怕及得上六七岁的孩子。

只要她比划得足够清楚,豹王可以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想了想,便对豹王说道,“我喜欢小豹子,想要救活它,原本是不应该要收取什么报酬的。但现在,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能不能请豹王帮我一个忙?”

豹王吼了一声,“有话请直说!”

楚娇便指了指不远处,“豹王能不能将我送到那边去?”

那里是百兽林的西北角,聚居着许多山猪。

这些山猪和家养的猪完全不同,它们体型瘦小一些,但却十分凶猛有力,动作迅猛,速度也很快。

再加上獠牙和背脊上突起的肉刺,山猪的攻击力是很强的。

更何况,那里住着一大群山猪。

因为前世的经验,楚娇晓得,豹王乃是这座林子的兽王,所有的动物都慑于它的威压俯首称臣。

她身上沾染了豹王的气息,又由豹王亲自送去那边林地。

所有的山猪碰到她,都会自动避让,绝对不会攻击她。

这就是她对付三皇子最大的优势。

豹王吼了一声,“小事小事,来吧来吧!”

它扭头便往西北角去了,似乎是为了照顾楚娇的速度,它慢悠悠地,闲庭信步一般,扭着屁股而行。

楚娇翻身上了枣红小马,跟在豹王的身后。

豹王将楚娇带到了指定的地点,然后仰头对着天嘶吼了一番,这才慢悠悠离去。

楚娇都能想象得到,豹王的嘶吼若是换成人话,应该是,“本大王的客人想来你们地头上遛遛弯儿,你们这些山猪,可给本大王长长眼啊,若是冲撞了贵客,小心你们全族的狗命!”

她笑呵呵地看着四周那些隐在树后,目露凶光,但是又不敢冒头的山猪。

心里居然泛起了一丝丝骄傲,“我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这感觉还怪不错的呢!”

第25章 扑杀

楚娇百无聊赖在林子里转悠了一圈,所到之处,皆受到隆重的注目礼。

平素凶猛无比的山猪们此刻却都像是被施了魔法,安静又乖巧,一个个都躲在林间的树叶缝隙里,连脑袋都不敢透出来。

只露出惊惶又困惑的眼神。

她忽然开始犯了难,“哎呀,你们这么听话,倒叫我怎好意思再下手……”

一头狐狸能抵两只野兔,一只山猪最起码可以抵得上三五头狐狸。

这座东山围场最没有难度的猎物是野兔,雉鸡和羚羊次之,狐狸和野鹿再次之。

能猎到野鹿,就已经算是运气很好的神射手了,若能拉着几头山猪出场,那必须得是今日的魁首了。

楚娇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谁让我讲义气呢!”

她搓了搓手,“只要你们今日配合我办好事,我保证不伤你们一根毫毛。”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楚娇笑了起来,“终于来了。”

她冲着四周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找了块看起来柔软些的草地拍了拍,“不错。”

有这些山猪在,她应该躺着也能赢吧?

贺子农心情忐忑。

耳边不断响起三皇子不耐烦的催促声,“子农,到底到了没有?我说你也是,随意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她就算了,怎么找了这样的地方……”

贺子农忙道,“回禀三皇子,就在前面了。”

他神情恭敬,态度谦卑,“九皇子和他的人也在围场狩猎,若是不做得隐蔽些,被发现了什么端倪,我怕给三皇子添麻烦。”

三皇子很满意这回答,点头说道,“做这种事,还是子农经验丰富。”

他抬头瞭望,果然看到不远处躺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她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的。

贺子农也看见了,连忙说道,“三皇子,楚二……那丫头就在那了。”

三皇子骑着高头大马踱到了躺着不动的女子身边。

衣裳倒是没错。

他抬了抬手,“将人给我翻过来。”

身在他这个位置,弄死人彷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哪怕像楚娇这样的身份,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那也就和宰了一头羊没有什么区别。

但前提是,楚娇得死透了。

若是手脚做得不干净,这丫头没死成,那就是个大麻烦。

安阳大长公主捧在手掌心上的外孙女,就连父皇也对她另眼相看的,若被她咬一口,就算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贺子农倒也没有含糊,真当楚娇死透了一般,将她的“尸体”翻了过来。

他偷瞄了一遍,“尸体”上居然还有不少血迹,不由由衷佩服,“我主子果然是能干大事的,连装死这种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细枝末节处,见真本领啊!”

三皇子做事谨慎,亲自下马检查“尸体”。

他的目光从楚娇血迹污污的手指上移到她沾了血的衣襟,再移到了她的脸上。

“说起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死了还挺可惜。但没办法,谁让你和小九要好呢!你死了,小九一定很难过,安阳那个老妖婆也会伤心。他们不开心,我母妃就会很高兴了。”

正在这时,安静躺着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

浑身有些狼狈的少女猛然睁开了眼睛,“哦?那你若是死了,贤妃娘娘会伤心难过吗?”

三皇子神色一骇,“你……你没死!”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贺子农怒喝,“贺子农,是你在算计我?”

顿时兵戎相见,三皇子带来的两位贴身心腹立刻将剑拔了出来,对准了贺子农。

楚娇笑眯眯对着贺子农招手,“你过来。”

贺子农身形极快,转瞬之间就挪移到了她身前,展开双剑,将他的新主子护住。

三皇子怒不可遏,额头上都有青筋暴起。

他厉声喝道,“贺子农叛主,罪无可恕,杀之!至于楚娇,我要亲手砍了她!”

贺子农不由说道,“我以一敌二,未必会输。但三皇子习过武艺,还算精进,小姐要千万小心。”

他咬了咬牙,“小姐能否撑过一盏茶?我尽快格杀这两人,前来救援。”

三皇子冷笑起来,“好大的口气!”

他提剑而上,“要杀楚娇,十招便够了。”

楚娇仍旧笑眯眯,“我是打不过你,但谁说我要和你打啦?打不过你,跑我还不行吗?”

她冲着贺子农叫道,“跟上我。”

贺子农怔了怔。

什么?不打?逃?这……

既然主子说要逃,那还是逃吧。

这打起来费劲,逃起来可一点都不难。

他一把抓起了楚娇的手臂,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就将人给往林子深处拎了过去。

三皇子刚想要追上,却猛然发现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被一群张着獠牙的山猪给团团围住了。

他大惊失色,“这是山猪?怎么这么多!”

这些山猪平时嫌少见到,想要猎下一头还得靠运气,哪里能想到此刻居然一下子就出现了二三十头。

山猪们围成一个圈,慢慢地向前移动,很快就将三皇子和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圈紧了。

三皇子大声喝道,“突围!不想死在这里,就立刻突围!”

他忽然想起来腰间还带了报讯的炮筒,立刻就抬起手拉出了引信。

一声巨响,响彻东山。

三皇子厉声说道,“给我撑住,很快就会有援兵过来!给我撑住!”

但他的叫喊声很快就被山猪的嘶叫吞没。

那声巨响让百兽林外围的二皇子等人前来救助,却似乎也让这些山猪兴奋起来,它们一个个都伸出了獠牙和尖嘴,层层叠叠地往前扑了过去……

没过多久,空气里便充斥着血腥气味。

楚娇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那些山猪聚拢,又分散开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依旧笑眯眯,“吁,总算保住了我这条小命!”

贺子农目光呆滞地看着不远处一滩浓厚的血水。

虽然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但遏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惊恐的内心。

嚣张不可一世的三皇子,连十都没有数到就被这群野兽吞噬干净,拆骨入腹。若不是那些血水,他甚至还要怀疑眼前这一幕是不是梦一场。

这……真的都是他新主子的算计?

楚娇看了贺子农一眼,“现下安全了,咱们该出去收拾残局了!”

贺子农的腿不自禁地抖,“现在?出去?”

下腹部一阵温热,彷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大腿淌了下来……

第26章 救援

贺子农窘迫极了,真想打个地洞钻进去啊!

亏他还号称“冷面阎罗”,怎么就能在新认的主子面前这么不争气……

他正懊恼羞愧,忽听楚娇说道,“贺子农,你出去吧。”

什么?

难不成这是被嫌弃了?

没错,他身上的味道确实膻得慌,但给他一个洗白白的机会好吗?

也用不着直接把他赶入山猪的血口吧?血水腥浓,气味更难闻啊!

贺子农胀红了脸,“小姐……这……”

他正竭力想着该如何说服楚二小姐留下他的性命。

楚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二皇子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三皇子和他的随从都被山猪吃得连毛都没剩,你这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不大好吧?”

她指了指外头,“它们应该都吃饱了,你现下出去不会有性命之危,顶多就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贺子农愣了愣,“原来如此……”

他松了口气,居然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属下遵命!”

果然,山猪们看到贺子农都有些懒洋洋的。

除了已经饱餐一顿的缘故,大概也和他身上沾染了些楚娇的气味有关。

贺子农有些着急,不由取了一根枯枝挑衅起来,“来呀,来呀,你们那么能耐,有本事来咬你大爷啊!”

为首的那个山猪目露凶光,厉声“吼”了一声,像是在警告。

贺子农正愁山猪不咬他,便举着木枝划拉来划拉去,“山猪大爷,我叫你们大爷,来,稍微蹭几个伤口出来,让我好交差。”

大概是他实在太过聒噪,山猪首领有些不耐烦,便果真上前用獠牙顶了一下他。

尖利的齿锋一下子将他的衣衫划开好几道口子,有鲜血从皮肉里渗出,沾湿了衣衫,甚至好滴滴拉拉掉落下来。

贺子农不怒反笑,笑着说道,“来,再来两道!”

不远处楚娇看着一个凶神恶煞像是二傻子似地围着山猪们求咬,简直有些不忍直视。

她看到贺子农那心满意足地笑容,不由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受点伤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装病装受伤装死她都很在行,真病真受伤真死那都免谈。

大部分的山猪都满足而悠闲地往林子深处回去,只剩下三两只刚才未曾吃饱的小家伙还在虎视眈眈着贺子农。

楚娇好不容易收了个打手,也不愿意看到他这么快就死翘翘。

她便掸了掸身上的树叶,慢悠悠地往贺子农那走去。

贺子农正咬着牙全部戒备想要和最后的两只山猪搏斗,却看到一抹娇滴滴的身影靠近时,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两头山猪忽然就蔫了。

他听到楚娇笑眯眯说,“好了,不许再咬他。留着点胃口,等下还有人要来呢!”

山猪像是能听懂楚娇说的话一般,居然都往后退了几步,却并不离开,只是围绕在她身边慢慢踱步。

贺子农简直要惊呆了,联想到今日所经历的跌宕起伏的剧情。

他忍不住暗暗赞叹,“主子好生厉害,居然连野兽都听她的话。我……我跟了这样的主子,是不是很快就能升官发财迎娶世家贵女登上人生巅峰了?”

林外响起了很大的动静,伴着阵阵“三皇子”的呼声。

楚娇笑了起来,“来了!”

贺子农小声问道,“小姐,二皇子这波人数众多,就这两只山猪,恐怕成不了事吧?”

他更小声建议,“要不然,您吹个口哨,将刚才那群都召唤出来吧!”

楚娇“噗嗤”一笑,召唤,说得她好像是个巫妖一般……她可没有这本事。

她摇摇头说,“我又不要它们两个上阵杀敌,只要二皇子看到我们确实受了山猪伏击便可。等会儿,二皇子和他的人来了,你得负责保护这两头山猪不受伤害……”

贺子农愣住,“啊?”

楚娇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日若非这些山猪,你我早就死在了三皇子的手里。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虽不必要你报答什么,但总是要保证一下它们的生命安全不是吗?”

她摆了摆手,“好了,调整一下你的情绪,我们需要再演一场戏。”

二皇子刚踏入这林子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他心里一抖,便驭停了马匹,不敢再深入下去。

旁边的侍卫指了指前方,“二皇子,您看,这是三皇子的坐骑。三皇子一定就在左近了!”

二皇子咳了一声,“好,好好。你先派一队人马过去查探。等确实发现了三皇子,本皇子再过去。”

这地方的血气实在太浓了,若说里面没出事,他都不会相信。

这么多人呼喊了三弟那么久,整座东山都听到了响动,若是三弟还活着,怎么就一声都没有回应?

所以……三弟多半已经……唉!

三弟比他厉害多了,都在这里出了事,那必然是因为这地方极其危险。

他……他什么都不如三弟,鲁莽进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母妃就只有他和三弟两个儿子,若一下子折进去了两个,那母妃该怎么办?

对!为了母妃,他也要保重身子,千万不能让自己涉险。

这样想着,二皇子叫住了正要离去的人马,“不,去两个人就够了,其他人回来在这里待命!”

三弟多半都已经死了,死去的人哪有或者的人重要?

还是多几个人保护他更让人安心啊!

正在这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声,“不,你们走开!三皇子临终之前嘱托我要保护好楚二小姐,今日就算我贺子农丧命在此,也一定要保护好楚二小姐周全,绝不辜负三皇子的遗命!”

二皇子的心一抖!

临终之前?遗命?什么?三弟果真已经遇害?

他立刻对着那两人喝道,“里面定然有陷阱,你们两个给我回来,立刻贴身保护本皇子!”

话音刚落,便听到声后传来一声怒吼,“二哥,你在做什么!三哥遇难,里面还有活人,你带着那么多人马居然守在这里不敢进去,真是让人看不起!别忘了,在里面的那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是九皇子赵旭。

赵旭带着自己的人马从二皇子的队伍中横穿而过,走到二皇子身边时,还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他大声呼喊,“娇娇,是你吗?娇娇,你在里面吗?娇娇,回答我!”

好半晌,从里面传来了娇柔的女声,“小旭,是我,我还活着!”

第27章 昏倒

九皇子再也无法淡定,挥起马鞭飞驰深入。

二皇子见状,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便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还不忘记嘱咐手下侍卫,“里面恐有危险,你们等会儿都围在本皇子身边,谁都不许离开半步!”

越是走到里面,血腥气便越是浓重。

九皇子不断和楚娇说话,循着声音摸索过去。

“娇娇,不要害怕,我马上就到了。”

“娇娇,你有没有受伤?”

“娇娇,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请太医来东山了。若是哪里疼,你先忍一忍。”

“娇娇,别动,我看到你了!”

楚娇其实并没有受伤。

虽然她满身血污,浑身都脏兮兮的,但那些血并不是她的。

先是给小豹子治伤喷了她一身,后来又在贺子农身上蹭了一些。

为了做到效果逼真,她万分嫌弃地沾了点血涂到了自己的脸上,“彩蝶坊的胭脂十两银子一盒,这么一下,得浪费我好些钱呢。”

听起来很心疼懊恼的样子。

贺子农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然二十八岁了,但和女孩子打交道的时间不多,像楚二小姐这样的奇女子,他从未见过。

也不知道这是个特例,还是他已经跟不上世道了。

不过,这些倒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听出来了,九皇子赵旭对楚二小姐的那份关心和重视。

溜圆的眼睛骨碌碌转,这下,他对自己临阵投靠了新主子的行为更加满意了。

此刻,他们所处的这块地方,除了两头在周围打转却不敢靠近的山猪,就只剩下眼前这滩侵泡在血水中残破的布片和佩饰了。

但贺子农却还是架势十足地将楚娇保护在身后。

他表情沉痛坚忍,双目赤红,像是孤身一人面敌千军万马,如同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

楚娇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情绪再满一点,就可以堪称完美了。”

虽然贺子农并不值得信任,但是管他呢,好用就行。

九皇子先行一步踏入,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惨况。

他张了张嘴,“娇娇,这是怎么回事?”

楚娇还未开口,贺子农已然声泪俱下,“回禀九皇子,三皇子他……他丧身于山猪之口,已经……”

他对天长吼,“三皇子慈悲心善,临死之前,还嘱托小人一定要将楚二小姐保护好。小人,就算是被山竹咬死,也一定会谨遵三皇子的遗命,绝对不辱使命!”

楚娇点点头,“嗯,正是。”

好不容易赶来的二皇子听到这话,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什么?这滩黏糊糊的血水就是他三弟?

什么?他那英明睿智的三弟被山猪吃得连骨头渣渣都没剩下?

什么?三弟临死之前还嘱托贺子农要保护好楚娇?

这……

正在这时,两头山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二皇子的附近。

二皇子大骇,居然吓得从马上掉了下来。

山猪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忍不住就要上前撕咬。

千钧一发之际,楚娇居然向着二皇子扑了过来,“二表哥,快点躲开!三表哥为了救我,已经丧身山猪腹内,我绝对不能让你也受害。”

二皇子被重重地推了一下,不巧又撞到了一根突出的枯枝,疼得眼冒金星。

但好歹也算是脱离了猪口。

九皇子见状,立刻将楚娇拉上了他的马,口中喊道,“朱弦,射箭!”

他身旁一个冷酷的小哥哥就将箭矢对着山猪,满弓,离弦,飞快地射出。

贺子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这两山猪给赶了出去。

箭,射空了。

九皇子挥了挥手,所有的侍卫都搭起了弓箭。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难道连两只山猪都对付不了?

贺子农头疼,他答应了楚二小姐不能叫这些“救命恩猪”受伤,那就一定得想法子做到。

否则的话,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可这么多弓箭对准了那两小祖宗,就是不死,也必要受伤。

他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贺子农像是忽然发了疯,举着自己的长剑劈向了山猪,他嗷嗷大叫,“你们这些混蛋,害死了我家三皇子,我……我贺子农要替三皇子殿下报仇雪恨!”

他举着长剑劈了过去,一下子就将山猪的注意力吸引住。

九皇子皱了皱眉,这人满身污血,拼死护住了娇娇,倒是个英雄。

弓箭是对着山猪的,又怎么能对准了英雄?万一误伤了咋办?

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人都将弓箭放下,“这位壮士,快点回来!”

贺子农浑然不觉,一心一意要缠住山猪,缠着缠着,这两头山猪就跟着贺子农跑到了远处。

再跑着跑着,山猪的身影就不见了。

贺子农绝望地喊了一声,“啊!”

然后,他的身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楚娇满意极了,这贺子农很有天赋,一点就通,以后若再有这样坑蒙拐骗害人的勾当,可以再叫上此人。

她拉了拉九皇子的衣衫,“小旭,那位贺护卫身受重伤,可能失血过多昏倒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刚才这里有四五十头山猪,它们好些饿了很久,见到人就攻击。三皇子和他的两个侍卫太可怜了,活生生就……

后来那些山猪吃饱了,就都散去了,只剩下这两头。

我想,再里面一定是山猪的老窝。”

言下之意,得赶紧将贺子农救回来,要是时间久了,人家山猪杀一个回马枪,那贺子农的命休矣。

九皇子点点头,“那些畜牲吃饱了,暂时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他抬了抬手,“来一队人,将贺侍卫救回来!”

贺子农被顺利地抬了回来。

既然人都救下了,九皇子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他看了一眼摔得脸色惨白的二皇子,又看了看已经化成一滩血水的三皇子,摇了摇头,“二皇兄,今日之事,只要你不胡编乱造,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的。

不过,三皇兄死得那么惨,尸骨无存,你身为他的同胞亲兄,这遗物总得好好收拾一番吧?也好给贤妃娘娘留个念想。”

将话说完,九皇子便带着楚娇离去。

一路上,九皇子关切地问道,“娇娇,你哪里受伤了?”

楚娇摇摇头,“小旭你放心,我没有受伤,那个贺护卫以身保护着我,我身上的血都是他的。”

九皇子这才放心,“太好了!刚才听说你要去百兽林找花豹,我都快要吓死了!你以后若是再这么胆大,我可不敢和你出来玩了,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要叫我如何是好?”

楚娇笑着拍了拍九皇子的胸口,“我以后会小心的!”

她忽然弱弱地说道,“三皇子就这么死了,贤妃小肚鸡肠,一定会将这笔账赖到我身上的……”

九皇子冷哼一声,“她敢!”

他顿了顿,“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顾生死救下了二皇兄,你可是二皇兄的救命恩人呢!贤妃若是不感恩你救了她的儿子,还要将三皇兄的账算到你身上,那父皇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二皇兄那边,他刚才将话说得那么明白了,谅二皇兄也不敢挑拨生事。

楚娇点点头,“嗯。”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地方,遥遥看到围了好多人。

九皇子抬手望了望,“咦,六皇兄怎么也来了?”

楚娇的目光却从好看的不像话的六皇子身上一掠而过,停在了他旁边背着药箱的猛男身上。

咦,上官曜怎么也来了?

九皇子说道,“娇娇,六皇兄在,你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向来公正,必定会如实将此事禀告父皇的!”

良久没有应答。

“娇娇,你怎么不说话?”

下一刻,怀中的姑娘身子一软,直挺挺栽倒在他身上。

“娇娇,娇娇,你怎么了?太医!太医!快来!”

第28章 诊脉

楚娇一晕,浑身是血的贺子农就被晾在了一旁。

九皇子拽着上官曜先给楚娇诊治,不停发问,“太医,娇娇怎么样?”

上官曜眉头紧皱。

脉搏强劲有力,呼吸也很均匀,这实在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的脉象了。

但平躺在地上的少女却昏迷不醒,像是陷入了沉睡,被那么多人推搡着却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

难道是他平生所学太过浅薄?

上官曜的眉头皱得越深,九皇子的心跳就越快。

最后,九皇子实在忍不住了,“太医,你倒是说啊!娇娇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啊!”

上官曜张了张口,“楚二小姐的症状有些奇怪,或许……”

那么有力的脉搏,实在是不像生病或者受伤的样子……

他想了想,“可能是楚二小姐前阵子刚得过风寒,身子还有些发虚之缘故,所以遇惊吓而昏厥。这是太伤神思所故。依在下的愚见,楚二小姐不需要用药,好好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九皇子松了口气。

但看着楚娇迟迟不醒,一颗心却也还是被提着,“可她……”

六皇子打断了九皇子的话。

他对着上官曜说道,“上官太医,既然楚二小姐无事,还请先给这位看看。”

贺子农也在装晕。

但他是真的受了伤,浑身上下的伤口足足有二十几处,虽然都不深,但却是实打实流着血的。

装着,装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晕乎乎。

这时,上官曜终于来给他看诊。

摸索了一阵,上官曜如同甘霖一般的话响起,“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根本。我先为他处理一下伤口,修养几日便就能好。”

死不了!

放心了!

贺子农觉得整个身体有些发沉,然后就真晕过去了。

六皇子看了一眼整幅精神就集中在楚娇身上的九皇子,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着属下说道,“先派出一队人马,过去接应二皇子等人。”

“再带一队人去将三皇子的遗骸和遗物都收拾好了,随我一起进宫去见父皇。”

“三皇子命丧猪口,此事必定不会就此罢休。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的名姓都记录下来,等回了宫,再去一一问过口供,务必要做到真实详细,好给贤妃娘娘一个交代。”

“噼里啪啦”一阵安排后,六皇子对着九皇子说道,“今日娇娇受了惊吓,你亲自护送她回镇国将军府。”

他顿了顿,“三皇兄的事,暂时先不要对永安县主提起。”

九皇子感激不已,“今日多谢六皇兄了!”

虽然不知道六皇兄怎么也跟着来了,但若不是六皇兄来了,这么大的事,这里乱糟糟的,他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他看了眼仍旧沉睡不醒的楚娇,又看了一眼上官曜,“六皇兄,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六皇子顺着九皇子的视线看了过去。

上官曜已经手脚麻利地替贺子农将伤口处理完毕包扎好了。

他点点头,“上官太医,麻烦你跟着九皇子一起护送楚二小姐回府,等到她醒来后再给她诊治一番。”

上官曜自然不敢不答应,“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好不容易到了镇国将军府。

九皇子一只脚刚踏入门槛。

忽然被叫住,“九皇子殿下,陛下宣召您进宫。”

九皇子往前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将另一只脚也踏入。

他郑重地拍了拍上官曜的肩膀,“上官太医,娇娇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等到她醒来之后再回宫向我复命!”

上官曜忙答,“是。”

反正他在太医院也闲得慌,今日要不是在院门口闲逛,被六皇子拦下,这种外差也轮不到他……

楚二小姐这人是有些……奇怪,但他这不还有求于人嘛,看护一下就看护一下吧。

永安县主不在家。

六皇子和楚娉的婚事定在一个月后,时间紧,任务急,永安县主每日都要去负责婚事的安阳大长公主那商讨要务。

早出晚归,是日常。

二老爷也还在兵部衙门没回来。

诺大个镇国将军府,也就只有韩大夫能做个主。

韩大夫看到被抬回来的楚娇一开始也是惊怕的。

不过,在他摸了一下她的脉搏之后,脸上的神情变有些意味不明。

等他看到了上官曜,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他咳了一声,“二小姐的病需要静养,闲杂人等都给我散开。上官太医,还请跟我进来!”

楚二小姐的闺房,布置得还是那样任性奇特。

楚二小姐的侍女,也格外骨骼清奇。

碧桃和碧玉将楚娇妥妥地安置到床榻上后,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便都心照不宣地退到了角落里。

她二人一人捻了两团棉花棒,动作熟练地塞进了耳朵,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下子成了木偶人。

连韩大夫都看呆了。

侍女守则千万条,忠诚护主第一条。

碧桃和碧玉这俩可压根没将主子的名声放在心上啊!这是恶丫鬟啊!

但转念一想,老爷子也就淡然了。

罢了罢了,就算这屋子里只有楚娇和上官曜两个人,也还不知道是谁吃了谁呢!

楚娇会吃亏?不存在的。

韩大夫捶了捶自己的老腿,“我在战场上断过腿,不能久战,上官太医啊,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重重地掐了一下楚娇的手臂,然后就溜走了。

嘿嘿,让你装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娇终于“悠悠转醒”。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一张格外威武雄壮的面孔映入眼帘。

“啊,上官太医,怎么是你?我在哪?咦,我怎么在家?”

上官曜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楚二小姐在东山围场遭遇到了山猪袭人,您晕过去了。”

楚娇凝神想了想,神色忽然激动起来,“啊?对!三皇子!三皇子死了!”

她抚脸“嘤嘤”啜泣了两声,抬起头来问道,“是上官太医救了我?那上官太医便又救了我一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恐怕得……”

上官曜连忙打断了楚娇的话。

虽然他也不知道楚娇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天生敏感,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危险。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让他必须要出声阻止,“是九皇子救了楚二小姐,在下只不过诊了诊脉,也没有诊出来什么名堂……”

他顿了顿,“九皇子被陛下诏回宫去问话了,他嘱咐在下等楚二小姐醒了,再给您诊脉。”

楚娇柔柔弱弱地撑起身子,从被褥中伸出手臂。

她的手抬得有点高,将袖子都滑落,露出一截晶莹洁白的皓腕。

眼波流转,如同三月烟雨,“有劳了!”

第29章 打赌

上官曜诊完脉,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像是碰到了烫手的铁板。

他连忙说,“楚二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歇息一晚便可好了。上次养气血的汤药应是还未喝完吧?我再开一剂安神汤一并用着吧!”

笔走龙蛇,一张药方便就写成。

只是,该交给谁呢?

上官曜看了眼角落里两个塞着棉花闭目养神的丫头,不由皱起了眉。

唉,要不是六皇子拽他走得匆忙,他应该要叫上黄芪的!

想了想,上官曜还是将方子塞到了楚娇的手上,“九皇子还在宫里等着在下复命,既然楚二小姐无碍,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楚娇急急将人叫住,“上官太医!”

她羞答答地垂下头,露出白皙美好的脖颈,弧线优美,像一头天鹅。

“上次您说我的记忆可以恢复,敢问,有没有找到什么方法?”

上官曜总觉得楚娇的眼神太过炙热,像极了野兽盯视猎物,好像随时都要张开血盆大口吞了他似的,怪瘆人的。

但一想到那个络子,他忙不迭想逃跑的心,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楚二小姐的情况,在下问过义父,这几日倒是和义父商量出了几个办法。只是……”

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柔弱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气了的楚娇,摇了摇头,“楚二小姐还是应该先养好身子,培元固本,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还气若游丝的楚娇一下子就好像有精神了一些。

她手脚麻利地从床上起来,居然毫不费力坐到了床边,“上官太医的诊断没有错呢,我确实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这缓过来之后,头也不疼了,眼睛也不花了,连精神都好许多了呢。”

上官曜愣住,“这么快?”

楚娇咬着下嘴唇,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频频点头,“嗯嗯,我感觉不出明日,我就能大好了。”

她顿了顿,“上官太医那日问起我络子的事,我也想知道答案。我是个急性子,一日不能记起来那事,就一日都不能安心,茶不思饭不想连睡觉都不安稳。所以,为了我能早日放下心事,还望上官太医一定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帮我治病。越快越好!”

上官曜听她说得诚恳。

事情又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提起了络子的事,又何至于让楚二小姐如此困惑为难?

说起来,都是他的缘故。

他的面色便严肃起来,“也好,等过了三月十五,若是楚二小姐得空,在下便来为您治病。”

楚娇如愿得到了一个约定,便也不再强留,大大方方地放了人离去。

她最了解上官曜了,他这个人话不多,但只要说出口的承诺,就一定会办到。

等人走远了,她跳下床,笑嘻嘻地跑到碧桃和碧玉的跟前。

两个丫头连忙将棉花塞拔了下来,“小姐有何吩咐?”

楚娇的小脸红喷喷,“你们两个忠心护主,我会求我母亲给你们涨一等月例银的。”

碧桃有些懵。

碧玉却机灵多了,连忙谢道,“听小姐的话是当丫鬟的本份,顺从小姐的心意则是丫鬟的职责。”

不论怎么样,涨月钱总是好事,先谢过了再说。

碧桃连忙也跟着谢过小姐,然后问道,“小姐,那今日您还要出门吗?”

楚娇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除非刮风下雨打雷下雪,要不然,她是一日也不肯在家里待着的。

外面的街市不知道逛过千儿八百回了,可她总能兴致勃勃地再去逛一遍。

这天色还未曾全暗下来呢,何况二老爷和县主都不在家,连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还没回来。

碧桃觉得小姐既然身体好好的,那肯定是得想法子出门浪的。

没想到楚娇却摇摇头,“累了一天,我乏了。”

她乖乖地重新跑回床榻上坐着,“晚上的菜叫厨房弄得清淡一点,我受了很大的惊吓,吃不下。”

碧桃点头称是。

她刚要去厨房报备,又听到小姐说,“啊,对了,再让他们额外送过来一份红烧肉,一份烧鸡,还有酱牛肉醋鱼红烧鸭肉什么的也随便来一点吧!”

楚娇望着碧桃震惊的脸,忙道,“别误会,不是我要吃,这不是你们两个护主有功,我赏你们的吗?”

她摆了摆手,“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你和碧玉用晚膳。”

碧玉脑子转得飞快,小姐这是要装病啊!

关于这一点,她也算是很有经验了。

不过以往都是些小打小闹,多是为了瞒过家里人,或者博取县主的同情。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她想了想,小声问道,“小姐,您的状况如此差,要不要奴婢去一趟安阳大长公主府,将县主给请回来?”

楚娇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就说忘了什么,原来是忘记请我娘亲回来了!”

她冲着碧玉翘起了大拇指,“就你去吧!和我娘亲说,我在东山围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这会儿神思迷惘,精神不好,请她赶紧回来一趟。”

碧玉去了,还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

楚娇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杀一时爽,但后面的事,就有些麻烦了啊!”

三皇子死了,被一群山猪拆骨入腹,只剩下点残破的血衣,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要是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他毕竟是个皇子。

虽然不是陛下重视的皇子,但一个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陛下总还是要过问的。

六皇子一个人回宫禀告还不够,九皇子也被临时叫了回去。

接下来,每一个今日在东山围场的人都会被宣进宫问话的吧?她当然也不例外。

三皇子和他的两个属下都死了,就只有她和贺子农是在第一现场的目击者。

其他的人,二皇子也好九皇子也罢,得到的都是二手消息。至于六皇子,那更是连山都没上。

她必定是要被陛下审问一番的……

在山猪林,她一早就和贺子农将话都套过了。

贺子农想要活命,就必须要和她口供一致,所以,她一点都不怕他反水。

唯一的变数是二皇子。

除了贺子农之外,只有二皇子知道,三皇子想要楚娇的命。

一个想要她命的人,又怎么会让他派出去的杀手誓死保护她呢?

二皇子知道这疑点,问题只是,他会不会说出来罢了。

楚娇的目光呆呆地望着四四方方的窗格许久,终于清明起来。

她笑嘻嘻地对自己说,“我赌他不会说。为什么这么笃定?谁叫我是楚娇,我运气好!”

第30章 经过

夜深了,御书房的烛火却照得通明。

陛下愁眉紧锁,不断来回踱步,踱着踱着就忍不住叹气。

唉!

唉!

唉!

一声比一声叹得绵长。

掌事太监李葵英将茶水递过去,“陛下,龙体为重,节哀顺变啊!”

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让人伤心难过。

可陛下可是天下之主,万民之父,若一直这样伤心下去,有损龙体,也非社稷之福啊!

陛下接过茶水,重重喝了一口,还给了李葵英,“你懂什么?”

他这是生气啊!

老实说,他儿子多,大大小小算起来得有个十来个,真的死得其所的话,那死三四个都不在话下。

但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这小三没有死在上阵杀敌的前线,也没有死在赈灾济贫的路上,居然被一群山猪给分了吃了……

实在无法接受!

他就算是病死摔死被刺客杀死也好啊!

一个儿子死了,陛下伤心肯定还是伤心的。

虽然不是宠爱的儿子,那也是他自己的血脉,赵家的子孙。

可这会儿,生气远远盖过了伤心的程度,就让陛下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不就是去东山围场打个猎嘛,怎么就能叫山猪们给吞了!

想不通!

李葵英委屈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他跟随陛下几十年,陛下那点小心思他哪里能不懂呢?

但他能说出来吗?

他能直截了当对陛下说,“您别生气了,三皇子被山猪吃了,那是他运气不好。”

不能!

陛下很要面子的,哪里能被人揭穿此刻的想法?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夸赞他不仅是个明君,也是个慈父!

看来,陛下这回是不准备让三皇子就这么死了,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才好……

陛下又来回踱了几遍,忽然问道,“永安家那丫头怎么样了?”

李葵英连忙回答,“太医院传了消息回来,楚二小姐受惊过度昏厥,回镇国将军府后已然醒转,如今精神还有些差,但只要歇息一晚,就应该能好。”

陛下沉吟片刻,“小六和小九说的都是一回事儿,小二看起来有些懵,但大体上也还是一致的。”

他顿了顿,“小三的那个护卫失血过多,还没醒。明日,就宣永安家那丫头进宫来问话吧!”

倘若小三是因为要保护表妹而葬身猪口,那也是有情有义的忠勇行为,总比无缘无故被猪吃了要好听一些……

楚娇一大早起来就眼皮子直跳。

她的直觉很准,猜到准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还未等她将早饭用完,宫里就来了人。

居然还是那位李葵英公公亲自来传陛下口谕,要宣她进宫问话。

楚娉和楚妍都很担心,“没事吧?”

永安县主昨夜已经知道了真相,当然,是楚娇想让她知道的真相。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陛下要你去问话是难免的。再吃两口,收拾收拾就去吧,莫要让李公公久等了。”

楚娇点了点头,“嗯。”

陛下她还是了解的,此去并无性命之忧。

但陛下这个人幺蛾子挺多的,她也猜不透,等会儿会不会忽然搞出点什么来。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向来运气就好,应该也能顺利地躲过这一劫吧?

由于三皇子的事,陛下今日都没有上朝。

他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神情容色都颇显憔悴,下巴上还冒出了好多胡茬。

一见到楚娇,他立刻就从御座上下来,“娇娇啊,听说你昨日昏倒了,怎么样?现下身子可还好?”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外甥女,也就这两年不怎么见面了,但小时候可是隔三差五就被带着进宫玩的。

这是关系亲近的晚辈,适当的关心还是很必要的。

果然,楚娇闻言,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陛下万福金安,回陛下的话,小女身子已经好多了。”

她顿了顿,满脸担忧地望了过来,“倒是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陛下长长地叹口气,“小三就这么突然地……朕……实在是难以接受。”

他问道,“朕传你来,也是想问问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据说,小三遇害的时候,你和一个姓贺的侍卫就在一旁?”

楚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是。”

她小声啜泣了一阵,这才强忍住泪水说道,“过些日子便是陛下寿诞,三皇子便想要送您一份特别的寿礼。他听说我要去猎花豹,便要和我组队一起。

我只身一人,走得快些。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马多,不方便前进。很快我们就错开了一些距离。

三皇子怕我一个小姑娘家有危险,便派了他手下最得力的护卫队长贺子农带了一队人马前来保护我。

没想到我们遇到了一座迷雾森林,贺子农的手下都陷入了迷雾,不知不觉就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人保护着我。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贺子农就踏入了一处林子,和传说中花豹的老巢有几分相似。

我便让贺子农传话给两位皇子,让他们派人来增援。

当时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我还在林子里四处溜达察看了一番呢!

三皇子倒是很快就到了,却只带了两个侍卫前来,我们几人四下查看,想要将花豹的老巢给找出来。

没想到,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惊动了在山林深处栖息的山猪们……

漫山遍野的山猪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密密麻麻的,起码有四五十头。

三皇子便拉开了信号弹,希望不远处的二皇子可以过来救援。

没想到那些山猪听到了响声一下子就疯狂了,纷纷跑出来冲着三皇子撕咬。两个侍卫为了救三皇子,很快就被山猪给……给咬死了……

当时我吓坏了,不敢哭也不敢叫,更不敢看。

但我听到了三皇子在最危险的时刻还让贺子农保护好我!

贺子农一路被山猪围攻,但却还死死地保护着我,趁着乱他拽着我拼命往一处隐蔽的地方跑,后来我们躲了起来……

我不敢睁开眼睛,但三皇子起先还有声响,后来却什么动静也没了,我就知道,他……

过了好久,那些山猪好像是吃饱了,都慢慢地散去。

我和贺子农这才敢跑出去看看情况,可是那里却只有一滩血水,和一些残破的衣衫配饰……”

说到后面,楚娇已经泣不成声。

眼泪糊住了她的双眼,一双美目已经红肿起来。

她抬手就拿衣裳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故作坚强地继续说下去,“我惊骇极了,这时,贺子农发现尚有三头山猪未走。他竭力打跑了一头,还剩下两头在围攻他,他本就受了伤,又被撕咬出多处伤口。

真是多亏了他吸引了山猪的注意力,才没有叫我受什么伤。

正当他体力不支,就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二皇子和九皇子都来了,我们这才算是得了救……

陛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第31章 赏赐

这故事有首有尾,跌宕起伏,将陛下都给听呆了。

楚娇声情并茂地叙述着经过,时不时擦一擦眼泪,可谓是真情感人。

她很有底气,因为她说的九成都是实话。

剩下的那一成假话,只有二皇子才能揭穿。

不,他就算呼天抢地哭嚎着三皇子是去杀她的,陛下也不会信的。

陛下宁肯要一个为了保护表妹而英勇就义的儿子,也绝不希望三皇子心怀歹意残害弱女。

死都死了,还是死得体面一点为好。

果然,陛下长吁短叹一番,然后说道,“原来如此……”

这番话和昨日小六小九禀告并无出入。

外头忽然响起了一些动静,李葵英悄然出去,过了不久回转。

他在陛下耳边说道,“贺子农醒了,金刀护卫统领薛子墒亲自审问过,和楚二小姐所言一致。贺子农还言,楚二小姐以身犯险救了二皇子,这又与九皇子的话应上了。”

陛下听完了在场这些人的口供,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这应该就是事实的全貌了吧!

他竟有些欣慰。

还好,小三虽然死得有点不知所谓,但到底形象还算光辉,也能留下一个仁义的名声。

尸骨全无,确实遗憾,不过立一个衣冠冢,追封一个仁亲王,也算得上体面了。

陛下看了眼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流泪的楚娇,心头一软,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他沉声说道,“娇娇,你也别难过了,你们突遇山猪,这是意外。你三表哥命贺子农保护你,这是他身为兄长的本份。他的死与你无关,你不必内疚!”

当时的情况下,就算贺子农扑上去救人也无济于事,只是平添一具冤魂罢了。

楚娇瘪了瘪嘴,到底还是没有将眼泪忍住,“可若是三皇子没有派人保护我,我哪里还能活着?”

她抽搐两声,“不论如何,三皇子总是我的救命恩人。”

陛下拍了拍楚娇的肩膀,“傻孩子,纵然小三救了你一命,但你不也还在了小二身上吗?”

他赞许地说道,“你这孩子实诚,没有和我说你不顾生死护下了小二的事,但小九和贺子农却都据实以报了。若不是你,朕恐怕又要多失去一个儿子了。”

楚娇能从猪口下逃脱,主要还是她运气好。

但小二能活命,却都是因为楚娇奋不顾身救人。

她没有过,只有功啊!

陛下越看楚娇越觉得顺眼,猛然就想到了“天选之女”的事儿。

他在签筒里动了手脚,这件事除了他,就连观音菩萨也不知道。

天选之女如他所愿选了出来,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事后,他还特地将签筒里回收的签子一根根倒了出来数清楚。

少了一根。

凤签是有数的,他知道,少的那根是凤签。

最后执签的人是永安县主的女儿楚娇。

楚娇手气极佳的声名在外,陛下觉得,她也能抽中凤签,这不算什么。

问题是那根签子去哪里了,是丢了还是被谁藏起来了,最重要的是有没有人发现签子的奥秘。

既然三皇子的事解决了,陛下忍不住便想要将签子的事搞搞清楚。

他咳了一声,“娇娇啊,上次万元寺天选之女的抽签,你也去了吧?”

楚娇心里一阵警铃大作,陛下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吧!

这冷不丁打个回马枪,她这颗小心脏才刚平静下来呢,现在又在打鼓了!

好在,她有着前世丰富的应对陛下的经验,情绪也还是一下子就拿捏到位了。

“嗯,回陛下的话,小女去了。抽中凤签的,正是小女的堂姐楚娉,这事儿整个大夏都知道了呢!太后娘娘福泽似海,说不定听到六皇子成亲的消息,马上就好转了呢!”

陛下点点头,“这些情况朕都知道,也没啥,朕就是随便问问。”

他顿了顿,“对了,娇娇,你觉得那签子制作得如何啊?”

楚娇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样式倒和寻常的签子没什么区别,但质感很好,做工精致。其他的,小女就不知道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回陛下的话,实不相瞒,我在我堂姐后面拿的签子,她开出了凤签,我的签子就没有解开,里面的图案和文字什么的,我都没有机会拜读,也是挺遗憾的。”

陛下心一松,脸色便又好看上几分。

也就是说,这丫头压根不知道自己拿的也是凤签……

很好,很好!

陛下原本还想问问楚娇她的签子交回来没有,但一想,这么问有些太刻意了。

倒好像这些签子有问题似的,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那些签子他都已经着人销毁,现在想来,或许是他数错了呢?毕竟有五百根呢,不是小数目,数错了一根也很正常。

这孩子表情如此真挚,眼神如此纯洁,说的必定也都是实话。

一定是他多想了!

陛下越发和蔼可亲起来,“娇娇,你受惊虚弱,难为你还要进宫来和我将事情经过讲一遍,真是个好孩子,回去以后便好好歇息吧!”

他摆了摆手,“李葵英,你亲自送楚二小姐回府,顺便让库房取云锦二十匹,金珠十串,红宝石头面一套,一并带上。”

李葵英微微有些惊讶。

三皇子死了,不论和楚二小姐有没有关系,但贤妃小肚鸡肠,定是要将这账算到楚二小姐身上的。

陛下此时赐了金珠云锦首饰给楚二小姐,这无疑是一种表态。

最要紧的是,金珠和红宝石头面易得,但云锦却很珍贵,就算是在宫里,也只有一宫主位才有份能得。

陛下却一下子赐给了楚二小姐二十匹……

这是天大的宠爱啊!

贤妃该要气疯了吧?

这后宫的风云啊,说不定又要涌动起来了……

李葵英老谋深算,在深宫几十年,早已经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他的惊讶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又笑脸迎人,“楚二小姐,这里有台阶,小心一些,您请!”

楚娇进了一趟宫,有惊无险,还额外得到了价值不菲的赏赐,心情也是很好。

她看了一眼走路时右腿有些迟缓的李葵英,柔声问道,“李公公的右腿是不是有风湿的旧疾?”

李葵英是宫里的掌事大太监,平素里要巴结他的人太多,知道他有风湿腿没什么稀奇的。

他笑一笑,“几十年的老毛病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又犯了。”

说起来,他这风湿腿虽然发作时痛苦难当,但那也是他的骄傲。

当年陛下还是少年人时,不慎掉入御花园的荷风池,是他李葵英冒着生命危险跳入冬日结冰的河水中将陛下救了上来的。

从此,他的右腿一到天冷或者起风的日子就跟废了一样。

但陛下也给了他不可限量的滔天富贵。

这是他的荣誉,也是他的勋章。

楚娇满脸忧虑地望着他,“我家韩爷爷也有风湿腿,这些年他鼓捣了一个什么热敷贴,听说还有点用处。等会儿,我去让他将方子抄给李公公试试吧!”

她顿了顿,“李公公是陛下最离不开的人,若是这腿疾能舒缓一些,那陛下就能更得心应手一些,这也是社稷之福,万民之福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对于李葵英这样的老太监来说,金钱权势地位他都有了,就缺一点认可,尤其还是楚娇这样身份的贵女的吹捧。

这番话,听得实在是太舒心了!

冲着这份舒心,李葵英决定给楚二小姐一个提醒,“楚二小姐最近就好好在府里修养一阵,若是无事,切莫外出。”

他顿了顿,“贤妃娘娘毕竟是陛下在潜邸时候的老人,丧子之痛,撕心裂肺,这种时候,就算做了什么过激的举动,陛下也都会体谅的。”

第32章 强硬

楚娇谢过了李葵英的提点,心里却很不在意。

贤妃折腾了那么多年都不懂,为什么她资历深厚诞育两子,却将六宫的掌事权输给了皇贵妃。

论起来,她和皇贵妃的娘家势均力敌,皇贵妃虽然比她年轻,却远没有她美貌娇艳。

连儿子都比人家多生了一个!

所以,她一直都以为当初陛下决定将凤印交给皇贵妃,是因为太后娘娘和安阳大长公主为皇贵妃说话了。

她真傻。

陛下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他若是有意要让贤妃掌理后宫,就算满朝文武都反对,他也有办法化解的。

皇贵妃后来居上的理由,不过只是因为她不聒噪罢了。

陛下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元后,至于其他的妃嫔,对他来说只有两个用途:平衡朝局,开枝散叶。

贤妃或者皇贵妃,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选一个事少不烦人的打理后宫了。

贤妃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没事儿就折腾一番,折腾来折腾去,将所有的情分都折腾完,反而还让陛下默默地厌弃了她。

楚娇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人想要作死,那就由着人家呗!

反正她是不可能为了躲开那些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危险”就委屈自己憋在家里不出门的。

她不是那样怕事的人。

何况,掰着手指算一算,很快就是三月十五了呢,她答应过楚妍要去观法会的,失信于心爱的妹妹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楚娇满载着陛下的赏赐回了镇国将军府。

钟粹宫的贤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一直将寝宫里能扔的东西都砸碎了,她这才稍稍缓了过来一些,“二皇子呢?请他过来。”

二皇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母……母妃……”

他自小就窝囊,贤妃看到这个儿子的时候,总有些恨铁不成钢,对他特别严厉。

严厉到,他现在一看到自己的母妃就忍不住要抖腿。

满屋子的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物件,足以看出贤妃此刻的怒火。

是的,怒火。

她寄于厚望的儿子死了,原本是该伤心欲绝的。

可是没有看到尸体,对着几片残破的衣料,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实在是伤心不起来。

所以,就只剩下愤怒了。

贤妃怒气腾腾地问道,“你三弟确实是被……被山猪给吃了的?楚娇那个死丫头,确实是无辜的?”

二皇子的心“扑通扑通”跳。

三弟确实是被山猪吃掉的,可楚娇是否无辜,他其实有所怀疑……

但若是将这些疑点如实告知母妃,那岂不是要做实他的胆小懦弱和自私怕事?

母妃定然会对他失望的……

还有父皇那边,他已经回禀过了,难道又要出尔反尔?两边说法不一,那可是欺君啊!

二皇子咬了咬牙,坚定地回答,“是,三弟确实被山猪给……这是意外,和楚娇无关……”

贤妃忍不住抬起手,“噼啪”一声,狠狠地在二皇子的脸颊上打出了一个掌印。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亲弟弟都被人害死了,你居然还有脸向着仇人说话!”

这一巴掌的痛,让二皇子心如刀割。

但同时,却也提醒着他一个事实:三弟死了,如今他是母妃仅存的儿子。

三弟只比他小一岁多,自小就比他聪明勇敢有本事,他处处被压一头。

母妃总对他一副失望的表情,但面对三弟时却是百般疼爱和赞许。

他是母妃的长子,但母妃却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三弟,外家也倾力给予资源,希望将三弟推上那个位置。

整个大夏都知道,太子命不久长。

太子若是没了,他这个二皇子才是长!

明明他才是那个可以和六皇子一争长短的人,为什么母妃的眼里却只看得到三弟呢?

现在好了,他终于成了母妃的唯一。

二皇子这样想着,忽然一扫往日的窝囊气质,整个人都强硬起来。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着贤妃说道,“三弟挑衅山猪,被山猪围攻而吞食,和楚娇并无关系。楚娇不仅没有害死三弟,还不顾生死救了我一命。若不是她,母妃,你现在恐怕一个儿子也没剩下了呢!”

二皇子顿了顿,音调忽然高了起来,“还是说,母妃的心里原本就只有三弟一个儿子,我的生死,您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突如其来的气势,让贤妃一惊。

惊过之后,便是气怒,“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母妃说话?你……”

二皇子打断了贤妃的话,“母妃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儿臣就先告辞了。儿臣昨日也受了惊吓,如今头还疼着,要回去歇着。”

他转过身去,“母妃,你可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只有我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贤妃又惊又怒,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还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我的命真是苦啊!”

她哭闹了一阵,这才叫过自己的心腹太监,“去一趟武宁侯府,传我的话……”

到了第三日,朝中终于发布了三皇子的死讯。

三皇子遭遇险情,仍不忘救助他人,最后英勇就义,实乃大仁大义之典范,追封为仁亲王,葬皇陵。

三皇子三年前娶妃,但三皇子妃生产之时血崩而亡,只留下一女,赐封嘉禾郡主,送入宫中由贤妃亲自教养。

社稷为先,三月十五法会乃是为民祈雨,也为太后娘娘祈福,所以,三皇子的葬礼便推至法会之后。

当日在东山围场之事,已经成了一个不可对人言的秘密。

除了在场的人知道三皇子入了猪口,骨渣不留,对外的说辞,只是遭遇猛兽遇害。

诏令一出,满朝哗然。

毕竟,朝臣们都期待着将来会有一场夺嫡的大戏,三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无疑是帝座最有力的竞争者。

如今大戏还未开唱,主角之一却已经陨落,不免让人唏嘘。

有些人表面上哀哀戚戚,内心里还挺遗憾的呢!

然而这一切,却都与楚娇无关。

任外界风起云涌,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为了满足楚妍三月十五赴法会的心愿,她从九皇子处弄来了观星台附近的防卫图,仔细研究着当日的路线图,务必要让小妹满意。

但没成想,楚妍的心思却好像比之前淡了许多。

她这些日子每日都跑去文源楼看书,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

直到三月十四的夜里,顶着厚重黑眼圈的楚妍跑来求助,“二姐,京城有哪几家是姓晋的,你帮我想想呗!”

第33章 法会

楚娇眯了眯眼,“本朝姓晋的勋贵,倒是有几家,就是朝中大小官员,也有不少。”

她拍了拍楚妍的小脑袋,“不过,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某人的小胖脸上飞起了两朵可疑的红晕,“这……”

她咳了一声,“就是上次你蹲坑久久不回,有个小哥哥送了我一本书……”

声音越说越小,小脸越来越红。

楚娇心里“咯噔”一下。

呀,这娇羞是怎么回事?小胖妍才十二岁啊!若说是怀春,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她神色顿时紧张起来,“送你书的那个小哥哥姓晋?他多大年纪?长得如何?送了你什么书?无缘无故为什么要送你书?”

这一连串的问题将楚妍弄懵了,“二姐,你在生气?”

楚娇连忙摇头,“没,没有啊!”

她满脸堆笑,目光里透着慈爱,“若是不问个清楚,我怎么知道那个小哥哥是哪个晋家的呢?来,告诉姐姐,他有什么特征,姐姐掘地三尺也一定帮你将人找出来!”

找出来套上麻袋狠揍一顿先!

小胖妍才十二岁啊,那个人怎么好意思对这样的幼女伸出魔爪!

楚妍这才放了心,娇羞地撇过脸去,“我听文源楼的伙计叫他晋公子,但伙计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府上的。对了,他身上穿着金刀护卫的制服!”

她忽然叹口气,“晋公子送了我书,我一直都想要好好谢谢他,最近我每日都会去文源楼等着,他却再也没有来过……”

因为惦记着这事儿,她连刘韵秀约她出去踏青都拒绝了呢!

好忧伤啊……

楚娇沉吟片刻,“金刀护卫?姓晋?没事儿,九皇子和金刀护卫熟,我找他问问看就知道了。”

她拍了拍小胖妍的肩膀,“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睡觉吧。明日不是还要跟我混入法坛看热闹去的吗?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啊!”

楚妍一拍脑袋,忽然高兴起来,“对呀,我怎么忘记了!明日的法坛金刀护卫都会在场维护秩序。说不定,我去了就能见到晋公子呢!”

她冲着楚娇摆了摆手,“那我去睡啦。”

楚娇望着蹦蹦跳跳的那个身影,不由有些头疼。

小妹天真烂漫,对感情真挚热烈,一旦喜欢上一个男子,就会义无反顾全身心地投入。

前世对于曹衡便是如此。

只可惜,她的一份真情挚爱都喂了狗,还误了卿卿性命。

这辈子,曹衡是有多远就滚多远了,但若是再叫她遇到一个渣男,那可如何是好?

楚娇捏了捏太阳穴,“就算那晋公子是个不错的男子,可妍妍才十二岁,这……也实在有些太小了啊!”

真叫人不省心……

翌日,天刚蒙蒙亮,楚娇就被摇醒。

楚妍拉着姐姐的手臂晃个不停,“金刀护卫辰时换值,咱们得赶在他们交接的时候混进去。”

楚娇揉了揉眼,“可现在还早……”

她顿了顿,又猛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妍笑呵呵地说,“九皇子跟我说的。他早就到了,只是见你还在睡,不好意思来叫罢了。”

九皇子是男子,不方便来揪大懒虫起床,她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拽着姐姐的手臂,“快点起来!”

楚娇无奈,却也还是顺着妹妹的心意。

她洗漱过后,便将金刀护卫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碧桃和碧玉满眼冒星星,“哇!”

三小姐身量还小,虽说肉多,可也撑不起那么帅气的制服,一看就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还怪别扭的。

但小姐却就不同了!

小姐身材纤瘦,个子却不矮,这金刀护卫的制服一上身,平添了几分英气。

比那些娘里娘气的贵族公子还更像是个翩翩郎君呢!

楚娇也对自己这一身很满意。

前世她和六皇子感情还好的时候,也曾穿上男子的衣裳和他一起出门玩乐。

凭良心讲,她虽然不及六皇子美,但他一定也很羡慕她的飒爽英姿。

她乃是将门之后,镇国大将军的孙女,眉间眼角自成一股威仪。

那时候出门,看上了她的女子可比看上了他的多得多,还曾惹得他好生嫉妒……

往事不期然在眼前浮现,楚娇连忙过回神来,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呸呸呸!

过往如浮云,这种时候想起那些是几个意思?回神!

楚娇咳了一声,对着两个犯了花痴的侍女说道,“我有要事要出门一趟,你们两个可不许透露我的行踪。”

她顿了顿,“若是县主来问,就说我还在睡觉。”

临近六皇子的婚期,永安县主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若不是三皇子忽然出了变故,此事又多少和楚娇有点关系,县主恐怕也不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怀自己的女儿。

今日又是宫里的大日子,县主也在受邀名单之列,应该没空来关照楚娇才对!

碧桃碧玉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出门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九皇子的马车停在边门。

他是悄声悄息进府的,不敢惊动太多人。

这会儿接上了楚娇和楚妍两姐妹,也还是悄咪咪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等上了马车,他忙不迭问道,“娇娇,你还好吗?身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楚娇笑嘻嘻,“我没事啊,你看,龙精虎猛,活蹦乱跳。”

陛下的赏赐都收了,就说明她安然渡过了一劫,不,两劫。

她本来就没什么事,心情大好之下,小日子自然过得更快活了。

楚妍忍不住吐槽,“龙精虎猛……这个不是这么用的吧……”

楚娇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皮笑肉不笑,“看来你最近文源楼确实跑得有点多啊!”

九皇子松了口气,“自从三哥出事,母妃就给我下了门禁,说什么让我消停几天……”

他有些气呼呼,“我有什么好消停的?非要走险路的人又不是我,母妃居然禁了我的足,实在是不讲道理!”

若不是三哥非要在父皇的生辰宴上出风头,非要去猎什么花豹,就压根不会遭此厄运……

像他,就老老实实送副自己画的山水多好!

亲笔所作透露着诚意,画工比去年进步了说明他的认真,这种礼物既不费力也不需要花钱,简直完美!

楚娇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话,“这么说,你今儿是偷溜出来的?”

九皇子讪讪一笑,“呵呵,呵呵。”

他有些忐忑怕娇娇会赶他回宫什么的……

却听对面的少女笑嘻嘻地说,“既然是冒着风险偷溜出来的,那等会儿可要玩得够本才行啊!”

嘎?

楚娇认真地点点头,“嗯嗯。陛下对这场法会很是重视,想来规格一定极高。咱们潜入之后,得想法子凑近一点。”

她脸上忽然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听说万元寺的圆恩方丈有一个关门弟子叫观静,生得极其俊美,与六皇子不相伯仲。凑近一点,应该能看清楚天下第一美和尚到底长啥样吧!”

嘎?

九皇子忽然有些闷闷的。

今日这趟“冒险”本来应该是很有趣的一桩回忆,但现在,为什么会有点提不起兴致来呢?

第34章 帮忙

有九皇子开路,楚娇和楚妍自然很顺利地就进了宫。

辰时金刀护卫交接换班,在九皇子的关照下,她们也顺利地混进了丙队。

丙队的统领正是苏锦峦,卞阳侯府的三公子,赵旭的狐朋狗友。

苏锦峦眉头紧皱,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想也知道,应该是受到了赵旭的威逼胁迫。

他压低声音说道,“今日的法会非同小可,你看热闹就看热闹,可千万不许再搞出什么事来了……”

啧啧,东山围场的血腥气尚在鼻尖萦绕,一想到嚣张跋扈的三皇子就那么成了一滩血水,他就胆颤心惊。

楚娇挑了挑眉,“你是在说我搞事?”

苏锦峦生怕动静太大被发现,苦着脸求饶,“没,没,小姑奶奶,我不是说你搞事情,我是怕再出什么乱子!”

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福运深厚,出了那么大的事都能安然无恙。我可没你那么大本事啊!”

楚娇目光一动,“是不是外面起了什么传言?”

苏锦峦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出去了我再跟你说。”

他四下张望,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入场前就先进去,散场前及时走。只要你听我的话,应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楚娇看了一眼苏锦峦。

他的不安写在脸上。

如果只是因为担心会出乱子,那顶多只是有些忐忑,不该如此慌乱。

所以,他笃信今日一定会有什么变故吗?

为什么?

卞阳侯府和赵旭的外家荆国公府是姻亲,苏家算是皇贵妃一系的人。

皇贵妃和安阳大长公主素来交好,与镇国将军府也没有什么过节。

苏锦峦受了赵旭所托让自己混进金刀护卫,若是一旦被揭穿,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接下来若真的有乱子的话,那绝不是皇贵妃一系的人动的手脚。

那是……贤妃吗?

楚娇目光微闪,长长的睫毛煽动,“苏三哥哥,你就送我和妍妍到前面的宫殿便可。”

苏锦峦震住,“啊?你说什么?”

他将头要得如同拨浪鼓,“不行不行,那不行!我答应了九皇子要带你们去观星台的,不能中途将人给丢下了不管。那不行的!”

楚娇却笑了起来,“我想了想,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我是楚娇,天生运气就好,不论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但别人却不一定有我这样的运气。”

她顿了顿,“所以,我们分开行事。你该执勤的执勤,送我到前面就可以了,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了。”

苏锦峦都快要急哭了,“别啊,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可不是嫌弃你。”

若不是四下不断有来往的护卫,他都快要给小姑奶奶跪下了,“楚二妹妹,算哥哥我求你了,咱别胡闹了好吗?金刀护卫到岗是有点的,若是晚了,我也要被大统领责罚……”

楚娇拍了拍苏锦峦的肩膀,很认真说道,“苏三哥哥,我没有生气,更没有胡闹。”

她指了指前方,“那里是景泰宫,是六皇子的寝宫。你也该知道的吧,六皇子不仅是我的表哥,还会是我未来的大姐夫。我求他帮忙,他必定是会庇护我的。”

苏锦峦听了这话,总算松了口气。

六皇子,那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了。

虽然他们家是皇贵妃一系,但私心里都觉得,将来这皇位必定还是属于六皇子的。

六皇子三个字搬出来,就觉得特别安心啊!

他想了想,“也好。不过,你们私自进宫还是要万事小心,遇到了不熟悉的人,千万别搭理,以免出乱子。”

交待完,苏锦峦便领着他的队伍往前行去。

楚娇拉住了楚妍的手,“妍妍,我想了想,这金刀护卫的衣裳咱们不能再穿了。”

看来是有人知道九皇子替她弄来了两身制服,想要拿这个做手脚了。

她才不会让人称心如意呢!

楚妍毕竟还是个小孩子,遇到这样的突然变故,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在外面,她一直都是无条件服从姐姐的,“嗯,我都听你的。”

她忽然冷哼了一声,“这衣裳实在太大,我正嫌穿着不方便呢!”

楚娇笑了起来,“等会儿进了景泰宫,你什么都不要说,跟着我就行了。”

她拍了拍楚妍的背,“先挺起来,演足了这场戏才行。”

景泰宫门前,楚娇粗着嗓子说道,“属下乃是金刀护卫甲队胡琐,有机密要事前来回禀六皇子,还请帮忙通传一声。”

传话的小太监不敢怠慢,“您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来。”

谁都知道金刀护卫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这些人负责的都是要务,谁敢耽误了他们的大事?

虽说这后面那位金刀护卫身量也有些太小了些,但……

这里是皇宫,不可能有闲杂人等可以混进来的,一定是前面那位护卫爷长得太高了,衬得人家矮,一定是的!

传事太监一溜烟小跑进去,很快就又气喘吁吁出来,“两位护卫爷,六皇子殿下有请!”

赵勋正在侍女的伺候下穿着隆重的皇子官袍。

今日是祈雨的法会,事关社稷苍生,父皇很是重视,他也格外郑重一些。

门帘轻轻动了,进来两位穿着金刀护卫制服的男子,“属下见过六皇子。”

赵勋抬了一眼,伸开的双手便是一僵。

他咳了一声,对侍女喝道,“本皇子有要事,你们都下去,将门带好,任何人不得进入。”

侍女应声而去,训练有素,毫不拖沓,不过片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三人。

赵勋皱了皱眉,“怎么这副打扮?”

楚娇心里其实还是蛮别扭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一直都竭力想要避免入宫,避免和赵勋相见。

可有时候,就是会不得不碰面。

这座景泰宫,是她前世的伤心地,触目都是悲伤的记忆。

可她再不自在,也还是得耐着性子站在这里。

赵勋,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有任何纠缠的人,但这会儿她却不能逃开,还得陪着笑脸求他帮助。

楚娇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起了灿烂到发光的笑容,“六皇子殿下,我有个事儿求您帮忙。”

第35章 祈雨

六皇子向来和善,听完楚娇来意,欣然答应下来。

“表妹想要参加法会,和我说一声便是,何必跟着小九胡闹?”

楚娇见他应允,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和赵勋有着很坏的回忆,但凭良心讲,他的人品真是很不错的。

六皇子派人送了两套宫女的衣裳,“你们两个就扮成我的侍女跟我前往法坛,就算有人发现,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不过只是满足年幼好奇心强的表妹一个心愿,这种小错误无伤大雅,就是父皇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已。

楚娇连忙谢过。

她心里却在想,小九对她那么好,能为他免去一番责罚,自己这番“牺牲”总也是值得的了。

要不然,私自偷运金刀护卫的制服出宫,这种事被抖落出去,一根绳子上牵扯着的何止几只蚱蜢。

六皇子这番帮助,她……她改日再想法子还了吧!

她不想欠他的……

楚娇和楚妍换过衣裳,便紧紧跟随在六皇子身后。

六皇子倒有几次想要逗她姐妹说话,但楚娇沉默不语低头猛进,楚妍效仿姐姐行事,一时间居然也无从搭话。

他不由有些郁闷。

表妹是不是不喜欢他?

他每每看到表妹和小九在一起时,笑得四仰八叉的,就觉得她委实可爱,也很想找个机会和她亲近亲近呢!

可对谁都笑眯眯的表妹,见到他时,却总是一脸冷淡,无话可说。

这模样,除了天生就不喜欢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如此一想,居然还隐约有些苦涩。

法坛很快就到了,楚娇姐妹跟在六皇子身后,一路畅行无阻。

甚至还跟着六皇子站到了最高,最中心,视野最好的位置,紧靠着陛下。

楚娇倒还好,前世她当过皇后,比这更大的场面都见过许多。

楚妍却激动坏了。

若不是左前方陛下的龙气威压太盛,她实在不敢张扬,信不信她能蹦出三尺高?

法会开始,圆恩出现在高处的观星台上,他法相庄严,席地而坐,开始弘经诵法……

楚妍半个字都听不懂,但却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之情。

一时听得痴了,居然潸潸流泪,动静大得居然还惊动了陛下。

陛下转脸过去,看到了一张泪眼婆娑的小圆脸,抽抽嗒嗒地哭着,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由纳闷,这圆恩讲法就这么感人?

为什么他一点都没察觉到呢?

这样不行啊!

这小丫头被感动成这样,说明是沉浸其中了,若是自己不也硬挤出几滴老泪,那岂不是就显得他不诚心?

对,可不能被个小丫头给比下去!

这么想着,陛下便开始酝酿起来。

朕的元后走得早啊,失去了真心的爱人,朕这后半生的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真可怜啊!

不过,要是元后还在的话,那小醋坛子可容不下自己纳那么多妃子吧?像柔妃香妃这两个尤物恐怕就没机会得了……

呸呸呸,不是要悲伤吗?在想些什么!

嗯,继续酝酿……

朕的太子打从娘胎里就落下病根,若是他身体康健,朕还担心其他的儿子成器不成器吗?

不过,小六还真是不错,也是元后给自己留下的骨血。别的儿子如何他无所谓,小六是真的很成器。

呸呸呸,这么一想他还挺得意的啊,这么得意哭不出来啊!

继续……继续……

陛下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他这几十年来遇到的糟心事,连小时候父皇赏赐的点心被皇叔的狗吃了的陈年芝麻都掏出来了,总算才挤出了一点泪意。

也好,他乃是天下万民之主,虽说为了百姓祈雨的诚心足,但身为陛下的面子也是要的。

这种泪眼朦胧的感觉恰到好处,最好再找个能让底下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角度偷偷抹一把眼泪,那简直就完美了。

陛下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在底下观法会的那些大臣贵族诰命们见状,心中都十分感慨:大夏遇到了万古难遇的明君啊!陛下的心中装着山河子民,大夏必定会尽快渡过这难关,从此山河锦绣,太平永昌。

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道闷雷。

起初只是微微的一声闷哼,然后天色便也开始黑压压一片,云越来越黑,云层之上的翻涌也越来越汹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心里想着“别不是要下雨了吧”的时候,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倾泻而下,将整个法会都淋了个正好。

观法的人群被浇成了落汤鸡。

高台上的扈从也都浑身湿透。

就连观星台上授法的圆恩也成了个“湿人”。

唯独陛下和他身边的六皇子,因有御辇遮蔽躲过此劫。

六皇子紧紧地将楚娇姐妹往身后拉,“表妹,外头雨太大了,你身娇体弱,受不了,赶紧进来躲躲。”

楚娇一个劲将楚妍往里面推,“妍妍还小,别给淋坏了。我……我不要紧的!”

她早已瞥见了底下角落里的那个人——按例,宫里举办这种人数众多的宴会集会时都会派出几名太医坐镇,以免突发意外,得充急救之用。

上官曜背着药箱站在角落里,大雨将他整个人都淋湿了,但比起周围佝偻着身体指望可以躲雨的人来,他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高大的身躯,在一众纤瘦的身影中,显得魁梧,甚至有些过于粗犷了,但楚娇却彷佛可以透过他湿透了的衣衫看清楚他宽阔的背,强壮的臂膀和硬邦邦的胸膛。

雨水从她的发髻淌下,打进她的唇畔。

她舔了舔嘴唇。

嗯,有些咸。

也有些甜。

上官曜在,她还巴不得再得一次风寒呢!躲什么雨,不需要的!

祈雨既已成功,圆恩的法有没有讲完便就不重要了。

陛下让李葵英高声宣布法会结束,着令各位该回哪回哪,为了表示他体恤臣下,还特意让太医院的首座秦如风给每位来参加法会的臣子诰命准备了祛寒的汤药。

在人群的目送中,一位心系天下的“仁慈之君”潇潇洒洒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其他的事,便都交给他的左膀右臂金刀护卫们吧!

陛下刚走,就有宫人送来了油纸伞和其他雨具,六皇子随手拿过一把大伞,想要将楚娇和楚妍带回景泰宫。

主要是雨大路滑,湿哒哒的,先回景泰宫换过干软的衣裳,等雨停了,再把她们送回去也不迟。

顺便他也想趁此机会问问看表妹对头有什么意见,除了长相,其他都可以改进不是吗?

楚娇没有发话。

楚妍也不肯走。

她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一抹她期待已久的身影。

是晋公子……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六皇子殿下,您日理万机,就别在我们身上耽搁时间了,不如请那位金刀护卫大哥护送我和姐姐回府可好?”

第36章 设宴

六皇子看了一眼面色冷淡的楚娇,想了想,“那也好。”

宫里是非地,最近贤妃又卯着劲要找楚娇的不是。

若是被人知道她去他的景泰宫换了衣裳,恐怕又要惹来是非,反而不是件好事。

毕竟,他很快就要和楚娉完婚,算起来,也是楚娇的未来大姐夫。

瓜田李下之嫌,确实应该避忌。

怪不得她方才不肯言语,原来还是他思虑不周了!

六皇子冲着楚妍手指的方向招了招手,“晋岳,你过来。”

晋岳维持秩序维持得好好的,忽然被六皇子点名,懵懵地就跑了过来。

待离地近了,猛然看见了六皇子身侧的两名宫女。

咦,这张小圆脸有些眼熟啊!

这不就是……就是文源楼看霸王书的那一位嘛!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圆脸迫切到有些炙热的眼神,他的腿就有些打结,不怎么想往前走了……

六皇子发了话,“晋岳,你替本皇子送镇国将军府的两位楚小姐回家。”

晋岳挠了挠头,“啊?这……”

但六皇子的命令不得不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两位楚小姐,还请随我来。”

楚娇看了一眼脸色绯红的楚妍,忍不住暗叹一声:不必说,这位应该就是妍妍口中所说的那位晋公子了。

晋岳,溧阳侯府的九公子,她是认识的。

溧阳侯府晋家根基在江南,这位九公子是前年才到的京城,考入了金刀护卫,如今借住在舅父家成阳侯府。

说起来,赵旭的狐朋狗友之一成阳侯府四公子郑凌波,就是晋岳的表弟。

晋岳与六皇子关系不错,前世,在六皇子登基之后,他官途似锦,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私生活方面,倒也没有听到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不过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只听别人说是没有用的,多少道貌岸然之人,人前乃是谦谦君子,脱下那层皮,比禽兽还要不如。

为了小胖妍的终身幸福,未来的妹夫必须是要经得起考验的。

嗯,就从此刻开始吧!

楚娇原本看到上官曜在场,是想要找个机会在他面前晕一下的。

这样说不定上官曜也能送她回家。

从宫里到镇国将军府路程并不算远,但能多一刻钟的相处,对她来说也是有趣的。

可比起她自己的姻缘,显然小胖妍的前程更重要。

也罢,就算是再好的白菜,也不能心急,得慢慢地拱,自己该多一点耐心的。

马车上,楚娇姐妹坐一侧,晋岳坐在另外一侧。

原本晋岳是要骑马护送的,但雨下得实在太大,楚妍极力邀请,楚娇也帮忙说服,他想了想也实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就坦然地落座了。

楚妍兴奋地望着他,“我终于找到你了,晋……晋哥哥。”

比起晋公子,还是叫晋哥哥比较不生分啊!

她羞涩地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来,我每日都在文源楼守着,想要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呢!”

晋公子微微抖了抖身子,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角落里挪了挪,“啊?”

他忙道,“那天实在太晚了,人家文源楼也要关张,我见你实在喜欢那书,就买了送你,这也是两厢便宜的事。楚小姐,你可千万别太放在心上。”

楚娇挑了挑眉,这话说得倒是有趣。

不仅撇清了自己,还暗搓搓地告了小胖妍一状呢!

她向来护短,对妹妹更是疼爱得紧,只允许自己欺负她,可容不下别人明里暗里的挤兑。

刚才还在担心楚妍开窍太早,这会儿明确了晋公子没有那个意思之后,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哼,本小姐的妹妹,岂容你看不上?

她不由笑了起来,“我听说,晋公子常往文源楼跑,莫非,文源楼是晋公子的生意?”

晋公子连忙摇头,“不不不,楚二小姐误会了,在下哪里会做什么生意啊!呵呵,呵呵。”

他负责一桩案子,盯了文源楼许久了。

那日替店小二出头,也是怕楚妍胡搅蛮缠,耽误了他查案。

谁能想到这胖丫头就非要找到他呢?

害得他最近都不敢在文源楼出现,怕动静闹太大了惹了目标注意办砸了事情,被统领得知以后日子不好过……

楚娇闻言嘴角便翘了起来,“这样啊……我还以为晋公子来自江南,说不定还经营着什么绸缎铺子茶叶铺子什么的,那再多经营一家书店也不算什么。原来没有……”

她转脸对着楚妍说道,“妍妍,以后就不要再去文源楼了,既然都不是晋公子的产业,那你给他们生意做,晋公子也没有赚头的。咱们换一家……书香楼就不错,以后咱们去书香楼!”

言下之意,既然不是晋公子的产业,要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

楚妍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地说,“好。”

晋岳的脸色却是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很难看。

朝廷命官不许从商,他虽然还称不上什么官,但堂堂金刀护卫,却还在业余时间经营铺子,这若是叫人知道了,那也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这也不怪他。

他一个从江南来京的,要怎么样才能混入京城的世家子弟圈子?当然只有两个字:砸钱!

喝酒吃肉,得花钱。

附庸风雅,得花钱。

游船登高,还得花钱。

金刀护卫的身份贵重,可俸禄银比起花销来,简直不堪一提。

要不是他带了两个做生意的好手过来京城,将他的几个铺子打理得有声有色,他哪里来的银子结交朋友?恐怕连办差事也要束手束脚的,哪里能那么快,两年就提了大队长?

可是,这位楚二小姐是怎么知道他私底下有生意的?

还准确地说出了绸缎铺子茶叶铺子……

晋岳讪讪地笑,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笑总归是没错的。

楚娇接着说道,“晋公子给舍妹买了书,总是一份好意。我们楚家向来恩怨分明,谁施于善意,必然以双倍回报。听说富贵春的酒水不错,过几日我会下帖,亲自向晋公子表达谢意!”

她顿了顿,“凌波是我的好友,我也会邀请他作陪的,还望晋公子务必要准时赴约啊!”

第37章 兴师

这一趟光明正大看了法会,见证了陛下祈雨成功,还惊喜地见到了晋公子,楚妍简直心满意足。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让车夫调转车头,先去庆南伯府找刘韵秀显摆一番。

可现在,她却一点这样的兴致都没有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一定是我长大了,不再喜欢做那些小孩子才喜欢做的事了吧?

楚妍偷偷看了一眼晋公子英俊帅气的下巴,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端庄起来。

她挺直了脊背,坐得静雅又有风骨,好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仕女。

楚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好在镇国将军府很快就到了,她飞快地跳下马车,然后将小胖妍拉了下来。

“晋哥哥护送我们一路辛苦了,如今雨停了,不如进来喝杯……”

楚妍红着脸发出邀请,但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楚娇捂住了嘴,“呜呜呜……”

楚娇笑容满面,“晋公子还在执行任务呢,哪里有闲工夫进来喝茶?他送我们安全到家,还得回去跟六皇子回禀,宫里头也还乱着呢!妍妍,好孩子不能打扰大人办差事的。”

她向晋岳摆摆手,忙不迭赶人,“晋公子,等我的帖子哦!”

晋岳尴尬地笑了两声,“一定,一定。”

马车调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

楚妍用力挣脱姐姐的钳制,气得涨红了脸。

可是,憋了半天,她也只闷闷地抗议了一句,“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楚娇了然地拍了拍她肩膀,“对于姐姐来说,你永远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好孩子。”

这……

楚妍咬了咬唇,“晋哥哥也不是什么大人!”

她很用力想要缩短和晋公子的差距,如果将他们摆在孩子和大人的地位,那以后她要怎么再去接近人家呢?

不,不行的!

谁料到楚娇却笑了起来,“晋岳是金刀护卫的大队长,虽说不算是有品秩的官员,可称呼他一声晋大人还是使得的。”

这……

好像很有道理啊!

楚妍被唬得一愣一愣。

楚娇打了个哈欠,“今日起得太早,我又困了呢。”

过了半晌,身后遥遥传来楚妍的问话,“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富春楼啊?”

楚娇的眼眸闪了闪,没有回答。

去什么富春楼啊?她那么穷,哪有钱请客吃饭?

不过只是吊一吊晋岳的胃口,只有这傻孩子才当了真,唉!

御人,御心嘛。

小胖妍才十二岁,不急的……

楚娇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碧桃笑着说道,“县主来看过小姐一回,见您睡着,让婢子们莫要惊动您。”

楚娇点点头,“嗯。”

她今日站在六皇子的身边出现在高台之上,想不被人注意都难,满场的臣子诰命应该都看到她了。

母亲大约是过来问问情况。

碧桃又道,“九皇子也来了,现下正和县主在馐福厅,县主留了九皇子用饭。”

楚娇点点头,“嗯。”

临时更改了计划,小旭也是来问情况的。

看来逃是逃不过了,那就一并面对吧!

楚娇起身换了套衣裳,略整了整发髻就去了馐福厅。

果然,楚二老爷和永安县主正在给九皇子赵旭夹菜。

看到楚娇,县主沉了面容,“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旭的一口饭就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不好意思吐出来……

楚娇却当没事人一样,笑嘻嘻说道,“我想去看热闹,这不是求过您和外祖母一回,你们没答应嘛!那我就只好另谋出路咯。”

她看了一眼九皇子,冲他眨了眨眼睛,“还好六皇子愿意帮我这个忙,陛下也看到我了呢!”

赵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但他还是得陪着笑脸说道,“表妹喜欢看热闹,这多大一点事儿啊,永安姑母,您可别生气了!”

楚娇拿陛下来压人,永安县主自然无话可说。

她到底还是爱女儿的,叹口气说道,“你行事越发胆大妄为了,东山围场的事这才过去几天啊,你知不知道我在高台上看到你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

楚娇搂住母亲,蹭了蹭她的脸颊,“娘亲,您的女儿是那种喜欢胡闹的人吗?”

永安县主和九皇子同时点了点头,就连楚二老爷也扯了扯嘴角……

楚娇又道,“好吧,就算我喜欢胡闹,那我问你们,有哪一次我胡闹将自己给闹出事来了?”

永安县主想了想,那还倒真没有。

尤其是这两年,孩子任性淘气不知道惹过多少次祸,但每次倒霉的都不是她……

就像这回,那么危险的地步,三皇子连渣都没剩下,可这孩子却好端端的,连块皮都没蹭破。

楚娇得意起来,“我是谁呀?我是楚娇,天生福运,逢凶化吉,有女如此,你们还担心个什么劲哦!”

九皇子弱弱地开口,“娇娇,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刚才还和永安姑母说了,让你近期别总出门,我怕贤妃那边要对你不利……”

他抬头看了一眼楚娇,又很快撇过脸去,“苏三和我说,今日有好些宫人专门往金刀护卫那里凑,像是要查找些什么……”

永安县主闻言,立刻就又提心吊胆,“什么事?怎么又和金刀护卫扯上了关系?”

这熊女儿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哦!

楚娇咳了一声,“娘亲,那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她快速地扒了几口饭,拽着九皇子就跑了出去,“爹,娘,我和小旭还有点事要商量,先走了啊!”

县主张了张口,“这两个孩子,再紧急的事也得将饭吃完了再说啊!”

楚二老爷却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女儿有分寸,有章法,你就随着她去吧!”

永安县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男人口中说的孩子,和她想的是同一个孩子吗?有分寸?有章法?她怎么不知道?

她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楚二老爷塞了满嘴的肉。

楚二老爷憨憨一笑,“吃肉,吃肉心情好,你得多吃点肉!”

第38章 飒爽

馐福厅外的凉亭里,楚娇坐了下来,又拍了拍旁边的凳子,“坐!”

她的坐姿大大咧咧的,还翘着个二郎腿,看起来倒像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哪里有一分半点京城贵女的贤静端庄?

但九皇子就是觉得,这样的娇娇又好看又顺眼,让他本来有些着急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许多。

他将红漆的椅子挪开,也学她模样坐下,“贤妃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替你弄了金刀护卫的制服,派了许多宫人想将你逮个正着……”

圆恩方丈的法会,陛下的祈雨,这是关乎社稷民生的大事。

楚娇若是在这个时机被抓个现形,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贤妃坏了陛下的好事也必然要受到陛下的厌弃,可就算如此,她也要让楚娇倒霉,可见贤妃的恨意和决心。

这事儿,有些棘手啊……

楚娇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贤妃在你那里安插了桩子。也好,趁此机会,将你的人清理一下吧。”

她拍了拍九皇子的肩膀,“小旭,你别担心,我一点都不怕贤妃会对我动什么手脚,她的段位太低,老实说我看不上。”

前世的贤妃死得挺惨的。

当然,这和楚娇没什么关系。

三皇子野心勃勃,对未来的帝座充满了觊觎,在太子死后就迫不及待地对六皇子发起了攻击。

他的外公是武宁侯,除了镇国将军外,武宁侯手中的兵权也不可小觑。

有了强大有力的外家的支持,朝中不少臣子都暗地里投靠了三皇子。

相反,六皇子虽是元后嫡出,但他的外公只是毫无实权的承恩侯。

那段时间,恰值楚娇生出了畸形的死胎,两个人关系冰封冷冻,彼此都厌弃对方。

原本性情温和的六皇子情绪不好,变得暴躁易怒,对陛下也曾出言不逊,父子感情一度降到了冰点。

三皇子瞅准了这个机会,认定了六皇子已遭陛下冷落,开始了一系列针对六皇子的打击。

他小看了六皇子的能力,更小看了陛下对六皇子的疼爱。

最后,三皇子因为诬陷手足而被陛下所擒,九皇子还在三皇子府找到了他准备好的龙袍……

三皇子一杯毒酒赐死了,二皇子被发配皇陵终身不准下山。

唯独贤妃,陛下体恤她是潜邸时候的老人,陪伴他多年,又经历丧子之痛,所以格外开恩,并没有对她有任何惩罚。

她仍旧是钟粹宫的主位,皇贵妃之下的第一人,除了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永不相见,她的生活和以往并没有区别。

这已经是陛下对她最大的温柔了。

但贤妃却不甘心,她生辰那日请了陛下去钟粹宫相见,陛下怜悯,按时赴约。

她却在陛下的酒水中下了无药可解的剧毒,被发现之后,还用软刀围住了陛下的脖颈,最后被金刀护卫的铁箭射穿了身体……

陛下盛怒之下,令手下将贤妃的尸体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贤妃的智商不高,情商更低,前世的下场如此惨烈,这辈子嘛……

楚娇想,她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这辈子三皇子死得那么快,或许对贤妃来说,并不是件坏事,说不定贤妃和二皇子的命运都会改变。

可若是贤妃继续这么作下去,那么重蹈前世的覆辙,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

想到旧事,楚娇不禁摇了摇头,“贤妃在宫里,我在宫外,她想要对付我,只有通过武宁侯府。”

她笑了起来,“但武宁侯又不是傻瓜,三皇子都死了,他还会对贤妃言听计从吗?”

九皇子对楚娇一向都很服帖。

她既然如此笃定,他便也松了一口气。

祈雨法会上的一场瓢泼大雨,几乎将整个大夏的朝廷命官和诰命都淋了个遍,有些身子虚弱的回去就病倒了,还有些觉得能熬一熬终于还没能挺过去的半夜开始发寒热,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几乎全部忙了个通宵。

上官曜是例外。

宫里的贵人看不上他,宫外的大臣和诰命不认得他,倒是落了个一夜清闲。

第二日恰好休息,他将药庐该准备好的东西都及时补上后,才让黄芪背着药箱跟他回家。

这时,有个小太监拦住他去路,“上官太医请留步!”

上官曜抬头,认出来那小太监是景泰宫六皇子的贴身心腹长风。

他态度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不知道长风公公有何指教?”

长风有些惊讶上官曜居然记得他,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亲近,“六皇子担心楚二小姐淋了雨感染风寒,所以想请上官太医跑一趟镇国将军府呢!”

楚二小姐?

上官曜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娇艳美貌的脸来。

昨日她随在六皇子侧站在高高的廊台上,实在太过惹人注目,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倾泻而下的大雨将她的身子打湿,黑绸缎一般的长发上嘀嘀嗒嗒地垂落水珠,当时他还想要找机会帮她看一看呢,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生病了吗?

他想到她那比花朵还要娇弱的身体,不由眉头有些发蹙,“在下领命。”

出了宫门,抬脚便上了马,一路往北大街急驰,惹得后面黄芪一个劲叫唤,“公子,骑慢点,等等我!”

楚娇晓得上官曜来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这回,她倒没有装病。接连病了几回,她都有些发腻了。

她也不愿意上官曜一想到楚二小姐,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只是她最初接近他的手段,而不是她的本来面目。

楚娇对着碧桃吩咐,“你去让他候着,我去正堂见他。”

挑了一身鲜艳的红裙,坐在铜镜前,细心地描绘了一副娇艳张扬的妆容,她笑着对碧玉说,“来,跟我去会会你们未来的姑爷。”

碧玉的心抖了一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脸回答,“是。”

大概是在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身边久了,她那小心脏好像也强劲了许多呢!

不过只是未来的姑爷嘛,又不是未来姑爷的爹,区区这事算个什么?小姐如此坦然,她也要抬头挺胸不给小姐丢脸才是!

上官曜站在镇国将军府的正堂,和别的世家大族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富贵锦绣花团锦簇,两面的墙上挂的不是古董名画而是刀枪剑戟,墙角摆设的不是花瓶金鼎而是盾牌枪矛……

他啧啧称叹,果然是簪英世家啊,只可惜楚二小姐却是个较弱的身子……

这时,身后传来脆生生的一句,“上官太医!”

上官曜回头,只见晨曦金黄色的光晕下,俏生生立着一身红衣的美貌少女,她眉眼精致娇艳,气质高贵华韵,鲜衣飘扬,自有一股飒爽英姿。

他不由看得呆了……

第39章 再救

楚娇很满意。

京城受欢迎的女子,要么端庄大方,要么娴淑温柔,要么娇羞柔弱,要么文才出众。

但像她那样任性张扬,具有武力值和攻击性的女孩子,恐怕这世间只有她的亲人和九皇子旭才能欣赏得来。

她也怕上官曜会因为她露出了本来面目而对她敬而远之……

不过现在放心了,上官曜在盯着她看,他眼神里有光。

嗯,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果然与众不同。

上官曜总算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还好他黑,要不然这脸必定红得没法看。

他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六皇子命在下来替楚二小姐诊脉。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

楚娇笑嘻嘻说,“既然来了,那就诊吧!要不然,不是白出诊了吗?”

太医院的出诊都是要记录在档的,下个月领俸禄银子的时候,会根据出诊的次数结算额外的奖银。

还不光只是钱的问题,出诊的次数多少,都是计算在考核里的,对以后升官提等都有好处。

上官曜是个实在人,眼瞅着楚娇活蹦乱跳的,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但他没有办法拒绝少女期盼的眼神。

再说,纤细白皙的手腕已经伸了过来,他也只能接住了,“楚二小姐的身子好得很,您无忧多虑。”

楚娇点点头,“也许是最近常用上官太医开的固本培元的药,所以淋了那么大一场雨,也没事儿呢!”

上官曜眼中隐有欣慰之色。

他难得笑了起来,“有用就好。”

既然楚二小姐没事,那他便可安心地回家休息了。

谁料到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辞,楚娇就笑着说道,“上官太医曾答应过我,等三月十五一过就帮我治疗失忆的旧疾。”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选日不如撞日,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最适合治病了。上官太医,你看如何?”

上官曜愣了愣。

他是很想要知道络子的事,但她为什么比自己还着急?

黄芪小声地嘀咕,“我家公子好不容休沐,正要回家歇息呢……”

上官曜瞪了黄芪一眼,“你若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黄芪刚想要说点什么,抬头见到楚二小姐身后的碧玉,忽然小脸一红,将头撇了过去,“谁……谁说我累了?”

楚娇对着碧桃说道,“去吩咐老李头套两辆车。”

上官曜再愣了愣,“车?”

要想让楚娇丢失的记忆回来,施针是首要的方案,再辅助于情景刺激,或许有几分希望能够成功。

但哪一种都不需要套车吧?

楚娇可怜兮兮地望向他,“我是从天清苑的山上不小心摔着的。”

天清苑是京城最大的一处自然风景,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也是青年男女最喜欢的踏青之处。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到处都是新绿,最是适宜去那里游玩。

上官曜对玩乐兴趣不大。

但他是个极其负责任的大夫,既然病患想先去丢了记忆的地方找感觉,那施针便可押后再行。

他点点头,“也好。”

老李头还有另一位车夫老黄分别驾驶着两辆马车到了二门处。

楚娇请上官曜先上了车,然后给了两个丫头一个眼色,自己也跳上了马车。

黄芪紧跟着也要过去,却被碧玉拦住了。

碧玉指了指后面那辆略小的,“你去那边。”

黄芪张了张嘴,“我要和公子在一块的……”

眼看着公子和楚二小姐孤男寡女待在一个马车里,他……他不放心!

碧玉忽然掩嘴笑了起来,“我也去那边坐的。”

黄芪被这笑容迷了眼,懵懵地就跟着碧玉过去了,等到碧桃也跳上了后面的马车,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可已经晚了,前面老李头驾的马车早已经飞驰而去,连个尾巴都甩不见了。

黄芪一下子就着了急,“哎呀,公子爷!”

他好想问楚二小姐的两个贴身侍女,“你们两个就放任自家小姐和一个男子在一辆马车?”

但他不敢问,更不敢质疑。

因为碧玉笑嘻嘻地凑近了黄芪,顺手就将他身上的香囊给摸了走,“今日的事,你要是敢在外面多嘴一句,我就说你企图对我……不轨……”

黄芪目瞪口呆。

碧玉姑娘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不是一直都是善良可爱的吗?怎么这些血口喷人的话,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呢?

这……这……

碧桃笑了起来,“好了,别这么惊讶。既然你是上官太医的贴身药童,以后这种事想必还要经历许多。”

她顿了顿,“你只要学会闭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放心吧!”

黄芪可不敢放心。

马车颠簸,他的脸色就更吃了黄连似的,难看极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黄芪迫不及待想要下车,逃离这可怕压抑的气氛,却又被碧玉拦住了。

碧玉笑眯眯说道,“主子们游山玩水,我们跟着去做什么,就在马车里待着。”

黄芪……

上官曜先下了马车,等了许久楚娇都不下来。

他忍不住问道,“楚二小姐,出了什么事?”

楚娇一脸为难地望着地面,“有一点高。”

上官曜的脸又红了。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扭过脸去,但却还是伸出了手,“我……我扶你……”

虽然没有看到,但他此刻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五感特别敏锐。

她的手又小又软,细腻地像是一块羊脂美玉。

不过力气却不弱,紧紧地抓住了他长长的手指和宽阔的掌心,粗糙如他,都有些觉得手疼。

正在这时,她的手忽然松开了。

上官曜连忙回头,恰好撞见她脚下一崴,身子就要向外扑去。

他本能地上前一步重新抓住她的手,然后一拽,她跌出去的身体便就往他的身上靠。

楚娇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上官曜的怀里。

嗯,很宽,很厚,很结实,充满了阳刚的气息。

她假装吓坏了,缩在他怀里不动,很惬意又享受地闻着他身上的男人味道。

很安心。

上官曜一时也有些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将紧握着的手松开,“楚……楚二小姐……不好意思,刚才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唐突了,还请不要怪罪。”

楚娇抬起头来,目光晶莹水澈,“这下,上官太医又救了我一次……”

第40章 游湖

上官曜惊得往后退了半步,“这……”

这也行?

楚娇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笑嘻嘻指了指前方,“上官太医,跟我来,就在前面!”

上官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的是一望无尽的草坪,宽阔无垠的湖水,还有层峦叠翠的山峰……

天清苑很大的,也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在哪。

他回头看了一圈,发现黄芪没有跟上来,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点诡异的想法。

楚二小姐会不会引他去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将他给……

上官曜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天,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将一位尊贵娇丽的世家小姐想象成那等恶徒?

再说,他这副尊容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脸色黑了又灰,灰了又白,又白又红,一瞬间变幻了多次。

还好,他黑,这些情绪的变化也看不大出来。

楚娇先是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放缓了步伐,渐渐就与上官曜并肩而行。

她看了眼浑身紧绷的上官曜,想起前世他曾经说过,他虽自小住在京城秦府,但勤学苦读,精研艺术,除了在书房就是在药庐,很少出门。

这京城有名的景色,最繁华的街市,他也只都是路过而已,从未有机会驻足停留。

楚娇的心便就软了。

她笑嘻嘻地指着旁边的湖水说道,“这是镜湖,它的源头是在城外的北新沟,一直连到东城的金沙河,算是京城最大的湖泊了。

天气晴好的时候,镜湖的水面上就会泛起很多画舫游船,到了夜里还会放出河灯,可好看了呢!”

美景醉人心。

上官曜也觉得这镜湖又大又清,春风习习,湖面上的凉气吹到了他单薄的衣衫,发出“飒飒”声响,却不觉得冷,反而有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逍遥和仙气。

他点点头,却道,“今日倒是没什么人游船。”

楚娇“噗嗤”一声,“昨日那场雨,淋病了京城大半的官员和诰命,哪里还有人能有闲情逸致出来游船?”

她顿了顿,“除了我。”

上官曜听到上半句话,颇觉有理。

昨夜不只太医院一夜忙碌不停歇,据说,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药铺和医馆也都忙了个通宵。

这般人仰马翻的闹腾,今日能出来踏青的人自然不多。

咦?不对!

楚二小姐那句“除了我”是什么意思?

楚娇笑嘻嘻地攀上了上官曜的手臂,拽着他就往前面的亭子里走。

不一会儿,亭子到了,原来却是一间休憩亭。

亭中坐了好几位船夫,都在等客,见到了人来,一溜烟都围拢上来,“客官,坐船吗?我的船大!稳!”

“客官还是坐我的船,我的船新!快!”

“看客官的模样就知道是贵人了,你们两个的小船怎么配得上公子小姐?还是我的画舫好!”

楚娇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一个胖乎乎的船夫,丢过去一锭银子,“就你了!”

胖船夫连忙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地道,“来,两位客官快请上船!”

这船倒是挺新,但并不大,坐两个人却是足够了。

船夫在船头摇船,楚娇拉着上官曜坐在船尾。

上官曜咳了一声,“楚二小姐不是要带在下去您摔了的地方吗?这……倒怎么游起了船?”

他也不想质问的,但身旁这位气势强悍的大小姐靠他太近了,几乎就是衣裳贴着他衣裳了。

甚至,她轻轻地动一动手臂,他就能感觉她的肌肤与他的衣裳擦身而过的触感,有点……让人太害羞了!

他的心跳得太快,必须得要说点什么!

楚娇转脸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上官曜的耳后根。

红的,通通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游船有益于身心健康,在刺激回忆之前,先放松一下,我觉得比较好。上官太医,以为如何?”

这……

似乎也很有道理啊!

上官曜咳了一声,“楚二小姐说得是。”

他顿了顿,“那……船夫是在这里转一圈就回到刚才上船的地方,还是上岸口另在别处?”

楚娇目光莹莹,“咱们给了钱,船夫就都听咱们的。你想要停在哪,他就给停在哪。”

她忽然调皮一笑,“上官太医,若是你不想上岸,那我就让船夫将船停在水中心。你若嫌还有外人在不方便,那我便叫船夫跳水游回去也成哪!”

上官曜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楚二小姐说笑了!在下并没有不想上岸,事实上,在下还有些怕水!所以,还是随意转一圈赶紧就回岸上比较好!”

哎呀妈,什么叫嫌有外人在不方便!她想对自己做什么还不方便?

上官曜拘谨又警惕,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衣襟提了提,不敢露出一寸肌肤来。

楚娇咯咯笑,他的反应虽然在她掌握之中,可也太有趣了一些吧?

这么五大三粗的一条汉子,一旦扭捏羞涩起来,居然是那样可爱!

她都有点爱上了逗弄他的感觉了呢!

楚娇道,“可我刚才付了一锭金子呢,若只是略微游一圈就回,岂不是浪费?”

她张开双臂,双脚临空悬在船尾,差一点就能碰到水了,“我想着,要不然我跳下去,让船夫救我一回,怎么也要让他出点力才不算亏?”

上官曜简直目瞪口呆,什么?

为了不觉得亏,就要自己跳下去让船夫救?

这楚二小姐的脑袋是拧巴的麻花辫吧?

万一船夫救不上来,岂不是白白搭上了一条小命?就算是救了上来,这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以……

偏偏他又是只旱鸭子,真是可恨!

上官曜涨红了脸,“使不得!使不得!钱财身外物,不过就是一锭金罢了,回头我给你,我给你!可千万莫要想不开做伤害自己的事!”

楚娇见好就收,她笑嘻嘻说道,“那好,既然上官太医这么说了,我从命就是了。不跳了,不跳了!”

她回头对着船夫说道,“绕一圈就可以回岸上了。”

船夫高高兴兴说,“好!”

好不容易回到了岸上,上官曜急急忙忙便要离开。

他算是怕了这里了,以后有水的地方绝对不能和楚二小姐一块儿待,免得人家一言不合就要跳下去,那他可怎么担待得起?

楚娇却说道,“上官太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两句话要和船夫说,去去就回。”

上官曜生怕她改了主意又去船上,一双眼睛焦灼地望着楚娇的背影。

他看到她不知道和船夫说了什么,两个人还一直拿手比划来比划去,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过了许久,楚娇才慢悠悠地回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上官太医,让你久等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心满意足地想:还算那胖船夫识相,老老实实地将多收她的银子还了回来,否则……

哼,否则,她一定带着全家老小每日都来此地坐他的船,一直坐到值那一锭金为止!

第41章 放松

上官曜不知道楚娇嘀嘀咕咕和船夫说了什么,他也不敢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楚二小姐分明那般娇弱,可却总给他一种压迫人的气势,让他不知不觉便就顺从了她……

他咳了一声,“时辰不早,正事要紧。”

楚娇笑着说了声“是”,心里却在想,她是爬自家的围墙摔着了脑袋,和这天清苑哪有半吊钱的关系?

诱他来此,不过是想带这没见过世面的呆子散散心看看风景罢了。

顺便,也培养一下感情……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曲曲折折的廊桥,越过了桥,再走一段,就是天清山了。

天清山不算高,但沿途景致却是一流,登高极致有一座望沧亭,能一览京城的全貌。

平日里登山的人不少,望沧亭中总是挤满了人。

但今日遥遥望去,似乎不着人烟,倒是个登高的好日子。

楚娇悄悄地将手伸过去,“时辰不早,倒是要走快一些了。”

没想到这一回却被上官曜躲掉了。

上官曜身子僵僵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楚娇暗觉可惜,刚才趁乱得手,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时忘记了再好的白菜也是得慢慢拱的。

追夫这种事,急不得。

待到了山脚下,上官曜的眼神更加警惕了,“楚二小姐这是……”

这地方越来越偏僻了,一眼望去,整座山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刚才楚二小姐分明是想要挽他的手臂,若非他及时抽出,怕不是要勾肩搭背了,这成何体统!

这些日子以来,楚二小姐对他所言所说一一在脑海中快速浮现,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这怕不是要勾搭他啊!

危险!

楚娇双眼无邪地望着他,“我是从上面摔下来,不慎伤了头部的,不是说只有故地重游,才可能触发记忆吗?”

她咬了咬唇,“若是不需要如此,那我们就不上去了。”

上官曜顿时有些羞愧。

他古铜的肤色因为脸红而更加黑了一些,“哦,那还是得上山看看的!”

人家楚二小姐一心一意得要恢复记忆好帮助他,他却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简直是忘恩负义啊!

再说了,自己这长相,怎么就能有这么不靠谱的想法呢?真是不嫌害臊啊!

楚娇笑了起来,“好,那就上山。”

她认识的上官曜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心思单纯,也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也就是仗着皮肤黑,才能略略遮掩一二。

但她对他太了解了。

他是否蹙眉,身体是放松还是紧绷,耳后根有没有发红,甚至只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猜到他的心意。

能有一个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男人,应该是件特别幸福的事吧?

因为不必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用担心因为无法沟通而误解彼此,相处必定是件轻松的事。

不像前世的她,丈夫不喜形于色,不袒露心事,用最官方最不会出错的方式相处。

说得好听是相敬如宾,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形同陌路。

她再也不要有一个猜不透心思的丈夫了……

山路有些崎岖,因昨日下过一场暴雨,台阶上还混合了许多湿滑的泥土,走起来有些吃力。

但楚娇却敏捷地穿梭在这些沾染了青苔和湿泥的石阶上,一步步,轻松得很。

她时不时回头,俏皮地冲着上官曜道,“上官太医,你快点呀!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上官曜涨红了脸,坚决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材那么魁梧,是她的两倍宽,不就是爬个山嘛,难道还能输给一个小女子?

不可能!

气沉丹田,收腹提臀,稳扎稳打,上官曜暗暗地将桩术都给用上了,终于赶上了楚娇的步伐,在登顶的最后一刻,成功地比楚娇先跨出了一步。

他也没好意思得意,只是问道,“是这里吗?能否请楚二小姐详细说一说,当日是从哪里又是如何摔伤的?”

楚娇没有回答,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望沧亭中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凳子,“那么累,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说。上官太医,你也坐啊!”

上官曜昨夜没有休息好,大清早又折腾了这么一圈,确实有些累了。

他依言坐下,只不过保持了三丈远的距离,不敢离楚二小姐太近。

孤男寡女同游已经很不好了,也就是因为要治病,所以才作权宜之计,自然得要注意好分寸,哪怕没有人看到,但好男儿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这个界限自己还是应当遵守的。

他坐定,这才发现眼前是整座京城的风景,整齐规划的街区,方方正正的建筑,各种显眼的地标和名胜古迹,甚至还能影影绰绰看到那一片红墙绿瓦。

天清山的最高处,居然有这么宽阔的视野,有这么美的风景……

风清云淡,静谧安详,有飞鸟清脆的低鸣,还有树叶沙沙的问候。

上官曜极是放松,一时困意袭来,居然忍不住靠着木栏睡了。

楚娇目光温柔地望着那张微黑的睡容,脸上起了笑意。

她悄悄地挪动身子,离他仅仅一寸之遥,“我也不想这么急,但若是按部就班,那或许这辈子我们都没有机会再相遇了……”

已经活过一辈子了,就算再怎么驽钝,也总能总结到一点经验教训。

她得到的启示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想吃什么,就去吃。

想做什么,就去做。

想要什么男人,就去争取。

任性恣意的人生,这才是一个重生者应该做到的人生啊!

她没有什么仇要报的,遗憾也不算多,唯独称心而活四个字,是她想要做到的。

楚娇望着上官曜古铜的肤色轻轻地笑。

这傻瓜一直都觉得自己面目丑陋,比起那些肤白如同凝脂的美男子,他简直堪称丑八怪了。

可他不知道,他的体魄健硕,身材魁梧,那才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阳刚之气。

那些在战场上拼死杀敌,在枪林箭雨中无所畏惧的将士们,哪个不是被极端天气晒得黝黑的?

在她心里,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楚娇刚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上官曜立体深邃的五官棱角,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嗤笑。

“哟,我还以为是谁如此不知道廉耻,在这荒郊野外和男人这么下作地勾搭呢。原来是楚二小姐,那就不稀奇了。”

楚娇皱了皱眉。

她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却不由笑了起来,“萧蕊,是你呀!”

第42章 交锋

汝国公府的大小姐,自然不会一个人出门爬山。

事实上,萧蕊身后的人群浩浩荡荡的,足有十来个人,此刻都站在望沧亭外,一道道的灼热的目光看好戏一般注视着楚娇。

萧蕊抱着胸想,这臭丫头幽会男人被自己逮个正着,如此一传扬出去,恐怕就没脸再在京城待着了。

镇国将军府为了脸面,必定会急匆匆将楚娇远嫁。

没有了楚娇的京城,还有谁能够抢走她萧蕊

“萧蕊,是你呀!”

楚娇笑得甜甜的,像春风一样,好像面对的是闺中密友的问候,而不是剑拔弩张的讥讽。

她的淡然和坦荡,让萧蕊的指责一下子就显得无理取闹起来。

待到众人看到了转身回头的上官曜的脸,这场气势十足的质问立刻就成了闹剧。

呃……这男人生得那般粗糙,又黑又粗壮,楚娇就算再不挑,也不至于吧……

这般声势浩大,上官曜自然不可能再睡过去。

他看到一大群来人,不由皱皱眉。

萧蕊的话他也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家,出口居然那么难听伤人,也是让人震惊。

不过,他刚想要开口维护楚娇几句,却被楚娇的笑声打断了。

楚娇笑意盈盈地走出几步,对着萧蕊说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医院的上官太医,他是秦首座的义子,医术高超,曾经救过我数次。”

她顿了顿,“这次我请他出山,也是因为要治疗我陈年的脑疾。”

萧蕊愣了愣,“什么?脑疾?”

楚娇一脸真诚,“对呀。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我曾经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伤到了头脑,过去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呢。”

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上官曜,目光里带着几分崇拜,“上官太医对治疗脑疾这方面很有研究,秦首座对他也十分推崇。所以,我才请他帮我治病的。”

上官曜有些羞愧,他哪里有楚二小姐说得那样好。

同时,他也有懊悔,人家小姑娘的想法那么单纯,又对他的医术如此信任,他不该对人产生那样离谱的猜想。

实在是有些不要脸了……

萧蕊还未说话,她身后一个穿着黄衫的女子却连连点头,“对,我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应该是在两年前。”

楚娇认出来,那黄衫女子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周荞。

周荞的母亲和汝国公夫人是堂姐妹,也因此周荞常和萧蕊在一块儿玩。

不过,比起萧蕊的无脑莽撞,周荞这个人心思要缜密得多。

前世,萧蕊成了贵妃。

不久之后,周荞入宫,封了安嫔,借助和萧蕊的关系,安嫔一路顺风顺水,没两年就成了安妃。

再之后的事,楚娇就不清楚了……

她有些无奈地想,她和赵勋真是怎么绕也绕不开了。

出个门撩个汉,遇到的都是赵勋的女人,一点也不有趣啊!

萧蕊不相信楚娇,但周荞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周荞说有这么一回事,那她姑且就信了。

但好不容易找到的场子,她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放过,“就算是要治病,那也没有必要荒山野岭就你们两个吧?”

总之,先不管事情怎么样,屎盆子还是得扣上。

楚娇太清楚萧蕊的脾气,所以一点不恼怒。

她反而笑了笑,很认真地解释,“秦首座认为治疗颅脑失忆,最好的法子就是情景再现。我那时就是在这里摔伤的,当时也没有别人在,所以就得找一个差不多的环境旧事重现。”

这番话说得太真挚,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叫萧蕊居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周荞悄悄地拉了拉萧蕊的衣衫,低声说,“小蕊,别闹了……”

她对楚娇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

但楚娇的堂姐楚娉抽到了凤签,很快就要嫁给她内心仰慕的六皇子了,这让她一颗少女心碎了一半。

敌人的姐妹,也是敌人。

所以,若是萧蕊真能将楚娇打压一番,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那上官太医,长得也实在是太……寒掺了……

这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的啊!

萧蕊只是鲁莽暴躁,其实并不算傻,这些道理又浅显,她哪里能不明白?

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就这样消逝了,多少让人气馁。

但再生气,除了跺跺脚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萧蕊冷哼一声,“那你治病治过了吗?”

楚娇抬头,“嗯?”

萧蕊大阔步往望沧亭里走,手臂用力地甩,一把就将楚娇挤了出去。

她坐成一个大字型,“既然治过了,那你可以走了。这里,本小姐要坐。”

这么跋扈,就连好脾气的上官曜都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想到,楚娇却只是微微一笑,“好,这里风景不错,萧蕊,你慢慢欣赏吧。”

她抱歉地对着上官曜说,“上官太医,辛苦你走这么一趟了,下次……下次再来吧!”

上官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除了恨自己居然睡着了,耽误了给楚二小姐治病外,他居然还隐隐有一些心疼……

论起身份背景,其实楚二小姐要比这位萧小姐高贵一些的。

但因为善良和好脾气,她却如此忍耐和宽容。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他沉着脸点点头,“好。”

楚娇笑了。

她是真的开心。

多亏了萧蕊,上官曜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和她再约望沧亭,就又可以多一些独处的机会了。

所谓日久生情。

感情这回事,一见钟情地少,到底还是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积累起来的。

只要她能和上官曜经常见面,总可以让他看见自己的闪光处,让他不知不觉迷恋上她的。

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楚娇这么宽和,倒让众人都有些刮目相看。

可见谣传多是谣言,外界常说楚二小姐任性跋扈,这哪有的事?若是真的,那今日就不是这番境地了。

就连周荞的脸色也不好看,一瞬间,她觉得四仰八叉坐成大字的萧蕊有点让她觉得丢脸了……

楚娇好心情地一个个和那些贵女们问好,然后脚步轻快地沿着青石板路下山。

不多久,她和上官曜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萧蕊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一局算是自己赢了。

但看到跟着她的这些人脸色却都古里古怪的,她皱了皱眉,“你们都怎么了?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

周荞咳了一声,转身对着众贵女张罗,“爬上来不容易,来,都坐下来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众人这才坐下,只是心情都与来的时候有些不同。

楚娇才不会管萧蕊的小团体因为这件小插曲出现了什么变故呢。

若不是上官曜用那种十分同情的眼神望着她,她不能破坏气氛,差一点就要哼个小曲了。

到了山脚,上官曜说道,“这次没能开始治疗,有些遗憾。不过,楚二小姐也别太担心,三日后我休沐,若是天气好,咱们可以再来。”

咱们……

楚娇笑眯眯,“嗯,我都听上官太医的!”

第43章 祝隆

楚娇很高兴。

太医院每隔五日轮休一日,这是大夏立国之后就没有改过的规矩。

上官曜说三日后他休沐,想必用的是他从前结余下来的假期,足可见,他对要给自己“治病”这回事的重视。

虽说这也是为了他自己。

但说到底,络子的事并不急。萧蕊这番无理取闹,反而让上官曜的心不知不觉偏向了自己。

这是好事。

撩男人就如同放风筝,不能一直将线拽得太紧,松紧之间,才能张弛有度,也更游刃有余。

楚娇便将整个心神安宁下来,有理有节地将上官太医送到了黄芪所在的车上。

她唤过碧桃碧玉,又吩咐车夫安然将人送去秦首座的府上,这便笃悠悠地跳上了老李头驾驶的马车。

上官曜掀开车帘,看到楚娇的马车决然而去,彷佛一丝留恋都无。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居然有一点点的小失落。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但对他的态度却比来时要冷淡了许多呢……

黄芪见自家公子表情不对,连忙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公子,您没事吧?”

上官曜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我倦了,想要回去睡觉。”

天色还早,楚娇并没有立刻回家。

她让老李头在青柳巷口停下,自己跳下了马车,“老李头,你先载着碧桃和碧玉回去,等到申时再来这里接我。”

碧桃张了张口,“小姐……”

碧玉却连忙捂住碧桃的嘴,她笑着说,“小姐的吩咐,听着就是了。”

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

她对楚娇说道,“小姐,那您先逛逛哈,我和碧桃回去给您准备红烧肘子酱牛肉和醋鱼。”

楚娇对碧玉越来越满意了。

她笑着摆了摆手,“嗯,真乖。”

青柳巷倒是离天清苑不算太远,但并不是什么好地段,住的多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和外地来此暂居的百姓。

换句话说,此地人口混杂,治安事件频发,是个贵人们绝不肯踏足的地带。

楚娇矮下身,将裙摆的束口扎紧,曳地的长裙一下子就成了干练的裙裤。

她将发髻上的簪钗取下放进怀中,又取出一条红色的发带将长长的头发绑住。

再加上颇带英气的眉眼,一下子就有些雌雄莫辨起来。

两侧虚掩的木门中,偶尔透露出几双眼睛,警惕又好奇地望着这个一身鲜红的少女。

她看起来只是漫不经心地从这条巷子经过,但那挺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让她身上带着风。

巷子的尽头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院落,比起周围那些本就简陋的屋宇来,那院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破败的。

楚娇径直走到了院子的门口,对着老旧的门扉轻轻扣了三响。

没有应答。

她皱了皱眉,又扣动了铜环,“哐哐哐”整齐有序的三下。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又黑又瘦,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声音倒是格外地清亮,“你找谁?”

楚娇问道,“祝爷爷呢?”

那小孩警惕地望着楚娇,“什……什么祝爷爷,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他“砰”得一声就要将门关上。

楚娇一掌又将门推开,“你是巫云?我是小姐,我来找祝爷爷。”

小孩的身子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你是小姐?”

下一刻,他立刻就将身子缩了起来,态度恭敬地像见到了神明,“小……小姐,快请进来!”

这个破败的小院倒是挺大,是两户合成了一户,院子里长长一排屋子,虽然很旧了,但却规整得很是整齐干净。

巫云领着楚娇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屋子,一打开门,就是浓重的药味。

薄木板做成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看起来很是虚弱,此刻紧闭着双眼,好像是在睡着。

楚娇有些惊讶,也就半个月没有过来,祝爷爷居然已经病成这样……

她问道,“有没有请过大夫?”

巫云点点头,“不敢去医馆找大夫,但巷子口的刘叔曾是个游医,请他过来看了看,说是年迈体虚,已经没得治了,就先开了点药吊着。刚喝过药不久,现在正睡着呢!”

他抬起头,眼中隐有闪闪的泪光,“小姐,祝爷爷他……真的快要死了吗?”

楚娇窒了窒,随即笑了起来,“胡思乱想什么呢!有我在,哪能叫他这么快就死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家里的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巫云搓了搓手,“大家……大家都去做工了。”

他抬头看了楚娇一眼,似乎是生怕她不高兴,小心翼翼解释着,“城西最近搬来了一位员外,他家里要造一座园林,工程浩大,员外又急着要,请了很多人过去帮忙。工钱,给得很足。”

楚娇沉默一会儿,摸了摸巫云的脑袋。

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锞子递给他,“我和祝爷爷有话要说,你出去帮我守着门。”

巫云摆了摆手,坚持不肯拿,“小姐吩咐的事,就算是搭上性命也是该做的,怎么能收您的东西呢?”

他年龄不大,脾气倒是挺倔犟,说不肯拿,就非不肯拿。

楚娇拗不过他,便也随他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板上的老头终于醒了。

他迷迷糊糊看到床前坐着一抹鲜红色的身影,一时还以为是在梦中,“我又梦到了小姐……”

忽听红衣少女“咯咯”地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居然真的是楚娇!

祝爷爷神情激动,想要挣扎着起来请安。

楚娇连忙让他躺下,“祝爷爷,您病了,就该躺下好好休息。”

她去到了一杯水,亲自喂了祝爷爷喝下,“韩爷爷不方便出来,他托我向你带话,让你好好活着,他还等着可以和你光明正大兄弟相认的那一天呢!”

没错,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和韩爷爷一样,也是祖父镇国大将军麾下的将士。

他叫祝隆,曾是镇守边疆的先锋将军。

但八年前的“靖嘉战役”中,却被诬陷通敌锦国,在阵前被朝廷派去的“监军”成戎当场“斩杀”,连一句分辨的机会都不给……

家里人也都……

青柳巷这座破败的院子里,住着的都是像祝隆这样情况的将士,以及他们的后代。

足有二十多名。

听楚娇提起老韩,祝隆老泪众横,“八年了!八年!当年的事就好像石沉大海,一点波澜都没有再起。成戎陷害忠良,害死了少将军,居然可以逍遥法外,这实在是太不公了!”

他哭得伤心,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楚娇连忙安抚一顿,然后柔声说道,“那件事,祖父一日也没有忘记过。祝爷爷,您放心,所有的公道,哪怕迟来了一些,但永远不会缺席。”

她笑了起来,“你可得保重好身子,这样才能亲眼看见这一切呢!”

第44章 生钱

楚娇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悄悄地放在了祝隆的枕边。

祝隆瞥见,连忙摆手,“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这些年来,我们受了您多少的银子,实在是不能再收了!”

他有些激动起来,“若不是……我们有手有脚的,实在是不该收您的钱啊!”

楚娇握住了祝隆的手。

祝爷爷的手瘦得像是一根干枝,彷佛轻轻一折就会“咔嚓”一声断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曾经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先锋将军呢?那时候的他,一刀便能砍断敌人的首疾,深入敌军三百里却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楚娇的目光越发温柔了,“听说陆二叔他们都去了城西做工?我知道这些叔叔伯伯们都觉得窝在家里憋屈,但也希望祝爷爷能说服他们稍安勿躁。”

她低声说,“我晓得你们不想花我的钱,但我的钱花了也就花了,我又不缺这点零用。挣外面的钱,确实自食其力有气节有风骨,却暗藏了许多的风险。祝爷爷,您是读过兵书的人,我想问问,哪个值?”

青柳巷的这些人都是西北边境被成戎构陷的忠良,当日阵前被处斩,祖父千辛万苦才勉强救下了十来个。

他们,本该都是“死人”。

从前的身份早就已经注销,哪怕曾贵为先锋将军,如今也不过是蝼蚁和草芥。

祖父将他们安置在京城。

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成戎绝不会想到当日的漏网之鱼居然就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八年来,这些叔叔伯伯都是靠祖父留存的银两过活。

时间长了,这些钱早就不够用了。

但祖父远在边疆,战事繁忙,这些琐事根本无暇顾及得上。

这些叔叔伯伯也不愿意向镇国大将军府开口,甚至,为了楚家人的安全,他们绝不肯走近北大街一步。

韩爷爷倒是知道祝爷爷他们的下落,但他腿脚不便,走不了远路,也怕这些事让楚二老爷知道,多生事端。

何况他依附于楚家生活,手头也并不宽裕。

对于二十来口人而言,他的那点例银简直杯水车薪,管不了什么用。

没有了经济上的支持,青柳巷的这些人就不得不要去找生钱的法子。

但他们没有合法的身份,又都背负着不可言说的往事,不可能找到什么正经的活干。

便只能去打些零工,挣的都是又苦又累的血汗钱。

有两次,还差一点被官差抓住,过的简直就是脚踩刀尖的日子……

楚娇前世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快要嫁给六皇子了,临出阁前陪自小疼爱她的韩爷爷喝了一次酒。

韩爷爷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哭着袒露了这份心事。

从此之后,她便将青柳巷的事放在了心上。

刚嫁给赵勋的时候,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她也偷偷地将这件事告诉过他。

后来他登基称帝,虽然两个人已经形同陌路,但却还是雷厉风行地将靖嘉战役那件往事重新调查了一遍。

含冤受屈的人被昭雪,真正有罪的人得到了惩罚。

正义是来得迟了一些,但终究还是等到了它的降临。

楚娇在两年前重生,便比前世提前两年介入到了青柳巷的事中。

她攒下的那些零花钱,绝大多数被送到了这里。

这些钱或许不够过奢侈的生活,但糊口还是足够了的,她也没有想到陆二叔他们居然还是不好意思接受她的好意,非要跑出去做工。

那什么城西的员外,给的工钱确实很足,但这钱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楚娇记得,前世的陆二叔就栽在了那个员外手里。

辛苦劳作了两个月,到了结账的时候,员外给的工钱比事先约定好的足足少了一半多。

不仅如此,员外还百般羞辱了陆二叔。

陆二叔脾气火爆,人也冲动,在那样的侮辱下,没忍住打伤了员外。

眼看着员外的人要扭送他去官府,生怕自己这群人的身份都被牵扯出来,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陆二叔一头撞死在了员外新造的园林中。

很刚烈,却死得很不值得。

他当时只要能忍住,那再等几年,就可以像青柳巷的其他人一样迎来胜利的曙光,恢复原本的官阶职位俸禄和名誉。

楚娇紧紧地握住了祝爷爷的手,“祝爷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请这些叔叔伯伯再忍一忍。”

她低声说,“若他们实在想要自食其力,那……与其给别人做工,那还不如给我干活呢!这些钱就当是我给他们的工钱,我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需要雇佣他们做事。”

祝隆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他又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怎么能不知道什么才是值得的?

可那些兄弟子侄的想法也并没有错。

他们有手有脚,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养着,自己却憋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这不是道理。

但楚娇说得没错,与其给别人做工,还不如给小姐干活。

比起白拿这些银子,还是替小姐做事更让人觉得安心啊!

祝隆点点头,“好,我答应小姐说服陆二他们!”

楚娇终于笑了起来,“嗯,我过两天会再来,将我需要陆二叔他们做的事交待清楚。”

她目光闪闪,“我想要做一件大事,原本我还觉得没啥希望,但若是有你们的帮忙,我想,我一定可以成功的!”

不过,那就需要更多的本钱了。

光凭她的那点零花,以及从外祖母爹娘那抠搜回来的可远远不够啊!

得想个法子捞一笔了……

楚娇想到了东山围场那场未竞的比赛。

三皇子出事之后,东山围场就被贴上了封条,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对外开放的了。

所以,比赛的彩头估计是拿不到了。

但九皇子和他的几个哥们儿,却都是肥得流油的肥羊。

小旭先不管。

他傻乎乎的,只要她想要,连骗都不需要,他肯定爽爽快快双手给自己捧着送过来。

肖二,苏三,郑四还有霍七这几个家伙……

不能就这样放任着白花花的银子从她眼前晃过,不截一点下来,多对不起他们呀!

楚娇的脑子滴溜溜地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小旭很快就要过生辰了,本小姐要替他办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生辰宴!

第45章 记忆

捞钱的事说紧要也紧要,但说急却也不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楚娇的零花钱在贵女中不算少,再加上时不时会得一些赏赐,维持青柳巷的开支是足够的。

眼前最迫切的需要用钱的事,就是青柳巷这里。

至于她想要干的那件大事……

她活过一遭了,知道半年后朝廷会颁布那个法令,但这会儿却是一点影踪都没有。

半年后的事,也有时间慢慢准备。

从青柳巷离开的时候,楚娇再三拜托祝隆,希望他管束好家里这些人,让他们沉住气等待她的号令。

八年都忍了,没道理再有半年的时间就忍不得。

不差那么点的。

可看到祝隆那日益破败的身体,她心里又有一丝不安。

前世的祝隆病死了,并没有等到沉冤得雪,也没有等来恢复名誉功勋。

细算起来,也就是和陆二叔前后脚的事。

若是祝隆死了,这里的人没有了主心骨,前世的悲剧或许还要再发生……

楚娇想了想,还是得想法子找个靠得过的大夫帮忙看一看,祝隆的身子到底还有没有得救,是不是还能拖延几年。

可是她认得的可信的大夫,就只有上官曜了。

真的要将他拖入这滩浑水中吗?

楚娇回到家的时候,红烧肘子酱牛肉和醋鱼都已经齐齐整整地端上了桌。

馐福厅里,永安县主一脸疑惑地问道,“娇娇,听说今日你去了天清苑?”

楚娇回头瞪了眼碧桃和碧玉。

两个丫头却是忙不迭地摇头,一副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卖小姐的模样。

永安县主拿着筷头猛不丁打了楚娇一下,“看什么看?外头都传遍了,我在你外祖母家里都听到了。”

楚娇皱了皱眉,“啥?”

这才几个时辰的事,就能外头都传遍了?

永安县主说道,“听说你带了个太医去天清苑治脑袋。”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女儿,“我看你这一天天的净瞎胡闹,这脑袋是有些不大好,就该治治。但你治就治嘛,别闹得那么兴师动众的,这下可好,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永安县主的女儿摔坏了脑袋。”

今日在安阳大长公主府,居然还有不知道哪家的夫人不识相地要给她介绍偏方,说她老家的远房侄儿就是用了那个偏方治好了痴呆之症。

要不是人多,她差点就要当场下脸子。

真是岂有此理!

楚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现在外头都在传我脑袋有病吗?”

不用说,这件事一定事萧蕊传出去的,但事情的重点却放在了她的脑疾上。

传言是能杀人的。

认识她的人自然知道,那不过是无稽之谈。

但天下之大,芸芸众生,认识她的人才占几个呢?更多的却是人云亦云的陌生人。

流言传着传着,到最后,会走向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萧蕊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她吗?

真傻。

比起说她是个傻子,她更在乎的是将上官曜完完全全地摘出去,其他的事,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她楚娇活着,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

自己心里舒坦就足够了,闲杂人等的看法,与她何干?

永安县主一筷子又下来,“你还笑!笑得出来吗?都被人传成是二傻子了,还笑呢!”

楚二老爷连忙拦住了妻子,“女儿傻不傻,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这是有人想要害她,你这个当妈的,不拿筷子去砸那个害人的,却打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有些是非不分?”

永安县主一时气结。

自己家这位二老爷,平时不声不响,不到万不得已不多说一个字。但事关女儿的时候,道理倒是一串一串的。

她能不知道是有人想要害女儿?要不然她能只是轻轻一筷子下去了事?

这下倒好,自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恶娘亲,他倒成了慈父了,真是气死人了!

楚娇一把将娘亲搂住,笑嘻嘻地说,“好啦,没事的。二傻子就二傻子吧,仔细想想,当个二傻子是不是比当一个聪明人要幸福得多?别人对二傻子的要求也比较低,更不容易出错嘛。”

她想了想,“也就是婚事上困难一些。”

但这样才好不是吗?

她早就有未来夫君的人选了。

唯一的障碍可能就是她的身份比较高,而上官曜只是秦首座收养的义子,门不当户不对,就算能说服父母,但外祖母那边恐怕不好忽悠。

所以,她是个二傻子才好!

实在不行,她以后出门就装疯卖傻吧,做实了流言,以后赖在上官曜的身上,让他“负责”!一辈子!

永安县主慈祥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眼中隐有泪光,“娇娇,两年了,你现在也没有将所有的事都想起来吗?”

两年前这孩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爬自己家的围墙,一不留神踏空掉下来摔伤了脑袋。

当时真的是吓坏她了。

还好命大,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了来,除了有些小擦伤,身子并没有受损。

只是一部分记忆却是消失了。

楚娇笑笑,“大部分的记忆都是有的,丢的只是一小部分。”

她顿了顿,“娘亲,我觉得不用太在意吧?就算是个普通人也难免会有忘记过去的时候,哪里能事事都记得住呢?”

丢失的那一小部分记忆,并没有影响她的生活。

她也记得她成长过程中的大部分片段,所有和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都历历在目,她甚至还有前世的那些记忆呢!

比起大多数人来说,她记得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这些年来,她并没有觉得因为少了一部分记忆就觉得空虚寂寞痛苦……

可能,她丢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片段吧!

若不是为了要骗上官曜和她多多相处,失忆那件事她也压根不会提起来,因为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永安县主红了眼圈,“嗯,不在意,不在意。”

楚二老爷咳了一声,“好了,醋鱼都要凉了,赶紧吃吧!”

风卷残云般将盘子里的菜都吃光,楚娇舔了舔嘴角的醋汁,问道,“咦?小胖妍呢?”

永安县主瞥了她一眼,“菜都吃光了,你这才想到了妹妹啊?”

她摇摇头,“妍妍发烧了,在屋里睡着呢,你等会儿过去瞧瞧她。”

第46章 浑水

小胖妍病了?

楚娇心里记挂着妹妹,急匆匆和父母道了辞,一溜烟跑去了晴风阁。

楚妍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姐,你终于想着来看我了!”

小眼神水汪汪的,透着委屈。

楚娇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好烫!”

她皱皱眉,“这么烫,你还捂得这么紧?发热了,就得透气散热,你这样反而要闷坏身子的。”

楚妍眼睁睁看着姐姐将她身上的被子掀开,露出单薄的贴身里衣,急得都快要哭了,“你上次风寒不也这样吗?”

她撇着嘴,“为什么你行,我就不行?”

楚娇“呵呵”冷笑,“我是装病,你是真病,这能一样?”

她当时是略感风寒,为了让体温显得高一些,于是裹紧一些,造成高热的假相。

后来等上官曜走了,她就立刻通风散热了,这才能第二天就好得八九不离十。

楚妍怔了怔,“装……装病?”

她更委屈了。

装病也就算了,偷偷摸摸行不行?能不能不要这么理直气壮说出来?这会教坏小孩子的啊!

楚娇才不管小胖妍心里怎么想,手脚麻利地将床重新理了一理。

然后问道,“韩爷爷来看过了吗?”

楚妍道,“来看过了,就说是寻常风寒,喝药休息就好了。”

她忽然皱起了鼻子,“那药真是苦死了,要不是为了快点好,我才不要喝呢!”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晋公子是谁,要是一直病着,哪里有力气找他去玩?

赠书之情,护送之恩,她又不是那些忘恩负义的凉薄之人,总得要好好报一报才对!

再说,姐姐还要请晋公子去富春楼吃一顿呢!

对,她得赶快好起来!

楚娇松了口气,既然韩爷爷说只是寻常风寒,那就是不打紧了。

她笑着摸了摸小胖妍的脑袋,“最近咱们姐妹在京城风头太盛,现在出门,必定要被人指指点点,你在家休息几天也好。”

昨天才随在六皇子身侧观看了祈雨的法会,今天又出了她坏了脑袋的传闻,再加上大姐很快就要成为六皇子妃了,楚家的三姐妹一下子就都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太招人了。

楚妍撇了撇嘴,“可是……”

楚娇猜透了她的心思,“傻瓜,金刀护卫每五日轮休一次,特殊时期,可是常年无休的。你以为晋公子和你一样是个大闲人吗?”

她顿了顿,“陛下祈雨成功,接下来便要安抚灾民,重组旱灾过后的工作,金刀护卫乃是陛下麾下直属,这些事难免都要参与,最近半月都忙得很。”

言下之意,晋公子最近是没空出来玩的。

楚妍这才放心,“那好吧!”

放松了心事,困倦如同暴风雨般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姐,我要睡觉。”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睡就立刻睡着了。

楚娇将被褥拉过一角盖住了小胖妍的肚皮,这才站起来吩咐晴风阁的侍女,“好好照顾三小姐。”

侍女应声道“是”,目送了楚娇离开。

她满眼都是羡慕的小星星,“二小姐对三小姐可真好啊!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吧?”

楚娇从晴风阁里出来,径直去了韩爷爷的小院。

镇国将军府是太祖御赐,这里曾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地方很大,屋宇繁多。

到这一代,家中人口稀少,再加上几位将军都是长年驻扎边疆,家里的房子绝大部分都是空着的。

韩爷爷腿受伤从战场上下来,被镇国大将军送回家里来养老,楚二老爷就让他老人家自己挑选一处住所。

他哪里都没有,直接选了西北角门边上的一个小院落。

位置有些偏,但离后巷一墙之隔,出入也方便。

清净,自在。

韩爷爷正在院子里躺着,受伤的腿搭在一个小凳子上,另一条撑在地上,藤椅放到最低处,头枕着绒布做的枕头,怡然自得地晒着月光。

门扉动了,老爷子的右眼眯开了一条缝,随即便又闭上。

楚娇蹑手蹑脚地跑到了韩爷爷的身后,正想张牙舞爪吓他一跳。

却见老爷子冷笑一声,“哟,嫌我死得不够快,要给我添把柴火呢?”

大半夜的,被从背后这么一吓,心脏若是不好,岂不是真要死翘翘吗?

楚娇讪讪一笑,“韩爷爷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她都已经够小心了,却还是被发现了,果然是在一辈子都行军打仗的人,这警觉性无敌了!

韩爷爷依旧躺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已经睁开,“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时候挺乖巧一孩子,长大后却越来越“奸猾”了,楚二老爷为人温和,县主也是个宽厚之人,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像了谁……

老爷子脑海中猛然浮起了一个特别威严霸气的身影来,他连忙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将这不靠谱的想法驱散。

不,大将军才不是那样的人!

楚娇笑嘻嘻,“还真有事!”

她摒退左右,等没有人了,这才将今日见过祝隆的事说了一遍。

韩爷爷的脸色凝重起来,“祝隆没有多少时日了?”

楚娇叹口气,“看着确实不大好。但他病了那么久,也没有找个像样的大夫看过,巷子口那个赤脚铃医我觉得不大靠谱……”

她顿了顿,“人参鹿茸雪莲我都有,不缺名贵的药材。如今的问题,只是差一个真正能管用的大夫。”

说不定……说不定换个方子,还真能将祝爷爷的时间拖延几年呢!

韩爷爷脸色变幻,“可惜我只是个看外伤的军医,他得的是五脏六腑之病,我……无能为力。”

也不是没有改容换貌伪装出去偷偷看过老祝,但他的病,却是超出了他的能力。

什么寻常的风寒,他倒不在话下,可那是脏腑出了问题……

楚娇低声说道,“所以,我想带上官曜去看看……”

她咬了咬唇,“只是吃不准,要不要将他卷入我的是非中来……”

上官曜和她不一样。

她是镇国将军府的二小姐,出身名门,身份高贵,外祖母还是陛下的皇姑安阳大长公主,太后又一向喜欢她。

这样的身份,只要不是捅破天的胡闹,也总有法子遮掩得住。

可上官曜无权无势,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

就算是他的义父秦首座,也不是什么权贵。

一旦出了事,上官曜定然是会被首先推到前面的,他死十次八次,楚娇都未必会被动到一个手指头。

韩爷爷目光微动,忽然问道,“娇娇,你和韩爷爷说句实话,你为何会看中了那小子?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另眼看待?”

第47章 请柬

楚娇总不能说,她撩上官曜是因为他各方面都完美地符合她挑夫君的标准吧?

已经有过一次非常糟糕的婚姻体验了,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得吸取经验和教训,来点不一样的。

上官曜就和赵勋截然不同。

摸着良心说,单论人品,赵勋也是个很不错的人。

可是他终究是个帝王,身上背负的是社稷苍生,为了平衡朝政,又需要广纳后宫。

女人多,那婚姻自然也就复杂起来。

她和他之间,还隔着一个永远都不能触碰的痛处,孩子……

上官曜就很好,从出身条件能力到长相,都非常完美。

楚娇没有办法告诉韩爷爷,她是因为总结了上辈子的事,才认定上官曜是她的良配。

她无法解释重生这种事,会被当作妖怪架在火堆上烧死的,所以打定主意绝口不提。

想了想,还是搜肠刮肚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嗯,他这个人,比较实在。”

韩爷爷翻了翻白眼,这话说得简直就跟放屁一样,一听就不是实话。

实在?实在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她一见人家就像苍蝇见着了屎一样双眼放光?

楚娇咳了一声,“好吧!其实是因为上官太医的医术深得秦首座的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秦首座又更有精进。我看好他将来能成一代名医!”

她顿了顿,“什么王侯将相,看起来权势滔天,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霉。但神医就不同了!所有人都敬畏生老病死,真正的神医,那是不可替代的!”

韩爷爷点了点头,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

他问道,“你就这么看好这小子有神医之能?”

楚娇点头如捣蒜,“嗯!”

不是看好,是确定。

韩爷爷想了想,“既然如此,我趁着夜黑风高再偷溜出去一次,亲自给老祝把个脉,我将老祝的病情详细记录,你再将病案转交给上官太医。”

他目光动了动,“若上官太医果然有神医之能,那他定然可以只凭病案便可以断定一二,再拟出良方。你我便就按着他给的方子给老祝用药。”

若能当真缓解病情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就那样罢。

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赌一个可能罢了。

楚娇目光一亮,“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只是看一份医案而已,并不算事涉其中,就算将来出了什么差错,也查不到上官曜头上去。

但下一刻,她的眉头又皱起来,“韩爷爷您的腿?”

韩爷爷哈哈一笑,“我的腿是不中用了,但总还没有断,这点奔波还是经受得起的。”

他瞥了她一眼,颇有些嫌弃的意思,“再说,我又不傻,我就不能跑得远一些了去雇一辆马车?”

只要安排好了祝隆,那青柳巷的事儿算是安抚好了。

楚娇心情又愉悦起来,她笑嘻嘻说道,“过几天九皇子生辰,定然有许多好酒,到时候我给韩爷爷弄点来!”

借花献佛这种事,她最会了,小旭又大方,到时候扛个十坛八坛好酒回来也不是事儿。

韩爷爷也不客气,大大咧咧说,“好,那我等着啊!”

翌日晨起,楚娉来找楚娇。

自从她和六皇子的婚期定下来后,她每日都被永安县主带着往安阳大长公主府跑,也很少着家。

她见了楚娇,笑着说道,“二妹,我来给你送糕点。”

楚娇醒了没多久,还没有吃早饭。

见到桌上食盒里摆放着的精致早点,不由来了食欲,“嗯,真好吃!”

楚娉笑得温柔,“是大长公主府新来的厨娘做的,我见好吃,便特意跟着学了学,就知道你会喜欢。”

她顿了顿,“三妹那里,我也派人送了一份过去。只不过,她风寒未愈,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这些……”

楚娇笑了起来,“这些点心清淡,倒是无碍。而且,小胖妍这馋猫,怎么可能会放过送到嘴边的食物,这会儿定然是吃得盘子底都干净了呢!”

她一边吃着,一边抬头问道,“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娉目光里有些担心,“我昨日在大长公主府听到户部员外郎的夫人说,外面将你传得很离谱……”

户部员外郎?

楚娇立刻想起来,周荞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可见这传言果真是从萧蕊那边传出去的。

她冷笑一声,“无碍的,不过是些不实的谣言,不攻自破,姐姐也无需在意。”

楚娉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怕你听到了难过……”

她松了口气,“今日是常山侯府的四小姐及笄,她邀请了我过去观礼,原本我一个人并不想过去,但人家诚心诚意相邀,我若是不去倒是不好……”

请柬只给了她一个人,并没有楚娇和楚妍的。

同为一家姐妹,常山侯府的做法其实并不高明,有些小家子气了。

楚娇却毫不在意,“嗯,人家发了请帖,确实得去。”

常山侯府和镇国将军府基本上没有往来,顶多算是见面能点个头的关系。

他们家府上的婚丧嫁娶都不会给镇国将军府递帖子,更何况是这种及笄礼了。

如今突兀地给楚娉发了请柬,还不是因为楚娉即将是六皇子妃的缘故?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楚娉收请柬收到手软,京城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都想和她攀上交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常山侯府的做法有些小家子气,不怎么上台面罢了。

楚娇才不在意,她忙着呢!就算人家真的送来了请柬,又不熟,她肯定是不会去的。

她笑嘻嘻地冲楚娉摆了摆手,“大姐好好去玩吧!”

送走了楚娉,楚娇慢悠悠地打算将所有的早点都吃完。

这时,身后传来格外幽怨的一声冷哼,“有好吃的也只知道自己吃,从来不想着要给你韩爷爷留一些!你这个小骗子!”

楚娇嘿嘿地笑,“您不是闻到香味自己就来了吗?”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是要继续唠叨还是坐下来吃,您随意吧!”

一食盒的早点只剩下了一半,再不坐下来猛吃,那可就没有了。

韩爷爷二话不说立刻坐下,等到盘子空了,这才抹了抹嘴巴说,“病案给你送过来了。”

第48章 盯梢

楚娇没有学过医,密密麻麻的病案完全看不懂,只翻了翻,就合上了。

她点点头,“我和上官太医约好了后日再见,到时候我就请教他一番。”

上官曜的医术很是了得,尤其擅长那些疑难杂症,他就是因为治好了鲁国公的肺痨才开始被京城的世家贵族注意上的。

后来,他接连治好了几例求医问药多年不得法的奇症,终于被尊为上官神医。

许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太后娘娘能醒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只是他谦虚又孝顺,所以才躲在幕后,将这份荣誉全部给了自己的义父秦首座。

楚娇对上官曜很有信心,觉得他一定能对祝隆的病情有所帮助。

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将祝隆的寿数拖延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就好了,也不枉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先锋大将军这八年来的坚持。

韩爷爷拍了拍肚子,“那我回去了,年纪大了,折腾了一夜,这会儿困得慌。”

他的腿脚不好,平时走路就有些微跛,今日好像特别严重一些。

楚娇皱了皱眉,总觉得韩爷爷有些不大对劲。

她目光一动,瞥见他抬起的脚底有黯淡的血迹,不由变了脸色,“韩爷爷,昨夜发生了何事?”

韩爷爷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果然心细如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顿了顿,“昨晚出门,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缠斗了一会儿。还好,老头子我还没有生锈,把麻烦给解决了。”

不过自己也还是受了点伤。

成年的旧疾添了新伤,走路就更加不方便了,看来又要将养一段时日了。

唉,老了,老了……

若是从前,一个小毛贼算什么?就是十个八个一起上,也不成什么问题!

楚娇有些心疼,“除了腿,还有哪里伤到了吗?”

韩爷爷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伤到了腿也是因为我这里有旧患。”

他想了想,“那小毛贼本事不高,不是训练有素的暗探,也不像是死士,倒是挺容易打发的。”

楚娇眉头微蹙,“是……成戎的人吗?”

有人在盯梢。

她第一产生的联想,就是和青柳巷有关。

当年判定祝爷爷他们阵前通敌要处斩他们的成戎,如今已经贵为丞相,他身上虽然没有勋爵,但却替陛下把持着大半的朝政,成为了权势滔天的一方大人物。

而他如日中天的权势,细想起来竟和八年前那桩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时的丞相名叫杜舒涣。

成戎在先锋大将军祝隆的营帐里找到了杜丞相的书信,里面是对祝隆通锦卖国的指示……

陛下此人最是多疑。

虽然杜丞相严辞拒认这封信出自他手,但杜丞相和祝隆是同乡,先前也曾在朝贺中亲自接待过锦国的太子,有些嫌疑一旦背上,就很难摘开来了。

成戎班师回朝不多久后,杜丞相就告老还乡了,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一家人都蒙了难。

很快,成戎就成了信任的夏国丞相,一直到今日,都手握权柄,威风赫赫。

如果有人要对镇国将军府不利,要对青柳巷不利,那一定就是成戎做的,他是这个世间最害怕当年的事重新曝光的人!

韩爷爷却摇摇头,“不一定。”

他叹口气说,“那件事过去已经八年了,这八年来,成戎不可能一直都派人盯着我。我也算很小心了,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过有探子。昨儿,还是头一次……”

再说,若是成戎知道了青柳巷的事,那么老祝他们是不可能还有活路的。

楚娇面有忧色。

有人跟踪韩爷爷,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成戎的手下,但总不是好事。

究竟……是谁呢?

韩爷爷却道,“也未必是冲着青柳巷来的。我后来刻意留心过了,人是从镇国将军府门前跟出来的,我半路上将麻烦解决,后来就没有再发现什么。青柳巷那边也很平静。”

他顿了顿,“我觉得对方的目标是楚家,而不是老祝那边。”

楚娇点点头,“我会跟父亲母亲禀告此事的。”

祖父虽然不在,但镇国将军府也并不是任人欺凌的地方,居然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要做好承受狂风暴雨的准备。

韩爷爷点头,“青柳巷那边的事,原先不告诉你父母是怕牵连到他们。”

他顿了顿,“但既然你都卷入了此事,他们恐怕也摘不出来了。你看看酌情也能透露一些,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儿,总不能慌了神。”

楚娇点点头,“嗯,我晓得了。”

有人盯上了青柳巷吗?

前世倒是没有的。

除了陆二叔的事,青柳巷一直都风平浪静,绝大多数人都熬到了最后一天。

这么说来,昨晚那个“麻烦”,是冲着楚家来的。

楚娇没有再耽搁,趁着父亲还未上朝母亲还未去外祖母家里,她觉得得尽快将此事回禀。

果然,永安县主听闻此事十分震怒,“居然有人胆敢盯着镇国将军府的梢,简直岂有此理!”

没有人喜欢被监视,尤其是永安县主这样的上位者,就更无法容许有人窥探自己的生活。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家好像不安全了起来。

特别是镇国将军府里,如今只剩下二房当家,除了二老爷之外,全部都是老弱妇孺。

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孩子们有个三长两短,叫她如何跟镇守边疆的公爹和小叔子交代?又怎么对得住为国捐躯的大伯和下落不明的大侄子?

楚二老爷则要平静一些,“从今日起加强家里的护卫,每班多增加两人,日夜不停巡逻,务必要将门户给看牢了。”

他顿了顿,“然后就要好好想一下,到底什么人会做这种事。谁会盯着我们家,这样做又对他有什么好处……”

永安县主剐了楚二老爷一眼,“说得倒是容易,那你倒是想啊!”

她掰着手指头,“咱们家人口少,除了二房镇守京城,老将军和小叔都不在,能有什么仇敌?非要说有,那也就是……”

县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楚娇的脸上,“不会是贤妃干的吧?”

第49章 变好

楚娇也有些不确定,“不……不至于吧……”

三皇子死了,贤妃肯定要把账算在她身上。

但贤妃那样的脑子,害起人来那么直接,“报仇”也一定是惊天动地的。

派人盯梢镇国将军府,派的还是个不怎么利落的,一看就干不了什么大事,这可和贤妃的处事风格不怎么搭。

但除了贤妃,她也确实想不出来,有谁要和楚家过不去的。

楚二老爷说道,“我们在明,敌人在暗,确实有些被动。但知道了有人在盯梢楚家,倒也算是好事,至少我们知道要有所防备了。”

他咳了一声,“好了好了,我得去兵部衙门了,防卫的事我会安排下去的。你们两个就别太担心了!”

永安县主看着楚二老爷那一副云淡风轻离开的模样,忍不住淬了一口,“贼都偷到家门口了还不急,这慢性子,也得亏没上前线,要不然岂不是误事儿?”

她唤过自己贴身的丫鬟南枝,“你去大长公主府走一趟,就说我今日有事不过去了。”

南枝应声去了。

楚娇忙道,“娘亲,虽说事有古怪,但也没有那么严重,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碍事的。”

普通人不清楚,但她前世当过皇后,许多事就比一般人要看得明白。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谁家没有几双眼睛在盯着?

有政敌派去的细作,也有陛下派出的耳目,家里的风吹草动指望能够瞒过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总会有一些有心人挖到他想要知道的秘密。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训练有素的探子根本就不可能露出马脚,他们隐藏在暗处,偷偷地搜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从不出现在人前。

不被发现,就当他不存在呗,绝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道理。

只不过,这一次的探子有些不大专业……

但父亲说得没错,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是谁之前,最好的回击就是防守,白担心是毫无意义的。

楚娇晃了晃永安县主的胳膊,“娘亲,你总不能因为担心就再也不出门了吧?该去外祖母那边就去嘛!”

她顿了顿,“大姐的婚期不是很快就要到了吗?这可是大事,您若是赖在家里耽误了事儿,外祖母肯定要不高兴的!”

娘亲不在家,那她就是大王,想出门就出门,想干嘛就干嘛!

娘亲要是在家,那她顶了天也就算是个老二,事事处处都要被娘亲管着,不自在……

永安县主气得不行,“人家的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我的女儿整天就想着要将我往外面推!”

她抬起食指点了一下楚娇的脑门儿,“嘿,你要让我走,我还偏就不走了。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看着你,看你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什么幺蛾子!”

出手的时候看起来很重,但下手的时候却很轻。

只在脑门上轻轻拂过,就好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不痛不痒……

唉,没办法,谁叫这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生下的熊孩子,就算再不贴心,也得扛着。

老娘虎视眈眈看着,楚娇为了消停,便只能在家待着。

正好小胖妍病着也不能出门,她便索性带着各色零食跑去了晴风阁。

楚妍喝了几剂药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愁闲得无聊,对于楚娇的到来无比欢迎。

姐妹两个便裹在一个被窝里靠在枕垫上,一个看书,一个吃零嘴,一边还闲聊。

楚妍的话题自然是离不开晋公子。

楚娇磨不过她,便将晋公子的情况粗略讲了一遍,“人家背负着家族的使命一个人在京城打拼,很忙的,可没空陪你一个小姑娘家玩耍。”

楚妍撅了撅嘴,“我也没说要打扰他……”

她咬了咬唇,“再说了,就算是金刀护卫,再忙也总会有休息的时间吧?”

人家晋公子寄人篱下,必定是孤零零的。

平日里公务繁忙,想必也没什么朋友,肯定很寂寞的。

她困难的时候人家帮了她,难道她就要眼睁睁坐视他孤单寂寥?这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

楚娇叹口气,“妍妍啊,你还小,有些道理你不明白。”

她想到小胖妍的未来,倒是耐着性子慢慢给她解释,“你上赶着要和晋公子做朋友,那他未必会珍惜这份情意,说不定还要嫌你麻烦觉得你耽误了他的事儿。但若是你有足够的闪光点,能够让他注意到你,他主动要和你做朋友,那就是两回事了。”

人,会对他自己尽力争取的东西更加珍视一些,这是最简单的人性。

楚妍歪着头,半懂不懂地问道,“主动和我做朋友?”

楚娇捏了捏她的胖脸颊,“对,你足够好,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足够闪耀,那他自然就会被你吸引,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目光微动,眼中带了一些坚定,“我们是楚家的女孩子,眼光要放得长远一些,不能和别的女子一般,将成为谁的妻子当成此生最大的荣耀和使命。妍妍,你得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因为要成为谁的妻子,而是因为你自己就值得成为最好的。”

楚妍觉得眼前的楚娇有些不一样。

她印象里的二姐,是个老喜欢占她便宜却又给她最好的,欺负她却又保护她,是个只会怼她但却不容别人说她半句的人。

这么矛盾的结合体,平日里说话时总没个正形。

二姐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严肃地对她说话。

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是因为我值得变成最好的我吗?

小胖妍有些困惑。

但是她习惯了听从姐姐的话,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姐姐说的一定是对的!”

楚娇笑了起来,“真乖!”

楚妍是个善良可爱的小丫头,连胖都胖得那么惹人怜爱,这样的楚妍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但到底,她还是太纯真稚嫩了一些。

晋公子要的不是需要他付出时间和精力来悉心呵护的女人,而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甚至给予他助力的妻子。

楚妍若是真的对晋公子有意,将来想要和他修成正果,那么首先要做的是提升自己,否则晋公子永远只会将她看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希望小胖妍做的事。

女人,不论处于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不依附于任何人都能很好地生活,才可以做到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想要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也希望楚妍同样可以做到。

楚妍抬起头来,小眼睛闪闪亮亮的,“从明天开始,我要读书绣花写诗吟诵,骑马射箭扎马步练拳,总之,那些可以让我变强的方法都得来一遍!”

她握紧了小拳头,“二姐,你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变得更好吧!”

楚娇摇摇头,“我倒是不需要。”

“啥?”

楚娇理直气壮,“因为我已经足够好了呀!妍妍,你姐还是得给天下别的女人留一点活路,你说是吧?哈哈哈哈!”

“……”

上架感言

本来不想特地开单章说上架的事,但想了想,还是应该正式地通知大家一声:明天,七月一日,《娇媛》就要上架啦!

2011年开始码字,断断续续,也有八年多了,我算是一个老作者。

但之前有几年没有码字,这次重新开始,也可以算是个新人。

当然,我更愿意你们将我当成一个小萌新看待,仿佛这样我就能有更大的进步空间,嘿嘿。

因为许多年没有码字了,其实对市场对流行对读者喜欢看什么还是有些迷茫的,我也在慢慢地摸索,怎么样才能将自己喜欢的和你们喜欢的完美结合,写一本自己和读者都喜欢的书。

之前的《画春娇》失败了。

当然主要也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到了后期写作没有激情,逐渐就沦为流水账。

其实我原本构想中的剧情是很恢弘大气的,但我所写出来的不足脑海中的十分之一,这是很大的遗憾,但也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弱点和短处,反思,然后在新书中避免。

《娇媛》构思得并不久,但这个题材却是我很想去写的。

大概因为是写作者的关系,所以无聊的时候也会去设想如果我重生了,我会怎么做这样的事。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很恩怨分明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想法却在逐渐转变。

报仇,太累了。

如果我重生了,应当是非常珍惜多出来的时间,去做那些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想吃的东西,想玩的地方,想爱的人,在我还有时间的时候,都要努力地抓在自己的手中。

我的重点,是守护。

报仇,可能是次要的东西了。

所以我想写一个这样的女主。她前世什么都经历过了,这辈子就想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活,那些还未曾来得及发生的仇恨,只要避免就好啦,没有必要张开所有的刺,非要将前世所有和她不对付的人都干掉。

当然,这也并不代表她软弱和怯懦。

一旦有人要伤害她所在乎的人和事时,她也会义无反顾和绝不留情。

所以楚娇就这样诞生了。

不论她经历了怎么样大的磨难,我都希望她是一个内心柔软而善良的人,恣意率性,张扬自我,但仍然保留着一份天真和温柔。

我也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人。

上架之后,我会尽量地固定更新时间,一般都是上午一更,下午一更。

但因为我现在是全职工作,工作性质属于那种阵发性忙碌的,闲的时候还蛮有空的,但忙起来也是真的忙,所以,如果遇到特别忙的时候,没有提前准备好第二天的更新,可能就需要现码,那更新时间就要看什么时候码好了。

一般来说,我会尽量做到工作日固定时间。

但周末真的就不敢保证了,因为我有两个孩子……

也正因为这些情况,所以更新的力度可能不会很大,我会维持两更,尽量保证高质量地完成。

这里认真求一波订阅,首订对一本新书来说非常重要,大概就会决定后面一大波的推荐,而推荐意味着曝光率,可以让新书被更多的朋友看到,而这,需要每一位读到这里的朋友的支持!

走过路过都是缘分,在茫茫人海中,在浩瀚的书海中,我们相遇了,能够短暂停留彼此接触就是很大的缘,何妨再留下一点订阅和票票,让我们的缘分结得更深一些呢?

最后,感谢一波打赏的小仙女:琰脂虎1,荷笙映画,讷言敏行是我,飞舞的渔,阳光女孩悠然,思贤思齐,mcj221,李孩儿……排名不分先后,你们的鼓励我收到了,会努力地将这本书写好的!感恩!谢谢!

最后的最后,祝每一位看书的小仙女心情愉快,天天开心!

第50章 溺亡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一阵,很快就到了晌午。

楚娇听到楚妍瘪下去的小肚子“咕噜噜”叫,便让碧玉去小厨房传膳。

碧玉不一会儿回来了,掩嘴笑道,“县主亲自下厨给两位小姐做了一桌好菜,已经在馐福厅摆下了。”

永安县主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嫌弃着女儿,到底还是宝贝的。

何况小胖妍还病着,她便想要做一些清淡又好吃的饭菜。

三人刚坐下,满满一盏豆腐肉丸汤,丸子才吃了半个,汤都来不及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惊天地的响动。

镇国将军府人少,向来安静,最闹腾的恐怕就是楚娇了。

这景况很有些反常……

永安县主皱了皱眉,“发生了何事?”

两个粗壮的婆子将一个柔弱得快要晕倒的丫头大步叉了进来,对着永安县主回禀,“县主,紫萍这丫头从大门前就开始哭哭闹闹的,问她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见县主。”

紫萍,是楚娉的侍女。

她今日和紫烟一起陪着楚娉去了常山侯府四小姐的及笄礼。

这会儿才刚到开宴的时刻,紫萍不在楚娉的身边待着,哭哭啼啼地回家来做什么?

永安县主见状,心中不由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面色凝重,示意两个婆子将人弄醒,“紫萍,到底发生了何事?”

紫萍悠悠转醒,看到永安县主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她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县主的大腿,“县主,不好了!”

婆子立刻大喝,“胡说八道,县主好好的,什么县主不好了!”

紫萍抱得更紧,“县主,我们大小姐不好了!”

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止也止不住,“大小姐被人推搡跌进了常山侯府的影池,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水救她,她……大小姐她没啦!”

“什么?”

楚娇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劈头盖脸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一把抓起了紫萍,面色肃穆极了,“擦干眼泪,仔细说,一字一句告诉我,在常山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紫萍被这冷峻到如同冰封的目光激了一下,竟然出奇意外地冷静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大小姐带我和紫烟参加常山侯府四小姐的及笄礼,在等待开宴的时候,有贵女提议要去影池观荷。

人太多,水亭的木栏断了,大小姐在推搡间不小心掉入了水里,紫烟会一些水性,当即跳下水想要拉大小姐上来,但却被水中之物困住,不得动弹。

周围的贵女都惊吓四散,所有的婆子丫头没有一个人会水。大小姐在水中待的时间太久,等后来叫了人来,大小姐已经……断了气了……

紫烟被救上来时侥幸还存有一口气,她对我说,水下有人扯住了她的双脚,令她错失了救人的机会。

她说,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有人想要害死大小姐!

等会儿常山侯府的人来,必定会是另外一番说辞,所以紫烟让我一定要想法子先行回家将这些话告诉县主。”

这些话说完,惊惧过度的紫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反而往后一跌,彻底昏了过去。

永安县主一颗心如同沉入了冰窖……

长房的大哥为国捐躯,大侄子在战场失踪生死未卜多半也已经没了,一个寡嫂受刺激过重疯疯癫癫一年中没几日是清醒的。

只剩下一个坚强的侄女支撑着长房,孝敬周氏,也为她分忧。

好不容易否极泰来,抽中了凤签,成为天选之女,不日便要成为六皇子妃了。

楚娉能得这么一份好亲,她身为二婶也是心满意足,总觉得这样也算是对风雨飘摇的长房有了一个交待,也能对得起大将军临行时对自己的嘱托。

永安县主是真心实意地疼爱楚娉的,并不比楚妍更少。

只不过楚娉年龄大一些,又向来懂事,所以有些关怀明面上表现不到,可心里都是一样的。

家里三个女孩,楚娇和楚妍都是尽会捣蛋的小调皮,只有楚娉是她贴心的帮手。这家里能料理的这么好,有楚娉一份功劳。

所以她最近这些时日才全身心地帮忙准备大婚事宜,只为了给楚娉尽一份心意。

可现在,紫萍告诉她,她疼爱的大侄女没了……

她无法相信。

楚娇急痛攻心,但锥心刺骨的难受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楚娉前世也是在如花一般的年龄就凋谢了。

她原以为动了凤签的手脚,楚娉可以得到不一样的人生,至少,也能比上辈子活得久一些。

但没有想到……

她深吸一口气,“母亲,这件事由我来处理。”

永安县主不肯相信,“紫萍这丫头胡说八道,我不相信,娉娉不过只是参加一个及笄礼,又不是去打仗,哪里能出什么事呢?”

她猛地要头,“我不信。”

但下一刻,就有门子跑进来回禀,“常山侯世子前来请见县主。”

常山侯府来的是世子宗棱。

他面如菜色,一见到永安县主就长跪不起,“县主,是宗家有失,令楚大小姐不幸陨在了影池……”

在他身后,是常山侯府最豪华的马车。

永安县主浑身发抖,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楚妍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她的心也痛彻入骨,但看到二伯母瘫软的身躯,她还是挺了挺身子,紧紧地抱紧了二伯母。

她知道风平浪静的时候,她可以是家中万人宠爱的小公主。

但一旦暴风雨来临,她必须尽快长大,甚至要支撑起这个家。

楚娇一看到了宗棱身后的马车。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宗棱一眼,只是一步一步地越过他走了过去。

没有表情,只有眼睛是赤红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没有人说话,静得像是进入了寂长的永夜,连呼吸和心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楚娇的世界静止了,一切都变成了灰色,只有那辆马车是亮着的,活生生地在她的眼前。

她终于走到了马车前。

手,放在了车帘上,只差轻轻一拨,就可以看到马车里的全貌。

可是她的手却扶在帘子的边上,久久不动。

宗棱跪着转了过去,面对马车磕了一个头,“对不起!”

楚娇回头,冷冷地剐了他一眼,“闭嘴!”

下一刻,她的手重重一扬,将整个车帘都掀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具湿漉漉的身子,正是楚娉。

楚娇的手缓缓落下。

半晌,冲着宗棱怒声吼道,“你们居然就让她湿漉漉地回来了?简直该死!”

第51章 截人

不论楚娉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常山侯府宗家都摊上了大事。

楚娉是抽中凤签的天选之女,陛下钦定的未来六皇子妃。而她和六皇子的姻缘,还有更大的意义——为太后娘娘冲喜。

可以想见,雷霆震怒之下,宗家会遭遇多么大的冲击!

常山侯世子宗棱用侯府最豪华的马车护送楚娉的尸身回到镇国将军府,常山侯也用最快的速度进宫向陛下请罪。

而这次举办及笄的四小姐宗薇,还未来得及从这巨大的变故中醒过神来,宗太夫人就匆忙要将她送去山西老家躲躲。

常山侯夫人哭哭啼啼,“母亲,此事和薇儿有什么关系,您为何要狠心将她送走?”

原本及笄礼是件多么喜庆之事,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这到底只是意外,是老天不开眼,又怎么能将账算到薇儿身上去呢?

山西老家距离遥远,又不是什么繁华之处,她这个幺女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未曾吃过一分半点的苦头,如何受得了?

她也实在是舍不得。

宗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淬了一口,面对这看不清厉害关系的儿媳妇忍不住冒了一句粗话,“你懂个屁!”

她怒地将拐杖用力往地上杵,“宗家和楚家关系向来不亲近,怎么就突然地邀请了楚家大小姐来参加薇儿的笄礼?”

“这三月份哪里来的荷花?为什么一群姑娘家不好好在抱厦里待着,非要一窝蜂去了影池?”

“水亭四面都有木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说起来还年年都花大把的钱修缮家里的亭台楼阁,上一次翻新才是去年腊月的事,这才多久,木栏怎么会突然断了?”

“蜂拥在场的贵女十个八个,为什么独独只有楚家大小姐掉进了影池还丢了性命?”

“楚家大小姐入水之时,那些小姐们不会水不敢下去救人还能理解,那些婆子呢?那么多小姐都聚在亭子里,伺候的人都去哪了?”

“楚家大小姐的贴身婢女求助之后,为什么直到一炷香过后才有人赶去救援?我们常山侯府上的应变真的就那么差?还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让我们错过了救楚家大小姐的最好时机?”

宗太夫人一连串的为什么,将常山侯夫人问得哑口无言。

好半晌,常山侯夫人才结结巴巴地说,“意外就是意外,哪……哪里有那么复杂?”

宗太夫人失望地望了常山侯夫人一眼,“你今日对着我可以说这话,但若是陛下问起,你也能这样回答?此事疑点重重,就我一个老婆子看来都觉得不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她冷哼一声,“宗家确实不知情,但人死在我们家里,就不论如何也难辞其咎。此事因薇儿的笄礼而起,她也摘不开去,不离开这里,你以为她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

常山侯夫人确实不够聪明睿智,但话都说到这里,她也明白女儿不走怕是不行了。

她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唉,那就暂时先送出去避一段时日……以后……”

以后等此事平息,再找机会将花朵一般的女儿接过来便是了。

宗太夫人对着此刻仍有些懵的孙女儿说道,“回去收拾一两套换洗的衣裳,带些银两,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必拿了,准备好了就立刻跟着嬷嬷出发去山西老家。”

她沉沉道,“若陛下真的怪罪下来,所有的罪责自有你父兄为你承担,你以后只管老老实实待在老家,一步也不要踏入京城了!”

常山侯夫人刚想要说,哪里真的有那么严重……

但一看到宗太夫人瞥过来的眼神,她便闭了嘴,“快,快回去收拾去!”

片刻之后,宗薇领着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出来,拜别了祖母和母亲就上了府里最不起眼的一辆马车。

马车刚刚从常山侯府的二门驶出,却又停下了。

嬷嬷皱眉头问道,“怎么不走了?”

没有回答。

嬷嬷有些生气,太夫人嘱咐要赶紧离开,越快越好,但这车夫却磨磨蹭蹭的,若是耽误了事,可怎么办?

她刚想起身将帘子掀开,骂上几句。

下一刻,却听到“呼呼”的声音,马车一震,惊马嘶鸣,有重物钉入了马车的门板。

车帘应声掉落。

嬷嬷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楚娇一身鲜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她单枪匹马而来,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她手执弓箭,满弓正对着马车。

可想而知,方才马车的车帘便是被她的铁箭射下。

她面容绝美,姣丽如同天上星月,但眼神森冷,又似地狱阎罗,此刻正直愣愣地望着马车里的少女,“你就是常山侯府的四小姐宗薇?”

宗薇早已经吓傻了,这时候除了发抖,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嬷嬷还有一些应对,“是,正是我们四小姐。你……您……有何贵干?”

楚娇骑马靠近了一些,直到与车厢正面相对,“你这是要逃?”

宗薇害怕极了,她认出了那持箭的女子正是楚娇。

传闻楚二小姐任性跋扈,又极擅长箭术,如今楚大小姐死在了她的笄礼上,恐怕楚娇是不会放过她的了。

大概害怕到了极点,反而就会生出一些勇气来。

宗薇颤抖着摇头,“不……不……谁说我要逃?”

楚娇冷笑起来,“你最好不是要逃,否则的话……”

她拿着弓箭的手猛得举了起来对着天空就是一箭。

“嗖”,有一物应声而落,正是一只可怜的麻雀。

宗薇的瞳孔微缩,浑身上下抖得更厉害了。

这个楚娇,到底是什么人?她根本就没有抬头看过,怎么能知道恰好有一只麻雀飞过?她的箭术已经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假若楚娇连一只快速飞动的小麻雀都可以一箭击落,那在她面前的如果是一个人呢?她手中的箭矢齐发,就算是铁人也难免要被扎出一身窟窿吧?

宗薇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片阴冷的阿鼻地狱,眼前是无边无垠的黑暗……

楚娇冷冷地望了宗薇一眼,“我现在要进去找你和你的家人问话,你最好乖乖地回来。否则……”

她顿了顿,“相信我,我会让你变得比这只麻雀还要可怜一万倍。”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冲开了常山侯府的大门,“进去回禀你们太夫人,楚娉的妹妹楚娇来了!”

第52章 结交

宗太夫人听到仆从的回禀眼皮子一跳。

她扶着拐杖起身,对着常山侯夫人说道,“楚二小姐来了,咱们亲自去迎一下吧!”

常山侯夫人刚送走了女儿,心里正是不舒坦的时候,闻言皱着眉头道,“不过只是一个小辈,又不是永安县主来了,没有必要吧?”

宗太夫人简直要被这个儿媳妇给气死,“人家是苦主!”

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算了,你爱来不来吧!”

常山侯夫人见宗太夫人果然没有等她就先走了,又瘪起嘴来,“我……我又没有说不去……”

太夫人就非要在这么多下人面前给她下脸子吗?这怕不是故意的吧?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楚娇一骑从常山侯府穿堂而过,直到了大厅,看到宗太夫人亲自上来迎接,这才驭住了枣红色小马。

她伏在马脸上对着小马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要乖,不能乱跑,我办完事再带你回去!”

小马嘶鸣,像是应声。

楚娇将手中的弓收住插在背后,一步步上前对着宗太夫人行了礼,“镇国将军府楚娇见过宗太夫人。”

虽然大姐死在了常山侯府,但是理智告诉她,宗家未必是真凶。

杀害楚娉的理由,除了打击楚家,便是破坏她和六皇子的联姻。

常山侯府宗家和镇国将军府楚家没有什么恩情,但也没有什么仇恨,两家素无瓜葛,几乎没有交集。

宗家的小姐们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就还稚龄,唯一适龄的宗薇是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所以六皇子有无婚配与宗家也毫无关系。

从这一方面来看,宗家没有置楚娉于死地的动机。

更何况,楚娉死在了常山侯府,宗家责无旁贷,注定要得罪楚家,失去圣心。

杀敌一百,自损一千,没有这样的战法。

这也是楚娇还愿意给宗太夫人行礼的原因——她恨的是害死楚娉的真凶,而迁怒只是无法找到真凶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她不屑迁怒,因为她坚信自己可以找到真正害死楚娉的凶手。

宗太夫人一脸悲戚地请了楚娇上座。

她刚想开口说一些请罪的话,却被楚娇拦住。

楚娇沉声说道,“太夫人,我今日来此,并不是想听什么节哀顺变的话。我的姐姐死了,我要知道为什么!这是我拜访贵府的理由。”

她四下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颤颤巍巍躲进常山侯夫人身后的宗薇身上。

“宗四小姐,今日你和我姐姐是一直都在一处的吗?”

宗太夫人一愣,随即看到了自己的孙女从常山侯夫人身后瑟瑟发抖地出来。

她皱了皱眉,又在心里暗叹一声,“薇儿这次怕是走不掉了……也罢,既然不是我们宗家做的,就算拼个粉身碎骨也要将事情搞清楚!”

宗薇整个人缩在一起,“我……我不知道……”

楚娇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常山侯夫人护女心切,一把将宗薇搂在怀中,“薇儿说不知道,那就一定是真不知道。她今日可是寿星,来的都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只请了楚大小姐一个人,不能时时处处都和楚大小姐在一起,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她压低声音道,“你问就问,那么凶做什么,别的吓坏了孩子……”

宗太夫人见儿媳妇说话又要不像话了,不由拍了拍桌子,“没有问你话!”

她声音宏亮地对着宗薇说道,“薇儿,说!不管楚二小姐想知道什么,你只要知道,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祖母在,你只管说!”

宗薇猛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和楚大小姐不熟,只远远见过一两次,连话都没有讲过的。今日她来贺我笄礼,我也是很意外,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聊了几句,后来我就招呼别的朋友了,没有再和楚大小姐在一起玩。”

楚娇立刻发现了她话中的意思,“很意外?”

她连忙问道,“你是说,你并没有发帖子给我的姐姐?”

有蹊跷!

楚家和宗家并无交情。

楚娉贵为未来六皇子妃,身份早就不是寻常贵女可言,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去蹭宗四小姐的笄礼。

何况,这些日子为了准备大婚事宜,楚娉每日里都要往安阳大长公主府跑,她其实还是挺忙的。

若不是收到了宗四小姐发的请柬,不好意思拒绝,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里?

宗薇点点头,又摇摇头,“请柬是我写的没有错。那是因为大家都对楚大小姐的风姿仰慕已久,想要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毕竟她很快就要成为六皇子妃了,到时候再要结交没有现在容易。但后来又觉得不妥,便将帖子收回了。”

常山侯府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原本从无交情,一听说人家要当六皇子妃了,就巴巴地将人家请来做客,听起来就显得很势利一样,有堕宗家的威名,这样太不妥当了!

所以,她才将那张请柬放回了抽屉里。

她也有些困惑,“可我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真的就来了!”

楚娇凝眉,“帖子真的是你亲手写的,但你却并未准备发出去。有人偷拿了你的请柬,送给了我的姐姐?”

宗薇怯怯地点点头,“应……应是这样的,刚才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去拉了抽屉,帖子……帖子不见了……”

宗太夫人一听这话,立刻说道,“来人,去将四小姐院子里的人都问一遍,那请柬是谁拿的!”

她贴身伺候的嬷嬷闻言去了。

不多久急匆匆回来,“回禀太夫人,四小姐院里的人都说没有动过抽屉里的东西,但方才有个叫四月的丫头,被发现死在了柴房里,是上吊死的……”

那多半就是四月拿的了……

宗薇一脸震惊,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四月?四月是我房里的洒扫丫头,她好端端地上吊做什么?”

楚娇的眼神动了动。

她转脸对着宗太夫人说道,“我的时间有限,只问一些关键的问题。请柬到底是谁拿的,又给了谁,四月是怎么死的,这些就要劳烦太夫人费心了。”

宗太夫人点点头,“楚二小姐还请放心!”

楚娇接着问道,“宗薇,你刚才说‘我们’,除了你,还有谁想要结交我的姐姐?”

第53章 水亭

<content>

宗薇一怔,“除了我,还有很多啊……”

她掰着手指算,“安禄伯家的三小姐,广平伯家的五小姐,工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噢,就连汝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想要结识未来的六皇子妃呢!”

比起楚娇的骄纵恣意,楚家的大小姐楚娉就很低调了。https://

可能也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至今朝中都有一些流言,所以她很少出席那些宴席花会。

只除了和楚家亲近的几门世家和亲戚,楚娉很少和京城的贵女往来,连要好的闺蜜都没有一个。

世人只听说她花容月貌,端庄明丽,是一位美人,但真的见过她的人却极少。

出于好奇,也出于对未来六皇子妃的嫉妒和敬意,想要见见楚娉或者结交一下她的人还真的不少,宗薇说的也只是她熟悉的那几个罢了。

楚娇敏感地抓到了汝国公府大小姐几个字。

萧蕊!

萧蕊喜欢六皇子赵勋,她的感情炙热而偏执,滚烫而霸道,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前世,萧蕊就是在六皇子明确拒绝她之后,利用了她父亲的权势,强势地入了宫,用尽手段得到了六皇子的雨露成为贵妃的。

她对六皇子的爱是激烈的,是独占的,是非我即敌的。

而除掉楚娉,符合她的情感和利益。

萧蕊,有害死楚娉的动机。

楚娇眼眸微动,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你和萧蕊很熟?”

宗薇觉得背后一凉。

她吸了一口气,“没……不算熟。我和她的表妹周荞有点熟……周荞的堂妹周萱是我的好朋友……”

萧蕊也想要结识楚娉,这是从周萱口中得知的。

那天她写请柬的时候,周萱也在场。

不过,她写完又后悔了,当时周萱也没有反对,只是略觉可惜。

这么想起来,好像今日陪在楚娉身边玩的一直都是周萱呢!

宗薇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说出来。

楚二小姐实在太吓人了,她总觉得若是说出口,那她的好朋友周萱恐怕得要倒霉。

可是,不说的话……她自己就要倒霉了……

思来想去,宗薇还是咬着牙决定卖友了,“周萱知道我给楚大小姐写了请柬……”

她将这遭事和盘托出,又害怕楚二小姐真的要去找周萱的麻烦,忙不迭为好朋友辩解,“周萱善良又胆小,请柬的事绝对不是她做的!虽然她今日一直都和楚大小姐在一起,但她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绝对不会对楚大小姐不利的!”

楚娇看了一眼面有焦色的宗薇,“周萱是不是无辜,我会去查证的,我绝不会放过害死我姐姐的人,但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这一点,还请你放心。”

倘若她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那么今日,就绝不会给宗家的人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会将整个常山侯府当成是仇敌,用尽手段将他们毁掉,不死不休。

对于一个重生的上位者而言,这没什么难的,她可以做到!

楚娇回头,对着宗太夫人说道,“太夫人,您年纪大了,不必陪着我。但请派一位可靠之人跟我去一趟我姐姐出事的那个水亭。”

她顿了顿,“常山侯府是否清白,我只相信自己的验证。”

话说得那么严重,宗太夫人哪里还能坐得住?

她连忙说道,“别看我老太婆年纪大了,但身子骨一向都好,我亲自陪楚二小姐过去看看。正好,我也想知道我常山侯府是否出了什么奸细!”

一句话将常山侯府撇清了。

就算水亭的木栏真的被人动过了手脚,但那也一定是被外人买通的奸细,不是宗家人的所为。

这些言语上的交锋楚娇已经懒得再去计较,“那就有劳太夫人了!”

她转身对着宗薇说道,“你也跟着来,沿着我姐姐在贵府上走过的路线,咱们再重新走一遍。”

常山侯夫人见爱女被楚娇呼来喝去,心里很是有些不快。

她觉得该说的不都已经说过了吗?瞧女儿吓成了这鬼模样,居然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惊吓吗?

一把将女儿拦在身后,常山侯夫人说道,“我陪你们去!这些事情下人早就已经跟我回禀过了,我知道楚大小姐是怎么从抱厦去到的水亭。”

她咳了一声,“就让薇儿歇一会儿吧,孩子都吓成这样了!”

颇有些怪罪楚娇的模样。

宗太夫人一顿拐杖,“来人,你们夫人累了,将她送回房去,今日就不要再出来了。”

这蠢货!

宗家陷入了这样的祸事,不管和薇儿有没有关系,都已经沾染上了。

既然逃已经逃不开了,那也只有迎头将真相找出来,这种时候,越配合,才越有可能得到宽恕。

如此才能还宗家一个清白,薇儿以后的生活才可以尽可能不受影响。

可叹这紧要关头,蠢妇却还要一副蠢样,不配合调查,将来楚娇若是告到了陛下面前,数罪并罚,一起清算,那宗家以后的前途可就算完了……

她年纪大了无所谓再能享受几日荣华,可孩子们却还小呢!

尤其是世子宗棱,还有大好的前程,难道要被这蠢妇毁掉了吗?

宗太夫人立马将孙女拉了过来,“薇儿,带路!”

楚娇一路从大厅走到了宗薇的抱厦,听宗薇说着当时情景,想象着大姐人生地不熟的第一次来到常山侯府的拘谨。

被人像看猴子一样地观赏着,一定很窘迫吧?可既然来了,万没有可能不用过午宴就离开,再不自在也只能忍着了。

这时候,有人提议,在抱厦里待着太无聊,想要去影池看荷花。

然后,众人就一起簇拥着前去影池。

影池不算很大,但却也占据了常山侯府不小的一块地皮,如今正是三月中旬,池中一片寂寥,连片新鲜的荷叶都不曾有,只有稀稀拉拉一些发枯的叶片漂浮在水面上。

倒是岸边的芦苇和柳枝冒出了新芽,随风摇曳,叹着悲伤。

楚娇目光森冷地望了一眼这冷寂的池水,心中涌起一片难以抑制的苦痛――大姐就是在这里被夺去了鲜丽的生命,永远地陷入了死亡的冷寂。

她没有停留,径直往水亭走去。

这八角水亭不算很大,看四周的油漆还很新,看起来是不久之前保养过的。

楚娇眼中含泪,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木栏的断口。

她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又去检查旁边完好的木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来问道,“太夫人,府里可有水性好的奴仆,能否借我十个八个?”</content>

娇媛

第54章 觐见

宗太夫人立刻回答,“有,自然有!”

不一会儿,水亭前便站了十来个水性好的仆众,有男有女,有胖有瘦。

楚娇指着断裂木栏对侧的那一面说道,“麻烦你们几个簇拥往前挤一挤,挤得越紧越好。”

她的目光又停在了木栏的断口上,“我想看看需要合多少人之力,才能将这木栏给挤断。”

照宗薇所言,事发时在水亭中的贵女不过十来人,这座水亭也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了。

若是区区十来名年轻的少女就能将木栏弄断,那么这些人不论体型分量力气都要大得多,想必也是可以的了。

她等着看结果。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众仆都使了吃奶的力气,但那木栏却还是巍然不动……

宗太夫人的面色愈发凝重,“楚二小姐,这……”

楚娇沉声说道,“太夫人看见了,贵府这水亭的木栏是用实木所制,相当坚韧,能承受巨大的压力。区区十来名贵女,万没有能耐将这木栏压断。”

她指了指断口,“但这断口凹凸不平,却又很自然,并不像是被利刃所砍。”

宗薇小声说,“那就是说,并不是有人提前做了手脚……”

楚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转身对着宗太夫人问道,“能不能请太夫人借我一把砍刀?”

宗太夫人连忙说道,“来人,取砍刀!”

楚娇亲自抡起砍刀对准了被那么多人都无法挤断的木栏,上手就是麻利的一刀,“咔嚓”,木栏应声而断。

她指了指断口,对着宗薇说道,“你看看这两边的断口有何不同?”

宗薇仔细看了许久,这才回答,“你砍的那个断口平整,另外那边的凹凸不平……”

她小声嘀咕,“还不就正好印证了我刚才的话,并没有人提前做什么手脚……”

楚娇冷笑,“是吗?你再仔细看看呢?”

宗薇皱了皱眉,“没……没……”

没有两个字尚还未曾说完,她的脸色骤然一变,“不对!你砍的那个断口上的木料很结实很有韧劲,可那边的断口触手可及却是绵软如絮的!这……”

楚娇不再理她,对着宗太夫人说道,“这件事,就有劳太夫人好好查一查了。”

她单枪匹马前来,并不是要兴师问罪,而是想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得到尽可能多有效的信息。

至于其他的……

她毕竟不是擅长办案的捕快。

若不是宗家对楚家有愧疚之心,也不可能任她如此予取予求,她只能以她的能力去尽量发掘疑点,问题的答案还需要交给大理寺的人找出来。

对于常山侯府来说,她也必须要摆出一个姿态。

她,楚娇,有睿智和慧眼,可以洞悉一切。

宗家最好认认真真地查清楚她想知道的事情,不要妄图可以糊弄她。

她可不是好惹的!

宗太夫人被楚娇的心细如发折服,哪怕对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也丝毫不敢懈怠。

她肃然道,“那是自然,还请楚二小姐放心。”

几个时辰之前,还有人像说一个笑话似地告诉她,楚家二小姐摔坏了脑袋。

若这样的楚二小姐是坏了脑袋的,那说笑话的那个人就是天生愚儿了。

楚娇目的达到,便对着宗薇说道,“你把事发时在亭子里的贵女的名字一个个地写下来,我会呈给陛下,让大理寺卿一一向她们问话。”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有人若是做了天理难容之事,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她绝不可能让害死了楚娉的人逍遥法外。

宗太夫人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活阎罗,本该松一口气的,但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团乱麻。

宗薇小小声问道,“祖母,楚大小姐真是被别人害死的吗?”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她的笄礼怎么会突然死了人,一场意外又怎么会变成谋杀?

宗太夫人拍了拍孙女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样子是了。”

下一刻,她的目光骤然迸出了犀利的光芒,“胆敢利用我常山侯府在我孙女的笄礼上害人,不论那个人是谁,我宗家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宗薇怔了怔,半晌忽然说道,“楚娇,她好厉害呀!”

宗太夫人也颇是感叹,“将门虎女,果然与众不同!”

她顿了顿,“薇儿,若是咱们家安然渡过此劫,以后你就找机会多和这位楚二小姐来往。”

孙女的未来夫君是成义侯世子,成义侯夫人两年前去世了,薇儿一嫁过去就要当家。

可看她如今这柔弱的模样,将来怎可承担起一家侯府的重责?

若是能像楚二小姐那般杀伐决断,那就好了……

楚娇从常山侯府出来就进了宫。

她是永安县主的女儿,又是九皇子的挚友,太后身子还好的时候也时常诏她入宫,算是宫里的常客。

再加上前不久她才得了陛下的赏赐,这会儿她要进宫面圣,倒也没有多少人敢拦她。

李葵英得到消息就回禀了陛下,“楚二小姐想要觐见陛下,这会儿已经入了安定门了。陛下是见还是不见?”

陛下刚赶走了前来请罪的常山侯,心里正烦成了一团乱麻。

一听到有人要见他,连忙摆手,“见什么见,没见朕烦着呢?”

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千方百计选到的六皇子妃,没几日就能过门给太后冲喜的楚娉,好端端地突然没了……

他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还有什么能比这事儿更让人堵心的?

未来六皇子妃没了,确实可以再选,可是耽误了给太后娘娘冲喜,这事儿就有损他孝子的名声了!

不该啊!

生气!

李葵英咳了一声,“回禀陛下,是楚二小姐求见。楚娉小姐的堂妹,楚娇楚二小姐!”

陛下回过神来,“你说是楚娇来了?”

她来做什么?

难不成也跟常山侯似的来了就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不对,楚娇是个硬气的孩子,比常山侯那厮要果决多了。

人家毕竟是苦主,这来都来了,若是不安抚一番就赶人走,恐怕于他的名声有碍。

不论如何,他也是个明理仁慈的君主,于私,他仍是个亲切有爱的舅父。

陛下想通了,大手一挥,“见!必须见!李葵英,你亲自出去迎接!”

第55章 参理

楚娇开门见山,将今日在常山侯府查到的疑点一并抛出。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跪在地上恳求,“求陛下惩治恶徒,还我大姐一个公道!”

比起一进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常山侯,楚娇的表现显然更让陛下满意。

很好,没有哭哭啼啼。

陛下认真地想了一刻,“你的意思是,楚娉是被人害死的,且那凶手就在水亭之中?”

水亭里挤着十来位的贵女,都还是云英未嫁的少女,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罢了。

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能生出亲手杀人的恶念来?

这是不是也有点太疯狂可怕了?

但楚娇却坚持地点点头,“不论幕后是否还有真凶,但推我姐姐入水的人,一定便在那些贵女之间。”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英明公正,怜悯众生,对百姓和子民犹如父亲一般仁慈。

更何况小女的姐姐又是您未来的儿媳,如此不明不白地被奸人所害。

小女相信,陛下一片慈父之心,定然会秉公论断,替姐姐昭雪冤屈!”

和陛下前世相处也有一段时日,楚娇太清楚陛下的喜好了。

比起哭哭啼啼和胡搅蛮缠,陛下更喜欢果决爽快之人,因为他喜欢简单直接,讨厌麻烦。

所以,她事先了解清楚大概的情况,将有疑点的部分特别摘出,便于陛下直观地了解事件的全貌。

她知道陛下喜欢被人吹捧,但若是做得太明显就不有趣了,所以那些一眼就被洞穿的马屁反而是大忌。

于是她送了一顶又一顶高明的帽子给他,让他无法拒绝这请求。

果然,陛下被拍得身心俱顺,立刻回答,“娇娇说得不错!朕未来的儿媳妇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既然有诸多疑点,那么必须得好好查清楚!”

他大喝一声,“来人,请大理寺卿!”

楚娇感激地眼眶都湿了,但却强忍着不将眼泪流下来。

这份坚强的侧脸明明白白地展露在陛下眼前,连陛下都感动了。

陛下叹了口气,“娇娇,地上凉,快点起来吧!你的要求朕都答应了,且回去好生等着。”

他叹口气,“家里还有事要办呢,你母亲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你是个好孩子,得打起精神来啊!”

楚娇却不肯起来。

她抿了抿唇,“陛下,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女想要协同大理寺卿大人办案,一起跟进家姐的案子。”

陛下一愣,“啥?”

他了解楚家的情况,所以也理解楚娇此刻的心情。

其实,出于维护皇家的颜面,楚娉之事既然有疑点,那他必然也是要去查一番的。

要不然,他亲自选出来的六皇子妃给人害了,却没个说法,这岂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脸面?

帝王的颜面,何止万金重,损不起的!

可是,这孩子居然要自己查案,这也太……

比之前朝对女子的严苛,本朝算是十分开明宽松的了,但也没有女人当捕快的先例啊!

这大理寺卿办案,带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成何体统?

楚娇知道陛下必然不会立刻同意。

她眸光一动,幽幽说道,“小女知道,太后娘娘久病不醒,陛下如此纯孝赤诚,必定担忧思虑。小女的姐姐原本可以带来好运,替太后冲喜,但却被奸人所害……”

陛下叹了口气,“唉!”

确实。

一针见血。

说到了心坎上了。

发愁啊!

楚娇接着说道,“太后娘娘对小女慈爱温和,自她病倒以来,小女也时常在佛前念诵祈福,昨夜得了观音大士启示,竟然赐了小女一个药方。”

她顿了顿,“原本小女还将信将疑,觉得有家姐这天选之女在,或许太后就会不药而愈了。但……”

陛下一听来了劲,“你说什么?观音大士昨夜入梦赐了你药方?”

他上回只是假托观音之口来行他孝顺之事,其实菩萨到底入梦来没有,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毕竟有些话说得多了,自己也就信了。

可这丫头满脸认真,倒不像是在撒谎,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观音大士入梦一说?

这下子,陛下的好奇心都给勾了上来。

陛下咳了一声,“你还记得那药方的内容吗?”

虽然很想问问观音大士到底是怎么入梦的,但真的问出口岂不是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会露馅的。

所以,忍住!

楚娇点点头,“陛下,可否借小女笔墨一用?”

她略思忖片刻,就在纸上挥洒一阵,不一会儿,便将药方录出。

自然是没有什么观音大士的入梦,但药方她倒还真的记得。

前世,她和六皇子完婚之后不久,上官曜便想到了诊治太后娘娘的方法。

但上官曜彼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没有资格给太后娘娘治病,他便将那药方交给了他的义父秦首座。

秦首座开始替太后治疗。

为了显示“天选之女”的作用,每日里负责给太后喂药的这个人便是楚娇。

这个药方大约用了三天,太后便就醒了。

由此,秦首座的神医之名威震天下,而楚娇六皇子妃的地位也牢不可破。

这么意义重大的药方,楚娇记忆深刻,想忘都不能。

陛下对着李葵英使了一个眼色。

李葵英便立刻将药方拿了去往太医院。

楚娇知道,这是要去验方。

药方是上官曜呕心沥血熬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观音入梦所赐。

若不是被逼到了这种境地,她是万万不会“窃取”上官曜的成果,这对上官曜不公平……

她垂下眼眸,心中暗暗地想,“等以后你成了我的夫婿,我再千倍百倍地补偿你吧!”

但现在,她得先解决了楚娉的事。

虽然楚娉上辈子也死得挺早,但至少得是一两年之后的事了……

自己恣意地想要改变楚娉的命运,希望大姐今生可以得一个不同的人生,但好像并没有如愿。

事情,反而朝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去了……

楚娉不该死的,至少不该死在现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

楚娇跪在地上不起来,“陛下,假若我的方子真的能对太后娘娘的病情有用,还望您能够格外开恩,容许我亲自参与我姐姐的案件!”

这孩子真的太懂事了!

又是被观音大士所眷顾过的!

陛下很想答应下来,但却还是有一点犹豫……

毕竟本朝还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他正在来回踱步思考着该如何两全其美地解决,忽然有人从门外进来,“父皇,楚大小姐是儿臣的未婚妻,她突然遇难,儿臣于情于理都该替她伸冤。”

是六皇子赵勋。

赵勋跪倒在地上,“父皇,请您允许儿臣协助大理寺卿共理此案,楚二小姐可以作为儿臣的助手共同参与。”

第56章 往事

六皇子的出现如同一场及时雨,将陛下进退不得的尴尬化解于无形。

为自己死于非命的未婚妻查清真相,这简单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了,必须要答应。

他立刻说道,“好,朕准了!”

陛下走到了楚娇身前,伸出龙爪,亲自将她扶起,“娇娇,节哀吧!”

他冲着六皇子摆了摆手,“勋儿,你送表妹回府吧,镇国将军府上想必一团乱麻,你这几日多去照应着一些。”

楚娇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和六皇子在一起十分别扭,但为了大局,她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忍了。

马车里,六皇子静静看着一声不吭的楚娇。

隔得这么近,想要忽略她浑身的拒绝也不可能。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要问问她到底对他有什么意见,怎么总是像看待仇人一样得对他?

但到底,他还是忍住了。

唉!

楚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看她肿了眼睛,想来她们的姐妹感情一定很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六皇子摸索摸索,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个白花花的馒头来,“你吃吗?”

楚娇怔住,“啥?”

午饭没吃上几口就听说大姐出事了,这会儿夜都深了,确实已经好久不曾进食。

但人一直处于忙碌和悲愤之中,倒也并不觉得饿。

她想,她最近这些日子应该是都没什么胃口的了……

六皇子将馒头塞在了楚娇手中,“这么晚了,你一定饿了。吃吧,出宫的时候我叫小霜子去御膳房取的,新鲜出炉,还是热的。”

白馒头软软的,香喷喷的,果然还是热的。

楚娇咬了咬唇,忽然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六皇子,“你的未婚妻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难过的吗?”

如果楚娉不死,他们很快就要大婚,然后生儿育女共度此生。

是这个世间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她在六皇子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悲戚。

这淡漠刺痛了她,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前世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她哭着对他说孩子没有了时,他脸上的表情。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娇娇,我们都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有吗?不会有了……

六皇子似乎没有料到楚娇会这样诘问。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楚娉虽然是他的未婚妻,但他只在御花园见过她一面,问个好罢了,连她长了什么模样都不曾看清楚。

这门婚事是陛下的决定,身为人子,对于婚姻之事他本来就只有服从罢了。

他知道他的未来妻子是谁,但那个女子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所以,楚娇还真的说对了,楚娉死了,他有惊讶有惋惜,也确实想要帮她找到凶手告慰亡灵,但伤心难过……确实是没有的……

这种真心话说出来,是会被打的吧?

六皇子想到连骨头渣渣都没有剩下的三皇兄,便决定闭上自己的嘴。

楚娇撇过脸去,不再看他。

六皇子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以及那个又白又香的大馒头。

再回到镇国将军府上的时候,永安县主已经强忍着悲伤开始料理楚娉的后事。

边疆天长路远,镇国将军是不可能赶回来的,也就是家里这些人发送这孩子了。

楚娇不想面对楚娉的尸体,她对着永安县主说道,“母亲,我去看看大伯母吧……”

永安县主点点头,“也好。”

周氏是个可怜人。

她的丈夫死了,儿子失踪,如今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没了。

还好她疯疯癫癫,今朝不知明朝事,否则,该怎么渡过这个劫难呢?

小佛堂里,周氏一如既往地跪在佛前。

外面嘈杂的世界彷佛与她毫无干系,她安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佛像。

楚娇进来,也不说话,只是跪坐在一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氏忽然转过脸望向她,“你是娇娇?”

楚娇一愣,随即点头,“是我,我是娇娇,大伯母。”

周氏……清醒了?

这两年里,周氏偶尔发疯,发疯的时候就咬人骂人,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不说,就往佛前跪着。

这种状况却算不上清醒。

因为她不和任何人说话,除了偶尔抓住人让帮忙找回大哥外,就没有别的话了。

可是,周氏刚才却认出了楚娇。

如果换了以往。楚娇定然是高兴的,可是此刻,她却宁肯周氏一辈子都不要清醒才好。

周氏一把抓住了楚娇的手,“你大哥回来了吗?”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你大哥出去买零嘴儿了,这会儿天黑了应该回来了吧?”

楚娇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温柔地说道,“大伯母不要急,大哥已经回来了,原先想过来见您,不巧被祖父叫过去了。”

周氏点点头,“父亲的事重要,不能耽搁了……”

她笑了起来,“那我再等等。”

说完,她便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伏在几上就睡了过去。

婆子和丫头闻声进来对着楚娇行礼,“二小姐……”

楚娇点点头,“将大夫人送去休息。你们千万不要在她面前乱说什么,也不要提起大小姐……”

那几个婆子都是从小看着楚娉长大的,眼眶一下子都红了,“是。”

大小姐选了六皇子妃,原本以为这是长房的希望,但如今这点希望都没有了。

要不是碍着大夫人,她们这些人哪个不想抱着哭一哭?

为大夫人哭,为大小姐哭,为长房哭,也为自己哭……

周氏被送走了,小佛堂里只剩下楚娉一个人。

她跪坐在地上,发了许久的呆,一直等到天亮,这才起身。

永安县主看着女儿一夜未睡的模样心疼得不行,“娇娇,你姐姐已经没了,你可不能熬坏了身子,去睡一会儿吧!”

楚娇摇摇头,“娘亲,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了,我要出去一趟。”

永安县主愣住,“去哪?”

楚娇接过碧玉牵过来的小马,“去大理寺。我要亲手抓到害死姐姐的凶手,替她报仇!”

她一分一刻都不能忍了!

第57章 怀疑

陛下亲自督办的案子,大理寺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再加上六皇子协同办理,死者又是未来的六皇子妃,大理寺卿孙其渺连觉都不敢睡,连夜就在整理卷宗。

常山侯府的人很配合,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相告,详细到了分毫不差的地步。

就连那水亭的木栏出了什么猫腻也给查得清清楚楚。

有人事先将出事的那段木栏用醋酸泡软了,所以那面木栏特别松软,只要一点点外力就可以让木栏断裂。

而那个人,也被常山侯太夫人给揪了出来。

原来是常山侯府一个三等洒扫的老婆子,只不过事发的前几天,那婆子忽然得了急病死了。

只从她家人处查到了一百两银子来路不明的巨款,以及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那背后主使之人,却是没法子问到了。

当日在水亭里的那些贵女,孙寺卿也是一一去人家的府上问过了话。

那些贵女的口供都很简单统一,没有人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也没有人指认其他人做了什么。

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我不知情。

楚家大小姐是被有计谋地害了这一点是确凿无疑了,但凶手是谁,却藏得深,一时半会也没有别的线索。

孙其渺大人正在头疼呢,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六皇子和楚二小姐到了。

他满脸哭丧,“头疼啊!头疼!”

楚娇和六皇子是在大理寺门前遇到的。

她的枣红色小马和他的高头大马同时停下,两个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对着天空嘶鸣了一下,将大理寺的门子给闹醒了。

楚娇看到六皇子来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惊讶。

赵勋这个人虽然对女人寡情薄幸,但他既然说了要为楚娉讨回公道,按着他的风格,这事儿他一定会漂漂亮亮地做到。

他是经常踩到狗屎摔得头破血流,但在公事上,却从来都没有出过漏子。

这也是她此刻还能忍受和六皇子并肩进入大理寺的原因。

她希望可以尽快破案,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孙其渺不敢怠慢,急匆匆出来迎接六皇子,还特意将自己那熬了夜的肿脸往六皇子跟前凑了好几回。

他介绍了一番他连夜整理出来出来的案情,对着六皇子说道,“殿下,楚大小姐是被人蓄谋杀害,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可是凶手到底是谁,却……”

楚娇冷声说道,“推人的一定是亭子里的人。”

她顿了顿,“你别告诉我,你去问过话了,这些人都说不清楚不知道。”

孙其渺心中便是一紧,他还真的去问过话了,那些人确实是说不清楚不知道……

他一时有些着急,“时间有些紧迫,还未曾问得细致,今日下官会再去问一回的。”

楚娇刚想说点什么,六皇子却拦着了她。

他对着孙其渺说道,“你是怎么问的?”

孙其渺张了张嘴,“就是那样问的呀……”

问话,还能怎么问?

当然那些都是贵女,家里有背景有靠山,问话的时候他们的父兄虎视眈眈地在边上看着,他自然不能像审犯人一样地审问。

请问,出事的时候你在水亭里吗?

你挨着楚大小姐近吗?

你有否看到有人推了楚大小姐?

天可怜见,被人家的父兄盯着,他连那句“你有没有推楚大小姐”都没有敢问出来……

谁都知道,楚大小姐是未来的六皇子妃,她的死事关重大,连陛下都十分重视。

若是谁家的女儿被卷入了其中,那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所到的每一府都严阵以待。

他虽然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掌管着全国刑狱,但哪里比得上人家国公爷侯爷伯爷威风?

六皇子看了看委屈的孙其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难处。

他拍了拍孙其渺的肩膀,“今日你再将这些小姐的府上再跑一次。只不过这次不要问话,就让她们回忆出当日的所有细节。她站在谁的左侧,谁的右侧,谁和谁在一处玩耍,都说了些什么。”

孙其渺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还是殿下有法子!”

是了,他直接问人家是不是你推的楚大小姐,必定是要被人家父兄给打爆头的!

但他问她们当时的细节,就可以以此来推断整件事情的全貌。

十来个人呢,每个人的细节完善细节,到时候谁撒了谎,便就一目了然了。

六皇子看了一眼楚娇,“你有什么怀疑的人选吗?”

孙其渺是个妙人,一听这话,便将身子往外挪了一挪。

这是人家贵族世家的矛盾,他一个寒门出身靠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的人,做事情就好了,千万不要知道那么多内幕消息……

楚娇咬了咬唇,“周萱,周荞,萧蕊。”

六皇子皱皱眉,“萧蕊?汝国公的长女萧蕊吗?”

他摇摇头,“她好像并未在名单之中。”

楚娇冷笑一声,“是你问我又什么怀疑的人选,实不相瞒,我最怀疑的人,就是萧蕊,不管她在不在名单之中。”

她顿了顿,“只有她,有动机害死我的姐姐。”

六皇子有些不解,“什么动机?”

楚娇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良久才冷笑一声,“萧蕊喜欢你,她想当你的六皇子妃很久了。原本,以她的身份,是很有机会的不是吗?谁知道中途被我姐姐截了胡。”

她的语气忍不住有些讥讽,“我姐姐死了,一切回到原点,她又成了最有机会成为六皇子妃的人。你说,她的动机充分不充分?”

至于周萱和周荞,都是萧蕊一伙的。

周萱伙同其他人怂恿宗薇邀请楚娉,也看到了宗薇写而未发的请柬,她身为宗薇闺蜜,也完全有机会去偷取这张请柬。

而她经常进出常山侯府,收买常山侯府上的下人再容易不过。

至于周荞,一向都是萧蕊的打手,这件事若是萧蕊做的,自然也脱不开她去。

六皇子没有料到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倘若真的是……那楚娉就是因他而死了……

他神情立刻肃穆起来,对着不知道何时挪到了门外的孙其渺说道,“重点排查周家姐妹!”

第58章 整理

孙其渺忙不迭领着手下出去查案,屋子里只剩下六皇子和楚娇两人。

空气有一点凝滞。

楚娇方才见识了六皇子的决断,他做事果然比做人要妥帖,一下子就将问讯的事安排地明明白白。

原本是想要说句软话感谢他上心的,后来一想,有什么好谢的!

楚娉除了是她的姐姐,也是他自己的未婚妻。

倘若坐视着自己的未婚妻被人害死而无动于衷,那除了证明他是个冷血无情的窝囊废,也没有别的了。

这样的人,不配当大夏未来的君主。

说到底,他彻查真相,也是为了他自己。

楚娇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但她又不想回家面对哀伤的家人,便只能硬挺在这里发呆了。

六皇子看了一眼望着青石地板出神的楚娇,心中有一些别样的滋味。

这位表妹对着别人都能谈笑风生,尤其是和小九在一起的时候,笑容明媚如同和煦之阳,让人……心生向往。

可唯独面对他时,却总是心事重重阴郁的模样。

她……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六皇子有些莫名的苦涩。

静坐干等有些无聊,这样彼此不搭理的状态也很诡异。

总要有人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的。

六皇子咳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又是,“表妹,你肚子饿吗?听说大理寺做的红烧肉不错,要不要……”

话还未说完,便迎到了楚娇恶狠狠的瞪眼。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她颇带嫌弃地淬了一口,便脚步不停地跑了出去。

好尴尬……

六皇子的脸都尴尬地有些发白。

好半晌,他才讷讷地说道,“民以食为天,这……没什么错吧?”

楚娇心里窝着一团火从孙其渺的书房跑了出来。

有些事真的没法勉强,她带着全部的坏情绪和六皇子相处,每分每刻都是煎熬,倒还不如离得远一些为好。

她在廊下扶着宽大的柱子站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觉得心绪平静了一些。

“娇娇,你真的在这里!”

楚娇回头,看到了满脸担忧的九皇子赵旭。

她眼眶骤得红了,一腔眼泪没有忍住,隔开老远,便哭了起来,“小旭!”

楚娉出事之后,这还是楚娇第一次在人前哭。

她不能在永安县主面前哭。

县主好不容易重整的坚强,不能让她的泪水冲垮,镇国将军府需要有人当家理事,也需要有人将楚娉漂漂亮亮地发送。

她不能在楚妍面前哭。

大姐没了,她就是小胖妍的精神支柱和寄托,她要成为永远立着的标杆。

她也不能在陛下面前哭。

陛下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她的坚忍赢得了这次亲力亲为的查案。

她更不能在六皇子面前哭。

上辈子吞回去的眼泪,没道理这辈子流下来,如今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只有赵旭了。

九皇子心疼地不行,“你没事吧,娇娇?别哭,别哭!”

他和楚娇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就算这两年来,她进宫的次数减少了,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却反而增多了。

他们一起去山野踏青,去围场打猎,去酒楼厮闹,去茶肆听书。

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要久。

在他心里,她和他的母妃一样,是最珍贵的人。

楚娇伏在赵旭的身前,任由鼻涕眼泪弄脏了他的前襟,她毫无顾忌地哭着,一直到眼泪流够了,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拉过他宽大的袖子,擦了擦脸,终于恢复了平静。

九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父皇已经着大理寺彻查此事,娇娇,你且放心,一定可以找到害死你姐姐的凶手!”

楚娇抬起头来,问道,“如果凶手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就连陛下也不敢擅自妄动该怎么办?”

萧蕊的父亲是汝国公。

整个夏朝,除了陛下之外,最有权势的男人就是汝国公萧如海了。

大夏看似稳固的江山其实腹背受敌,政令也总被权臣裹挟,再加上陛下身患暗疾……

就连天子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够如意的。

赵旭一脸不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凶手是皇亲国戚,又怎么样?”

他很认真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父皇一定会秉公决断的!”

楚娇抿了抿唇,但愿如此。

赵旭问道,“还哭吗?不哭了的话,咱们去大理寺的厨房去找点东西吃。我听说他们这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老早就想来蹭饭了,一直没机会……”

他不说还好,一说,楚娇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从昨日得知噩耗开始,到现在,那么久的时间,她只喝了几口水,滴米未进,确实饿了。

她点点头,“那好吧。”

不远处的回廊转角,六皇子看着楚娇和九皇子相携而去,很有些落寞。

他低声叹了口气,“杀人偿命,就算是萧蕊,也不能免除。我……答应你……”

孙其渺得了方法,办事的效率倒是很快,天还没黑,就将十来家府上一一拜访一遍。

诸位小姐的口供录了厚厚一沓,事无巨细,只要是小姐想到的细节,全部都被录入。

剩下的便就是拼凑和整理的工作了。

孙其渺压力很大。

陛下钦命六皇子协理此案,已经让他如坐针毡,这不知道什么时候,九皇子也掺合了进来。

六皇子和九皇子,可是陛下最疼爱的两位皇子。

三皇子没了之后,将来的大夏君主必从这两位里出,被这么位高权重的两位虎视眈眈注视着的感觉,不好受啊!

六皇子问道,“大约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孙其渺忍着头痛说道,“怎么也要几个时辰……”

他连忙道,“几位贵人要不还是先行回府,等明日一早想必结果就能出来了!”

要整理的资料不少,除了那些贵女的,还要并上常山侯府上的证词,结合时间线再推理方位和次序,这个工作量并不算小。

大理寺今夜又将无眠。

六皇子看了一眼楚娇分外憔悴的面容,刚想答应下来。

却见楚娇坚决地摇头,“不必了!”

她望向了孙其渺,“我跟白师学过几年文书,一些简单的整理也能做得。孙大人不如分我一些,我愿一同承担!”

第59章 亲审

楚娇口中的白师,是国子监的大儒白振轩。

而好巧不巧,孙其渺正是白振轩破格从寒门中录选的有才学子,算是他的恩师和引路人。

他闻言神色立刻都不一样了,“原来楚二小姐竟是师尊座下的女弟子?”

楚娇抿了抿唇,“我并未正式拜入白师名下,只是白师与我父母关系甚好,指教了我一些文章道理,算不得他座下弟子。”

她知道孙其渺和白师的关系,但摆出白师的名头,却并不是想要攀什么矫情。

只是想告诉孙寺卿,她想要,且有能力参与其中。

孙其渺点了点头,“好,若是楚二小姐肯帮忙,那自然荣幸之至。”

白师看人极为挑剔,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受他指教的。

九皇子小声问道,“那……那我也来帮忙?”

楚娇却冲他笑笑,“你一番心意,我很感激。但是天色已晚,你若是再不回去,小心贵妃娘娘禁了你的足。”

她摆了摆手,“小旭听话,赶紧回宫去吧。明……明日你再来也是一样的。”

九皇子挠着头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叹口气说道,“那好吧。你也别太累了,大理寺那么多人呢,不差你一个的。我走啦!”

九皇子和六皇子打了个招呼,便就匆忙离去了。

六皇子对着孙其渺说,“我在这里,有什么进展,便可第一时间知晓,这样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大概是多了两个助力,原本要到天明才能做完的事,居然赶在子夜之前就完成了。

楚娇面前铺就的长卷上便是昨日常山侯四小姐笄礼的全貌了。

原来,确实是周氏姐妹主动与楚娉交谈,去水亭也是周萱的主意。

而到了水亭之中,众人一窝蜂向前涌是因为周萱说,在影池看到了巨大的锦鲤。

当时最靠近楚娉的人,是周萱的堂姐周荞。

但周氏姐妹的口供却刻意模糊了这些点,她们在撒谎。

六皇子目光一深,“去周府提人!”

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家,在大理寺地牢的一堆可怕的刑具前,周萱哭哭啼啼将什么都招了。

“我和姐姐没有见过楚大小姐,很好奇,所以怂恿宗薇也给楚大小姐下一个请柬。”

“宗薇明明也很好奇,但她就是不好意思,写了请柬还给收起来了。她不敢,我敢啊,我替她将请柬送出去也是一样的。”

“那个洒扫的婆子,我不知道啊……”

“天清山上,萧姐姐吃了楚二小姐那么大一个亏,姐姐说以牙还牙,让楚大小姐也出个丑。”

“但我们没有那么坏,只是想让她丢脸,可并没有想要害人啊!”

“对,那个木栏上事先涂了胶水,到时候楚大小姐的衣裳就会粘在胶上,我们只是想这样而已。”

“谁知道那木栏会断,她会掉进水里!”

“不不不,我并没有害人,我没有害死人!”

周荞虽然也很害怕,但比起周萱来,却嘴硬多了。

“你想将脏水泼到萧蕊身上?你做梦!这件事和萧蕊没有任何关系。”

“洒扫的婆子是我收买的,但我只是让她帮我在木栏上刷胶水,没有让她用醋酸泡软木栏。”

“我当时就在楚大小姐的旁边吗?我不记得了,那天人太多了,我没有印象也很正常的。”

“我只是想要恶作剧罢了,没有想过要害死人。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常山侯府的下人做事恶毒,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有证据证明,是我让婆子在木栏上做手脚的吗?”

“人,不是我推的。有谁见到我推人了吗?”

“萧蕊和楚娇确实有些不愉快,但她就是要对付,也只会对付楚娇,去害楚娉干什么?”

“我们也只是想让楚大小姐丢脸,出一口气罢了!”

总之,周氏姐妹承认了想要恶作剧,但坚决不肯承认是她们害死了楚娉。

周荞更是理直气壮地要求大理寺拿出证据。

“你要指证我杀人,总要拿出证据来呀,难道大理寺就可以空口白舌随意冤枉人了吗?”

“我做错了的事,我承认,也愿意承担后果。但不是我做的事,难道大理寺想要屈打成招吗?”

“我父亲可是户部尚书,汝国公夫人是我的姨母,我周荃是有名有姓的,可不是什么任由你们处置的阿猫阿狗!”

“我再说一遍,所有的事都冲着我来,和萧蕊没有任何关系!”

“常山侯府才最可疑,你们不去查他们,却来查我,简直莫名其妙!”

孙其渺头疼。

他压根就没有提到汝国公府的大小姐萧蕊好吧,这位周荞小姐怎么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开呢?

这不知情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他对汝国公府有意见呢,死活非要给萧大小姐扣屎盆子。

咳咳,虽然六皇子是提过一嘴萧蕊,但毕竟不是当日在场的贵女,先要将推人的真凶找出来,才能顺藤摸瓜去查背后指使之人嘛!

六皇子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楚娇,“你怎么看?”

楚娇冷笑一声,“原本我确实怀疑萧蕊,但周荞嚎得这么凶,我反而觉得萧蕊是无辜的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

萧蕊就是个莽货,叫得最凶,冲得最前,但细细想来,前世的每一次交锋,都是以她失败告终。

有一句话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形容的就是萧蕊的作妖。

比起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的萧蕊,默默跟在她背后折腾的周荞,反而可怕多了。

明明是一起干的坏事,但最后得到惩罚的却总是萧蕊。

而周荞,不仅借着萧蕊进了宫,封了嫔,不过两年,就得封妃,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六皇子怔了怔,“可是她的动机呢……”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要替萧蕊出气,就要害死楚大小姐吧?

楚娇冷冷地看了六皇子一眼,“动机?”

她冷笑起来,“没猜错的话,周荞也喜欢你呢!有萧蕊在,六皇子妃是不可能的了,但将来跟着萧蕊当个侧妃还是有希望的。这就是她害死我姐姐的动机。”

六皇子这回是真的懵圈了,“这……”

不至于吧?

说萧蕊喜欢他,他勉强还可以接受,毕竟萧大小姐每次看到他确实有些……过于热情。

但这什么周荞,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印象,怎么就能无缘无故喜欢上他了呢?

这些年轻小姑娘的喜欢,真的就来得那么简单容易?

他正在想着,忽听楚娇对着他说道,“六皇子不信?你进去亲自审她,答案是什么,想必就能水落石出了!”

第60章 证据

六皇子果真去亲审周荞。手机端https://

他还傻不拉几地问她,“表妹,要不要一块儿去?”

去你妹!

楚娇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六皇子自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冲着孙其渺招了招手,“孙大人,醋酸的来源查清楚了吗?”

六皇子见楚娇对他爱搭不理的模样,顿时觉得有点灰溜溜。

他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那头实在没有动静,便只好自己去了关押周荞的地方。

楚娇瞥见六皇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孙大人,刚才你对我说什么了吗?”

孙其渺只好将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常山侯府的下人确实看到了洒扫婆子从外头提了一桶东西进府,那婆子说是给老头子买的劣酒。”

像这种家仆,全家老少都在府里生活,歇了夜有自己的生活,喝点小酒是常事。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查了一下那几日卖醋酸的地方进出货的记录,查到了一条可疑的信息。”

孙其渺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就是这里,有个持着户部号牌的人买了一桶醋酸,签名叫做张三。”

户部,周荞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这便有些对上了。

楚娇有些赞许地望着孙其渺,“那孙大人一定去过户部对过张三的笔迹了吧?那人,大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户部的号牌不是阿猫阿狗可以拿到的,必定是户部的衙役手持。

有了这个范围,那张三不论是不是化名,总能揪出来的。

孙其渺不敢骄傲,但笑容显然比刚才多了一些,“是。”

他咳了一声,“是户部新来的衙役,叫张峰奇,在尚书大人的书房当差。人,刚刚提到了大理寺刑狱,正在审讯,应该过不多时就有结果了。”

正在这时,下差回禀,将那张峰奇的供状递了上来。

孙其渺飞速看了一遍,将纸呈给了楚娇。

楚娇看完,冷笑一声,“孙大人,随我一块儿去会会周荞吧。”

因为只是嫌犯,而且身份也算特殊,周荞并没有安排在真正的刑房招供。

此处虽然也是大理寺刑狱,但这间屋子却甚是干净,桌几上摆着的刑具也都是吓唬人的。

在六皇子面前,周荞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冷静。

相反,比起和衙役的强硬,她更多了几分柔弱和委屈,“六皇子陛下,楚大小姐之事真的与我无关,一定是有奸人构陷,想要置我周家于不利。”

她的父亲是一部尚书,乃是朝中掌握政要的大员,官职不小,举重若轻。

周家又和汝国公府同气连枝。

算起来,是一方势力。

周荞便有心将此事往朝党之争上引,好让六皇子相信她在此事中的无辜。

她为自己解释得很用力,用力到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呱嗒呱嗒,不一会儿,衣裳的前襟就都湿了。

六皇子不免认真仔细地瞧了周荞好几眼。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湿透了的前襟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原来一个女子得这么用力地哭才能将衣裳打湿?

他想到了方才九弟湿哒哒的衣襟,心里忽然有一阵阵莫名地疼。

周荞见六皇子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心中暗道,这把怕是赌对了!

她便将头微微侧过,露出修长的脖颈,一边小声地抽泣着,“我自小就心软,连只蚂蚁都不曾杀过,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六皇子,您仁慈明正,相信一定会为我洗清冤屈的!”

六皇子的目光却骤然冷了下来。

他凉凉说道,“但你确实想着要让楚大小姐当众出丑呢!你分明存了害人之心,怎么能有脸说自己是清白的?”

周荞的脸色便是一白,“这……让她出丑和让她去死,是不一样的啊!”

之所以爽快地承认她派人将木栏涂上胶水,是因为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

前者顶多说明她不善良,但后者却是恶毒。

更何况,她还可以完美地将锅甩给萧蕊。

汝国公府的大小姐威逼利诱她让她这么去做,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说不定反而能得到感同身受之人的同情。

六皇子看她的目光却奇怪极了,“小恶便不是恶了吗?你当真这样想?”

他冷冷说道,“你不仅心存恶意想要让楚大小姐出丑,而刻意隐瞒了事发时你所处的位置,甚至,你还在许多处细节上撒了谎。那么多贵女中,只有你有动机,也有机会去害人。”

周荞叫道,“可你没有证据!”

因为激动,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地发抖了,“就算你是六皇子,也不能无凭无据说我杀了人。

有人看见了吗?有人能证明楚大小姐就是我推下水去的吗?没有证据,大理寺不能扣押我超过十二个时辰。

我要回家!我要见我的父亲!”

楚娇刚到门前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周荞,睁眼说瞎话的时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证据?你要证据?我给你。”

孙其渺配合地说道,“张峰奇就在隔壁受审,他都已经全部交代了。”

一听到张峰奇的名字,周荞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颤抖地问道,“他说了什么?不,他都是胡说八道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楚娇缓缓地走到了周荞的面前,将一张纸扔了过去,“你的罪证确凿,就算你不承认也不影响对你的定罪。”

她顿了顿,“所以,你就不必再虚张声势,老老实实地签字画押,大理寺的人忙碌了两宿,也是时候该结案睡个好觉了。”

周荞一把将纸撕掉,“不!你胡说!我不信!”

她摇头,“不是我做的,张峰奇胡说八道,不能当成证据。而且,就算是我让张峰奇买了醋酸,那又能证明什么呢?那婆子用醋酸浸泡木栏,所以我就不能买醋酸了是吗?”

六皇子冷冷地看了周荞一眼,“你知道的倒挺多,谁告诉你那婆子用醋酸浸泡木栏的?”

周荞自知失言,顿时脸色都白了。

楚娇瞥了六皇子一眼,“你跟她说什么废话。”

她冷笑,“张峰奇招了,周萱也招了,周荞招不招,也不影响结果。走啦!”

周荞见六皇子果然跟着楚娇要走,一时之间疯狂起来,“是我推楚娉下去的又怎么样!但我有什么办法?她若不死,萧蕊就当不了六皇子妃!”

娇媛

娇媛

第61章 成家

<content>

楚娇没有回头,不管周荞说了什么,她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手机端https://

六皇子跟在她身后,也淡漠地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灰尘。

人证物证都有了,应该足以定周荞之罪。

但孙其渺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六皇子,那还需要提审萧蕊吗?”

汝国公府来头大,他也有些怕怕的。

照他多年经验,就算真的是萧大小姐挑唆着周荞做下了害人性命之事,但汝国公位高权重,自然也有法子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照他看来,提不提审萧蕊都是一样的。

不,可能对大理寺来说结果还是有些不同的。

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汝国公定然会不遗余力地打压大理寺……

六皇子眼眸动了动,“审啊!照规矩办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不是大理寺要挑事,是周荞非要扯到萧蕊,若是你大理寺不闻不问,这反倒不好吧?”

孙其渺当真是个妙人,从六皇子这短短的几句话中,他就已经得到了应对之策。

他一下子喜笑颜开,“是,下官立刻就去汝国公府拿人!”

六皇子看着倦容满面的楚娇,“你还要继续等吗?”

大理寺卿亲自去汝国公府拿人,萧蕊是必然要来的。

楚娇却打了一个哈欠,“我不等了。”

看周荞的反应,她已经猜到,这事儿应该和萧蕊没什么关系。

以她对萧蕊的了解,来了之后应该除了发脾气也不会有别的事了……

楚娇忽然想到了前世。

印象中,成了天选之女后,确实也收到过一些府上的请柬,花会茶会生辰宴笄礼都有。

只不过,她向来任性惯了,从来不会顾忌这些人情世故,所以那些帖子都让碧玉扔去柴房烧了。

现在想来,或许那些化为灰烬的请柬里,也有宗薇的笄礼请柬……

是她没有给周荞做恶的机会躲过了这一劫,还是周荞欺软怕硬不敢对身世显赫的她动手呢?

但她不会知道答案了。

她也不想知道。

楚娇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既然大理寺抓到了害死我姐姐的凶手,那我也算对姐姐有了一个交待。我得回去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郑重地谢过了孙其渺,不管怎么样,大理寺这次全员出动,不眠不休,她很是感激。

但对六皇子,感谢的话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咳了一声,“我走了。”

便真的走了。

楚娉死得那么无辜,陛下听了也忍不住痛心难过。

但皇家的规矩不可废,既然还未过门,就算不上是皇家的人,楚娉不能以皇妃之礼下葬。

陛下为了安抚楚家,破例封了楚娉一个翁主的身份,赐下厚葬。

周荞害死了楚娉,证据确凿,连她的父亲周尚书也大义灭亲,这死罪判得毫无阻碍,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至于萧蕊,大理寺问过话后,确实她毫不知情,被牵扯此案,不过只是周荞临死前想要拉个垫背的。

问讯了一个时辰都没到,汝国公便亲自将爱女接回了家。

而常山侯因为管理下人不利,被陛下殿前责骂几句,看在宗家的人态度良好,积极协助办案的份上,便没有其他的惩罚。

但他家太夫人却仍旧深感不安,日日都带着孙女前去镇国将军府帮忙。

封棺落葬的那日,楚娇深深地跪在楚娉的棺木前,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即便按照前世的轨迹,楚娉也是必死之命,可到底因为她擅自插手,才让楚娉早死了两年。

斯人已逝,她无法挽回,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弥补了。

楚娇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治好周氏的病。

至于失踪的大哥……

她目光骤然黯淡下来。

镇国将军府唯一的孙子在战场上失踪了,祖父怎么可能不派人寻找?父亲和三叔怎么可能任由他去?

是因为不能找,才不去找的。

可这些话,她又怎么能够对楚娉说呢?

不说,尚且存有一线希望,说了之后,只会带来灾祸罢了……

一晃月余。

这段时日,镇国将军府的气氛低迷。

永安县主病了一场,养了许久,病去如抽丝,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

楚二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又难过又担心,练武堂的木人桩都被打断了好几个。

楚妍似乎一下子就从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变成了懂事的大姑娘,县主病着的时候,她居然还能配合着嬷嬷管家了。

倒是楚娇,自从送走了大姐,整个人就蔫了下来,做什么都没有兴致。

九皇子急得不行,“娇娇,你这不是生病了吧?就算是心病也得找人医啊!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楚娇这才想起来,这一月间,彷佛上官曜上门求见过好几次……

虽然他每回来都是替永安县主看病,但从县主那出来总是想法子要到她这里来转转。

但她心情不好,不想让人看到她那副贵样子,就让碧玉给拒了……

虽然家里人出了事,她暂时没有撩汉的打算,但上官曜总是她亲自选定的良配人选,为了长久计,她还是得将人给拢住才对。

楚娇打发了九皇子,算了算,今日恰好是上官曜休沐。

她便让碧玉亲自去一趟秦首座的府邸,请上官太医过府来帮她看病。

上官曜来得比料想的还要快。

他诊脉诊得特别仔细,确定她脉息强健身体健康得很,这才松了口气。

楚娇眼上的肿还未彻底褪去,眉眼之间也少了从前那样的自信从容,反而带着几分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曜心里有些难过。

比起她柔弱的模样,他更喜欢那个一身鲜衣,英姿飒爽的楚二小姐。

楚娇见上官曜沉思的模样,“怎么?我的身子哪里有问题吗?”

上官曜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忧思过度,有些小小的郁结罢了。楚二小姐喝两剂安神汤,养上几日,便可好了。”

他顿了顿,“我这里还有些自己调配的药膏,消肿化淤,楚二小姐可以在眼角涂上一些,只要不沾到眼睛里便可。”

楚娇觉得有一丝丝暖,脸上便有些笑意,“好,多谢你想得周全。”

她叹口气,“只不过最近我精神不好,恐怕不能再治失忆之症了,得等上一段时日……”

上官曜连忙说道,“不急,不急的。”

这么多年,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世早就已经看开了,能找到自己的本源自然是好,找不到也无所谓了。

他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

咦,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content>

娇媛

第62章 散心

上官曜赶紧将脑子里不靠谱的念头吹散。

娶妻生子,人之常情。但对他来说,却并不是必须要做的事。

医术一道,还有太多的高峰要攀登,病理的玄奥,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他连忙转换话题岔开去,“对了,上次韩大夫拿过来的那个病案,不知道那位病人如今可有好一些了?”

楚娇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上官曜说的是祝隆。

家里突然出了变故,她一心忙着要替楚娉找出凶手,便将祝隆的事交给了韩爷爷。

这一月多来,她整日沉溺于自己的痛苦之中,竟没有再过问此事……

她一时觉得有些羞愧,甚至心虚,“这……”

上官曜忙地说道,“那位病人的陈年顽疾,确实深入五脏六腑,不过倒也不算没得救。我那几丸药下去,想来能有所好转的,楚二小姐不必担心。”

他显然也没有料到楚娇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镇国将军府刚发生了大事,她无暇顾及也是正常的。

楚娇讪讪一笑,“嗯,希望如此。”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颓靡了这么久的时间。

连上辈子的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在乎的人,对楚娉除了自责,可能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一种无助吧?

哪怕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要将所有超出预期的支流都汇合到一处去。

命运是可以逆转的吗?

时代的洪流如此汹涌,她只是一朵微不足道的小小浪花,会活出自己的别样精彩,还是一巴掌就被大浪打死?

楚娇,有一些害怕了……

上官曜咳了一声,开始没话找话,“义父奉旨为太后娘娘调理身体,我有幸能随侍一旁,学到了许多。”

他真心实意地赞叹,“古人常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诚不欺我。太后娘娘的病情如此棘手,但陛下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神医的妙方,这一月来,太后娘娘已经好太多了。”

楚娇怔了怔,“太后娘娘好了吗?”

上官曜高兴地点点头,“嗯,有过几次醒转,虽然时间很短,但总算不再是昏迷不醒了。”

他一脸欣羡,“我看过那张药方了,真真是神仙方子!其实我也有偷偷拟过药方,大体上也有一些方向,可是比起人家的方子来,少了几味药,却犹如没了点睛之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楚娇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傻汉子……

哪有什么神仙方子,不过都是他前世一次次精心完善的心血,而她盗取了他的成果罢了。

她一时有些内疚,语气都更温柔了,“上官太医不要妄自菲薄,我早看出来你对医术有着绝好的天赋,假以时日,必当能够享誉杏林,扬名天下。”

上官曜嘿嘿笑了笑,“我只想要治病救人,其他的,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表情忽然郑重起来,“楚二小姐,心病也是一种病,若是放任自流,不好好开解,以后也会有大麻烦的。”

楚娇苦涩地笑了笑,“多谢你啦,我晓得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缓解的。

有些事情,很难忘掉。

但她确实已经悲伤了太久,不可以再继续沉迷其中。

往事,都如同河水,不论是细腻的潺流,还是澎湃的巨浪,都会随着时间往后流逝。

而她却必须要一路向前,绝不回头。

送走了上官曜,楚娇洗了一把脸。

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将脂粉擦满她每一寸脸面,再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看起来气色立刻就不同。

碧桃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是要出门?”

楚娇笑了笑,“嗯,我要出门。”

碧玉试探地问道,“小姐是要去哪里?”

楚娇眯了眯眼,“我打算出去放松一下。”

顺便搞点钱。

荆国公府的门前,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从里面出来,他一身深蓝色的锦袍,头上紫金冠又大又显眼。

身后跟着个圆脸的小厮,骑着匹灰马跟着,“公子,等等我!”

是肖家二公子肖宇闻。

拐角处,一辆貌似普通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楚娇略略掀开一点车帘,看着前头的男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肖二还当真有趣!”

不知情的人看到那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定忍不住要击节称叹,“好一位英雄少年郎!”

然而,这货其实要去的是一间赌坊……

她的目光忍不住在肖宇闻腰间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上打转,心里掂量着今日能坑到手多少银子。

怕是得有不少吧?

碧桃小声地问,“小姐,咱们现在是要跟上去吗?”

楚娇却摇了摇头,“不啊,跟他做什么?”

她对着老李头说,“去同兴福。”

都知道肖二要去哪里,她干嘛要跟着人家,引起了他的警觉这多不好呀!

同兴福的门口,肖宇闻哼着小曲跳下马来,猛然看到旁边停了一辆古朴的马车。

车帘掀开,先是下来了两个细皮嫩肉的书童。

他嗤笑一声,这女扮男装地也太不经心了吧?哪有男人长那个模样的?

一看就是哪家的小纨绔带着小丫头出来厮混的……

肖宇闻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心想着,今儿遇到了肥羊,这忍不住手痒必定是要狠狠宰一顿了!

但一看到来人,他顿时就惊了。

“楚……楚二……”

楚娇一身男子打扮,但脸上细腻的妆容和喷香的脂粉气却出卖了她的身份。

她看到肖宇闻,彷佛有些惊讶,“咦?是肖二哥?”

同兴福是京城最大的赌坊,三教九流,人来人往。

肖宇闻立刻将楚娇藏在自己的身后,等到一大帮子客人进去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胡闹!这种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来做什么?”

楚娇和九皇子是关系亲密的好友。

作为九皇子的表哥兼忠实跟班,肖二公子和楚娇也熟得很。

他立刻就代入了兄长的职责,“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我得赶紧把你送走!走走走!”

楚娇神色间有些疲惫,“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

肖宇闻一听,态度便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样啊……”

他顿了顿,“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倒也喜欢来这里玩两把。那好吧,你就紧跟着我身边,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不过我们说好了啊,只玩两把,不论输赢,立刻结束。我得送你回家!”

楚娇轻轻地笑了开来,“肖二哥说停我就停,我一定好好听话。”

第63章 手气

在一众五大三粗的好赌之徒间,楚娇和她的两个丫头实在是细皮嫩肉得不像话。

有个二赖子夸张地连打十几个喷嚏,“哎哟喂,香得我!阿嚏!”

然后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还好,肖宇闻也是这赌坊里的常客,人人都晓得他是荆国公府上的二公子。

他一身华贵的锦袍,头上的紫金冠大得不像话,连腰带上都镶嵌了巨大的红色宝石。

简直贵气逼人。

他一出现,围拢的人群就自然分出两条道来,“肖二公子,里面请!”

肖二公子紧紧地将楚娇护在身后,“跟紧点,别走丢了啊。”

四下便发出一阵起哄声,“噢哦!”

这定然是肖二公子的哪位姐妹,要不然就是什么红颜知己,跟着他出来见世面看热闹的了。

肖宇闻挑了挑眉,“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该干啥干啥去啊,不要瞎嚷嚷!”

说着,他便领着三个丫头上了楼。

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嘘”了一声,便都散了。

同兴福共有两层。

底楼大厅玩法也不少,但下注比较轻,不论富贵人家还是寻常百姓,只要手里有点小钱,就能进来玩上两把。

门槛低,玩的人自然就多,乌压压一片都是站着下注的人,响声震天。

二楼就要清雅多了。

底楼的玩法也都有,但每一注的标的却要高十倍甚至更多。

有桌椅几凳,有上好的茶水点心,还有长相俊美的荷官。

掌柜的看到肖二公子到了,亲自迎了出去,“二公子今日想要玩些什么?”

肖宇闻看了楚娇一眼。

楚娇小小声地说,“骰子吧!”

她也只会这个。

肖宇闻便点点头,“好,那就玩骰子!”

说好了就只玩几把,他换的筹码也不算多,一分为二切了一半给楚娇,“跟着我投稳妥点,你想自己来也行,反正就玩几把,不要在乎输赢。”

几十两银子不多,若是能让楚二高兴,这也不算什么。

身为九皇子的好表哥,一直以来他都致力于为九皇子分忧这件事,能陪好了楚娇,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银子嘛,浮云!

赌桌前聚集了不少人,个个都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的,腰间佩的,手里拿的都很值钱。

楚娇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掠过,那些金的银的宝石的都在她眼前闪闪发光,彷佛都在冲着她招手,“来呀,将我带走呀!”

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别急,等着。”

肖宇闻还是挺体贴的,“是直接投,还是先看一局学学?”

赌坊这种地方,别说女孩子了,就是像他这种贵族公子哥来得也不多。

长辈们都觉得这里不是有为青年应该来的地儿。

京城的很多名门世家都严令家中子弟不得出入赌坊,怕孩子沉迷赌业浪费了大好的时光坏了前程和出息。

但他就不一样了。

荆国公府已经贵重已极,家里还出了位皇贵妃姑姑,满城的贵介公子,他已经算是顶级了。

再出息,还能出息成什么样?

更何况,他也不是世子。什么家族的希望重担责任,都和他没关系的,要那么上进做什么?

他只要做好九皇子的跟班,陪伴九皇子快乐健康地成长,就已经是功德一件了。

闲暇时光,出来小赌两把怡怡情怎么了?怎么了?

不过这也就是他,旁的人是没有法子这么任性的,女孩子更不行。

所以,肖二公子习惯性地将楚娇视作是“赌场小白”。

楚娇想了想,“先看一局吧!”

说是看,其实是听。

她的箭术奇佳,这和她有着绝好的耳力有一定的关系,一双灵敏的耳朵,能帮助她更准确地辨认方向,把握好出箭的力度。

掷骰,也是一样的道理。

每一颗骰子都有六个面,每一面刻着不同的点数,因为这一点微小的区别,它们在和骰盅接触时所发出的声音也是不同的。

普通人很难听出来的细小变化,但在楚娇的耳中,却可以形成清晰分明的声音。

前世,她就曾经利用自己不凡的耳力做过不少“大事”,其中,便有听骰辨音这一项。

赌坊这种地方,她确实没有来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楚娇认真地听过一轮,觉得自己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规律。

她笑着对肖宇闻点点头,“开始吧!”

庄家开始掷骰,六颗骰子在骰盅里不断撞击,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声响,一阵又一阵。

然后,便被扣下。

“各位,可以下注了!”

刚才已经连出了四番大,肖宇闻觉得应该乘胜追击,“我买小!”

他将面前的筹码推了一半出去,“小!”

掷骰买大小,不是大,就是小,绝大多数人还喜欢跟风,反正总有一半的胜率。

听到肖二公子买小,齐刷刷一堆人便都举着手,“我也买小!”

“买小!”

楚娇等大部分人都下了注,这才小声地说,“这……那我还是买大吧!”

她睁着无辜的小眼睛问道,“肖二哥,我要买多少?”

肖宇闻笑了笑,“随便。全押也是可以的!”

全输了才好,一把就完,等他顺利地将人送回去,再回转过来好好玩几把。

美滋滋!

楚娇趁势便将身前的筹码全部都推了过去,“我买大,全买!”

庄家一开盅,齐整整的六个大点数,果然是大。

楚娇高兴死了,“肖二哥,你看,我赢了!”

肖宇闻倒也没有当一回事,只不过楚二赢了,那想要速战速决怕是不能够了,除非……忽悠她继续全买……

他嘿嘿一笑,“再玩两把,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全买。”

早输早完事!

楚娇点点头,“嗯!”

第二把买大,第三把买小,都赢了。

楚娇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面前翻了十来倍的筹码,“肖二哥,这个那么容易吗?”

肖宇闻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有时候,从来没有玩过的人,手气是要好一些的。”

得了,原本只是几十两银子,现在那堆筹码怕不得要几百两了了。

若是慢慢玩,这得玩到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机智地将楚娇从掷骰子那拎了出来,“娇娇,这么玩太没劲了,不如,我们去玩点大的?”

第64章 战房

肖宇闻一心想要哄楚娇三两把将筹码输完,然后送姑奶奶走人。

这倒正中了某人的下怀。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是要赚一票大的才过瘾,毕竟赌坊这种地方下次有机会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楚娇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眼神里的好奇兴奋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小小声地问,“肖二哥,我们去玩什么?”

肖宇闻见她模样不觉好笑。

这么软萌可爱的一只小兔兔,也不知道为什么,苏锦峦那货一提到她名字的时候脸色就变。

想来,还是苏三太弱,连人家小姑娘的气势都盖不住吧!

肖二这么想着,对小兔兔的语气就温和了下来,“娇娇,你还是喜欢玩比大小对吗?”

楚娇点点头,“其他的规则太麻烦,我听不懂。比大小最简单,就这个了!”

肖宇闻指了指西面厢房,“同兴福为客人准备了战房,比起那些散客,战房里的客人家底丰厚,玩得要大得多。”

他顿了顿,“而且,战房允许客人之间对战。有时候,外头有些小矛盾,就到这里来比一场,买定离手,输赢无定,各安天命。比完,恩怨也都散了。”

楚娇听得呆了,“竟还有这样的事?”

好吧,她见识少,居然还是头一次听闻。

但这种形式不错,比起打打杀杀来,一赌定恩仇,还是要文明得多。

肖宇闻笑着说道,“反正咱们本金就只有几十两银子,输光了也无所谓,就是来见过世面的。”

最好把这小丫头看怕了,输怕了,赶紧回家才好。

楚娇撇撇嘴,“哦。”

说的什么鬼话呢!

几十两银子就不是银子了?再说,已经被她滚啊滚滚成了几百两了呢!

但凡是银子,只要进了她楚二小姐的囊中,那就是她的东西,谁有本事让她吐出来?

她楚娇吞金兽的威名难道是浪得虚名的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战房,刚想进门,便出来两个劲装打扮的中年男人。

肖宇闻笑呵呵扔过十两银子,“在下肖二,这是我表……弟楚二,我带她来战房见个世面。”

其中一个中年人收过银子,取了两块铜牌递了过去,“两位请进。”

楚娇简直愣住,这同兴福生财有道啊,去个战房居然还要加收门票。

抢钱啊?

不行不行,等下她一定得好好干一票,将这十两银子给赢回来!

虽然是肖二的银子,但肖二的银子就等于是小旭的银子,小旭的银子就是她的银子。

四舍五入一下,肖二的银子也是她的银子。

被人这么坑钱,她心里很不爽!

出了号牌钱,自然有专人迎了上来,“原来是肖二公子,不知道今日想玩点什么?”

肖宇闻笑着说,“陪家里亲戚过来见见世面。怎么样?比大小的房间里有人吗?”

那人连忙说道,“有,武宁侯世子正在里头,刚与西域来的一位客商玩了几把,赢了不少。”

楚娇闻言心中一动,便小小力地扯了扯肖宇闻的衣袖。

肖宇闻笑了起来,“好,那我们就过去看看。”

战房的五两银只是入场券,出了入场券等于有了凑热闹的资格。

但若是要下场玩,那不论输赢都是要在筹码的标的上加一定的手续费的。

也就是说,赢了就当发一点喜钱高高兴兴,但输了可也不能全身而退,仍旧要将同兴福的收益给缴出来。

所以,能上战房来玩的人,没有穷凶极恶的赌棍,都是体面人。

这西厢从外头看起来只是小小一间房,没想到进去还挺深的。

赌坊的人一直走到了最里间的屋子,这才停了下来,“就在这里。”

肖宇闻笑着摸出了一小锭银,“行了,我自己进去。”

楚娇看得目瞪口呆。

钱是这么花的吗?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肖二哥,你父亲母亲每月都给你多少零花钱?”

肖宇闻是荆国公的嫡次子,比赵旭大两岁,今年才十八。

他文不成,武不就,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的才能。

如今已经不在国子监就学,也并无出仕去哪个衙门当差。

也就是说,他是没有任何俸禄银的。

可他出手如此豪阔,随随便便地就能掏出好几百两银子来,连给人的打赏都是银锞子……

楚娇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是不是别人的爹妈都特别大方,而自己的爹妈则特别抠门。

肖宇闻一愣,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娇娇妹妹,你说啥?”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零花钱的事?

莫非……

他和九皇子赵旭是表兄弟,关系很是亲近,所以能知道一些苏三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楚家二小姐特别喜欢钱……

大意了!

财不露白啊,不应该出手那么阔绰的,这要是因此被楚二小姐看上了那该怎么办?

会被小旭打死的啊!

肖宇闻看到了楚娇期盼的眼神,还冒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立刻浑身起了警觉,“我的零花钱也不多,只不过男人嘛,出门在外,出手总是要大方一点的,要不然多丢份儿啊!这也就是刚发了月例银子,要不然,我可抖不起来!”

楚娇抬了抬眉,“我问的是肖二哥每个月零花钱多少……”

她很认真地想要参考一下嘛!

肖宇闻却顾左右而言他,“不瞒你说,娇娇妹妹,我今日出来玩这一趟,回去得半个月闷在家里了。唉,谁让我既没有书读,也没有差当,整日在家里混吃混喝呢!”

他蓦然想到了啥,立刻兴奋地说道,“对,对对,苏三那小子可比我有钱多了!他可是金刀护卫小队长,那俸禄银子就不少了!”

楚娇无语了,这肖二哥脑子是不是长铁了?

她问他一个月零花钱有多少,他鸡同鸭讲点什么?

算了,她还是有机会去问小旭吧!至少小旭的脑子很正常,沟通起来畅通无阻。

她摆了摆手,“好了,你不爱说就不说吧,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热闹。”

肖宇闻松了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等会儿不管里面多热闹,他都要按捺住自己,绝对不能再在楚二小姐面前露财了!

第65章 世子

楚娇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武宁侯世子。

她对这位世子印象可谓十分深刻,毕竟他是贤妃的亲侄子,上辈子因为贤妃的事可倒了血霉。

不过,她忘记世子叫什么了。

罢了罢了,反正就是个迟早会倒霉的小人物,不记得名字也不打紧。

她的视线从武宁侯世子身上挪开,注意到了和他相对而坐的那个西域客商。

西域……

楚娇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那客商大概是入乡随俗,穿了夏国的衣裳,一身锦缎,还是京城最近十分时兴的款式。

不过他皮肤黝黑,五官又特别深邃,生了一个鹰钩鼻,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夏国人的。

这样貌,有些像锦国人。

联想到几个月后陛下就会颁布的通商法令,一个锦国商人出现在这里,倒也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武宁侯世子还在和这位西域客商对赌,只不过两个人输赢显然很是悬殊。

比起世子跟前那堆积如山的一堆筹码,客商的桌前可以称得上是一马平川。

这是最后一局。

武宁侯世子早就看到了肖宇闻进来,他没有理会,对着西域客商笑容满面说道,“客商远道而来,原本是客。但赌桌无情,上了赌台,本世子可是会全力以赴的。”

他顿了顿,“不过,客商也莫要担心,结束之后,本世子自当备下美酒佳肴,为客商洗尘接风。”

说得好像已经稳稳当当将人家的银子放进自己的口袋似的。

肖宇闻翻了翻白眼,切!

赌场嘛,输赢都是常事,有必要这么炫耀吗?

幼不幼稚!

武宁侯府是贤妃的娘家,这些年来,没有少围绕着贤妃的两个儿子做文章。

而荆国公府却是皇贵妃的娘家,虽然皇贵妃向来低调,从不让娘家人结党营私,但肖家毫无疑问是挺九皇子的。

这就是天然的立场不同了。

所以,武宁侯世子刚才这番做作的话,其实就是说给肖宇闻听的。

楚娇哪里不晓得男人之间的小九九?

但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西域客商身上。

她没有说话,认认真真地看着西域客商的手势和表情,一分一毫都不肯错过。

果然,最后一局终了,西域客商又输了。

武宁侯世子笑得得意,若不是这房间在最里面,怕不得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才好。

肖宇闻觉得人幼稚,但视线扫过那堆筹码,毛估估也得上万两银子,他心里还是颇为震撼的。

一万两银子呢!

这绝对不是小数目。

西域客商输得体无完肤,但风度却还是有的,脸上闪过几丝心疼后,就是一脸的淡然了,“愿赌服输,世子赌术高明,在下服气!”

武宁侯世子摆了摆手,“我哪有什么赌术,不过只是运气好些罢了,不值一提。”

他吩咐手下,“给这位客商去隔壁的望月楼订一桌上好的酒水,记在我的帐上。”

手下领着西域客商去了。

肖宇闻觉得挺没意思的,不过就是赢了点钱嘛……

好吧,这笔钱还挺多的。

但再多也还是钱啊!

黄白之物罢了,有必要为了这点俗气之物得意忘形成这样嘛!

他便对着楚娇说道,“没人玩了,咱们去别的房间看热闹吧!”

武宁侯世子冷笑一声,“肖二,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是人吗?你若是想玩两把,我奉陪便是了。”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脸上笑容都快要满出来了,“只不过我今日手气好,怕你们承受不住。”

肖宇闻是赌场的常客。

赌场的人都很信奉手气一说,当一个人运道旺的时候,牌运就会特别地好,任何技术在绝世好牌面前都是浮云。

武宁侯世子说得没错,他今日接连赢了那西域客商一万两银子,这手气,不是普通得好。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要避一避。

但楚娇却轻轻地扯动了肖宇闻的袖子,“肖二哥,我想玩一把嘛……我只会比大小。”

她俯身过去,小小声贴在他耳边说,“我今日,也连赢三把,还在旺运上。”

肖宇闻觉得头疼。

他倒也不是纯粹怕输钱。

贤妃家的三皇子死了没多久,据说贤妃在宫里跟疯了的母狗似得,逮谁咬谁,一天到晚变着法儿和皇贵妃做对。

这种时候,他能傻不拉几和武宁侯世子对上吗?

赢了倒还罢了,至少不给皇贵妃姑姑丢脸。

若是输了,那岂不是忒没面子?家里大人肯定是要扣他零花钱的!

肖宇闻刚想着要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将此事推了,反正他这还带着个“亲戚”呢,就拿楚娇当借口推辞好了。

没想到,楚娇却笑嘻嘻对着武宁侯世子说,“你好,我这里只有四十两银子,你也愿意和我玩一把吗?”

武宁侯世子愣了愣。

眼前这少年虽然穿着男装,但他又不瞎,脸上还涂脂抹粉着,一看就知道那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而且,还有点眼熟。

想来该是肖家的哪位小姐吧!

夏国对贵族女子日常行事苛刻不多,女扮男装跟着家里的兄弟出去玩的事儿不少见。

不过,能来这龙蛇混杂的赌坊玩的,也算是胆子大的。

世子眼中不由起了几分兴味,“肖二,你妹妹说玩一把呢!”

一语就将人家是女孩子的身份道破。

肖宇闻有些恼怒。

这武宁侯世子实在太没风度!

谁家里没有带着心爱的妹妹女扮男装出去玩过?这种事多了去了,遇到了就该心照不宣,这是顾全对方的脸面,也是周全自己的礼仪。

果然是贤妃的侄子,行事都是一路货色。

楚娇轻轻地迎了上去,示意肖宇闻不要生气。

她冲着他眨了眨眼,“哥哥,就玩一把!”

肖宇闻想到了楚娇方才连中三元,轻轻松松地就将牌桌上的筹码都往自己的怀里搂了。

他想到了小旭曾经说过,娇娇可不像那些只知道咋咋唬唬的庸脂俗粉,她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又想到了苏三对楚娇的畏惧,苏三诶,那可是威风凛凛的金刀护卫小队长,他的畏惧很有几分分量的!

赌不赌?

肖宇闻一巴掌拍到了桌几上,“好,就玩一把!”

反正也就四十两银子,输就输了,正好输光了带楚二那丫头走人。

第66章 赌局

肖宇闻想得有点太美了。

楚娇自然不会给他打包送走自己的机会。

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就这样摆在自己的面前,不将它搬空,她怎么对得起自己吞金兽的美名?

她一早就观察过那个西域商人,发现他是故意输给武宁侯世子的。

这很简单。

善于观察的人,能从对方微小的表情上察觉对方的心意。

像那个西域商人,在荷官掷骰后,他的目光分明看着的是大的方向,却还是将筹码投注到了小上。

他知道答案,但是他想输。

若是所料不差,武宁侯世子跟前这满满当当的筹码,应该都是这个西域商人故意输给他的。

目的嘛……

想来和半年之后的通商许可有关。

毕竟武宁侯掌管鸿胪寺,虽然现在这个是很清闲的差事,但一旦和锦国的通商文书下达,两国贸易频频往来,这鸿胪寺就要成为一个热闹的地方了。

想要和武宁侯打好交道,那么就先结交他的世子。

而西域客商这一顿豪输,可不就找到了和武宁侯世子结识的机会嘛。

好算盘呀!

楚娇心想,那西域客商也得想法子叫人盯住,他的消息可够灵通的,这么早就摸上了门,想来也不是等闲人士。

不过,那是后话。

在京城要找出一个西域人,还是挺容易的,不怕他溜。

她这样想着,便一副天真无邪模样,将四十两银子的筹码放到了桌前,“这位……大哥,现在开始吧?”

武宁侯世子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急着要把银子输给我呀?”

楚娇也笑起来,“那可不一定的。我刚才在那边比大小,也是连胜了三局。”

她歪着头,“你可不要小看我哟!”

武宁侯世子哈哈大笑,“好,好,我等着你赢我!”

荷官将骰子重新洗盘摇匀,然后扣在桌上。

武宁侯世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你就先选一个吧!”

战房的规矩是可以由客人自己定夺的,可以一人投掷,一人选大小,也可以荷官发骰,其余人各自买定。

但武宁侯世子这么一说,显然是要各挑一边的意思。

说起来这人也是鸡贼,生怕楚娇和他选同一边和局,非要分个胜负出来。

楚娇自然不会客气。

荷官投掷的声音清脆利落,她的耳力惊人,声音落下她就有了决断。

六颗骰子,一共三十二点,自然是无可争议的大点数。

她天天一笑,还带着一点羞涩,“武宁侯世子真是有风度,那好吧,我就选大!”

武宁侯世子微微一笑,“那我就选小。”

不过四十两银子,就算输了,他也不当一回事。

何况,他今日正在运头上,从头赢到尾的得意,让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输。

荷官开盅,赫然数到了三十二点大数。

楚娇有些不可思议,“这……我赢了吗?”

面对着少女晶晶亮亮的目光,武宁侯世子虽然有些扫兴,但到底也还是保持了风度,“对,是你赢了!”

楚娇高兴极了,“那我们还能继续吗?”

武宁侯世子愣了一下,“当然。”

不过输了一把,总不能就怕了这小丫头不玩了吧?

这若是传了出去,那他堂堂武宁侯世子的脸往哪里放?

何况,肖宇闻也在这里,这个脸他丢不起!

楚娇连忙对着荷官说道,“那就麻烦你开始吧!”

连续三把过后,楚娇面前的筹码比来的时候满了不少。

第一把赢了四十两,第二把全出赢了八十,第三把全出赢了一百二,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她已经赢了两百四十两。

不过,和武宁侯世子的筹码比,还是九牛一毛。

她兴致高昂,催促着荷官重新洗骰。

武宁侯世子的脸色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连输三把,虽然银子不算多,但却生生地将他的耐性给消耗殆尽了。

但他却又不能叫停……

肖宇闻一声不吭地看了楚娇玩了三把,他总觉得心里隐隐地抓到了点什么……

他不敢直愣愣地看她,只能故作镇定地疑惑着:这丫头有鬼吧?

第一次来赌坊玩,连赢三把不稀奇,连赢六把就难得了。

莫非……

他静静站在楚娇身后,想要再看两把。

武宁侯世子却道,“肖二,你妹妹手气这么好,你就眼看着她这么几十两几十两地玩?”

他摸了摸自己身前这堆筹码,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得玩到猴年马月才能将我这里的银子赢光啊!”

肖宇闻一愣,“你不想玩就走呗,又没有人说你什么。”

武宁侯世子摇摇头,“没见小妹妹还在兴头上吗?肖二啊,你不是个好哥哥,我可是个好世兄。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要不这样,你替你妹妹将筹码添上,我们玩几把大的,如何?”

肖宇闻脸色微变,“我可没带那么多钱……”

笑话,他来同心福那是怡情来着,谁没事儿准备那么多赌资放身上?

武宁侯世子鄙夷地看了肖宇闻一眼,“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但这有什么关系?你若是输了,给我写个欠条便是了。再说,你妹妹手气那么好,也未必会输呢。”

他挑了挑眉,“怎么?你肖二公子输不起吗?”

肖宇闻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什么!你肖二爷是输不起的人吗?”

再绵软的泥人也都有几分性子,何况他肖二爷放荡不羁爱自由,平生最爱的就是这张脸!

输人不输阵,不蒸馒头争口气。

总之,被武宁侯世子这么挑衅,这口气,他是忍不得的!

“好,赌就赌!不过我不给你写借条。荷官,去跟你们掌柜的说,先给我预支一万两银子的筹码。我若是赢了这把,等会儿连本带利还你们。若是输了,我也只跟你们同心福结算!”

荆国公府的二公子要借钱,掌柜的自然是抢着要送过来。

毕竟,诺大门楣,跑不掉,不怕赖账。

这一万两银子借出去,别的不说,手续费就能值好些银子了,怎么看都划算!

楚娇心里乐开了花,不过脸上却还是要装着有些惶恐的模样。

她眼中水汽迷朦,“这……不是说好了小玩几把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武宁侯世子哈哈大笑,“肖二,玩不起现在不玩,还来得及!”

肖宇闻冷哼一声,“谁说我不玩!我玩!一局定胜负!来啊,谁怕谁!”

他将楚娇推到了牌桌前,“你只管玩你的,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反正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顶多……顶多被爹娘知道了打断他一条腿,关他一年两年的紧闭罢了,这他能忍。

但他若是今日逃了,那以后碰到武宁侯世子,就等于没次都被人提着脑袋按在地上摩擦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这样干了!一局定胜负!

第67章 封口

掌柜的去取筹码的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还暗搓搓地将此事告诉了正在赌坊里玩耍的其他几位贵客。

有安国公府的三老爷,承恩侯府的九公子,兵部员外郎曹大人的小儿子等等等等。

京城百姓的八卦性向来都是惊人的,特别是在赌坊这种地方。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间同心福就都知道了此事。

总之,等到肖宇闻将筹码堆到楚娇面前的时候,战房走到底那间小包厢内,就已经围了不少京城贵族圈中的人物了。

“贤侄,冲动了吧?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最要紧就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贤侄,要挺住啊!”

“肖二哥,弟弟给你竖一个大拇指!过几天我生日,你可得来啊,我要把你介绍给我几个好兄弟!”

“输了也没什么,下次再赢回来嘛,不打紧!”

个个都摩拳擦掌想要看热闹,又个个都认定了肖宇闻会输。

门外走廊里,还站着不少专门出了五两银子的门票费,就为了遥遥看一局热闹的好事者。

“你押谁赢?”

“武宁侯世子吧!毕竟他从那西域客商手里赢了一万两银子了,今日赌运绝佳。”

“我押肖二公子。比大小嘛,不是大,就是小,谁都有可能赢啊!”

就这么着,居然在走廊上就开了一个赌盘。

里面的公子老爷见了手痒,居然还真有去买的。

肖宇闻简直想哭。

原本还存着输了就去找小旭搞银子还上的心思,说不定,还能瞒过爹娘,躲过一劫。

毕竟武宁侯世子总不能对着他爹娘瞎嚷嚷,就算他们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他也还是有机会插科打诨瞒天过海的嘛。

这下可好!

安国公府的三老爷可是全京城最嘴碎的老头子,偏偏又和自己的父亲关系还不错!

这第一手的新鲜资料,添油加醋往自己亲爹跟前一说……

他必定会死得很惨很惨!

楚娇悄悄地扯扯肖宇闻的衣裳,“肖二哥,你身上还有碎银子的吧?”

肖宇闻怔了怔,“啊?有,咋?”

楚娇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把你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去那边买我赢。”

肖宇闻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说,刚才他的心情还是悲伤,那此刻就该是绝望了。

他觉得他的世界一下子成了灰白,“你……你还真打算让我输得连裤衩都不剩啊!”

楚娇拍了拍他肩膀,“俗话说,你心里是美好的,那么世界就是美好的。”

她认真地看了肖宇闻一眼,“肖二哥,你只有心中坚信我会赢,我才一定会赢啊!”

肖宇闻目光有些呆滞。

这……特么……都是什么歪理……为什么他听起来觉得好有道理啊!

买!买买买!

他腰杆子一挺,拍出怀中所有的筹码,“我买我赢!全部!”

武宁侯世子觉得自己赢定了。

虽然方才他确确实实地在那个小姑娘手上输了三把,但那不算什么,在这之前,他足足赢了不下三十把。

肖二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像极了一个穷凶极恶的赌徒,半点思考也无。

而他,却仍旧是理性的,睿智的,风度翩翩的。

只有这样,才配赢。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荷官,开始吧!”

规则还是沿用方才的,一方选了大,另外一方便只能选小。

至于谁选大谁选小,就端看谁的速度快了。

一把定胜负,数目还那么大,就是荷官也格外慎重一些。

这骰子也不知道摇了多少遍,这才终于将盅扣下。

武宁侯世子是赌场的常客,说起来也粗略地掌握了一些小窍门,但因为荷官摇骰子的时间太久了,一时打乱了他的默算。

到底是一万两银子,他还是得好好考虑一番的。

然而,几乎是在和荷官放下骰子同时,楚娇却轻轻巧巧地将注下了,“大!”

肖宇闻惊呆了,他一把拉过楚娇,“姑奶奶,你就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这可不是儿戏啊,好歹……好歹也作出一点思考的样子来行不?

楚娇摇摇头,“考虑了也还是选大啊!”

她嘻嘻一笑,“我就喜欢大的数字,好看!”

好……好看?

肖宇闻简直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

选大,是因为数字大好看吗?

妈呀,亏他还存了那么一丢丢这丫头天赋异禀的幻想,以为这次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逆转的。

谁知道楚二就是一个坑货啊!

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想改,他也还是要脸的。

武宁侯世子看那小丫头不做思考就选了大,心里倒是放松了一些。

等到他细细地将刚才荷官的手法回想了一遍,这心情便更加笃定了。

他挑了挑眉,“肖二,你妹妹选了大,你就不想改改?”

肖宇闻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悲愤地瞥过脸去,“愿赌服输。你开吧!”

是他自己要跳的坑,哪怕里面全部都是屎,那也是命……

他,肖宇闻,接受命运的任何安排,绝不……

就在他视死如归的时刻,荷官开启了骰盅。

六个骰子有大有小,不像之前那样一边倒,就粗略一看,是大是小,还真的不好说。

荷官便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一点点数着点数。

“一,二,三……十六,十七……”

六个骰子,最大可以有三十六点,以十八点为半数。

武宁侯世子的脸色随着点数不断报大越来越难看,最后沉到了锅底……

荷官清朗的声音说道,“十八,十九。诸位,一共十九点,是为大数。是……肖二公子这边赢了!”

安国公府的三老爷不信邪,自己也在那数来数去。

曹大人的小儿子直接算起了加法,“是十九点没错。”

楚娇笑嘻嘻地扯了扯肖宇闻的衣袖,“我们赢了呢!”

肖宇闻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赢了吗?

赢了!

他看楚娇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这丫头确实天赋异禀,果然我肖二有识人之能,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赢了,危机解除,那该发愁的就不是自己了。

肖宇闻身上的气势一下子高了起来,“哎呀,世子爷,这么多叔伯见证下的赌局,你应该不会赖账吧?”

他笑嘻嘻地取过荷官的杆子,将武宁侯世子面前的筹码全部都赶到了楚娇跟前,干干净净,一点都不舍得拉下。

一边这么干着,一边他的嘴巴里还不停叨叨叨,“世子是不是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实不相瞒,我也是啊!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

“不过,我是个穷光蛋,若是输光了,回去必定是要挨揍的。”

“世子不一样,世子这一万两银子原本就是赢来的,就当今日白白耗费了半日光景在这同心福罢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必定是不心疼的。”

武宁侯世子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憋屈。

但他满腔怒火,却又发作不得,毕竟这里围了那么多人,还有安国公府的长辈在,他放肆不得。

气得脸都扭曲了,但他却也只能咬着牙说道,“愿赌服输,我不心疼!”

说罢,便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肖宇闻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刚笑了没两声,楚娇就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一万零两百四十两银子,换成银票送到我府上。让你买我赢的那些,就当是利息和封口费,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今日出现在这里过。”

第68章 送钱

肖宇闻忙不迭答应。

楚娇不想让人知道今日在这里出现过,他也不想啊!

他的表弟九皇子旭,别看平时憨里憨气的一个人,但要是生起气来可不是好惹的。

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带上他?等着看他脸色吧!

肖宇闻心中的小心思,楚娇并不打算多管。

反正她今日出来就是散心和搞钱,这两个目的现在看来都达到了,完美。

她心情愉悦,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小旭过几日就要过生辰了,到时候若是也这样给他摆一桌热闹热闹,你觉得如何?”

肖宇闻愣住,“摆一桌……什么?”

楚娇目光流转,落在周围这些热闹的赌桌上。

肖宇闻心中警铃大作,“这……不好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他还以为楚娇是个初入赌门的傻白甜,那他才是傻白甜了。

瞧她方才那番笃定模样,必定是有几把刷子的。

这要在小旭的生辰会上设个赌局……怕不是要骗钱的意思?

他只敢在心里弱弱地揣测,楚娇却大大方方将心思说了出来,“是你说的,苏三哥哥顶顶有钱。”

她轻轻叹了一声,“唉,谁叫我最近手头紧,偏偏爹妈又抠门呢……”

少女微不可闻的叹息被赌坊重重的吵嚷声掩埋,只剩下她眉心一缕淡淡的忧愁。

肖宇闻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相,却也不免觉得她情有可原起来。

他咬了咬牙,“那就办呗!我去办!”

管他呢,反正自己心里有了数,不去上这丫头的当就成了。

至于其他人,自求多福吧!

肖宇闻亲自将楚娇主仆三人送回了镇国将军府。

为了避免武宁侯世子不甘心派人盯梢,他还特意绕着东西大街瞎跑了好一阵子,可谓是警觉。

楚娇刚下车,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了车夫往回赶。

那仓皇出逃的模样,让楚娇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哟哟,我就那么可怕吗?”

单枪匹马做坏事实在太辛苦了,她缺几个跑腿的,还缺几个打手。

原本她还想着,肖二哥这么知情识趣懂事,身份又好用,该当留他一个位置。

他要是这么怕她,这事儿还有点不好办哪……

安静如鸡目击了整个过程的碧桃和碧玉不敢说话。

两个丫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句话:可不可怕您心里就没点数吗?

眼神交汇,立刻弹开。

唉,不可说,不可说!

永安县主看到女儿出门的时候心事重重,回来时却又眉开眼笑,既宽慰,又好奇,“娇娇这是去哪儿了?”

楚娇笑眯眯,“出门遇到了肖二哥。”

她福了一身,“母亲,我要回房休息了,晚膳不出来吃了,就让她们传到我屋里去吧。”

永安县主看着女儿踩着轻快的小步伐哼哼唧唧往里面走,心里疑惑极了。

遇到了肖二哥,心情就能这么好?

这肖二……

县主将肖二的音容相貌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实在没想起来有哪里能让人心情好的。

她叹了一声,“这孩子,该不是看上肖二了吧?这眼光可不随我,真让人发愁啊!肖二生得可不咋地……”

但自家心肝宝贝蛋看上的男人,就算再丑,她也只能忍了。

县主想了想,便叫了车扭头去了一趟荆国公府——先跟荆国公府人联络联络感情,顺便套套话。

第二日一早,肖宇闻就亲自上门送了一沓银票过来,“你可点清楚啊?”

楚娇笑嘻嘻,“自然是要点清楚的。”

她抠得一块银子可以掰成两半花,可不像他那样出手阔绰,随随便便就能给人打赏个银锞子。

碧桃和碧玉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就点完了数目。

两个人脸色惨白惨白的,“一……一万零五百两……整。”

肖宇闻摆了摆手,“哦,别太感动,我只是怕你拿着零钱不方便,给你凑了个整。”

其实是翻来覆去思考一夜,觉得这丫头太厉害,万万不能得罪,所以先交了一点买路钱……

果然,楚娇笑得更动人了,“肖二哥哥一片心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看了一眼两个丫头,“把银子收起来吧!”

事情办完了,但肖宇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楚娇挑了挑眉,“我父亲母亲都不在家,不方便留肖二哥在家吃饭。”

这几乎就是明明白白赶人了。

肖宇闻胀红了脸,“我就是想问问你昨儿是不是和县主说了什么……她……”

楚娇问道,“她怎么了?”

肖宇闻抿了抿唇,“县主到我家来不知道和我母亲说了什么,昨儿晚上开始,我母亲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看不惯……还……”

他的语气忽然悲愤起来,“还让我整个夏天都不要出门了,养……养白一点!”

这世道不知道是怎么了,非得生得跟个白面馒头似的才叫好看?

再说了,他也不算黑,就顶多是不够白罢了……

真是气死人了!

县主前脚刚走,他老娘后脚就去挑剔他,若说和县主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楚娇忍不住“咯咯咯”笑,“县主说了什么,你好奇就去问县主去,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她。”

她一边将人往外推着走,一边打趣着,“你得听你娘的话,要不然可就连孝顺这唯一一个优点都没啦!”

肖宇闻混身一窒,回头悲愤地瞪了楚娇一眼,到底也奈何不了她。

他冷哼一声,跺跺脚就疾步离去。

这什么人嘛,以后要再和她打交道,他就是小狗!

银子到手,楚娇取了五千两,便去找韩爷爷。

“这些银子就劳烦韩爷爷帮我带去祝爷爷那边,让他们最近一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去,就安心等消息。”

韩爷爷心里感慨万千,要不是怕丢人,老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扭过去吸了口鼻涕,再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楚娇摇摇头,“那天跟着你去青柳巷的人,跟踪的并不是你,而是我。”

谁能想到周荞招的时候将曾经派人去盯着楚娇的事说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跟踪楚娇……周荞的理由是要替萧蕊打抱不平。

有点扯。

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周荞紧咬着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楚娇知道,幕后有什么人在注视着她,至少也对她感兴趣。

她可以女扮男装去赌场胡闹,也可以和九皇子他们庆祝生辰,甚至光明正大地去撩汉,这些都不是大事,反正她楚二小姐的名声一直都算不得好。

但青柳巷却是去不得了。

第69章 寿宴

韩爷爷将银票收好,“那好,有了这些钱,那边应该也能安生一段时日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别说,你这丫头眼光还贼好,那上官曜果真是块神医的料子!老祝这吃了他一个月的药,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有本事的大夫,是稀缺资源。

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则是万中无一的稀缺资源,比天山雪莲千年人参还要珍贵。

楚娇骄傲地仰起小脸,“那是!”

这么一说,她就又想起上官曜来,“唉,只可惜能见面的机会不多,发展感情不容易啊!”

韩爷爷呵呵,“你不是擅长装病吗?怎么,招数不灵了?”

楚娇叹口气,“不是不灵,是我不想。”

装起病来,就只能窝在床塌上,一动都不能动。

除了让他摸个脉,听个诊,还能做啥?

她这么个拘不住的性子,撩个汉就想要踏青骑马野游,再不济逛街吃饭看戏也行啊!

窝在家里能做什么?又做不了什么……

韩爷爷嘿嘿一笑,“锦国有个兵马大元帅叫拓跋晖,你听说过吗?”

楚娇点点头,“知道啊,听说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生得跟锅底一样黑。怎么了?”

韩爷爷说道,“确实,拓跋晖少年英雄,文韬武略,运筹帷幄,连大将军都赞不绝口。他十几岁就上战场,好几次逼得我们大将军都吃了亏,是个劲敌。”

他接着说道,“若不是近两年夏国和锦国关系缓和了,两国有意和解,这仗若是继续打下去,那谁胜谁负,可还真不好说呢!”

毕竟,拓跋晖正当年富力强,可镇国大将军却已经老了……

韩爷爷顿了顿,“要打败这样的敌人很难,那大将军会因为难,就不打了吗?”

楚娇摇摇头,“不啊,祖父这个人最喜欢啃硬骨头,越难,他就越要迎难而上。”

韩爷爷拍了拍手掌,“对呀!”

他比划起来,“你就把上官曜当成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要不就把他变软,要不就装个钢牙铁齿,这不就能啃下来了吗?”

楚娇想了想,“那还是将他变软比较好。”

就算装了铁齿钢牙,但她没有铁打的肠胃,不一样也是白搭?

她笑了起来,“好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撩汉嘛,撩着撩着就有汉了。

关键还是在撩,不出手,撩这个动作就做不下来。

四月二十六是九皇子赵旭的生日。

一大早,九皇子去皇贵妃宫里吃了一碗皇贵妃娘娘亲手煮的长寿面,火急火燎便要出去玩。

皇贵妃道,“急什么?先去给你父皇请安。”

九皇子憨憨一笑,“回母妃的话,儿子昨日就跟父皇说好了,今日要去舅父的别庄和朋友们过生辰。父皇特许我今日不去请安,还叫我玩得尽兴一些呢!”

他不忘从桌上拿了一块甜米糕,边走边吃,“母妃,那孩儿就出门去啦!”

皇贵妃看着飞一样飘走了的儿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没个正形……”

她身边贴身伺候着的墨雪姑姑说道,“九皇子天真无邪,陛下真心宠爱他,娘娘,这也没什么不好。”

皇贵妃目光动了动,半晌叹口气,“是啊,这也没什么不好。”

假若小九精得像死去的三皇子那样,那或许……连她都不会有眼前的风光呢。

陛下喜欢的,不就是小九像个孩子一样心思单纯,没个正形吗?

可是,她真的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这个无冕之后吗?

一阵小风吹过,皇贵妃醒过神来,对着墨雪姑姑说道,“把东西都收了吧。”

九皇子的生辰宴是由肖宇闻一手操办,为了怕让大人知道他们的活动内容,他还特地将地点选在了东山。

对,就是东山围场那个东山。

东山因有一口温泉,所以引了许多富贵人家在这里置办田地庄园。

荆国公府自然也不能例外。

肖家是太祖时就封爵的老元勋了,家底甚是丰厚,所以当初便选到了东山最好的一块地皮,耗时五年,精心建了一所别院,供家里的老太君夫人小姐们避暑休憩所用。

若是平日,肖宇闻开口想来这里玩耍,荆国公夫人定是不肯松口。

但九皇子的生辰,又岂能怠慢?

提前三日,荆国公夫人就派了手下得力的婆子到这里洒扫整理布置。

到了九皇子和肖宇闻踏入东山别院的那一刻起,整座院子华贵美好,张灯结彩,气氛热闹极了。

九皇子的私人宴会,请的人自然都是他素来交好的狐朋狗友。

肖二自然不必说,今日他算东道主。

荆国公夫人为了稳妥些,还派了自己的长女肖如云过来主持大局。

苏三郑四霍七身为铁杆,不仅自己来了,也都带了自家姐妹过来……

有苏家的六小姐苏锦嫣,有郑家的七小姐郑凌霄,还有霍家的三小姐霍伶。

除此之外,还有些素来玩得还可以的小伙伴,也不算太多,统共也就十来个,都是有钱爱玩又玩得起的纨绔子弟。

九皇子原本以为只是兄弟几个小聚,没想到排场搞那么大,一时有些震惊。

不过,他还是觉得蛮贴心的,对二表哥尤其觉得满意。

二表哥一定是知道娇娇要来,怕她一个女孩子孤单冷清,所以才请了好几位小姐过来做伴。

他正感慨着呢,侍女进来回禀,“楚家二小姐到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被门口那抹鲜艳的红色吸引住了……

楚娇肌肤胜雪,缎发如墨,一身鲜亮的绯衣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眼带笑意,双颊微粉,既跳脱又明亮,一下子就成了一道风景,让人移不开眼睛。

九皇子笑着迎了出去,“娇娇,你来了!”

肖宇闻咳了一声,“你们都带够银子了吗?”

苏锦峦不解问道,“带是带了,但不明白为啥要带?”

郑凌波也一脸疑惑,“我就奇了怪了,你一直强调让我们多带点银子这是什么意思?生辰贺礼不是买好了吗?”

霍信摸了摸下巴,“难不成你这是要筹款给小旭办寿宴?”

肖宇闻干笑两声,“呵呵,呵呵,其实也没啥,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那么多干嘛?

反正就算带了钱,等出了这个门,银子就不再是你们的了……

第70章 护卫

楚娇和九皇子打小就在一块儿混,对他的狐朋狗友也都很熟悉。

像肖二苏三郑四霍七这几个,那也是老熟人了,不为人知的糗事她信手拈来就是一堆。

两世为人,她晓得这几个家伙未来的际遇都不差——这样也好,知道他们以后都过得挺好,现在下起狠手宰起来才毫无负担。

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和软又亲切。

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又和气的小姑娘,女孩子也一样。

楚娇在短短的片刻,就将在场的几位小姐都吸引到了自己身旁。

苏锦嫣年纪最小,今年才十二岁,和小胖妍一般是个有些圆嘟嘟的小丫头,性子也一般跳脱。

她对传说中的楚二小姐有一万个好奇心,不停围着楚娇转。

“楚二姐姐,你头上别的簪子是什么材质的,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楚二姐姐,你腰上的荷包样式好奇特啊,像是金鱼,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

“楚二姐姐,听说你骑射是京城女子的魁首,连我哥哥都自愧不如,那是真的吗?”

不论苏锦嫣有多少问题,楚娇都是轻声细语耐心地解答。

苏锦峦看得都呆了……

他扯了扯九皇子的袖子,“这……怕不是来了个假的吧?”

九皇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娇娇本来就是这样温柔可爱的女子!”

什么楚二小姐骄纵任性,那都是嫉妒她的人编造出来的流言,那是中伤!

腰不是娇娇洒脱,对此不屑一顾,他非要将那谣传的源头查个底朝天。

楚娇长袖善舞,不一会儿便将这些小姐们都笼络住了。

她冲着肖宇闻眨眨眼,问他准备妥当了没有。

肖宇闻也冲她眨眨眼,意思是万事俱备。

九皇子敏感地看了一眼肖宇闻,“表哥,你眼睛怎么了?”

肖宇闻混身一窒,连忙又眨了几次眼,“好像进了沙子,有点痒,现在好了。”

他连忙将话题岔开,“时间也不早了,诸位,不如先行入席?”

因还请了女眷,彻夜狂欢是不可能的。

东山离内城也有些距离,所以早开宴席早一点结束,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是比较合适的。

都是比较相熟的世交,彼此都认识,男女便也不曾分席。

九皇子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肖宇闻和楚娇。

苏锦嫣粘着楚娇坐在她旁边,其他人也都依次入座。

菜肴鱼贯而入,道道都是精致优美,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

美酒也有,因席间都是少年儿郎,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荆国公夫人小心谨慎,特地选了新酿的果酒。

甘甜好喝,也不甚醉人。

九皇子心里畅快极了。

他的生辰,最亲近的朋友都到场了,还是头一次来得那么齐整。

肖宇闻会来事儿,举起手中杯,“来吧,咱们先敬九皇子一杯,愿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的月牙门外响起了清朗如月的声音,“说得好!”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一个如同芝兰美玉般的男子一身紫色的锦袍从外头走入,正是六皇子赵勋。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侧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老实憨厚。

居然是贺子农和上官曜……

楚娇的脑子“嗡嗡”作响,头有些发疼——他们怎么都来了?

六皇子过来,倒并不算奇怪。

他和九皇子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感情还算不错。

兄弟过生日请朋友聚餐,虽然没请他,但他当哥哥的自己寻了去,也不算太唐突。

可另外那两个人就有些……莫名其妙吧……

九皇子看到六皇子来了,脸上很是惊喜,“六皇兄,你怎么来了?”

六皇子笑了起来,“怎么?你不欢迎?”

九皇子连忙说道,“不不不,怎么会呢!我压根都没想到六皇兄你会来!这不是太高兴了吗?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这是真心话。

比起闲得压根没事干的九皇子,六皇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忙人。

九皇子倒也想过要请六皇兄来一块儿喝个酒,但他不敢啊!

万一耽误了什么正经事儿,那是要被父皇拎起来打屁股的,他哪有那个胆?

兄弟两个寒暄一阵,六皇子便对着众人介绍起来,“这位是太医院的上官太医,我出宫时正好遇着他,便就邀他前来九弟的生辰宴,一起热闹热闹。”

接着,他指了指贺子农。

贺子农昂头挺胸,就等着六皇子郑重地向众人介绍他一番。

谁料到,六皇子忽然又放下了手指,对他说道,“你去你家姑娘身后待着吧。”

啥?

就这样?

贺子农脸上的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他好歹也曾是禁卫军中独当一面的统领大人,难道还不配在这群公子小姐跟前有姓名?

但六皇子说的话,他也万万不敢怠慢,便只能一脸悲愤但动作迅捷地跑到了楚娇的身后。

楚娇皱了皱眉,“你这是……”

贺子农单膝跪下,一脸虔诚,“陛下将属下赐给了小姐,以后属下就是小姐的护卫了!”

能有他这样能力出众的护卫,楚二小姐应该很满意吧?

没想到楚娇脸上却是一脸为难,“哎呀,你那么贵,我养不起啊!”

她气呼呼地望了六皇子一眼,心想,这种幺蛾子一定是六皇子搞出来的。

陛下什么性子,她还能不了解吗?若不是六皇子非要整事儿,陛下怎么可能会想到要赐她一个护卫?

不可能的!

六皇子没有想到,他一片好意,居然会得到这样幽怨的一个眼神。

他只是不清楚她为何莫名其妙地讨厌自己,所以找个方式缓和一下而已……

贺子农这样身手高强的禁卫军统领给她当护卫,她难道不应该感动高兴吗?

毕竟最近的世道如此艰难,连户部尚书的千金都出来害人了,能有个本事好的贴身保镖不是好事一件吗?

女人心,海底针。

他不懂……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尤其是贺子农,此刻犹如跪在冷冷的冰雨之中,浑身湿透,心拔凉拔凉的。

就在他以为要被冷雨淹死的那一刻,头顶,六皇子终于闷闷地发了声,“我养他。”

楚娇终于笑了。

第71章 探路

楚娇露出了含蓄内敛的微笑,“那……好吧。”

有一些勉为其难的样子。

她对着委屈吧啦的贺子农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还算是禁卫军的人,只不过六皇子借调给我用着的。”

有风吹到了贺子农的脸上,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秋天的一枚枯叶。

惆怅……

这时,他猛然看到了楚娇对他挤了一下眼睛。

起身的时候,他已又恢复了刚来时候的那种潇洒和自信,“属下遵命。”

没错,他刚才只顾着伤春悲秋了,居然没有想到,小姐这番苦心都是为了他好啊!

按例,陛下将他赐给了楚娇,那他就不再是禁卫军的人了。

既不拿朝廷俸禄,也不再享有品阶荣誉,以后就只是镇国将军府的一个小小府兵。

这银子的事暂且不说,前程基本上就没有了。

可若他仍旧是禁卫军,隶属六皇子麾下,只不过是借调给楚二小姐用着,那性质则截然不同。

他仍旧是官身,仍旧拿朝廷俸禄,将来仍有直上青云的机会。

贺子农简直都快要感动得哭了!

六皇子也不客气,亲自挑了个空隙让人添了桌几,他依着九皇子落座。

不巧,恰好就坐在了楚娇身旁。

上官曜既然是六皇子带来的人,座次也不好安排太远,就在肖宇闻下首添了新案。

不巧,就在楚娇斜对面。

楚娇百感交集。

前世的夫君,这辈子想撩的汉,再加上青梅男闺蜜,这和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齐聚一堂了,多少有些……尴尬啊……

还好,她经的事儿多,脸皮也足够厚,勉强还能应付得来。

只不过,上官曜在此,难免要影响她等下发挥,这可有些发愁。

她想了想,冲着贺子农招了招手,“你酒量如何?”

贺子农满脸得色,“千杯不醉,禁卫军第一。”

楚娇点点头,“那好,等下你去将那位上官太医干倒,这是你跟我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贺子农拍了拍胸脯,“遵命。”

小姐那么有本事的人,却处处都替他着想。

不过是喝趴下一个小小的太医,这种小事若都做不到,那他就该替小姐刷马厩!

酒过三巡,队形早已经乱了。

三五成群的坐在一堆,说八卦的说八卦,斗酒的斗酒,还有个胖乎乎的小哥哥扭起了时下流行的飞天舞。

贺子农和上官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喝到了一起。

楚娇四下巡视一番,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对着肖宇闻咳了一声。

肖宇闻立刻说道,“大家都吃饱了吧?吃饱了不如玩点小游戏助助兴?”

大厅宽阔得很,很快就有人搬来了三五张桌几,每张桌上都放了骰盅。

肖大小姐瞅了他一眼,“二哥,你这不太好吧?”

前几日赢了武宁侯世子一万两银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赢了,让爹娘心里气顺,这怕不是得要打断他的腿吧?

尽管如此,二哥也被罚了一年的例银。

这才几天哪,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就出来得瑟了?

肖宇闻忙道,“唉,大妹说得什么话,朋友之间,摇摇骰子罢了,只不过是个休闲娱乐活动。你可不要想歪!”

果然,有几个公子哥嚷嚷起来,“肖二哥你也忒狠了,你可是能赢一万两银子的主儿啊,和我们玩岂不是手到擒来吗?”

也有人不服气,“比大小而已,输赢都靠运气。肖二哥前几天运气好,不一定今日也一样啊!来,我比!”

“有道理!不是大,就是小,这玩意儿运气的成分实在太大了。我也来和肖二哥试试看!”

肖宇闻笑了起来,朗声说,“我今日为大家服务一回,只当你们的荷官,不亲自下场。”

他又道,“我们这儿也不是什么赌坊,就是自己家。咱们呢,也不是赌钱,就是玩个游戏助兴。大家,有钱的押钱,没带钱的随便押个小物都成,不拘泥。就是个玩意儿,大家随意就好!”

都是年轻人,哪有不爱玩的。

更何况,这些纨绔子弟也没有少偷偷溜出去玩几把的……

只要不沉迷,这种就都是小爱好,无伤大雅,没有人真的将此事看得那么重要。

楚娇原本打算亲自下场的,但六皇子和上官曜都在,她还是决定要收敛一些。

她小小声对九皇子说道,“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

九皇子不明所以,“啥?”

楚娇压低声音说,“你替我买,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九皇子更迷茫了,“啊?”

楚娇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赢了我们对半分,输了算我的。”

九皇子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想呢,今日是我的生辰,你这抠门精怎么好意思在这日子里坑我?”

他点头,“好吧,听你的。”

楚娇出马,万事大吉。

不一会儿,九皇子就横扫了几个牌桌,将众人手头的银子都赢了个七七八八。

苏锦峦恨恨地剐了肖宇闻一眼,“怪不得老问我们钱带够了没,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分明知道是肖宇闻搞事情,但银子却都到了九皇子的手上,他都没得伸冤。

真是……好生气啊!

相反,郑凌波就很认命了,“小旭今日生辰,时运最强,这也很正常嘛!愿赌服输!”

霍信拍了拍苏锦峦的肩膀,“苏老三,你今儿是怎么了?咱们几个里你最有钱,怎么倒是叫得最凶?”

他挑了挑眉,“莫不是……遇到了什么让你心动的女子,准备要存老婆本了?”

苏锦峦瞥了他二人一眼,“不和你们闲扯!”

要真的是小旭赢的,他倒是心甘情愿。

但这帮人看不出来,他堂堂金刀护卫小队长还能被瞒过去吗?这些银子分明都要进楚二小姐的口袋!

楚二小姐这人……真真是不好说……

一个身份高贵的名门贵女,也没有听说她有什么烧钱的爱好,怎么就那么抠门那么爱钱……

总之,很可疑啊!

苏锦峦正在思考,忽听对面楚娇笑嘻嘻叫他,“苏三哥哥,快来,就等你了!”

他咬咬牙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来,“来了!”

不管怎么样,楚娇是小旭最重视的人,他一定要替小旭把好这个关,探一探这丫头到底是什么路数!

第72章 独处

苏锦峦真的是想多了。

在量级不平等的战役中,他扔再多的银子进去,也只能听到一个响,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甚至连抗议都来不及。

因为他的嫡亲妹子苏锦嫣已经为楚娇找好了理由,“楚娇姐姐,传说你的福运特别好,果然名不虚传!”

一句“福气漫溢”,就轻而易举地将她面前这堆高高耸起的银两变成了再合理不过的事。

楚娇的福运盛是京城里著名的传言了。

这些年来,不论是多么刁钻的彩头都能被她得手,运气好得让人羡慕。

楚二小姐有福泽这话,最开始是从林国公府传出来的。

十多年前,楚娇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有一日与母亲永安县主去林国公府做客。

听说楚娇爱吃肉,林国公夫人亲自做了一道红烧肉。

楚娇连吃了五块,临走的时候还说,“婶婶做的肉太好了,小弟弟小妹妹也一定很喜欢吃。”

林国公夫人是继室,嫁过来五年无出,早已经不将子嗣一事放在心上。

谁料到过不多久,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而且之后子嗣运旺盛,居然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

右相李明泽的幼子李襄,考了三科屡试不中,听闻楚二小姐福泽深厚,便找机会带她出门逛了逛街。

说来也是神了,那科李公子就真的中了进士!

自此之后,楚娇的福气之名,便满京城皆知了。

苏锦峦觉得憋屈,在他看来,这丫头分明是不怀好意,早有准备要将他们口袋里的钱都挪个地儿。

他怀疑她抽老千,可她只是动动口,连一根手指都没有碰到骰子上。

而且有福运之名挡着,除了他以外的这些人,输了还都挺开心的……

楚娇拍了拍苏锦峦的肩膀,“苏三哥哥莫要生气,我把我的好运气传一点给你,下次你便也逢赌必赢了!”

苏锦峦胸闷。

逢赌必赢?

他堂堂一个金刀护卫队长,平素忙得脚不沾地,到底是哪里给了她错觉,让她认为他有混赌场的闲暇?

六皇子还在这里呢!

她这么瞎说话,让六皇子误会了怎么办?

果然,六皇子闻言瞥了过来,“一家兄弟姐妹玩几把是娱乐,但在外头,还是要节制一些……”

苏锦峦脸都要涨紫了,也只能闷闷地道,“是。”

这满堂自谙都是聪明人,可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被楚娇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偏偏他又有口难言!

楚娇赢了大把的银子,心情好得很。

她知道苏锦峦多疑,此刻定在心里嘀咕她什么呢,但她不在乎。

又不是真的抽老千,只不过靠着自己的一点特殊的才能赚点小钱,怎么,这样也不行吗?

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望向了上官曜。

此刻,上官曜仍在和贺子农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

两个人当庭而座,离赌局有些距离,看不到她这边的情形。

楚娇心里微微有些庆幸。

也幸亏贺子农缠住了上官太医,要不然让上官太医发现她的另外一面,也不知道会在他单纯的心中起什么呀的波澜。

在撩上手之前,她可不打算彻底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天色渐渐黑了,肖宇闻便安排着要送客。

那些小姐们都是自家兄长带来的,自然还由自家兄长带回去,倒是方便。

就只有楚娇……

九皇子原本喝得不多,但后来赢了钱,架不住被多灌了几杯有些醉了。

肖宇闻便让人将他送进了客舍休息。

他原本倒是应该亲自相送的,但九皇子醉成这样,他一时也走不开。

正在犹豫之时,六皇子咳了一声,“表妹就由我我来送回家去吧。”

肖宇闻求之不得,此事便就这么定了。

楚娇原本想要拒绝,但看到两败俱伤的上官曜和贺子农,她便还是忍了下来。

东山距离北大街有些距离,怕是要行一个时辰的马车,天又黑了,她可不想照顾两个醉汉。

她献上了马车,然后六皇子也进来与她相对而坐。

等了许久,再没什么动静,马车却缓缓地驶出去了……

楚娇连忙问道,“贺子农他们呢?”

六皇子淡淡地说道,“他们喝醉了,就先在此地住一晚,等明日他自然会去镇国将军府上寻你。”

山路不算崎岖,但到底还是颠簸不平的。

马车一时起伏,一时跌宕,好几次都要将楚娇给甩了出去。

六皇子及时地伸手抓住了她,“你没事吧?”

楚娇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手来,“我没事。”

仍旧是毫不遮掩的抗拒。

六皇子顿时有些失落。

长路漫漫,两个人总沉默着,反而更加尴尬。

六皇子咳了一声,“表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藏了两年的疑惑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楚娇的心一抖,故作平静地抬头问他,“六皇子何出此言?”

六皇子的目光有些低落,昏黄的车灯下,居然泛着莹莹的水光。

“从前你来宫里时,最喜欢和我玩了……”

表妹和小九确实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最亲近,但他能感觉到,表妹也很喜欢和他玩。

每次表妹进宫,总是会带着小九一起偷偷摸摸进他的景泰宫,她那时候喜欢黏着他,还对他说,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哥哥。

可自从两年前开始,她不再进宫了。

偶尔碰见,她也总像陌生人一样,要不然躲着他,要不然就无视他,甚至抗拒他。

寂静的夜色里,楚娇有着片刻的闪神。

她想到前世和六皇子琴瑟和鸣的日子里,他曾说过,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份量很重的姑娘。

原来,那并不是骗人的情话,而是真的。

看他惆怅,看他低落,看他怅然若失,看他心有不甘……

他应该是真的有点在乎她的吧?

假若她只是从前的楚娇,可能会被他这个忧郁的眼神感动。

可她不是呢……

楚娇暗暗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六皇子应该听说过吧?我从高处摔下来,伤到了脑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第73章 眼光

<content>

六皇子留心楚娇的点滴,自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https://

就在前不久,汝国公府的萧蕊还曾传出流言,说楚二小姐的脑子摔坏了呢。

有了一个理由,就好像得到了一点寄托。

六皇子觉得,他心里的憋闷没之前那么重了。

他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听说上官太医在想办法帮你医治。”

楚娇心念一动,“上官太医每五日休沐一日,要等到他有空的时候才能来帮我看诊。”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治好我的病了……”

六皇子试探地问道,“你忘记的东西……多吗?”

楚娇没有正面回答,“其实治不好也无所谓了,反正日子也还是一样地过。”

六皇子想了想,“我知道了。”

马车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好不容易捱到了北大街。

六皇子低声说道,“皇祖母近日醒来的时辰多了,秦首座说,再过段时日,她就能更好一些。”

他顿了顿,“皇祖母平日里最喜欢你了,你若是得空,多进宫来看看她老人家。”

楚娇点点头,“我会的。”

镇国将军府到了,楚娇跳下马车,扣动铜环,碧桃碧玉便立刻迎了出来将她接了回去。

漆红的大门重重地合上。

六皇子又看了一眼,这才对车夫说道,“回宫。”

晴岚院里,楚妍横眉冷对,“你说话不算话,又自己偷偷出去没带我!”

家里需要散心的人,难道就只有一个吗?她也需要啊!

楚娇捏了捏小胖妍的圆脸盘,“我错了,我求饶,你想要怎么罚我说吧,我一定办到!”

她的不抵抗让楚妍反而愣了神。

好半天,楚妍才愤愤说道,“你那么穷,能罚你什么?”

要说罚楚娇领她出门吃一顿好的,那多半到最后还是花她自己的钱。

这样的事,还少了吗?

没意思!

没想到楚娇这次却大大方方地说道,“这样吧,我请你去月笙楼玩,上次没有尽兴,这次咱们玩得开心一些。”

她补充道,“咱们不用九皇子的卡,不占那个便宜,成不?”

楚妍目瞪口呆。

她抬手摸了摸楚娇的额头,“你没发热吧?月笙楼,那么贵,我可没那么多银子啊!”

若是因为付不起账被扣在了那,然后让二叔二婶来赎人,那不得丢脸死?

楚娇笑嘻嘻,“不用你出钱,真的,我保证!”

她想了想,又道,“汴阳侯府的六小姐苏锦嫣你认得吗?”

楚妍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过两回,但不熟。”

她虽然是镇国大将军的孙女,但因为母亲早就没了,父亲又常年不在家,所以在京城的小贵女圈子里,算是边缘化的人物。

大家都不敢得罪她,但也没有人想和她亲近。

除了刘韵秀,她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楚娇笑着说,“我觉得这个苏六小姐挺不错的,一定可以和你做好朋友。”

她拍了拍小胖妍的肩膀,“到时候我邀请她一块儿去吧!”

楚妍有些心动,有些期盼。

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姐,月笙楼真的太贵了,我……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楚娇无奈极了。

小胖妍这忐忑的模样,就彷佛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只晓得敲诈妹妹的坏姐姐。

她是这样的人吗?

楚娇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丢了过去,“既然你老想要抢着付钱,那结账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便打了个哈欠,“碧桃,碧玉,去打点热水来,我要洗漱歇息了!”

楚妍愣愣地看着银票上的数字,“一……一百两……”

月笙楼消费是挺贵的,但就几个小姑娘去见个世面吃个饭那也还是尽够了。

她想不到素来抠门的二姐居然能这么爽快就把钱掏出来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不过,有钱拿谁不乐意?

楚妍将银票四四方方叠好,藏在了贴身的小兜里。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回自己屋去了,只留下一句,“那我就等着你带我去月笙楼玩啊!”

楚娇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月有余,家里总算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活力。

可诺大的镇国将军府,人还是太少了,太冷清。

她歪着头想,“若是父亲母亲能够再给我生几个小弟弟小妹妹就好了……”

正靠在黄梨花木做的太师椅上秉着烛灯看账的永安县主突然猛打了几个哈欠,差一点将油灯都给喷灭了。

楚二老爷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永安县主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这么暖的天,我穿得也不少,怎么会着凉?”

她放下了帐册,对着楚二老爷说道,“对了,你觉得肖二那小伙子怎么样?”

楚二老爷皱皱眉,“肖老二啊?长得倒还俊秀,就是有些油滑。”

他一下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永安县主忍不住淬了一口,“俊秀?你这眼光……”

罢了罢了,和一个没有眼光的人谈眼光,她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她凑了过去,小声说道,“我们家娇娇年纪也不小了,京城里其他年岁相当的小姑娘,大部分都已经定下来了吧?”

楚二老爷一脸抗拒,“肖老二,配不上咱们娇娇吧?”

在他心里,女儿又美又大方,简直是世上最好看的花。

肖老二,实在有些太寒掺了,连坨有营养的牛粪都算不上啊!

永安县主苦着眉,“谁说不是!但娇娇似乎对他有意思啊……”

她将那日情形说了一遍,“荆国公夫人倒是很喜欢咱们娇娇,这门亲事,只要孩子们没意见,随时都可以定下来……”

楚二老爷连忙摇头,“家里刚出了那样的事,娇娇心里正难过着呢,现在提亲事,委实不是好时机。”

他摆了摆手,“再留几年吧,咱们又不是养不起闺女了……我去睡了。”

楚二老爷说睡就真立刻睡着了,不一会儿便呼声震天。

永安县主推搡了几下人家巍然不动,便也放弃了,“唉,留几年就留几年吧,万一孩子的眼光突然变好了呢!”

说真的,家里已经这么冷清了,她也舍不得将孩子嫁出去。

想通了,心里倒是轻快了一些。

县主合上帐册,歪头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提高女儿的审美眼光,让她认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美……</content>

娇媛

第74章 交友

第二日一早,永安县主便收到消息,有个壮汉求见二小姐。

她心里咯噔一下,还特意问了一下禀告的婆子,“那壮汉是什么模样?”

婆子回答,“二十八九岁年纪,生得倒是潇洒俊朗,穿了一身黑衣,腰上跨着长剑。看起来,像是官家的人。”

若是以往,县主不必想,就能笃定是女儿又惹了祸事,让人都找上门来了。

但肖二一事之后,她就不敢这么肯定了。

毕竟女儿已经到了怀春的年纪,审美品味又有些特殊,不按常理出牌。

这壮汉有些俊呢,莫非……

永安县主摸了摸头,觉得不能细想,一想就头疼,还是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贺子农半跪见过县主,说明来意,“以后属下便是小姐的贴身护卫了!”

永安县主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东山围场拼死救下了娇娇的英雄。

她立刻寻人去知会楚娇,不多时,传来了楚娇的话,“母亲看着安排便是。”

县主想了想,女儿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这护卫也不可能真的贴身伺候,晴岚院是待不得的,不如就安排在前堂,等女儿有事出门时让他跟着便是。

她笑着说道,“娇娇出门时你便跟着保护她安全,她若是在家,你便随意吧!”

镇国将军府主人少,仆从已经够多的了,人人都各司其职,没有空余的位置。

贺子农有些委屈,他如今是楚二小姐的人了,可居然连小姐的面都没见上,就被闲置了。

这……

莫不是小姐嫌弃他昨晚没能被上官太医喝倒,反而自己先醉了吗?

他决定这几日若是无事,就躲在屋子里勤练酒量,一定要找机会一雪前耻!

楚娇这几日常常想,强留也无法扭转楚娉香消玉殒的命运,重生到底能做什么?

假若只能容她改变一件事,那她便要楚妍彻底脱离前世的生活,得一份好姻缘,过一段好人生。

不能再徐徐图之了。

递给汴阳侯府六小姐的帖子很快得到了答复,苏锦嫣亲自写了回信,“不见不散。”

这一日,阳光正好,和风煦煦,不冷不热。

楚娇领着楚妍盛装出门。

月笙楼的跑堂认出她二人曾手持九皇子的金卡,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两位小姐,是不是要准备天字一号房?”

楚娇笑着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不必了,替我找个视野好的位置便可。”

她顿了顿,“等会儿若是汴阳侯府的小姐到了,不许再收她银子。”

跑堂分外殷勤,“是。”

他立刻从门口的号牌处取了一个木牌,恭恭敬敬地领着两位小姐进了去。

月笙楼的规矩,是进门先付费,多付也无妨,等到结算的时候多退少补便可。

也有许多常客在此地开了户头,存了一大笔银子进来,花销都在账上扣。

一个木牌对应一个包间,跑堂的将银票和号牌对应,不会搞错。

很快,姐妹两个便被带到了二楼一处清雅的包房,不大,但足可坐得下四五个人。

包房并不是正对戏台的位置,但也不算偏,视野还算不错。

楚娇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些瓜果糕点,酒菜等人来了再上。”

侍女训练有素地将果盘和点心盘上了,又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便就退下。

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楚妍。

她胖乎乎的小手握着叠得四四方方的银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将钱花出去,居然有一些惆怅。

二姐怎么了?

怎么忽然大方起来了?

二姐不抠门的样子,为什么让人觉得那么陌生?

她都有些不习惯了呢!

楚娇笑了起来,“是不是被我的大方惊呆了?”

楚妍点点头,“确实是。”

她撇了撇嘴,“不是说好了,你给钱,我请客的吗?”

楚娇揉了揉小胖妍的头发,“傻子,给你零花钱还不好吗?”

她顿了顿,“你若是想不通,就当我忽然良心发现,将以前坑了你的银子都还给你了便是。”

青柳巷那边养着二十几口人,所以她才过得抠抠搜搜的。

这几日接连赚了几票,手头宽裕了些,哪里还能像往日那样只进不出?

有闲钱在手,她也愿意宠着妹妹的。

这理由倒是不错,楚妍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

她哼了一声,“这倒是,你坑我的银子算起来比这可多多了,这还没有算利息呢!”

楚娇笑得宠溺,“是是是,以后等我有了钱,再还你利息。”

戏台上一出“周处打虎”刚演完,掌声雷鸣,不断有豪客送上赏赐,气氛热闹得紧。

楚妍不时回头张望,“苏六小姐什么时候来?”

能认识新朋友,她也很期待呢……

苏锦嫣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个大大的尾巴。

楚娇见到来人,挑了挑眉,“苏三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言语中颇有些别样意味。

女孩子的聚会,一个大男人来凑什么热闹……

苏锦峦尴尬地一笑,“我妹子年龄还小,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家里长辈不放心。”

其实是他对楚娇有些防备,总觉得这丫头古怪得很,生怕自家妹妹着了什么套吃了什么亏。

苏锦嫣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什么家里长辈不放心,父亲母亲都很乐意我出门来玩,是你非要跟着来。”

一下子就被拆了台。

苏锦峦更尴尬了。

不过,既然已经豁出了老脸,那此时离开,反而前功尽弃。

就算是如坐针毡,也得忍到结束的那一刻。

他含含糊糊打哈哈,“好不容易今日休沐,说来这地方我也许久没来了,过来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楚娇大约猜到了苏锦峦的用意。

她笑一笑,也不和他计较,拉过两个丫头便给她们介绍起来。

果然,小胖子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楚妍和苏锦嫣体形相仿,兴趣相投,连生日都只差了十几日,聊了几句就相见恨晚,恨不得立刻结拜为姐妹。

两个人坐在右侧的椅子上一边看戏,一边叽叽喳喳闲聊,时不时咯咯笑,气氛融洽又欢快。

楚娇对苏锦峦笑着说道,“你看,这两个丫头真是投缘。”

苏锦峦咳了一声,“是啊,挺投缘。”

原来,是让两个妹妹交朋友来着,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一个包间,两种气氛,那时晴这时雨。

在长久的沉默中,楚娇忽然开口,“苏三哥哥,你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吧?你我自小就相识,彼此算得亲近,有话你就说,莫要吞吞吐吐的,反而见外。”

第75章 潇潇

苏锦峦怔了怔,他确实有满腹的话想要问,正在思量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出口。

没想到,她居然都不给他含蓄的机会,就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他咳了一声,“其实,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对小旭是什么样的感觉……”

楚娇皱了皱眉,“小旭?”

她以为苏锦峦要问她赌术一事,她也知道对于东山围场的事,作为也在现场的金刀护卫小队长,他也有一些疑惑。

没想到,问的却是小旭。

她自然地说道,“我和小旭自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如同亲人一般。难道你对他不是这样的感觉?”

苏锦峦眼神复杂,“皇贵妃娘娘数次要给小旭选妃,都被小旭拒绝了。”

他顿了顿,“他说,他有心爱的女子。”

楚娇怔了怔,好半天才说道,“他居然没有跟我提起过……”

她撇了撇嘴,“是哪家的姑娘?”

是霍三小姐霍伶吗?

前世的九皇子妃就是霍三小姐,他们成婚之后,确实听说琴瑟和鸣,是一对神仙眷侣。

苏锦峦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子都看得出来九皇子对楚娇一往情深,就只差将心窝子掏出来给她了,可她却……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好半晌,他才长长叹口气,“我知道你和他青梅竹马,关系亲密,但到底男女有别。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有了心爱的女子,将来必定会娶妻成亲,那以后……与他相处之时,还望多加注意,莫要让未来的九皇子妃难做。”

楚娇一时有些失落。

赵旭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男孩子了,在她心里,他就如同她的兄弟一般,是无法割舍的亲人。

她知道总有一天,赵旭会和霍伶成婚,生儿育女,组建家庭。

那时候,他的妻子和儿女,就会成为远比她重要得多的人。

但那是几年后的事。

她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要和小旭慢慢地疏离了……

苏锦峦见她神情哀伤,一时便有些不忍。

他低声说道,“若是你喜欢小旭,也可以将他争取过来,这样你们就可以永远亲密无间了……”

楚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傻话呢?”

她言语中不免带着几分教育的口气,“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哪怕兄弟姐妹,也总会有长大的一天。那时候,我们都会有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

难道我们要为了永远将朋友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就去破坏他的婚事,毁掉他未来的生活吗?

苏三哥哥,你这种想法可有点太自私了,你得改改!”

苏锦峦觉得自己的一口老血都快要喷出来了……

什么?他自私?

天可怜见!

他只是想,万一楚娇也对九皇子有意,那正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就别错过了……

谁料到,居然被这么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也好,这么看来,还是他多虑了。

楚娇但凡对九皇子有半点男女之情,就说不出这通话来……

苏锦峦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确实有点自私,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他得找个机会让小旭明白,楚娇只将他当兄弟,从来都不曾想过要给他当新娘。

楚娇笑了起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三哥哥,好样的!”

她顿了顿,“对了,上次你好像说,钟粹宫那边似乎要对我有什么动作?可我这些日子以来,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要刁难我的……”

苏锦峦抿了抿唇,“贤妃与二皇子之间似乎有点……误会,他们母子交恶,贤妃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对付你?”

他接着说道,“再说,你家里出了事,陛下颇为体恤关怀,这种时候,没有人胆敢顶风作案,和楚家过不去。”

外人不知道,是楚娇提供的方子让太后娘娘的病情好转,慢慢恢复生机。

他们都以为,是因为楚娉都意外身亡,让陛下对楚家颇为照顾,这才有源源不断的赏赐进了镇国将军府。

这内情,除了楚娇和陛下,也只有六皇子才知道。

楚娇张了张口,“原来是这样……”

亏她还摩拳擦掌,就等着贤妃来找她麻烦呢!

不过,她虽然不怕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落个轻松有什么不好的?

这么想着,她对剽窃上官曜的心血又多了一重愧疚。

欠了这么大大大大的一个人情,怕只能肉偿了……

该问的,苏锦峦已经问到了结果。

看样子,今日也不是什么鸿门宴,就只是楚娇介绍两个小丫头认识而已,是他多疑了。

他也不想在女孩子的聚会里横插一脚,便起身告辞,“汴阳侯府的马车就在门口,等会麻烦楚二小姐送我妹妹上车。”

楚娇连忙点头,“我请了苏六小姐出来,定会安全送她到家的,苏三哥哥,你且放心。”

送走了苏锦峦,楚娇这才有空安安静静地听戏。

戏台上的“沉香救母”才演了一半,忽然有个中年文生上台来说道,“甲字一号房的公子赠金两千两点潇潇姑娘一曲凤求凰。”

楚妍还是第一次知道,戏演了一半,就能强行换台的。

她一脸震惊,“我的天哪,这甲字一号房坐的是什么人,两千两银子居然就只听一曲?这也太奢靡了吧?”

想她五两银子都要攒许久,两千两银子啊,得她多少年的零花钱……

什么时候,京城里的人已经有钱到这种地步,都不把钱当钱了?

苏锦嫣也很震惊,“我的乖乖,这什么潇潇姑娘唱的就这么好听?一曲能值两千两?”

楚娇也打起了精神。

月笙楼的潇潇姑娘,她倒是听说过的。

据说此女乃是月笙楼的头牌,天生一把般的好嗓子,通灵清透,恰似仙音。

京城的有钱人太多了,一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的大有人在。

她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傻丫头,两千两银子又不要咱们花,蹭着听听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琴弦骤起,在悠扬的琴音中,一道清丽宏婉的声音咿咿呀呀响起,“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楚娇脸色一变,“这声音好耳熟……”

第76章 撞墙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终了,绕梁三尺,久久安静之后,才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楚娇不通音律,但好不好听还是知道的。

这潇潇姑娘的嗓音空灵清澈,却又甘醇浓冽,多有变幻,似有魔力,紧紧地抓住了听者之心。

但让她凝神静思的,却是这声音的主人。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潇潇姑娘该不会就是……

但要她去证实自己的想法,就只能想法子去见一下真人。

而这月笙楼里的姑娘,要见一面,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她一曲便要两千两,谁知道要多少银子才能唤她过来一见?

楚娇的银子都是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她低蹙蛾眉,心想,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四下的包房响起阵阵喝彩声,“好!”

“果真是潇潇姑娘,这把之嗓音,确值这两千两!”

“甲字一号房的公子好眼光!”

“某等白白听了这等仙曲,实在受之有愧。来人,取百两赠予潇潇姑娘!”

“甲字三号房王公子南海血珊瑚赠潇潇姑娘!”

“甲字六号房郑公子夜明珠一对赠潇潇姑娘!”

……

一时之间,赠金潇潇姑娘的喝声此起彼伏,人们像是疯了一般,源源不断的赏赐送上戏台堆积如山。

楚妍和苏锦嫣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太魔幻了吧?

就算唱得再好,也就只是一首歌而已,有那么夸张吗?

楚娇笑着摇了摇头,“别傻了,商家的营销手段罢了,这些赏赐里少不了月笙楼的托。有人捧,有人托,剩下就是些跟风的傻子罢了。”

她撇了撇嘴,“早知道赚钱那么容易,我也该往这里动动脑筋的……”

楚妍张了张口,“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果然这月笙楼不是我这种单纯可爱的小天真该来的。”

要不是她根红苗正,这乍一见识红尘锦绣灯红柳绿,可不是要以为这世间都是如此吗?

但事实上,两千两银子已经足够一个普通百姓之家安稳地过一辈子的了。

这还是在京城,夏国最富足的地方。

像西宁北疆那样的苦寒之地,路有冻死骨,挨饿的百姓还不知凡几呢……

苏锦嫣轻轻拉了拉楚娇的衣裳,“楚二姐姐,我们……我们回家吧……”

她听出来那疯狂地要追赠银两的人中,有熟悉的长辈,若是碰见了,岂不是尴尬?

想不到,平日里刻板肃穆的人,也有毫无理智发疯的时候,真是让人汗颜啊!

还是走为上!

楚娇点点头,“也好。”

声色犬马,确实不适合小朋友,倒是她思虑不周了。

楼梯在尽头。

三人从长长的走廊离开,一路看到旁边的包房。

珠帘低低垂着,影影绰绰露出里面的情形。

苏锦嫣将头撇过,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走快点……”

甲子六号房内,是她本家的一位叔公,在家中也算德高望重。

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小辈稍微奢靡一些,就要大篇大论,没想到却……

唉,真是丢人!

苏锦嫣只顾自己低头,却忘记了看路,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一堵“墙”上。

“哎哟,疼死我了!”

她抬起头来,猛然发现,撞到的根本就不是墙,居然是一个人。

那人身高约莫有六尺,粗壮得像一头牛,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身上穿了夏朝的衣裳,但五官深邃分明,一看就知道是西域人。

他身后带着两个一般高大魁梧的随从,凶神恶煞一般挡在了苏锦嫣的面前。

年轻轻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个?

苏锦嫣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你们……”

楚娇连忙将小丫头拦在自己身后,“我家妹妹并非有意冲撞尊驾,还请海涵。”

那男人冷淡地看了楚娇一眼,许是怕动静太大,惹人注意,抬了抬手,“退下。”

两个随从应声离开,步履整齐。

等到这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苏锦嫣绷紧了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吓死我了……”

楚娇不敢再耽搁,连忙领着两个丫头出去。

她答应了苏锦峦要亲自送他妹妹回家,便让苏锦嫣上了自己的马车,令汴阳侯府的车在后头跟着。

楚妍拍了拍胸,“今日,真是好生惊险……”

先是金钱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后来又遇到了野蛮如牛的西域人。

苏锦嫣也是一阵后怕,“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黑那么壮的西域人……”

自从夏国和锦国何谈,京城就陆陆续续开始出现高鼻梁深眼眶的西域人,倒也不算稀奇了。

但那些都是来夏国经商的商贩,总是笑脸迎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可今日她不小心撞到的这个,却截然不同。

楚娇目光微闪,低声说道,“好啦,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她微微一笑,“就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苏锦嫣点头如同捣蒜,“对对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若是要细细追究,那不免要牵扯出本家叔公的事。

叔公不要脸面,她还要脸呢!

只当不知道,是最好的结果……

楚娇抱歉地说道,“说来是我不好,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月笙楼,原本是想那里是京城有名的玩乐处,但不曾想到你们两个年纪尚小,不适宜见这些。”

她顿了顿,“这样吧,过几日我请你到我家里来,我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给你赔罪,如何?”

楚妍悄声对着苏锦嫣说道,“我劝你最好别答应,我二姐做的菜……呵呵……谁吃谁知道……”

两年前,她有幸尝了一回黑成炭的红烧肉,接连拉了七天肚子,整个人都瘦虚脱了。

苏锦嫣却噗嗤一声笑了,“好呀,楚二姐姐亲自下厨,我自然是要来的。”

楚妍拿手肘碰了新结交的好朋友一下,“喂,你真不怕啊?”

苏锦嫣笑着说道,“你二姐烧菜再难吃,能有我娘做得难吃?”

她言语中居然还颇有些自豪,“放心吧,我能承受的!”

楚娇无语。

她头一次做菜,确实有些吓人,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嘛。

难道人就是一成不变的吗?

她也可以进步的啊!

第77章 生珠

将苏锦嫣安全地送回了汴阳侯府,楚娇这才和楚妍回转。https://

马车上,楚娇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楚妍忍不住问道,“二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自从大姐突然走后,她就变得有些敏感,特别在意家里人的情绪。

所谓一夜长大,或许就是如此。

楚娇也不瞒她,“刚才苏六小姐撞到的那个西域人,若我所料未错,身份应该不寻常。”

她顿了顿,“他的两个随从步履整齐,踩步有力,他们的手上有握弓磨出来的老茧,手掌关节处和食指中指都特别厚实,是箭手没错。”

楚妍张大了口,“锦国人?”

她的父亲跟着祖父镇守西北边疆,长期与锦国的军队作战。

所以,她对锦国人的外貌和习性也有些耳闻,总比京城其他的贵女要熟悉一些。

楚娇点点头,“锦国人,而且是锦国的军人。”

她低眉凝思,“我瞧为首的那个,身型样貌,倒是有些像一个人。”

楚妍连忙问道,“谁?”

楚娇轻轻吐出三个字,“拓跋晖。”

匆忙一眼,她其实无法确定今日撞见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拓跋晖。

锦国人的长相具有普遍性,都是五官深邃分明的,高鼻梁,深眼窝,肤色也比较黑。

一眼望去,个个都长得差不多。

但那个男人身上有死气,而且还很浓,这是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气味。

前世,她只是在和谈的庆典上偶遇过拓跋晖一回。

她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曾闻到过这种深浓的死气。

那气味让人很不舒服,她印象深刻,不会记错……

楚娇知道半年之后,朝廷就会开放与锦国的通商贸易。

到时候,两国之间常有来往,在京城的锦国人也会比现在还要多得多。

但那是半年之后的事。

拓跋晖是锦国的兵马大元帅,地位就和祖父在夏国一般。

他是锦国镇守西北疆域的主帅。

就算两国已经和谈,签订了百年休战的约定,但具体的细节尚未定下,锦国派来夏国的使节团至少还有三个月才能到达。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

他应该像祖父一样,日夜坚守边疆,以防任何变故,而不是出现在京城。

身为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拓跋晖这个名字,相当于不共戴天的仇人。

楚妍满脸恨意,“早知道是他,刚才我们就不该那么怂!”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大伯父当年就死在了这个锦国恶魔的手中。

而她的父亲也在战场上数次在这个人手里吃亏。

楚娇将妹妹搂在怀中,柔声安慰,“傻瓜,在不清楚对方来夏国是什么目的之前,打草惊蛇并非益事。”

对于楚家而言,拓跋晖是仇敌。

但两国已经言和,前尘往事便不能再拿出来多说。

毕竟是打仗,刀枪无情,大伯父死于拓跋晖之手,但拓跋晖也有亲人朋友死在了楚家军的手上。

这是笔糊涂账,根本算不得。

她柔声说道,“妍妍,姐姐将这事告诉你,便是不再将你当小孩子。所以,你也不要有小孩子的意气。这件事,我会告诉我父亲,不论如何,敌国的主帅到了我夏国的京城,这总不是一件小事。但我们两个就不必再多管了,好吗?”

楚妍点点头,“嗯。”

越是经历的事多,越是发现自己的渺小。

她还太小了,也不够有本事,有时候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别提保护家人了。

姐姐说得对,她要变得强大!

楚娇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你放心吧,有我们楚家在,那个拓跋晖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她顿了顿,“我最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

楚妍抬头,“什么?”

楚娇凑近她耳语几句,“你觉得怎么样?”

楚妍忙不迭拍手,“当然好啦!”

姐妹两个一路窃窃私语,很快便就到了镇国将军府。

永安县主偶感风寒,卧床在家休息。

恰好兵部无事,楚二老爷便先行回家照顾妻子。

楚娇听说父亲在,立刻便去了母亲的院子求见。

她将今日在月笙楼所见告诉了楚二老爷,“我不曾见过拓跋晖,但那人的样貌气质却与韩爷爷口中无误。听闻拓跋晖手下最亲近的铁卫都擅长骑射,他的两名随从恰好都用弓。”

无法告诉父亲她前世的经历,所以只能尽量用客观的描述来让父亲相信,今日在月笙楼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拓跋晖。

楚二老爷面色微凝,“锦国和谈的使节还有数月才要进京,也不曾听说陛下提前邀请了对方的兵马大元帅来此。”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不安,“若你所料果真,那我们不得不防……”

楚娇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父亲,您可以去见六皇子。”

月笙楼偶遇,也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就算此刻回转去调查,恐怕也可能人去楼空。

何况,在世人的眼中,她毕竟从未见过拓跋晖。

父亲能将此事报给谁?

兵部尚书吗?还是陛下?

不知该如何上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唯有六皇子……

倘若拓跋晖是陛下请来,那六皇子必然会知情。

倘若不是,他身处高位,能调动京畿,自然也能部署防备。

算是稳妥的办法。

楚二老爷点点头,“也好。”

他指了指屋内,“你母亲风寒未好,正是虚弱的时候,我先去忙公事,你替我好好在这里照顾照顾她。”

说罢,他便匆忙走了。

楚娇刚一进房,永安县主哀怨的眼神就像是一株株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向了她。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母亲看到是我,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嘛……”

永安县主努了努嘴,“哪有的事!”

心里却是闷得慌。

好不容易病一回,也能学学母亲教的那些绕指柔的伎俩,撒个娇什么的倒还挺有趣,就连那素爱冷着一张脸的老冤家也都温存了起来。

谁料到却被小冤家给破坏了!

真真是可气!

也不知道下一回得风寒得是什么时候了……

可惜。

楚娇坐在榻前,伸手去探县主的额头,“哟,有些烫嘛!”

她眼珠子一转,“上官太医治疗风寒颇有一套,我让人去请他来,吃两帖药就能好了。”

顺便,也让他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老蚌再生个珠……

娇媛

娇媛

第78章 有戏

上官曜来得很快。

他手法利落地替永安县主诊脉,只是普通风寒之象,不难治,吃过药发一身汗就能好了。

最近两个月来,他光是这镇国将军府的风寒就治了好几回,可以说,对治疗普通的风寒已经很有一手了。

他刚待要写方子,却见楚娇冲他眨了眨眼。

楚娇低声说道,“上官太医,能否借一步说话?”

家里太冷清了,想要一个弟弟或着妹妹,当然若有机会弟弟妹妹都有,那自然更好。

上官曜听闻她来意,沉默了一会儿,“那容我再替县主把一次脉。”

这一回,他的眉头紧锁,表情就要严重了许多。

永安县主原本觉得自己这种小毛病过几天就会好了,请太医都是多此一举。

但这会儿,上官太医形容严肃地坐在那,脉搏都把了两次,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她忐忑地问,“上官太医,如何?”

上官曜凝思半晌,才答,“办法倒是有的,却有些难。”

永安县主吓坏了,脸色一下子就发白,“我这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不该呀!不就是着了凉打了几个喷嚏开始的吗?才两日光景就变得这么严重?

上官曜安慰地说道,“在下会尽力而为的。”

他思忖片刻,洋洋洒洒写下了好几页的方子,递给了在旁边伺候着的嬷嬷。

楚娇便对他道,“上官太医,我送你出去。顺便就我母亲的病情,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永安县主的心拔凉拔凉的。

一个小小的风寒,娇娇哪里会这么郑重其事?一定是她哪里出了大问题。

楚娇送上官曜出去,两人并肩而行。

上官曜说道,“县主似有崩漏之症,应是早年生育时留下的毛病,未曾得到痊愈。”

崩漏之症未好,自然再难得身孕。

楚娇连连点头,“那应该要如何呢?”

上官曜笑了笑,“我已写下药方,先将风寒治好。等退热之后,便可进第二张方子,用月余,看是否能将崩漏之症根治。然后,再调理身体,将身子养好了,自然是有机会的。”

他顿了顿,“但此事急不得,须要徐徐图之。”

楚娇点头,“那是自然。”

她笑了笑,“家母年龄小,不欲让人知晓她尚有求子之心。还要烦请上官太医保密了!”

上官曜想了想,“这样,过两日我再过来一趟,秘密为县主诊治。今日也只以风寒录入,如何?”

太医院每一回出诊,除了要收回诊金,也要将出诊的情况记录在案。

这是规矩,也是凭据。

楚娇连忙谢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到了二门处,上官曜忽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来,“这是我新配的几颗药,你拿着。”

楚娇不解,“什么?”

上官曜古铜色的肌肤更深了,耳根后浮起可疑的红晕,“这药叫清明丸。”

他咳了一声,“算是一种急救之药,若是遇到紧要时候,含一颗在舌下,能清热解毒,滋阴养肺,缓解心脏不适。”

清明丸,楚娇自然是知道的。

那是上官曜的秘药,效用很是神奇,甚至连在中了迷药的情况下,用一颗就可保持清明。

这种药丸用了十三种珍贵的草药制成,有一味天雪莲,尤为难得,要制成需要花不少的心血和物力。

价值十分昂贵。

楚娇打开瓶子看了一下,满满的一小瓶,沉甸甸的。

她忽然就忍不住咧嘴笑,“为什么要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

上官曜的耳朵根红透了,“这……”

好半晌,他才说道,“上回我们去天清山,你无端被……人欺负了,后来,令姐就……”

楚大小姐的事满朝震惊,连他这个素来都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忍不住去打听了一番。

没想到,害死人的凶手,上回也在天清山。

他心里不安了好几夜,这才想法子制出了这种应急之药,希望能保她平安。

楚娇鼻子酸酸的,心里很是感动。

没想到这呆子看起来憨头憨脑,倒是挺有心。

于是,她心里便偷偷又给上官曜多加了一条:体贴入微,好夫君的不二人选。

上官曜见楚娇高兴,心里也甜滋滋的。

不过,他面皮薄,这可再没法继续和她待下去了。

他一翻身上了马车,急匆匆地就告了辞。

楚娇收好了瓶子,笑嘻嘻地回转,刚进永安县主的屋子,就听到了杯盏被摔倒的声音。

她一惊,连忙问道,“母亲,出了什么事?”

只见向来都风风火火的县主此刻就跟蔫了的黄瓜一样,又软又耷拉。

她脸声叹息,“她们非要我喝药。这药那么苦,又管不了事,我喝来干嘛?”

楚娇忙道,“谁说不管事了?”

她连忙叫嬷嬷再去煎一壶,转身就对母亲说,“上官太医说了,你这点小风寒,发一身汗就好了。”

永安县主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哄我了,上官太医分明说的是,我这病有些难。”

她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病来如山倒,没想到我永安败给了一场风寒……”

楚娇简直无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跺了跺脚,让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出去,然后才说道,“母亲,我怕你是误会了。”

将起源说了一遍,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人上官太医说的是这个,你想的是那个,这叫什么?鸡同鸭讲啊!”

永安县主怔了怔,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怎么了,病气好像一下子就都散掉,苍白的脸色也顿时回温有了血色。

她腾一下坐起来,扯起右手就去拉楚娇的耳朵,“你要死啊!这手可伸得太长了,这会儿都开始管你爹妈生娃娃的事啦?你要管倒也没什么,就不能跟你老娘事先通一口气?害我这心里吓得半条命都去了!”

说话时中气十足,哪里倒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楚娇一边讨饶,一边忍不住笑,“好啦,好啦,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她伏在那一动不动,生怕被扯痛了耳朵,嘴巴里倒是一刻不停,“母亲,我这不是觉得家里太冷清了,想要热闹一点嘛!您说说,家里除了您和父亲,谁还能担任如此重责?难道还要祖父纳妾再给我生个小叔叔不成?”

县主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不自禁将手松了。

她凑过身来,低声问道,“那你说,我和你爹生小弟弟这事儿,有戏?”

楚娇坚决地点头,“有戏!”

第79章 重游

有了新的目标,永安县主便一门心思地投入到了调理身子的大业中去,自然也就没有空闲去搭理楚娇。

楚娇乐得自在。

自在着,自在着,她居然觉得最近有些发闲……

也是。

手头宽裕,青柳巷那边的银子也给得足足的,一时半刻,不需要再为了银子搞事情。

拓跋晖的事也交给了楚二老爷处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走向她管不着,为国忧虑不是她的风格。

就连楚妍,最近也常不在家。

她自从和苏锦嫣一见如故,汴阳侯府就成了她的另一个家,很快又在苏锦嫣的带领下结识了许多别的闺蜜,小姐妹们整日里聚会,忙得都没工夫理人。

就连韩爷爷,自从接手了青柳巷,就不再闲在家中晒太阳,每日里也是早出晚归不见人。

楚娇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成了爹娘不理姐妹不要的闲人……

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六皇子却忽然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六皇子指着上官曜说道,“表妹,听说你先前就在上官太医这里治疗脑疾,只是苦于不能系统根治。这样,我将上官太医从太医院借调到了景泰宫,以后他便可随时去给你治病了。”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像是一个做了好事想要求表扬的小孩子。

楚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用治脑疾的法子留住上官曜,并不是真的为了治病,主要目的还是撩汉子。

六皇子毕竟是她上辈子的夫君,这辈子虽然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了,但他这巴巴地给她送男人来,是不是也有些奇怪?

上官曜倒是很高兴。

反正他在太医院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医,平日里宫人有什么头痛脑热的都轮不到他,闲得慌。

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最需要他的地方发光发热。

何况,是给楚二小姐治病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觉得这个品味任性的小姑娘有些有趣呢……

六皇子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挺地道,表妹一感动一高兴说不定以后就能给他点好脸色看看。

他高兴地嘱咐上官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有进展也尽快向我报告。好了,你们就开始治吧,我还有些要事,得先回宫。”

楚娇眼看着六皇子开开心心地翻身上马离去,心中居然百感交集。

这……

怕不是个二傻子吧?

上官曜咳里一声,“楚二小姐,那咱们就出发吧!”

楚娇愣住,“出发?去哪?”

上官曜看了她一眼,“天清山呀……要治疗你的脑疾,找回你丢失的记忆,第一步就要故地重游。”

他顿了顿,“楚二小姐既然是在天清山摔着的,那地方我们这些日子恐怕得时常去了。”

楚娇笑了起来,“那好吧。”

也好,反正闲着无聊,出去游山玩水踏踏青总是好的。

她眼波微动,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嗯,天时地利人和,撩起汉来说不定也事半功倍呢。

再游天清山,准备就比第一次要充分多了。

当然,尾巴也更难甩掉。

黄芪背着药箱紧跟不放,从镇国将军府开始就打开了全身的警觉,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甩了去。

他对着碧桃说道,“我家公子是六皇子借调出来替楚二小姐诊病的,回头还得跟六皇子回禀。”

言下之意,这是奉命行事,非私下行为,他身为公子的药童,得时刻跟着。

碧桃翻了翻白眼。

她家小姐何许人也,若真的想要甩掉黄芪,就是给他装两对马蹄子,他也跟不上啊。

碧玉笑着说道,“黄芪小哥哥,我和碧桃搬这些点心太费事,你力气大,能不能不帮我们?”

她说话声音柔柔的,笑容甜甜的,黄芪的心一下子就荡荡的。

再也顾不上叽歪别的,便上前来帮着搬东搬西。

上官曜见这阵仗也有些惊讶,“这是做什么?”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情况,还以为他们是去郊游……

楚娇笑嘻嘻地说道,“天清山距离城中有些距离,附近没有像样的酒家,到时候若是肚子饿了,都没处去寻吃食。”

她指了指一个个精致的食盒,“我叫人做了些简单的吃食,到时候垫子一铺,便可食用,就不必急着找地方吃饭了。”

虽说已经到了四月下旬,天起逐渐热了起来,但山里却还是十分清凉的。

就当是去野餐好了,想来十分惬意。

上官曜觉得,楚二小姐思虑周到,想得十分妥帖,便也点了点头。

既然开始了治疗,那以后见面的日子长着呢,楚娇便也不打草惊蛇,愿意慢慢地放这根风筝线。

她这次没有心急,自行上了马车,而让上官曜与黄芪坐了一车。

黄芪倍觉安心,“还好这楚二小姐学会了守礼,我也不必再为公子提心吊胆了。”

虽然公子生得并不算俊俏,但那也是他的公子,若是被人占了便宜去,他也是会自责的!

天清山到了。

今日太阳有些晒,湖面上光秃秃的,热得慌,楚娇便不再考虑游湖。

她转头对着上官曜说道,“上官太医,不如我们直接上山吧?”

上官曜自然没什么不好。

事实上,他着急要摸清楚楚二小姐的病因,一心就想着要去山顶上。

最高处的亭子里,楚娇还没有落座,碧桃连忙说道,“小姐,再等一下。”

她手脚麻利地铺了张垫子在石桌上。

碧玉则将茶水点心连瓜果盆一块儿上了,“小姐,我和碧桃去附近转转,就在左近,若是有事,你只管唤一声便是。”

黄芪抱着药箱站在旁边。

碧玉笑着问道,“黄芪小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去逛逛?”

这诱惑实在很大,但黄芪却还是咬紧牙关摇摇头,“不了,我要守在公子身侧,万一若是需要,我还得帮忙。”

上官曜笑着摆了摆手,“黄芪,把药箱放下,你去玩吧。”

今日只是了解情况,施针用药都为时尚早,并不需要用到黄芪。

公子既然都这样说了,黄芪便只能说道,“那好吧!”

他警戒地看了楚娇一眼,“我就在左近,有事公子就喊!”

第80章 猛药

天气晴好,山顶遮阴,清风徐徐,满目盛景尽收眼底。

身前石桌上,铺的是锦绣花团的绸布,摆的是色香味俱全的吃食,连茶饮都还冒着热气。

眼前少女笑颜如花,声音如同泉水叮咚清冽动人,娓娓诉说着往事种种。

若不是此时在治病,上官曜都觉得自己要醉了。

他咳了一声,勉强将自己要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楚二小姐,不如来谈谈两年前的事吧?”

楚娇笑了笑,“两年前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她睫毛微微垂下,“就闲来无事到此地玩耍,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从这里摔了一跤。”

对老实人撒谎太简单了。

难的是自己的心——总觉得骗上官曜这样憨傻憨傻的大黑个有点罪过啊!

但不骗又是不行的,她受伤是因为爬自己家的围墙一时没踩准,说在天清山摔的不过只是为了哄他出来玩……

上官曜认真地问道,“楚二小姐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摔的?从哪里摔到了哪里?”

这些细节攸关后面的治疗,必须要弄得很清楚,这样才方便他判断当时她受伤的位置。

楚娇含含糊糊地比划着,“就是这样摔的,大概从这里摔到了那里。”

她一晃脑袋,“哎呀,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上官曜皱着眉头演示了一遍,越发困惑了,“这样摔是怎样摔?这……没法从这里摔到那里啊……”

他不断地比划推演,只觉得乱成一团。

楚娇咳了一声,“上官太医,茶水都要凉了呢……”

她不由分说将杯盏递到他唇边,差一点就要亲手喂了进去,“先喝完茶,再想吧!”

茶喝完了,上官曜刚要再发问,一个剥了壳的葡萄就送到了他嘴边。

“上官太医,尝尝这果子,可甜呢!”

楚娇忽悠人的本事算得很好,连贺子农这样老奸巨猾之辈都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何况上官曜这样的愣头青?

她目光微动,柔声道,“上官太医和我说说这络子的故事吧……”

也不知道是少女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里的风景太美,上官曜心中一荡,居然眼泛泪光。

“我是祖母从街头捡回来的孩子……”

这故事楚娇从前已听过一遍,但此时见他说得动容,仍不免为他心疼难过。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拂过,“莫要担心,你总能找到你的父母家人的。”

上官曜连连摇头,“不,楚二小姐误会了。我想要知道这络子的来历,倒也不是想要找到父母家人。”

他声音略带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承蒙义父不弃祖母疼爱,也自长成了大人,已经不再是当初孤苦无依的孩童。我只是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被放弃了,是蓄谋已久还是意外,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对他而言,意义却毫不相同。

想要知道这真相,算不算是太执着?

楚娇望着上官曜在光影下越发分明的五官,他略显深沉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心中隐约起了一点涟漪。

他的相貌和寻常的京城人士不一样,看起来倒更像是西北边塞那些小城的子民。

比锦国人的高鼻梁大眼窝要细腻一些,但比起普通的京城百姓却更粗犷。

她前世就曾怀疑过,上官曜恐怕是锦国人和夏国人的混血。

只可惜,她后来沉浸于自己的悲伤痛苦,无暇去做任何考证,自然也就让自己的怀疑白白地随风而去。

上官曜见楚娇定定看他,不觉红了耳根。

他磕磕绊绊问道,“楚二小姐……在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娇灿烂地一笑,“我瞧你好看得紧,多看几眼。若有冒犯,那我下次注意点。”

“轰”,上官曜整块面皮都红了,好在他皮肤黑,看起来就只是肤色更深了而已。

楚娇知道这傻大个不经逗,也怕逗坏了他下次起了警觉,就再没有这种独处的机会。

她连忙掩嘴笑,“我祖父常年在西北边境驻扎,我想,也许我是从他那学会的络子。”

上官曜目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不瞒你说,我的样貌确实有些像西北那边的人。”

他顿了顿,“所以,我努力结交西北来的朋友,西北十六城,我都打听过,但没有人懂得这络子的打法……”

楚娇安慰他,“这种事,急不来的。说不定哪天你无意中就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呢?”

两个人聊着聊着,不觉桌上的吃食便都扫荡光了。

天色不早,碧桃和碧玉适时地从台阶上来,“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收拾打包一气呵成,楚娇便笑着对上官曜说道,“今日第一次治疗,有老了。”

上官曜看着拾阶而下的少女袅袅婷婷离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黄芪问道,“公子,今日的治疗顺利吗?”

上官曜怔了怔,“治疗?”

咦?好像聊了一箩筐他的闲事,居然连楚二小姐是怎么摔着的都没有问出来……

果然圣贤书上没有骗人,漂亮的女人都是能缠人心魂的魔,不知不觉便将他的神思都荡开了。

但他怎么好意思在黄芪面前承认?

他咳了一声,“治疗,自然是顺利的。”

说罢,他挥了挥衣袖,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上官曜到山脚下时,楚娇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车夫恭敬地说道,“小姐吩咐,一定要将上官太医安然无恙地送回秦首座的府上。”

上官曜觉得心里空空的,有一点不可名状的失落。

黄芪却比来时踏实多了。

他心想,自己就是想太多了,人家楚二小姐如花美貌,怎么能看得上公子嘛!

公子爷的品性医术自然是没话说的,但单单若只论这张脸……

黄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小脸蛋,脸上闪过一丝绯红:论美貌,公子还不如他呢!

楚娇轻轻松松和想撩的汉子看了一日的风景,心情很是愉悦。

她觉得自己的思路对极。

母亲常说,夫妻之间只有棋逢对手旗鼓相当时候才最有趣,一边倒的姻缘多少都有些隐忧。

才不是呢!

从前六皇子倒是聪明,可她和他在一起快乐的时光太短暂了,后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糟心事。

可上官曜却不一样。

他简单纯粹没有什么心思,论心机智谋,输她一万个。

可她和他在一起时,所有的节奏都由她一人来掌握,张弛之度,全在她心,很舒坦。

摇曳的马车里,楚娇将脑袋靠在了车窗上,“未免夜长梦多,横生变故,看来我得找机会下点猛药了!”

第81章 心仪

六皇子十分关心楚娇治疗的情况,亲自去问了上官曜几次。

上官曜说,“人的头脑结构复杂,是何机理尚未可掌知,不敢贪功冒进,须当徐徐图之。”

六皇子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而且,找回记忆这种事,也和平常的治病救人不一样。

对于楚娇而言,能找到那些丢失的回忆,自然是锦上添花。

但找不回,也并不妨碍她有滋有味地生活。

所以,他便也放下心来,安心处理政务。

太后娘娘自从得到了“观音大士托梦所赐”的药方之后,病情倒是一日千里地好转起来。

最近这两日,她醒转的时候已经变多,渐渐地,每日总有三四个时辰是醒着的。

太后娘娘身子略好一些,就召见了安阳大长公主入宫陪伴。

她这一病数月,于世事一无所知,这好不容易醒了,自然要将这朝野内外的遍。

于是便就知道了陛下发愿抽取凤签婚配六皇子冲喜的事。

又知道了未来六皇子妃被户部尚书之女嫉妒谋杀落水溺死之事。

还知道了楚娇夜梦观音得到治病良方之事。

太后娘娘的心情悲喜交加,跌宕起伏,像是坐了过山车。

她当即叹道,“安阳,哀家这次能够醒来,镇国将军府楚家功不可没。可怜楚家的大姑娘被人所害,说是嫉妒,归根到底,也还是皇家没有保护好她。这件事,哀家一定要好好补偿!”

安阳大长公主说道,“陛下和六皇子替楚大姑娘找到了害死她的真凶,也算告慰她在天之灵。”

她顿了顿,“若是太后娘娘心里过意不去,非要补偿,我倒是有个想法。”

太后娘娘和安阳大长公主原本就是闺蜜,后来又成了姑嫂,感情亲密,不与旁人。

她连忙道,“安阳,你快点说,只要哀家能够做到,一定去办!”

安阳大长公主道,“不是我为了自己的亲家说话,楚家世代忠良,为了夏国保家卫国,多少儿郎牺牲在了战场上。却从未怕苦退缩过。但有一桩,却是整个镇国将军府的心事。”

她顿了顿,“楚大姑娘的父亲楚破虏将军八年前为国捐躯,但因为有些不尽不实的传言,陛下却一直都未曾给他行过国礼追封谥号……”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此事我也听说过。”

她想了想,“也罢,有机会我与皇帝说道一下。楚家满门忠烈,是不能让忠臣寒心了。”

安阳也不多说,有些话点到为止,该怎么做,太后娘娘自有分寸的。

太后娘娘顿了顿,忽然又说道,“娇娇素有孝心,这次若非她,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脸上有了笑容,“说来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娇娇了,安阳,你明日过来的时候,带上娇娇可好?”

其实,太后的孙女也不少。

就是陛下膝下,也有好几位公主。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公主大多被教得端庄大方温柔贤淑,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规矩有余,有趣不足。

太后娘娘本身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当年闺中时,没少和安阳大长公主结伴胡闹肆意京城。

虽说母仪天下之后,对外总要装装样子,但内里,却还是小时候恣意的性子。

所以,在一众小辈之中,她倒是独爱霸道任性之名在外的楚娇。

这孩子,够带劲,有她年幼时的风范!

安阳大长公主自然称好。

她从太后宫里出来,对着蓝姑说道,“你亲自去一趟镇国将军府,先知会县主一声,明日我带娇娇进宫觐见太后娘娘。”

楚娇一听说要进宫,眉头就已经先皱好了。

但一想到是太后要见她,心还是一软,“太后娘娘对我素来都极好,她大病初愈想着我,我总不能找借口不去!”

思来想去,还是去吧。

反正不进宫是想要躲着六皇子不愿意记起前世的哀伤回忆,可这些日子来,她见六皇子还少吗?

有些事,是躲不开的。

反而坦荡荡的,还能好过一些。

一大早,楚娇就换上了鲜艳的服色,头上没有插簪子,反而学着男孩子一般戴了个紫金冠。

永安县主淬了她一口,“你这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也不怕太后娘娘看了觉得碍眼。”

自己的女儿吐槽归吐槽,但心里却还是觉得娇娇这样美美的,别有一番英气。

主要还是她遗传得好!

楚娇嘿嘿一笑,“太后就喜欢我这样。”

她傲娇地昂起了头,“母亲不信?看等会儿太后娘娘有没有赏赐就知道了!”

整个夏国都知道陛下是最孝顺的儿子,谁能得到太后娘娘的欢心,陛下也会另眼相看几分。

所以宫里的娘娘们便都极尽淑女的标准来培养自己的女儿,好能得太后的赏识。

但素来以“端和宽厚”为名声的太后,其实是个脱缰的野马,那些娘娘们拍的马屁便都拍到了马腿上……

也只有楚娇,任性妄为的真我,却得到了太后的宠爱。

人人都以为太后喜欢她,是因为安阳大长公主。

其实,太后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年轻的模样,这份率真如此珍贵,才值得好好保护。

安阳大长公主亲自来镇国将军府接外孙女。

她也有一阵子没有看到楚娇了,见娇娇又清瘦了一些,便有些心疼,“你不是喜欢吃太后娘娘宫里的点心吗?今日放开肚皮,多吃一些。”

楚娇靠在了外祖母的肩膀上撒起娇来,“嗯,我要吃好多好多。”

安阳大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也算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但细数起来,却也是个苦命人。

她大婚之后不久,驸马便就去世了,留下她腹中遗腹子。

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一对双生子,但出生时却死了一个男孩,只留下一个女孩。

按制,大长公主的女儿可以请封郡主。

但大长公主却不敢让孩子福泽过盛,一直等到女儿出阁时,才让先帝赐了一个永安县主的名号。

安阳大长公主唯独只有一个女儿,永安县主膝下也只有楚娇一个。

所以,楚娇便算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后人了。

岂能不疼爱?

入宫的马车悠悠荡荡,大长公主揉了揉外孙女的头发,“娇娇啊,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要成亲。告诉外祖母,你心里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大可趁着这机会,让外祖母向太后娘娘求一求……”

第82章 公主

楚娇一双星辰般的大眼睛眨啊眨,“若是我有了心仪的男子,少不得是要向外祖母求一求的。”

上官曜是她自己选中的未来夫君,但到底身份低了一些,这门婚事道长且阻,困难重重。

将来,少不得有要撒娇哀求的时刻,这会儿先在外祖母这边打个底也好。

马车悠悠,很快便入了宫。

太后娘娘刚醒了一会儿,正在吃药。

抬头见到安阳大长公主身后跟着个颜色鲜艳干净利落的小丫头,眉头就笑了起来,“娇娇,快点过来!”

她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笑容让她的脸色有了一丝生气。

奉命来照顾太后娘娘吃药的大太监李葵英心里便是一动。

他对着安阳大长公主行了礼,又转身向太后躬身,“老奴去向陛下复命。”

太后娘娘摆了摆手,“你去吧。有大长公主和娇娇陪着我呢,让陛下莫要牵挂。”

李葵英在经过楚娇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他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多谢楚二小姐的秘方,老奴的腿已经好多了。”

楚娇笑了笑,“那太好了。”

太后娘娘刚吃过药,口中含了一个蜜饯,招手对楚娇说,“娇娇,这蜜饯好吃,你也来尝!”

她素来是跳脱的性子,被关在这宫中久了,就越发渴望外面的生活。

只可惜,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得到了无尚尊荣的身份,让她的儿子成了天下之主,那自由便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楚娇活泼恣意,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连这头上束的紫金冠也颇和她心。

太后娘娘越看越欢喜,“彩衣,将陛下孝顺的那些罕见的瓜果零食都拿出来!”

她拍了拍楚娇的小手,“等会儿走的时候,瞧着哪几样好吃,再让人包一份回去。”

这时,宫人来回禀,“皇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和良妃娘娘携着几位公主前来求见。”

太后兴致缺缺,不怎么想见。

但到底都是儿媳妇,面子还是要给的,想了想,“让她们进来吧。”

陛下对元后一片赤诚之心,自她仙逝之后,再未立继后。

但这并不妨碍他后宫的女人如同江水般滔滔不绝地涌入。

如今,除了皇贵妃代掌后印治理后宫,还有贤良德淑四人在妃位,十来位贵嫔,美人更是数也数不清。

能有资格来觐见太后的,自然都是一宫主位。

来的还有良妃所出的五公主和六公主,德妃所出的七公主还有淑妃的八公主。

五公主已经说定了驸马,再过半年就要成亲。

六公主和楚娇同龄,性子有些木讷。

七公主和八公主都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却被调教成一板一眼的淑女,活脱脱的小大人,端庄得很。

众人向太后娘娘行了礼,和安阳大长公主问了安。

太后娘娘赐座。

贤妃刚死了最疼爱的三皇子,向来老实木讷的二皇子却不知道怎么和她生了嫌隙。

她心里正是委屈憋闷的时候,

这一到太后娘娘这里,却看到了楚娇坐在太后娘娘身侧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连她也吃不上的贡品。

新仇旧恨,一下子就都涌上来了。

她的目光狠辣而怨毒,缠在楚娇身上不放。

太后刚醒,只知道三皇子打猎的时候被野猪给吃了,但具体的情况还不了解。

她见状,便很有些不快,“贤妃,你一直盯着娇娇看,是何缘故?”

虽说是问话,但听起来却像是斥责。

贤妃眼中恶毒的目光一闪而逝,她很快恭敬地回答,“臣妾只是瞧见楚二小姐带着男儿用的金冠,觉得有些新奇,多看了几眼罢了。”

非要强调男儿,是想说楚二小姐不懂规矩。

太后目光一冷,“是啊,娇娇戴这金冠颇是飒爽,哀家也觉得好看。”

她顿了顿,“彩衣,我私库里尚有几个宝石打的金冠,你去找出来,赐给楚二小姐。”

贤妃好好地想要寻楚娇的不是,却被太后娘娘噼里啪啦打了脸,脸色一下子紫成了茄子。

淑妃和良妃都撇过脸去笑。

太后念及贤妃刚死了儿子,就算再嫌弃她,也还是不再计较下去。

她摆了摆手,“我身子好多了,承蒙你们记挂还来看我。好了,你们事多,我也不耽误你们,都各自散了回去吧!”

皇贵妃道,“既然母后这里有大长公主作陪,那我们几个就都不扰清净退下了。”

她看了一眼楚娇,对着太后说道,“楚二小姐好些日子没进宫了,要不然叫几位公主带她到处逛逛?”

太后想了想,“也好。”

她摸了摸楚娇的脑袋,“你外祖母要陪我一会,拘着你在这里也无聊,不如和你的表姐表妹们一块儿玩玩也好。”

五公主和六公主倒还好,但七公主和八公主稚嫩的脸上却闪过不耐烦。

她们都是天之骄女,端庄尊贵,像是一尘不染的明珠。

但楚娇跋扈顽劣的名声在外,毫无规矩可言,是她们平生最不愿意交往的人。

然而,太后娘娘的话,在这宫里,比陛下还要管用。

尽管不愿意,但这几位公主也都还是应下了。

楚娇看着七公主和八公主勉为其难的样子,也有些觉得好笑。

如果可以拒绝,她才不要和她们玩呢!

既挑剔,又无趣,难伺候。

但太后大病初愈,她想着还是尽量顺着老人家一些。

而外祖母,也应该很希望自己可以和这几位公主交好。

几位公主便带着楚娇去往了御花园。

如今正值五月初,天气越来越热,今日晴好,太阳正当空照,有一些晒人。

几位公主都有宫人打着伞遮阳,唯独楚娇,入宫没有准备,一时被晒得慌。

六公主心最软,她冲着楚娇招了招手,“太阳太大了,你来我这里躲一躲。”

七公主和八公主闻言便瞪了六公主一眼。

五公主笑而不语,没有说好,但也没有说不好。

楚娇对善意从来不会拒绝。

何况,六公主也是这几位公主中,她印象最好的。

她笑着谢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很快,便到了一处凉亭。

第83章 引开

才刚坐了没一会儿,七公主就忽然捂着肚子说道,“哎呀,我肚子疼。”

八公主连忙扶着七公主,“五姐六姐,我陪七姐回去请太医!”

两个人装模作样地走了出去,还没有出视线呢,就一溜烟跑了。

楚娇叹口气,这演技……也实在太糟糕了吧?丝毫没有得到她们母妃的真传啊!

六公主一时有些尴尬,“这……”

其他的话不方便说,但望着楚娇的眼神却有些抱歉。

五公主却笑了笑,“七妹八妹还小,拘不住她们,就让她们自己去玩吧。”

她语气淡淡的,既不热情,也不失礼。

自然有宫人将茶水糕点都送上,亭子靠近水边,一旁又栽了两排垂柳,倒是风凉得很。

五公主耐得住性子,安安静静坐在凉亭里,一边喝茶一边赏景,一点都不急躁。

当然,她也只是赏景,并没有开口和六公主或者楚娇说话的意思。

六公主见状,便更尴尬了……

她其实也不是个擅长言谈之人,但太后让她们姐妹待客,总不能就这样晾着客人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主动挑起了话头,“你比我小上几日,我可以叫你娇娇吗?”

楚娇是九月份的生日,这位六公主生在八月底,只比她大上几日。

人家又是公主,想要亲密一些唤她,自然不能拒绝。

她点点头,“当然啦。”

六公主笑了笑,“私下里,你也可以叫我福珠。”

她封号长宁,福珠是她的小名。

两个人略聊了几句,觉得还算投机。

但五公主却似乎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平静的湖水荡漾,也波澜不惊。

六公主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五公主,暗暗摇了摇头,对着楚娇说道,“在这里闲坐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她顿了顿,“前面就是拢月宫。”

拢月宫曾是先帝宠妃月妃所居,建得金碧辉煌,许多地方都悄咪咪地逾制了。

后来先帝驾崩,月妃殉情,这里便就空了下来。

因为拢月宫的花园景致唯美,前几年,陛下将这里重新修缮了一回,就开放给宫里的后妃公主们闲暇时赏玩。

楚娇看了一眼像个木头人一样的五公主,点了点头,“那好吧。”

两个人和五公主告辞。

五公主也只是淡淡地笑着,“你们去吧。”

在去拢月宫的路上,六公主抱歉地说道,“我五姐原本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最近心里有些烦,所以才……你不要见怪啊。”

她顿了顿,苦涩地说道,“想来你应该听说过,我五姐自小和蒙国的王子定了亲,再过半年就到了约定的日子,她要远嫁和亲……”

楚娇愣了愣,“啥?”

若是六公主不提,她恐怕都忘记了这回事。

怪不得呢,看五公主那一副木然的微笑,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恐怕是对未来和前途都觉得毫无希望吧?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哎呀,若是五公主是为了此事烦恼,那完全不必啊!”

六公主一愣,“为……为什么?”

她目光中露出忧虑,“蒙国人住在遥远的北方,听说那里乃是蛮荒之地,我五姐乃是夏国公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去了那里要受风霜之苦,粗茶淡饭,她哪里过得惯呢?”

随着婚期将近,母妃整天担忧,连头发都白了。

楚娇神秘一笑,“六公主有没有听说过我楚娇福气满溢的名声?”

她拍了拍胸脯,“我这个人生来就福运亨通,我喜欢的人,也都运气特别好。我喜欢你家五姐,你放心吧,她担心的事一定不会发生!”

六公主听得都呆了,“这……怎么可能呢?”

两国联姻是十几年前就定好的事,这门婚事也是板上钉钉的。

就算定亲的那位王子不幸遇难,但婚约仍在,不过只是换另外一个王子罢了……

蒙国,是不可能容许夏国悔婚的。

就算区区小国,不值一提,真的兵戎相见,也不过只是以卵击石。

可若是能拿一个女儿轻易地就可以摆平两国纷争,那么父皇怎么可能会先毁约呢?

楚娇笑嘻嘻,“我从来不说假话,你以后就知道啦!”

她之所以那么笃定,是因为不久之后,蒙国就会被锦国灭了……

蒙国都不存在了,还去和哪门子的亲?

六公主不敢相信,但是她也听说过许多坊间的传闻……

她点了点头,“嗯,那好,我回去劝劝我姐姐,让她千万要想开一点。”

两个人聊开了,彼此也更熟悉起来。

不一会儿就到了拢月宫。

斯人虽已去,但拢月宫的亭台楼阁却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看得出来,先帝曾是多么地宠爱这位月妃……

两个人绕着花园才刚走了一圈,忽然前面来了个宫女,急匆匆地向六公主请安,“五公主忽感不适,请您先过去看看。”

六公主一时急切,又有些为难。

她和五公主是同胞姐妹,感情深厚,听到姐姐身体不适,很是担心。

但她此刻在待客,若是就这样跑了,绝非待客之仪。

楚娇却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她笑着说道,“我小时候也常常入宫,这里熟悉得很,不会迷路的。顶多,我不乱跑,就在这里等你,你处理好了五公主的事再回来找我也可以啊!”

六公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姐姐,便就说道,“那你等我,我一会会就来。”

她匆匆忙忙去了。

楚娇的目光却是动了一下,闪出一点兴味的光芒。

她们离开的时候五公主分明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而这宫女的神色也有些紧张,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撒谎哪。

有人故意找五公主当借口引开六公主,是想要让她落单吗?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拢月宫地形还好不算复杂,四通八达,也没有什么特别隐秘的所在,倒是不怕有人会偷袭。

而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死路,两面都有逃生的通道。

就算双面被夹击,她也可以选择跳湖,她会游水,应该能够躲过一劫。

楚娇蹲下身子,假装崴了脚,悄无声息从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攥到了手中。

来吧,不论是什么牛鬼蛇神!

第84章 太子

楚娇等了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拢月宫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值守的宫人和宫外的守卫,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她都快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真的是她小人之心?

正在这时,旁边的假山上传出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立刻浑身起了警觉,悄无声息地猫在一旁。

待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在眼帘中出现,她双手一抬,就将刚才在地上捡的石子全都扔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然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药……给我药……”

楚娇骤觉不对,立刻闪出来一看,一个青年男子正跌坐在一旁,脸色发白,喘着大粗气。

她一窒,猛然醒悟过来这青年人乃是当朝的太子赵卓!

太子打娘胎里落下的病根,自小就有极严重的喘症和咯血症,是个风一吹就能倒的病秧子。

刚才她两把石子扬了过去,一定是灰尘让太子的喘症犯了。

糟糕!

楚娇连忙问道,“你的药在哪里?”

太子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的荷包。

楚娇忙从荷包里倒出了一个白玉瓷瓶,“是这个吗?”

见太子点头,她这才敢倒出来,“几粒?”

太子气若游丝地伸出两根手指。

楚娇将药灌入,“还需要怎么做?”

太子摇摇头,靠在了假山的大石头上,闭上眼睛休息了好一阵子,这才算缓了过来。

他说话时仍然有些气短,但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你……你是何人,我与你有仇吗?为何无缘无故要向我扔石子?”

语气里没有质问,倒有些委屈。

楚娇讪讪一笑,“我以为是遇到了歹人,慌乱之下才扔石子的,并不是针对你!”

她有些抱歉,“你吃过了药就算是好了吗?需要立刻送你去见太医吗?”

太子摇摇头,“应该没事了。”

他苦笑起来,“这事不能闹大,否则的话,你……就有麻烦了……”

楚娇自然懂这其中关节。

作为陛下的心头肉,太子就算身子破败成这样了,也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太子的宝座上。

陛下费尽心血,不过只是为了延长太子几日性命,若是有人损害到了太子的生命,那必然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不论是谁。

她一时觉得,太子还挺善良暖心的。

其实,上辈子楚娇身为太子的弟媳妇,彼此也是见过几面的。

只不过太子身子不好,只是打过照面,并没有深交。

不久之后,太子还是敌不过病魔,英年早逝。

这才有了六皇子继承大统的机会。

细算起来,太子的大限好像就在不久之后了,满打满算也不及一年……

楚娇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她说道,“那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这地方到底都是石块,膈人。

太子的目光有些好奇,“咦,我并没有自曝身份,但你彷佛知道我是谁……”

他抬眉问道,“你到底是哪位?”

看这女子的打扮,不像是宫女,当然也绝不会是父皇的妃嫔美人。

几位妹妹虽然不熟,但到底也有些印象的,不像这位,彷佛从未见过。

楚娇笑了起来,“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楚娇,算起来,也该称太子殿下一声表哥呢!”

太子顿时想起来了,“呀,你居然是那个小胖子!”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新奇,“你遇到了什么事,怎么瘦成了猴子?”

楚娇幼年时经常随着大长公主进宫,太子身子不好,只偶尔见过一两次面,没有和其他皇子那样熟。

没想到,太子居然还记得她……小时候胖嘟嘟的样子……

楚娇嘿嘿一笑,“我长大了嘛!长大了就会变漂亮,自然就瘦了。”

太子不赞同地摇摇头,“谁说瘦了才好看?我就觉得你小时候胖胖的样子才更漂亮。”

他叹口气,“你以后得多吃一点。”

楚娇见太子的容色彻底平静了,小心翼翼问道,“你好一些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太子摇摇头,“再等一会儿。小川子去给我拿东西了,他等会儿就过来,等他来了,我再走。”

他身子不好,出于保护,很少出门,所认识的人除了太监宫女,也就只有家里的兄弟姐妹。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和外面的人一下子说那么多话,颇感新奇。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楚娇笑了笑,“我和六公主一块儿来这里玩,但她临时被人叫走了,我在这里等她。”

她顿了顿,“那你呢?你在这里干嘛?”

太子嘘了一下,“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他悄声说道,“拢月宫的大松树上有一只大松鼠,我很喜欢,但父皇不准我养,怕松鼠的皮毛会让我发病。所以,我便经常偷偷过来看看它……”

来看看它,喂喂食,顺便趁着自己还能动的时候也出来走动走动。

如今天气好,等到了冬天,他就没有力气起床了……

楚娇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太子当真是个可怜人。

她低声问道,“太子殿下的病……秦首座也没有办法吗?”

太子苦笑着摇摇头,“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最大的办法了。”

他温柔地安慰道,“不要紧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能多活一天,就是老天爷的恩赐,已经非常满足了!”

楚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太子身处高位,但却缠绵病榻,人却还能如此温柔善良。

可这样的人却英年早逝,命不久长。

自己尚且还有重生的机会。

而太子显然是没有这样的运气的……

不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过来,看到太子和一个女子坐在一块儿,吃了一惊。

他急急忙忙将太子扶起来,“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这就是太子的贴身太监小川子。

小川子看到了太子身上有许多灰尘,一时大惊失色,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楚娇。

就只差当面指责你这个妖女对我家殿下做了什么!

太子连忙说道,“我方才不小心绊了一下,接触到了这些灰尘,发了病。正好楚家表妹在这里,喂我吃了药,这才好了。”

他嘱咐道,“这事儿不要声张,父皇知道了怕要担心的。”

小川子刚才还凶巴巴的脸一听这话,骤然变了。

原来这位小姐是楚家二小姐啊!

他感激地对着楚娇鞠了一躬,“刚才多谢楚二小姐了!”

太子松快了一些,想要和楚娇道别,心里却有些舍不得……

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和外面的人说话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动静。

小川子急了,“殿下,有人来了,您还是跟我赶紧回去吧!刚才发了病,最好让太医再给您看看……”

太子这才恋恋不舍地道别,“表妹,那我先走了,下次若是有机会再……”

楚娇笑着点头,“有时间,我去看你!”

太子和小川子的身影走得远了,嘈杂的动静却近了。

是一队禁卫军。

第85章 救我

楚娇皱着眉望着面沉如水的这位禁卫军统领,“你说我将七公主推入了湖中?”

这指控相当可笑。

但既然能劳动禁卫军来抓她,想来,有人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

七公主是德妃所出。

德妃还生育了七皇子和八皇子。

七皇子出生时被羊水呛过,头脑有些不大清楚,今年十八岁了,智力却还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八皇子倒是健康得很,但文才武略皆很平庸,性子也平和,不喜欢出风头,十分低调。

正因为如此,陛下对延禧宫的德妃娘娘有几分怜惜。

出于补偿心理,在后宫十来位公主之中,陛下最疼爱的就是七公主。

禁卫军统领说话还算客气,“有目击者如是称,具体如何,还要请楚二小姐到德妃娘娘跟前问过才知。”

他抱拳,“还请楚二小姐不要为难我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楚娇目光微动,“你们奉命行事,我不为难你们。但我总要知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吧?”

她问道,“是去延禧宫吗?”

德妃是延禧宫的主位,七公主与她同住。

据这位禁卫军统领说,七公主落水,所幸被会水的奴婢及时救起,但呛了几口水,这会儿已经浑身发热了。

她身边的人都称是楚娇将公主推入湖中的。

所以,他们奉命前来将楚娇带过去问话。

统领眼神微闪,“是……德妃娘娘要问话。”

楚娇挑了挑眉,“统领大人,你是不是不常撒谎啊?”

眼神闪烁,不敢看她,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这是不会撒欢的新手才犯的错误……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张铜墙铁壁般厚重的脸皮——贺子农。

这位统领大哥不行啊,说瞎话的本事得好好请假一下贺子农。

都是禁卫军,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统领身子微微一抖,“确实是德妃娘娘要见楚二小姐。”

但要去的却不是延禧宫,而是钟粹宫。

楚娇想了想,对着拢月宫的守门护卫说道,“几位大哥,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楚二小姐,被这队禁卫军带去了德妃娘娘处。若是我不幸出了什么事,麻烦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她扯了下统领的铭牌卡了一眼,大声说道,“这位是庚队的统领,名叫张明泽。”

拢月宫的守卫虽然不多,四下加起来也有十来个。

楚娇说得大声,这些人都听见了。

不论她要赴的是谁的鸿门宴,这个人再有权势,但总也比不过太后娘娘去。

若她无事则好,否则,太后娘娘查起,这十来个必定愿意将这些话回禀。

那个叫张明泽的统领脸上一闪而过讪色,“这下楚二小姐放心了吧?请快点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原本就是奉命带个人而已,只是贤妃娘娘让他不要声张,他才隐去了地点。

说来,也没有觉得楚二小姐此去会有什么危险。

七公主确实落水了,也确实有旁观者举报是楚二小姐下的手,德妃娘娘想要问清楚事实真相那是再自然也不过的。

至于为什么在钟粹宫……

那不过只是贤妃娘娘的好心,不忍在延禧宫动静太大,扰了七公主的清净罢了。

一整队的禁卫军四下将楚娇围住,这一趟,她不走怕也是不行了的。

楚娇心想,外祖母还在宫中,这算计她的人,应该也不至于就这样要了她的命吧?

但越走,她却越是感到不对劲。

她在宫中也住了好些年,对这里的每条路都很熟悉。

这不是去往延禧宫的路。

楚娇一路上都在思考脱身之法。

有人冤枉她推七公主落水,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人证物证,对她来说,都没有用。

因为她一开始和五公主六公主在一块儿,后来又跟六公主来到了拢月宫,拢月宫的这些人都可以证明,她一直都在此处未曾离开过。

除此之外,还有太子……

不管七公主是在哪里落的水,都不可能与她有关。

这完全是可以说得清楚的事实。

所以,不论到哪里,哪怕是陛下面前,她都不惧怕。

但若是傻乎乎地跟着这个张明泽走,若真的是贤妃设计要害她,那就根本不允许她有争辩的机会。

贤妃是个疯子,她若是设好了陷阱,铁了心要害她,直截了当弄死了她,那也是可能的。

毕竟,前世的贤妃,可是连陛下都有胆子去杀的……

楚娇打眼看到不远处就是景泰宫,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她在岔路停了下来,不肯走了,“张统领你骗我,延禧宫是在南边,而你一直都在带我往北走。”

这地方虽然没什么人烟,但只要过了这个路口,便是景泰宫的地盘。

她大声呼喊,景泰宫的守卫听到动静便会出来。

张明泽皱了皱眉,“楚二小姐你误会了。”

他决定还是照实说,“德妃娘娘这会儿不在延禧宫,而是在贤妃娘娘的钟粹宫。我们确实是奉了贤妃娘娘的命前来请楚二小姐过去问话的。”

这人不擅长说谎,看这样子,应该是真的。

楚娇假意顺从,“哦……”

就在她身旁一个禁卫军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抽过了他的佩剑,然后将剑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你们都离我远一点,否则,我立刻自刎死在你们面前。”

她冷笑起来,“你们的主子可没有让你们取我的性命吧?”

张明泽脸色立刻变了,“楚二小姐,还请放下兵器,我们只是请您过去一趟,您何须如此?”

他接到的命令,真的只是请这位小姐过去问话。

天知道她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楚二小姐身份贵重,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池,那他可承担不起。

楚娇手上的剑可丝毫都没有松开,她哼了一声,“我若是真的推了七公主落水,也有陛下和太后娘娘发落,德妃娘娘还没有这个资格私设公堂。”

她顿了顿,“你们给我让开,否则我就当场死在这里。”

这些禁卫军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凶悍的女子,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楚娇提着剑飞速转身往景泰宫跑去。

她自小扎马步,速度快得很,等到这些禁卫军反应过来,她早就已经跑了出去。

景泰宫近在咫尺,她不由大声呼救,“六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救救我!”

第86章 审问

六皇子赵勋听说今日楚娇随安阳大长公主入宫觐见太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想要偶遇一番。

他刚回了景泰宫准备换过衣裳去太后娘娘处,忽听宫人来报,“殿下,楚二小姐在景泰宫门前求救!”

什么?求救?娇娇?

刚解开一个扣子的外甲重新搭上,六皇子随手拿过弓弩,便就跑了出去。

景泰宫门前,楚娇手中长剑仍抵着自己的脖子,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了。

张统领心中有一丝慌乱。

不过只是请楚二小姐去钟粹宫一趟,如此小事却横生枝节,两位娘娘知晓必定是要重罚的。

德妃娘娘尚还好些,贤妃娘娘的脾气大,得罪了她,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他思来想去,要不然……不管了,强抢了楚二小姐去交差?

反正他是奉命行事,到时候一切责任都是两位娘娘的。

张统领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想办法将楚二小姐的长剑夺了,不能让她在这里胡闹!”

他身侧一位擅长暗器,立刻从怀中掏出两枚六角形的银镖。

一枚砸在了楚娇手中的剑上,“哐当”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一枚砸在了楚娇的麻穴,她只觉得浑身一僵,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张统领正要将楚娇扛起带走,忽听到一道威严的喝声,“把人放下!”

六皇子简直出离愤怒,居然有人胆敢在他景泰宫的门前将楚娇给劫了。

他一挥手,景泰宫的护卫便将张统领团团围住。

“将人放下!”

张统领一时窒住,他将来意说明,“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恕罪!”

六皇子冷冷看他一眼,将楚娇接过,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说道,“谋害七公主乃是大罪,德妃和贤妃不是要审楚二小姐吗?你去告诉她们,请她们两位移驾太后宫。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私下审问,不让太后娘娘知情呢?”

说罢,他便抱着身子软麻的楚娇一路往太后宫而去。

五月的天有些热了。

六皇子的外甲有些膈人。

他抱得太紧了,胸闷。

楚娇好几次开口想说,她只是被砸到了麻穴,解开穴道,她可以自己走的。

但六皇子却不容她说下去,“你被贤妃的护卫所伤,这笔帐,皇祖母一定会替你算。”

楚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他是不确定七公主是否是她推下水的,所以才让她装受伤,这样过过相抵,就算真的有错,也能从轻发落?

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吗?

她一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真是的,在他心里,她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将个公主推入湖中的傻子吗?

就算她和七公主不对付,那她也会选择一个聪明的法子欺负人,才不会这么傻呢好不好?

太后娘娘刚喝过药正打算休息一会,忽听彩衣急匆匆在耳边回禀。

她脸色一变,“什么?”

彩衣连忙拍了拍太后的后背,温柔地说道,“六皇子正带着楚二小姐来这里,求您做主呢!”

她顿了顿,“怕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楚二小姐可不是那样不分轻重的人。”

安阳大长公主闻言,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听彩衣将事情大略说过,她冷笑起来,“她们要审问我的娇娇,也好,就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审着,我倒是瞧瞧能审出什么花来不!”

若是指责楚娇言语不饶人她还能相信几分,但这推人入水,那是万万不会的。

楚家的大小姐正是死于溺水,娇娇这孩子宁肯直截了当甩七公主几个巴掌,也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彩衣想了想,便对太后娘娘说道,“虽说主子们的事,奴婢不好妄自揣测,但有一件事,当叫太后娘娘知晓,免得您不知情被蒙在了鼓里。”

她便将贤妃把三皇子的死赖在了楚娇身上这事说了,“贤妃娘娘卯着劲头想要对付楚二小姐呢!”

刚才太后娘娘让她赐金冠给楚娇,贤妃看着她的眼神有多么恶毒,让她也算是见惯了场面的人都抖了三抖。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年轻时,谁没有遇上过这样那样的事?

她一听,就觉得是贤妃作妖。

太后娘娘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叹口气,“七公主既然无事,那便还好。且先听一听她们说些什么吧!”

七公主总也是她的亲孙女,虽然不咋讨人喜欢,但是血缘在这,她也还是心疼的。

假若这事真的是楚娇做的,自会该罚。

但若是其他人……呵呵……

楚娇是被六皇子抱着进来的,脸色苍白,浑身瘫软,连说话的声音都弱得不行。

太后娘娘连忙要宣太医。

恰好,刚才上官曜帮着秦首座一块儿伺候太后娘娘用药,便麻溜地自动请缨要替楚娇诊脉。

他一出手就知道楚娇被人点了麻穴,不动声色地解开后道,“楚二小姐被人用银镖伤到,她原本就身子虚弱,又受了惊吓,这会儿有些心神不安,倒也不算什么大病,回去喝点药休息几日就好了。”

楚娇满意极了。

上官曜这个老实人,原来也有不老实的一面嘛!

她壮得跟头牛似的,哪里就虚弱啦?

不过这么一说,分寸倒是拿捏得刚刚好,并没有说她装病,但又恰到好处地让人心疼。

不一会儿,德妃和贤妃结伴而来。

皇贵妃听说了此事,作为后宫的理事人,也来到了太后宫里。

太后咳了一声,“德妃,你先说。”

德妃是真的哭过的,眼睛还肿着,“我刚从太后娘娘这里回到延禧宫,就听到有人说小七落水了,是被楚二小姐推入水的。”

她抹了把眼泪,“孩子还发着烧,话也说不清楚,所以我才让人去将楚二小姐请过来,想问问话。”

贤妃一把将话接了过来,“谁知道我们派去接楚二小姐的人回来说,楚二小姐撒泼不肯,还跑去了景泰宫,六皇子不分青红皂白,非要让我们到太后娘娘这里说话。”

她一摊手,“这不是非要扰了太后娘娘的清静嘛。”

太后挑了挑眉,“哦?是谁告诉你们小七是被娇娇推入水的?来,出来让我见见!”

第87章 证明

贤妃跳出来说道,“周围的宫人都看见了!若非如此,我们怎么敢空口白舌就乱怀疑人呢?”

太后一记冰冷的眼神扫过,“贤妃,哀家问你话了吗?”

陛下后宫的这些女人,她就没有一个是看得上眼的。

皇贵妃倒是沉稳,但心思太重,跟个木头人一般,无趣。

德妃做事也算规矩,然而脑子不大好使,听风就是雨,不好玩。

至于贤妃,则是既蠢又坏,就跟个蚱蜢似的,到处乱蹦,她看都不想看一眼。

偌大的后宫,居然就没一个对她胃口的妃嫔……

贤妃被太后刺了一句,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没法子,人家是太后,这口气就是得憋着。

她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德妃连忙出声解围,“是小七的贴身宫女锦绣和如翠说的。”

她咳了一声,“来人,让锦绣和如翠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宫女跪在了堂下,哆哆嗦嗦地给太后娘娘请了安。

太后淡淡地说道,“你们两个将看到的事实说一遍,一个字不许多说,一个字也不许少说。明白了吗?”

锦绣镇定一些,先开口,“太后娘娘让几位公主陪楚二小姐去御花园逛逛,七公主忽然肚子疼,八公主陪她先行离开。”

她顿了顿,“半路上,七公主的腹痛好些了,便就和八公主一块儿在岸边玩耍。

中途八公主去解手,就七公主一个人在。

没想到,忽然从林子里窜出来一个人,不由分说,便将七公主往湖里推。

还好我和如翠会水,两个人一起下去将公主殿下救了起来。”

如翠连忙点头,“对对对,事情的经过,正如锦绣说的那样。”

贤妃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推公主如水的人究竟是何人?”

锦绣看了眼安阳大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太后娘娘,似乎是经历了内心剧烈的争斗。

她咬了咬唇,终于说道的,“看清楚了,是镇国将军府的楚二小姐。”

安阳大长公主冷笑,“你为何如此肯定?是看清楚了推公主入水之人的面貌?还是与她对过话?”

锦绣遥遥看到了榻上一身鲜艳的女子,她点头说道,“当时事情发生太快,我倒不曾看清楚对方的脸。

可那人穿着和楚二小姐一样的衣裳,头上还束着紫金冠,身量也差不多,应该是不会弄错的。”

她顿了顿,“除了我和如翠,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若是大长公主不信,大可以叫别人过来问话。”

如翠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和锦绣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贤妃忙着张罗,将其他在场之人都叫了进来。

她亲自问话,果然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论。

这些人都看到了和楚二小姐穿着打扮一模一样之人。

安阳大长公主说道,“但你们都不曾真真切切看到那人的样貌,为什么就这么肯定看到的是楚二小姐呢?”

锦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宫里头这样打扮的女子不会再有别人了,而且七公主乃是天之骄女,寻常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公主殿下这样……”

言下之意,楚娇跋扈之名连宫内都是如雷贯耳的,这种谋害公主的事,她怕是做得出来。

德妃的眼泪又流下来,“太后娘娘,小七无缘无故就遭此大难,如今还在高烧不退,我……我这当娘亲的心里难受。只是想要问问楚二小姐,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抽泣几声,“我知道小七是装腹疼,故意不肯和楚二小姐一块儿玩耍的。

但她再错,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有什么不妥自然有我来教。楚二小姐怎么就将她推进水里?

这次是有会水的奴婢在,才没有性命之忧,可若是有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呢?”

贤妃拍了拍德妃的后背,“妹妹,别哭了。太后娘娘向来公正无私,自然会秉公论断,给小七一个公道的。”

太后挑了挑眉,“是啊,哀家向来公正,绝不只听一家之言。”

她对着楚娇问道,“娇娇,你好些了吗?若是好些了,就也和哀家说一说吧!”

楚娇麻穴被解,其实已经无事。

但为了将上官曜的话圆齐,她还是装作虚弱的模样,“我好些了。”

她对着彩衣说道,“彩衣姑姑,麻烦您扶我一下。”

彩衣连忙扶着楚娇起来,走到了大殿之中。

楚娇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女,这些都是指认看到她推公主入水的。

她笑笑问道,“七公主是在一处浅滩被人推下去的吧?”

锦绣点头,“是。”

贤妃立刻跳出来说道,“若不是你推的,你岂能知道这个?”

楚娇笑着对贤妃说道,“这么简单的事,只要不是个傻子,就都能知道吧?”

她指了指那些宫女的衣衫,锦绣和如翠是跳入水的,事发之后,一直在和德妃解释,后来就被带来了这里,根本来不及换下湿衣裳。

而其他的宫女则要好一些,身上或者裙摆上还有湿水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有在浅滩落水,水花溅起,才可能将这么多人的衣衫都打湿。

楚娇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衫,“所以,七公主不是我推的。”

安阳大长公主很是欣慰。

她的娇娇就算胡闹,也都是有分寸的,像七公主这样无冤无仇的,她压根不会做这种事。

若是她铁了心想要对付一个人,也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果然,这孩子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择开了去。

她中气十足地对着德妃说道,“德妃,若是娇娇推了七公主下水,那必然会如同其他人一般衣衫上留下水渍。但你看她,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这人不是娇娇推的。”

德妃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怎么叫身上没沾水就不是楚娇推的人?那么多宫人都指证是她呢……

贤妃跳出来说道,“大长公主,楚二小姐是您的外孙女,您维护她也能理解。”

她指了指跪了一地的宫人,“但这么双眼睛都瞧见了,总不能您说不是就不是吧?这样吧,楚二小姐大可以说说,在七公主落水的时候,她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有谁能为她证明吗?”

第88章 冒充

楚娇终于会过意来,原来有人将六公主带走打的是这个主意。

拢月宫的值守不会一刻不停看守着她。

所以,他们能知道她进去的时间,也能知道她离开是什么时候,但若是中途她偷偷溜出去,是不会有人察觉的。

那些护卫的证词,根本就不足以成为不在场证明。

她瞧着贤妃毫不掩饰的上蹿下跳,忍不住摇摇头。

本来还不想这么快就正面对上贤妃,但这是逼着她不得不出手啊……

贤妃彷佛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大声喝道,“太后,请看,楚二小姐摇头了!”

人人都说,她的三皇子是被野猪吃了。

连陛下都盖章定论,说此事与楚娇绝无干系。

可她是一个母亲,天生就和自己宠爱的儿子心连心,她就是知道,三皇子的死和楚娇脱不开干系。

再加上安阳大长公主一系对她多年来的迫害,新仇旧恨,让她卯足了劲头想要弄死楚娇。

谋害公主呢,一旦落实了罪名,就算太后再偏心,楚娇也难逃责罚。

不死,也要脱层皮。

贤妃卖力地吆喝着,让楚娇下定了决心来干一票大的。

她没有辩驳,只是对着身边的彩衣姑姑说道,“姑姑,有一件事,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

彩衣附耳过去,听完之后,脸色一变。

她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说罢,她便对着太后耳语几句,然后悄然地出了门。

贤妃没有在意。

在她看来,这件事已经无可转寰。

七公主,是她的心腹装扮成楚娇的模样推入水的。

特地选了一个开阔之地,故意让许多人都看到了她的身形打扮。

六公主,也是她叫人去调开的。

拢月宫的守卫搞不清楚状况,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替楚娇做什么证。

而光凭裙摆上的水渍,也不能完全让楚娇脱罪。

因为,她还有最后的杀手锏——七公主的证词。

既然彩衣姑姑出了门,不知道是去请什么人,那她应该也可以吧……

贤妃这样想着,便叫过自己的贴身宫女,“去请陛下。”

太后自来就不怎么喜欢她,要不然当初怎么会舍她而选了皇贵妃执掌后宫?

分明是她先成为陛下的女人,先为陛下生下龙子,还是两个。

她的母家权势也很不一般。

可见,太后是不会站在她一边的。

比较起来,还是陛下更靠谱一些。

难道还有眼看着亲生女儿遭了难却轻轻放过表外甥女的父亲吗?

陛下听说太后宫里出了事,便匆匆忙忙地过了来。

一听是这样鸡鸡狗狗的事端,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他寒着一张脸,“太后大病初愈,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该叨扰她老人家。”

贤妃立刻跳出来,“就是。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她瞟了一眼六皇子,“是六皇子非要拿这种小事来扰太后娘娘的清静。”

陛下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贤妃这脑子,真的是狗脑袋。

他是责怪六皇子的意思吗?

他分明是在说,贤妃和德妃这两个不让人清静的,就算要问话,也不该弄得那么兴师动众的。

私底下和安阳大长公主商量便是了,怎么能弄一队禁卫军将人家小姑娘逼得走投无路?

若非如此,小六怎么能想到让太后来主持公道呢!

六皇子闻言说道,“表妹是太后娘娘请来的客人,若是不明不白在宫里头遭了冤屈,那才是打了太后娘娘的脸面。”

他顿了顿,“我想皇祖母是不愿意被蒙在鼓里的。”

太后点头,“勋儿说得极是。”

陛下咳了一声,“既然事情已经搞成这样,那就说个清楚明白。”

他上前坐在太后身侧,对着贤妃说道,“还有什么话,就都说吧!”

贤妃的手肘碰了一下木然的德妃,“快点把小七说的话,对着太后和陛下说一遍。免得搞得我们好像故意要冤枉人一样。”

德妃点点头,“回禀陛下,小七醒来的时候,哭着说,是楚二小姐将她推下水的。”

她眼泪汪汪,“若非如此,臣妾怎么敢随随便便请楚二小姐去问话呢?”

也就是说,有很多人亲眼看到楚娇将七公主推入了水中。

但楚娇只有一个她衣衫未湿的证据。

这怕是有点靠不住啊。

毕竟,七公主掉下去溅起的水花就那么多,大家都溅到了水,那就没水花留给楚娇了嘛……

陛下沉吟片刻,“娇娇,你有什么话说?”

楚娇分明是要哭了,却强忍着泪水摇头,“陛下,我的衣衫并未湿水,我以为这应该足以证明我未曾推七公主下水。但贤妃娘娘不信。”

她有些忧伤地叹口气,“那我便没有别的话好说了。七公主的事,不是我做的,不论你们信不信,都不是我做的。”

这声声句句,义正严辞,毫无躲闪,眼神诚挚,让人信服。

陛下顿时有些为难。

这……

贤妃说得有理。

但楚娇也的确没有撒谎的必要。

就在陛下犹豫不决之时,六皇子却道,“父皇,我有证据证明,此事并非表妹所为。”

陛下心中立刻便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之感,“小六,你说!”

六皇子拍了拍手,等在外面的金刀护卫便进来,将物证呈了上来。

居然是与楚娇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衫,紫金冠虽然略有不同,但粗粗一看,却也难分辨出来。

陛下一看,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冷笑,“儿臣在听闻此事之后,便命金刀护卫巡查,果然在七妹事发不远处的树林中,发现了这套衣衫。”

他顿了顿,对着跪了一地的宫人问道,“你们方才看到的究竟是楚二小姐本人,还是穿了这套衣衫之人?”

锦绣和如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才道,“回禀六皇子殿下,我们……我们不敢确定……应该……应该只是穿了这套衣衫之人吧……”

贤妃心里顿时被提起,她有些紧张。

衣衫和金冠被找到了没事儿,只要人躲起来了就行。

这些人都没有看清楚脸,那人应该是安全的才对。

只要找不到人,这事儿就扯不到她身上去。

安心,安心。

但她的心还未曾彻底安下,就又听六皇子说道,“看这衣衫湿透,想来那推皇妹入水的真凶应该是从头到脚都湿了的。所以,儿臣便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查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贤妃和德妃,“果然有所收获。”

第89章 神犬

很快,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

居然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眼生的小太监,细皮嫩肉,与楚娇还真有三分相像。

六皇子说道,“金刀护卫查证,此人乃是洛水宫的小太监。”

他顿了顿,“至于他背后的主人是谁,那问一问便就知道了。”

洛水宫是个无主之殿,好些年没有妃嫔入住了,那处留的也只是些洒扫的小太监,认识的人不多。

陛下道,“问出他背后之人,重罚!”

当然要罚。

他最讨厌那些心机深沉的害人精了,就不能让后宫清静一些吗?

有时候那些妃嫔内部争斗,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们也挺不容易,为的也都是争他的宠爱。

然而,这回是干嘛?

推他的女儿落水,然后嫁祸给他的表外甥女?

这可就不能忍了啊!

金刀护卫立刻将那小太监的嘴巴塞的布条扯掉。

贤妃紧张得不行。

这小太监年幼时曾经受她恩惠,一直都铭记于心。

她也是上个月才想起来要重用他,所以才会亲自去了洛水宫。

今日机缘巧合,她临时起意要诬陷楚娇,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准备充分。

若是这小太监将自己招了出来……

那她不仅要被德妃记恨,太后和陛下也要厌弃了她……

正当她整个人都提心吊胆之时,那小太监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头一歪……

金刀护卫回禀,“他咬舌自尽了……”

贤妃差一点高兴地要笑出声来。

果然,她运气不错,天都不亡她。

这小太监有情有义,自己了结了,这件事便又成了无头公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是,金刀护卫搜到了湿了的衣衫,那她也可以说,六皇子为了给楚娇脱罪所以才让人伪造的衣衫。

反正,小太监死了,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切。

楚娇就算没事可以躲过一劫,但她身上谋害公主的名声却是洗不去。

而她,不过是下次继续努力罢了。

不论如何,这件事她都不亏。

贤妃忍不住跳了出来,“哎呀,陛下,您看这事儿,人都死了可就难办了呢!”

陛下皱了皱眉。

到这会儿,他其实隐约已经察觉,这事儿继续查下去,恐怕结局不怎么好看……

既然如此,倒不如就此打住,战个平局。

他看了一眼皇贵妃。

皇贵妃立刻会意,“既然双方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小七也没有什么大碍,不如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六皇子皱了皱眉。

就此打住,看起来好像是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其实,对楚娇却很不利。

身上背着谋害公主的嫌疑,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他朗声说道,“父皇,不可!”

陛下刚要瞅这没眼色的臭小子一眼,忽然听到门外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父皇,我可以证明表妹无罪!”

居然是太子!

楚娇也有些讶异。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自己和太子相遇的事情说出来,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一想到,太子是瞒着陛下偷偷摸摸去的拢月宫,她就觉得不太好这样出卖人家。

何况,除了这一点,她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证明自己无罪。

如今让贤妃蹦跶,只是因为,蹦跶得越高,摔得才会越惨呀。

没有想到,太子不知道从何处听闻此事,居然亲自前来替自己作证。

还是有点小感动的……

陛下看到太子来了,亲自迎了下去,“卓儿,你怎么来了?”

这金贵的儿子,花了不知道多大的代价才保全到现在,怎么能到这种乱轰轰才死过人的地方呢!

被熏着了怎么办?

太子身子虽然虚弱,但气质却十分儒雅。

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皱了皱眉,很快将目光移开,“只是听说了这出闹剧,看不过去想为表妹作证罢了。”

贴身小太监将在拢月宫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太子是去喂食小松鼠一事,只说太子散步偶遇了楚二小姐。

太子和楚娇不熟,掰着手指头数,了不起也就小时候遥遥见过几面,没有必要为了楚娇撒谎。

何况,在陛下的心里,太子说什么话都是香的,自然绝不可能有假。

一时间,楚娇的嫌疑便就彻底地洗脱了。

陛下连忙着人送太子回宫,这下心情就更不好了。

原本想着息事宁人就算了,但劳动了太子,这事情就不能这么算了。

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幕后之人,看看到底长了多大的胆子,敢害他的女儿也就罢了,还要劳烦他的儿子走那么多路来澄清事实!

这时候,彩衣姑姑回来了。

她对着楚娇点了点头,“找到了。”

楚娇对着六皇子耳语几句。

然后,她歪着头笑眯眯看着贤妃。

事情突转直下,让贤妃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种紧张的时刻,忽然看到了楚娇的笑容,让她忍不住浑身发颤。

她想要溜了。

不!要冷静!

那小太监都死了,死无对证,谁能证明这件事与她有关?

正在这时,六皇子对着陛下说道,“彩衣姑姑在七公主的身上发现了一种香叶。这种香叶沾染身上,会让人有神思恍惚之感。我想,皇妹正是因此才不察被人推入水的。”

他顿了顿,“金刀护卫养着神犬,神犬顺着香叶的味道一路找了下去,在贤妃娘娘的钟粹宫里,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贤妃立刻跳了出来,“六皇子此言乃是何意?你是在暗指,此事乃我所为?”

她对着陛下就是一顿猛闹,“陛下,臣妾跟随您多年,在潜邸时就已经伺候左右,怎么也是六皇子的长辈,他却对我如此不敬,明里暗里说是我主使。

我和德妃交好,我又没有女儿,小七就如同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我怎么能做害小七的事情呢?

再说,我和楚二小姐无冤无仇,我堂堂贤妃,为何要和她一个小丫头过不去?非要冤枉她呢?

陛下,这说不通的!”

这时,楚娇忽然说道,“听说神犬可以从味道辨别人?”

她指了指地上尸体,“谁是这小太监的主人,是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之人,很简单啊,请神犬灵鼻闻一下即可。”

第90章 美人

神犬在小太监的尸体上闻了一阵,便径直往贤妃身边凑,绕来绕去,就是不肯离开。

贤妃脸色大变,猛得抬起两脚将神犬踢开,“畜生,走开!”

她下脚颇狠,神犬自从出生之后一直受到呵护宠爱,还从未遭人如此对待,一时居然呆了。

贤妃立刻对陛下说道,“什么神犬,不过只是个畜生罢了,能作什么准?”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六皇子,“再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事先和它通了气,就是要害臣妾。”

神犬哪里曾被人数次三番奚落鄙视,贤妃的神态刺痛了它。

它脖颈中挂着“金刀护卫神犬”的金牌,也是堂堂有官衔品级吃朝廷俸禄的官犬,岂容人如此欺辱?

真拿狗官不当官吗?

神犬也是有尊严的!

它猛然地上前咬住了贤妃的裙摆不松口,“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陛下,就是这个恶妇人,她的身上有死者的气息!

贤妃被神犬咬住,怒气上扬,“死畜生,松口!”

她脚踢不到,就拿手打,一个劲地在狗头上敲,想要挣脱开来。

一时间场面十分热闹。

那股勇猛劲,让陛下都叹为观止。

如果此刻不是在太后宫中,陛下都不打算叫停了。

但太后大病初愈,身子还是虚弱得很,这人吵狗吠,实在太不像话。

他咳了一声,“贤妃,有话好好说,和一只畜生较什么劲?”

神犬一听,陛下也说它是畜生,顿时不高兴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都怪这个臭女人,堕了它金刀护卫神犬的名声,真是该咬!

它一时气愤,咬得更欢了,尖利的牙齿不再客气,直接咬合,穿透过贤妃轻薄的裙摆,狠准快地咬到了她的小腿之上。

“哎呀!疼死我了!”贤妃疼得叫了起来。

她伸手将头上金钗摘下,不择手段地想要用钗刺神犬的身子。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物件从贤妃身上掉落下来。

是一个荷包。

神犬放开了贤妃的小腿,将荷包咬在自己口中,摇着尾巴,献宝一般将荷包送到了陛下跟前。

陛下惊呆了。

还是六皇子反应快,立刻差人将荷包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包香叶。

金刀护卫验证过后说道,“回禀陛下,此香叶正是七公主身上发现的那种。”

上官曜上前查验一番,“这是月茴草,有迷惑心神之作用,剂量大的话,还可以造成麻药的效果。”

如果说刚才,陛下还只当贤妃和神犬是一场闹剧,但此刻,他的脸色却忽然阴沉下来。

贤妃随身携带着这样的香叶,是想干嘛?

他怜惜贤妃丧子,最近可是经常去钟粹宫坐坐的。

假若他饮水时不小心喝下了这东西,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这么一想,贤妃其心可诛,就变得十分可恶了!

陛下目光森冷,拍了拍桌子说道,“贤妃,你为了陷害楚娇,居然对朕的七公主下手,谋害皇嗣,可是死罪!”

他又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德妃,“德妃是个老实人,你害了她女儿,还要利用她,简直太可恶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里,人证物证俱在。

楚娇的嫌疑彻底洗清,贤妃却深陷其中。

太后有些倦了,对着陛下说道,“哀家累了,想要歇息。”

她看了一眼楚娇,“这里除了大长公主和娇娇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意思是,陛下你要发落贤妃,别在我这里,烦。

陛下点点头,“也好,母后好好休息。”

他对着楚娇说道,“今日委屈你了,娇娇。”

说罢,他便对着金刀护卫说道,“将贤妃押回钟粹宫,等候发落。其余人等,自行回去。”

陛下一走,其他的人如何敢再留?

贤妃愤愤地看了楚娇一眼,心想,这次让你脱罪算你好运,等下次再看看,哼!

她是在陛下还未登基前就陪伴陛下的老人了,这情分不比他人,就算做下了错事,被抓住了把柄,难道陛下还能废弃她吗?

不可能。

毕竟七公主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感染了风寒罢了。

而她,被那畜生咬了一口,都见骨了,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陛下就算不安慰她,那也绝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而且她身后还有整个武宁侯府,虽然三皇子没了,但还有二皇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次,她必定又有惊无险。

楚娇对着贤妃微微笑。

贤妃这挑衅的神色她看出来了。

这种性子和智商,能在宫里活那么多年,足可见陛下对贤妃还是挺宽容的。

但这种宽容不可能不限量无止尽。

也许今日,就是最后的尽头了呢……

人散了,太后总算得到了清静。

她一脸无奈地对安阳大长公主说道,“你看看,我这才醒了没多少日,就闹成了这样。有时候,我还真的宁肯我继续睡着,至少安静。”

安阳大长公主连忙说道,“太后,您别这样说!今日,是那贤妃挑事,等她受了罚安生下来就好。”

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最委屈的是我家娇娇。她自小就运气好,能从野猪口下活下来,倒还成了罪过了。贤妃就这么见不得她活,非要……”

说来说去,贤妃和楚娇最大的仇怨,还是在于三皇子的死。

可三皇子又不是被楚娇吃了的,这能怪她吗?

太后摸了摸楚娇的小手,“武宁侯家的人有没有在外面为难你?”

楚娇摇摇头,“没有。”

倒是武宁侯的世子被她赢了一万两银子。

太后点点头,“还算武宁侯家的人识相。”

她扶了扶额头,今日这么聒噪,确实有些累了。

楚娇见状说道,“太后娘娘累了,要不然就歇吧?我和外祖母改日再来陪您!”

太后摆了摆手,“去吧,今日委屈你了。”

安阳大长公主领着楚娇告辞。

她们刚走,太后就对彩衣姑姑说道,“去陛下那传我的话,以后我不想在我所到之处看到贤妃蹦跶。”

彩衣躬身称是,便就去了。

陛下原本就没打算要轻轻揭过此事。

毕竟贤妃随身携带着能害人的东西,这一点让他十分忌讳。

再加上太后的话,他便更加生气了,“李葵英,你去一趟钟粹宫,夺了贤妃的封号,贬为美人。念她年老,搬离主殿即可。罚俸三年,将罚下的俸银去交给楚二小姐,就当是赔罪了。”

第91章 搬离

楚娇回家之后,便安安心心等着宫里的赏赐出来。

按照她的经验,陛下此人最好面子,这次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恐怕得是重赏才能堵住她的嘴了。

至于贤妃到底会被如何处置,她倒并不怎么在意。

反正经过这次,就算陛下不罚,贤妃的日子怕也好过不到哪去。

太后娘娘这里是彻底失了心。

陛下最孝顺,太后不喜欢的,他还能公然宠着?不可能的。

德妃女儿被害,她自己还要被利用,就算她再傻,难道还能继续和贤妃姐妹相称?

钟粹宫和延禧宫成了死对头,也少不得有好事者趁机落井下石。

贤妃,这算是彻底众叛亲离了。

果然,过不多久,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

大太监李葵英亲自送来,态度谦卑恭敬,“陛下夺了贤妃的称号,降为美人,罚了她三年俸银偿给楚二小姐算是请罪。另有些金珠绸缎,也都是陛下的一点小小心意。”

他顿了顿,“陛下说,这次真的是让楚二小姐受委屈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够海涵。”

所谓海涵,就是将这事憋住,只当没发生过。

毕竟后妃害公主嫁祸给贵女,这种事实在不足为人道,丢的是皇家的脸。

若是叫些不知情的人知道了,还以为他陛下没有能力管好后宫呢!

楚娇倒有些惊讶,贤妃不再是妃了,降为美人,这对心高气傲的贤……美人来说,应该是很难接受的吧?

不过,她更想知道的是,陛下罚的三年俸禄,是作为妃的呢,还是美人的俸禄?

位阶不同,俸银也是天差地别。

李葵英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大太监,大约是猜到了楚娇心中所想,特地将一盘银子上的红绸缎给掀开来。

楚娇目力所及,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看来陛下为人还是大方的,并没有抠字眼因为已经将贤妃降了美人就少给她补偿银。

她笑容满面,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交给了李葵英。

李葵英有些惊讶,“这……”

楚娇笑眯眯说道,“这匕首是我祖父年轻时与修罗国打仗时缴获的战利品,并未开封,所以算不得武器,送给公公把玩。”

她顿了顿,“这上面的宝石五色,大颗纯度也高,曾经是修罗国摄政王的东西,天下只有一把。我看着,挺适合公公的,也不知道李公公喜欢不喜欢?”

修罗国盛产宝石,这样的宝石匕首不算稀奇,当初祖父攻陷摄政王府时,缴获这种宝石不在少数。

她放小玩意的箱子里就有不少这样的东西。

这么大颗的宝石珍贵,像这样的匕首拿到市面上去卖,恐怕也能值个两千两银子。

所以楚娇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但这种东西一旦在市面上出手,很容易被找到来源,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缺钱到已经需要卖东西的地步了。

将这匕首送给李葵英,一来是想着和他打好关系,将来在陛下面前万一惹了事,多少还有个人帮忙转圜。

二来嘛,比起需要自己掏钱买的东西,还是这种难以脱手的东西送人更符合她的经济学。

但李葵英却很是感动。

作为陛下身边最有权势的大太监,他不缺钱,也不缺谄媚。

楚娇上回关心了他的老腿,这次又送了他难得的匕首,真的颇得他心。

他悄声对着楚娇说道,“陛下对那位很生气,已经着她移出了主殿,怕是很难再东山再起了。”

楚娇点点头,“劳烦公公为了我的事跑了一趟,天色渐晚,还请公公早些回去安置吧!”

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报复什么的。

按照贤美人前世的劲头,现在虽然是个美人还没有到底,但要不了多久,恐怕就得自己把自己作死。

果然,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出来消息。

说是贤美人的小腿被神犬咬过的口子太深,见骨的伤口出现了化脓腐烂的情况。

贤美人高烧不退,差一点就要死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大意是贤美人虽然降了位份,但还是二皇子的生母,看在二皇子份上,请太医院合力将贤美人救回来。

到了这个份上,太医院众位太医合计一下,就只有割腿报名一条路了!

可是割了贤美人的小腿,这实在是不敢啊!

陛下一拍桌子,“保命要紧,割!”

反正割的又不是他自己的腿,他又不疼。

再说了,贤美人这个样子,他以后是万万不会再去钟粹宫的了。

眼不见为净,他自己又没有半点损失,反而还落个英名,有什么不好的?

二皇子那,他也说得过去了。

最最要紧的是,贤美人少了一条小腿,以后自然不会再瞎蹦哒让人心烦了。

这个方案一举多得,简直完美!

于是,贤美人的小腿便就被割了下来,命是保住了,但却也残疾了……

被贬为美人,那还不算什么。

少了一条小腿,无法下床才是最大的悲哀。

更何况贤美人这些年来没有少得罪过人,这次又把好脾气的德妃给得罪得不轻,所以在宫里的境遇可想而见是非常惨的。

就在这个时候,二皇子居然主动对陛下说,他早已经娶妻生子,不该再在宫里住着,希望可以搬回自己的府邸去。

夏国原本在皇子满八岁的时候,就会赐予府邸。

但什么时候搬出去,却要看当时的情况。

也有皇子年满十八岁就搬出去的,也有在宫里住到下一任陛下登基才搬出去的,要看情况。

像陛下热爱虚名,就喜欢一个儿女绕膝的名声,所以二皇子三皇子尽管娶妻生子了,但却还在宫里住着。

反正宫里地方大,也不差给儿子们拨一个院子。

二皇子这么提出来,陛下想了想,也还是答应了。

他原本想着,要不然让老二搬出去的时候将贤美人一并带出去?

但二皇子却抢先一步说道,“贤美人近来时常派人来找儿臣,说一些不像话的话,贤美人乃是儿臣的生母,有些话儿臣没有办法和她直接说。”

他眼泪都要掉下来,“故儿臣才想要搬出去住,这样才能不左右为难……”

陛下一听,立刻就对二皇子又感动又同情又怜惜。

罢了罢了,有这么个母亲孩子也不容易,贤美人带出去了那老二岂不是要苦死?

还是让贤美人留在宫里头吧,这样孩子清静,自己也清静,甚好甚好!

第92章 拒绝

楚娇有了钱,便将组建商队的事提上了日程。

再有几个月,朝廷颁布和锦国的通商法案,两国之间便可来往贸易。

这是巨大的商机。

谁先行,谁的获利便就最大。

她得现在就开始准备好,等法令一出来,就立刻出发去往锦国。

组建商队,倒也不只是为了给青柳巷那些有力气没处使的壮劳力一个差事,主要也是为了她自己。

活过一世了,知道所有依靠外力的倚仗都是虚无,只有紧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真切的。

想要恣意生活,除了上天给予的好运,还需要有实力。

尤其是,她既然选了上官曜这样埋头搞医术的人,那就要做好当他坚实后盾的准备。

毕竟要研发新药,那些人参鹿茸雪莲灵芝可都是挺贵的!

但要做生意,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楚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有个合伙人才行。

她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面孔,就是九皇子赵旭。

前世,六皇子登基之后,赵旭封为安王,负责管理对外贸易这一块。

他倒是很有经商头脑,很快便将国家的钱袋子发扬光大。

嗯,让小旭先小打小闹练练手也好。

几年以后,等他管理那大摊子的时候,她这边应该也可以运转如常了。

楚娇兴冲冲地给九皇子送信,约他出来见面,没想到苏锦峦替他回话,“小旭病了。”

赵旭堂堂一个大高个,粗壮而有力,这么多年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过。

居然一下子病得起不来。

楚娇急了,“小旭到底怎么了?”

苏锦峦叹口气,“皇贵妃娘娘要给他说亲,他非不肯,这次闹得狠了,他居然一头就往湖里跳。”

他幽怨地看了楚娇一眼,“泡得久了一些,寒气侵入到肺腑,咳得很厉害。”

说到底,还是这臭丫头不好。

若是喜欢人家,那明明白白表示出来。

若是不喜欢,也不要这样亲密地称兄道弟吊着人家。

楚娇一下子就明白了苏锦峦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带我进宫,我去和他说清楚。”

青梅竹马,比亲人还要亲的伙伴,忽然之间对她存了别的心思。

除了装傻,她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

有些话,她若是说开了,恐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可比起让他无望地等待,为此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至少,那样的话,小旭就可以有新生活了。

九皇子赵旭住在景仁宫。

楚娇刚踏进殿门,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心里微微一酸,觉得小旭真是何苦来哉……

九皇子见楚娇进来,脸上满是惊喜,“娇娇,你怎么来了?”

一个彪形大汉,虚弱地躺在病榻上,本来就有些违和。

他一开口就是粗粗沙哑的嗓音,可这张脸却又显得柔弱,让人看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楚娇坐在九皇子的床头,“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九皇子脸色微红,“你……你听苏三说啦?”

楚娇点点头,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小旭,你年龄也不小了,朝中和你年纪相仿的人,大多数也都定了亲,皇贵妃娘娘让你相看相看,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自残身体让皇贵妃娘娘伤心呢?”

她很认真地说道,“再说,只是相看,又没有让你立刻定下来,若是没有遇到喜欢的,那也不急,还可以慢慢来的。”

九皇子涨红了脸,“娇娇,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情感就悄悄地变了质。

从开始的好兄弟变成了无可言说的心事……

他知道她还没有那样的感觉,但是他愿意等,等她长大,等她开窍,等她与他心意相通。

楚娇奇怪地看了九皇子一眼,“对呀。”

她顿了顿,“莫说是你,就是我,过一阵子也要去相看对象了。若是有那家底合适的,自己也看得顺眼的,那就接触一下试试,若能成那自然最好了。可就算成不了,也无所谓啊,再看看呗。”

九皇子心中一急,不由问道,“既然我也要相看人,你也要相看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相看对方呢?”

他鼓起了好大勇气,“娇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时多么开心自在,若是将来也能在一起,岂不是美哉?”

楚娇义正严辞地摇头,“小旭,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接着说道,“当然不行!我们是表兄妹,未出五服,有血缘关系。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未出五服的表兄妹在一起,有很大的可能会生出畸形儿的!为了后世子孙的安全,这种想法当然不能有啊!”

九皇子愣住。

好半晌,他才说道,“不……不至于吧?我看时下好多头表兄妹也有在一起的……”

姑表姨表亲上加亲成就百年之好的事,不要太多哦!

他和娇娇那都是二表了……这也不行?

楚娇问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知道舒王爷吗?”

九皇子点点头,“先帝的堂兄弟舒王爷,我知道……”

楚娇说道,“舒王爷娶了他母家的表妹,一连生了五个孩子都没有成活,在怀第六胎的时候,舒王妃崩漏而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舒王爷心灰意冷,后来再也没有娶妻生子,孤独终老。”

九皇子一听,好像还真的确有其事……

楚娇瞅了他一眼,“所以,若是皇贵妃非要让你娶她娘家的侄女什么的,小旭啊,你可要义正严辞地拒绝啊!”

前世,小旭的妻子是霍家三小姐霍伶,他们两个琴瑟和鸣,两个人过得挺好。

但前世也没有小旭喜欢她这档子事……

所以希望,不要因此而横生枝节,让原本好好的姻缘歪了线。

九皇子一时也不知道楚娇实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这男女之情……

但他总算明白了,他喜欢楚娇,但楚娇却只是将他当成了好兄弟。

他心内一时无限悲凉。

但是悲凉过后,却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比起让楚娇为难,他还是宁愿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话,他们还能继续当好朋友好兄弟。

他咳了一阵,等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才说道,“嗯,我晓得了。”

九皇子抬起头,忽然笑了起来,“我绝对不会娶表姐妹的!”

第93章 香液

楚娇从景仁宫出来,居然与六皇子打了个照面。

自从六皇子数次三番救过她之后,她其实对六皇子的感观要好一些了。

人非草木嘛!

毕竟六皇子有没有活过前世,对于未曾发生,这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事,他就要背上负担,未免也有些不大公平。

楚娇觉得,平淡就好,不必对他太敌对了。

毕竟人家是未来的君王,得罪了天下之主有什么好的?

淡定淡定。

不过,有前世那档子事情在,不与对方靠太近,这是原则性问题,一步都不能放松。

楚娇十分客气而礼貌地行了礼,便打算告辞。

六皇子却叫住了她,“表妹是要回府?”

楚娇点点头,“对呀。”

六皇子笑道,“我正好有事要请教楚二老爷。”

他发出邀请,“既然如此,我就和表妹一块儿走吧!”

楚娇刚想说,有事情你去衙门找我爹啊。

但转念一想,咦,不对,今日老爹好像休息在家。

她抿了抿唇,“我忽然想到胭脂用完了,我得先去檀香阁买一点新的。就不耽误六皇子和我父亲谈正事了。”

六皇子笑笑,“不是什么急事。”

他顿了顿,“这样吧,我先陪表妹去买胭脂,然后再一道去镇国将军府,你看如何?”

虽是问句,但显然他也没有指望楚娇会有“也好”以外的回答。

一想到六皇子会是未来的陛下,楚娇就觉得,不能太得罪了对方。

还想有好日子过呢!

不过就是同坐一辆马车,他还能吃了她?不至于的。

她无奈地叹口气,“也好。”

楚娇坐上了六皇子的马车,老李头驾车跟在他们的后面。

马车悠悠,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宫墙,最后终于出了这座巨大辽深的宫。

宫门外,连空气都新鲜了许多呢。

楚娇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外面看不到车里面的情形,但她却可以透过这缝隙看清外头的景象。

借着看景,正好可以将脸撇过,不用和六皇子对视。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

一阵风吹过,将车帘合上。

楚娇被迫扭过头去,恰好正对上六皇子殷切的目光。

她干笑一声,“六皇子你看我做啥?我脸上有脏东西?”

这只是一句开解的玩笑话,不显得车里的气氛那么僵硬罢了。

没想到,六皇子却当了真。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不要动。”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鼓捣来的,居然真的从楚娇的脸上捡出来一缕小叶。

楚娇尴尬地笑笑,“哦,居然还是真的,多谢你了六皇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手指从她脸上轻轻触碰而过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点紧张……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六皇子目光莹莹,“表妹,你还记得小时候吗?”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那时候我很倒霉,经常会摔得头破血流,有一次你抱了抱我,对我说,你会将你的好运传给我的。后来,我果然少受伤了许多……”

楚娇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有这回事吗?”

她不记得了。

那次摔到脑子,确实让她丢了不少记忆,尤其是小时候的回忆。

但因为没有影响生活,所以,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听六皇子说起,彷佛就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觉得新奇。

六皇子苦涩地笑笑,“嗯,那时你才六岁,还是个这么高的小娃娃。”

他顿了顿,“你小时候可真可爱,长得胖胖的,全身上下都是肉,我最喜欢捏你的脸了。”

嘎……

楚娇其实都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模样。

她有印象以来,自己就是个窈窕淑女了。

接连被太子和六皇子提起到自己“胖乎乎”的小时候,这种心情有一点微妙。

等!等等!

六皇子说得好像他们两个小时后很熟悉一样……

楚娇皱眉问道,“六皇子,我小时候和你很熟?”

六皇子点点头,“我忘记你都不记得了。”

他叹口气说道,“你小时候三不五时就进宫来玩,大哥体弱,你便只缠着我。说起来,那时候你可粘着我,甩都甩不脱。”

说来也是神奇。

他原本那倒霉的体质,在遇到了楚娇之后,有了很大的改善。

虽然还时不时地出点小差错,但是见血的事就少了许多。

每当他遇到艰难的时刻,就总会想起那个肉嘟嘟的娃娃抱住了他,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对他说,“我会把好运传给你的。”

怀抱着这种信念,他才能长成参天大树,越来越枝繁叶茂。

楚娇愣了一下,六皇子说得这些事,她一件都不记得了。

但她知道是真的。

因为他提起的时候,她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还会有柔软的触动。

六皇子见她迷茫的模样,柔声安慰道,“上官曜医术不错,我很看好他的未来。迟早有一天,他会将你失去的记忆都找回来的。你放心吧!”

楚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檀香阁就在北大街,离镇国将军府不算太远。

楚娇下了车,原本想要让六皇子不要跟上来,太打眼了。

没想到六皇子速度贼快,她还没有开口呢,他就已经下了马车,“表妹,你看上了什么尽管说,我给你买。”

呃……

有人买单,不买白不买对吧?

楚娇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拒绝,便先行一步进了檀香阁。

这是京城最好的香铺之一,最上等的胭脂卖得很贵。

她平时那么抠门一个主儿,香粉也都是蹭老母亲的用,若是非要自己买时,那也都是选那中等的用。

既然六皇子买单,那她就不客气了。

挑那最贵的包了一大盒,又试了檀香阁新出的香液。

檀香阁的老板连忙说,“客官眼力真好,这香液是我们东家最新研制,小铺也只有一瓶。”

他一看楚娇混身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卖力地推销着,“虽然这瓶有些贵,要两百两银子,但物有所值啊!只要一滴就能让客官保持一日的香气。”

若是平日,楚娇自然不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笑话,涂了这香又不会生出钱来,她是傻了才会买这?

但今日六皇子在,她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她笑眯眯说道,“好,那就也给我包了吧!”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女声说道,“慢着!掌柜的,这香液不是我定下来的吗?你岂可卖给别人?”

第95章 放心

乌雅郡主震惊了,“什么……”

她的理解没有错吧?

这香液放在那堆东西中一起结账……

那堆东西,是这个可恶的夏国女子的吧?

不,不会的。

她可是代表锦国要和夏国联姻的乌雅郡主,连夏国皇帝见了她都是和蔼可亲的。

这六皇子一早就被她看中,很快就要成为她的未来夫君。

他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可能会做这种当场打她脸的事情!

不,一定是她误会了!

但下一刻,六皇子却连一点自我安慰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淡淡地微笑着,风轻云淡地对乌雅郡主说道,“郡主若是确实喜欢这香液,等三日后便能买到了。”

掌柜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附和了一句,“算您今日预定过了,那香液绝不会再卖给别人了。”

他见乌雅郡主虎着脸看他,连忙说道,“本店虽然是小本经营,但却极其注重信誉,我们做生意讲诚信,答应了要将香液卖给您,就是您的!三日后,您只管来取就是了!”

六皇子笑得更温柔了,“郡主您看,三日后只管来拿钱取货就成了。”

说罢,他动作自然地拎着方才楚娇看上的一堆东西,然后结了账。

楚娇目瞪口呆……

六皇子轻轻地拍了拍她,“表妹,在看什么?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要找三老爷,我们走吧。”

说完,他索性就直接拉上了楚娇,越过了乌雅郡主,径直往门外的马车里走去。

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又果断。

马车很快驶离,只留下了一脸呆滞的乌雅郡主和她同样呆滞的两个侍女。

好半晌,乌雅郡主才回过神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壮侍女挠了挠头,“郡主,夏国的六皇子这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乌雅郡主瞪了侍女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长那么英俊的男子怎么会是无礼的?”

她脸色忽然一变,“一定是他身边的妖女做法,让他迷了心智。对,一定是那个妖女的错!”

两个侍女连忙附和,“郡主所言极是,一定是妖女施法。”

乌雅郡主转身对着掌柜的说道,“你不将香液卖给我,我大人大量,就不治你的罪了。”

她语气一转,“但是你得告诉我,刚才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掌柜的连忙摇头,“客官,这您就是为难我了呀!京城那么大,我连六皇子也是听您说了才知道原来小店进了贵人了,那女子我是真的不认得啊!”

乌雅身边的侍女恶狠狠说道,“若是你不说,我就将你这里的东西都砸了!”

另一位侍女附和道,“你今日没有将香液卖给我们郡主,砸你的店也情有可原,就是你们的陛下知道了,也绝对不会说我们郡主半句不是。”

掌柜的吓死了,连哭带嚎喊道,“别啊!别!求求几位高抬贵手!”

乌雅郡主说道,“想要保有你这个铺子,你就好好说话。”

她顿了顿,“我再问你,刚才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掌柜的摇了半天头,见对方果然要砸了,连忙喊停,“能跟六皇子在一起的女子,自然不会是我等平民。我听六皇子叫她表妹……”

他想了想,“这京城中能让六皇子称一声表妹的贵女,可并不多。至于是哪几位,这位客官,您的消息不是要比我一个小老百姓灵通得多吗?何苦非要为难……”

话音未落,乌雅郡主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一个小民又如何知道那么多。”

她对着两个侍女说道,“我们回驿站,兵马大元帅一定知道那女子是谁!”

等她知道了那女子的名字,哼,她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地教训才是!

悠悠的马车里,楚娇一脸好奇地问道,“六皇子你刚才那样做,就不怕得罪了锦国吗?”

这位乌雅郡主是锦国福王的女儿。

福王是锦国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深受宠爱。

锦国皇帝没有女儿,对乌雅郡主这个侄女疼爱万分,所以才养成了乌雅跋扈的性子。

哦,人家的跋扈可是真跋扈。

自己这种传说中的跋扈,在乌雅郡主的面前,那简直就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听说乌雅郡主擅长使鞭子,一言不合就要用鞭子打人,尤其喜欢往人脸面上招呼。

被她的鞭子扫过之人,多半都会毁掉容貌。

她的鞭子乃是乌金所制,坚韧非常,就是在战场上也是利刃,何况是用在毫无遮盖的人脸之上。

所以,这位郡主甚至连跋扈都不足以形容她了,乃是十分恶毒之人。

身处高位,又性子暴虐,还是以和亲郡主的身份而来,六皇子这次得罪了人家,实属不智之举啊!

没想到六皇子却仍风轻云淡,“锦国的人,哪怕身份再高贵,到了我夏国,也得守我夏国的规矩。”

他顿了顿,“再说,那是你先看上的心爱之物,我怎么能让你为了两国所谓的脸面,而忍痛割爱呢?”

这么一说,楚娇心底深处居然还涌起了一点点点感动。

但她很快就将这份感动压制下来。

不,这有什么好感动的?

六皇子这么做,是为了夏国的国威,是为了在锦国人面前有法理有规矩。

才不是因为她呢!

六皇子见楚娇低头,还以为她在忐忑不安,连忙说道,“表妹,你不必担心这个。”

他接着说道,“拓跋晖和这位乌雅郡主先行前来夏国,在他们的使节团还未来到之前,他们的身份也不能广而告之。这位乌雅郡主行事太过高调了,就算她对拓跋晖说了此事,拓跋晖也不会为她出头的。”

比起两国的和平,乌雅郡主没有抢到一瓶香液这种事,简直不堪一提。

楚娇点点头,“嗯,我晓得了。”

她想了想,忽然说道,“我看那乌雅郡主对六皇子您好像有些……有点意思……你要小心……”

好了好了,她打消了看热闹的心思了。

看在他刚才男人了一回的份上,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乌雅看中了他的事。

上辈子是因为六皇子有了妻子,妻子的身份也足够高贵,所以锦国没有本事让六皇子易妻。

而他们自然也不可能让乌雅郡主当侧室。

乌雅郡主对六皇子对心思这才算是被迫终结了。

但这回可不同,六皇子还是单身,若锦国真的要提这个要求,那就没有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了……

六皇子的目光动了动。

半晌,他忽然幽幽说了一句,“你放心。”

第96章 合伙

楚娇一时无语……

看来男人这种东西,实在是给不得好脸色看的。

她不过只是友情提醒一句,他倒好,来了一句“你放心”……

他就算娶了乌雅郡主也关她毛事,轮得到她“放心”吗?

看来,对于六皇子,以后还是得执行铁面政策,绝对不能再心软了!

楚娇做了决定,顿时便就沉下了脸。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回禀,“殿下,镇国将军府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楚娇飞快地福了福身,“多谢六皇子送我回家,以及这些礼物,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进接着说道,“既然六皇子来找我父亲有事,那我先回屋了,就不打扰你们谈事情了。”

话音刚落,她便飞一般地跳下了马车。

等到六皇子反应过来,马车里空空荡荡的,连镇国将军府的门前也没有她的身影了。

他一时有些慌了神。

这……表妹是又生气了吗?

可是她为什么会生气呢?

一开始不是聊得好好的吗?她还关心他呢……

女人真是神奇的物种啊!

不过还好,六皇子也并不是那种特别纠结的男子,他今日来拜访,确实是有事要找楚二老爷商量的。

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重整了心情,谈正事要紧。

楚娇不是个吃独食的人,今日在檀香阁买了一大堆上好的胭脂香粉,她一个人也用不掉。

除了分了一些孝敬自己的老母亲,她也给小胖妍包了一些。

有些日子没和妹妹玩了,不知道怎得,居然还怪想念的。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亲自将东西送过去,顺便和小胖妍聊聊天,谈谈心,了解一下她最近的交友状况。

晴风阁里,楚妍才刚回来没多久。

看到姐姐来,她蹦蹦跳跳就迎了过去,“是什么风将我的好姐姐送到这里来的呀?”

楚娇瞥了她一眼,“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抛弃了你似的,不妥。”

事实上,是楚妍有了新朋友之后,就没空和她这个老姐姐玩了!

楚妍讪讪一笑,“你是姐姐,你说不妥,就不妥!”

楚娇将手中的胭脂水粉香氛拿了出来,“诺,给你买的。”

小胖妍十二岁了,这么美好的年龄,天然就很美貌。

但她有了许多新的朋友,最近出门交际也多,难免也需要上妆的时候。

东西用得好一些,也算给她撑撑脸面。

毕竟,京城这些小贵女们从小都在富贵锦绣中长大,在对胭脂水粉方面,鼻子可不比神犬差。

楚妍接过来一看,惊喜地说道,“呀,这胭脂我看锦嫣也在用。”

下一刻,她却又狐疑起来,“我听说这个很贵的呀!”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的眼神却泄漏了她的内心:这个很贵的呀,你那么抠怎么舍得给我买?

楚娇笑笑,“一个……送的。”

二傻子送的……

楚妍怔了怔,“谁?你说谁送的?”

是她耳朵不好使了吗?怎么就没听清楚呢!

楚娇忙道,“你不必管,只要知道这些是你姐姐想着你给你留的便成。”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你最近都和什么人一块儿玩?”

楚妍笑着说道,“锦嫣,凌霄,还有其他的一些朋友。”

她兴高采烈起来,“其实好些人以前也都见过的,但那时候我觉得,她们一定不愿意和我玩。没想到,她们都是温柔可爱的好人!”

从小没了娘,爹爹一直在前线打战,连面也很少见几回。

楚妍其实很自卑的……

但没想到,锦嫣和凌霄她们不只没有因此看不起她,反而更加怜惜她。

这让她感动,同时也更愿意和这些朋友来往了。

楚娇问道,“那刘韵秀呢?你最近有没有和她一起玩?”

楚妍摇摇头,“其实我也有去找过她几回,但她要不就称病不见,要不然就对我恶言相向……”

她顿了顿,有些委屈,“其实我心里明白,刘韵秀她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被她压住风头的楚妍。”

一旦她有了别的朋友,一旦她在各种场合如鱼得水,刘韵秀就不需要她了……

楚娇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楚妍的肩膀。

她看得出来,尽管刘韵秀对小胖妍并不真心,但失去了这多么年来她唯一的朋友,小胖妍还是挺伤心的。

但人生就是这样的。

挥别错的,才会和对的相遇。

明知道是腐肉,割掉的时候很疼,可是也只有疼过一回,才能重新长回好肉。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只盼望经过这一回,小胖妍看人的眼光能够有所提高。

尤其是……看男人的眼光……

姐妹两聊着,楚妍忽然问道,“姐姐,最近你有没有见过晋公子?”

楚娇挑了挑眉,“晋公子?”

楚妍有些失落地点头,“是啊,有几次我和小伙伴们出去玩,分明看到了晋公子,可是我去和他相认,他却总是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她咬了咬唇,“我觉得他好像在故意躲着我……”

不过只是想和他打个招呼嘛,她又不会吃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她呢?

怪让人伤心的。

少女心事,最是动人。

楚妍还小,可晋公子却是个大人了。

他能成为金刀护卫,自然不是简单角色,难道看不出来小姑娘特别喜欢他?

可是才十二岁的楚妍,对晋公子来说,还是个孩子啊!

夏国不崇尚早婚,女子十六七岁成婚才是常态,十八九岁出阁的也不少。

十二岁,还是太小了一些,并不是良配。

晋公子惹不起,当然只有躲了。

楚娇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怕伤害了小姑娘的自尊心。

她只能咳了一声说道,“金刀护卫公务繁忙,晋公子又身负要职,他忙得很。哪里有功夫特意地去躲着你一个小女孩?真是想太多了。”

楚妍抬起头,“真的吗?”

楚娇摸了摸她的额发,“嗯,真的。”

她顿了顿,“你若是真的想见他,也不难。我不是答应过要请他吃饭吗?”

原本她就只是说说的,并没有打算真的浪费钱去请人吃饭。

但是……

她这不是和九皇子合伙的事情黄掉了吗?

晋公子出身江南,颇有经营手段,若是此人可靠,与他合作也未尝不可啊!

第97章 请客

晋岳收到这份来自镇国将军府的请柬时,简直头皮都要发麻了……

自从那日在文源楼一时没忍住为小二哥打抱不平,故意给那小丫头买了个话本之后,他就招惹来了源源不断的麻烦。

这小丫头不知有什么通天奇能,反正他不管去哪,总是能撞见她。

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不管他去哪家府上办事,总能见到她的身影。

为此,他不得不仓皇逃跑,大大地影响了他金刀护卫的风度。

晋岳又不是傻子。

相反,他独身一人从江南而来,却在京城站住了脚跟,还是十分擅长看人眼色的。

这小丫头春心萌动得有些早哇!

分明是看上他了不是?

若是她再大个四五岁的,说来也真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

她出身镇国将军府,乃是将门虎女。

镇国将军与锦国和谈,两国签立和平友好的条约,这是立了大的功勋。

这一旦班师回朝,必然要封官加爵。

楚家一门,荣耀显赫,更胜从前。

更何况,楚家手中还握有兵权。

真算起来,若和楚家的女儿结亲,还是他高攀了人家。

可楚妍才十二岁呢,这也是在有点太小了。

让人晓得了此事,定要说他不知羞耻勾搭哄骗了人家小姑娘,他在京城这么多年建立的名声不容易,岂能因此被破坏了?

晋岳看着这邀约他明日晌午去富贵酒楼的请柬,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他不想去。

他是真的不想去。

虽然这请帖是楚家二小姐发的,但他敢打赌,楚家那小丫头必然也在。

可是,他能不去吗?

这帖子是六皇子亲自交给他的……

晋岳硬着头皮跑到了上官曜那里,“上官太医,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降低一下我的美貌?”

他顿了顿,连忙补充一句,“是暂时降低!”

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美貌于他也是件要紧的物事呢!

若非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有许多事进行起来便也没有那么顺利和容易。

所以,绝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而真的毁容。

这些日子,上官曜借调到了景泰宫,晋岳和他便熟悉起来。

所以一有困难才想到要找上官太医帮个忙。

上官曜有些困惑,“降低美貌?”

他咳了一声,“是要将晋公子弄得丑一些吗?”

这些长得好看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事干闲的,有这么一副好皮囊也不知道要好好珍惜,非要折腾……

像他,生得五大三粗黑乎乎的,想要变好看都没门。

晋岳点点头,“对对,比如像你一般,肤色搞得黑一些?或者让我明日之前生出一个大络腮胡子?”

他接着说道,“总之,能让我暂时性地变得丑一些,就好!”

上官曜想了想,“按说,我们当大夫的只能治病救人,这害人的药是不能乱给的。”

晋岳连忙说道,“你帮我也是在救我!”

他就差整个人抱住上官曜的肩膀,“上官太医,咱们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我可是将你当成了好朋友。如今你好朋友有难,你难道就真的束手不帮忙吗?”

上官曜被他缠得没法,只能勉强答应了,“之前我研究一种皮肤药水的时候,有一个没有改进过的版本,涂在脸上会……会长满痘痘……”

他连忙说道,“不过,这痘痘过几天就会消了,再加上我特制的药水,最多两天就会全部消退。”

晋岳的眼睛一亮,“这个好!我就要长满痘痘!”

他伸出手来,“给我!”

上官曜迟疑地从药箱里将瓶子丢给了他,“就涂抹在脸上一遍,不要多涂,免得太丑……”

晋岳满脑子想的就是让自己变丑,对着铜镜便是一顿猛抹。

他问道,“多久能见效?”

上官曜想了想,“每个人的肤质不一样,也有立刻见效的,也有隔天见效的,这不好说。”

他顿了顿,“反正一般而言,明晨你起床,肯定会发现不一样。”

晋岳回家之后,便一直期待着脸上的变化。

可是一直到了深夜,却仍旧是那张光滑的脸。

他发愁起来,“是我涂药太少了?还是我的肤质特别好,不见效?”

思来想去,他便又对着铜镜把药水往自己脸上里三层外三层都涂了一遍……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效果。

万般无奈,他便只好先行睡去。

第二日恰好轮到他休沐,一时便起得晚了一些。

他的小厮名叫玉林,打着热水进门来叫公子起床。

一进门,看到了晋岳,一声尖叫,响彻云霄,整盆热水一下子就扑到了床上。

还好晋岳身手敏捷,没有被热水烫到,但是一床被子却是全都湿掉了。

晋岳不大高兴,“玉林,你这是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连盆水都端不住!”

玉林像见了鬼一般看着晋岳,“公……公子,你的脸……”

晋岳连忙起来,跑到铜镜那一看。

只见镜子里露出一张肉糊糊的脸,他整张面孔都被密密麻麻的痘痘给包住了,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上官太医诚不欺他,确实只需要涂一遍就可以了。

而他手贱地涂了好几遍,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虽然镜子里的自己那么恶心,但他只要移开目光不看,那恶心的就不是他了。

晋岳对此倒还是满意的。

他咳了一声,“哦,昨日不小心喝错了药,所以发了药疹而已,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快,给我收拾收拾,我等会儿还要出门赴宴呢。”

玉林的手颤抖了。

公子爷,您这副鬼样子,确定要现在出门?就不怕吓坏了人?

但晋岳这么吩咐了,他身为小厮也不能说出那么实诚的话,便只能硬着头皮地道了一声,“是。”

晋岳装扮好了,便就一个人出了门。

没有让小厮跟随,这让玉林松了口气。

富贵酒楼的二楼包厢,楚娇和楚妍已经点好了菜静坐一会儿了。

楚妍有些心急,“姐姐,他怎么还不来?”

楚娇笑道,“时间还早,你这么急做什么?”

她顿了顿,“我可和你说好了啊,等晋公子来了,你得矜持一些,不要表现得太热情的样子,这样会吓坏人家的。”

楚妍用力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正在这时,跑堂的敲了门,“小姐,您请的客人到了!”

第98章 正事

楚妍看到一张肉糊糊的脸进来,惊声尖叫起来,“啊!谁?”

来人身穿锦袍,头戴金冠,连身板都挺拔俊直,若是不看脸,倒是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

但脸上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生了满脸的脓疮,都烂开了,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饶是楚娇自谙见多识广,看到这番情景也是觉得瘆人。

不过,比起妹妹来,她还是淡定很多。

忍着难受仔细看了两眼,终于确认这张像张屠夫剁碎了的肉馅似的脸,属于晋岳。

她咳了一声,“晋公子这是怎么了?”

晋岳显然对楚妍的反应相当满意。

他乐呵呵说道,“唉,吃坏了东西,发了一脸。不碍事的。”

楚妍震惊,“你……你真的是晋公子?”

晋岳嘿嘿一笑,“是啊,吓坏你了吧?”

他坐在了离楚妍最远的地方,“我知道我发得满脸都是是怪吓人的,没事儿,我坐你远点。”

上官太医果然有点本事,这药水一出手就不同凡响,立竿见影地替他解决了麻烦。

不过就是一次答谢宴,等吃完,他立马拍拍屁股走人。

以后,他和这对姐妹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想一想就美滋滋。

没想到,小胖妍一确认这个丑得连他妈妈都不忍心看的人,居然真的是晋公子之后,反而就淡定了。

她脸上立刻就没有了刚才的惊骇神色,反而泛起了同情和可怜。

“晋公子,你的脸一点也不吓人,真的,一点都不吓人!”

说着,她还腾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就走到了晋岳的身侧,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为了表示她一点都没有嫌弃他,她还特别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你的心是美的,那你就是美的,外貌只是身外之物,不重要的!”

晋岳一时无语……

这……这丫头是魔怔了吧?

他出门前左顾右照确认再三,自己确实是丑得天怒人怨了,这才满足地出了门。

到这丫头这里,怎么就不重要啦?

也亏得她能这么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看,那么丑,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尴尬地笑笑,“呵呵,我知道楚三小姐心地善良,但是我们做人还是需要客观一点对吧?确实不好看,那还是不看的好。”

楚妍摇摇头,“晋公子,哦不,我可以叫你晋大哥吗?”

她也没有等到晋岳回答,“晋大哥,你真的不要老想着好看不好看,在我心里,你就是世间最英俊的男子!”

晋岳怔了怔,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笑的同时,居然还生出了一丝感动来。

这丫头若不是真的傻,就是至纯至善之人。

难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就是真纯善,压根没有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换句话说,就算是对自己有什么不应该有的心思,那也不是因为他的外表,而是看中了他美好的内心?

他讪讪一笑,“好……好,我不老想着这个。”

楚娇咳了一声,“好了,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就让小二上菜了。”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跑堂的进来,“上菜吧。”

菜是一早就配好的,三个人,八个菜,不算少,但也不至于太浪费。

实在吃不掉,反正还可以打包。

楚娇问道,“晋公子可需要喝点酒吗?”

晋岳摇头,“不必了,楚二小姐您瞧我这张脸,喝不得酒。”

虽然对方二人乃是弱女子,但是警觉性还是不能低。

酒能误事。

万一他不小心喝多了,发生了点什么事,这个说不清。

楚娇笑着说,“也好,那就吃菜。”

包厢里只有晋岳和楚家两位小姐,其实气氛还是有点尴尬的。

他其实和这两位也不熟,统共没见过几次,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所以,也只能埋头苦吃。

好在这富贵酒楼的菜色不错,八道菜都是特色经典,都挺好吃的。

晋岳就这么认真努力沉醉地吃饱了,等他放下碗筷抬起头,才发现两位楚小姐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了筷子,专心致志地看他吃饭。

尴尬……

要不是此刻肉糊糊的肉疙瘩们糊住了晋岳的脸,他肯定要脸红了。

他的目光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看她们,还是该看自己的空碗。

就在他背感无助的时候,楚娇笑着说道,“晋公子吃饱了吗?”

晋岳讪讪地笑,“吃饱了,吃饱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还特地不拘小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哎呀,这里的菜真不错,吃得我那个饱。真是多谢楚二小姐款待了!”

楚娇笑笑,“对晋公子的胃口就好。”

她顿了顿,“既然晋公子吃饱了,那咱们就谈正事吧?”

晋岳怔了怔,“啥?正事?”

今日不是来答谢他前些日子冒雨送她们姐妹回家的吗?

还有啥正事要谈?

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胸……

天哪,不会是要对他强行说亲吧?这可不行!

楚娇对着楚妍说道,“妍妍,姐姐和晋公子有要事要谈,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如何?”

楚妍撅着嘴,“可是……”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和晋公子相处的机会诶!

而且,他脸上现在成了这个模样,心里一定很难过吧,这种时候她就应该陪在他身边给他加油鼓劲啊!

楚娇叹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银子,“旁边有一个药铺,你去那问老板抓一副清热解毒的药来。”

她顿了顿,“我看晋公子脸上发得厉害,得喝点药才能好得快。”

楚妍一听是为了晋公子治病,这下子积极性就高多了。

她柔声安慰晋岳,“晋大哥,那我先去帮你抓药,你就在这里等我。你放心,我姐姐不是坏人,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看着少女匆忙离开的背影,晋岳和楚娇同时叹了口气。

楚娇这个人护短得很。

小胖妍她欺负是可以的,但是别人却是一个字的不好都不允许说的。

此刻,分明她自己也叹着气,却大力地瞪了一眼晋岳。

晋岳连忙说道,“不知道楚二小姐找我来,是有什么正事要谈?”

赶紧地说事儿,最好说得快一点,他得在那小丫头回来之前先行溜走才行!

第99章 合作

楚娇开门见山,“我听说晋公子很擅长做生意,有没有兴趣做一笔大的?”

晋岳一愣,压根没有想到楚娇是来找自己谈生意的。

他小心地斟酌着回答,“我那两个铺子,都是家里的人在帮忙经营,只是运气好,所以还算赚钱罢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有钱赚没有人会不愿意,只是要看做的是什么样的生意……”

楚娇笑了笑,“晋公子是金刀护卫,而且向来都跟着六皇子做事,想来对朝廷马上就要和锦国通商往来有所耳闻吧?”

她顿了顿,“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现在我告诉你听,夏锦两国征战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迎来和平局面,十年二十年内这和平之局不会破,所以必然会进行两国通商。”

这件事,晋岳确实有所耳闻,但去外国做生意,和在京城小打小闹不一样。

成本高,风险大,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

最要紧的是,他如今手头上的人手也不够支出去锦国做生意的。

所以此事,他听过一就算数,并没有认真去思量过。

咦,楚二小姐和他说这个想干嘛?

他想了想问道,“楚二小姐的意思,是要做这个两国通贸的生意?”

楚娇点点头,“正是。”

她继续说道,“我估摸着两国通商必然是个趋势,说不准,等到锦国的使臣来了,就会正式纳入和谈提议中去。等到时候,想要分这杯羹的人就太多了,所以,要想成大事赚大钱,我们必须要占得先机。”

晋岳还有些佩服,“能想到这点,楚二小姐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有远见了。”

他话锋一转,“只是,按照楚二小姐的身份背景能力,想必不论和谁合作,都能够畅行无阻,为什么要找我呢?”

楚娇笑了笑,“确实,我有很多合作的人选。但选你,是因为你最适合啊。”

她的目光清澈透亮,彷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晋公子应该很快就有一个升迁的机会吧?”

晋岳有些讶异,他累次立功,很快就有机会升任金刀护卫的大队长了。

如今金刀护卫一共只有三名大队长,全部都是京城世家大族中的佼佼者,将来出将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他一个外地来的普通贵族之后,这几年来凭自己的能力升任金刀护卫大队长,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但楚二小姐怎么会知道?

晋岳想了想,很快就释怀了。

他知道楚二小姐不仅和九皇子交好,六皇子对她也是十分客气的。

或许是六皇子提前透露了一点口风呢……

他笑着说道,“楚二小姐此话怎讲?”

楚娇笑眯眯,“晋公子升迁之后,结交的人就更多了,要办的事也更大,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多了,不是吗?”

如果安于平庸也罢,但若是还有鸿鹄之志,那京城那区区几间铺子可就不足以支撑他的人际交往了。

她笑着说道,“你我合伙,本钱五五对开,你出主意,我出人手,到时候得的利益也是五五对分,这岂不是很好?”

诚心要做点生意,她也没有欺负人,这条件还是非常公平的。

晋岳想了想,“小打小闹问题不大,我的那几间铺子不在我名下,打理的也都是家里人。”

他有些为难,“但若是真的去做这样的大生意,而且还是这么显眼的位置,恐怕有些……”

夏国和锦国由于地理位置的不同,两国的特产也有很大的区别。

像夏国物产丰富,盛产茶叶丝绸以及各种手工艺品,农产品也十分丰富。

而锦国呢,盛产宝石和各种瓜果,他们的制刀工艺也很不错。

两国通商之后,就可以将各自盛产的东西运往对方那里,来赚取不菲的银子。

晋岳很有经济头脑,自然知道这门生意前途大好有赚头。

尤其是他们先行准备起来,抢占了先机,那一定是可以大赚一笔的。

谁会嫌钱多呢?

可身为一个金刀护卫,他也知道自己挺不适合出现在这种生意里的。

若是被六皇子或者陛下知道了,那他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底,他需要大量的金钱,也不过只是作为仕途上往上走的工具罢了。

在钱和前途之间比起来,他闭着眼睛都会选前途。

楚娇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只在暗中帮忙,名义上,这只是我个人的生意。所有遇到的麻烦,都有我来解决,而我需要的只是你脑子里的主意而已。”

她顿了顿,“晋公子,你觉得如何?”

反正她任性跋扈的名声在外,也不再差一项做生意了。

夏国对女子的限制不多,很多名门贵族的夫人小姐都有自己的铺子,尤其是嫁妆铺子,往往会成为一份重要的收入来源。

只要不亲自抛头露面做生意,这都没什么好说的。

晋岳看了楚娇一眼,“这……”

若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很让人心动啊!

至于说信不过信得过的问题,楚娇堂堂的楚家二小姐,她也没有必要坑自己啊!

但若是真的这样了,岂不是自己以后都要和楚家的人绑在一起了?

楚二小姐也就罢了,那楚三小姐实在是……有些太缠人了啊!

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和美好的前途,一边是缠得他脑仁疼的楚三小姐……

晋岳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定,“好,我答应你!我们合作!”

自由诚可贵,前途价更高。

再说了,既然楚二小姐能打发楚三小姐出去,不让她知道今日谈话内容,那说不定,这事儿还能避开她的!

顶多……顶多以后他看她绕道走就是了!

既然已经决定合作,楚娇笑着从怀中取出了已经写好的合约,“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是打算好好干一番大事业的,所以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她顿了顿,“晋公子,你来看看我这合约定得如何,若有不妥之处,我们商量着改改也行。”

晋岳看完,也有些惊叹,“这是你写的?严丝合缝,简直无可挑剔。”

各种细节堪称完美,约定了利益的分配,也配有一定的奖惩措施。

他问道,“你早就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楚娇笑了起来,“对呀。要不然我怎么会找你?”

她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呢!

第100章 迎香

第二日,晋岳仍旧顶着一张肉糊糊的脸进宫。

他苦不堪言地找到了上官曜,“上官太医救我!”

原本以为这药效没那么厉害,也没有指望能一下子就好,但睡一晚上,至少也能好转一点吧?

没想到起床时却发现却更严重了。

脸部的皮肤有一些都化脓溃烂了,不小心碰到钻心地疼!

上官曜面色郑重起来,“不至于呀,这药效没那么强的……”

他仔细检查一番,皱眉问道,“你这是涂了多少?”

晋岳想了想,“也没多少,也就六七八遍吧,反正你给我的那个瓶子空了一半。”

他就差哭了,“你可别告诉我,我的脸以后都是这个鬼样子了,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丑几天不是问题,但丑一辈子那可就是困扰了!

早知道他真是何苦来哉?

这张鬼脸丝毫都没有吓退楚妍,反而倒是把自己折腾个够呛。

上官曜愣了愣,“我只让你涂一遍,你……”

他忍不住摇头,“若你按我说的去做,只需三五天便能彻底恢复了,但你涂了半瓶,这恐怕……”

晋岳急忙问道,“好不了了?”

上官曜叹口气,“那也不至于,不过没个一两月,想来无法恢复。”

他顿了顿,“我先给你开药方吧,内服汤药,外敷固膏,你这脓肉三天内会慢慢脱痂,但可能会有些凹凸不平。那些,就再说吧!”

既然能治好,那晋岳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他拿了方子和药膏就要走人,忽然却被上官曜叫住。

上官曜垂了垂眼眸,又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你昨日和楚二小姐见面了?”

晋岳顿时有些警觉,“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狐疑地看着上官太医坚定的眼神,“我说了?我真说了?”

那一定是他刚才火急火燎的时候不小心漏出来的……

他咳了一声,“我确实是和楚二小姐见面了,但你可别乱想啊,我们谈的是公事。”

上官曜点点头,“嗯。我没乱想。”

他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想要知道她在做什么罢了。

晋岳取了药挥了挥手就走了。

留下上官曜托着腮想,明日又该到了给楚二小姐治病的时候了。

楚娇有了合伙人,心情也是很愉快。

她不懂做生意,所以找一个擅长此道的人,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晋岳就很好。

她知道他前世官运亨通,也知道他私底下做着大生意,算得上是春风得意的人物。

这人接触过几次,印象不算坏。

再说,凭她的出身家世,以及过不多久就要班师回朝的祖父,谅他也不敢糊弄她。

只有楚妍记挂着晋岳脸上的肉糊糊。

她晓得晋公子是郑凌霄的表哥,如今寄住在成阳侯家中。

所以,翌日一早便就找借口往成阳侯府跑。

楚娇管不住动了春心的妹妹。

但转念一想,不论如何,晋岳总比曹衡要好,也就随着她去了。

她梳妆打扮一番,恰听到门外婆子来禀,“上官太医到了,先去了县主那里。”

永安县主最近正在上官曜的诊治下调理身子。

这是楚娇出的主意。

反正六皇子派了上官曜来给她治失忆之症,每隔几日都要来府里。

一家不烦二主,那永安县主的事儿,就让他捎带了呗。

她倒不是为了省钱。

主要是她太清楚上官曜的本事了,他不仅擅长内科,对妇科也有涉猎,算是个很全能的神医了。

只不过这时候的他还有些太年轻,没有足够的机会让他施展才能。

肥水先流自家田。

她既然了解他的能耐,那当然就要先让自己的母亲受益了!

楚娇立刻便让碧桃和碧玉将等会儿要用的物件收拾齐整,然后便去了永安县主的院子。

她在门口听到县主惊喜的笑声,“真的吗?我这把年纪了真的还有希望诞育子嗣?”

上官曜恭敬地回答,“是,县主原本就还年轻,只不过先前产女时留下了一点病根未能祛除,这几日调养,已经好了许多。”

他顿了顿,“只要淤血不积,就有机会得子嗣。”

楚娇笑眯眯地进去,“我盼着母亲早点给我生几个小弟弟小妹妹呢!”

永安县主老脸微红,淬了女儿一口,“你这个没规矩的小猴子,上官太医在呢,尽胡说八道了!”

看着像是在骂,但语气和表情却极尽宠溺。

上官曜的心底生出几分羡慕来。

他的义母对他也很宽厚,自小到大,在生活上待他和两个弟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要更好一些。

但……

他最羡慕两个弟弟的,却是义母对他们的责骂。

就好像永安县主对楚二小姐一样。

这份亲近,才是真正亲密无间的。

永安县主这里开过方子,上官曜便就告辞。

楚娇笑嘻嘻说道,“母亲,今日上官太医替我治病,我午饭就不回来吃了。”

永安县主摆了摆手,“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虽然不知道治个失忆症为什么非要跑出去,但能找回女儿的回忆也总是好的。

而且这个上官太医她也接触了好几次,人老实憨厚又本分,生得还丑。

她放心得很。

马车里,上官曜说道,“上一回去天清山,对楚二小姐的记忆似乎触动不大。这次,咱们恐怕要重现当时的场景了!”

楚娇抬头,“怎么说?难道我还得像当日那般摔一跤?”

天清山顶可高了,这玩一摔下来一命呜呼,可就不划算了。

她立刻摇头,“不行不行。”

上官曜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再试一次吧!”

他顿了顿,“若是情景疗法不奏效,恐怕就得扎金针刺激了……”

楚娇垂着头,眼珠子咕噜噜转,好半晌终于抬起头来,“上官太医,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咳了一声,“有一回我去了那里,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景物,头一下子就疼得厉害,脑海中闪现过一些之前从未有过的记忆……”

上官曜一听,很感兴趣,“如果是这样,那可能你所看到的东西刺激了你的回忆。”

他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不如就去那个地方吧!”

楚娇笑了起来,掀开车帘对着老李头说道,“去迎香观。”

第111章 亭子

迎香观在京城的最南端,已经出了城门,算是近郊了。https://

从北大街镇国将军府过去,颇要费一些时辰。

这是一个道观。

地处偏远,地方也不算大,但来头却不小。

太祖时曾有一位王妃在这里修行,先帝时,也有一位公主曾在这里出家。

因为有这些缘故,这迎香观虽然离得远,但供奉却很旺盛。

尤其得贵族世家的老夫人们的喜欢。

像安阳大长公主,没事时就喜欢去迎香观住个几日,清心。

楚娇常常陪伴大长公主过去,和迎香观的观主也很熟。

观里有个七八岁的小道姑名叫雅乐,性子活泼,相貌可爱,她一直都很喜欢。

今日对上官曜又扯谎,除了因为迎香观的风景宜人,最重要的还是那地方远。

这来回路上得花一两个时辰呢!

孤男寡女,共坐一车,气氛很容易就暧昧起来。

说不定,这马车摇着摇着,能将上官曜的心也给她摇过来呢!

总之,楚娇和上官曜在一起时,无时不刻想着的都是撩汉子这件事。

治病?那是其次的。

也不知道丢的到底是什么记忆,能找回来最好,找不回来也无所谓。

还是撩汉要紧。

上官曜想要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便问道,“楚二小姐,能否说说,当日你刺激到记忆的情况?”

楚娇想了想,开始胡诌,“那一回我陪外祖母去迎香观,她们的园子很漂亮,我跑到一座凉亭中,侍女摆上了零食和茶水,我正休憩,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我转头,不知道是不是别着了头,忽然一阵昏沉。”

她顿了顿,“头很疼,天旋地转,脑子里开始闪现一些从前没有过的画面。很陌生,却又有一点熟悉感……”

这些描述都是胡说八道,纯粹靠想象。

但似乎对上官曜很有效,他认真听着,一边思考。

楚娇咳了一声,“不过,那些画面后来就又忘记了。”

不说忘记,让她描述具体的画面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一扶脑袋,做出娇弱的模样,“哎呀,头又疼了!”

上官曜隐连忙说道,“既然头疼,那就别再想了,不急在一时。”

楚娇点点头,“嗯,我都听上官太医的。”

不讳疾忌医,认真遵医嘱,她真是棒棒的!

上官曜又问道,“我开的安神静气的药,喝得怎么样?”

他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我特地加了些冰糖,怕你觉得苦不爱喝。”

楚娇十分感动,“怪不得有点甜。”

可惜都被她倒了……

上官曜笑着说,“喝上一阵子,有助于你的治疗。”

楚娇用力地点头,“嗯嗯,我一定会好好喝的。”

这么用心的药,都舍不得倒掉了。

要不,下次让碧桃和碧玉两个丫头喝掉好了,安神静气嘛,她们也需要的,

要不然,多浪费上官太医一片心意啊!

她想了想,忽然娇声问道,“上官太医对每个患者都那么贴心吗?都会在药里放上冰糖?”

上官曜一时僵住,“这……这个……”

他垂下脸,连声音都变得紧巴巴,“在下刚入太医院不久,除了楚二小姐,也只看过永安县主一人。县主的药,加不得冰糖……”

楚娇满意地笑了起来,“这么说,就是只为了我一人如此费心了。”

她忽然贴近上官曜,“上官太医,你对我真好!”

话音娇软柔媚,像是无骨一般酥到心肠。

上官曜甚至能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和温柔的吹气,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似了。

无处躲,也无处藏,甚至连手脚都无处安放。

好半晌,他才弱弱地回道,“我是你的大夫,自然要对你负责的……”

楚娇心头一软,看他的目光便更加柔和了,“嗯,你对我负责,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上官曜的心脏“砰砰砰”作响,像极了小鹿乱撞。

天哪,他刚才在说什么?她又在说什么?

不是在说她的病情吗?怎么搞得好像是在私定终生一般?

羞涩!

但是又那么地让人心动……

上官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力让自己激动雀跃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万一再说错了话,然而她顺着杆子上,说出更错的话,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和她到底身份悬殊,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楚娇看着上官曜脸上的表情起伏,最后却又恢复了平静姿态,忍不住撅起嘴来。

还以为撩到这个份上,接下来就能有些深入交流。

她还刚想开口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有没有想过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之类的。

但他却正襟危坐起来。

搞得好像他是法相庄严的圣僧,而她则是那魅色害人的妖女。

她倒并不怕自己当妖女,只是希望他别是什么圣僧。

还想着琴瑟和谐百年好合呢!

在上官曜的煎熬中,迎香观终于到了。

看门的道姑认得镇国将军府的车子,直接便开了大门引了他们进去。

等下了马车,迎客的道姑连忙上前说道,“是楚二小姐来了!”

她惊讶地看了一眼上官曜,“这位是?”

楚娇笑着说道,“是望川姐姐!这是太医院的上官太医,六皇子让他帮我治疗头疾,今日前来,是想借贵宝地来治病的。”

她顿了顿,“迎芳仙姑在吗?我先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迎芳仙姑,是迎香观的观主。

望川道姑忙道,“临安侯家的老夫人做了几夜噩梦,茶饭不思,侯夫人便来请了观主过去开解。观主怕是要晚一些才能回来了。”

她笑着说道,“我去知会望月姐姐一声便是。”

“不过……”她顿了顿,“上官太医是男客,只能在前园活动,不得去往后院,这是本观的规矩。”

楚娇连忙说道,“望川姐姐放心,观里的规矩我晓得的,定然不会叫你们为难。”

她对着后面的马车拍了拍手,碧桃和碧玉便就拎着两个大食盒下了车来。

楚娇说道,“这些是我让厨子做的一些素点心,味道还不错,还请望川姐姐分着给其他的姐姐吃。”

望川笑着点头,“我也不和你客气,你们自便吧!”

楚娇便对着上官曜说道,“瞧,就是那边的亭子!”

娇媛

娇媛

第112章仇

碧桃和碧玉动作熟练地将瓜果点心茶水摆放在亭中的石桌上,然后又果断地退到了离亭子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远,指的是万一小姐有什么需要,她们可以及时赶到。

不近,则刚好小姐和上官太医说什么她们都听不到。

这种自觉其实也不是小姐有意教的,而是她们在生活中自己总结起来的经验教训。

尤其是碧玉,从一开始对小姐各种胆大妄为的举止担心害怕不赞同,到现在,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个小姐奴。

嗯,反正听小姐的总没错!

谁让小姐福运旺盛,不论做什么,老天爷总是偏心她呢?

楚娇请了上官曜坐下。

她环视四周,只觉得迎香观的风景真是好极了。

此时虽值五月,阳光正盛,颇有一些暑意。

但这追风亭却在一片绿荫之中,偶尔有小风吹过,习习凉风,吹得人身心舒畅。

果然是个撩汉子的极佳所在!

上官曜不为美景所动,一心一意想找到楚娇失忆症的症结。

他详详细细地问着情况,“楚二小姐,看到这里的景物可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楚娇摇摇头,“没有。”

上官曜来回问了几句,楚娇都是一问三不知。

她一脸困惑迷茫,又有些委屈,倒惹得他不好意思再多问下去。

他暗暗叹口气,“也可能是不经意中触动了回忆。也好,咱们慢慢来,不急……”

楚娇点点头,“上官太医说得极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亲手叉了一块糕点递到了上官曜的唇前,“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上官曜的耳根又一下子红透了,“这……”

喂食这举动太过亲密,他本应该拒绝的。

但内心却有一个声音鼓舞着他不要怂,于是,他真的就张开了嘴,将她喂过来的糕点一口吃下。

楚娇笑容明媚,在点点的阳光下越发灿烂,“好吃吗?”

上官曜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吃。”

不远处站岗的碧桃瞥了一眼,偷偷说道,“你说,咱们小姐是不是好事要近了?”

第一次见到时木讷老实的上官太医,现在居然也能凑过去吃小姐投喂的东西了。

这……岂不是说明,上官太医的心里已经有了小姐?

碧玉掩着嘴笑,“咱们小姐想要什么,哪里曾失手过呢?”

她笑着说道,“碧桃,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小姐嫁给上官太医,对我们来说,也是更好的选择呢!”

作为小姐的贴身大丫头,将来小姐嫁人,她们两个必定是陪嫁。

未来姑爷若是出身高门大户,虽然富贵,但规矩也多,勾心斗角的事少不了。

小姐的日子不得清净,她们两个又能安生到哪里去?

想想就烦死了。

这么一比较,上官太医就好多了!

将来单独开府,独门独户,上无公婆下无小姑,连亲戚都不多。

人员简单,事情不多,简直不要太美滋滋哦!

碧桃哪里能不清楚这些呢?

她点了点头,“嗯,我也支持上官太医!虽说他丑了一点,但性子可是顶顶好的。再说,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多了也还好。碧玉,你说是不是?”

碧玉也认真点点头,“对呀,第一次见上官太医时我觉得这个人简直丑死了,但是最近却越看越顺眼了呢!”

她顿了顿,“碧桃,以后小姐嫁过去了,我们两个肯定就是掌事姑姑了。我想了想,我掌外,你管内,你觉得如何?”

碧桃拍了拍手,“好呀好呀,我负责内务,你负责外务,有咱们两个在,小姐就能高枕无忧了!”

两个丫头聊得起劲,不知不觉竟将楚娇和上官太医成婚后府宅里的运作都规划好了……

正在碧桃和碧玉口沫横飞之时,碧玉的脸色猛然一变,“是她们!”

碧桃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影壁处,来了两辆华丽的马车,下来了两位盛装打扮的女子。

不巧得很,那两位恰好都与自家小姐有过节。

碧玉连忙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先去回禀小姐一声。”

她飞也似地跑到了亭外,“小姐!”

楚娇正一步步地施展绕指柔,将上官曜这傻子哄得团团转。

抬头见碧玉一脸紧张,便也不和她计较,“什么事?”

碧玉凑到楚娇跟前,对着她耳边低声说道,“萧大小姐和那日脂粉铺子中与我们起了冲突的那位什么郡主来了。”

她顿了顿,“我方才见到萧大小姐往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瞧见了小姐没有。”

楚娇笑了笑,“随她瞧见了没有,难道我还怕她?”

迎香观并不大,这座亭子还挺显眼的。

虽然有树荫遮着,但距离不远的话,要看清楚有没有人并不难。

何况,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影壁附近,萧蕊只要眼睛没瞎,总能知道她也在这里。

按着萧蕊逢看见她就要炸的性子,少不得今日又要打一次交道了。

楚娇想了想,“你叫碧桃也过来坐下吧,免得她又胡说八道。”

她是不怕被污了名声,但在名分未定之前,叫上官曜惹上了这麻烦,对他也不好。

能低调,还是低调一些。

楚娇料想得不错,萧蕊一早就看到了镇国将军府的马车。

她也看到了亭子里那一抹影影绰绰的身姿,虽然不确定,但大半也就是。

萧蕊冷哼一声,“那可恶的楚娇竟也在!”

她对楚娇的厌恶,源于多年以来遮掩在对方的光芒之下。

明明她也是任性妄为之人,但整个京城却都飘扬着楚娇的传说,而她,毫无存在感。

后来,又因为她没抽上的凤签落到了楚家女的手中,恨屋及乌,对楚娇就更讨厌了。

楚聘死了,她心里刚畅快了一些,觉得自己重选六皇子妃有望,没想到凶手却是自己的好闺蜜周荞。

萧蕊不晓得周荞在大理寺牢狱中的招供字字句句都指向她。

她只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表妹,是因为楚娇的查证才下了大狱秋后问斩。

新仇旧恨加起来,她看到楚娇时,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呢?

要不是此刻身边还有锦国的郡主在,她恨不得立刻就跑去撕烂楚娇的嘴!

乌雅郡主闻言,立刻问道,“萧大小姐,你刚才说谁也在?楚……楚娇?哪个楚娇?”

萧蕊点点头,“嗯,镇国将军府的二小姐楚娇。”

她挑了挑眉,“郡主认得她?”

乌雅郡主冷哼一声,“认得,太认得了。我刚来京城没多久,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香液就被她横刀夺爱!”

第113章 旧恨

同类相吸。

乌雅郡主从萧蕊的眼神表情一眼就看出来,萧大小姐对楚娇也恨之入骨。

她也是。

身为锦国皇室最受宠爱的郡主,连皇伯父都对她百依百顺,何曾有过像檀香阁中那样狼狈的时刻?

而那样的屈辱,又是她心中仰慕的夏国六皇子所给予的。

乌雅郡主不相信六皇子那样温柔的人,会如此对待她,那一定是楚娇这个妖女使的坏!

她便一股脑儿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对萧蕊说了一遍。

当然,为了自己的体面,她隐去了内心爱慕六皇子一事。

整件事说完,她都气得简直要跳脚了,“她夺人所好也就罢了,居然还唆使六皇子来做这事,也不怕两国邦交因此而交恶!”

萧蕊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强取豪夺这种事她也经常做的。

但一听到六皇子也牵涉其中,她顿时就忍不住怒了,“楚娇真的是害人精!”

若是眼神有毒,远在凉亭之中的楚娇可能被毒死七十二遍了。

她冷哼一声,“我原以为,她是看人下菜,只对我如此,没想到她居然连郡主也……”

乌雅郡主立刻问道,“萧大小姐,那个楚娇她也曾欺负过你吗?”

汝国公的长女诶,这身份地位也非同小可了,居然也难逃那妖女的魔爪?

萧蕊感受到了乌雅郡主这份同仇敌忾的心情。

她脑子一转,想到自己单枪匹马对付楚娇,每次却总是她吃亏。

但若是加上乌雅郡主呢?

对方到底是锦国的郡主,是要和夏国联姻和亲的对象,便是陛下见了,也要给三分脸面。

香液的事,不好说当时乌雅有没有表明身份。

再说六皇子在,楚娇不过只是仗势欺人罢了。

但今日……

萧蕊便气呼呼说道,“我的表妹小荞,乃是二品大员的女儿,因为得罪了楚娇,便找了个借口诬告她杀人。”

她愤愤地看了亭子一眼,“小荞好端端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女,如今却被关在了可怕的大理寺牢狱之中,秋后就要被问斩了。”

这番话听在乌雅郡主耳中,周荞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做,却仅仅只是因为楚娇想要害她,就被投入大牢的一个可怜的贵女。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尚书之女都能随意诬陷,这楚娇也太厉害了吧?”

就算是她在锦国那样的地位,二品官员的女儿欺负几下是可以,但真的要夺人性命,也还是有些难度。

这楚娇……到底凭什么比她还嚣张?

乌雅郡主在檀香阁吃亏之后,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

楚娇是镇国将军的孙女,就是那个和她们锦国打了十几年仗,逼得锦国将江山布防退后了二十里地的那个镇国将军。

她的外祖母乃是先帝的姐妹,安阳大长公主。

这身份地位,确实很是尊贵。

但再尊贵,能尊贵得过公主郡主?

乌雅郡主可是听说了,先前楚娇在宫里还将夏国皇帝的公主给推下水了呢!

萧蕊冷哼一声,“她厉害什么?”

她恶狠狠地朝着亭子的方向剐了一眼,“不就是仗着太后娘娘喜欢她嘛。但若是她的恶迹清晰,就算是太后偏帮,难道还能光明正大地歪曲事实吗?”

乌雅郡主立刻抓住了萧蕊这句话中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萧蕊看着乌雅郡主,“郡主,恐怕等会儿需要你牺牲一下了,受点小伤……”

楚娇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萧蕊和乌雅郡主站在影壁那边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又要不得安生了……”

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傻,要做坏事也得弄得不那么明显嘛。

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啊,她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嘀嘀咕咕,难道怕她看不出来她们要对她使坏了吗?

上官曜一愣,“什么?”

楚娇笑着说道,“没什么。”

她顿了顿,“今日或许是状态不好,我们坐在这里良久,我都没有当日的感觉。要不,过几日再试试看别的方法吧?”

上官曜点点头,“也好。”

他其实觉得有些遗憾的。

天清山和迎香观若都不能触动楚娇的回忆,那恐怕触景生情这一步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下次,或许得上金针。

但金针刺穴,极费时间,且还有一些风险……

楚娇笑道,“我还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办,不如上官太医先行回城?”

她顿了顿,“就是委屈你要坐小一些的马车了。”

来的时候她和上官曜坐一辆大车。

碧桃和碧玉则跟在后面,马车虽然不算大,但其实也挺舒适的。

上官曜心里有丝丝的舍不得。

但楚二小姐还有事要办,他于情于理都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点了点头,“也好。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等到三日之后,若是楚二小姐得空,再去贵府诊治。”

楚娇对着碧玉说道,“碧玉,你将上官太医送去马车。”

碧玉应声说是,然后领着上官曜从另外一头离开。

碧桃小声说道,“小姐,我看那两位来势汹汹,不如咱们也……”

楚娇却摇了摇头,“你家小姐从来都是个不怕事的人,不论遇到多么凶恶之徒,逃跑不是我的风格。”

她看着结伴走近了的萧蕊和乌雅郡主,笑了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她们要做什么吧!”

对待恶人,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这次可以躲,下次呢?

再说了,她若是避而不战,岂不是让萧蕊和乌雅越发得意,从此以后更要对她挑衅了吗?

萧蕊就不提她了。

反正前世相处很多年,楚娇自觉对萧蕊的脾性摸得很透了。

就是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脾气大得很,本事却很小,没劲。

至于乌雅……

没错,身为锦国郡主,夏国对她有所忌惮,就连陛下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可同样的,她难道就能在夏国横行无忌了吗?

要知道,战败求和的可是她们锦国。

和谈的结果,虽是双方都愿意看到的,但比起锦国的迫切来,夏国到底有着战胜国的从容。

她就不信,除了自残诬陷她,这两个人还能有什么别的新花样。

楚娇想了想,对着碧桃说道,“你去,想个法子将迎香观的人都引到这里来,人越多越好。”

第104章 抢戏

亏得迎香观地方不大,今日除了楚娇和萧蕊两方,也有别的客人在。https://

碧桃在楚娇手中调教了段时日,机灵伶俐得很,不一会儿就将观里的小道姑们都引了来。

有一位宁太妃,她的先夫乃是先帝的堂叔父,虽然血脉不算近了,但也是赵室的宗亲。

宁太妃的儿子封了个郡王,如今阖家都在封地。

只有这位太妃因为身子敏感,一出京城就水土不服,全身长疱疹,故留在了京城。

迎香观与皇家有些缘分,先帝的荣阳公主曾在这里修行。

安阳大长公主也常来此姐妹相聚。

后来,虽然荣阳公主不在了,但安阳大长公主却保留了来此小住的习惯。

宁太妃孤家寡人在京城,也无处可去,便时常到观里来和安阳大长公主小聚。

今日,她恰巧也在此处。

碧桃那丫头说得含糊,只依稀听得镇国将军府楚二小姐出了事,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

宁太妃和安阳大长公主交好,自然认得楚娇是谁。

她一听,便也按捺不住,连忙叫嬷嬷扶着出去瞧个究竟。

太妃都去了,今日前来的一些小官吏的夫人们自然也都蠢蠢欲动。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楚二小姐在京城里可是个传说一样的人物。

不论到底出了什么事,总是个热闹,不去可惜。

如此,不一会儿的功夫,碧桃就领着一大群人去往了凉亭。

这群人还未曾到,萧蕊就先开始发难。

她指着楚娇说道,“有句话叫做冤家路窄,果然是真的,我都没有想到来个迎香观也能遇到你。”

楚娇挑了挑眉,“这话说的多难听,换一个词就好。”

她笑嘻嘻地说道,“不如说,咱们两个有缘分。”

是挺有缘的。

前世嫁了同一个男人,这辈子原以为可以成陌路人,谁料到却总是纠缠不清。

萧蕊气得不行,“呸,谁要和你有缘分!”

她冷哼一声,“你诬陷我荞妹的账我还没有和你算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周荞入狱之后,从前跟在她身边的那些贵女们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

去个花会茶会,那些向来都吹捧着她的人,如今见到她,却都躲开了。

她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被众人视为瘟疫般的日子,她一日都过不惯。

而这一切,都是楚娇的错!

楚娇用看个可怜虫一般的眼神望着萧蕊,“周荞害人害己,是自作自受,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带着同情,“你既然这么说,想必,她的事,你知道的不多吧?”

萧蕊冷哼一声,“荞妹温柔体贴,连只蚂蚁都不敢杀的,怎么会害人?”

她顿了顿,“再说,她有什么理由要害楚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都是你想要找个替死鬼!”

楚娇冷笑起来,“周荞害死了我姐姐,这是大理寺定夺的案子。连她的父亲都没有异议,你来指责我,是以为我真的有通天的本领吗?”

她目光骤然冷淡下来,“你父亲一定不愿意告诉你真相吧?否则,你怎么会傻乎乎地跑到这里来指责我?”

萧蕊怒气冲冲,“真相?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你只手遮天,要害死荞妹!”

楚娇上前走了两步,半边身子抵在萧蕊跟前,“原本不想打碎你对于周荞的幻想,但,这样的话,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她冷冷地说道,“你维护的荞妹,可是将她杀人的原因全部都归咎于你呢!她说,是因为你萧蕊唆使,她才会害死我姐姐,好让你有机会成为六皇子妃。”

萧蕊混身一窒,“什……什么……”

她确实喜欢六皇子,也很嫉妒抽取到了凤签的楚娉。

不,她甚至嫉妒得快要疯了。

但再怎么样,她也从来都没有存过害人之心。

她所想的,无非就是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将来,六皇子若是登基,她身为汝国公的女儿,仍然有机会进宫。

只要能成为六皇子的女人,后面,就各凭本事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死楚娉。

不,这一定是楚娇这个妖女胡说八道,她这是想要离间她和荞妹的姐妹情!

萧蕊猛地推开楚娇,“你胡说!”

楚娇眼尾扫到有人过来了,她便顺势倒在了凉亭的柱子之上。

其实她只是靠了上去,但远远过来的人看到的却是萧蕊将她推倒在柱子上。

她扶着柱子坐下,“我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母亲便就知道了。啊,他们未必会对你说实话,因为他们还需要周荞的父亲效力,毕竟是姻亲,撕破脸不好看。”

楚娇顿了顿,“但事情的真相如何,又不是不说就能遮掩得住的。”

她眼神微挑,笑着说道,“你那么有本事,难道就不能问出事情的真相?总活在自己的想象力是不行的呀。”

萧蕊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也许,楚娇说的是真的。

她无数次地问过母亲,周荞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但母亲的目光是躲闪的。

女儿的清誉纵然重要,然而若是因此破坏了整个利益集团的团结,那就不值一提了。

可是,若真的如同楚娇所言,那她萧蕊倒是成了什么?

她不想当一个笑话。

乌雅郡主见萧蕊气势汹汹地过来,没过两个回合却就蔫了,心中暗骂,这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照她说,和楚娇这种人,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她抡起袖子,上前就要给楚娇一巴掌。

等她打了这巴掌,然后就往亭子下方的水池里跳。

这池子很浅,怎么样也不会淹死人。

但楚娇对她一个外邦郡主行凶,有萧蕊这个人证,却是逃不掉的了。

听说先前楚娇还在宫里将夏国的公主推下水,有这个前科,这罪名想必死死的了。

乌雅郡主对自己很自信,她在锦国的时候,抡人耳光从来都没有失算过。

简直是想打谁打谁,想打多重打多重,谁敢反抗她?

她对这事有经验。

谁成想,在她那手掌拍过的时候,楚娇却忽然身子一矮闪了过去。

而乌雅郡主这用尽了全力的一巴掌却结结实实地打到了正在发怔的萧蕊脸上。

“啪”,清脆无比的一声响,在萧蕊脸上结结实实留下了一个鲜明的掌印。

乌雅郡主怒气上扬,正要接着再补一记,却只见楚娇一个优美的鱼跃,居然自行跳入了水池。

这……

为什么要抢她的戏啊?



第105章 太妃

乌雅郡主破口大骂,“楚娇,你这个贼丫头!”

等她骂完这句话,猛然发现萧蕊的表情不对劲。

她刚才那掌确实打得重,但萧蕊只要不傻,就知道是被楚娇算计了,她这是误伤。

照她的理解,萧蕊这会儿应该更生楚娇的气才是,万万不会用这副见了鬼的神情望着她的。

这时,楚娇身边的小丫头哭喊着跳进了水池,“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乌雅郡主转过身,这才看见不知道何时居然聚集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其中为首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怒声喝道,“是什么人胆敢在迎香观里胡闹!”

老太太看这有一些年纪了,但身体倒是康健,步伐矫健地往亭子这边走。

她显然很是生气,“光天化日之下,掌掴贵女,还将人推进了水里,简直是无法无天!”

乌雅郡主上下打量了老太太一眼,只觉得对方虽然年纪大,但身上衣裳穿得素净简单,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普通得很。

也没有见老太太身上戴什么值钱的首饰,想来只是普通香客罢了。

她神情倨傲,一脸不耐烦说道,“你个老太婆,才不知道是什么人,胆敢在我的面前大方厥词。”

陛下昨日已经接见过她,两国和亲的意愿也很强烈。

她表达了对六皇子的爱慕之情,虽然陛下没有当场回复,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啊。

想来,她很快就能成为六皇子妃了。

她既是锦国的郡主,又是夏国的皇子妃,论身份地位,还有谁能比得上她?

一个民间的老太太罢了,了不起就是官眷,居然胆敢对她指手画脚,以为是谁啊?

乌雅郡主冷哼一声,“萧蕊都没有说什么,轮得到你来指责我?我说,你这个老太婆,赶紧退下,本宫饶你一命,否则的话,呵呵……莫说你年纪大了,但对本宫不敬,我就是扇你几巴掌又能如何?”

宁太妃听了这话,气得简直不行。

先帝都要叫她一声皇婶,当今陛下还是她的侄孙,虽然他们家到这一脉,已经不在京城的权利巅峰了。

但怎么也是赵室宗亲。

何况她的辈份摆在那,如今的皇室中,数她最长。

活到这个岁数,连陛下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尊尊敬敬的。

这丫头到底是哪里来的幺蛾子,居然对她如此不敬?

这举止跋扈,说话粗俗,还口口声声说要扇她的巴掌?

简直岂有此理!

迎香观的大弟子望月连忙上前将宁太妃扶住,“太妃莫要生气,那位小姐是跟着汝国公府的大小姐来的,但看来,萧大小姐也被她打了,也不知道是何来路。”

宁太妃点点头,“嗯,我活到这把年纪了,确实不该轻易动怒。我且等着,看看这位本事大得不得了的小姐是哪家的。”

她冷哼一声,“不论她是多尊贵的身份,这次我也一定要让陛下给我做主!”

这时,楚娇被碧桃从水池里混身湿漉漉地捞上来。

她混身是水,头发都湿透了,脸色发白,身上还发着抖。

宁太妃连忙上前,心疼地说道,“娇娇啊,你怎么样?”

她对旁边的嬷嬷说道,“快,快点去取干净的衣裳来给娇娇裹上,虽然这天不冷,但这么都湿透了也是要生病的。”

好在楚娇的马车就在旁边,送走上官曜的碧玉及时地取了厚毯子过来,将楚娇这个人都给裹住。

楚娇一脸虚弱地看着宁太妃,“太妃,您也在……”

她只是让碧桃去将人叫过来,为的是,有人见证萧蕊和乌雅郡主当中行凶。

没想到,太妃也在!

让太妃看到了她受“欺负”,太妃必定是要心疼的,这有些不大好意思。

但太妃在也好。

以太妃的地位,乌雅这次,恐怕嚣张不起来了。

宁太妃又心疼又生气,“若是我不在,今日你还不知道要怎么让人欺负呢!”

她对着身旁嬷嬷说道,“去,将汝国公府的大小姐叫过来,我要问问是怎么回事。那刁蛮之女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如此行凶!”

楚娇眼泪汪汪,低声说道,“那位是锦国来的乌雅郡主,她脾气大,凶得很,连萧大小姐也敢随随便便打,何况是我呢!”

她叹口气,“太妃,夏国和锦国正值和谈,这件事,就不要对外声张了,若是误了事,我怕不好。”

宁太妃听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傻孩子,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想着家国大事呢!”

她吩咐了一声,“你们好好照顾楚二小姐,这件事我管定了!”

不一会儿,萧蕊就被带了过来。

亭子里只剩下乌雅郡主,她一个人怕是觉得怪冷清的,也默默地跟在了萧蕊的身后。

不过,她可不是打算要去跟楚娇道歉的。

而是准备就此上马车离开。

不论楚娇到底是不是她推的,萧蕊是不是她打的,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些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人物,又能对她怎么样呢?

她可是锦国唯一的郡主呢!

萧蕊刚到了宁太妃身边,就看到楚娇对着她意味不明地笑。

她的脸上仍旧火辣辣地疼,但她很清楚,这掌原来是该落在楚娇脸上的。

乌雅并不是冲着她去的,而是楚娇的躲闪让她受了罪。

这让她感到万分愤怒。

但接下来,楚娇的表现就更让她怒气攻心了。

楚娇压低声音对着萧蕊说道,“宁太妃决定要管这件事到底了。”

她顿了顿,“你现在得好好想想,是该作为一个受害者站在这里,还是……当一个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坏姑娘。”

不论初衷如何,在所有人的眼中,萧蕊现在都是一个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的可怜的姑娘。

她和楚娇一样,是一个受害者。

但若是她非要跳出来说,这掌是楚娇躲开了,她才被波及。

那就是施害者的同伙,这一巴掌算是白白挨了,还得跟着乌雅郡主受过。

和乌雅郡主不一样,萧蕊知道宁太妃的地位尊崇,她说的话,在陛下面前还是有分量的。

乌雅得罪了宁太妃,那就是在开涮夏国皇室的脸面。

纵然因为要和谈,而暂时不能对她怎么样,但她在陛下面前,便就失了圣心。

萧蕊恶狠狠地瞪了楚娇一眼,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她对着宁太妃福了一身,“萧蕊,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高傲地像个公鸡似的乌雅公主顿时懵了,“什么?”

这个普通得不像话的老太婆是……是什么太妃?

第106章 祸水

宁太妃看着萧蕊红肿起来的脸颊,皱着眉头说道,“打得这么用力,是何仇何怨啊!”

她和萧家这个大丫头不熟,但汝国公府好歹也是国之栋梁,萧家的老夫人和她还是有些交情的。

萧蕊垂着头说道,“这位是锦国来的乌雅郡主,她今日是我带着过来参观迎香观的。”

她顿了顿,“也是一时起了误会,她……她并不是故意要打我的。”

乌雅郡主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萧蕊而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到底也是说不出来,这一掌原本要打的人是楚娇。

宁太妃冷声说道,“不论如何,总是你打了人的脸,总是你把人推进了水池。”

她犀利的眼神在乌雅郡主身上停留,“甭管你是哪国的郡主,光天化日这么欺负人就是不行。”

这番说辞严厉,大有要将乌雅郡主带去陛下面前论理的姿态。

乌雅郡主一时慌了,“这……”

她连忙说道,“楚娇并不是我推的!”

这倒是实话。

她一开始存的就是自残以诬陷楚娇的心思,那一巴掌只是提前瘦一点利息。

谁成想,巴掌没有扇到想要扇的人,这楚娇居然还落水了……

她压根就没有推人!

但这辨驳如此苍白,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她们可是亲眼看到了事发现场呢!

萧蕊当时在亭子里,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楚娇躲过了那一巴掌,才让她受了害,那水池也是楚娇自己跳下去的。

可是她总有千言无语,此刻却不得不咽回去。

她不能说。

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她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等待着宁太妃的判决。

楚娇有了厚毯子的温暖,脸上逐渐地恢复了血色。

她低声对着宁太妃说道,“太妃,乌雅到底是锦国的郡主,他们的兵马大元帅也在京城,与大业相比,我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宁太妃心中一阵激荡,“好孩子!”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心里却还记挂着家国大事。

她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好。”

宁太妃转头对着乌雅郡主说道,“我不管你在锦国的身份有多么尊贵,到了夏国,你就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她顿了顿,“做客要有做客的自觉,要守当客人的规矩。你今日犯下错事,看在两国即将和谈的份上,受害者也心胸宽大既往不咎,那就先搁置一旁。”

乌雅郡主听明白了,这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她虽然心里很憋屈,但也知道,万一这什么太妃真的要揪住此事不放,对她也没有好处。

既然当没发生过,那就最好了。

她立刻笑了起来,“原本就没什么事,如此最好了。”

宁太妃冷哼一声,“你倒是会上竿子往上爬,我什么时候说过只当这事没发生?”

她脸色微沉,“不计较,不代表你没有做过。”

萧蕊连忙说道,“太妃,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侧了侧半边脸,“我父亲命我陪她出来玩耍,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定要被父亲责罚的。”

宁太妃点了点头,“也罢,你们先走吧。”

乌雅郡主见状,哪里敢再多停留?

她飞快地跟在了萧蕊的身后离开了。

热闹看完了,闲杂人等也被肃清。

楚娇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对着宁太妃说道,“今日真是多亏了太妃,否则……”

宁太妃握住了楚娇的手道,“你这个傻孩子……”

她冲着楚娇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说道,“果然有你外祖母年少时的风范。”

楚娇愣了愣,“啥?”

她还以为自己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呢,这么说来被宁太妃看穿了?

果然,宁太妃压凑过来跟她耳语,“不过,若是你外祖母,定然不会叫自己受这落水之苦。”

她顿了顿,“虽说这是五月天,但池水却还是很凉呢,冻坏了自己可怎么办?”

楚娇讪笑,“呵呵,呵呵,是哦……”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被看穿了。

宁太妃笑着说道,“好了,难得碰到你,你就陪我吃一餐素斋吧。”

她叹口气,“先去将湿衣裳换下,然后陪我老婆子聊聊天。”

子孙都在封地,整个京城就在她一个老太婆在。

虽说也有几位旧日老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能聊聊天的人越来越少了……

楚娇连忙说好,乖巧地扶着宁太妃进了里面的客舍。

碧桃和碧玉早就将车上带的备用衣裳拿了进来。

楚娇换下了湿衣,重新梳了发髻,便就到厅中陪伴宁太妃。

宁太妃笑着道,“说说吧,和那位乌雅郡主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萧蕊……”

她话锋一转,“我看那萧蕊看你的神色不对,分明她挨了乌雅郡主的打,可恨的却是你。”

楚娇叹口气,便将大姐楚娉的事说了一遍。

她眼眶都红了,“萧蕊向来都不喜欢我压了她的风头,这次,又是她家里人瞒着她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便将气都往我身上撒。”

人人都说她楚娇恣意妄为,可她所有的举止都在情理和法度之间。

她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反倒是萧蕊,她只要不高兴,就压根不去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任意欺凌想要欺凌之人。

楚娇抿了抿唇,“至于那个乌雅郡主,就更可笑了……”

她将檀香阁的事道出,“我都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宁太妃面色凝重了许多,“楚家大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内情……”

她冷哼一声,“至于那个乌雅,依我看,她定然是看中了六皇子。”

锦国的和亲郡主,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一根葱吗?

陛下的皇子们,难道是菜市场的鸡鸭鱼肉,是可以任由她挑挑拣拣的吗?

真是想得美!

楚娇点点头,“唉,她们看上了六皇子就对正主献殷勤呗,也不用这么欺负我啊!”

人家都说红颜祸水,这好看的男人惹起事来,伤害力可一点都不小啊……

第107章 雅乐

楚娇陪着宁太妃用过了午膳。

迎芳仙姑不在,是望月道长陪的客。

素斋做得精致,每一道都十分美味。

楚娇虽然是肉食动物,但对好吃的素菜却也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便将自己的盘子一扫而空。

宁太妃笑着骂道,“怪不得你外祖母要叫你小猴子,你看看你,哪里有一点世家贵女的样子?”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这小丫头风卷残云的吃相心情却还不错。

说了一会儿闲话,太妃有些发困。

她对着楚娇说道,“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我得先歇一会。你若是想在这里再玩一会也成,若是想回家,就直接回去吧,不必等我。”

楚娇点点头,“嗯,我晓得了。改日再去您府上拜访您!”

她和望月一道退了出来。

望月笑着说道,“雅乐想你了,你不去瞧瞧她?”

雅乐是迎香观里的小道姑,今年才七八岁大,长得肉嘟嘟胖乎乎,很是可爱。

只可惜,这孩子小时候受过刺激,脑子不大好使。

除了最基本的交流,别的不论学什么都不会。

楚娇每次陪安阳大长公主过来时,都会和这个小丫头一块儿玩。

时间久了,就成了朋友。

这恐怕也是世间最坦诚以待的朋友了。

每次来迎香观都要见的人,这若是不见见,她心里也有点痒痒的呢。

楚娇便笑着对望月说道,“要瞧的。”

正说着,她抬眼一看,雅乐正从前面的花丛中蹦蹦跳跳走出来。

她一边跳一边说,“蝴蝶,蝴蝶,我要追小蝴蝶!”

一转脸,看到了楚娇,小丫头便立刻放弃了追蝴蝶,蹦蹦跳跳地往着头扑过来,“娇娇,娇娇,我要和娇娇玩!”

望月怜爱地看着雅乐,“娇娇就在这里,她不走,你跑慢一些,可别磕着了!”

这孩子是整个迎香观里年龄最小的,若论心智,可能还要更幼龄一些。

她身世悲苦,惹人怜爱,观里的道姑们都格外照顾她。

等到雅乐到了,望月对着楚娇说道,“好了,你们两个玩,我先去处理事务了。”

身为观主迎芳仙姑的首徒,仙姑不在,这观里大小事务便都有她来管理,还挺忙的。

后院的空地上,雅乐和楚娇并排坐着。

雅乐憨憨望着楚娇良久,这才“咯咯”地笑,“听说你刚才落水了?”

是像小鱼一样跃入水中,还是像癞蛤蟆那样扑进去的?

刚才不在现场没有看到,真有些可惜呢……

楚娇弹了弹雅乐的脑门,“知道我落水了你还笑!”

人人都说这孩子脑子不行。

她总觉得那是别人的错觉。

这孩子学道法不行,读书写字不行,有时候甚至连基本的常识也没有,但说起话来确实一套套的。

雅乐仍旧憨态可掬,“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楚娇挑了挑眉,“哦?为什么?”

雅乐笑嘻嘻,“因为娇娇是福星啊!”

楚娇忍不住笑,“这还真是个好大的道理呢!”

两个人瞎玩了一阵,楚娇对着雅乐说道,“时辰不早啦,我得回家了。改天,等我外祖母过来的时候,我再跟着她来看你啊!”

她让碧桃去取了带的点心,“特地给你带的,你省着点吃啊!”

雅乐闷闷地说,“哦。”

她认真地看了一眼楚娇,“那你一定要再来呀!”

说完,她便接过了点心,一溜烟地跑了。

楚娇看着雅乐的背影一时有些心疼,“真是个小可怜……”

真论起来,她还得管雅乐叫一声姨母。

没错,雅乐是安阳大长公主亲妹的女儿,也就是先帝的那位在迎香观修行的公主所生。

只不过生完雅乐之后没多久,公主便就去世了。

在修行之地生了孩子,孩子的父亲又不能为人所知,这种事算是皇室丑闻。

所以,雅乐的身份便是见不得光的,她虽为皇室血脉,但却只能当作是观主从外头捡回来的孤女养大。

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今生都要在这座迎香观里如同浮萍一般度过。

何况,她小时候伤了头脑,智力有些不及常人……

楚娇敛了敛神,“碧桃,碧玉,我们回家!”

回到镇国将军府,天都已经黑了。

楚娇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有一双格外幽怨的眼神在注视着她。

她转头,看到了贺子农。

“咦,你怎么在这里给马刷毛?”

贺子农一身粗布麻衣,穿得和李老头同款,正在哀怨又悲愤地给楚娇的枣红色小马刷毛。

小马有些脾气,大概是嫌弃他刷得不好,还时不时拿马腿蹬他几下。

他听楚娇这么问,撇过脸去,“六皇子将属下赐给了小姐,可是小姐却不给我活干,我只好……”

只好自己找活干了呀!

但镇国将军府的主子少仆人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活计,他一个外来的,难道还能和人家抢?

再说了,他可是小姐的专属护卫好不好?

他也是有尊严的,就算是刷马毛,也只能刷小姐的马毛!

正好,这枣红色小马也算曾和他一起在东山围场“出生入死”过,论感情,也算是兄弟了。

给自家兄弟刷个毛,这也不丢人!

楚娇听了,忍不住笑,“哎呀,是我的不是,这么多天了,居然忘记了你……”

但就冲着他能不自我荒废的这个态度,以后她也要对他多委以重任啊!

贺子农的脸色不大好,“啥?”

他还一直以为小姐不接见他,是因为想要磨练他的耐性。

所谓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小姐这是在打磨他的棱角和戾气,将他磨圆了,就会召见他了!

谁料到只是忘记了……忘记了……

楚娇拍了拍贺子农的肩膀,“好啦,别委屈了。明日起早一点,穿得好看一点。”

她歪着头想了想,“最好把你上次那个盔甲给穿上。对了,你还有什么威武一些的兵器吗?最好大一点显眼一些的,带上。”

贺子农愣了愣,“这是要……要干啥?”

穿盔甲,带大家伙,这是要出去打家劫舍吗?

楚娇笑眯眯,“陪本小姐逛街呀!”

第108章 话本

第二日,楚娇还真的带着贺子农去逛街了。

镇国将军府位于北大街,其实离家三条街就是繁华的闹市。

但她却偏偏去绕来好大一圈,去往东市溜达。

一路上,碧桃和碧玉如同锋芒在背,两个人局促得不行。

碧桃小小声说道,“小姐,您要买什么,家门口那没得吗?为什么要去东市?”

京城四个大市口,北市要比东市繁华得多。

连北市都买不到的东西,东市那就更不一定有了。

碧玉也低着头不敢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小姐,逛东市就东市了,非要……非要让我们穿成这样吗?”

她无奈地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每个手臂上都套着三四个大大的金镯子。

就更别提头上戴的,脖子里圈的,耳朵上垂的了……

毫不夸张地说,她和碧桃简直是穿了个金器铺子在身上!

那些金灿灿的东西一个劲儿往身上戴,贵肯定贵极了,但美就未必了。

她在家里时都没好意思往铜镜里看,免得没有信心出门。

碧桃也小小声说道,“是啊,咱们家向来挺朴素的,这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老爷县主有多么铺张浪费呢!”

她和碧玉只是小小的侍女,怎么配得上这些沉甸甸的金饰?

贺子农一身盔甲,手持着大戟,整套行头也挺夸张,并没有比碧桃和碧玉要好多少。

但人家脸皮厚啊!

跟在楚二小姐身后招摇过市,不仅没有一点点心虚羞涩,反而昂首挺胸,格外意气风发。

他笑嘻嘻说道,“两位大姐,你们这金饰古朴圆润,没有多余的修饰花纹,既不逾制,又没有犯什么忌讳,那么害怕干嘛?”

大夏国哪一条法令规定了侍女就不能戴金银珠宝了?

再说了,这些金子虽然夸张,但比起真正值钱的宝石来,还是不值一提的。

也就是起到一个视觉效果罢了!

楚娇对贺子农的厚脸皮很是满意。

她笑着点头,“这些东西你戴了就归你了,将来可以压箱底当嫁妆嘛。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还我便是……”

话音刚落,碧玉立刻抬头挺胸收腹,“戴!小姐一片心意,岂可辜负?”

不仅要戴,还要享受地戴着!

碧桃无奈,但这么大坨金子摆在面前,谁能不心动?

她咬了咬牙,强力让自己挺起身来,耳观鼻鼻观心,一脸“高傲”地随在楚娇左右,往东市晃去。

楚娇一边走,一边问道,“平素你们都听人怎么说我?”

她指了指贺子农,“你说。”

贺子农笑着说道,“任性不懂事,霸道跋扈女纨绔,总之都不算是什么好话。”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了一点问道,“听说小姐福运特别佳,和您来往的人常常心想事成,要啥得啥,不知道是不是……”

楚娇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贺子农嘿嘿一笑,将脸略略撇过,“属下今年二十八,还未娶亲……”

他接着说道,“小姐瞧我,正值好年华,生得又一表人才,要本事有本事,要才华有才华,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这些年来也攒了点小钱,也算薄有资产……”

碧桃淬了一口,“原来是春心动了。”

她鄙视地看了一眼贺子农,“想娶亲了你去找媒婆呗,咱们小姐还是云英未嫁的少女,你和她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什么正值好年华,都二十八了,老就是老,还非要给自己贴金。

什么一表人才,这人真不要脸,这种名不符实的话也说得出……

本事和才华有没有不知道,但脸皮厚数他最强。

这么一比较的话,上官太医简直就像朵花了。

老天爷哪,她以后再也不偷偷笑小姐眼光不好了!

贺子农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着小姐福运佳,想在这里蹭点福气,将来也能找个满意的妻子嘛。”

楚娇暗觉好笑,刚开始见到贺子农时那么威风凛凛的一个危险人物,想不到居然这么地……不可描述。

也好,生活太枯燥,来点乐趣也是个调剂。

想必,以后不会太无聊了!

她忍笑点了点头,“行吧,只要差事办得好,将来什么都会有的。”

贺子农眼睛一亮,办差?

果然!

他就知道小姐让自己三人穿得这么夸张惹眼,一定不会是心血来潮随意为之。

此行若是所料不差,必定是一桩大买卖啊!

不过具体是要去做什么,小姐既然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保持一点神秘感还是必须的,这样才有惊喜,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是蠢蛋的做法,不是他的风格。

嗯,期待!

楚娇带着两个丫头一个侍卫无比高调地招摇过市,不论出现在哪里,都立刻吸引所有路人的目光。

有好奇的目光,自然免不得招来指指点点。

那些楚娇做过的和没有做过的“传奇往事”便在沿途百姓的口吐横沫一桩桩地被掏了出来。

连楚娇自己都觉得新奇有趣。

她点了点头,对着贺子农说道,“这些故事不错,明日你去一趟漱话斋,把这些故事卖了,想必能换不少银子。”

漱话斋是京城最大的书铺,那些流行的话本都是从他们那里流出来的。

连茶楼的说书先生,也爱去那里定制故事。

幕后老板是夏国第一富贵闲人四皇子赵游。

四皇子生母不详,约莫是某个不知名的宫女,一夜恩宠之后生下了龙子,可惜自己却血崩而亡,没有这个命享福。

这样对四皇子反倒是件好事。

他没有母家,压根就没有夺嫡的心思,一心一意要当个富贵闲人。

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对那些不上进的玩意儿特别感兴趣。

陛下对这个自我放养的儿子谈不上宠爱,但也还是有几分怜惜的。

所以明明知道四皇子开了好些上不得台面的馆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子农眼中俱是崇拜神色,“好!”

果然是小姐,太不一般了!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不是恼羞成怒,便是气愤交加。

哪里会有人反而能利用这个赚钱的?

不走寻常路,与众不同,果然是值得他追随的主子!

走着走着,东市到了。

第109章 东市

东市虽然没有北市热闹,但也不差。

楚娇一路招摇而来,后头不知道跟了多少看热闹的好事者。

一下子,原本就挺繁华的街头就更熙攘了。

“你说,楚二小姐这是想干什么?”

若只是要买点东西,镇国将军府出门三条街就是北市。

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北市没有,而东市买得到的。

“我也猜不出来……莫非是要去访友?”

“但访友让两个丫头穿成这样不好吧?”

那金灿灿的首饰灼人眼,见到的就没有不嫉妒的。

已经有人在打听镇国将军府是不是还需要小厮丫头哪怕是杂役嬷嬷了。

毕竟,寻常百姓家只要两个金镯子就能温饱着过一生了。

那两个丫头除了手上戴的,还有头上脖子里,谁知道脚上还有没有……

反正围观群众从北大街一路八卦到东市,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楚娇笑眯眯地在东市逛了一圈,终于走到了一间名为集香铺的店肆前停了下来。

她笑着对碧桃碧玉说道,“你们两个随我进去。”

又对着贺子农道,“你在这里等着。”

主仆三人进了铺子,掌柜的何曾见过这阵仗,又是惊又是惧地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不知道有什么能效劳的?”

楚娇笑着说道,“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楚二小姐,我不差钱,麻烦老板将你们店里最好最贵的香料都拿出来。”

她顿了顿,“若是有什么不对外发售的香液也一并拿出来吧,我给得起价钱。”

掌柜的一听,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楚二小姐。

人家来头如此巨大,开口又如此阔绰,摆明是一笔大生意。

掌柜的乐开了花,“好好好,三位楼上请!”

原来香铺也是分堂间和包厢的。

二楼雅室内,掌柜的将集香铺最好最贵的东西都败在了桌上,分外殷勤地打算一一介绍。

楚娇却大手一挥,“不必说了,都给我包起来。”

她顿了顿,“确定是最好最贵的吗?”

掌柜的点头如同捣蒜,“是本店最好最贵的,全在这里了。”

楚娇笑了,“帮我包起来,包得好看一点哦!”

她对着碧桃说道,“去付钱。”

一共五百三十六两银子。

碧桃虽然带了钱,但一下子这么大一笔出去,还是有些肉疼。

就在不久之前,她家小姐还是一个连几个大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抠门小姐。

可这才多久,居然阔绰地可以随意就花掉一个三品大员一年的薪俸。

碧桃自然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家小姐崇尚自然美,很少用这些香粉香液的,若有需要,也是去蹭县主的。

再说,前不久,不是六皇子送了一大堆足够一两年用的了吗?

怎么又买了这许多?

不过,小姐做事,她是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绝对服从,无条件支持,这是身为一个好丫鬟的自觉。

碧玉就做得很好,她到小姐身边更早,总不能连碧玉都比不上吧?

碧桃付了钱,在门口守着的贺子农主动上前来当起了挑夫。

楚娇就更满意了。

这个贺子农不仅脸皮厚,还会看眼色。

也就是跟了三皇子这样刚愎自用的人,才没有得到重用,要是能在陛下身边当差,早就高升了。

咳咳……

千万不能让贺子农晓得陛下喜欢他这样的,要不然这么好用的人去攀陛下的高枝去了,多可惜。

东西也买了,楚娇却不打道回府。

她领着两个侍女一个护卫仍旧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碧桃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这是去哪?”

倒不是她非要多嘴,实在是……走得有些累了。

从家里到东市,也没有坐马车,全靠这两条腿,可也走了快要两个时辰了。

楚娇被这么一问,忽然也觉得腿酸。

她停了下来,问碧玉,“你是不是也走不动了?”

碧玉脸色变了一变,很想要逞能说自己还行。

但一想到在小姐面前,可千万要说实话,她就立刻诚实地说道,“是走不动了……”

平时活动范围小,就在府里,绝大多数情况下,还只是在两位小姐的院子里走动。

要是出门,也都坐车。

很少有不幸走那么多路的时候。

实不相瞒,今日所走的路,恐怕是她一整年的量了,能不累吗?

贺子农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楚娇,他已经准备好了,小姐问起,他会大声地回答,“我不累。”

这样既能让小姐觉得他是有用之人,又能让沿途这么多爱看热闹的百姓见识到他的风姿。

但楚娇的眼神却略过了他,压根就没有在他身上停留,更别提问话了。

楚娇点点头说道,“那找人抬我们过去吧。”

碧桃震惊了,“抬?抬?”

这里是东市,应该还是可以租得到马车的。

可抬……是她想的那个抬吗?

果然,楚娇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力轿,“就坐这个吧!”

所谓的人力轿,是指人坐在椅子上,下面分别穿过两根粗棍子,然后有人来抬着走。

有两人抬的,也有四人抬的。

但不论是哪一种,就非常招摇。

楚娇自己要了一个四人抬的,又给两个丫头要了两人抬的。

在看向贺子农的时候,她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自己走吧。”

贺子农简直委屈地都要哭了。

凭……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一个男的吗?

他也想要坐坐这人力轿的滋味啊!

就在众人的瞩目中,楚娇被四人抬着晃晃悠悠地往前面去了。

抬轿子的问道,“小姐,是要去哪里?”

楚娇笑眯眯,“就一直往前走,我说停,你再停。”

也不说究竟去哪里,却偏生又如此惹眼,倒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好事八卦的京城百姓居然还有人开起了赌盘。

“楚二小姐去访亲的,有没有押?”

“我押她闲逛一圈回家。”

“我押楚二小姐去布施行善!”

……

楚娇和两个一路被抬着悠悠闲闲,贺子农在后面拎着大包小包追得满头大汗。

终于,轿子停住了。

“驿站?”

“楚二小姐小姐来驿站做什么?”

“啊,她提了那么多东西难道不是给自己买的,而是要送礼?”

“是什么人需要楚二小姐送那么重的礼,听说那堆东西可是要值五百多两银子呢!”

“那这到底算不算事访亲啊?”

楚娇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始终是笑意盈盈的。

她让碧玉取出镇国将军府上的铭牌,对着驿站的守卫说,“我是楚娇,来求见拓跋大元帅。”

第110章 赔罪

拓跋晖接到下人回禀吃了一惊。

他此来大夏虽是为了和谈,但提前出发却是因为私事。

所以,知晓他在夏国京城的人,除了当今陛下和六皇子外,也仅有少数的几位朝臣。

就连这驿站,也是以武宁侯的名义入住。

这里的官员和差役,只知道他是锦国来的拓跋公子,并不晓得他就是拓跋晖。

可这位楚娇,却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

拓跋是锦国皇室,宗室子弟不胜枚举。

但拓跋大元帅却只有他一个。

拓跋晖皱了皱眉,“楚娇?”

贴身侍卫展延说道,“若是所料不差,应该是镇国将军的孙女。”

这么一说,拓跋晖便有了印象。

大锦和大夏为了领土大动干戈,也不只是三五年的事了。

拓跋家和楚家彼此都有人死在对方的兵器之下。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所以,拓跋晖对镇国大将军楚啸天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楚老将军家里有多少口人,儿女孙辈都叫什么名字,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资料,必然少不得。

他皱了皱眉,“是楚家二房的小姐吗?”

一个年轻的贵女,指名道姓要见她,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让他不得不多了几分防备。

她是想干吗?

楚老将军的长子就死在了他的手上,难道这楚娇是来替她的伯父报仇的吗?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她有什么要见他的必要。

拓跋晖想了想,“就说我不在。”

他此次来京办事,不宜大张旗鼓,还是不见的好。

谁料到展延却迟迟不肯离开。

拓跋晖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

展延苦着脸说道,“恐怕不行。”

他顿了顿,“楚家这位小姐来的时候极其招摇,将整个大街上的人都吸引过来了,跟在她身后的百姓,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恐怕,真的不能不见。”

现下,人家还能小小声说一句,求见拓跋大元帅。

若是不赶紧迎了进去,谁知道这位姑奶奶会不会在门口大喊大嚷?

听说这位楚二小姐在大夏得宠得很,有太后娘娘撑腰,夏国皇帝也不能拿她治罪呀!

这岂不是白白坏了元帅的大事吗?

拓跋晖沉了脸,冷声说道,“不能不见?那就请她进来。”

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非要撞到他这个浑身沾满血的恶魔手里。

是嫌命不够长吗?

楚家?

呵呵,难道他拓跋晖就没有人命丢在楚家人的手里吗?

不多久,展延便引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进来。

拓跋晖看她娇颜似雪,俏丽动人,一双眼睛清亮透彻,闪闪亮亮的,却透着狡黠。

他眉头一皱,想起了不久之前在月笙楼走廊里的偶遇。

原来是她……

她就是楚娇。

楚娇笑眯眯地进来,指使着贺子农将一大堆包装华丽的礼盒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

她不曾行礼,连福身都懒得,只是笑着说道,“贸然来访,一定打扰到了拓跋大元帅,真是失礼。”

话虽然这么说,但看她言谈举止神情动作,可一点都没有觉得失礼的样子。

拓跋晖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他仍旧沉着脸,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不遮掩寒芒,“有事?”

楚娇见人家没有客客气气请她坐下的自觉,便也就不客气了。

反正这里是大夏的地盘,她还没有必要在这里看别人的眼色。

她自己坐下,还不忘让两个丫头也搬了一把椅子,“好叫拓跋大元帅知晓,我叫楚娇,楚啸天是我的祖父。”

拓跋晖身上寒意更浓,“所以?”

楚娇仍旧笑嘻嘻,“刚才那句只是介绍一下我自己,和主题没有关系。”

她咳了一声,“好了,进入正题,今日我来,是赔礼道歉来着。”

拓跋晖不解,“什么?”

楚娇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我要买一瓶香液,没想到贵国的乌雅郡主也看上了。

我原本是想要让的,一瓶香液而已,我们夏国女子身有体香,并不需要用浓厚的香味遮盖体味。

所以,这东西买也好,不买也好,其实我并不在意的。

但夏国京城的商行都有行规,店大不欺客,店小也有原则,先来后到的规矩,我若是破坏了,对整个商行都不好。

就只能勉为其难地买下啦!”

她顿了顿,“昨日我去迎香观又巧遇了贵国的乌雅郡主,可能郡主之前误会了我,以为我是故意和她为难的。

所以,言语之间便有些不快。

也怪我,说话不够圆滑,许是哪里说得不够好听,气着了郡主。

我倒还好,只是掉到了池子里,弄湿了衣裳。

倒不幸连累了陪郡主游玩的萧大小姐。

真是罪过!

我昨夜思来想去,辗转难眠,总算想到这个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解开了乌雅郡主的心结,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能缓和。

所以,我便买了这些香氛香粉香液什么的过来赔罪。”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处处都是自谦,但句句都在告状。

拓跋晖听明白了,“你向郡主赔罪,为何要求见我?”

楚娇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郡主恐怕还在生我的气呢,我若是直接过来见她,这些东西必然都要被她摔了。”

她爱惜地摸了摸这些包装精致的礼盒,“你可别小看了这些,都是夏国最好的脂粉铺子买的,可要值五千两银子呢!我这些年来攒的私房钱都搭进去了也不够,还问我的好朋友九皇子借了不少……”

碧桃和碧玉闻言,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这……小姐在说啥?

五……五千两?

这堆东西吗?

贺子农却是眼冒金光。

他简直都要兴奋起来了!

就知道小姐不是寻常人,岂是个会吃亏的主?五百两银子的货,一眨眼就涨了十倍身价呢!

楚娇看着拓跋晖的脸色阴沉下来,却丝毫不惧。

她还是笑嘻嘻说道,“没关系,再贵我也舍得,只要能让乌雅郡主以后对我不要再有成见就好。再说了……”

楚娇话锋一转,“以后乌雅郡主成了六皇子妃,论起来,她还是我的表嫂了,都是一家人,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拓跋晖身上冒着寒气。

这五月的天,让人有一种忍不住要发抖的冻感。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道,“楚二小姐的心意,我代乌雅郡主收下了。只是,她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楚二小姐自己用吧!只不过,也不能叫你白白破费,这样吧……”

他顿了顿,对着展延说道,“取五千两银子过来,赠予楚二小姐。”

第111章 洗澡

展延很快就取了银票过来。

楚娇一边皱眉摇头,“这怎么能使得呀!我是诚心诚意来跟乌雅郡主赔礼道歉的,若是收了拓跋大元帅的银子,我这以后可怎么再和她和平相处做好朋友呢?这不好意思的呀!”

但也就是这么一说,她的手还是十分顺地将银票接了过来。

甚至还大大方方地当着拓跋晖和展延的面,一张张数起来,“哟,拓跋大元帅还挺懂行,这是盛昌号的银票,在京城就是他们家字号最老最可靠了!”

数着数着,银票就全部都进了楚二小姐侍女的口袋。

既然目的达到,楚娇也不想在这里多留。

她笑眯眯说道,“拓跋大元帅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就不妨碍元帅了。”

拓跋晖目光森冷,就在楚娇要离开的那一刻,忽然叫住了她。

他沉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现在,他很确定,当日便是在月笙楼的惊鸿一瞥,暴露了他的身份。

让他不得不主动向夏国皇帝和六皇子禀明身份和来意。

虽说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反而还有助力帮他完成要做的事,但四处都被人看着,到底还是很不爽的。

让他不明所以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大夏国。

眼前这个娇滴滴又厚脸皮的丫头,看年纪,也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过。

她究竟是怎么仅凭一眼就认出他来的。

楚娇得了好处,也爽快得很,“元帅这个头,就算在锦国也算高的吧?再说,不论是年龄还是气质样貌,都和我祖父提起过的一样。对了,还有那日你两名随从的手。要认出是你,不难吧?”

她顿了顿,“再加上与你同行的乌雅郡主如此张扬高调,别说我了,恐怕不久之后,整个京城就都知道锦国兵马大元帅驾临夏国国都了。”

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必要再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了。

她今日来此到底是何目的,拓跋晖既然拿银子出来了,就表明他已经一切都门儿清了。

乌雅郡主想当六皇子妃,恐怕连拓跋晖都不知道。

她这算不算连卖了两条消息给拓跋晖?

这五千两银子花得值,要不然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拓跋晖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

他摆了摆手,“楚二小姐放心吧,乌雅郡主我会好好管束的。”

同为锦国皇室,拓跋晖的身份也很高贵,论起来还是乌雅郡主的堂叔。

既然她非要跟着他来到夏国,那不遵守规矩,给他惹了麻烦,他自然也是可以处置的。

楚娇嘴角微微翘起,“我放心,我放心着呢!”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至于那些香粉,对于贺子农的人品,她实在是放放心心。

果然,她偷偷往后瞄一眼,见贺子农毫不客气将刚才拎进来的东西重新拎在了手上。

驿站门口,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仍旧聚拢着。

碧桃小声说道,“这可真丢人,原来是小姐搞错了。”

碧玉也用刚好被别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是呀是呀,这些东西拎了一路了,还得重新拎回去。”

说着,两个丫头便快步赶上了楚娇,“小姐,等等我们。”

八卦群众总算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是楚二小姐访友不见,搞错了。

虽然比起故事的开局,这结尾简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总算不是个烂尾的故事,众人的一段心事了了。

八卦群众散了。

贺子农小声问道,“小姐,这些东西要不咱们退回去吧?”

五百两银子呢!

自己用怪可惜的……

碧桃嫌弃地瞅了一眼贺子农,“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小姐配不上这么贵的香粉?”

她淬了一口,“你以为我们小姐是真抠?所以舍不得花钱?呸,小姐那是节约,要将钱花在刀刃上!”

楚娇心里“咯噔”一下,她还真的打算要将这些东西退了的。

但碧桃大话都说出去了,她若是再去退东西,岂不是在打小丫头的脸?

这不行的!

她想了想,说道,“都是好东西,留着送人也好。”

万一被拓跋晖知道,她又把他送的东西退了,那岂不是没面子?

她楚家缺钱吗?

楚家自然是不缺钱的,她缺而已……

大张旗鼓地来,回去就没有让人看热闹了。

在离驿站最近的巷子里,楚娇看到了熟悉的马车和熟悉的老李头。

她笑着领着两个丫头上了车。

一想到贺子农今日扛着大东西走了不少路,她想了想,还是网开一面,也让他上了车。

马车很大,坐四个人也还算宽敞。

碧玉那边放了贺子农的长戟,他人就只好与碧桃同坐了。

碧桃嫌弃得不得了,但是没办法,小姐发了命令,她也不能违抗,只能忍着恶心尽量往小姐那边靠。

贺子农很受伤。

他觉得自己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好面容,平日里走在大街上,也是会有年轻的少女向他扔果子的。

可一遇到小姐的这两个侍女,就好像一切都变了。

碧玉不说了,反正一直都是冷着个脸,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和他说。

不,仔细想想,彷佛真的是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

这个碧桃,倒是话多,但一开口就是嫌弃的话,很伤人的!

像现在这样,跟他坐一块有这么难吗?能比和拓跋晖在一起还难?

他身上顶多就是一点男子汉特有的汗味,人家拓跋晖身上可是深深的血腥气呢!

贺子农正在忧伤,却听楚娇唤他。

他连忙抬起头来,正看到楚娇笑意盈盈对着他。

这笑容一下子拂淡了他被冷落忽略不受重视的感觉,让他觉得又重新充满了动力,“小姐,您叫我啥事?”

有啥事您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楚娇笑眯眯看着他,“我觉得让你这么一个威武的大男人坐马车,好像有些委屈你了。”

“咚”一声,贺子农彷佛还在梦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下了马车。

他眼看着马车越行越远,耳朵里还萦绕着小姐那轻松愉快的语调,“你身上的汗味太重了,熏得我要晕过去了……子农,你自己走回家吧!回家了记得洗澡。”

“啊!”他想哭……

第112章 查探

拓跋晖这里走了一遭,对楚娇来说,还是很有收获的。

至少短期内乌雅郡主是不会再来烦她了。

还有萧蕊,只要她还不是蠢到家,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就会对她所谓的好姐妹周荞彻底死了心。

能让她摆在台面上讨厌楚娇的理由不过如此。

一旦连这个也不存在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在楚娇面前出现?

少了两个暂时动不得的烦人精,楚娇的日子算是清静了许多。

但与此同时,她却又觉得寂寞了……

她的好朋友九皇子赵旭,自从那日她与他将话说明白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一下子就变得疏离……

这当然是很可惜的事。

楚娇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当个厚脸皮的女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像从前一般,去找小旭玩。

可安阳大长公主带来消息,九皇子旭和霍伶的婚事差不多敲定了,就等着一个时机公诸于众。

楚娇幽幽叹口气。

如果她是男人,小旭是女人就好了。

这样他们或许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兄弟或者姐妹了。

碧桃见楚娇在家里闲得发慌,小心翼翼提出建议,“小姐,最近天气又热了些,要不然咱们去南庄避个暑?”

五月中了,今年的气候彷佛要格外热一些。

京城里好多府邸的老太太们禁不住热,又怕用多了冰身子寒,便都去了自家的庄园避暑。

避暑最好的自然是东山。

但东山地价贵,只有几个顶尖的家族有地造庄园。

其次便是南山了。

楚家在南山有个避暑的庄子,老将军不爱动脑,就直接取名叫南庄。

庄子在半山腰,栽了很多书,后山有一条清泉绕腰而下,临水。

虽不如东山那样神仙居处,却也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

楚娇心中有些意动,“也好。”

她顿了顿,“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楚娇记挂着月笙楼听到的那个声音——潇潇姑娘。

她对那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因为那是她前世的贴身女官云萍的声音。

云萍是六皇子成为储君之后,被选入太子妃身边的女官。

在夏朝皇宫,对宫女的选拔是很严格的,哪怕出身贫寒,却也必须是要良籍贯。

对女官的甄选则更为严苛,绝大多数都是出身官宦之家,并非平民。

女官到二十八岁出宫,出宫之后地位很高,许多高门大户若是要续娶,都会首选这样的女官。

便是不嫁,也都拿着朝廷供奉,在家族之中地位崇高。

可是,若是楚娇听到的这个声音真的是云萍的,那就太奇怪了。

云萍乃是西南一个县丞的女儿,经过层层选拔入的宫。

再过两年,她就会被拨到储妃身边成为掌事的女官,她怎么会此时出现在月笙楼当一个歌伎呢?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倘若是别人,楚娇或许也不会这么好奇。

可那是云萍。

前世,碧桃和碧玉虽然跟着她入了宫,但两个丫头不熟悉宫里的规矩,无法胜任太子妃身边女官的职责,所以后来就退居二线,只做些衣食起居的小事。

倒是云萍八面玲珑,处事得宜,深得她信任。

她怀孕之后,一应琐事都交给云萍打理。

后来她不幸诞下了畸形的死胎,心灰意冷,便索性不理世事,将所有的庶务都让云萍处理。

云萍是比碧桃和碧玉还得她信任之人,算是她前世的左膀右臂。

楚娇原本想,这辈子她不会再当六皇子妃了,自然也不会按着前世的轨迹走一遍前世的路。

所以,有可能再也不会和云萍相遇了。

这也好,云萍跟了一个不心如死灰的太子妃,或许能有更好的前程也说不定。

所以,她倒也没有刻意想要去会一会前世她信任之人。

可月笙楼那惊鸿一闻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她想要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楚娇皱着眉头想,自己若是亲自出马,好像有些不方便呢……

潇潇姑娘貌似在月笙楼十分抢手,是个红歌伎,上次还亲眼看见有人为了听她一曲一掷千金。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和一群有钱有势的大男人抢女人,似乎不大好啊。

而且,一千两只是听一曲歌,若是将她叫进包厢来聊几句,怕又不只是这个数目了。

她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思来想去,楚娇想到了一个人。

肖宇闻万万没想到,自己又被神通广大的楚二小姐给盯上了。

上回在同兴福,楚娇以他的名义赢了武宁侯世子一万两银子。

其实这一万两银子都进了楚娇的口袋,但世上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发的财。

爹娘虽然因为他赢了,勉强放过了他,没有打断他的腿。

可自那之后,他却再也要不到一分钱的零花钱了。

每回他舔着脸去问爹娘要钱,爹娘总是要拿那一万两银子说事。

他又不敢说出真相来,楚娇的手段他可是知道的。

笑话,不说出来就只是穷一些。

若是说了出来,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呢……

后来九皇子过生日,他按着楚娇的示意给安排了个赌局,让请来喝寿酒的兄弟们都输穿了裤兜底。

大姐回去告了他一状。

这下可好,爹娘除了对他进行了经济管制,还张罗着要给他弄个什么差事干干。

也就是他装病躲过了这阵子,但也不知道他若是“病好了”,爹娘会不会旧事重提,让他去干差。

肖宇闻和苏锦峦不一样,对做官当差毫无兴趣。

他的人生理想就是混吃等死,当个烂泥一般的二世祖,吃喝玩乐就好,醉生梦死过一生。

可就在他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楚二小姐找上了门。

楚娇亲自登门拜访,大大方方地拜见了荆国公夫人,然后请求要见一见肖二公子。

荆国公夫人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上一回永安县主特地来访,虽然说得不很分明,但隐约间就有两家要联姻的意思。

只不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就没有再提起了。

她原本就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楚娇在京城的名声有些……毁誉参半吧,但不论如何,配她家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傻儿子还是足够了的。

何况,福气之名在外,就是行为上荒诞一些,在世家贵族的圈子中,也是很受欢迎的。

荆国公夫人对楚娇很是满意,若是这门婚事能成,她恐怕夜里做梦都要偷偷笑出声来。

一听楚娇要和肖二出门逛街,荆国公夫人立刻忘记了儿子还在被禁足。

她笑着说道,“行行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转头,就偷偷给儿子塞了几张银票,悄声叮嘱道,“你给我机灵着一点,该买买,都挑好的。”

第113章 幕后

肖宇闻简直惊呆了。

他已经好些天没得到母亲的笑脸了,至于出门和银子,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娘亲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老母亲望着楚娇的眼神,就算再愣头青也彷佛明白了点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羞涩之情,只是感觉到背后一凉。

但好久没有出门了,对于自由的渴望战胜了一切,肖宇闻明知道老母亲的目光里再期盼着什么,却还是默默地接过了银票,“好的,我会的。”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出了荆国公府的大门,呼吸到了久违的外面的空气,肖宇闻简直都要醉了。

他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自由真好!”

楚娇笑意盈盈望着他,“想不想经常要这样的自由?”

肖宇闻狐疑地望着她,“自然是想,但是怎么才能有?”

楚娇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肖宇闻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我知道我长得帅,但我们两个不合适。”

光是九皇子心里曾经有过楚娇这一点,就不合适了。

别人不懂得九皇子的心,他身为小旭的表哥,这点心思还是瞒不过他的。

唉!

楚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就能觉得你合适一样……”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眼神更加鄙夷了,“再说了,你长得哪里帅了?”

若秀美,远不如六皇子。

论粗犷,比她的上官太医科差得远了。

真是不上不下,尴尬死了,也就他没有自知之明好意思觉得自己帅。

这种毫不遮掩的鄙视的眼神,让肖宇闻的自尊有一点点点刺痛。

要不是实在是对于自由太过渴望,他都要立刻翻脸回家了。

唉,谁叫他此刻还需要她呢?

也罢,就窝囊这么一回吧!

肖宇闻岔开话题,“说吧,你来找我做啥?”

楚娇笑眯眯说道,“肯定是带你去玩呀。”

她问道,“你娘亲刚才给了你多少银子?”

肖宇闻愣了愣,随即有些悲愤起来,“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安好心,原来是看中了我的银子!”

他没有仔细看,但最上面一张票额是五十两,摸起来两三百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别看京城里的豪客都出手阔绰,但真正有钱的人还是极少数的。

两三百银子足够一个小康之家过一年的了。

这也就是娘亲误会了楚娇的来意,想要给他撑场面来着,才会破天荒给了这么他这么多银子。

在被砍断了零花钱的今日,这银子对肖宇闻来说可是宝贵得很呢!

他才不要都交给楚娇。

楚娇笑笑,“瞧你那抠搜样!”

她顿了顿,“我要你办的那事儿,只有两三百两是成不了的。那看来,也只有用别的法子了。”

肖宇闻更愣了,“办……办事?办什么事?”

两三百两都成不了的事……该不是杀人越货之类的吧?

他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楚娇看到了肖宇闻眼神里的惊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这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放心吧,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生病危险。就是……就是不能说出去罢了。”

肖宇闻更好奇了,“到底要我做什么?”

楚娇没有说话,等上了马车,老李头驾着悠悠离开,她这才开口,“帮我劫个人。”

肖宇闻都快要气死了,“我就知道,你找我就没什么好事!”

他的手指抖啊抖,“劫个人,你知道不知道劫个人也是犯法的啊?我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又不是什么草寇土匪,你怎么就能想着让我去劫人?”

就算他在她眼中不算帅,也不能让他去当坏人吧?

楚娇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她顿了顿,“嗯,说劫人恐怕也不合适,确切地说,是我有一个想要见的人,但你带的钱太少了,恐怕不能用正大光明的法子见到。所以……”

要用钱才能见到的人……

肖宇闻瞪大了眼睛,“你莫非是……莫非是……”

早就知道这丫头不按牌理出牌了,这莫非是看上了什么小倌馆的头牌?

等等!

小旭难道是因为这样才输掉的?

天呐,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八卦?堂堂九皇子在楚二小姐心里不敌一个小倌?这……

楚娇从肖宇闻夸张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想法。

她无奈极了。

和脑回路比较特别想象力又特别丰富的人打交道就是累啊,她都没说什么呢,人家就脑补了好大一场戏。

心累。

她索性便直截了当说道,“月笙楼的潇潇姑娘你听说过吗?听说她是月笙楼的头牌,听她一曲都要千金,见她一面就更贵了。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但是不想出钱,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

肖宇闻照着念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想吃霸王餐呀!”

他嘿嘿一笑,“还以为你真的要打家劫舍什么的呢,吓死我了。要见潇潇姑娘嘛,这有何难?并不需要到劫人这个地步吧……”

楚娇挑了挑眉,“哦?”

肖宇闻笑道,“你知道月笙楼的幕后东家是谁吗?”

楚娇摇摇头,“不知。”

月笙楼的背景一直抖很神秘,但她也猜测过,恐怕背后的人很有来头。

否则,这么一家收费昂贵日进斗金的店铺怎么能不被人眼红,安然在这座京城里开了好几年呢?

而且,自月笙楼之后,也有别家复制了这样的模式,可却始终都没有人胆敢将定价超过月笙楼。

它仍然是京城,乃至整个夏国独一无二的存在。

肖宇闻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月笙楼是朝中好几位大人合伙开的,我父亲也掺了一脚,但后来他的那部分都被四皇子收了。”

他顿了顿,“所以,月笙楼是四皇子的产业,而且,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百分之百都是四皇子的。”

也就是说其他人的部分,也都被四皇子收走了。

楚娇轻轻皱眉。

四皇子?赵游吗?

她对四皇子印象不深,因为这位早就不住在宫中了,他经常不在京城,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在外地游山玩水。

连陛下都很少见到的儿子,她就更难见到面了。

算上前世,统共也就见了他三四回吧。

从前她也没有将赵游放在心上,毕竟对方一开始就摆出了富贵闲人的姿态。

可是,连月笙楼都是这位的产业,那他当真就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简单无害吗?

第114章 寻踪

楚娇向来都是笑嘻嘻的,突然眉头紧皱起来,还是怪吓人的。

肖宇闻就心中一颤,连忙问道,“楚二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平常还能跟着九皇子叫她一声娇娇,但这种气氛很低沉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

楚娇发了一会儿呆,随即笑了起来,“没事。”

她顿了顿,“既然你们家和月笙楼有这么点细枝末节的关系,想必有什么不花钱就能见着潇潇姑娘的法子吧?”

只是见一面,让她确定一下潇潇姑娘是不是云萍就好。

肖宇闻忙道,“月笙楼名义上的老板叫何安,因为我家那点细枝末节的关系,和我挺熟。”

他压低声音说道,“除了宫中那几位皇子公主,小爷我也有一张特制的金卡,去那儿不花钱。到时,我带着你往后台去找何老板,顺便见一见潇潇姑娘,这不就好了吗?”

正受着经济管制的人,几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也不知道这次拿了,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有……

此刻的肖宇闻,比楚娇还要抠门!

楚娇点点头,“那就好。”

两个人结伴上了马车。

荆国公府的门子目送马车遥遥离去,笑着对另外一个门子说道,“这位不会就是我们将来的二奶奶吧?”

“听说这位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哎呀,镇国将军这次打了胜仗,逼得锦国求和,真是我夏国的大功臣呢!”

“若是二公子真有这个福气,那对咱们府上也是一种荣光呀!”

“只不过,镇国将军府以后炙手可热,他们家如今可只有两位小姐了,镇国将军能舍得将孙女嫁给我们二公子吗?”

“这……若说大公子,那算得上金童玉女。二公子就有些……”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得抱有希望。万一,人家一时眼睛被糊住了没看清……”

“就是就是,咱们二公子就不能走走狗屎运?”

马车悠悠,车厢里,楚娇扶着额呆呆地望着车窗不说话。

在知道了月笙楼是四皇子的产业之后,她心中便产生了许多联想。

月笙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整个京城最纸醉金迷之所。

三品以上的官员,有钱的商客,外地来的客商,竞相都要去的地方。

就连锦国的兵马大元帅拓跋晖,刚来京城,也想着要到月笙楼去。

正因为这座销金窟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地位有身价的人物,所以,才让它具备了一个特殊的功能——各路消息的汇集地。

月笙楼的主人手中掌握的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也许比金刀护卫还要多。

四皇子,真的是个淡泊名利心怀山水的闲人吗?

原本,四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娇可以不放在心上。

毕竟,这辈子她不会嫁给六皇子,不会成为夏国皇后。

不管是夺嫡还是党争,都与她毫无干系。

但她却在月笙楼听到了云萍的声音……

假若云萍是四皇子的人,那么有些事就不能再闭着眼睛忽略不管了。

云萍……可是上辈子距离自己最近的人。

皇后殿殿生活起居,一应事务,全部掌握在云萍手中。

她的饮食,也是如此。

楚娇不由要想到,她前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重生了快要三年,之前不去想这个问题,是因为往事已矣,没有答案。

她也不想为了一个现在已经毫无意义的问题,去浪费精力冥思苦想。

既然重生了,过好现在的生活才是重要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了。

但现在,她却不由自主想要去弄个明白了。

肖宇闻吓得一声不吭,连喷嚏都不敢大声打,只能用袖子捂着慢慢地舒缓出来。

他心里不停叫苦,“妈呀,楚二小姐不说话的时候怎么那么可怕,我怕……”

比较起来,她骑马射箭或者笑傲赌场的时候,虽然有些不像个女人,但还让人怪自在的。

这装起深沉来,实在是无法承受啊!

楚娇一路沉思,一直到了月笙楼前,这才醒过神来。

她抿了抿唇说道,“等会儿,肖二哥不要让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像当初在同兴福一样,就让人以为我是你的妹妹便可。”

肖宇闻哪里敢有异议?

他忙不迭点头,“放心,一般人也不会刻意问起,就算有人提起,我只说你是我一位小妹便可。”

京城的世家大族间彼此多有通婚联姻,就算没有,也都是世交。

肖宇闻觉得自己称楚娇是小妹,很合理,这压根就不算是骗人。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进了月笙楼。

月笙楼的小二认得肖宇闻,都不必他出示什么金卡,便恭恭敬敬地引路进去。

迎客的侍女问道,“甲字一号房有人了,能不能给肖二公子安排在二号房?”

肖宇闻点点头,“可以。”

他顿了顿,“你去安排,我先去后台看看何老板在不在。”

侍女笑着说道,“还真巧,何老板刚从外头回来。”

肖宇闻点了点头,便昂首挺胸领着楚娇径直走到了走廊的终端。

楚娇笑眯眯,“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装的嘛!”

她眼中的肖二哥分明是个逗比呀,怎么在外人面前倒是一副高冷的模样?

肖宇闻咳了一声,讪讪说道,“你别这样说,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他是国公府的二公子,也就家里人看不上他,觉得他没本事,在外头,还是很受尊崇的好吗?

楚娇点点头,“好,我不说。我配合你!”

不一会儿,他们便从前堂绕到了僻静的后院。

入口处,有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挡在门前。

肖宇闻笑着说道,“我来找何老板。”

他顿了顿,“你就说,我是肖二。”

一个汉子去回禀,其他三个汉子像看守囚犯一样地盯着肖宇闻和楚娇。

没多久,一个穿着土黄色锦衣的中年男子小跑步出来,笑呵呵地说道,“肖二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找何某了?”

他看了一眼楚娇,问道,“咦,这位是?”

肖宇闻笑着说道,“是我的小妹。”

既然被问起,他索性就说道,“我家小妹仰慕潇潇姑娘的歌声,缠着我来想要一睹潇潇姑娘的芳容呢!”

他看着何老板笑,“冲着我们的交情,这面子能给吧?啊?老何!”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何老板一般是很难拒绝的。

但此刻,他却苦着脸为难地说道,“哎呀,真是太不巧了,潇潇姑娘……潇潇姑娘不在这里做了呢……”

第115章 目光

肖宇闻张了张口,“啥?不做了?啥时候的事?”

他显然很是震惊,“何老板,你将潇潇姑娘给开除了?你这是为什么呀?潇潇姑娘可是月笙楼的头牌,那声音如同,好听得不行。你怎么能就这样把人给开除了?”

何老板苦着脸,“肖二公子,瞧您说的,我能不知道潇潇是我这里的头牌?我这里的一大半生意都要靠她,我能将人给开除了?”

他叹口气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潇潇姑娘要走,我也是没得法子的呀!”

肖宇闻更震惊了,“像潇潇这种头牌,说走就能走的?”

他也是在京城混过的人,歌舞伎也好,花娘也罢,只要能为店肆赚钱的人,老板手中都有她们的卖身契。

这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关系。

何老板满脸的可惜,想要说点什么,看了楚娇一眼,便又闭口不谈了。

他低声叹气,“唉,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肖宇闻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将我妹子送去包厢里,我再来找你唠嗑?”

何老板何肖宇闻关系似乎的确不错,居然点头答应了,“你到我屋里来,我先去备一点酒菜。”

大概潇潇姑娘的离开对他的打击也挺大的,急不可耐地想要找个人倾诉一番。

楚娇若有所思地看了何老板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乖乖跟着肖宇闻回到了甲字二号房。

酒菜瓜果点心都已经上了,肖宇闻安顿好楚娇,便就急匆匆去了后堂。

楚娇让侍女退下,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是甲字号房,非常宽敞豪华,仅比天字号房小了一点点。

视野绝佳,正对着舞台,与大厅里那些吵闹的声音既远又近,是个很不错的位置。

这时候,台下表演开始了。

上台的是个年轻的女子,一身红衣妖娆,露出水蛇般的腰身,风情万种地扭着身子。

她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也是红色的,一点都不影响看到她的全貌。

但因为蒙了一层纱,却彷佛整个人都神秘了起来。

很有噱头,很吊人胃口。

楚娇听到隔壁有人在说话。

“世子爷,好像是新来的歌娘。”

“潇潇呢?一连听了五曲,都不是潇潇。黄连,你去,我出一千两银子点潇潇唱天上人间。”

“世子爷,小人刚才已经去过了,他们说潇潇今日不在。”

“不可能。潇潇素来敬业,每月只休一日,今日不是她休息,她万不会不上台。”

“可能是潇潇姑娘生病了?”

“不可能。我昨日才见过她了,我看她身子康健,没听说她有哪里不舒服的。”

“可是,世子爷……”

“叫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啰嗦?你若再敢多说一句,下回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好好好,小的再去……”

那说话的小厮声音有些熟,好像就是上回楚娇来时那个一掷千金要点潇潇姑娘唱歌的人。

上回他们的公子爷没有说话。

今日一听,楚娇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居然又是熟人。”

黄连口中的公子爷,是武宁侯世子呢。

楚娇想,武宁侯世子已经成婚了,娶的好像是厉宁伯的女儿。

他的妻子过门几年未曾有孕,所以妾室一房一房往家里抬,都比他老子的姨娘还要多了。

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应该知足了吧?

没想到,这位世子居然还迷恋上了潇潇姑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啊!

一千两银子听一首曲子……

楚娇忽然眯了眯眼,看来武宁侯家真的非常非常有钱啊!

前世,武宁侯府因为贤妃谋刺陛下而全家都倒了霉,连命都丢光了,何况家里的钱。

所有资产全部都没入了官中。

这辈子,贤妃断了条腿,却是保住了一条命。

只要她以后不再作,想来这辈子也能这样过了。

所以,楚娇这算不算是拯救了整个武宁侯府的大恩人?

救了他们一家老上百口人的命,从他那里搞点小钱不为过吧?

反正若不是她,他们家的钱也都没命花,都到了陛下的库房里。

楚娇打定了主意,武宁侯世子在她眼中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肥肉了。

这块肥肉子在她面前晃啊晃,反正她迟早都是要吃掉的,或早或晚罢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得想到一个万全之法才行。

台上的红衣女子歌唱得不错,虽然声音不如潇潇动听,但因为别有风情,倒也是赢得了满堂喝彩。

陆陆续续有人打赏。

隔壁的武宁侯世子等得心焦,好不容易黄连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是不太好。

“世子爷,潇潇姑娘真的不在。小的混进后堂去打听了一下,好像也不是生病,具体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她也不在自己的屋子里吗?”

“小的去问了这里的侍女小珠,她和潇潇姑娘的侍女小珍是一对姐妹,她说,潇潇姑娘和小珍一块儿不见了……”

“混账!”

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丢东西的声响。

楚娇暗自摇头,这武宁侯世子真是个败家精。

甲字号房的摆设都是上品,古董是真古董,花瓶也都是名家所出,这么一摔,得摔掉不少银子吧?

这种财大气粗,不把钱当钱的货,不坑他坑谁?

隔壁的动静响了一阵,就有脚步声离去。

想来,武宁侯世子见不到潇潇待不住,已经走了。

隔壁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台上却是越发热闹了。

楚娇走到了围栏前,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托着腮帮子想事情。

猛然,她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连忙醒过神往目光来源处望去,是西北角的一个包厢,但此刻包厢是暗下来的没有点灯,也就是说这是个空房间。

几乎是下意识间,她立刻打开自己的包厢门,向那边看去。

但走廊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站在门前的侍女连忙问道,“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吗?”

楚娇问道,“刚才这里有人经过吗?”

侍女笑着摇头,“没有呀。”

楚娇很敏感,她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空房间里刚才一定有人在看她……

但看来,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她便只能笑笑,“我只是看我哥哥到现在还不来,随便问问。”

话音刚落,就见肖宇闻从前面过来,“呀,在等我?”

第116章 画像

楚娇笑了笑,“对呀。”

如果这样能让肖宇闻感觉好一点,她也不介意多说些善意的谎言。

果然,肖宇闻高兴起来,“看看,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他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在一向吃瘪的人面前受到了点小小的重视,整个人就都飘了起来。

“我早说了,我其实也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差……我爹娘老觉得我不学无术,什么都是末流,就连我哥也看不起我。其实,我还是有自己的长处的嘛……”

肖宇闻一边夸着自己,一边跟在楚娇身后进了包厢。

楚娇实在不想听他再得意洋洋地臭屁了,“所以,你这是在说,你足够优秀,能满足你母亲大人的心愿?”

肖宇闻一愣,“心愿?什么心愿?”

楚娇似笑非笑望着他,“你难道忘记了,今日荆国公夫人是为什么放你出来的?”

她走进两步,忽然将脸凑到了肖宇闻跟前,“你是想告诉我,你还是可以配得上我……的吗?嗯,好,我觉得考虑一下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话音刚落,肖宇闻脸上一副吃了半截虫子的表情,忙不迭地摇头,“不不不,你还是别考虑了!”

他比刚才夸奖自己还卖力地开始数落自己,“我这个人不学无术是真的,天资不够聪明,也不喜欢努力,上进心是没有的,从小到大就只想着混吃等死。真的,我一点优点都没有,这点自知之明我是有的。”

楚娇忍不住笑,“你看你那么有自知之明,这不就是优点吗?”

肖宇闻脸上露出惊恐神色,“不不不!这哪是优点?这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他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楚二小姐,不不不,姑奶奶,求你饶了我吧!我俩不合适!我配不上您!您千万别考虑我!”

楚娇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这么怕我?”

她想了想说道,“我没有杀过人……”

嗯,三皇子是被猪吃掉的,和她没关系。

她顿了顿,“我也没有放过火……”

嗯,小时候御膳房起火,那是小旭手抖,和她没关系。

她叹了口气,“我连只小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呢,你为什么要怕呀?”

肖宇闻苦笑着说道,“我……我怕你干啥?你那么善良,我不怕你的,别瞎说。”

他咳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性格吧,当朋友,当小伙伴都是极好的,但要成夫妻,还是有点难……”

笑话,他要真的娶了楚娇,以后还怎么和小旭相处啊?

再说了,楚二小姐这么厉害,他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不!

他在家里已经是人尽欺压的那一个了,连他家八岁的小妹都能骑在他头上撒野,若是再娶个厉害的妻子,那人生将何其惨淡?

不!

他不要楚娇,他要温柔的温柔的温柔的!

楚娇笑了起来,“好啦,我就不吓你了。老实说,我对你也没有那种心思。”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肖宇闻一番,一副嫌弃的表情,“你生得……不如你爹娘好看……”

肖宇闻张了张嘴,这是什么意思?

说他没长好的意思吗?

楚娇双手将他张大的嘴巴拍拢,“好了,潇潇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肖宇闻万分委屈。

不过,有正事儿就要说正事,再委屈也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他深呼一口气,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潇潇姑娘自己赎身啦!”

楚娇皱皱眉,“月笙楼的卖身契,应该不容易赎身吧?”

无商不奸。

像潇潇这样的台柱子,必然是要签卖身契约的,而且契约通常都是死契。

就算容许歌伶自赎,那价码必定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

毕竟,潇潇姑娘可是一曲值千金的人呢!

月笙楼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肖宇闻点点头,伸出五根手指来,“是这个数?”

楚娇想了想,“五十万两?”

肖宇闻震惊了一下,“你怎么一下子就猜中了?刚才何老板让我猜的时候,我可是猜了好几次呢!”

楚娇淡淡说道,“五万两对月笙楼来说不算什么,潇潇姑娘只要唱五十首曲子就赚到了。”

她顿了顿,“但是一下子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月笙楼,也需要这些现金流。”

朝廷即将开放和锦国的生意来往,敏感的商人对此多少都有些嗅觉。

四皇子到底是陛下的儿子,消息自然要比寻常人多。

他既然喜欢做生意,那就不可能不伸出这双手……

一下子能够筹到足够的本金,不过是舍弃一个当红的歌女罢了,再照着法儿培养一个罢了。

这生意还是划算的。

只是这样的话,就让她有些为难了。

看不到潇潇姑娘的本尊,她就无法确定是不是云萍,后续的许多想法也不得不要被搁置了。

楚娇想了想,“潇潇姑娘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来自赎?”

月笙楼的歌伶就算赚到了再多的钱,自己能掌握的也只是少数。

或许潇潇锦衣玉食,满头珠翠,得到了最好的生活,但她手头是不可能有五十万两银子的。

这笔数目非同小可,就是寻常的勋贵之家,倾尽家财,也不一定能拿得出那么多钱。

潇潇的背后一定有人。

是谁呢?

肖宇闻摇摇头,“何老板也不知道情况,他只说,收到了东家的指示,让他放人。”

他想了想,“潇潇姑娘背后必定有人,那个人,四皇子应该是认得的。收了钱,就放人自由,也算卖一个面子。”

何老板虽然管理着这个月笙楼,但他还真的未必知道幕后的那些事。

楚娇叹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唉,想要一睹潇潇姑娘的芳容的,想不到,只差了一天,就没有机会了。”

她摇摇头,“真是可惜。”

肖宇闻想了想,“你只是想知道潇潇姑娘长什么样?”

而不是要听她唱一曲和她说说话?

楚娇点头,“对呀,我就想知道该是何等天姿国色之人才能有那一般的嗓子。”

肖宇闻笑了起来,“哎呀,你早说呀!”

他小声说道,“我那里有一副潇潇姑娘的画像。当然,你别误会啊,那可不是我画的,我也不是故意收藏的。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的……”

第117章 云萍

楚娇才没兴趣管肖宇闻究竟是如何得来潇潇姑娘的画像的。

就算他是和武宁侯世子那样深深迷恋潇潇,以至于非要珍藏她的画像在家中,那也无妨。

他都那么大了,有个心头所好的女子,太正常了。

如今潇潇姑娘不知所踪,有个画像辨识一二,那简直太好了。

楚娇顿时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再去一趟你家!”

肖宇闻怔了怔,“啊?你这么着急?就不能等明日我从家里拿了出来找你?”

那样他便又有机会出门了呢……

他顿了顿,“这里就不玩了吗?何老板还说要送我一桌酒水呢!”

楚娇笑了笑,“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自然还有别的事呢!”

她原本就对这些声色犬马并不感兴趣,再加上有人似乎在暗中盯着她,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

不知道那暗中盯稍的人,是一直埋在这月笙楼里,无意中盯着她了。

还是有人埋了暗子专门跟着她……

她得离开这里之后,才能得以确定。

肖宇闻虽然有些遗憾,但一听楚娇说还有“明天”便又存了一丝希望。

他笑呵呵说道,“那好吧,走就走。”

打道回府的路上,越是离开月笙楼远一些,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逐渐就散开了。

楚娇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月笙楼里埋着很多暗子,极有可能就是四皇子自己埋下的。

目的……可能是监视来这里消费的这些达官贵人吧。

不是盯着她就好。

今日天气不错,进入五月之后,难得还有这么风凉的一个日子。

荆国公夫人送走了二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愉快的关系,顿时觉得整个国公府都清爽了起来。

大儿子有出息,大儿媳温柔懂事,三儿子读书好,大女儿也是贴心的,最小的女儿又聪明伶俐。

就算是几个姨娘也都乖得很。

这一整个家里,就独有二儿子让她发愁头疼。

若是能让这臭小子尽快地成亲,然后一成亲就想法子让他们搬出去,那她以后的日子岂不是美哉?

荆国公夫人想了想,觉得若是楚娇,这事儿还真的有戏。

楚家的情况,整个大夏都人尽皆知。

尽管等楚家军班师回朝,必定是要再封赏的,但楚家的第三代,如今却只剩下了两个女孩。

家里没有男丁,这是不行的。

要不然,她想法子去和永安县主说说,她家小二可以入赘的!

她完全可以当嫁女儿一样将小二给嫁到楚家去!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让楚家有后,她自己又能顺其自然将小二脱手?

荆国公夫人越想越开心,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抓紧时间上手。

不行,她明天就要去找永安县主谈谈情况,不能再让永安县主有逃避她的机会了!

荆国公夫人想得正美,忽然听到跟前得力的丫鬟前来回禀,“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这么快?”

荆国公夫人眉头皱了起来,这才出去没多久啊,连顿饭也没有吃成?

那这事儿是不是有点悬?

没想到丫鬟却掩嘴笑,“楚二小姐也跟着回来了!”

荆国公夫人立刻来了精神,“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鬟笑着说,“到底怎么回事奴婢怎么知道?这得问二公子才行。不过,奴婢瞧着二公子和楚二小姐是高高兴兴地出门,也是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一回府,就去了二公子的院子。”

荆国公夫人愣了愣,“哎呀,这臭小子不会……”

她开始坐立难安,“我要不要去看一下,以免这臭小子不懂规矩,唐突了人家小姑娘?”

若是真的两情相悦,那就赶紧明媒正娶,绝不能在没有成婚之前就做了不该做的事。

那不行的!

荆国公夫人思来想去,“走!跟我去见二公子。”

屋子里,楚娇坐在黄花梨木做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地上蹲着找东西的人,“找着了吗?”

肖宇闻蹲着有些累,索性就趴在地上,将床底下的大盒子取了出来。

里面藏着的都是他珍爱的东西,什么都有。

在楚娇看来,这些也许就是些垃圾,但对于他,却都有非凡的意义。

肖宇闻翻箱倒柜许久,终于从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卷轴,“啊!找到了!”

他嘿嘿一笑,“我娘亲有喜欢翻我东西的坏毛病,所以我得藏得严实一点,否则被发现了,这东西就保不住了。”

楚娇挑了挑眉,“你就这么珍视潇潇姑娘的画像?”

还说自己不喜欢潇潇姑娘呢,不喜欢能这么宝贝啊?

肖宇闻正色说道,“呸呸呸,我珍视的是这副画像,而不是潇潇姑娘的画像。”

他一把将画像展开,指了指底下的印章,“这可是毛大师的墨宝!毛大师!他难得画人物的,这幅图再过百年,必定价值连城!”

潇潇姑娘长什么样关他什么事,关键这是毛大师画的人物!

很值钱的!

他这可是为了后世子孙造福呢!

楚娇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幅画上的人。

那是一个纤瘦美丽的女子,一身紫衣,娴静安逸,正在从远处徐徐走来。

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歌伎,倒像是一个正直端庄的女官……

女官……

潇潇姑娘,的确就是云萍没错。

肖宇闻看着楚娇目光直了,有些不解,“她很好看吗?没有吧?不至于吧?”

他小声地嘀咕,“我觉得她还不如你好看呢,至于看得那么入神吗?”

楚娇没有回答。

她的思绪飘向了不知道何方。

潇潇,就是云萍。

若是记得没错,前世不多久之后,云萍就已经入宫,两年后六皇子成为皇储,她调入了太子妃身边成为女官。

谁都不知道,云萍居然曾是月笙楼的歌女。

一个歌伎,摇身一变入了宫,成了女官,这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

谁有那么大的能力?

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曾经最信任的人原来连身份都是假的,这不免让楚娇想到更多。

她想到了自己那出生就死亡的孩子,想到了她自己的死。

说来可笑,她居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前世确实长期身子不好,但有上官曜这样的神医在,她也根本就死不了。

那天,她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吃了药就睡了,一觉醒来,却已经隔世……

楚娇怔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对着肖宇闻说道,“这个潇潇姑娘,我想知道她的来历……”

第118章 相谈

一个歌伎,出身自然不会很好。

要么是流离失所的难民,要么是因为贫穷被家人发卖的穷孩子,当然也有可能是人贩子拐卖而来。

不论哪一种,都注定了潇潇姑娘拥有一份悲苦的身世。

月笙楼要营造歌伎的神秘,当然不会贩卖这一份忧伤。

所以,除了老板,可能没有人知道潇潇姑娘来自哪里。

肖宇闻与何老板熟识,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这个就交给我好了。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色之间有一些扭捏,“我母亲那里,还需要你……”

虽然他是万万不会真的和楚娇有什么的,但这阵子却十分需要楚娇的配合。

要不然,他哪里来的机会踏出家门一步?

更别提恢复零用钱了。

楚娇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

她眸光流转,忽然躲到肖宇闻的身前,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荆国公夫人来了,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肖宇闻微微一愣,“啊?”

别看他人高马大,但和姑娘相处的经验还是极少,更别提怎么样才能糊弄过母亲大人了。

楚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你就这样站着,别动。”

她微微侧过身子。

其实两个人只是一前一后站着,但在外面戳破了门洞的荆国公夫人看来,却好像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荆国公夫人激动坏了。

要不是不能让屋里头的人发现她在偷看,她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了。

她冲着侍女无声地一嘿嘿,然后便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忍不住了,她今日就要去镇国将军府找永安县主好好谈一谈!

脚步声终于散了。

楚娇神色自若地从肖宇闻身前走了出来。

她脸不红心不跳,就好像刚才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然,事实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肖宇闻的脸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红了起来。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你打个擦边球,没想到你配合得这么彻底……你这样的话,我母亲误会太过,就不怕对你的名声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虽然,他现在觉得,若是双方父母实在要逼迫他和楚娇成亲,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的事。

但他还是很好奇楚娇的想法。

楚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和你站在一块,怎么就是配合彻底了?”

面对单蠢的傻大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该配合你演的地方我会尽力,但你还是少想,多办事。可以吗?”

肖宇闻的鼻子通红。

他虽然长得普通,但肤色还是挺白的,一脸红就特别明显,不仅脸颊脖子耳朵连鼻子都一块儿红了。

和上官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想到上官曜,楚娇觉得自己不能在肖宇闻的屋子待太久了。

她笑着说道,“好了,今日该办的事都已经办了,我也该回家了。”

肖宇闻脸上的温度尚还未褪去。

他摸了摸鼻子说道,“那……我送你?”

顺便,去溜达溜达。

好久没有出门了,多想念这京城繁华奢靡自由的气息啊!

楚娇不置可否,“随你。”

肖宇闻将楚娇送到了镇国将军府的门前,亲自将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就只差一路扶着人进屋了。

等到楚娇的背影彻底不见了,他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离去。

殷勤周到得连镇国将军府的门子都开始有了遐想。

“老周,你说荆国公府这是什么意思?荆国公夫人前脚刚来,二公子就也到了,还是亲自送了咱们小姐回来的。”

“莫不是……两家要联姻了?”

“不会吧?我看这二公子有点……咱们家二小姐可是貌美如天仙啊!”

“我也觉得。说句不该说的,要不是大小姐没了,六皇子就是咱们家大姑爷了,那六皇子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

“是啊是啊,肖二公子确实有点……”

“嘘,有人来了,不要再说了,小心让县主知道了撵我们出去。”

尽管两个门子已经紧闭嘴巴,但刚赶来的上官曜却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他怔了怔,楚二小姐要说亲了吗?

就在闪神的瞬间,门子发现了他。

“上官太医,您来了!快,县主吩咐了,若是看到您来了,立刻请您进去!”

上官曜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去,完全没有听到门子的话。

倒是背着药箱的黄芪对着门子说道,“知道了,多谢两位大哥!”

黄芪拉着上官曜一路往镇国将军府里面走,一面担心地看着自家公子,“公子爷,您怎么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官曜才醒过神来,“啊,哦,没什么。”

他抬头看到自己恰好站在了入后堂的分岔路,一路往前就是楚娇的院子。

忧郁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先去给县主看诊吧。”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右边走去。

黄芪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公子爷到底是怎么了。

永安县主的院子前,嬷嬷客气地引了上官曜进去。

县主还在和荆国公夫人聊得激烈,也不知道在说的是什么话题。

她已看到上官太医来了,立刻说道,“上官太医,快点请坐。”

上官太医行了礼,看了一眼荆国公夫人。

县主立刻说道,“这是荆国公夫人,她和我谈点事,事情已经谈完,她马上要走了,你不必在意。”

荆国公夫人……

不过,她和县主从小就是闺蜜,知道县主脾气,也不傻到当面和她杠。

她笑着说道,“是,我事情谈完了,现在就走了,你们忙!”

县主撇了撇嘴,居然没生气。

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荆国公夫人是来提亲的,话里话外,就是要赶紧给孩子们办婚事的意思。

别说肖家老二那么丑,就是生得俊,她也要考虑考虑呢。

居然也好意思催!

所以,这顿谈话,恐怕是她们两个当闺蜜以来最难听的。

她也是有什么脾气就发,一点都不遮掩。

反正你是来求娶的,这点气都受不了,那女儿怎么舍得嫁?

还好,荆国公夫人倒是识趣,这让县主挺受用。

女婿长得丑一点,只要女儿喜欢那就行了,关键是得有好公婆。

荆国公夫人脾气不错,女儿嫁过去日子应该不难过。

当然,这时候县主还完全不知道,人家荆国公夫人并不想娶媳妇,她只是想嫁儿子……

第119章 仙女

上官曜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有一股郁结之气上不来,下不去,将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的心不在焉连永安县主也发现了。

县主关切地问道,“上官太医,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上官曜醒过神,连忙说道,“没,没有。”

他勉强笑了笑,寻到了一个借口,“在下只是记挂着一味药的用量,有些走神了。倒叫县主挂心了。”

县主笑了起来,“怪不得娇娇说上官太医是未来神医呢,我看你这刻苦专研的精神呀,连我都十分钦佩!”

她顿了顿,“那就先诊脉吧!”

上官曜又怔了怔。

啊,楚二小姐真的说过他会是未来的神医吗?

也是,当他刚入太医院无人问津时,楚二小姐就点名要他治风寒了。

她一直都十分看好他的医术,不遗余力给他机会发挥。

尽管心里百感交集,但上官曜也还是及时地稳住了心神,认认真真给永安县主诊脉。

过了一会儿,他笑着对县主说道,“县主这些日子服药,已经将瘀血清肃,如今可以用补药滋养了。”

永安县主也很高兴,“怪不得我最近这次月信舒坦了很多,我就觉得是药起了作用。”

她压低声音问道,“那事儿,就能成了吗?”

生下女儿后也有十五年了,她一直没有能再诞育子嗣。

说不遗憾,当然是假的。

尤其是镇国将军府子嗣稀少,长房大伯已经没了,三房的小叔一直都没有要续娶的打算,就连大侄子都不知所踪。

这开枝散叶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二房的身上了!

别说她,就是二老爷,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希望可以再有两个孩子的。

偏偏二老爷对她一心一意,又不肯纳妾,连个通房都不愿意收……

县主总觉得,自己是要负一点责任的。

如今,上官太医说,她有希望再怀孩子了。

哪怕只是一点希望,对她来说,也是幸福得不得了的事!

上官曜点点头,“虽不说百分百能打包票,但成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他将新写的方子递给了县主身边的嬷嬷,“照这方子每日两次,吃上一月,固本培元,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

县主心情甚是愉快,问身边伺候的侍女,“小姐在家吗?”

侍女回答,“小姐在家。”

这些侍女都是圆滑得很,楚娇分明才回家不久,但她们却不会对县主说起,只一句在家便可。

县主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上官太医,既然来了,便也去给小女看看吧。”

她忽而叹口气说,“那孩子将小时候的事忘记了大半,虽然不影响生活,但若是能找回来,也是好事一桩。”

原本,她对上官太医也是将信将疑的。

虽然他是秦首座的义子,但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刚入太医院,能有多少本事还未可知。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她自己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对上官曜的医术有了信任。

楚娇是因为爬自家的围墙摔了脑袋,之后才忘记了一大半以上的事。

刚出事的时候,她也是哭了许久。

好在大夫说,只是丢了一些记忆,并没有伤到身体。

只要孩子没事,记忆丢了就丢了,她一件件一桩桩派人说给孩子听不就成了?

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反正县主是将她知道的事都告诉孩子了。

这些年来,娇娇快快乐乐长大,一点都没有受到丢失记忆的影响,连县主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但忘记了,不代表不存在。

既然上官太医有希望治好孩子的失忆症,那还是试试好了。

上官曜点点头,“是。”

其实内心里有些矛盾的。

想去,却又有些不敢去。

尤其是在接连见到了肖二公子和荆国公夫人之后,他心里隐约知道了那股憋闷之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他是个有医德的大夫。

帮楚娇找回丢失的记忆,这不仅是六皇子的命令,不仅是永安县主的请托,也是他的心愿和承诺。

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

不论如何,他总要做到自己答应过的事。

就这样,上官曜迈着矛盾而又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往楚娇的院子走。

黄芪仍旧背着药箱跟在公子爷身后。

他的心情和公子爷却是截然不同。

他很雀跃。

又可以见到好看的碧玉姑娘了呢!

楚娇刚换上家常的衣裳,就听到有人报上官太医来了。

她脸上就起了笑容。

真好呢,她刚想起了他,他就来了,像是她心里的回声,知道她所思所想一般。

应该怎么样迎接他才好呢?

楚娇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遍,嗯,这摆设实在太优秀,好像不论在哪处都很有风情。

想了想,她还是选了窗台处。

她在窗台处砌了一个平台,包了软皮,皮里面塞了棉絮,可以躺上去,绵软绵软的。

找了个角落坐上去,将长长的裙摆放下来,一手撑着窗格,一手看窗外的风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只是一棵老树罢了。

但此刻,她却好像在看盛世美景一般,特别专注,特别认真,表情里还带着几分惊喜和迷醉。

上官曜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坐在窗台上,她长长的裙摆随着风摇曳。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但裙摆摇来摇去,连她的秀发也被吹起。

像是一个仙女。

不,是一个精灵!

似乎是听到动静,沉醉于窗外美景的少女一个惊诧的回头。

她的眼睛明亮乌黑,像是映着星星和月亮。

她的嘴唇微张,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

她的表情羞涩,像雨后惊鸿一瞥的彩虹,或是林间欢跃闪过的小鹿。

上官曜一时醉了。

若不是黄芪被突然定住的上官曜绊了一跤呼痛,他怕是要呆呆地立在那里,一看就能看一万年。

黄芪劈头盖脸摔了一跤,呲牙咧嘴喊了一声“痛!”

碧玉笑意盈盈望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黄芪顿时就不觉得疼了,他刚想要伸出自己的手来,却听碧玉温柔地说道,“把药箱给我吧,免得打碎了里面的药。”

呃……

黄芪虽然有些失落,却也还是郑重地将药箱送了过去。

就好像交给碧玉的是自己的手。

楚娇看清楚了上官曜的表情和眼神,她心里高兴得不行。

但嘴角却只是轻轻勾起了一个笑,她道,“上官太医,你来了呀。”

第120章 发困

上官曜觉得,楚二小姐的声音彷佛有魔力。

她轻轻一句“你来了”,就拨开了他心上蒙着的一层迷雾,让他郁结的心事顿时烟消云散。

少年初识情滋味,大抵便是如此。

等等!

什么滋味?

情?

这认知让上官曜的脑袋一下子就如同五雷轰顶般炸开来,他整个人都混乱得不行。

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对着楚娇说道,“忽然想起太医院还有要事,今日不能给楚二小姐看诊了。就此告辞,还望恕罪!”

说完,一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居然缩着身子一溜烟跑了。

只留下黄芪愣在原地,“太医院有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些羞涩地将碧玉手上的药箱接了过来,然后喊着跑了出去,“公子爷,等等我,等等我!”

这下,换楚娇愣住了。

她皱着眉问道,“碧桃,我这样不美吗?”

碧桃忙摇头,“很美啊。”

这可不是拍马屁,她家小姐的容貌在整个京城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美。

美人不论做什么都是美的,举手投足间,自有风情。

尤其是小姐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故意摆出来的侧脸和表情,真是我见犹怜,怎么可能不美?

说不美的,是瞎吗?

楚娇又问碧玉,“我这么坐姿势不好看?”

碧玉忙摇头,“当然好看啊。”

这样扭曲的坐姿,将玲珑的曲线纤毫毕现,双手轻轻前倾,完美展露优美的锁骨和白天鹅一般的脖颈儿。

长裙翩翩,纤腰盈盈一握,又将线条拉长。

这姿势简直好看得像仙女儿呢!

楚娇撅起了嘴,“那他干嘛要逃啊……”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那是落荒而逃……

六月十六,是太后娘娘生辰。

大病初愈之后的第一个寿宴,陛下恨不得要将他孝感动天的事迹昭告天下,自然要大摆宴席。

宗亲自然要请,朝廷有诰封的夫人们必须要出席,股肱之臣的家眷也在名单之上。

楚娇身为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当然是要出席的。

因为楚家有功,所以连楚妍也在请柬上。

楚妍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宴会,心里激动地不行。

她兴奋地攀上楚娇的手臂,“姐,到了那日我穿什么呀?现在做衣服还来得及吗?”

身为楚家唯三的小姐,永安县主又将楚妍当亲生女儿看待,平日里的四季衣服自然都是按照好的来做。

但女孩子的衣橱里总是会少一件衣裳,楚妍就觉得自己得赶紧再去添置几套行头才成。

楚娇有些好笑,“太后娘娘的寿辰,你就穿得活泼喜庆一些就成了,我看你还有好多新衣裳,用得着特地做吗?”

她顿了顿,“再说了,现在去做恐怕也来不及了。”

这次宫宴名单比往年所有时候都要广,有很多家想都想不到自己会在受邀之列。

少不得是要翻箱倒柜准备一番的,叫了京城最好的衣裳铺子过来量体裁衣的自然也不少。

据她得到的消息,现在若是请了裁缝来做衣,恐怕得到三个月后才能拿到了。

就连成衣铺子里看得过眼的衣裳也都被人买了去。

除非自己家有针线房自己做,要不然,这么短短数日,想要做一套新衣裳来,还是有难度的。

楚妍有些失望,“唉,我第一次进宫赴宴,若是穿得太普通了,岂不是遗憾?”

她忽然又想到了刘韵秀,“不知道刘韵秀这次去不去……”

刘韵秀也是伯府嫡女,按说,会在邀请名单之上。

若是这次见了,她应该要怎么对待才好?

是假装不认识就这样擦身而过,还是和她一起玩?

楚娇敲了敲妹妹的脑袋,“是太后娘娘过生日,寿星又不是你,你穿那么好看干嘛?”

她顿了顿,“还有,我事先提醒你一句,到时候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多说一句话,免得叫人惦念上了,反而不是好事。”

别人不知道,但楚娇却晓得,陛下这个人鸡贼得很。

他这次虽打着给太后娘娘过生日的幌子,但实则也是为了宣扬自己孝感动天的美名。

另外,拓跋晖也会出席。

之所以邀请那么多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也存着要为拓跋晖选妻的念头。

所谓和亲,自然不可能是单方面的。

乌雅郡主会嫁到夏国。

而夏国,自然也会有贵女出嫁锦国。

前世,被拓跋晖选中的是礼部尚书周炫鹤的女儿。

不过周小姐身体不好,去了锦国水土不服,没两年便就去了。

一儿半女也不曾留下。

楚娇一直都觉得,周小姐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去了锦国没几年就死了。

这和亲,绝不是一件好差事。

所以,不论是她还是楚妍,在这场宴会上最好都普普通通的,一点都不要惹人注目才好。

至于衣裳,穿得不让人挑出错处便行。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要当冲头呢?

楚娇话说得含糊,楚妍自然不懂这里面的究竟。

不过,姐姐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了?

既然姐姐说让她低调,那她就低调。

新衣服不做了,也不买了,就从那些没穿过的旧衣裳里挑一件喜庆的吧。

至于刘韵秀……

唉,到时候她和苏锦嫣她们在一起,怕也是没有时间再和刘韵秀玩耍的。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和刘韵秀的往事也都成了云烟,既然如此,不如让它们消散吧……

很快就到了太后生辰宴那天。

楚娇为了低调,都没有穿最喜欢的红色衣裳,而是挑了身水红色的新衣裳。

她又给小胖妍挑了身粉桃色的衣裳。

都是明亮欢快温暖的颜色,但又不是特别鲜艳显眼。

两个人打扮好了,就去找永安县主。

县主神色有些懒洋洋的,整个人的精神头不高。

楚娇有些慌,“娘亲,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老母亲除了有些妇女常有的毛病外,身体一向都不错。

和身体相比,她的精神头更足,每天都是风风火火,彷佛有使不完的劲。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那么没有精神的样子……

永安县主摇摇头,“不舒服倒是没有,就是最近总爱发困。”

第121章 嫌弃

看到女儿紧张自己,永安县主还是挺欣慰的,“你别急,最近上官太医隔几日就来替我看诊,若是我有什么毛病,他不会不知道的。”

她叹口气,“大概还是天热了,有些犯懒罢了。”

楚娇想了想,“那宫里的宴会要不就别去了吧?”

她顿了顿,“太后娘娘不会见怪的。”

太后娘娘和那等矫情之人不一样,真心诚意地祝福哪怕只是一句话她也喜欢,虚伪做作地捧上奇珍异宝她也看不上。

永安县主瞅了女儿一眼,“想什么呢?”

她坐了起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没有真的断了腿卧病在床,就因为犯困就不去了?”

若她当真如此,太后娘娘是不会怪罪,但御史必定要弹劾楚家恃宠而骄。

和锦国和谈,楚家的确是大英雄,在未来的很多年里,楚家的风头必定会盛。

但同时带来的也是别人更严厉的目光,意味着她绝对不能有丝毫松懈。

永安县主打起精神来梳妆打扮,很快就整理好了,“出发吧!”

摆宴是在华清宫。

楚娇她们到的时候,离开筵还早,但已经有很多人来了。

尤其是第一次接到皇家宴请的这些官眷,生怕来得晚了是对太后娘娘的不敬,那边的座位齐刷刷已经坐满。

勋贵这边,荆国公府的人也都到了。

肖家大小姐见了楚娇,先给永安县主行了礼,然后便笑着上前说道,“娇娇,我们去那边玩吧。”

楚娇看了一眼县主,“母亲,你觉得怎么样?”

荆国公夫人闻言,忙道,“你母亲怎么了?”

永安县主瞥了女儿一眼,“就是有些发懒犯困,并没有什么,孩子孝顺,有些过于小心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语气还是很骄傲的。

荆国公夫人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娇娇,你和如云一块儿去玩吧,你母亲这里,有我在呢。”

她上前将县主扶起,“好了,今儿你就坐我旁边,我伺候你,行吧?”

老二的婚事大功未成,她可得卖点力气才行。

永安县主笑着淬了她一口,“你这个人,就是没安好心。”

倒也还是由着荆国公夫人扶着她过去了。

肖如云亲热地拉着楚娇的手臂,“离开席还要一些时候呢,我们先去逛逛。”

虽然母亲没有说什么,但这隔几日就去一次镇国将军府的节奏,她又不傻,自然明白。

何况,二哥和楚二小姐来往也密切,时不时就一道出去……

她挺喜欢楚二小姐,若是这婚事真的能成,她可是很高兴的。

楚娇和肖如云不算闺蜜,但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对她的示好,她自然不会拒绝。

她叫上了楚妍,“快点跟上来!”

楚妍四下张望,没有找到苏锦嫣,便只能跟着姐姐去了。

三人一路往里面走,不多久便来到了一处水榭。

还未走进,就听到里面传出少女们咯咯咯的笑声,热闹得很。

原来,都在这里。

楚妍敏锐地从那些声音里听到了苏锦嫣的声音,她笑着说,“我说呢,怎么不在那边,原来都在这里。”

果然,苏锦嫣和郑凌霄都在。

两个小丫头看到楚妍进来,都高兴地站起来招招手,“妍妍,在这里。”

相比楚妍的受欢迎,楚娇的到来,却不那么让人喜欢了。

刚才说话正欢的几位小姐顿时停了下来。

被这些人围在最中心处的是上一次落水得了风寒的七公主。

七公主一看到楚娇,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怪的。

尽管上一回并不是楚娇推她入水,后来也证实是贤妃的阴谋,她只是贤妃要搞垮楚娇的一个棋子。

被人利用的感觉自然非常讨厌。

但更让不爽的却是:为什么她只能成为楚娇的绊脚石?

所以,七公主便连同楚娇也一起恨上了。

七公主表情不善,那些围绕着她的贵女自然也都不肯搭理楚娇。

这些人里,有七公主的玩伴,也有从前和萧蕊周荞玩得好的,原本就对楚娇有些偏见。

有些人或许从来都没有和楚娇说过话,但却也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讨厌上了楚娇。

七公主跟前的姑娘叫罗纤纤,是德妃娘家的侄女。

罗纤纤最是听七公主的话了,见状,便咳了一声说道,“这地方不知道怎得有些臭,要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吧?”

其他的贵女便都纷纷应好。

不多时,这么一群人居然就都搬了地方,去往了水榭外的凉亭。

这让肖如云都感觉到了尴尬。

肖如云低声说道,“娇娇,不要理她们,我们自己玩。”

楚娇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理她们。”

她声音放大一些说道,“外头天那么热,还是水榭里凉快,这会儿人又少,真是很舒服惬意呢!”

没错,她就是故意说给那些贵女听的。

凉亭虽然可以遮住日头,但到底小,那么一大群人挤着,人贴人,肉贴肉的,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汗了。

那地方又离水远,原本也没有水榭凉快。

再加上,不知道哪位贵女身有狐臭,原本被香粉遮掩倒还好,但这贴得近,又出了汗,一下子那种臭烘烘的怪味就散开来。

惹得别人都有些干呕。

七公主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她恶狠狠地盯着罗纤纤一眼,这个表姐,真的是没用,瞎出什么主意!

水榭明明是她们先到的,为什么要让?要走也是楚娇走!

罗纤纤也有些懊悔,不过事已至此,她若是再多说什么,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她在七公主这里常被欺压,但在别的贵女面前,身份可是十分尊贵的呢。

就算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也只能另想别的法子。

罗纤纤的脑子不停地动,忽然她兴奋地说道,“七公主,楚娇是和荆国公府的大小姐在一起的呢!”

七公主淡淡地说道,“我又没瞎,我看到了。那又怎样?”

罗纤纤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最近楚娇常常和荆国公府的二公子在一起……”

七公主想了想,“你说的是肖二?那个丑丑的?那又怎么样?”

就算楚娇和肖二彼此情投意合,两个人若是做成了一对,她也只能暗地里鄙视一下楚娇眼光差,没有京城四公子当夫君的福分。

又不能做别的什么……

罗纤纤却是一笑,“三媒六聘成婚,和因为出了事儿而仓促合婚,这是不一样的……”

第122章 死鱼

楚娇并不知道,自己又成了别人算计的猎物。

就算知道了,她大概也不会将这当成一回事。

寻常女子确实将名声看得比天还要重要,但她是楚娇呀!

楚二小姐的名声从来就没有好过,再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这是宫里,皇贵妃娘娘的地盘,皇贵妃娘娘能舍得让她娘家的侄子出事?

这些小丫头太没有经验,简直将斗争看得跟过家家似的,不知道是该说天真好,还是该说她们蠢。

什么都不知道的楚娇在水榭中和肖如云聊得不错,时不时露出一点会心的微笑。

荆国公府的这位大小姐素来有端庄沉稳之名,在外人看来就如同高岭之花,决然尘上,不接地气得很。

但其实,肖如云还挺有趣的,颇有乃兄之风。

两个人正聊得愉快,忽然从远处来了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到楚娇连忙行礼,“楚二小姐,肖二公子在建宁宫受了伤,请您过去看看呢!”

肖如云一听,便就急了,“你赶紧带路。”

楚娇却将人拉住。

她笑着问那小太监,“肖二公子是怎么受伤的?伤在了哪里?在场都还有谁?请太医了没有?”

建宁宫她知道的,是在宴会厅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宫殿。

因为离后宫有些远了,地方也不大,所以一直都空关着。

按理说,今日太后寿诞,开放一所空着的宫殿给这些贵公子们闲坐也是正常的。

但这含含糊糊一句受了伤就要忽悠她过去,也有点太草率了吧?

至少以她对肖二的了解,他受伤了,肯定是要去找太医,万万不会来找她……

毕竟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

小太监忙回答,“肖二公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脚受了伤,此刻还在流血呢。在场倒没有什么别人,就二公子一人,所以他才让奴才过来请您过去看看。至于太医……”

他顿了顿,“肖二公子说只是小伤,不必请太医,惊动了贵人就不好了。”

话说到这里,肖如云和楚娇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了想法。

楚娇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回禀一下荆国公夫人吧!”

小太监急了,连忙阻拦,“别!”

他结结巴巴说道,“肖二公子吩咐了,只请您一个人过去。若是惊动了荆国公夫人,那二公子心里过意不去,小人也很为难的。”

楚娇笑得更浓了,“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这么热心肠,回头我让肖二公子重礼谢谢你去啊。”

小太监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楚二小姐,咱们还是快点吧!”

楚娇和肖如云点点头,“那好吧,既然肖二公子都受伤了,不去看看确实不应该。”

两个人便手拉手一起往建宁宫的方向走去。

小太监原本有些犹豫,得到的命令只是请楚娇一人过去。

可另外那位小姐非要跟着,他又不好再强行请人家离开。

已经惹人怀疑了,若是太强势,说不定反而要搞砸差事。

小太监安慰自己,也罢,去两个人就去两个人吧,反正他将楚二小姐请过去了,也不算没完成任务。

至于另外那位,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就只当她是自己跟上来的吧。

楚娇和肖如云跟在小太监后面,两个人彼此一笑,目光里都带着兴奋和激动。

来了!

终于来了!

传说的宫斗必杀技——陷害!

这小太监错漏百出,一看就知道什么建宁宫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害楚娇啦。

至于怎么害?

方法是花样百出的,光楚娇知道的,就有不下十几种。

若是在建宁宫挖了个陷阱,让她一进门就掉坑里然后被关起来弄死,这还算对方有点新意。

至于那股狠劲她还是佩服的。

但若只是设计一个肖二公子和她有一腿的圈套,那就别怪她鄙视那个幕后的人了。

别说人家肖二压根就不喜欢她,就算是,她喜欢的人也不是肖二呀!

更何况,肖二皮粗肉糙的,别说摔一跤了,就是摔十跤真断了腿,也断然不会哭着喊着求人安慰要抱抱的好吗?

这幕后之人,该不会是个涉世未深的傻子吧?

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想要害人?

建宁宫的凉亭中,肖宇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来回踱步。

咦?楚二小姐不是说有要事和他商谈,紧要到明日都等不及了,非要在宴会开始之前和他谈的,人怎么不见了?

她迟迟不来,他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还是先去等开席吃酒吧!

自从他被限制零花钱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大吃大喝山珍海味的机会,好不容易能吃一顿好的,怪珍惜的。

有再重要的事,明天谈不就好了?

肖宇闻刚想要走,忽然听到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是座废弃的宫殿,本来就安静地吓人,突然这么一声“嘎吱”,还有些怪吓人的。

他忙问道,“是娇娇吗?”

没有人回答。

肖宇闻皱了皱眉,这神神叨叨的,可不是楚娇的作风啊。

是不是有诈?

正在他想要出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忽觉后脑勺一痛,然后就晕了过去。

他……被人打晕了。

打晕他的自然不会是楚娇,而是七公主身边的侍卫。

侍卫将人搬到了建宁宫的西厢房。

虽说这里没有人住,但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人来洒扫。

所以,西厢房里还挺干净的。

除了没有枕头被褥,床榻还是床榻,仍能躺人。

七公主和罗纤纤不知道何时进来,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嫌弃地皱了皱眉,“实在不好看。”

没想到楚娇的口味居然是这样的,喜欢的是这种粗糙的男子……

也罢,她也不算做什么坏事,只是让他们更早地得偿所愿罢了。

七公主捏了捏鼻子对侍卫说道,“我和纤纤就在隔壁的屋子里,你等楚娇进来,就直接劈昏她,然后抬到这里来。”

等到将他二人摆在一处,她再将人引来此地,就可以高枕无忧看一场好戏了。

侍卫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遵命”,就离开了。

七公主和罗纤纤说说笑笑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她裙摆上垂着的玉佩被榻上躺成一条死鱼的肖宇闻紧紧攥在了手中。

第123章 营救

楚娇和肖如云刚踏入建宁宫的大门,只听“嗖”一声,身后就有一道身影闪了过去。

“噼”一声,彷佛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一身玄衣的贺子农拖着个侍卫往楚娇前面的地上一扔,一副得意洋洋求表扬的模样。

楚娇摆了摆手,“拖着去个不显眼的地方。”

贺子农有些委屈。

自从和小姐去驿馆狠狠敲炸了拓跋大元帅一笔之后,他就更加认定了自己在这个团队中的重要性。

太后娘娘寿诞这种事,他怎么能不跟着小姐一起出现呢?

但小姐连碧桃碧玉两个丫头都没带,又怎么会带上他呢?

毕竟他是个男的,万没有男护卫陪着小姐去赴宴的道理。

于是贺子农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他不仅是小姐的护卫,还是记录在册的禁卫军统领啊!

他如今隶属六皇子的景泰宫,身上还带着景泰宫禁卫的牌子呢!

小姐不方便带着他,那他就不能自己去?

于是,一大早他便自己入了宫,先是去了景泰宫复命——主要是向六皇子回禀一下这段时期小姐的各种大事小事。

然后六皇子大手一挥,让他就在暗处待着保护楚二小姐。

这不,果然他很有先见之明,就遇到了这事儿。

若不是他及时地出现打晕了这个侍卫,现在挺尸的人应该就是小姐了!

可小姐居然都没有表扬他,就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一句,“”拖着去个不显眼的地方。”

失落,当然是失落的。

但小姐吩咐的话也还是要乖乖去做啊!

贺子农一步三回头地将人丢进了附近的花丛中,然后又一步三回头地隐入了暗处。

肖如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抓住了楚娇的手臂。

“这……怎么回事?”

早就料到这地方是个圈套,但没有想到这么凶险,居然一进门就发生了变故。

若不是楚娇带了人,这个埋伏在门口的侍卫岂不是要对她们两个不利?

到底是什么人那么恶毒,要对她们两个下毒手?

楚娇却压低声音说道,“我估摸着罪魁祸首还在里面,先不要说话,见机行事。”

她早上听说贺子农入了宫,就猜到这货动的是什么心思。

所以才敢放放心心和肖如云一起踏入人家的圈套。

但刚才开门的那一刻,也不免还是有些胆颤心惊了,毕竟,她不确定贺子农是不是百分百地跟着她。

还好,这货出现了。

赞美的话无须此刻此地说,但她却因此安心了,接下来不论遇到什么,心里总有了几分底气。

躲在屋子里的七公主和罗纤纤在窗户的缝隙中看到楚娇和肖如云进来,脸色都是大变。

怎么不是楚娇一人前来?

肖如云怎么也在这里?

碍事!

说好了要一掌将人打昏的,侍卫呢?

若是没有打昏人的侍卫,那她费劲安排这局,又有什么意思?

七公主目光中闪出一分狠意,“纤纤,这个你拿着。”

罗纤纤一看,七公主将一根尝尝的马球棍递给了她,“这……”

七公主冷笑,“那没用的东西不知道去哪里了,少不得只能我们自己上了。你对付肖如云,我对付楚娇,按计划行事。”

敌在明,我在暗。

若是平日里一对一对决,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但此刻,鹿死谁手还真的不一定呢!

七公主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管这样做是不是正确,是不是值得。

她就是想要为了自己内心躁动不安的憋屈奋不顾身一把,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反正她是公主,真龙天女,楚娇都可以随意任性,她为什么不行?

楚娇看了看地面,指着西厢房说道,“这里有人被拖动过的痕迹。”

肖如云点头,“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吧,万一我哥被人关在那边呢……”

两个人说着,便一路摸着去往西厢。

门开了一半,肖如云就又惊又喜,“我哥,好像就躺在里面!”

正当两个人打算要进门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风力,紧接着就是“哐当”两声响动。

楚娇连忙回头,只见贺子农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正对她呲牙咧嘴讨好地笑。

而地上,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手的附近还散落着两根马球棒。

贺子农嘿嘿一笑,“看到她们两个正在举棒子要打你们,忍不住就出手了……”

他一脸地求表扬,像极了一只求食的小狗。

楚娇有些无奈,但到底人家救了她一次,还是笑着说道,“子农,多谢你啦!”

一声“谢”字,让贺子农顿时打了鸡血。

“小姐,接下来呢?这两个该如何处理?”

楚娇想了想,“先去看看肖二哥吧。”

肖宇闻只是被打晕了,在肖如云的推搡下,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捂着仍然很痛的脑袋嚷道,“是哪个缺德的?”

楚娇从他手中找到了玉佩,嘴角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她转头对着肖如云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觉得如何?”

肖如云也很生气,虽然这个二哥有些不大靠谱,但人还是不坏的。

就算坏,那也是自己的二哥,怎么容许别人来算计?

她咬了咬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靠谱得很。”

楚娇便笑着对贺子农说道,“将她们两个和外头那个侍卫一并搬到这榻上吧。”

剩下的,就不必管了。

她相信七公主定然留了后手,过不多时,想必就会有人将人引过来。

他们只需要看戏便可。

做完了这一切,楚娇亲自将七公主的玉佩系在了侍卫身上,大大方方牵着肖如云的手去往了宴会厅。

嗯,要开席了呢!

肖宇闻和贺子农跟在了楚娇的身后,两个人见过几次,共同参与过几桩“大事”。

肖宇闻咳了一声,“多谢你啦,老贺。”

贺子农嘿嘿一笑,“都是为了小姐办事,有什么好谢的,你下次遇到这种事,尽量注意点就成了,别老给小姐惹事。”

肖宇闻点点头,“嗯嗯,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提高警惕的,不给小姐惹事。”

将话说完,他忽然有些愣住了,觉得不怎么对劲。

什么时候,他也和贺子农一样成了楚娇的属下?

第124章 处置

筵席就要开始了。

永安县主见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坐满了,楚娇却还没有来,不由有些挂心。

她皱了皱眉,“娇娇不知道去哪里了?”

楚娇对皇宫很熟,又被太后娘娘疼爱,原本她是不担心的。

但有了上一回贤妃陷害的事,女儿不在身边的时候久了,她总觉得要出什么幺蛾子。

还好,正当她着急的时候,就看到楚娇和肖如云从前面过来。

她松了口气,“还好,赶得及。”

荆国公夫人也是松口气,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上来,因为她发现被她嫌弃不已的小二,正灰溜溜地跟在了楚娇的身后。

她忽略了自己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孩子跟“灰溜溜”这个形容词联系起来。

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这两个孩子已经到了这么难舍难分的地步了?”

她悄悄地用手肘碰了一下永安县主,“你看,孩子们都这样了,就别耽误了他们,早点找个时间坐下来合计一下该怎么办事吧!”

永安县主打了个哈欠,“回头我去问问娇娇的意思,只要她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

尤其是荆国公夫人刚才和她说话时,彷佛流露出了可以让儿子入赘的想法,虽不十分确切,但却有那么点意思。

若是如此,那她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她向着楚娇招了招手,“快点坐下。”

楚娇和肖如云依次坐下,不一会儿,陛下和皇贵妃就扶着太后娘娘到了。

太后经过一阵子的调养已经一扫病弱的模样,满身华贵更显得她精神奕奕。

看起来,这是已经身子大好了。

陛下妙语如珠,说了好些祝寿的话,惹得太后娘娘一阵高兴,“好啦,莫让大家久等了,开席吧。”

太后娘娘发了话,陛下这个大孝子自然要依言照做。

李葵英公公大声地喊,“开席!”

宫人们托着餐盘鱼贯而入,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珍馐如同流水一般摆放到了桌上。

永安县主似乎是饿了,和同桌的几位夫人客气了一下,便夹了一块话梅鸡,“嗯,酸酸甜甜,好吃。”

她似乎特别偏好酸甜口,一连吃了三四块。

一边咀嚼还不忘记催促,“娇娇,这个好吃,你也吃。”

楚娇和肖如云的心思都不在食物上,她们的目光心照不宣地望向了主桌。

七公主不在,德妃娘娘似乎有些着急,一直都在翘首以盼着,时不时和身边的宫女说上几句。

不一会儿,一前一后来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奔向了皇贵妃,一个奔向了德妃。

皇贵妃脸色一变,正想着该如何低调处理。

却没料到德妃已经一脸狰狞地站了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要害小七!”

前阵子小七才被贤妃的人推入水中,这风寒才好了没多久,又出了这种……这种事……

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她是绝对不肯相信的。

太后娘娘原本心情还不错,虽然那些道贺都挺虚伪,但恭敬却都是真的。

想想看,活到这把年纪,要什么真诚的祝贺呀,得到这些实实在在的敬畏就很好嘛。

但德妃的尖叫却很破坏气氛了。

她不由皱了皱眉,“德妃,出了什么事?”

德妃并不傻,小七发生的事,是绝对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的。

她刚才只是太惊惧了一时没有控制住。

可是太后问起,她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正在她支支吾吾的时候,皇贵妃站了出来,“回禀太后,七公主受了点伤,德妃恐是心疼女儿,一时没有能忍住,惊扰了太后娘娘。”

她顿了顿,“臣妾现在就陪德妃一块儿去看看小七。”

说罢,她行了礼,就对着一脸懵的德妃说道,“不是心急吗?还不快跟我一道去看看。”

德妃这才醒悟过来,立刻行礼随着皇贵妃离开了。

陛下见状,总算眉头松开了一些。

他费尽心力趁着太后生辰广宴群臣,得到了多少陛下乃是孝子的称赞?想来明日之后,一定会流传出去,美名满民间。

若是因为德妃这个不识相的搞出什么幺蛾子,那他真的会很不高兴的。

还好,皇贵妃向来知情识趣,最是懂他,及时地将德妃这个蠢货引走了。

回头定要再赏些什么给皇贵妃才是!

皇贵妃和德妃一同踏入建宁宫,入目便是这番不堪场景。

德妃虽然有了点准备,但小太监回禀地含糊,并没有说得太清楚。

她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场景,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和一个侍卫三人互相搂抱着睡在了一处。

虽然这一看就不对劲,明显是被人摆放在一起的,但到底还是太惊世骇俗。

若是传了出去,小七和纤纤这辈子就都给毁了。

德妃很想昏过去,但不能。

她强自撑住,对着皇贵妃跪了下来,“求皇贵妃给小七做主!”

皇贵妃脸色也不好看,在宫里出了这种事,若是闹了出去,可都算是她管理后宫不力的证据。

她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只是代掌凤印,这凤印能给她,也能从她手里拿走。

在这件事上,两个人利益一致。

皇贵妃沉吟一声说道,“先将人分开,然后再分别弄醒。小七和你的侄女处,你自己问,这个侍卫交给我。”

她顿了顿,“若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必然是遭人陷害,你的侄女倒是可以留下。若是她们……”

皇贵妃顿了顿,“你自己考虑吧。”

德妃身子一抖,皇贵妃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若是这件事孩子们都知道,那若是想要女儿不受影响地活着,侄女就不得不死了。

这可是她娘家胞兄捧在手心里的嫡女……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做出抉择,“我都听皇贵妃娘娘的。”

七公主和罗纤纤悠悠转醒,看到身处延禧宫,不由惊诧,“我们怎么在这里?”

德妃对女儿向来宠爱,这一回却是含着泪给了七公主一个巴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第125章 推波

七公主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如此凶狠严肃。

她都有些吓懵了,怎么敢再隐瞒什么?

德妃听女儿和侄女一五一十将今日所为说了一遍,气得牙痒痒,很想再一人给一个巴掌,但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她接连扔了延禧宫内七八个花瓶,总算心情可以平静一些了,“真是胡闹!”

七公主小声问道,“母妃,我和表姐怎么在这里?”

她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她举起了马球棍想要将楚娇和肖如云打晕。

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人呢?她到底将人打晕了没有?

德妃虽然很生气,但到底也还是松了口气。

还好,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侄女的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她沉声说道,“这些你们就不必管了,你们只需要记住,今夜你们姐妹不小心崴了脚,一直都在延禧宫内休息。”

七公主还想要问为什么,却被罗纤纤拉住了。

罗纤纤连忙说道,“我们知道了。”

德妃叹口气,“小七上次落水的事,不是已经证实了是贤妃做的手脚,和楚娇无关吗?”

她顿了顿,“为此,陛下都惩罚了贤妃,她如今断了一条腿,位份被降为了美人,也算是解了我心头之气。你为什么还要对楚娇下手呢?”

七公主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是讨厌楚娇,明明我才是太后的孙女,可太后从来都不愿意正经看我一眼,对那个楚娇却是那般疼爱慈祥。”

她跺了跺脚,“上次的事,我知道是贤妃使坏,可受伤的人分明是我,陛下和太后却都给了楚娇赏赐。而我,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得到。”

说到底,她也知道是非黑白,但嫉妒淹没了她的认知,让她无法掩饰对楚娇的恨意。

不,她恨楚娇,甚至比恨贤妃还甚。

德妃见女儿如此冥顽不灵,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太后确实不喜欢小七,但也算是一视同仁,其他的那些公主,也从来都没有人能得到太后的青睐。

至于陛下……

陛下倒是想要一个好父亲的名声的,但他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忙不过来。

生在天家,哪里来的亲情?

说到底还是小七想得太天真了些。

德妃见女儿恨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将七公主搂在怀中,柔声说道,“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楚娇再被宠爱,也比不上你尊贵。你是君,她是臣,你又何必自降身份与她计较这些呢?”

七公主抽泣起来,“我就是不甘心。”

德妃叹口气,“不甘心也都藏起来,别放在表面上,这是宫里,不是别处,在没有本事之前,你的不甘心只会毁掉你。”

就像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差一点就把小七和纤纤全部都毁掉了。

她顿了顿,“楚娇的事,你且先放一放。镇国将军打了胜仗,不日就要班师回朝,楚家的风头正盛,这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就算是陛下也会帮着她的。”

七公主不服气地问道,“那我就不能奈何她什么了吗?”

德妃摇摇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总是那么心急,是成不了大事的。”

她顿了顿,“再说,那个楚娇自小就有福名在外,总是能够逢凶化吉。她正在吉运中,你去设计她,岂不是自讨苦吃,自找无趣吗?”

七公主皱皱眉,“什么福气,我才不信,多半是她自己给自己封的。”

德妃却道,“是不是她自己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确实数次三番逢凶化吉。”

她顿了顿,“这种人,与她正面相对不是妙法。小七,若你实在气不过,那也得等一等,等到她气运衰落时,再落井下石也不迟啊……”

月有阴晴圆缺,人哪里有长盛不衰的?

就算是福气之名在外的楚娇,也总有倒霉的时候。

如今,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只要等着便就好了。

等到楚娇倒霉时,就是她们母女出手的时刻。

七公主总算想通了一些,“嗯,那好吧,那我就等着。”

罗纤纤忽然说道,“我听父亲说,这次宫宴,锦国的拓跋大元帅也会出席,到时候,若有他看中的贵女,便要去锦国和亲了。”

她抬头问道,“姑妈,这事儿是真的吗?”

德妃点点头,“倒是确有此事。”

她虽然不是皇贵妃那样掌握后宫之人,但也是得势的妃子,一宫主位。

该知道的消息,她也还是都能知道的。

她笑了笑,“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们两个被这么一闹,去不成了寿宴,至少也不必担心会被拿去和亲了。”

锦国,倒也不算是苦寒之地,但毕竟山高路远。

夏国的贵女一旦嫁过去了,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回家的机会了。

再且说,锦国的男子生得都有些五大三粗。

如那拓跋大元帅,她也远远见过一回,那又高又大又粗壮,活脱脱一个黑猩猩,让人看了都不寒而栗,这怎么过日子嘛!

罗纤纤忽然问道,“姑妈,那若是楚娇被选中了呢?”

和亲,就该有和亲的诚意。

若是拓跋大元帅亲自选中的人,陛下总不能拒绝吧?

像楚娇这样的祸根子,就该将她远远地发送去锦国才对,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京城!

德妃怔了怔,“这……”

她摇摇头,“应该不会的吧?楚家和拓跋氏在战场上数次相遇,彼此都有血债。楚娇的大伯父就是死在了拓跋大元帅的手里……”

七公主忽然笑着拍起手来,“那样才有趣呢。”

她上前搂住了德妃的腰,“母妃,您就当孩儿是在胡闹,但若是不了了这个心结,孩儿心里一直都不会好过的。所以,您能不能帮帮我?”

德妃冷着脸摇头,“你确实在胡闹,我刚才和你说了不要和楚娇过不去,你这又来……”

贤妃什么下场她是亲眼看着的,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但七公主却说道,“孩儿不是要让母妃亲自下场,只是有机会的话,推波助澜一下罢了……”

她顿了顿,“这宫里不喜欢楚娇的人多的是,除了我们,贤美人一定恨死了楚娇,就连皇贵妃恐怕也想要她离开京城吧……”

第126章 助澜

德妃厉声说道,“小七,此话你莫要再提了!”

她是心疼女儿的。

但小七对楚娇这仇恨来得莫名其妙,实在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傻孩子吃了一堑却并未长一智,让她懊恼得很。

她难得如此生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许多,“你真当可以操纵和锦国的和亲吗?拓跋晖是什么人能容许你我在背后推着走?就算是楚娇,你也根本就斗不过……”

今夜的事,德妃冷静下来之后,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自家女儿给楚娇作局,却反而成了人家的局中人。

若非楚娇手下留情,没有将此事闹开。

否则的话,莫说纤纤,就是贵为公主的小七又能得什么好?

陛下生平最好面子,在太后娘娘的寿诞上惹出丑事让他丢了脸,整个延禧宫上下都没有好果子吃,她恐怕也要步贤妃后尘。

可惜小七这孩子拗不过劲来,实在让人着急。

德妃很是为难,若是告诉女儿实情,那以女儿的性子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若是不说,就怕这孩子不自量力,再去招惹楚娇。

横竖都不能,她只能跺了跺脚,“从今日后,你就在延禧宫好好休息,不许你踏出宫门一步。还有……”

她转身对罗纤纤说道,“我会和你母亲说将你禁足在家,锦国使节一日未曾离开,你就一日不许踏出家门。”

说不听,那就只能关起来了。

罗纤纤很是震惊。

德妃是她的亲姑姑,对她向来关爱有加,还是头一次说那么重的话。

禁足?

锦国使节下月到来,若是拖得久一些,可能要在京城停驻一两个月,那她得被关到什么时候?

凭什么?

分明讨厌的人是楚娇啊,为什么受到惩罚的却是她和七公主?

她心里恨得要死,但终究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闷声不响地立在一边,算是默认了。

七公主气得不行,甚至眼里都有了泪花。

前头有宫女来催,德妃冷声对着女儿说道,“延禧宫我会派人把守,你老老实实待着,莫要指望能够溜出去。”

她转头又对罗纤纤说,“等宫宴结束,我会让你母亲亲自来这里接你回家。”

说罢,德妃便匆忙离去了。

七公主忍无可忍,终于还是扔了两件花瓶,“母妃胳膊肘往外拐,就连她也偏帮楚娇,气死我了!”

身为天之骄女,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子嫉妒成狂。

她实在太讨厌楚娇了!

可满腔想要折腾对方的心,却被困在了这座延禧宫中。

她被母妃关禁闭了。

出不去,又怎么动手让楚娇和亲去锦国?

罗纤纤拍了拍七公主的肩膀,“姑母很少那么生气,公主还是听她的话,安心在这里待一阵吧。至于楚娇……”

她目光里露出狠戾神色,“我在外头总比公主行事要方便。”

七公主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

她点点头,“就算楚娇不能嫁去锦国,离京城远远的,也总要让她吃点亏才好。”

罗纤纤笑了笑,“公主放心,我晓得的。”

一直熬到宴席终了,罗纤纤的母亲广平伯夫人急匆匆到延禧宫来领人。

她来的路上已经听德妃说过了事情的经过,也是急得不行。

回家的马车里,罗纤纤哭着伏在了母亲的膝盖上,“娘亲,那个楚娇真的欺人太甚,为什么姑母还要纵容她?”

广平伯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你姑母在宫里日子难过,太后不喜欢她,上头还有皇贵妃盖着,陛下对她也不算宠爱,她有顾虑也是自然。”

毕竟楚娇深得太后宠爱,连陛下也总是对她另眼相看。

再加上她是永安县主之女,安阳大长公主是她的外祖母,有这层关系在,德妃不得不有所顾忌。

她顿了顿,“也是你不好,为什么非要招惹她?”

罗纤纤嘟囔一句,“七公主不喜欢她,我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广平伯夫人挑了挑眉,“纤纤,你和娘亲说实话,到底你和那个楚娇有什么过节?”

她接着说道,“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若是你不愿意,七公主怎么能指使得动你?”

自己的女儿自己懂。

七公主也就是脾气大,但论主意还是纤纤强。

这什么楚娇的事,说不得还都是自家女儿推波助澜的。

罗纤纤讪讪地笑,“都让娘亲给看穿了。”

她立刻抱着广平伯夫人的手臂撒娇,“娘亲,不瞒您说,我确实和楚娇有过节。您还记得吗?两年前,我好不容易能有进慕兰书院的机会,在最后关头却被楚娇搅黄了……”

慕兰书院,是京城最有名的女学,若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是没有资格入内的。

书院招生要求奇高,每年也就只招收四名贵女。

两年前,罗纤纤原本有机会以画技入学,谁知道在最后一关的时候,楚娇害她伤了胳膊,最后没能画出好作品。

白白地丢掉了这个机会。

广平伯夫人怔了怔,“你那次去慕兰书院赴考,路上遭遇了车祸,不小心扭伤了右手。”

她吸了一口气,“难道和咱们家马车相撞的,便是楚娇的马车?”

虽说知道此事,但女儿一直都没有提起过,撞了她马车的人是谁。

罗纤纤眼角便有两行清泪落下,“正是。”

她缩了缩鼻子,“当时我们两车在拐角处相撞,也说不上来谁是谁非,何况对方也有损伤,所以我便没有深究下去。”

谁知道后果居然那么严重?

让她错失了能入慕兰书院的机会……

第二年她再重考,已不是当初那等自信的心态。

今年她也有心要再考,可连第一关都没有过……

说到底,还是楚娇害了她。

如今她只能跟在七公主身后做个马屁虫,而不是像其他慕兰书院的贵女一般自成一派的到自己的拥护者,全拜楚娇所赐。

广平伯夫人听了,不由有些心疼,“好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老想着这事了。”

罗纤纤震惊地望着母亲,“娘亲,你也要劝我放开吗?”

德妃如此,自己的娘亲也怕了楚娇?

广平伯夫人却笑了起来,“你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懂得那些暗道机关,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

下一刻,她冷声说道,“此事你不必再管,我来。”

第127章 喜脉

楚娇和肖如云看到皇贵妃和德妃匆匆离开,心里就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两个对视一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赏。

对于想要害她们的人从不手软,但却也并不愿意把事做绝。

寿宴终了,太后娘娘倦了早就已经离席,这些贵夫人和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

荆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咱们两家顺路,要不做个伴,一起回去吧?”

她正说着话,一回头却看到永安县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扶在桌上竟已睡着了。

楚娇也是一惊,“娘亲,你怎么了?”

她一整场都密切注意着德妃的动静,居然没有留意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不对劲啊!

又是犯困,又是犯懒,居然吃着吃着还能吃睡着?

永安县主被这动静惊醒,抬头迷茫地问道,“呀,大家都走啦?”

荆国公夫人疑惑地望着她,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永安,你是不是……是不是……老蚌生珠了?”

永安县主一愣,随即白了荆国公夫人一眼,“你才老蚌呢!”

她心里当然也希望能早日怀上,但这淋漓不尽的毛病才刚治好,哪里就那么容易怀上了?

上官太医是神医,又不是神仙,真那么灵就好了。

荆国公夫人嘿嘿一笑,“你不信,等着瞧好了。”

她偷偷说道,“实不相瞒,我怀老二的时候就跟你现在似的,犯困犯懒嗜睡,走着走着都能睡着呢!”

永安县主淬了她一口,“呸,一把年纪了就别再胡说八道了!”

她小声嘀咕,“我要真怀,也不能跟你似的呀。瞧你老二那样……我才不要……”

很是嫌弃的模样。

荆国公夫人很想反驳,但自家孩子不像样,却也反驳不起来。

她只能叹口气说,“好了好了,我也不和你说笑了。等回家了你好好问问孩子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给我准信成不?要不我这颗心一直都悬着,心里慌啊!”

虽然两个人经常斗嘴,但事实上,永安县主和荆国公夫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

斗嘴,互相嫌弃,也是人家相处的一种特别的方式。

所以,永安县主虽然一脸为难的样子,却也还是点了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可真烦。”

荆国公夫人笑着说道,“既然顺路,要不一起走?”

永安县主鄙视地看了一眼,“确实顺路,但我家老爷在前头等我一块儿回去呢。”

说罢,她对着楚娇说,“娇娇,妍妍,和荆国公夫人道个别吧!”

楚娇和楚妍依言,便扶着县主款款而去。

荆国公夫人淬了一口,“这把年纪了,还秀恩爱呢,也不知道羞!”

这时,荆国公夫人的小厮急匆匆来寻人,“夫人,国公爷在前头等您一块儿走呢!”

荆国公夫人老脸一红,羞涩地甩了一下帕子,“真是的,又不是没有马车,非要等我……”

话虽然说着,但她的脚步却欢快起来。

肖如云看着老母亲朝着老父亲飞奔而去的娇俏背影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嗯,她是该跟上去呢?还是一个人回家?

思来想去,她还是去找二哥吧……

她得让二哥好好努力努力,争取早日将楚娇娶回家来,她可太喜欢楚娇当二嫂了!

回镇国将军府的马车里,永安县主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满脸都是幸福。

楚二老爷虽然绷着脸,但眼神却是温柔的。

他咳了一声,“怎么不让孩子们过来坐,热闹。”

县主柔情似水地瞥了他一眼,“你当孩子们和你一样喜欢热闹?人家姐妹两个有的是悄悄话要说呢。”

她顿了顿,“你平日里都不等我的,今日怎么非要和我一块儿回家?”

楚二老爷淡淡说道,“听说你身子不大舒服,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到底是怎么了?”

县主摇摇头,自己也困惑,“可能是天热了,有些夏困。”

她笑了起来,“不妨事,明日上官太医就要过来给我问诊,让他看看便是了。”

楚二老爷沉默了一会,“那今晚……我就睡书房?”

县主噗嗤一笑,“原来你怕我不舒服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呢?”

楚二老爷脸色一红,连忙辩白,“我自是关心你啊……”

他提出去睡书房,不正是表达关心的一种意思吗?

县主笑得更欢,她索性将手臂环抱住自己的丈夫,语气柔得能够滴出水来,“好啦好啦,逗你呢。我没事儿,你也不用睡书房,万一我有什么不舒服,你不还得照顾我吗?”

马车悠悠,车厢里的说话声越来越低,一片旖旎。

第二日,上官太医如约而至。

见到面色红润有光泽的永安县主时,上官曜也很开心,他学医就是为了能够治病救人,能够帮助县主脱离疾病苦恼,他觉得很欣慰。

县主将今日的困扰说了。

上官曜立刻开始把脉。

平日里,他诊脉也细致,但还算利落,这次却是反反复复不停,一直诊来许久。

久到了永安县主都有些害怕起来,“上官太医,我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人生好不容易燃气了希望的火星,别烈焰还没有烧起来,就来了一盆凉水给浇灭了。

她这不是得了什么厉害的毛病吧?

上官曜摇摇头,却不说话。

永安县主彻底急了,“有什么事上官太医你就直说吧,我承受得起!”

就算真的得了什么治不好的毛病,及时告诉她,她也好有时间安排后事不是吗?

上官曜思来想去,“县主,能不能再让我诊一次?”

这拖延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得连县主屋子里的丫头们都忍不住去请楚娇过来。

甚至还让小厮去衙门里将二老爷请回家。

楚娇进屋的时候,看到上官曜仍然一脸凝重地沉思着,脸上沉重地彷佛被人欠了一百万两银子。

而自己的母亲紧张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僵硬地坐着,眼巴巴望着上官曜。

她也莫名害怕起来,“上官曜,我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

上官曜终于悠悠回神,“这彷佛是喜脉,只不过时日太浅了,我得多把几次才能把得准。”

第128章 厨房

永安县主一听,愣住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喜……喜脉?”

不至于吧?那么快?

上官曜认认真真又诊了一遍脉,这才终于敢确认,“正是喜脉。”

他连声道贺,“只是时日尚浅,才刚着床,县主可要千万当心一些。”

县主年纪不小了,又隔了十几年不曾怀过,算是高龄,这一胎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等过了三个月,才好说是不是安然地扎了根。

永安县主一股狂喜涌上心头,还真的叫荆国公夫人给说中了,她……老蚌生珠了!

只要能生珠,管它老蚌还是嫩蚌,老就老了,她不在乎!

楚娇高兴极了。

比起只知道傻乐呵的母亲,她反而显得靠谱多了,认认真真地咨询着上官曜注意事项。

上官曜笑笑说,“倒也不必如临大敌,什么都拘着县主不让做。只要凡事小心一些,不要跌倒摔跤,饮食上也注意些便可。”

他顿了顿,“反正我每三日都会来替县主看诊,若有什么不对的,及时调整便罢了。”

这样也好,倒是遂了他的心愿。

原本接连给楚娇看了两个月的失忆症,一点进展也无,他都羞于再说什么帮她治病的大话了。

前日就连六皇子问起时,也隐有不快之意。

他想着,若是再无进益,大概就得被换掉了。

谁曾想县主这时候怀孕,倒是给了他一个继续来往于镇国将军府的借口……

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啊!

就是为了这一点,他也要竭尽所能将县主腹中这块肉保住。

上官曜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一声激动的男声响起,“夫人……”

楚二老爷急匆匆赶回来,还以为夫人出了什么事,却听到了这惊天的大好消息。

他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也顾不上还有外人在,他立刻飞奔到永安县主跟前,“夫人……”

永安县主脸色一红,“这么多人,你注意着点,别……”

楚二老爷醒悟过来,咳了一声,“多谢上官太医神术,圆了我和夫人多年心愿。”

他深深作了一揖,“还要劳烦太医以后每日都到敝府一趟,六皇子那我自会与他商量的。”

上官曜下意识地看了楚娇一眼,见她脸上笑意盈盈,并没有什么不快。

他这才说道,“若是上峰调遣,自然不敢不从。”

如今他是景泰宫的人,归六皇子管。

虽然六皇子平日从不拘束他,把他调入景泰宫也只是为了方便给楚娇看病。

但既然是六皇子的人,那就得听六皇子的差遣。

楚二老爷急着要和夫人说悄悄话,又不好意思当面赶人,只能给女儿一个眼色。

楚娇忍不住偷笑,“爹娘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就不要我了,唉,真是伤心。”

她对着上官曜说道,“不行了,我伤心难过忧了神思,这会儿头疼,麻烦上官太医去我那坐一会儿,替我看个诊吧!”

话还未说完,永安县主便将一个枕头扔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这不是你非要让我给你生个弟弟妹妹的嘛!”

县主气得不行,“生一个你就伤心了,那看来我得让你父亲努努力,我们生他十个八个的,看你怎么办!”

楚二老爷老脸一红,连忙捂住了夫人的嘴,“上官太医还在呢,你说这些干嘛?”

他讪笑着说道,“上官太医,还是麻烦你给小女看一看。”

上官曜哪里敢在这里久留?自然是低着头飞一般地出去了。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一些羡慕:若是他的亲生父母还在,是不是也能像楚二老爷和县主那样恩爱?

他也好想被自己的娘亲扔枕头呢!

楚娇和上官曜一前一后往她的院子走。

走到了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上官曜,十分认真地问道,“上官太医,你饿了吗?”

上官曜一愣,他一大早就过来给永安县主诊脉,虽说出发前吃过一些,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确实是有些饿了。

但这会儿还未曾到用午膳的时间,就算这会儿就出去,外头的食铺也都未开张。

他想了想,“还好。”

楚娇却道,“可是我饿了。”

她撅着嘴,“说起来也都是上官太医的本事不好,诊了半天都不能确定是喜脉,我心急慌乱,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看我的母亲了。”

上官曜顿时有些羞愧,“确实是在下学艺不精……”

都害得楚二老爷从衙门里回来了。

这个时辰,人家可能刚去衙门里坐下,凳子还没有热呢,就又被请回家了的。

楚娇忽然笑了起来,“知道错了,那是不是得补偿?”

上官曜又有些愣住了,“补……补偿?”

楚娇笑嘻嘻说道,“前头就是我家的小厨房,我饿了,你补偿。”

她顿了顿,“你可不许抵赖啊,我知道你会做饭。”

前世,她还曾吃过上官曜特制的羊肉面呢,那味道,鲜香味美,一点膻气都无,堪称绝品。

上官曜还尤其擅长制作药膳,对滋补的汤羹都很有一手。

她还曾经问过,为什么他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却喜欢下厨,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当时上官曜告诉她,他小时候流离失所有上顿没下顿,所以人生最美好的事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吃饱穿暖。

食物于他,是朋友一般的存在。

谁能想得到这个高大威猛的糙汉子,居然有一双做饭的巧手呢?

上官曜有些惊讶。

他爱做饭,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在秦府,他住在西北角的小院子里,有一个独立的小厨房。

平时吃饭也很简单,要么在太医院吃,回去也有大厨房的份例,但他更喜欢有闲暇时自己下碗面条做个面疙瘩什么的。

温暖,舒心。

没想到楚二小姐居然还知道这个……

他抿了抿唇,“好。”

小厨房就在前头不远。

和大厨房不同,小厨房平日里不怎么动,就偶尔熬个药或者做点甜品点心的会在这里。

值守的也只有一个嬷嬷。

嬷嬷见楚娇过来,立刻迎了上来,“二小姐,您需要点什么?”

楚娇笑笑,“你先出去吧,我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嬷嬷立刻退下。

楚娇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也没有看到什么新鲜的食材。

她皱了皱眉,“哎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什么都没有,可要做什么才好?”

上官曜笑笑,“有面粉,有鸡蛋,做个鸡蛋面疙瘩给你如何?”

第129章 心病

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楚娇觉得,上官曜和面的时候,与他治病救人时一样让人怦然心动。

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分外注意揉面的力道均匀,那种认真样,就好像对待的不是一个面团,而是自己心爱的人。

上辈子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但那会儿她万念俱灰,只是觉得他揉面的样子很有趣,心脏哪曾有过此刻的跳动?

她就站在那儿安静地看着他。

上官曜察觉到了那道灼人的目光,脸色“腾”一下就红了。

还好他黑,应该不至于让她发现……

假装无事地继续手中动作,等水烧开了,就将面疙瘩一点点下下去。

熟后捞起,打一碗蛋花浇上,不一会儿,蛋液在滚烫的热水里凝固,成色泽金黄的一碗鸡蛋面疙瘩。

上官曜羞涩地将面疙瘩推到了楚娇面前,“试试看好不好吃……”

食材太简单了,若是下次还有机会,他定要做出朵花来才行!

楚娇看了看锅里,忍不住笑,“你也太实在了,让你下一碗,你就真的只做一碗啊?”

她拿勺子舀了一块疙瘩,递到了上官曜的嘴边,“你都没有试过味道,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少女纤长莹白的手指在上官曜眼前晃动,他一时有些闪了神。

直到她带着点嗔怒的话声响起,“喂,怎么还不吃?我端得手都疼了!”

他这才醒过神来,匆忙之间一口含下了整个勺子。

自己做的面疙瘩,口味如何还是有自信,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口却特别地香。

他有些羞涩地道,“不难吃。你既饿了,就快点吃吧!”

楚娇见状,便索性又去取了一个勺子,“你也饿了,我们一块儿吃吧!”

上官曜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两个人共用一碗面疙瘩,这不好吧?

就是兄弟姐妹之间,这样的举止也似乎略嫌亲密了一些……

楚二小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她真的……对自己……

他猛然摇头。

不!不可能的。

对方是金枝玉叶的将军府小姐,身份尊贵,美貌无双,而他只是一个身世凄苦,甚至算得上来历不明的穷小子……

哪怕有幸得义父收养,成为秦首座的义子,但到底也还是配不起她的。

这种不该有的念头,以后不能再想。

多想一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楚娇眨巴眨巴眼望着他,“你是嫌弃我吗?”

上官曜连忙摇头,“不不不,怎么会?”

楚娇又是一勺面疙瘩送到了他嘴边,“既然不嫌弃,就再吃一口吧!”

心中知道这有万千不妥,可却还是不忍拒绝。

上官曜像是被下了听话咒,根本容不得思考,就又张开了嘴。

几次下来,他自己就放弃了坚决抵抗的心……

罢了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碗鸡蛋面疙瘩,两个小勺,一双人,气氛暧昧又欢愉。

等到上官曜从镇国将军府出来时,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情悸的状态下。

好在今日黄芪崴了脚没能跟他出来,否则的话,他能瞒得住别人,恐怕也瞒不了黄芪他的不对劲。

好在他肤色黑,生得又过于高大和粗糙,一般走在路上根本无人注意到他。

所以也不怕有人看出来他此刻春风洋溢在脸上,而且耳根还是红的。

大约是心情好,所以看什么都很顺眼。

路上卖糖人的大叔一脸胡虬真善良,擦肩而过的胖员外真顺眼,就连这比自己长得还要高大的异邦男也分外可亲呢!

等等!异邦人!

上官曜一脸诧异地望着挡在他跟前不动的西域人,“阁下是?”

应该锦国人吧。

锦国使节团过些日子就要正式觐见,这段时间京城里的锦国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这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这个锦国人为什么要拦在他的面前?

莫非他家里有病人需要诊治?

高大的锦国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上官曜一番,“请问是太医院的上官曜上官太医吗?”

上官曜点头,“正是。”

果然是来请他看病的。

不过,这些外邦人是怎么知道他的?

他如今的医术只得到了镇国将军府一家人的认可,而且被认可的那一项还是妇科……

锦国人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我家主上请上官太医过去一叙。”

上官曜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么毕恭毕敬的态度对待,吓了一跳。

他连忙问道,“贵主人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既然知道他的名讳,想来是得到了太医院的允许的,要不然,寻常人哪里知道他上官曜呢?

请他过去,除了看病还能有啥?所以他也很自然地想要先了解一下情况。

锦国人愣了一下。

这若是不说出哪里不舒服来,是不是上官太医就不跟他走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说道,“我家主上心里有点不舒服。”

上官曜了然,“哦,原来是心疾!”

他顿了顿,“若是心疾,我们太医院的周全淼太医才是权威,不过贵主既然点名道姓让我过去,那在下就先去看看。若是疑难杂症,那就再麻烦贵主请周太医看看才是。”

锦国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引着上官曜上了隔壁巷子里听着的马车。

上官曜看这马车十分豪华,还有些异域风情,这又是通往驿馆的路。

他心里便想,看来是锦国的使节团先行来人了。

果然,马车行了许久,终于停在了驿馆的门前。

锦国人恭敬地将上官曜请了出来,一直将他往里面引。

所到之处,所有高鼻梁深眼窝的外邦人都对上官曜毕恭毕敬的,没有丝毫懈怠。

看得上官曜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锦国人带着他走到了最里见的一个屋子,便不再往前走,反而躬身说道,“还请上官太医进去,我家主上就在里间。”

门半掩着,里面似乎拉上了窗帘,有些暗,压根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但却有血腥的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若仙若现……

上官曜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但此刻,却已经不容许他逃跑了。

他安慰自己,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大夫,既非权贵,又不知道什么秘密,应该真的就只是找自己过去治病的。

不会有什么的……

第130章 身世

拓跋晖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抬头看向来人。

这青年生得高大威猛,肤色微黑呈古铜色,五官深邃,比崇尚精致秀巧的夏国人不知道要粗糙多少。

不是夏国人能认可的相貌,但在锦国,却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但他一身天青色的素衣,背着一个竹藤制的药箱,看起来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和尚武的锦国人相比,这样子倒是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上官曜见座上的男子比他年龄略大一些,浑身上下都透着隐隐的血腥气,此刻正用深邃不见底的眼神盯着他,不由心里有些发慌。

他僵硬地行了个礼,“在下是太医院的上官曜,不知道这位大人诏我来是因为哪里不舒服?”

拓跋晖没有说话,却是站了起来。

他走到上官曜的面前,“你今年几岁了?”

上官曜愣了愣,“在下二十一。”

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给人看诊还要问年龄了?莫非是对太年轻的大夫有疑虑不放心?

拓跋晖目光一动,“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上官曜更莫名其妙了,问年龄还不够,还要问生日,难道还要挑是不是吉日出生,八字对不对?

不过就是看个病嘛,至于问得那么仔细吗?

他没办法,也还是回答了,“应该是十一月的生日。”

拓跋晖挑了挑眉,“应该?”

上官曜其实并不喜欢和陌生人谈论他的家事,尤其是这段涉及到他的出生。

但面前这个锦国男人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他光站在面前就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或许是一种求生本能,让他虽然心里有些反感,却也还是实话实说了,“在下是个孤儿,被祖母捡回家中抚养,幼年的事,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了。”

拓跋晖点点头。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打了络子的玉佩来,“听说你也有这样的络子?”

上官曜一看,眼睛就直了。

拓跋晖的玉佩晶莹润泽,一看就非凡品,但吸引他的却是这玉佩上打的络子,不是寻常式样,与他日思夜想的却一模一样。

一种强烈的预感忽然从心底深处升起,彷佛下一刻,他就可以得偿所愿揭开身世之谜。

他到底来自何方呢?

他的父母是谁?他们是否还健在?当初是故意放弃他的还是被人所害?

或许今日,这困扰他二十余年的事就要揭开谜底了。

激动之余,也伴随着紧张……

他立刻哆哆嗦嗦从自己贴身的小衣中将那根已经磨得发白的络子取了出来。

两相对比之下,他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这位……大人,还请告知在下这络子是何人所打?”

这两块络子,不一定是同一个人打的。

但如此特殊的方法,必定是有一定的联系。

可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也可能是正好认识的人,总之,这意味着他有机会找到这条络子的来历了。

拓跋晖从上官曜手中取过络子,又还了回去,“你的事,我已经大概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有几处细节需要你与我核对一番。想知道这络子的来历?那你就得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将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上官曜噙着眼泪点头,“好,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反正他只是个小小的大夫,也不知道什么国家机密大事,左右总不会卖国。

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哪怕让他告知最新研制的灵药秘方也是可以的。

拓跋晖问道,“你背后可有什么胎记?”

上官曜想了想,“我背后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可那个锦国人是怎么知道的?

拓跋晖挑了挑眉,示意上官曜将衣裳脱下,他要验明正身。

上官曜这下不同意了,“这不太好吧?”

问就问,怎么还要脱衣裳呢?

这种事他难道还会撒谎吗?撒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拓跋晖目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自己动手,那就我来了。”

锦国的汉子,行事磊落麻利得很,哪里有这么磨叽的?

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锦国的好汉到了夏国的土地上养大后,也沾染上了这些不爽利的脾气。

上官曜感觉到了对面锦国汉子身上的寒意。

他隐隐觉得若是自己不遵从,可能要受到对方的武力伤害。

他也怕的。

但好男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自己的身体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他没有父母,就能随意让别让看了?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若是个正常男人还好,若对方存了坏心思,那他……

他上官曜可是个正常的男子,将来还要娶妻生子的,万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拓跋晖等了一会,还不见上官曜行动,眉头皱了。

他也不多废话,直接一掌劈了过去。

上官曜应声倒地。

他蹲下身子,一把将上官曜的衣衫扯下,果然在他背后靠近肩膀的地方看到了一轮新月。

年龄相貌和来夏国的时间都对得上,如今,又有胎记作为铁证。

这个上官曜,应当就是他要找的人没错了吧?

拓跋晖此番提前来两三月来到夏国,一心一意就是为了要找到此人。

如今功成,也算是松了口气。

剩下的,就是要思考该如何将此人不被夏国察觉地带回锦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官曜悠悠转醒,见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

他想到了昏迷之前的事,一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

却见方才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锦国男子此刻却对他挤出了一点笑意,“上官太医,你醒啦?”

上官曜心里一阵恶寒,这男子的笑比哭还要瘆人。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还是懂的,“哦……我是怎么了?我……”

拓跋晖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透出一分笑容,“醒了就好。上官太医方才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昏了过去,害我有些担心了。”

他顿了顿,伸出自己的胳膊来,“既然上官太医醒了,那就麻烦你替我诊一下脉吧,我最近心里总是有些憋闷,看是否得了心疾……”

第131章 皇室

上官曜一直到被高大个锦国人送出驿馆,这才明白原来他刚才给锦国的兵马大元帅看了病。

拓跋晖的大名,即便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上官曜也有所耳闻。

那可是个战场上的修罗呢!

那人的手中攥着多少夏国儿郎的生命和鲜血,要不是因为和谈,此刻就该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怪不得离那个人三丈之外,还能闻到那股血腥气。

他一定杀过不少人。

杀人对他来说一定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吧?

上官曜有些后怕地摇摇头,还好,那个人没有刻意为难他,诊过脉后就放他回家了。

至于拓跋晖有什么病?

他身体健壮如牛,哪里能有什么病?

就算有,一定也是因为杀了太多的夏国人,如今到了夏国的土地上,心感不安罢了。

上官曜秉承着医者仁心仁术的原则,虽然万般不愿,却也还是给拓跋晖开了安神的药。

他无法忘记,临走时,拓跋晖深邃阴沉的眼眸注视着他,“此等小病,某不欲人尽皆知,让贵国皇帝知道了徒惹挂心。”

言下之意,这是私下的求诊,不让上官曜说出去。

上官曜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是他不傻呀。

拓跋晖若是得了什么大病,陛下才不会挂心呢,陛下开心还来不及。

也就是那个人压根没病,他觉得也没啥上报的必要,所以便答应了——拓跋晖那凶狠得彷佛随时都能吃人的眼神也容不得他不答应啊!

不过,作为回报,拓跋晖给的诊金倒是蛮丰厚的,足足有两锭黄金。

上官曜站在驿馆门前的大街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怀中沉甸甸的金子,心里却在想下次若是再和楚二小姐去游船,那船资可再不能让人家女孩子掏了……

在上官曜眼中一直没有姓名的这位高个子的锦国男子,正是拓跋晖的贴身侍卫展延。

他送走了上官曜,便立刻回转向拓跋晖复命,“已经暗中派人保护……太医回府了。”

拓跋晖点了点头,素来冷淡毫无表情的面容竟有些忧愁,“唉,万没有想到我桀骜不驯的拓跋氏好汉,居然被养成了如此……”

喜欢钻研医术没什么不好,但怎么也得去当个军医,而不是被关在宫城之内,给那些女人治病。

他可是打听清楚了,上官曜这阵子刚治好了永安县主的妇科疾病,今日帮人家老蚌生珠,怀上了孩子……

若非如此,他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再出手,免得夜长梦多失手。

展延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主上,您确认这位真的就是……吗?”

拓跋晖点点头,“根据太后留下的线索,他的年龄样貌以及背后的胎记,应当就是了。”

他顿了顿,“再说,他姓上官。那可是太后娘家的姓氏。”

曜,日出有曜。

日月金土水火土,皆为曜。

若非那样贵重的身份,谁配得上叫这个名字?

还有那个络子……却是太后亲手所打无疑。

若不是没有人想到这孩子当年居然会流落夏国,恐怕早就被暗杀他的人找了过来了。

这也是拓跋晖急着要将人带回去的原因。

如今两国和谈,不久之后,就会恢复往来贸易。

那些人迟早会知道上官曜的存在。

他必须要在他们察觉之前,就将人带回锦国,做实身份,以图未来。

既然是拓跋晖确认过的,展延自然深信不疑。

他想了想问道,“那主上有没有想到应该如何将那位带回大锦的方法?”

拓跋晖看了他一眼,“夏国皇帝不是亲自为我们安排了好了吗?”

展延想了想,有些惊讶地问道,“莫非是……和亲?”

乌雅郡主会留在夏国和亲。

但夏国皇帝也必须要交出自己的诚意。

此次虽然是锦国先提出的和谈,但也并不是因为在战场上与夏国相距甚远不敌,只不过是不想要两败俱伤,反让边境的盛国和墨国趁机扩张。

两国之间的这场仗,打得太久了,也是时候需要得到休生养息。

所以,锦国才会首先提出和谈。

而这,应该也正中夏国皇帝的下怀。

和平才能诞盛世,战乱太久,只让生灵涂炭,让百姓流离失所,让经济颓靡不振。

所以,按照合约,夏国皇帝也会派出和亲锦国的贵女。

展延拍了拍大手,“对呀,那位可以混在随嫁队伍中!”

不,不是混。

是光明正大地成为随嫁的太医。

等到了锦国,水土不服死个把人算什么?

上官太医死了,那位却能以他真正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这是不被夏国皇帝发现最好的法子。

展延接着问道,“主上,那您对和亲的人选有什么想法吗?”

这次离开王庭之时,皇帝嘱咐的和亲人选,除了乌雅郡主之外,便是拓跋晖了。

拓跋晖除了是锦国的兵马大元帅,也是锦国皇室的重要人物。

如今的锦国皇帝叫拓跋春,并不是先帝拓跋奇元的亲生子。

二十年前,如今的锦国太后,当年的皇后原本有一嫡子,却被歹人暗害。

而后先帝一直无出,七王爷鼓动朝臣让皇后将他的儿子拓跋春过继在膝下。

说是儿子,但拓跋春的年龄与太后相仿。

但当时先帝已经病倒,无力再为皇后撑腰,甚至没有能力反对这个提议。

不久之后先帝病死,拓跋春继位。

而拓跋晖,乃是拓跋奇元的胞弟。

在先帝心中,就算自己的儿子不能登基,本也轮不到七王爷之子继承帝位,因为他还有胞弟。

但当时拓跋晖年龄还小,七王爷势大,他与太后处处受制,只能任人欺凌。

一直到他在战场上闯出了修罗的名号,局势才略微好转。

尤其是这几年来,兵权牢牢掌握在拓跋晖手上,太后的娘家上官氏又有起复之望。

拓跋春虽然当了皇帝,但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所以,这次和谈,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若是拓跋晖娶了夏国女子为妻,那么首先就断了妻族联姻锦国贵族的机会,也能削弱元老对拓跋晖的信任感。

将来若是两国有个风吹草动,拓跋晖必然要成砧板上的肉,处处受制。

这心思直白肤浅,拓跋晖又如何不懂呢?

他的目光微微一深,“展延,若是我娶了楚家的女人,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第131章 碧棠

楚娇并不知道,她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居然一个两个都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来。

永安县主怀了身孕,楚二老爷每日还要去衙门公干,家里人少,这照顾孕妇的重责大任一下子就交到了她的身上。

还有楚妍。

天知道这些年来,家里一直在断断续续少人,已经十二年没有添过新丁了。

姐妹两个都是又激动又兴奋又小心翼翼着的。

永安县主很是欣慰。

平日里像猴子一样的两个孩子,谁成想居然能够静下心来待在家里,就为了照顾她?

她满意地看看楚娇,又更满意地看看楚妍。

都是她养出来的好孩子啊!

于是,她便更满意地摸了摸实际上还一马平川的肚皮家风如此,肚子里的这个也一定是个好孩子的!

楚妍伏在县主身上,“二伯母,你觉得这里面的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永安县主笑笑,“妍妍,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楚妍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既没有弟弟,也没有妹妹,随便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的。”

她顿了顿,“最好,都有就好了。”

若是能多一个,那她就多一个亲人了。

多一个亲人,就能多得到一份爱,多得到一份温暖,多得到一份快乐。

楚娇毫不客气地给妹妹弹了一个头栗子,“想太多。咱们家十几代都没有生了双胎的,哪里会一次就给你两个?”

她顿了顿,“再说了,我娘已经这么老了,一下生两个,她这老身板也吃不消。”

话音刚落,就被永安县主劈头盖脸扔了好几个枕头。

县主叉着腰,“你个小兔崽子,留在家里原本就是打算气死我的是不是?”

什么老身板!

她年轻着呢!

楚妍连忙拍了拍县主的背,“二伯母别生气,别生气,你生气了宝宝也是感觉得到的呢!”

她回过脸瞪了一眼楚娇,“姐姐,你不会说话,就少说。气坏了二伯母没什么,气坏了宝宝可怎么办呀?”

永安县主一听,脸都黑了。

得!刚刚还想说妍妍贴心,没想到,这贴心的娃也是靠不住的。

她自是不能和两个臭丫头生气,但也需要一点个人的空间静一静。

县主忙不迭赶人,“你们两个还是出去玩吧,免得在家我被你们气出点啥来就不好了!”

她接着说,“赶紧走!赶紧走!”

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都在,还有她得用的贴身人,哪里就用得着那么多人看着她呢?

再说,安阳大长公主知道她又有了身子,连夜还派了四个老婆子过来。

还有上官太医,六皇子一静准允他每日都来镇国将军府看诊。

有经验的老人和大夫都在,她这里其实根本就用不上那两个小丫头。

楚娇吐了吐舌头,“那好吧,既然母亲嫌我们烦,那我和妍妍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免得惹你生气。”

她顿了顿,“我们两个就去南大街新开的碧棠居玩,肖家大小姐请我们去的,不去别的地方。若是有事,你叫人来找我们啊!”

永安县主闻言目光一动,“去吧去吧!能有什么事?”

她心里却在想,女儿最近和荆国公府的人走得太近,或许真的该找时间将此事问问清楚。

若是孩子对肖二公子真的有意思,哪怕对方丑,她也不好干涉太多的。

县主一时又想起好闺蜜说,当初怀肖二公子的时候也是犯困爱懒,她又有些担心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可别要长成肖二那样,既不如父亲英气,又不如母亲好看……

楚娇带着楚妍回去换了一身利落些的衣裳,便就一起坐着马车去了碧棠居。

碧棠居开在南大街,据说就是这几日光景才开张的。

虽是新店,但去过的人无不说好。

那里的大厨是江南来的,据说也是江南有名的大酒楼的名厨,背碧棠居的老板挖角到了京城。

这一手精致绝伦的江南菜自是惹人喜爱得很,难得的是碧棠居的京城菜做得也不错。

所以这才开张几日,就惹得京城的贵族名流个个都想要去尝尝,生意好得不得了。

就连肖如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订到的包厢,这才想到要请楚娇姐妹两个去尝尝鲜。

楚娇姐妹被小二引了上楼,肖如云早已经到了。

当然,这种好事,肖二公子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他仍在被禁足,零花钱也没有,能出来混一顿是一顿,就是死皮赖脸也要跟着妹妹出来的。

肖如云存了自己的私心,所以除了楚娇姐妹,并没有邀请别人。

一行四人都到了,落座点菜关门。

包厢是二楼临街的包厢,这时候天热,窗户都大开着。

楚娇只需要低下头,就能看见南大街的风景,路上的行人,商贩的叫卖。

她笑着说道,“都说北大街最繁华,我上次见识了东市,这回又见识了南市,也没有差很多嘛!”

肖如云笑了起来,“国家强盛,国泰平安,自然繁华盛景就多了。”

她顿了顿,“听说这酒楼的老板是江南而来,江南如今也是繁华不比京城差呢!”

楚娇点点头,“嗯。”

江南一直以来都是鱼米之乡,富庶得很呢。

只不过京城才是一国之都,皇宫,陛下,以及朝廷都在这里,更显得贵重。

肖宇闻听不得这些话,他一个劲地张望,“这什么时候上菜啊?我都闻到了隔壁包厢的香味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半边身子耷拉在桌上,时不时吐一吐舌头,嗅一嗅鼻子。

像极了一只觅食的狗……

肖如云不觉有些恨铁不成功。

她那么辛苦请了楚娇姐妹来吃饭,是希望二哥可以把握机会,好好地做个人。

没想到,他却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将自己最难看的姿态都展露无遗。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楚娇,

然而,神奇的是,楚娇的眼中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也是发自内心的附和,“我也闻到了隔壁传来的香味,啊,好饿啊!”

肖宇闻嘿嘿一笑,“要不要我去探探隔壁是谁,都点了点啥,若是认得的,想法子搞一点过来?”

肖如云连忙想要阻止,“别!别别啊!”

但已经晚了。

楚娇笑眯眯说道,“好呀好呀,若是认得的,先弄点过来吃吃也没啥,等会儿我们的菜上了再还他呗!”



第133章 真诚

肖如云都没眼看自家哥哥是怎么做的,总之人家将两碟凉菜弄了回来。

肖宇闻笑嘿嘿说道,“隔壁是广平伯家的,他家老二和我素来有些交情,这不,我刚过去呢就主动送了我两碟。”

他颇有些自得,“我早说了吧?我出马,哪里有做不成的事。”

肖如云汗颜,这么熟练,想来是老吃老做了。

还说人家主动送菜,人家定然是早看穿了,未免麻烦,所以赶紧拿两碟菜打发了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你说隔壁是罗家的人?”

广平伯府,不就是罗纤纤家吗?

太后寿宴可才过了没几天呢……

那罗纤纤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害人反而害了自己,不知道是会老老实实吸取教训,还是……

她看了一眼楚娇,“娇娇,隔壁是罗家的人呢。”

楚娇笑笑,“或许是巧合。”

她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你放心吧,他们与我再有过节,也总不至于往吃食里下毒。”

德妃后来并不曾发作,皇贵妃又将那事遮掩地严严实实,这就说明,这两位不是蠢的。

对七公主和罗纤纤,她已经手下留情。

倘若这一点她们都看不分明,还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下次,她就会下狠手了。

肖如云看着二哥和楚娇大快朵颐,就连小楚妍也吃得香,心里有些担忧。

她想了想,虽然自己也有些饿,但还能忍得,罗家的食物她还是不吃了。

万一里面真的下了药,有她清醒着,至少还能喊人来相救,总不至于四个人都被药倒了任人宰割要强。

楚娇看着肖如云想吃又不敢吃,憋着嘴忍住的模样,心情顿时高兴起来。

她笑嘻嘻说道,“如云,你在家里也是这样?”

肖如云问道,“哪样?”

楚娇还未说话,肖宇闻便道,“就是一副小管家婆的样子呗。”

他吃得满嘴流油,却丝毫不肯放过损妹妹的机会,“我跟你说哦,因为人家称了她一声大小姐,所以从小到大就爱摆出一副管家婆的模样。听人家说她端庄她就高兴,我要说她可爱她还得瞪我呢!”

楚娇认认真真看了肖如云一眼,“其实,如云你的长相是偏可爱的。你的脸颊上有肉,观之可亲,和我妹妹妍妍是一种风格。”

楚妍也认认真真看了肖如云一眼,“嗯,如云姐姐的腮帮子和我差不多大。”

肖宇闻笑呵呵一看,“不说我还没发现,这一说,果然是‘大小姐’啊!”

肖如云简直要被二哥气死,占了一个大字,她能不将自己搞得端庄大方一点吗?

再说,脸大怎么了?

脸大如同满月,那是有福!

再怎么的,她也是个美人,比二哥这拉低了家族颜值平均值的脸要好看一万倍吧?!

二哥这样就算了,连楚娇也笑她,果然是“蛇鼠一窝”!

她忽然就理解了母亲为什么要撮合这一对,然后将二哥给跟进嫁出去了,因为心累啊!

正说着,小二终于上菜了。

肖如云说道,“既然刚才吃了人家的菜,咱们的来了,也给还回去两个吧?”

又不是没有钱,也不是吃不起,没必要占着点便宜的。

谁料楚娇和肖宇闻却异口同声说道,“不必了。”

罗家又不是没有钱,也不是吃不起,若是两碟小菜还要还来还去,岂不是在打人家脸?

这不是看不起人家是什么?

肖如云叹口气,“我就不该和你们两个一块儿出来吃饭。”

想法不在一个频率上,交流起来实在是困难啊!

罢了,反正她是跟着哥哥出来的,就是丢人,也是丢哥哥的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假装不存在就行了。

肖如云刚夹了一口菜,却忽然听到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色锦袍,看上去十分儒雅贵气。

是广平伯府的二公子罗云。

他笑着说道,“舍妹听说楚二小姐也在,想问问能不能一块儿拼个房?大家都是朋友,一起聊起来热闹。”

所谓拼房,便是将两个包厢中间的隔板给撤掉,两间房变成一间房。

吃了人家的菜,嘴巴自然要软一些。

楚娇和肖宇闻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不就是拼个房吗?还是各坐各桌,各吃各菜,只不过聊个天方便罢了。

很快便有小二过来将隔板撤掉,两个包厢一下子合成了一间。

楚娇看到罗家那桌上,除了罗云和他的妹妹罗纤纤,还坐了一个老熟人武宁侯世子。

另外两位小姐,看样子不是武宁侯家的,便是广平伯家的。

广平伯夫人是武宁侯的堂妹,这两家是姻亲,在坐的该都是表兄弟姐妹,平素里约出来吃个饭很正常。

看来,这两家的关系也并没有因为贤妃倒霉了,而有所不同。

罗纤纤看到楚娇就笑得灿烂,热情地邀请,“我们这桌人也不多,要不然,就不要分两桌坐了,一起坐吧?”

她春风洋溢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就在不久之前,还发生了极大的不愉快。

楚娇还未说话,楚妍就撅起了嘴巴,“不会吧?我们这才刚上菜,你们都吃完了……”

罗纤纤顿时尴尬起来。

楚妍才十二岁,她毕竟已经十五六,不能真的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有损于她名门闺秀的形象。

但若是一句话也不说,倒显得她好像真的是要占她们便宜似的……

不,不对!

刚才是肖宇闻强行要了两碟凉菜过去啊,论起来,占便宜的人分明是他们……

罗纤纤想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你们这顿,我请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楚妍笑嘻嘻说道,“罗姐姐你可真是个大方的好人!”

她刚夸完,又问道,“那我可以再点一份卤牛肉,一份糟鸡脚,一份红烧大肘子吗?”

罗纤纤心想,你也真不客气……

不过广平伯府财力雄厚,区区请一顿饭算得了什么?

这碧棠居再贵,能贵得过月笙楼?

既然已经做了个好人,不如就大大方方做到底。

罗纤纤笑得温柔端庄极了,“那自然可以。不只这些,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叫,我请客。”

说完,她看了一眼楚娇,眼中满是真诚。

第134章 比试

楚娇并不在意罗纤纤的真诚是真的还是假的,本着有便宜得占的心思,她想也没想,便又点了两个菜。

肖宇闻原本就是个大吃货,又憋在府里好些天没有走动,自然更不客气了。

就这么一眨眼,这一桌便又加了七八个菜。

反正是罗纤纤请客,不吃白不吃,吃不掉还可以打包不是吗?

罗纤纤脸上风轻云淡地笑着,心里到底是绷不住,暗骂了好一阵子才能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一下。

罗云不知道妹妹和楚娇之间的“深仇大恨”。

天真的他还真的以为妹妹的难得热情是遇到了好朋友,而楚娇的大方接受丝毫不造作,是因为没有将他们当外人。

他笑着问道,“要不要尝一尝这里的桂花酒?很是清甜可口,又不会上头。”

罗纤纤忍不住叫了起来,“二哥!”

她看了一眼楚娇,讪讪地笑,“都是女孩子,喝酒不大好吧?”

主要是这里的桂花酒卖得特别贵,十两银子才一壶。

她都说了她请客,万没有请一半的道理,若是她们要喝桂花酒,那也得算她账上。

这么下去,她积攒多时的零花钱岂不是全要填在了楚娇这个大坑里?

而她又不是真心实意要和楚娇交好的,只不过是先暂时稳住楚娇,然后再猝不及防摔她个措手不及罢了。

罗云不解地看了妹妹一眼,“你也是女孩子,刚才那壶桂花酒,喝得最多的就是你了。”

他笑着对楚娇说道,“这酒不烈,多是桂花的甜味,喝一些无碍的。尝尝吧!”

楚娇笑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她抬头笑意盈盈看着罗纤纤,“多谢纤纤破费了。”

罗纤纤能怎么样?

纵然万般不愿,却也只能咬牙强笑,“尝尝也好,但最好不要多喝,对女孩子不好的。”

然而,桂花酒却还是一壶又一壶地往包厢里送。

因为肖宇闻不是女孩子呀!

碧棠居的桂花酒确实是一绝,好喝又不烈,肖宇闻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完一壶又让小二上一壶。

偏生罗纤纤大话已经喊了出去,又不能阻止。

否则,反而还要显得她小气……

武宁侯世子自从心爱的潇潇姑娘不见之后,心情一直都很低落。

这一整场,他都一直神思恍惚,只知道又来了人,但压根没有留意来的居然是肖宇闻和楚娇。

这会儿被满屋的酒香熏了一下,这才抬头,“肖……肖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那肖二当日赢了他足足一万两银子,让他在同兴福丢了好大的人。

原本倒也还罢了,反正那一万两他也是从西域人手中赢回来的,只不过转了个手,也没有挖自己的口袋,并没有那么心疼。

但回家之后方才知晓,原来那西域人是故意输给他的,目的是要求他父亲办事。

将别人的钱输出去是一回事,输的是自己的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肖二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武宁侯知道了,自然不免对他又是一番敲打。

输了钱,还在父亲面前没了脸,让他心情糟透了。

没想到,连一直以来都捧在心尖上的人也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武宁侯世子的心情可谓是沉到了谷底。

此刻,看到他所有倒霉事的根源肖宇闻居然也在这里,而且正大快朵颐吃香的喝辣的,他心情顿时就浮躁起来。

也没有管屋子里还有表弟表妹在,他冷声说道,“肖二,好久不见,不知道你的赌技是不是又精进了不少?”

肖宇闻笑呵呵,“一般一般吧。”

他闻言反问,“怎么?武宁侯世子想要再和我玩一场?”

正好零花钱被老母亲全数没收了,若是有机会能从这个冤大头身上讨回来一点,也是美事啊。

他说着,立刻就拿眼去看楚娇。

楚娇看到大块头肖二公子正在十分恶心地冲她挤眉弄眼,眼神里大有娇羞哀求之意。

顿时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咳咳,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就算出来,也别学人家帅哥哥娇羞啊……

实在是吃不消,她只能冲肖二公子点头,算是答应出手了。

肖宇闻雀跃不已,“武宁侯世子若是想要玩一把,肖某必定是要奉陪的。”

肖如云拉了拉二哥的衣袖,“哥,母亲都罚你一年不能领零花钱了,你还玩?”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有钱吗?”

肖宇闻笑着说道,“我是没钱,但武宁侯世子不是有钱吗?”

他顿了顿,“乖,先借哥哥二十两银子,等哥哥赢了钱,给你买花戴。”

彷佛武宁侯世子的银子已经稳稳妥妥就到了他自己的口袋。

挑衅!

这绝对是挑衅!

原本武宁侯世子还只是打算言语上刺两句,但被这么一激,他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就涌上心头。

他冷笑一声,“话可别说得太慢,万一你输了呢?”

肖宇闻嘿嘿一笑,“输了我给你打欠条。”

他拍了拍宽厚的胸膛,“好了啦,我也是堂堂荆国公府的二公子,真的输了也不会赖账的。就算我想要赖账,你也可以去问我爹娘要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怕什么?”

赖账?不可能的。

因为有楚娇在,他压根就不可能输呀哈哈哈。

罗云一时有些懵了,他眼看着这吃饭的包厢一下子被收拾干净成了个小型赌坊……

颓废了一阵子的表哥,居然像打了鸡血一般振奋起来,卯足了精神头要和肖二公子赌钱……

他有些为难地问了武宁侯府的其他表弟表妹,“这……没事吧?”

大家都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都有些慌。

倒是罗纤纤还镇定一些,“二哥莫怕,大表哥比我们都要年长,就算舅父舅母怪罪下来,也轮不到我们。”

她看了一眼楚娇,“再说了,赌局还未开始,谁输谁赢都未可知呢,说不定大表哥手气好,一雪前耻从此以后就又振奋起来了呢?”

再说,能将人拖住也好。

就算大表哥这里输了,只要能让她的事儿成了,也算是功德一桩。

第135章 赢了

罗纤纤是有备而来的。

若不是她刻意安排,肖如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订得到碧棠居的包厢?

而且,还恰好就在她的隔壁。

这碧棠居的主人,乃是她父亲广平伯的一个同僚。

广平伯夫人和对方的夫人打了招呼,才能提前拿到了两个包厢,其中一个便故意让给了肖如云。

而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制造一场偶遇。

罗纤纤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心急。

按照驿馆那边的故旧给的消息,今日六皇子要陪拓跋晖微服来碧棠居用膳。

碧棠居的掌柜的也证实,六皇子的人确实定下了三楼最豪华的那一间包厢,菜单早已经拟好,只等人来,便可上菜。

但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却还是没有人来。

莫非……改期了?

不,再等等。

罗纤纤心里有了主意,便令人将他们那桌收拾干净。

反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而大表哥的心思也全在赌局上。

楚娇挑了挑眉,“我们在人家的饭店里开赌是不是不太好?”

她顿了顿,“要不然还是老规矩,去同兴福吧,那里有现成的筹码和荷官,玩得也能尽兴一些。”

武宁侯世子终于注意到了楚娇。

他皱了皱眉,“你是……楚二小姐?”

上一回他在肖宇闻身上吃了那么大亏,回去之后仔细回想,发现其中一大半都要归结于这个女子……

但先前他一直都以为那姑娘是荆国公府肖家的人,没想到竟然是镇国将军府的楚二小姐。

贤美人的遭遇彷佛还在昨天,武宁侯家的人谁都无法忘记,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楚娇!

武宁侯世子顿时失了轻敌之心,倒认真起来。

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不换筹码,只拿现银。各拿一摊,比大小而已,也不需要荷官。”

罗纤纤也笑道,“只不过酒后助兴玩几把,将门关好便是了,有什么打紧?”

输的人都不讲究,那赢钱的人自然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楚娇笑笑说道,“那好,就随你们吧。”

桌子很快就收拾出来,机灵的侍从早弄来了骰子和盅壶。

规则很是简单,一把十两银子,开盅点数,给钱。

就这么简单粗暴。

肖宇闻死皮赖脸跟妹妹借了二十两银子,算是有了个本金,这赌局便就开始了。

楚娇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对旁观的几位说,“要不然咱们也堵堵运气?”

同兴福就允许旁观者飞苍蝇的,跟着买进卖出,也是一种乐趣。

别人她不管,罗纤纤好似很有钱的样子,她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所以,她热情地攀上了罗纤纤的手臂,“纤纤,要不然我们一起跟着下?”

罗纤纤浑身都不自在,被自己最讨厌的人抱着手臂,这大夏天的穿得薄,就隔着一层纱,简直就像肌肤接触一般,让她难受死了。

看着样子,不答应是不可能放她走的了。

她没法子,只能点点头,“好,我跟。”

武宁侯家的其他公子小姐难得一见这样的场景,纷纷都投了一点小注。

武宁侯世子将骰盅推过去一个,“我们简单一些,就自己掷,自己开如何?”

就算赌技再厉害的赌徒也只能控制自己手中骰盅的情况,而无法决定对家的,这无疑增加了难度。

果然,肖宇闻皱了皱眉,连忙看向楚娇。

楚娇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下子就从刚才的信心满满,跌到了害怕之境。

武宁侯世子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

他的心情顿时高涨起来,“那就开始吧?”

肖宇闻皱巴巴着脸,也还是无奈地点头,“嗯,开始吧。”

想了想,他忽然又说道,“这里到底不是同兴福,咱们就在这里玩二十把如何?”

武宁侯世子挑了挑眉,“二十把呀?这就算每回都输,也不过就是二百两银子……”

他笑了笑,“肖二公子前不久才刚赢了我一万两银子呢,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小气了?”

肖宇闻像是有些不大敢接受挑战,结结巴巴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武宁侯世子想了想,“若是你要玩二十把也不是不行,但就不限于一把十两了,我跟多少,你也要跟多少,反正输了也可以写借条的。”

他顿了顿,“你若是觉得可以,咱们就开始了,可别再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

罗云心里暗暗算了一下,若是不限多少银两,那二十把下来,也可以输得极大。

大表哥是不是玩得有些太大了?

肖如云也是心中忐忑,额头上汗水都要出来了。

二哥这是作死呀!

还在被爹娘禁足期间呢,又赌!若是赢了便还罢了,若是输了那岂不是要被爹娘将两条腿两只手都要打断了?

这时,楚娇却轻轻地捏了捏肖如云的手心,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但她面对武宁侯世子时,却全然没有这番笃定。

她有些怯怯地拉了拉肖宇闻的衣裳,“这……是不是有些……”

武宁侯世子笑了起来,“肖二,要不然你就别玩了,你看看,你妹妹都要急哭了呢!”

肖宇闻这样的男子最受不得激,这么一激果然就冲动了。

他将手头唯有的从妹妹那借来的二十两银子拍在了桌上,“来吧!玩就玩!不就二十把吗?还真能把我输得裤子都要当了吗?我肖二绝不信这个邪!”

武宁侯世子得意地笑,“你只有二十两,那我也不多放了。来,咱们开始吧!”

肖宇闻刚想要摇骰子,却被楚娇接了过来。

楚娇笑嘻嘻地说,“肖二哥,让我试试看好不好玩?”

肖宇闻连做戏都不做了,立刻将骰盅推过去,“好,你来。”

武宁侯世子眼中蔑视,果然,肖宇闻只是个小虾米,真正会玩的人是个小丫头。

但这小丫头再邪乎又能怎么样?这才多大岁数,又不是赌坊的常客,也就是传闻之中运气好一点罢了。

他压根就不怕的。

楚娇摇骰子的动作确实很生涩,事实上,她统共也没有摇过几次。

反而武宁侯世子倒像是常客,那动作熟练,还摇出了一朵花

两个人同时将骰盅放下。

武宁侯世子笑着说道,“第一把,我先开。”

他打开盖子,开出两个四,一个五,算是很大的数字了。

楚娇轻轻碰了碰盖子,然后掀开,“呀,我赢了呢!”

声音中透着惊喜和不可思议。

武宁侯世子一看,楚娇的骰盅里,安安静静躺着三个五,数字确实比他的大。

他咬了咬牙,“听说楚二小姐运气一直都很好,今日所见,果然不同凡响。那么,接下来就继续来了?”

第136章 欠条

一连六把,武宁侯世子都输给了楚娇。

他眼看着楚娇面前的银子堆积如山,越变越大,心中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怒气。

这才不过转瞬之间,他就输掉了六百四十两银子。

他今日只是出门吃饭,身上所带音量不多,统共也就七八百两银子。

楚娇每回都是全押下去,若是下一把她再赢,那输掉的就是一千二百八十两银子了!

那就得问罗云暂时先凑一下了。

堂堂武宁侯府,自然是不差钱的。

但接二连三压倒性地输给一个小丫头,这让他实在无法忍受。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掀翻了骰盅不玩了,那岂不是要被人说输不起?

一早在肖宇闻面前说下的大话,连半柱香都没有过,就一句句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偏生楚娇却对此一丝半毫都未察觉,仍旧是一副惊喜又忐忑的模样,“呀,我又赢了呢!”

武宁侯世子看着楚娇的骰盅不说话。

他曾听说赌坊多养着一两名千人,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这样才好保证遇到运气足够好的赌客时,赌坊也能不亏钱。

难道这丫头……也会千术?

先前他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

不论如何,楚娇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生活经历也很简单,尽管爱玩,但赌坊这种地方毕竟不是常去的。

但接二连三遇到这种完胜之事,让他忍不住便要多想一分。

毕竟,一个人的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每发必中。

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楚娇目光盈盈,嘴角闪过一丝玩味。

她笑着说道,“武宁侯世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骰盅更好看一些,想要和我换呀?”

武宁侯世子一愣,“这……”

他确实在怀疑楚娇有问题,但换骰盅却不在他料想之内。

赌局是他提出来的。

骰子和骰盅也都是他的人准备。

就连在场的观众,也是他多她少。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来她动手脚的机会也很渺茫。

但对方既然提出来了,他那颗好奇之心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会不会……这鬼丫头只是欲擒故纵,故意这样要求,好让自己彻底放下心来?

这么想着,武宁侯世子居然真的接过了楚娇的骰盅,然后将自己的换了过去。

“既然楚二小姐想换,那就换一下吧。”

这下子,就连罗云都看不过去了……

大表哥这分明是输急了眼忘记了风度吧?

他觉得有些丢人,刚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对面的肖家兄妹和楚娇本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便也只能默默地忍下了。

罗纤纤见到二哥的动静,压低声音说道,“没事的,别看大表哥暂时输得多,但若是能赢,不过就是一把多事儿。不要担心。”

罗云低声问道,“可若是不能赢呢?”

他看了一眼已经输红了眼的武宁侯世子,“你只知道第一局二十两银子是小,但你没有想到,楚二小姐每回赢了都全押,如今她赢了七盘,表哥已经输给了她一千二百八十两银子。再往后的数额,可就越来越大了。”

罗纤纤确实没有想得那么深,等她细细算了一遍,脸色大变。

她张了张口,“若是楚娇连赢十盘,那……那大表哥要输一万零两百四十两银子!”

这还不算完。

约定的赌局是二十把。

若是楚娇当真运气极好,连赢二十把,那莫说武宁侯世子,便是武宁侯恐怕也要倾家荡产……

这……可如何是好?

罗纤纤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再等等,希望大表哥有机会能扳回一局……”

她心里没有任何时候更祈祷过,六皇子与拓跋晖赶紧要来才好。

等到他们来了,她才好……

武宁侯世子拿过楚娇用过的骰盅,状似不经意,但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应该不是在骰子或者盖子上动了手脚。

他心里有些惊惧,难道这臭丫头真的只是受到老天眷顾运气特别好?

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再多,第八局已经开始。

换了骰盅的武宁侯世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次。

他一边用力摇着骰盅,一边紧紧盯着楚娇的手不放,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几乎是同时停下的手。

几乎是同时开启的盖子。

然而,可怜的是,这一次,武宁侯世子又输了。

楚娇以微弱的一点只差的优势赢了第八局。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哎呀,我怎么又赢了呢!这次可要两千五百六十两银子了。”

肖宇闻笑呵呵,“武宁侯世子,若是没有带够银子,写借条也是可以的。”

赌局还未终了,他已经默默在分配战利品了。

这些银子,九成九还是要落入楚娇的口袋的。

但莫要忘记了,这本钱二十两银子可是他大妹妹出的。

按照楚娇的性子,她虽然独,但却还是有风度的,像这种情况,大妹妹的二十两最少也要翻几个倍。

到时候,他再忽悠一下,那多出来的钱还不都到了他的口袋?

光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武宁侯世子不信邪,“再来!”

他就不信,赌运之神能一直都护着楚娇。

一次!

只要有一次反转,他就可以反败为胜。

再多一次,他就能让楚娇欠下他巨款。

遗憾的是,幸运之神真的只眷顾着楚娇,接下来的第八局,第九局,第十局,毫不意外都是楚娇胜了。

楚娇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一不留神都赢了一万多两银子了。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人,要不然我们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武宁侯世子一眼,“要不然,再赌下去,世子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武宁侯世子冷哼一声,“楚二小姐确实手气奇好,但这话说得好像今晚我就一定不能开张似的。”

他转身对着罗云说道,“表弟,再给我些银票,回去还你。”

罗云小声说道,“我身上所有的银子都……都拿出来给你啦……”

这还是他等下要办事的事务银呢,这会儿提前挪用了,必定是要挨父亲的骂的。

武宁侯世子略显尴尬,但很快不甘心烧红了他的眼,“那就打欠条好了。”

他冷哼,“我武宁侯府也是堂堂侯爵府,打出去的欠条不会不认,你怕什么?”

第137章 布局

楚娇笑眯眯地说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武宁侯世子的信誉,我怎么敢怀疑?”

她顿了顿,“只是再赌下去,我怕……不好收场呢……”

罗云趁势劝道,“表哥,楚二小姐说得对,小赌怡情。”

他干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今日就到这里吧?听说前面不远处的望远楼正在举办诗会,我们饭也吃过了,酒也喝饱了,不如去那边听听诗歌散散步?”

罗纤纤一听急了。

她精心布置的场面还没有出手呢,若是真叫二哥将人弄走了,那今日这一切岂不是都白做了?

也不顾旁人的眼神有何奇怪了,她连忙扯了扯二哥的衣袖,“便是不赌了,也可以在这里小坐一会儿。”

她讪讪地笑,“这里的茶水都是江南来的新茶,可好喝了呢。”

武宁侯世子顿时觉得一股憋屈。

楚娇且不提,就是自己的表弟表妹也都将他钉死在了棺材板上,认定他不能再翻身了。

这口口声声都是他赢不了的打算。

他难道真的就运气那么差?

分明乃是嫡长子,都已经被封了世子,却还不受到父亲的待见。

亲娘早逝,当家的侯夫人是继母,表面上对自己笑脸相迎,实则却只为了她自己的儿子考虑。

就连妻子,娶的也都是那种木头人一般规规矩矩的角色,莫说有趣,就连好看的皮囊都没有。

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姑母被贬为了美人,失掉了一条腿,以后也不可能再有翻身之日了。

有血缘之亲的二表哥却不思进取,完全没有想要夺嫡之心,让他想要帮忙都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可心意的女人,哪怕不曾与她温柔片刻,只听一个小曲便能让充满力量,可这样的潇潇却忽然之间消失不见,简直断送了他人生里唯一一点亮色。

武宁侯世子越想心中的不忿越大。

为什么他运气那么差,而偏偏有些人却蒙上天垂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这一刻,所有的命运不公都在武宁侯世子面前并肩摆着成为一股冒着黑气的洪流,而楚娇便是那只最恶的拦路虎。

他的眼神立刻“腾”得一下充满了火焰,“不,我不走。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们约定了要二十局,那就赌二十局。否则,我岂非成了失信小人?”

楚娇挑了挑眉。

若是武宁侯世子怂了,她可能会觉得对方还算识时务。

但这会儿还要冲着向前,那她只能说他傻了。

不过,傻是真傻,但也就显得不那么讨人厌了……

她笑了起来,“好吧,既然武宁侯世子还想要玩,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肖宇闻也觉得武宁侯世子颇有些悲壮,他好心好意提醒,“要是你不放心,咱们可以再换一次骰盅。”

武宁侯世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多事。”

说罢,他抬手道,“我手头没有现银了,若是再输,就只能写借条。”

楚娇笑笑,“输赢还未定呢,等到时候再说吧。”

武宁侯世子点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他的决绝让楚娇动了一下下的恻影之心。

楚娇心想,要不然,这一回让上天来决定?她先放下骰盅好了。

又是一番动作之后,楚娇先停止摇骰,也是她先开的盖子。

然而,武宁侯世子可能真的是倒霉到家了,居然还是没有赢……

差距还不小,三个骰子差了五点。

罗云已经崩不住了,连忙拦住了武宁侯世子,“大表哥,不能再赌了。”

他冲着妹妹喊道,“纤纤,你也快点来劝劝大表哥,他多喝了点酒,这会儿脑子都不清醒。”

如今恰好输了两万多两银子尚还能崩得住,这再往上翻,武宁侯府都要完了。

武宁侯府和他们家还不一样。

如今的侯夫人并不是大表哥的亲娘。

这事儿若是闹大了,大表哥可能要被舅舅活活打死吧?

不成的!

罗纤纤还在犹豫。

她耗费了那么多代价已经到了这里,若是一时心软让楚娇跑了,那岂不是所有的牺牲都是白白的?

正在这时,罗纤纤从敞开的窗户中看到不远处的大街上,来了两个不同凡响的身影。

一个高大至极,老远看就像是一尊阎罗,让人怕怕的。

另一个却俊美无俦,遥遥一看,像是九天仙子刚下凡尘,让人忍不住憧憬膜拜。

正是罗纤纤等了一个中午的六皇子和拓跋晖。

像是看到了救星,罗纤纤终于松了口气。

她笑着拦住了武宁侯世子的手臂,“表哥,不能再玩了。”

武宁侯世子眼中有着水光,“表妹,你也看不起我?”

罗纤纤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您想想若是潇潇姑娘回来了,您还想听她的曲子,不也得花钱?留这钱给潇潇姑娘多好,干嘛要便宜了楚娇?”

武宁侯世子有所意动,“这……”

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我要在玩最后一把,若是不成,那就回家。”

罗云求助似地望向楚娇。

实话说,中途叫停,确实是他们不要脸了。

但就算背上了不要脸输比起的名号,也比再这么下去要强。

楚娇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介意的,我早就说过可以停下来了。”

既然已经说定了,那最后一把就比得十分轻松。

武宁侯世子还是输了,连输十二把。

但比起接下来的八番,不论是武宁侯世子本人,还是罗云都觉得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两人反而害松了一口气。

楚娇也不拖泥带水,说停就停,拿了武宁侯世子按了手印的三万一千两银子的借条,高高兴兴地装进了兜里。

其实现在停下来刚刚好,赚个四万两银子,对武宁侯府来说,也不算小数目了。

但到底只是挖了一块肉,并未伤筋动骨,更要不了他们的命。

所以这笔帐,不会算到她楚娇的头上,而是全由着可怜兮兮的武宁侯世子吃进。

肖宇闻特别兴奋地围着楚娇转,“娇娇,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言下之意,这些银子里,怎么也得有他一份啊!

楚娇将借条扔了过去,“诺,收帐的事你去干,三万两银子给我,一千两是给如云的利息。”

肖宇闻怔了怔,“那我呢?我呢?”

楚娇笑了笑,“你呀?看我心情怎么样呗。”

话音刚落,只听街口忽然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死人啦!死人啦!”

第138章 好事

罗纤纤转头望窗外看去,“有一个人躺在路口。”

说是路口,其实就等于在这碧棠居的门前了。

那凄厉的叫声太过响亮,不一会儿就围拢了不少人,从二楼望过去,隐约能看到被人群包围着的中心,有四个人。

两个形状各异的男人,一个妇人,而躺在地上的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有热闹可看,没有比肖宇闻更加积极。

他目光里闪烁着的尽是雀跃之光,“大妹,娇娇,下面人多眼杂的,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呆会儿,我先去看看。”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下了楼,像只泥鳅,滑不溜秋。

罗纤纤见状,心中暗道不行。

当事人若是不到场,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呀?

她这样想着,便对着楚娇说道,“我瞧这苦主好似也是个姑娘,咱们下去看看情况,若是能有可以帮一把的,也方便些不是吗?”

楚娇当即便有些奇怪。

当日太后寿宴上罗纤纤的表现,可不像是个良善心软的女子。

怎么这会儿却那么积极?

她眼眸微动,当即说道,“这种事我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肖如云也道,“我哥哥已经下去看情况了,若有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们再搭手也不迟。”

不贸然出手,谋定而后动。

这才是京城贵女处事的常态。

要不然连具体的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就咋咋唬唬地要去帮忙,结果却反而帮了个倒忙,这又有什么意思。

果然,看到楚娇巍然不动,罗纤纤不仅有些生气,还更着急了。

她忍不住指着楚娇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穷苦百姓的生活就与你无关了吗?楚娇,你也太不知道人间疾苦了。”

楚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本来就不知道人间疾苦呀。”

她对着肖如云说道,“这茶水不错,我们叫店家再上一壶茶吧!”

罗纤纤气得不行。

但她确实也没有办法直截了当地推楚娇下去经历她设计好的场面。

罗云看妹妹突然之间变得那么急公好义,也是有些惊讶。

但女孩子善良一些总是好事,他也觉得妹妹有时处事太过霸道凉薄,她能有这等觉悟,他自是欣喜得很。

他连忙说道,“纤纤不急,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罗纤纤看了楚娇一眼,“那若是那躺在地上的姑娘需要帮忙怎么办?你们都是男人,搭不上手。”

罗云却指了指旁观者,“妹妹胡说什么呢,我看那边聚集了好几个老婆子,再说那姑娘旁边还有个妇人呢。”

他笑笑,“想来应该是那姑娘的母亲或者亲属。”

像当街喊冤这种事,京城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一半是确有其事,一半是讹诈。

这里不论是哪桩,总也先看过了再说,还没有那么早就下定义的。

再说了,虽然那妇人口中喊着“死人啦”,但躺在地上那名女子却分明还在动,应该性命是无虞了。

罗纤纤不过只是找个借口,却没料到被自己的哥哥亲口揭穿,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很难过,更加懊恼。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设计,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忽略了最关键的人一关,那就是要害的人不上钩啊!

窈娘是个机灵的,正主不来,应该这场闹剧很快就散了。

只可惜她为了这场白白请了一次客,还枉费了大表哥赌输了那么多银子。

若是叫母亲知晓,她又没有听话自己擅自做下此事,恐怕不能好过……

就在罗纤纤心中万念俱灰之时,楚娇忽然站了起来,“坐着也是坐着,如云,不如我们还是先下去看看吧。”

看看那罗纤纤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罗纤纤的狂喜表现得很明显。

明显到,就连肖如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罗云却还是很高兴,“既然如此,我护送你们三位一块儿下去吧,免得被人冲撞。”

他心里颇有些欣慰,觉得是妹妹的善良感动了楚二小姐的铁石心肠……

肖如云拉了拉楚娇的手臂。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在宫里的时候……”

罗纤纤曾经害过她们。

对于曾经被蛇咬过一次的人来说,这条蛇只要扭一扭屁股,她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尤其是罗纤纤并不是一条高明的毒蛇。

她担心有诈。

楚娇轻轻捏了捏肖如云的手掌,“没事儿,我看到六皇子了。”

虽然她心里对六皇子仍旧存有芥蒂。

但不得不说,六皇子这个人还是相当睿智有远见的。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有六皇子在,他就算不便帮她,至少也不会帮着别人害她。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选择明知有危险,而正面迎战。

因为,这次躲过了罗纤纤的阴谋,那还会有下一次。

比起未知的处境,她还不如先在安全的环境内将那些阴谋一个个击破。

一行人刚下楼,肖宇闻就已经将打听来的情况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个妇人是从外地来京城找男人的,男人没找着,女儿却被人下了药,如今盘缠都看病花完了,女儿也差不多要没气了。你说可怜不可怜?”

楚娇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妇人,“手上的缠花金戒指还没有摘呢,大概是留着要给女儿买一口薄棺的,倒是真可怜。”

她顿了顿,“呀,这么久了,该有人给请大夫了吧?”

肖宇闻瞅了楚娇一眼,“你倒是知道套路。”

他压低声音说道,“这妇人运气真好,一出来闹就遇到了六皇子,六皇子差人去请大夫来了。”

楚娇点点头,“这女儿病得这么严重,就算是死了,也是她的命。但若是有机会活下来,那倒是造化。”

她转头对着罗纤纤说道,“好了,既然已经这么完美地解决了,我们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吧!”

罗纤纤连忙说道,“楚二小姐刚才不是赢了我表哥好多银子吗?”

她指了指那哭成了泪人的妇人,“若是能有你资助一二,那姑娘的病说不定就能治好呢……”

楚娇一脸奇怪地望着她,“咦,现在做好事都不拿自己的银子出来了吗?”

第139章 不巧

罗纤纤脸色都快要变了。

她这设计了一个多么完美的偶遇场面。

出身高贵的夏国贵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慷慨解囊帮助落难的母女,她的善良被锦国元帅看在眼中,从此记在了心里。

听说等到锦国和谈的使节团来了之后,会开一次国宴,邀请所有适龄的贵族之女前往。

然后锦国方面会从中提出几个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递交给陛下。

陛下再从中权衡利弊,抉出最后人选。

也就是说这次和亲,是双方的一个博弈,名单最后花落谁家,是拓跋晖和陛下之间的角力。

而她所做的不多,只是让拓跋晖记住楚娇。

试想,在这些陌生的名字和脸蛋之间,挑选自己熟悉和认识的那个,是人之常情吧?

罗纤纤知道,自己的算计称不上什么算计,成功的概率不高,白做一场功夫反而占了大多数。

但比起将所有的希望都交给母亲和舅父,从朝局影响结果,她只是想自己亲手做点什么。

这样……才好像是亲自报了仇……

毕竟,楚娇只是和了一次亲,但她却再也不能去慕兰书院了呢!

窈娘为此还特地服了一点轻微的毒药。

虽说备好了解药,对身子是无妨的,但中毒的痛苦却让人椎心蚀骨。

这番牺牲,全是为了成就楚娇的好名声。

而楚娇倒好,居然吝啬得像一只没有毛的铁公鸡,区区几两银子都不肯出。

六皇子请来的大夫不多久之后到了,看过之后说道,“这位大姐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彷佛是有些食物中毒了。”

他顿了顿,“这不对呀!食物中毒不难判断,怎么会花光了身上的银子也看不好病?”

肖宇闻立刻问道,“说,是哪家不负责任的医馆骗你的钱,大爷我帮你要回来!”

那妇人愣了一下,“这……只是遇到了走街窜巷的郎中,我想我大概是遇到骗子了。”

她泪眼婆娑地问大夫,“这病可以治吗?”

大夫点头,“当然啦,食物中毒,又不严重。催吐便可。”

他对着六皇子说道,“要不然将这位大姐抬到我那医馆去吧,这里大街上人来人往,又是在人家酒楼前面,聚那么多人不好。”

六皇子一抬手,立刻就有人将中毒的姑娘抬了走。

那妇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忍不住抬眼去看罗纤纤。

罗纤纤也怕人都走光了,她后面不好发挥。

这样想着,她立刻就喊了起来,“这位大妈,莫要担忧诊金的事儿。这位是镇国将军府的楚二小姐,她愿意出二十两银子给你女儿治病。”

果然,她话音还未落下,六皇子和拓跋晖的目光就齐齐地望向了楚娇。

楚娇不尴尬,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差不多已经搞明白了罗纤纤在搞什么鬼。

虽然这种设计对她来说连根皮毛都擦不伤,但到底也是被算计了一回,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

她笑了起来,“这位罗纤纤小姐,乃是广平伯的女儿,她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给方才那位小姐治病。”

此话一喊出去,围观的人群立刻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没想到现在的贵族小姐都那么慈善有爱心。”

“是啊是啊,楚二小姐我是听说过的,据说任性妄为得很,没想到却是如此忧心百姓疾苦。”

“广平伯家的这位小姐也是慈悲心肠,五十两银子呢,够我们家三年的饭钱。”

京城的百姓就是如此可爱,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嫉妒不甘的,所有人都在真心实意地为那对母女感到高兴,为两位小姐的善举感到自豪。

罗纤纤被架在上面已经没法下来。

她自己说出去的话,根本没法赖账。

几乎是忍着心头滴血的痛苦,她将七十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楚娇,“娇娇,你去交给那位妇人吧!”

这种出风头的事,楚娇没什么不愿意做的。

再说了,罗纤纤出了那么多钱,让她高兴一下哄哄她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楚娇亲自将银票递到了妇人的手中。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对,将银票拿了回来,交给了还没来得及走的大夫。

“大夫,这银票暂且先交给你,若是治那位大姑娘的病不够,可以再到我镇国将军府来取。但……”

楚娇话锋一转,“但若是病治好了,钱没有花完,倒也不必将银子还给她们。”

她顿了顿,大声说道,“我提议,若是这笔钱还有结余,便放在医馆,若有其他的贫苦病人求诊,可以用这部分钱来治病救人。如何?”

这笔钱捐出来了原本就是为了治病。

难道病治好了,钱还要拿回去吗?

这岂不是算在利用别人的好意思赚钱了?

所以,病好了,钱得留下,继续惠及下一个需要的病患。

这处置让周围百姓都更感动了!

甚至有好几个流浪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闻言都热泪盈眶地鼓掌,“楚二小姐太够意思了!”

罗纤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七十两银子分明都是她的,但这会儿却好像让楚娇抢走了她所有的风采。

这也就罢了。

她原本就是希望楚娇出风头,好让拓跋晖记住。

让她心碎的是,她原本还望着一个口袋出一个口袋进,能从窈娘那里弄回来一部分呢,结果这也泡汤了。

这个楚娇,一定是故意的!

尽管是广平伯府得宠的嫡出小姐,但每个月的例银也不过就二三十两。

今日罗纤纤请了楚娇他们吃饭,刚才又出了七十两银子,今日的花销已经是她积攒半年才能攒出来的了。

肉痛!

还好,拓跋晖的眼神给了她希望。

拓跋晖饶有兴味地望向楚娇,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目光却注视着她许久。

罗纤纤心中一跳,这,是有戏吗?

只要能将楚娇打发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回京城,那么这点钱就算是割肉她也愿意出的。

一场闹剧很快散了。

六皇子笑着对拓跋晖说,“倒让大元帅看笑话了,来,我们这就上去用膳。”

他看了一眼楚娇,“表妹也来吧!”

楚娇毫无淑女形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打了一个无拘无束的饱嗝,“表哥,真是不巧,我吃饱了呢!”



第140章 偏门

六皇子笑着摆了摆手,“那你早些回去陪永安姑母吧!”

上官曜如今记在景泰宫名下,永安县主怀了身孕一事六皇子一早就知道了。

后来太后娘娘知晓,高兴地叫大太监送了两车的赏赐去镇国将军府,让皇城那些个人到中年的夫人们好生羡慕。

楚家情况特殊,永安县主又是高龄孕妇,是以被当成珍稀神兽般看待。

楚娇点点头,“嗯,正要回家呢。”

她先行离开,楚妍和肖如云紧跟其后。

倒是肖宇闻吊儿郎当地和六皇子打了个招呼才走。

六皇子的目光在肖宇闻放荡不羁的背影上停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居然有几分苦涩。

那日在太后宫中无意中听大长公主提起,说娇娇与这肖二有几分情投意合,两家正在商量着如何办事呢。

肖二吗?

原来她竟喜欢那个模样的?

心中是一阵挥之不去的失落和难过……

拓跋晖低沉的嗓音响起,“六皇子?”

六皇子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大元帅,请!”

楚娇没花一文钱美美地带着小胖妍享受了一顿,就很开心了。

没想到后来武宁侯世子居然还送上门来让她豪斩了一把,一下子就又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

四万两呢!

按着她的零花钱来,可不就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吗?

但逮着个失去了理智的傻子,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轻轻松松入账。

至于后来罗纤纤偷鸡不成蚀把米,花了银子给她做了好名声这种事,她都懒得高兴。

好名声?有什么意思?能吃吗?

到了分别的路口,楚娇将欠条掏了出来,“肖二,这件事你能办成吗?”

毕竟是要去人家武宁侯的府上讨债的,这笔账,若是肖二过去,武宁侯说不定还不认。

肖二却道,“我办不成?难道你办得成?”

他嘿嘿一笑,“你就放放心心把欠条给我,我负责将那笔银子一分钱不少得给你要回来。”

都说他肖二不成器,但不成器也有不成器的办法呀。

武宁侯府还想要在京城立足,武宁侯还想要在朝堂上混,这笔钱,他就得一个子儿不差地还出来。

楚娇笑嘻嘻说道,“我只要三万两银子就够了。那余下的一千两,是给你妹妹的利息。”

她拍了拍震惊地有些目瞪口呆的肖如云,“跟着我混,不赖吧?”

肖如云恍如还在梦中,“一千两,都是给我的?”

乖乖,她只是借了二十两罢了,居然得到了五十倍的利息,关键是这才小半柱香的功夫而已。

她一个月的月例也就二十两,这一下子算是暴富了?

肖宇闻苦着脸说道,“大妹,咱们两个一人一半吧!”

他蹭过来,“你说你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平时也不出门,要那么多银子干嘛?还是给哥一半帮你花着好。”

肖如云终于醒过神来,翻了翻白眼说道,“二哥你想的是不是也太美了?”

她顿了顿,“我是不大出门,这么多银子也确实一时半会儿花不掉,但我难道就不能存起来慢慢花吗?”

肖宇闻还想说什么,却被楚娇打断了。

楚娇笑着说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我说了那一千两是给你妹妹的。”

肖宇闻立刻不吵了,“听,听听听,你是姑奶奶,你说什么我都听。”

果然便绝口不再提。

肖如云一时觉得奇了,像癞皮狗一样的二哥,面对楚二小姐时却是如此服帖,让人不由得感慨爱情的美好啊!

她美滋滋地想,若是以后她也能找到一个这么听话的相公,那该多好!

若是肖宇闻知道大妹是这样想的,恐怕要吐血而亡。

他听话是因为这么美好的理由吗?

当然不是!

他听话是因为楚娇的目光因为开始发射像冰刀一样的眼神了!

一想到这位楚二小姐的各种手段,他心里害怕啊。

那位被猪吃了的三皇子且不去说,就提这个冤大头武宁侯世子,这才多久哪,就输了她五万两银子还要多了。

还有宫里头的七公主啊,这位罗小姐啊,反正目力所及之内,所有对她不友好的人都倒了霉。

别人看不出来是蠢,他可是经历了一些事情的,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猪头三了。

就连昔日恶名昭昭凶名在外的禁卫军统领贺子农在楚二小姐面前都成了软萌小绵羊,何况是他呢!

他能不乖乖听话吗?

楚娇揣着银子回了家,先是给小胖妍涨了月钱。

一来是为了堵住小胖妍的嘴,让她别咋咋唬唬,到时候吓到了永安县主没什么,吓到了还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可就不好了。

二来嘛,也是因为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小姑娘们之间出门玩耍也该时不时做个东,在闺蜜之中也不失了面子。

她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子交给了小胖妍,“你别看这些钱来得容易,但却都是偏门,也有捞得到的,也有捞不到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比如武宁侯世子你看到了?”

楚妍连连点头,“他输得可太惨了!”

楚娇说道,“所以这捞偏门是靠不住的,今日你姐姐我运气好,赢了这许多,那若是那日赌运欠佳,那输的人是不是我了?”

她拍了拍小胖妍的肩膀,“所以,你可千万别学我。这些钱呢,也省着点花,说不定啥时候,你姐姐我破产了呢!”

楚妍倒是认真地点头,“捞偏门不好,我不会这样的,姐姐你以后也……戒了吧!”

她一脸担忧地望着楚娇,“我和小姐妹们问过了,二伯母给的零花钱不算少,只要不老去那种奢侈的地方,还是很宽裕的。最多……最多……你若是需要用钱了,我就把我攒的钱也给你!”

虽然那三瓜两枣的零花钱楚娇压根看不上,那小胖妍的认真却让她感动坏了。

她忍不住抱了抱妹妹,“嗯,以后若不是别人主动挑衅,我不这样捞偏门了。”

眼看着锦国的使节团就要来了,等那帮人回去,自家的祖父和叔父都该回来了。

将士虽然保家卫国,但若是和平年代,共享几年的天伦总是有的。

她也想趁着这机会,好好地和家人相处呢……



第141章 敲锣

武宁侯世子输给了楚娇四万两银子,这件事太大瞒不住。

罗云自然一回家就禀明父母。

广平伯原本和武宁侯这个大舅子不怎么合拍。

再加上宫里的贤妃出了事,他一直都让自己的夫人远着一些娘家人,以免将来有什么事,他们好好的广平伯府被连累了。

是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广平伯只是轻蔑一笑,“四万两罢了,你舅父有的是钱。”

武宁侯负责外邦事务,自从锦国和谈的消息传出后,就不断有想要通关系的西域商人找过去。

私底下不知道吞了多少的好处,朝中别人不知道,但他广平伯却是知道的。

四万两银子,对于任何一个公侯府邸来说都不是小数目,甚至可以伤筋动骨,但对武宁侯却未必了。

谁知道这些日子他贪墨了多少!

也正是如此,广平伯才觉得和这么一个亲家绑着太危险了,心里无比焦急地想要找个机会和武宁侯府决裂。

然而,自己的夫人依恋娘家,始终都不愿意下这个决心。

就连小辈们也来往亲密,世子倒还精明些,这老二却是实诚,舅父家的表哥们一喊他就去。

真让人头疼。

广平伯思来想去,觉得这次也是个教育的好机会。

他便对罗云说道,“云儿啊,论理你们表兄弟感情好,父亲应该高兴才对。但你看,你大表哥这样子实在是有些过了……他乃是世子,将来要承继爵位,却这么易怒挑事,这不行啊!”

罗云也是很震惊的,“我也没有想到大表哥会……孩儿拦不住。”

广平伯趁机教育,“你大表哥主动挑衅要和人家赌钱,这也就是输了,若当真赢了钱,你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吗?”

他摇摇头,“楚二小姐不过是个年轻轻的姑娘家,你大表哥却已经成家,也是赌场里的常客,他就算赢了钱,也是十足十地欺负人。镇国将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到时候,欺负了他家姑娘的人,能有好日子过吗?”

武宁侯府有什么?

有几分希望的三皇子没了。

二皇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闭门不出,莫说是母家了,就是自己的亲娘也没有再见过面了。

贤妃降为了美人,还断了一条腿,彻底失了宠爱,可谓是一分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这么的,还想要欺负楚家的人,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

罗云听父亲这么一分析,心里顿时有些凉凉的。

他虽然实诚,但其实也看出来了,今日想要欺负楚二小姐的是自己的妹妹纤纤……

而大表哥,一开始的目标显然是荆国公家的肖二。

但这话,他岂能现在说给父亲听?那纤纤肯定是要被禁足的了。

这边,广平伯仍在滔滔不绝教导着自己的儿子如何看透局势,努力想要让罗云自己醒悟和武宁侯家那些不成器的人断绝来往。

那边,广平伯夫人知晓了此事也十分生气,拽着一个茶杯就往地上扔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千叮嘱万嘱咐,让罗纤纤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没想到这丫头却还是私下行动。

四万两银子呢,又不是四百两四千两!

这让她该如何在兄嫂面前自处?

兄长倒也罢了,嫂嫂可不是大侄子的亲娘,这一下子割了那么大一块肉,不闹一番是不可能的了。

罗纤纤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母亲,我也没有料到大表哥会主动提出要和楚娇赌钱……”

她甚至都没有想到楚娇真的亲自下场和大表哥对赌了。

一个女孩子,这么不走寻常路,也难怪她总是摸不准对方的七寸打不准。

广平伯夫人气也生了,东西也扔了,看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到底心有不忍。

她叹口气,“你起来吧,再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一点都不要漏过。”

等到听完,广平伯夫人倒是松了口气。

她顿了顿说道,“虽然今日的代价太大了一些,但好歹你也没有做白功,听起来那位拓跋大元帅好像对楚娇有点印象了。”

罗纤纤见母亲脸上的怒色褪去,连忙说道,“对对对!母亲,只要能将楚娇打发地远远的,这点代价并不算多。”

虽然四万两银子很多,但又不是广平伯府掏的钱。

也顶多舅母要闹一番罢了,但舅母再闹,左右也不会闹到她们广平伯府来。

再说了,当时是大表哥自己提出来要赌钱的,她和哥哥根本就拦不住。

这也怪不得他们兄妹吧?

最后连碧棠居的酒菜钱都是她结的呢!已经够对得起大表哥了。

广平伯夫人说道,“我去见一趟你舅舅,顺便在他面前吹吹风。他如今在那些西域人里很有威严,那什么拓跋晖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她忽然冷笑起来,“宫里德妃娘娘处,我也会想法子去见一见。我就不信,她就那么冷静,一点也不心疼小七。”

罗纤纤伏在母亲膝上,柔声说道,“母亲,女儿就任性这么一次,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以后,母亲说什么,女儿都照做,女儿什么都听您的!”

过了两日,肖宇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真的将三万两银子的银票给楚娇送了过来。

因为数目巨大,他亲自送上门。

楚娇万分满意地看着一大匣子面额两百两的银票,嗅了嗅,嗯,银子的味道真香!

她大大方方地取出十张,“诺,给你!”

肖宇闻简直惊呆了,“什么?”

楚娇奇怪地看着他,“给你的辛苦费呀,要不要?不要我收回了。”

肖宇闻这才醒悟过来,立刻将银票拿了过去紧紧地捂在了怀中,“要要要,当然要,傻子才不要呢!”

但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但你为什么要给我银子呢?”

楚娇笑嘻嘻说道,“你给我办成了这么大的事,一定很不容易吧?给你点辛苦钱怎么了?”

她顿了顿,“跟着我混,我有肉吃,你就有汤喝。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肖宇闻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跟着你混喝汤嘛!我喜欢!”

他笑了起来,“其实我要回这银子,也没有那么困难,就是支了口锣,在武宁侯府门前敲了几下……。”

第142章 名单

楚娇怔了怔,顿觉肖宇闻这个小弟收得极妙。

他是身份尊贵的荆国公府公子,素来顽劣不堪名声在外,武宁侯又不能真的和他计较。

可偏又不能容着他在府门前敲锣打鼓将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可不得赶紧将钱结清了送走这尊瘟神吗?

果然,肖宇闻嘿嘿一笑,“我这锣才打了两下,嚷嚷了一嗓子,就被武宁侯请了进去。我借条那么一亮,老头脸黑如墨,却也还是乖乖地将银子取了出来。”

他忽然有些遗憾的样子,“这么爽快,看来武宁侯真是只肥羊,早知道当时就该实打实将那二十局比到底!”

那岂不是发大财了?

楚娇拿手拍了一下肖宇闻的脑袋,“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正因为那银子不伤根本,所以你才能安安生生拿到钱。若真的要武宁侯倾家荡产了,你以为你还有命拿这银子?”

真要逼急了武宁侯,他拿自己的不孝子和肖宇闻一命抵一命保全家族,那也是划算的。

肖宇闻“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娇娇,那我们下一笔……”

这钱还刚拿到手,他已经畅销未来了。

楚娇忍不住淬了他一口,“没有下一笔,姑奶奶暂时不缺钱。”

这时,永安县主的侍女前来传话,“县主听说肖二公子来了,想见一见,顺便留个午饭。”

肖宇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按说,我来这里,是该先拜见一下县主的。”

他顿了顿,“听说楚二老爷向太后娘娘求了一个宫里擅做孕妇菜的御厨来家,那午膳是不是能尝一下御厨的手艺?”

每回进宫,他从不迷恋那些花红柳绿富丽堂皇,就羡慕宫里有那做菜如神技的御厨。

楚娇上上下下打量肖宇闻,“孕妇菜你也喜欢吃?”

她摇摇头,“罢了罢了,你喜欢吃就跟上吧,定能叫你如意。”

永安县主有些发愁地瞅着肖宇闻,“你来找娇娇呀?”

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晒多了,好像又黑了一些。

黑就罢了,左右也黑不过上官太医去。

但人家上官太医黑是黑,好歹五官端正,剑眉星目朗朗乾坤鼻,模样周正得很。

这肖二就……越黑越丑了……

也不知道娇娇看上了他什么,见天厮混在一起,真让人发愁。

肖宇闻傻呵呵笑,露出宽大的两排大白牙,“回县主的话,是呢。”

他挠了挠头,“我母亲让我来镇国将军府时,一定要拜见一下县主,问问您身子如何,她心里记挂得很呢。”

永安县主忍不住背过去呵呵一下。

都是话说得好听,来了那么久,要不是她派人去请,也没见这小子主动过来看望呀。

可见这都是随了他的亲娘。

说得记挂得很的样子,但也没有见她真的上门来探望呀!

县主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再加上看那肖二实在是有些丑得令人发指了,她怕多看几眼要影响肚皮里未出生的孩儿的审美水平,于是便当机立断,挥了挥手,“我有些困倦了,你们先去馐福厅吧。”

侍女在一旁说道,“县主,上官太医来了。”

太医既来了,肖宇闻便更不能久留了。

他躬身道了辞,便拉着楚娇要去吃饭。

正进门的上官曜恰好瞧见了这一幕,心中微微有些发酸。

最近京城里的这些传闻他也都有所耳闻,尤其是他如今在景泰宫当差,景泰宫这边对楚二小姐的行踪相当留意,所以,他便也知道楚娇和肖二公子有意要联姻之事。

心中那刚开出了小骨朵的青涩爱意才刚待迎风怒放,猛然来了一场暴风雨,一下子就被打得凋零破碎。

而他偏偏连伤感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什么人啊,有什么脸去难过……

楚娇看到上官曜,仍旧是热情十足地跟他打招呼。

以往的上官曜也能微笑回应,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他紧闭朱唇,收敛笑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擦身而过。

楚娇向来是很敏感的,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是在闹别扭吗?

为什么?

难道是……吃醋了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楚娇反而不着急了。

她笑着对肖宇闻说道,“肖二哥哥,这边请,你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吩咐人去做去。”

语言温柔,颇有娇娆缠绵之意。

果然,上官曜的背影窒了一下。

楚娇的笑容便更深了,原来,果真是吃醋了呢。

她就好像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人,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慢慢放下鱼线,线上也没有绑上鱼饵。

大概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可以钓上大鱼,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就是在这么潜移默化之中,慢慢地慢慢地,这条大鱼就习惯了没有饵的鱼线,终于一口咬下来了。

上官曜上钩了,那意味着她便可以趁着他每日都来镇国将军府给母亲看诊的时间继续培养感情了。

真是太好了。

肖宇闻和楚娇相处久了,知道她忽然撒起娇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这种认知让他后背都有些发凉了。

不敢久留,他只是加快了脚步,卯足了劲冲向了馐福厅。

嗯,这种情况下他需要御厨的好手艺压惊!

御书房内,陛下听着金刀护卫统领说着近日京城内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

说到武宁侯世子输给了楚二小姐四万两银子一事时,陛下抬头问道,“哦?”

金刀护卫统领也是对此事很八卦的样子,将他了解到的实情一一说出,“那楚二小姐的手气实在是太好了,从头赢到尾,若不是后来广平伯家的二公子哀求,一路赌下去的话,武宁侯此次怕是要倾家荡产。”

陛下目光一深,“那丫头的运气确实一直都好,好得都有些妖孽了啊……”

金刀护卫统领怔了怔,“陛下您的意思是?”

陛下收回了犀利目光,笑着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金刀护卫统领定睛一看,吸了一口冷气,“拓跋大元帅的和亲名单?”

陛下淡淡说道,“原本我给的名单里,可并没有加上楚娇。”

楚家和拓跋家有仇。

两家彼此都在对方的手上陨灭过人命。

楚家人丁不兴旺。

安阳大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女,楚娇是她暂时唯一的后人。

太后娘娘格外疼爱楚娇。

这些都是陛下没有将楚娇列入和亲名单的原因。

但此刻,楚娇的名字却赫然在列,那是拓跋晖主动向他请求加上的……



第143章 再议

若是以往,陛下定然是会按下楚娇的名字。

拓跋晖虽然提出了请求,但主动权仍旧在他,他身为战胜国的夏国皇帝,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

但现在……

楚娇的运气好到近乎极妖的地步了,这便让人心生不安。

尤其是,连陛下都没有真正梦见过的观音大士,居然给她托梦了治好太后的良方。

这让陛下庆幸之余,产生了深深的嫉妒。

这丫头……和亲去锦国倒也是不错的呢。

只不过,大长公主和太后娘娘那边想来是有些闹腾了。

难办啊!

陛下抚摸着太阳穴,有些头疼,“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下去吧。”

金刀护卫统领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的面容也有些疲倦的模样,他推开门对着陛下说道,“父皇,您又头疼了吗?”

陛下看到了心爱的儿子,笑了起来,“勋儿来了?我没事。”

六皇子忙道,“父皇千万要保重龙体。”

陛下摆了摆手,“锦国使节团很快就要到了,最近国务繁忙,我只是有些累了罢了。”

他顿了顿,“再说,你大哥他的身子又……我记挂着他,也难免有些忧思过虑了。”

按照常理,太子的病情夏天是最稳定的,随着天气转凉,越到了冬天,他就越难捱。

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天还正热着呢,连立秋都未到,太子就已经病倒了。

整个皇宫里的御医都看过了,原来的方子无法维继,便只能加大药量,然而,却还是束手无策。

连秦首座都说,太子恐怕熬不过今冬了。

这是捧在手掌心上小心翼翼集举国之力呵护长大的儿子。

哪怕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能多活一天就好一天,这是一个老父亲最卑微不过的梦想。

没想到,这梦想可能也很快就要打碎了。

陛下心里难受得很,身体自然也就出了状况。

六皇子轻轻捏了捏陛下的肩膀,“父皇只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子便就好的。儿子斗胆请求父皇多将些事务交给我来做,儿臣想要替父皇分忧。”

尽管有些事从未明说过,但他一早就知道帝国的重担迟早是要到他的身上的。

要不然,父皇怎么会从他刚记事起就给他安排最好的老师学习治国安邦之道?

待他长大成人,又立刻给了他最核心最机密的金刀护卫的管理权,让他接触政务。

六皇子觉得,如今是可以替父皇分忧的时候了!

陛下颇为欣慰,“嗯,你也长大了,这夏国的江山是时候该多担待着一点了。”

他顿了顿,“对了,拓跋晖提出的和亲名单你看到了吗?这事儿有些为难,你帮我想想看,该如何说服太后和安阳大长公主。”

六皇子一愣,“什么名单?”

陛下指了指桌案上的名单,“拓跋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楚娇表妹,他亲自请求我将娇娇写上名单。”

他叹口气,“看来,他心中已有属意的人选,恐怕不会再有别的变数了。”

六皇子的脸色勃然大变,“这不行!”

陛下皱了皱眉,“怎么不行?”

六皇子深呼了一口气,“楚家大伯是被拓跋晖亲手杀死的,他们两家有深仇大恨。”

他当然不能告诉陛下,楚娇是他自己心里喜欢的女子,这件事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论如何都要将楚娇留下来。

和亲,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哪怕她真的仅仅只是他的表妹,他也不忍心的。

陛下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又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他摇了摇头,“不仅你我,拓跋晖自然也想到了。他执意要迎娶楚娇,必定是权衡过利弊下定了决心的,恐怕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动摇。”

既然是要修两国之好,彼此都要拿出诚意。

他是可以拒绝,但若能顺应,岂不是更好?

六皇子猛烈地摇头,“不,这样的话大长公主是不会答应的,太后娘娘也绝对不依。”

他眉头紧皱,“还有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若是回来知道了他的孙女被送去了锦国和亲,岂不是要凉了忠臣的心?楚家是不会答应的!”

陛下无奈地笑,“所以我才让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确实不能让忠臣寒心,也不能违逆了太后娘娘的心意,可他就是想要满足一下拓跋晖的心愿,那能怎么办呢?

六皇子敏锐地察觉到,父皇似乎是铁了心要将楚娇送走了。

这是为什么呢?

在不久之前,父皇还是对娇娇表妹赞许有加的,这半年来,赏赐也没有少送入娇娇手中。

他目光微动,猛然想到了楚娇和武宁侯世子的对赌。

难道是因为娇娇的运气太好了吗?

陛下在御书房来回踱步,“锦国的使节团已经到了衮州,再有五六日就到京城了,这五六日间,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法呢?”

他叹口气,“拓跋晖此人非池中物,他若是执意想要得到楚娇,恐怕……”

锦国皇室的那点破事,他平素也常八卦来听。

所以陛下知道,拓跋晖在锦国的地位,以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若是拓跋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取代锦国皇帝成为锦国之主。

以他的能力,一旦名正言顺当家作主了,随时都可以撕毁条约,重新挑起与夏国的战争。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法子让楚娇自己同意和亲。

这样,既可以应付了拓跋晖,又能不得罪楚家……

大长公主和太后娘娘那边,也算是有了交代。

六皇子的脸上阴晴变换,忽然他低声说道,“父皇,楚娇乃是一个有福之人,她的运气之好,传闻天下。”

他顿了顿,“若是我们夏国将有大福之女送给了锦国,那万一因此影响到了我夏国之国运,那岂不是……”

话音还未落,他紧接着说道,“拓跋晖才刚来夏国不久,与楚娇也不过遥遥见过一两次,他如此迫切地想要楚娇和亲,难说是不是因为听说了她福气之名。”

陛下一听,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摸了摸自己长长的油光闪亮的胡须,“这事,再议吧!”

第144章 议嫁

六皇子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就立刻去了一趟镇国将军府。

这一路上,他的内心是痛苦和矛盾交织着的。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对楚娇的好感,可能已经超过了表兄妹之间的感情。

要不然,那些酸涩惆怅又都是什么?

但理智却又告诉他,他和楚娇不会有结果。

楚娉虽然香消玉殒,但却仍旧是他的前未婚妻。

楚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怎么可能接二连三非要嫁给他赵勋?

再说,父皇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动了要将楚娇送去锦国和亲的念头,这时候,他若是提出自己想要娶楚娇,只会让父皇更觉得她妖孽不可留。

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楚娇真的被嫁去锦国。

莫说锦国皇室如今的局面扑朔迷离,就算一片和睦,那么山高水长的地方呢,一去恐怕一辈子都不得回返了。

想到从前的和亲公主都是在如花一般的年龄就早早凋谢的命运,六皇子的心便是一片不忍。

六皇子委婉地对永安县主说明来意,“姑母,这事儿虽然还未曾定下,但您还是得留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上官曜正在一旁替永安县主看诊。

上官曜黑如炭炉的脸上显出一片迷茫之色。

什么?

那个身上大老远就散发着血腥之气的拓跋大元帅,想要楚二小姐去和亲?

可是楚二小姐不是肖二公子情投意合,彼此有意结成天作之合吗?

那怎么能行!

他虽然看到楚二小姐和肖二公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心里闷得慌,但只要她幸福,他总也是满足的。

但和亲这种事,一看就是被迫无奈的,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然而,连六皇子都束手无策的事,他一个卑微的新晋小太医又能做得了什么?

顶多……顶多到时候他跟永安县主请求跟着楚二小姐陪嫁去锦国吧!

异邦他乡,最容易水土不服了,有他在,至少能保她安稳无虞地活着。

比起六皇子的担忧,永安县主却镇定许多。

她思忖片刻说道,“这个消息还未流出,等到锦国使节团入城,我们尚有五六日的功夫可以应对。”

六皇子怔了怔,“姑母的意思是?”

永安县主平时是有些咋呼,但遇到大事时,却很有自己的主见,沉稳得很。

她抿了抿唇说道,“你刚才说使节团已经到了衮州?我想,不露痕迹地拦他们一两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样我们就有七八日的功夫准备了。”

六皇子张了张口,“姑母打算怎么做?”

永安县主看了他一眼,“我家娇娇和肖家肖二原本就在议亲,趁着这几日我们两家将事情定下来不就好了吗?”

她气定神闲,“我想锦国的拓跋大元帅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求娶一位已经定亲了的贵女吧?”

若是这样,便是打了大夏国的脸面。

照县主的想法,拓跋晖要真的狗胆包天也是好的,那就可以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将锦国的使节团和这个什么拓跋大元帅扣留京城,一刀断下,干净利落。

失去了战胜和一部分朝臣的锦国,就如同脆弱的棉絮,哪还有什么还击之力。

到时候,自家的老公公便可一举将锦国歼灭了。

这样反而还简单些。

当然,永安县主没好意思让六皇子知道她的“雄才大略”,孩子太清秀,怕吓坏了他。

六皇子心中有些失落,还有些淡淡的忧伤。

那股若有似无的惆怅贯穿了他的胸口,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似乎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目光微动,好半晌才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只要她能平安留在京城,安稳度过一生,那就好了。

县主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位男子都暗暗地爱慕自己的女儿,但他们又都如此“温良恭俭让”,都是那种只要娇娇能幸福,他就默默地祝福的类型。

若她知道,一定会连翻几个白眼,“这帮小兔崽子真是没种,想老娘当初看上了楚二,那可是舍我其谁地上了,哪那么磨叽……”

婚姻大事,到底还是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一下的。

楚家人口到底稀少,长房的大伯母周氏一直都在小祠堂住着,虽然也请上官曜给她诊治过了,但进展不大。

上官曜说,周大夫人身体没有什么毛病,她这就是心病。

病人自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清醒,便是再好的医术也是枉然。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好吃好喝仔细地伺候着算了,毕竟周氏若是真的醒来,知道丈夫死了,儿子失踪,如今女儿也不在了,恐怕受到的打击更大。

于是,到了吃晚膳的时候,馐福厅内,一家四口齐聚一堂。

永安县主将六皇子来意和盘托出,然后说道,“荆国公夫人早有此意,两家人只要在最近几日内将亲事定下,那娇娇便万物可能会被送去锦国。”

楚二老爷向来温柔的脸上也现出恼意,“我楚家的女儿,绝不嫁给拓跋晖。”

他是臣子,不敢质疑君王。

但不得不说,若是陛下真有此想法,那真的要让他寒心。

楚家世代忠良,他的几位叔父大哥都为国捐躯死在了战场上。

拓跋晖正是亲手杀死了他大哥的凶手。

即便为了国与国之间的体面,他不能对拓跋晖报仇雪恨,但也万万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杀兄仇人啊!

楚二老爷拍了拍桌子,“我今晚就去荆国公府上,我就是跪下来求老肖,也要将这桩婚事定下。”

楚妍眼泪婆娑地拉住了楚娇的手臂,“我不要姐姐去和亲!”

她和楚娇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再加上楚娉一走,诺大个镇国将军府,就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

若是姐姐离开了夏国,那她该是何等孤单寂寞冷?

不,绝不能!

楚娇等他们三人都说完了,这才盈盈笑了起来,“我说,我要嫁给谁,是不是得先问问我的意见?”

她摇了摇头,“我和肖二哥之间,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不愿意嫁给他,他若是听说要娶我,定然吓得连家都不肯回了,你们信不信?”

第145章 大哥

永安县主被楚娇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顿时有些生气,站起来一把拎起了楚娇的耳朵,“死丫头,你在给我胡说八道什么?你不喜欢人家,和人家天天腻歪在一起?你不想嫁给人家,惹得整个京城都在传言你们两个好事近了?”

虽然她觉得肖宇闻长得有点丑,会拉低整个镇国将军府的颜值,但看在女儿那么喜欢的份上,都已经认下了这个女婿。

结果这个臭丫头跟她说什么?

那不是白白害得她多少个夜里睡不好觉?

人家的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自己这个就是讨债精,气死人了!

楚二老爷说道,“若是原来,你喜欢嫁谁不喜欢嫁给谁,父亲母亲都是会支持的。”

他认真严肃起来,“但今日不同往日,你被那拓跋狗贼看上了,别说我们两家有世仇,就算没有,我的女儿也万万不能去和亲。”

古往今来,叫得出名号的那些和亲公主,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更何况那些叫不出名号的,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也想当一个开明的父亲,但若是和自己女儿的性命相比,那他宁愿做一个家长。

楚二老爷沉声说,“你和肖家老二喜欢不喜欢对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门亲事能助你躲过一劫。你们两个若是实在相看相厌,大不了……大不了过几年再和离,父亲养你一辈子!”

他楚家的女儿,就算和离回家,也有的是人求娶。

娇娇不想要嫁人的话,他养女儿一辈子又如何?难道还养不起吗?

楚娇有些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忍不住走过去靠在了楚二老爷的肩膀上,“爹爹,您真是娇娇的好爹爹!”

永安县主淬了女儿一口,“那娘就是恶娘亲了是吧?”

楚娇又将县主的手臂挽了过来,“娘亲也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楚妍,“妍妍是世上最好的妹妹。”

能得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她原本就已经比世上许许多多的人幸福了。

感慨完了,楚娇认真说道,“父亲,母亲,我想要去和亲。”

县主大惊失色,“什么?”

楚二老爷一口还未喝下去的老酒顿时喷出,“给我收回去!”

楚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姐姐不要胡说八道,我不听我不听!”

楚娇笑着安慰了一通,然后正色说道,“你们先心平气和坐下来听我说。”

她顿了顿,“我和拓跋晖一共见过三面,第一次父亲知道,第二次是在不久之前,第三次就是前几天。”

将这几次见面仔细说过,她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向来聪慧敏锐,在外头咱们不好意思自夸,但父亲母亲可都是知道的。”

县主淬了一口,“在家里你也别逮着机会就自夸,让你妹妹看了笑话你。”

楚妍却很认真点头,“姐姐确实聪颖异常,我向来都佩服地紧呢。”

楚二老爷也道,“娇娇很有洞察力和远见,若不是她及时发现拓跋晖来京,我们恐怕要失了先机。”

楚娇得意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然后说道,“我见过拓跋晖三次,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有一点半点喜欢我的意思。”

她顿了顿,“拓跋晖身为锦国的兵马大元帅,是个有勇有谋之人,绝对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辈。我们两家的源远摆在那里,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非要点我和亲?这不和常理。”

永安县主也觉得有道理,“莫非,他有什么阴谋?”

楚娇笑着说道,“有什么阴谋我不知道,但此事一定有其他的因由是必定的。”

她目光闪闪,“他不是想要我和亲吗?那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呗。”

永安县主淬了一口,“胡闹!”

她有些生气起来,“你这傻孩子,为了知道拓跋晖有什么目的,就非要赔上自己的姻缘吗?”

县主恨恨说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管我们屁事!你反正不许搭上你自己!”

楚二老爷也道,“两国都已经和谈了,战事段时间内不起,娇娇你可别胡闹了。”

楚娇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父亲,母亲,我不是胡闹。我有自己的想法……”

她顿了顿,抬起头说道,“大哥的事,父亲母亲应该知道一些。我之所以愿意和亲,是想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去到锦国,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大哥找回来……”

前世,楚娇当了好几年的皇后。

虽然一直都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但到底接触的东西比较多比较深广。

所以,她有机会得知,长房的大哥当初在战场上失踪,其实并没有死,反而落到了锦国人的手中。

至于去了哪里,哪怕和谈了为何锦国不愿意将人送回,却并不是确切的消息。

但有两个传闻被提及的次数略多一些。

有人说,大哥被俘之后,因缘际会之下遇到了锦国的太后,成为了太后的……面首。

有人说,大哥在战场上受伤,被锦国的长公主所救,成为了长公主的……面首。

反正不论是当了太后的面首还是长公主的面首,都是面首……

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彼时她已经是夏国皇后,为了顾及她的脸面,祖父尽管知道大哥在锦国,也并没有继续深查下去。

能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可是楚娇重生之后,却并不愿意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不仅想要知道大哥还活着,还想搞清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想将他带回夏国带回家里来。

因为,找到大哥,这是楚娉的心愿。

听女儿提到长房的侄子,楚二老爷沉默了。

永安县主摇头,“傻丫头,你疯了。你以为和亲过去能有什么自由,你能有什么机会找到你哥哥?就算找到了,连你自己都回不来,怎么将他带回来?”

她向来坚强,此刻眼中却隐有泪花,“不,不行的。我们楚家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不能再失去你了!”

楚娇拥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娘亲,你信得过我吗?”

她温柔地在县主耳边说道,“我素来能够逢凶化吉,有着上天眷顾的运气。说不定,只是去锦国走一遭,连亲都不必和,就能将大哥带回来了呢!”

第146章 易容

楚二老爷向来绵软的性子,但在这件事上却出奇地强硬起来。

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娇娇,和亲这话你不必再提,我和你娘亲自有解决的方法,不需要你一个孩子操心这些。”

若是能找到流落在外的大侄子,楚二老爷自然高兴。

但这并不是建立在舍了自己女儿一生幸福的基础上的。

楚娇若真的选去锦国和亲,那真是百害而无一益,葬送的是她自己的一生。

别说什么去锦国走一遭就回来,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钦命的和亲,不可能和离,就是死也要死在锦国的土地上,也许这一生都不能再回到夏国。

这孩子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大侄子确实重要,但女儿就不重要了吗?娇娇妄图用这点来说服自己,简直是将老父亲看得……

楚二老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大侄子总是有办法去找回来的,但绝不是用这个方式。

他楚家乃是有功之臣,他不相信陛下可以罔顾他们的意愿,就这么将娇娇给舍出去!

楚娇刚想还要说点什么,却见永安县主忽然抚着自己的小腹喊疼。

县主根本不给楚娇说话的机会,就让楚二老爷给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娇哑然失笑,老母亲哪里是肚子疼了,看她那飞快的脚步,分明是躲着自己呢!

楚妍泪眼汪汪地望着楚娇,“姐姐,答应我,别再任性了。”

说完,平素里的黏人精居然也扭头就走了。

馐福厅中,只剩下楚娇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满桌的饭菜。

她也没心思吃饭了。

和亲,她知道是风险很大的事。

但有风险,意味着就有收益——大哥一定是在锦国的皇室,只有深入内部,才能有机会找到他。

这是她欠楚娉的,她必须要做到。

可父母亲人的反应那么激烈,尤其是母亲,还在怀着身子。

前世是没有这茬的,所以楚娇并不知道母亲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否可以平安诞生,这也是她的牵挂。

还有小胖妍,若是她真的去了锦国,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就算能,恐怕也要三五年后,那时候小胖妍就已经成婚了。

她不知道历史的车轮是否仍旧按照前世的轨迹滚滚而前,小胖妍会不会再一次嫁给曹衡。

就算现在想要弄死那个糟糕的渣男,时间却也不等人了。

锦国的使节团没几日就要到了,顶多在京城盘桓一月就要离开。

这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将她所有记挂的事都解决。

她只是重生,并不是万能。

楚娇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或许,她该重新调整一下目标了……

她将碗筷都推了,一个人寂寞地想要出去走走。

刚走出二门,却被几个护卫给拦住了,“县主有令,请小姐回去休息。”

楚娇张了张嘴,“我?我这是被我娘亲给禁足了?”

护卫冷面一张,没有只言片语,但很显然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夜色深了,强闯是没有必要的,楚娇只能悻悻然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第二日,楚娇又想要出门,没想到仍旧被拦住了。

这一回,拦人的还不只是几个护卫。

整整一个队的府兵拦在了晴岚院的门口,整齐划一地请楚娇回屋歇息。

她简直震惊了,“娘亲这是看犯人哪?”

但她甚至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永安县主让人将她围在自己的院子里,压根都不允许她去别的地方。

找娘?那也是不行的。

那么多人拦着,楚娇根本寸步难行。

她气呼呼地问道,“我不走,我不走成了吧?那我的丫鬟能出去吗?”

府兵队长笑着说,“在府内活动倒还是可以的。”

楚娇便对碧桃说道,“你去二门找贺子农过来。”

碧桃依言去了。

不一会儿,贺子农便到了晴岚院的门口。

那些府兵一开始拦着。

但贺子农笑着说,“我乃是六皇子麾下的禁卫军,不受府兵管辖。”

永安县主只说楚娇不得出晴岚院的门,她院子里的丫鬟不得出府门,但没有说过不允许别人进去。

别人倒也罢了,府里的人总归是可以调度的,但禁卫军,却不受县主的管制。

府兵队长无奈,便只能放人进去了。

贺子农这还是第一次进楚二小姐的闺房。

他木着脸想要尽量表现出自己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能让小姐身边这两个丫鬟小看自己。

但楚二小姐的屋子实在是太有趣了,这摆设和布局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免就多斜了两眼。

没想到,就那么一下下的功夫,也被碧桃发现了。

碧桃嗤笑一声,“非礼勿视懂吗?小姐的闺房,若不是非常时刻,你哪能进来的……”

她冷哼,“给我摆正了脸,不许再瞎看了。”

贺子农从前是多么穷凶极恶的人,自从跟了楚二小姐,所有的脾气就都赔光了。

就连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他也是一看见就蔫,根本不敢回嘴。

他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像个小媳妇般缩手缩脚地进了屋。

楚娇坐在窗台上,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鸟。

她的裙摆随着小腿的摆动而微微飘荡,但面色却是严肃极了,“你来了。”

贺子农连忙半跪说道,“小姐有何吩咐?”

楚娇叹口气,“我被爹娘禁了足,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出去?”

贺子农没料到是这么棘手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愣住,“这……”

他挠了挠头,“府上的府兵加起来没有三五十也有二三十,我一个人怕是不敌。”

若是能放开了血战,倒还是不怕的。

他贺子农素来就是以心狠手辣爱见血闻名,拼狠劲的话,他相信这里的府兵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可是,顶多只允许他打伤人,那对他的要求可就太高了。

楚娇白了他一眼,“我能不知道你打不过那么多人?”

她指了指头,“我是让你动脑子,想想法子,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混出去。我有件事得出门一趟,很急。”

贺子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结结巴巴问道,“要……要不……小姐易容成我的模样看看能不能混出去?”

第147章 化妆

楚娇挑眉问道,“你还会易容术?”

贺子农一副小姐你看不起我的模样,连声音里都带了一点委屈,“算不上精通,但还是会一点的。”

楚娇还未出声,碧桃已经摇头挑剔起来,“不靠谱!”

她冷哼一声说道,“你个子这么高,比小姐高出了一个头,就算顶着一张你的脸,小姐也出不去啊!”

府兵的身手或许没有贺子农好,但不代表人家脑子就比贺子农笨啊!

尤其是那个队长,碧桃听说过,知道他颇受到老将军的器重,是个有能耐的家伙。

想要糊弄连老将军也认可的人,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事啊?

贺子农心里哇凉哇凉的。

他又被鄙视了……

楚娇看着两个人斗嘴,不,是碧桃一面倒地将贺子农说成了个筛子,心里还觉得轻松了一些。

她笑着说道,“现在这招兴许行不通,不过到了晚上,月黑风高,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

锦国使节团的人很快就要进京城了,她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尤其是,听说一大早父亲和母亲就一块儿出了门。

她猜想多半是去荆国公府上谈她和肖宇闻的亲事去了。

这门婚事双方父母看起来倒是乐见其成,但只有她和肖宇闻自己知道,有多么不靠谱。

她和肖二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啊!

这都不算什么,京城的世家贵族间联姻,多的是彼此情不投意不合的,可能也没多少人在乎这个。

但她在乎啊!

她除了在乎自己的感受,同时也很在乎小旭……

肖宇闻是小旭最信任的表哥。

楚娇不知道,若是自己和肖宇闻订婚的消息传到了小旭耳中,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前世,她摸到了凤签成为天选之女。

陛下赐婚她和六皇子,她成了小旭的皇嫂。

彼时小旭还不曾对她表明过心迹。

她虽然看得出来小旭的情绪不是很好,后来也慢慢疏远了她,但当时却并没有太大的想法。

儿时再亲密的伙伴,毕竟男女有别,大家都到了成婚的年纪。

特别是彼此都有了家庭,那自然更不能走得太近了。

但现在细细想来,当时她成了六皇子妃,对小旭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以至于后来他的性情都变了。

从前跳脱快乐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多语。

当时还只以为他长大了沉稳了,其实却和她不无关系……

就好像这辈子她和小旭说开了之后,他也是一夜之间就少了言语。

不,不论如何不能用这个方法来摆脱和亲。

她必须要寻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

到了夜里,府兵的值守果然还是很严格,但贺子农出去看了一圈,发现他们的人大部分都只守在正门。

贺子农对楚娇说道,“晴岚院的后门那只有四五个府兵看守。”

楚娇想了想,“后门的斜对面是我大姐从前的居所,那边出去倒是一条小道可以直通东北角门。”

她皱了皱眉,“但要想法子调走那四五个府兵也不是容易的事。”

晴岚院并不算很大,后门的府兵呼救,前门的府兵是听得见的。

而且要赶过去也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她跑得再快,能比得上训练有素的府兵吗?

迟早是要被逮住的。

这若是被逮住了,她自然也不会被发落,但接下来的安防程度却一定会加强。

一队府兵变成两队都有可能。

老母亲平素不发威,但一旦真的用起雷霆手段来,那还是挺吓人的。

她也不敢轻易惹着。

贺子农弱弱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先替小姐将妆面化了呗。”

他顿了顿,“到时候小姐再让这个丫头换上您的衣服,往前面的院子露个脸,这黑灯瞎火的,我赌他们看不清。”

若是这边“楚娇”想要趁乱跑,那自然就没人去管后门人的呼救了。

还有很有机会逃走的。

楚娇总算对这个方案满意了。

碧桃冷哼一声,“一定是坏事做多了,才能有那么多的歪主意。”

贺子农心里又是一凉。

他倍觉委屈。

碧桃这位姑奶奶实在是太难伺候了,他想不出主意说他没用,他想得到主意就说他坏事做多了。

还是碧玉比较好。

然而,他脑子里刚想着碧玉比较好的时候,却猛然与碧玉冰冷冷的眼神对了一对。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呸呸呸!碧玉哪好了!

他来这府里也有数月里,这个碧玉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每次见他都是这样一张冷脸。

还不如碧桃有人情味呢。

这么一比较,贺子农便也不委屈了。

他将之前偷偷带进来的东西都摊开来展在桌上,就跟个画盒一样,都是些各色颜料。

楚娇倒是听说过有易容术这么一说,但也只是听说,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

她很感兴趣地在那些颜料上摸来摸去,还闻一闻,“倒是新奇。”

贺子农立刻巴巴地介绍起来,“其实说是易容术,倒也没那么神奇,就是一种画技罢了。”

他嘿嘿一笑,“这些颜料都是特制的,不伤皮肤,又防水,不会下场雨就给淋没了。”

楚娇点点头,“那就来吧。”

贺子农有些羞涩地说道,“我其实只是略懂,可能画出来不怎么样,若是丑了点,小姐可莫要见怪。”

碧桃吐槽道,“你这个人本来就长得丑,就是画了个十成十的你,也还是丑呀。”

她拿手扇了扇自己的脸,“赶紧动手干活,磨磨唧唧的想要干嘛?”

贺子农心里简直在滴血了。

他……丑?

若是说他老,他还承认,毕竟二十几岁了,很多和他一个年龄的男子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但说他丑,这简直不能忍。

然而,以往的众多经验告诉他,和碧桃争辩是没有任何用的,他也不可能讨到任何好处。

深吸一口气,将嘴角翘起,眼睛弯起来,云淡风轻。

贺子农不再说话,专心拿起调色盘,认认真真在楚娇脸上做起了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楚娇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虽说有些不大自然,但却依稀有了贺子农的轮廓,黑灯瞎火一看,倒是挺能糊弄人的。

她笑了起来,“好了,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第148章 对峙

贺子农安排妥当,一切都顺顺利利地按计划进行。

楚娇从晴岚院的后门蛇形到了楚娉的院门前口,微微伫足,“大哥……我会想法子找回来的。”

七拐八弯,终于到了东北角的小门。

贺子农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钥匙,还未开门就先拍胸脯打保票,“小姐,我这可不是存了贼心啊,这是特地为了您出门才弄来的。”

他自从进了镇国将军府,就是楚家的人了,万不能让小姐觉得他吃里扒外,偷主人家东西!

楚娇努了努嘴,“还不干活?打算等府兵追上来?”

黑漆漆的夜色里,楚娇带着贺子农一路往驿馆方向走。

拓跋晖来了夏国之后睡得都还不错。

事实上,他在锦国时经常夜不能寐,每时每刻神经都是绷直紧张的。

反倒在夏国,让他有了一丝丝安全感……

哪怕是沉睡中的狼,也有着自己格外敏锐的直觉。

拓跋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看到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目可憎之人,正在笑意盈盈望着他。

他嘶哑地嗓音响起,“谁?”

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弯刀。

只要那人再走近一步,他的刀就可以立刻将人一刀封喉。

楚娇“咯咯咯”笑,“别来无恙啊,拓跋大元帅。”

她也不擦掉妆容,只是笑嘻嘻说道,“是我。”

拓跋晖认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尤其是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听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

他掀开被子索性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望着她,“楚二小姐深夜来访,不知道有何贵干。”

楚娇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拓跋晖。

很快就要立秋了,但天气却还是极热的。

夜里睡觉时,盖的只是稍稍一层薄被。

这人倒好,睡觉居然不穿衣裳的,光裸着上半身,好像打定主意了要让她看个够似的,还将身子挺得笔直。

不过,她楚娇是寻常女子么?

寻常女子压根就不会半夜闯入男人的卧房。

她既然敢,难道还不敢看?

拓跋晖见楚娇丝毫都没有羞涩之意,居然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的上半身。

彷佛还在心内点评着什么似的。

他心中不由扬起了异样的感觉楚家的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位楚二小姐可惜身为女儿身,这样的胆色若是男子,将来便又是锦国一条心腹大患。

无事不登三宝殿,楚娇此来,定然是因为那名单的事。

拓跋晖等着楚娇先开口,便沉默不语,挺着胸任由她肆意的眼光看着。

楚娇笑了起来,“好啦,我知道你身材不错,但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得避避嫌。去,把衣衫披上。”

拓跋晖如同石像一般的脸上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避嫌?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说得好像是他故意光着身子勾搭她似的……

不过,心里吐槽着,他也还是随手将一件外衫搭在了身上,“你有事?”

他的声音有些粗哑,有一点点沙沙的质感,在这燥热的夜里,倒也不算难听。

楚娇笑着点头,“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之间就不要做那套虚伪做作的东西了。”

她挑起头,下巴微微抬起,“为什么要将我添在和亲的名单上?”

这是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

拓跋晖淡淡地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只是觉得,比起那些刻着一张人脸的贵女来,你起码还更有趣一些罢了。”

他目光炯炯,“你深夜来此,是想要说,你不愿意?”

楚娇没有回答。

她站了起来,在拓跋晖的屋子里借着昏暗的外面的月光来回踱步。

一直走到了墙上的一副画前。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幅画上的人,应该就是拓跋晖的哥哥,锦国的先帝。

他的衣襟上挂着一枚九龙玉佩很是特别,但更特别的,却是那条缠着玉佩的络子。

楚娇心中顿时有如雷击。

拓跋……上官……

锦国的太后正是上官氏的女儿。

难道上官曜……

拓跋晖见楚娇站在了先帝的画前不动,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有些奇怪的感觉,总怕楚娇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会的。

楚娇才多大,又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就算知道先帝知道太后,那也只是在别人的传说之中。

可是下一刻,楚娇却又笑意盈盈地对他说道,“你想要带走上官曜,也用不着兜那么大一个圈子非要搭上我的终生幸福不是吗?”

她顿了顿,“就算你觉得我的幸福不重要,难道你自己的幸福也无所谓吗?娶了我,你这一辈子可都要和我绑在一起了呢。”

他们之间有仇呢。

他就不怕半夜里忽然吃了她的冷刀子吗?

拓跋晖的心漏了一拍。

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猜到了他要带走上官曜的事……

饶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大场面的拓跋大元帅,此刻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沉着脸说道,“楚二小姐半夜来闯我的房间,就是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吗?”

楚娇忽然上前几步,凑近了拓跋晖。

她扬起头,笑着说道,“你的心跳有些快,呼吸也不匀畅。你在紧张呢。”

这说明,她猜对了对吗?

前世的上官曜一直都安生地在夏宫之中,一直到她死。

这说明,变故是起在她身上的。

尤其是最近,她母亲怀孕之后,上官曜几乎每日都会到镇国将军府中。

拓跋晖对楚家的人向来比较敏感,说不定镇国将军府外也有他安排的探子整日盯梢。

所以,才注意到了上官曜吧……

那么,要她和亲,莫非是想要借由她,不露声色地将上官曜带走?

这么说来,上官曜的身份很重要了。

或许,已经不只是锦国太后的娘家人那么简单……

楚娇的思绪飘飞,一时之间,已经想到了许许多多。

她忽然咯咯笑,“若是不想让上官曜的身份暴露,那就请将我的名字从和亲的名单上划去。”

拓跋晖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手下的弯刀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就抵住了楚娇的脖颈。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带着杀人的血腥,“你易容前来,想必行踪不会有太多人知道。我就算在这里杀死了你,也没有人知道。”

楚娇的身子抖动了几下,就在拓跋晖以为她要臣服之时,却猛然发现一把漂亮的宝石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胯部。

身下那张格外诡异的面孔笑得更欢,“有没有人知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149章 推荐

拓跋晖当然不敢真下手杀人。

这毕竟是楚家的女儿,且不论她与夏国皇室盘根错节的关系,只凭她是楚啸天的孙女,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以为弯刀抵在了她的颈部,应该能让这姑娘慌了神,却失算了。

楚娇笑眯眯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我也不会伤了你。”

她松下手中的匕首,“不如,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拓跋晖森冷的眼神望着她,“谈?”

楚娇点点头,“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

她朝椅子径直走去,毫不在意地转身坐下,一笑嫣然,“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你满意,我也满意呢!”

拓跋晖坐下,“你都知道多少?”

楚娇笑了笑,“不离十吧。”

她顿了顿,“那幅画中是你的兄长吧?他身上的玉佩打络子的方式很特别。上官曜也有一个,是他儿时的旧物,每日珍赏,都油光闪亮了。”

拓跋晖皱了皱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仅凭一幅画吗?

楚娇笑眯眯说道,“你来京城也有三月余了吧?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我楚娇的福名?”

她一本正经地扯着谎,“我天生运气就好,不过只是恰巧猜对罢了。是你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想都是对的。”

拓跋晖不想服气也不行。

他顿了顿,“你既然猜到了上官曜的身份,那你帮我将他带走,岂不是违逆了你们夏国皇帝的意志?”

上官曜,是锦国的先帝和当今太后的亲子。

是当年遭受迫害而被宫女偷龙转凤带离宫廷的先帝唯一的子嗣,他锦国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如今在位的那个算什么东西,只有上官曜,不,拓跋曜才是锦国的天下之主。

虽然这是锦国的内政,但夏国皇帝若是知道了这一茬,必定是要有所动作的。

不得不说,若是上官曜在夏国皇帝的手中,那他拓跋晖便也只能束手就擒,毫无还击之力。

而楚娇,居然愿意帮他……

楚娇抬了抬眉,“你不相信?”

她微笑起来,“上官曜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他可以早日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回归自己的家庭。再说,我也并非一无所求,你也要帮我打成我的心愿呢!”

拓跋晖沉默半晌,开口道,“你想知道你兄长楚堑的下落?”

楚娇点点头,“嗯。”

她说道,“我是不会和亲的,但我可以想办法使自己成为送亲的人员,成为夏国使节团的一员。到时候,我跟六皇子求一求,让上官曜随行,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六皇子同意不同意,上官曜能不能成行,这又不是她能够承诺的。

所以,这也不算是欺骗了拓跋晖对吧?

当然,在这之前,她会先去征求上官曜的意见,毕竟那是他的身世,他的人生,他有选择的权利。

是在夏国平安简单地当一个太医院的太医,将来成为首座。

还是去锦国面对一个复杂纷乱的政局,夺回自己的地位,成为九五至尊?

这道选择题太难,谁都没有资格替上官曜做决定。

拓跋晖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娇,“楚堑确实还活着,只是他的处境并不怎么好……”

他顿了顿,“我想你祖父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连他都不愿意再去追究了,你又何必……”

楚娇打断了他的话,“楚堑是我的兄长,不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能放弃他。”

她咬了咬唇接着说道,“我的祖父也一定没有放弃他。”

拓跋晖点点头,“城阳公主,是锦国皇帝的胞妹。楚堑,就在她的府中。”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楚娇一眼,“城阳公主,去岁诞下了一个女儿,名叫楚楚。”

楚娇怔了怔。

城阳公主,她也有所耳闻,是锦国一位名声狼藉的公主。

她专横跋扈,为所欲为,仗着是皇帝和摄政王的掌珠,为非作歹,到处横行霸道。

而且,她分明有驸马,却还养着一公主府的面首。

大哥居然真的被收入城阳公主的后宫……

而且,听拓跋晖这意思,这两个人还有了孩子。

城阳公主,按照年纪来说,可要比大哥大上十几岁呢!

这……

楚娇抬头问道,“我有几成机会将我大哥弄回来?”

拓跋晖摇摇头,“城阳最受宠爱,府中私兵无数,硬闯是不行的。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没有多大的机会。”

他顿了顿,“若是一般的面首,倒也罢了。但能让城阳甘心为他生下孩子的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该是很重的。”

城阳公主是有驸马的。

在有驸马的情况下,她还毅然地生下了楚堑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连表面的和谐都不与驸马了,这是和驸马家族的决裂。

拓跋晖叹口气,“只要皇帝还在位一日,你的兄长就不可能被放出来。”

楚娇沉默半晌,忽然问道,“若是锦国的皇帝换了人呢?”

拓跋晖愣了愣,“换了人……自然是……可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帝都换了,城阳算什么?等公主府一破,里面的人都会有别的出路。

只是,楚堑和城阳之间是有孩子的,恐怕这里面又有些麻烦了……

楚娇抿了抿唇,“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等我回家了我会好好想一想。”

她忽然笑了起来,“我帮你,你也要帮我才对。在此之前,你先想好那张和亲的名单上应该要写谁。嗯,若是你实在想不明白的话,可以来找我指点一下。”

拓跋晖失笑,“我可不敢劳动你的大驾……”

这女子狡诈多端,万一给自己指点了一个作天作地的麻烦精,那可该如何?

他娶妻,可不是要娶一个自己看得中的女子。

实话说,他也压根就不在乎这个。

他娶的只是夏国皇帝和锦国皇帝的一个安心罢了。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长得漂亮吗,是否合自己的心意,这些都不重要。

他不在乎的。

但一旦娶了,就要对人家负责,这辈子就都要绑在一起了……

楚娇却神秘兮兮说道,“我认真地向你推荐一下广平伯的女儿罗纤纤,就是那天在碧棠居门前广施善心的那位小姐,她呀……”



第150章 事成

贺子农战战兢兢地站在拓跋晖的房门外,猫着腰躲在暗影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驿馆的守卫每隔一刻钟巡守一次。

锦国来的护卫也就在不远处盯着,只要他发出半点声响,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到时,必然惊动整个驿馆的人。

他掌心里捏着一把汗,忐忑着屋里的情况。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盯着一张山寨贺子农的脸的楚娇大大方方从拓跋晖屋里出来。

立刻便有锦国的护卫发现了不对劲,展延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手中持着兵刃,“谁?”

贺子农立刻护在了楚娇的跟前。

拓跋晖跟在楚娇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让他们走。”

他顿了顿,“不要惊动了驿馆的守卫。”

展延有些惊讶,不过对于大元帅的指令,他习惯了服从。

他立刻恭敬地对楚娇说了句,“请!”

就在送走他们的时刻,他不由多看了贺子农一眼。

这人有点眼熟嘛……

贺子农被这道灼人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

还好,给楚娇易容的时候,多了一些颜料,他为了不浪费,顺手也改了自己脸上的几个地方。

脸还是他的脸,但一些细节的体貌特征一改,就彷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算是亲近的人见了他,也只是觉得似曾相似罢了。

应该不至于露馅。

至于小姐……

鬼知道她是谁!

楚娇带着贺子农大大方方地出去,驿馆的守卫还以为是锦国自己的护卫出去巡守。

来得时候大费周章,离开时却是无比轻松。

楚娇吹着小调从正门回到了晴岚院。

府兵队长见到她瞪直了眼睛,“二小姐,您!”

楚娇不拘小节地拍了拍府兵队长的肩膀,笑眯眯说道,“让你的这些小兄弟们都撤了吧,这没日没夜的,大伙儿还要不要休息了?”

她顿了顿,“养着你们,是为了防贼的。可别光顾着防我,到时候家里真的进了贼,你们却没有力气捉了。好啦,都散了吧!”

府兵队长满脸委屈。

他的双眼皮大眼睛里满是水雾。

这么严密的守卫,他还亲自把守,居然让二小姐堂而皇之给溜了!

简直是他的耻辱啊!

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对着手下说道,“都回去睡觉吧。我……等明日我去跟县主请罪。”

若是这样都看不住小姐,那这么多人继续在这里守着,不就是个笑话吗?

还不如别丢这个脸了。

小姐说得对,毕竟她不是贼,就算看不住也没什么打紧。

还好她不是贼。

到了第二日,永安县主听说女儿夜里出逃,果然很是震怒。

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等气平顺了,这才问道,“说,到底去干嘛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大晚上的跑出门,鬼鬼祟祟地回来,这也就是她心大,要换了别的保守一些的爹娘,早就将姑娘给关起来好好教训教训了。

楚娇笑嘻嘻搂着母亲的脖颈,“你和爹昨儿操心那事儿,不用烦忧了,我解决啦。”

她顿了顿,“所以荆国公府今日就不必去了。”

永安县主一愣,“啥?解决了?”

楚娇点点头,“嗯,我昨夜去找了拓跋晖,让他将我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她笑嘻嘻,“他还是很听得懂人话的。”

具体的细节她不想说太多,毕竟上官曜的身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永安县主将信将疑,“真……真的?”

她猛然摇了摇头,“你这臭丫头,真有本事,又将我搞晕了。你大晚上地去找拓跋晖干吗?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这事儿若是叫人知道了,那和亲不是就做实了吗?

楚娇搂着母亲,“好啦,您就在安心在家养胎,给我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弟弟妹妹出来,其他的事,都有我呢。”

她顿了顿,“母亲,小时候不算,这两年来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又哪时做过不靠谱的事?”

永安县主淬了一口,“不靠谱的事情做得可不少,但确实最后都……逢凶化吉了……”

她神色总算松快一些,“那……荆国公府真的不用去了?”

楚娇点头,“不用去了。”

县主又问,“你不是和肖老二挺好的吗?真的不愿意嫁给他?连考虑一下都不行?”

楚娇点头,“我和他只是好朋友,不是那种关系。”

她顿了顿,“我不愿意嫁给他,考虑一下都不行。他也是一样的。所以您和荆国公夫人就不必乱点鸳鸯谱啦!”

这话说得那么明白,永安县主总算彻底明白了。

她竟松了口气,“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以后小外孙的相貌如何了……”

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只不过荆国公府那边,分明是她开了口要求人,人家也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这会儿却又说不嫁了,岂不是耍着人玩吗?

荆国公夫人那个性子,也是直来直去的人,定然是要给自己脸色看的了。

县主叹口气,“娇娇,你是娘亲心尖上的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是舍弃了我的老脸也要把这事儿给你解决了。”

荆国公夫人的怒火她来承受!

楚娇笑了起来,“锦国使节团很快就来了,到时候名单揭晓的时刻,您就等着瞧好吧!”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消息,可能她也要去一趟锦国了。

此行哪怕有上官曜跟随,也是充满了危机。

而这些,都是她前世未曾经历过的事,到处都是不确定性。

没有经历过的事,就代表着未知。

然而若是害怕未知,那她就该按照前世那样一成不变地活着,这样才能每一步都在自己的算计中,又何必多此一举改变人生呢?

她不怕的。

永安县主和楚二老爷亲自去了一趟荆国公府。

也不知道双方是怎么说的,总之,永安县主和楚二老爷是被肖家的人乐呵呵地赶出来的。

很快就过了几日,锦国的使节团终于到了。

领头的是锦国的右丞相慕九龄。

此人乃是锦国皇帝的心腹,应该是来此平衡拓跋晖的。

慕九龄乃是乌雅郡主的舅父,靠山一来,乌雅郡主立刻就不复前几日的安静了。



第151章 归宿

驿馆内,乌雅郡主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抱住慕九龄的右臂,“舅舅,你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其实,让乌雅郡主跟随拓跋晖前来,也是锦国皇帝的压制之道。

皇帝疑心拓跋晖提前数月到夏国的用心,但又不敢明着和拓跋晖摊牌,是以只能以给乌雅郡主提前了解和亲对象的借口塞了一个人到拓跋晖的身边。

然而,乌雅郡主却是个无脑的。

她压根就没有明白锦国皇帝派她来此的用意,还真的以为只是提前考察一下夏国的英俊儿郎,挑一个最可心意的夫君。

与楚娇的一顿争风吃醋,阴差阳错给了拓跋晖禁足她的机会。

所以,这段时日以来,她整日被关在驿馆内,别说驿馆的大门,就是出自己的房门也困难重重。

乌雅郡主被困顿了好两个月,早就已经崩溃过几次。

好不容易遇到了救星,自然要宣泄一番。

慕九龄听了外甥女的话,心中隐约有些觉得不对劲。

不过,乌雅郡主在锦国时也素来糊涂,就没怎么明白过,指望从她那里多探听一些拓跋晖的消息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安抚外甥女,“乌雅别哭了,舅父不是来了吗?拓跋晖不敢再欺负你。”

乌雅郡主一边嗦着鼻涕一边说道,“嗯,那等会儿我就陪舅父出去逛逛。”

她双眼顿时冒光,“您别说,这夏国果然繁华,街头巷尾都热热闹闹的。我锦国恐怕不及这里一半。”

慕九龄没有说话。

这话他不好接。

但他从锦国一路而来,看到夏国的风光,心中确实也是十分羡慕嫉妒恨的。

夏国真是太富了!

尤其到了京城这一带,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吃穿用度都十分宽裕,就连寻常的普通民众,也能吃得起肉,喝得起肉汤。

而在锦国,却仍有不少饥民。

一想到这里,他就对拓跋晖怨声载道。

这可恶的拓跋晖,若不是他败在了楚啸天的手上,接连丢了几座城池,锦国又何须与夏国和谈?

说是和谈,其实和认输又有何异?

这一切都要怪拓跋晖!

慕九龄低声问道,“乌雅,你在京城这么久,有没有发现拓跋晖对哪家的千金有些好感?”

乌雅郡主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一开始能出门的时候,她也是尽往六皇子跟前跑。

后来被禁足,她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她忽然娇羞地低下头,“不过,我倒是看上了一位。”

慕九龄挑了挑眉,“哦?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得我乌雅郡主的眼?”

他这个外甥女虽然是个草包,但奈何投胎投得好,一出生就是锦国尊贵无双的郡主。

锦国皇室人口稀少,当今皇帝又无所出,乌雅郡主便是皇室身份最高的未婚少女了。

所以,陛下才将和亲重任交给了她。

两国和谈,很快就要签立百年合约。

按着历史上的惯例,守约百年怕是不能的。

百年……可以发生的事太多了,改朝换代都是可能的。

但不去说远,三五十年只要皇朝不倒怕还是可以守得住的。

只要合约还在,乌雅的地位就无懈可击,她倒是好,能在夏国过一阵子奢靡的好日子了。

乌雅郡主笑着说道,“夏国最英俊伟岸的男子,就是他们的六皇子。”

她微微红了脸颊,“我见过许多贵介公子,再也没有比六皇子更好的人选了。”

慕九龄心想,听说六皇子是夏国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将来恐怕还是皇位的继承人,这亲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成。

但一旦成了……对锦国而言,却是个极大的利好。

也罢,既然外甥女喜欢,他这个当舅舅的于公于私都该要推波助澜一把。

试试看也好。

他笑着拍了拍乌雅的肩膀,“此事,等进谏夏国皇帝时,舅舅会帮你的。”

甥舅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慕九龄说道,“乌雅,你好些日子没上街了,怕是给你拘束坏了。”

他笑了笑,让随从取了一盘金锭来,“出去逛逛吧!”

正好,他也该去会会拓跋晖了,看看拓跋晖的心里盘算着什么……

锦国使节团这边的事略过不表,只提楚娇。

使节团一到,楚娇让贺子农去了一趟景泰宫。

贺子农算是景泰宫名下的禁卫,三不五时也常入宫回话,很容易就见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得知楚娇要见他,又是惊讶又是欢喜,之后却又有点淡淡的惆怅。

他虽然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但许多事却也由不得他做主。

比如楚娇的归属……

这几日六皇子对陛下旁敲侧击,总算摸到了点陛下的心思。

原来,陛下对楚娇心中已生出怀疑。

三皇子的死,乍看之下虽然离奇但又彷佛合情合理,当时将陛下瞒了过去。

但陛下不是蠢蛋,等到心平气静之后,便体会出了其中的不一般来。

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这个人护短得很。

虽然三皇子并不是他心头最紧要的儿子,但到底是他的儿子。

若当真死于意外便也罢了,但若是死于人家的算计,那就不一样了……

怀疑就如同是烈火,一旦有了火星,便能很快呈燎原之势。

但陛下没有证据。

三皇子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林子里剩下的那摊血水也早就被大雨冲刷殆尽,一丝气味都不剩了。

哪里来的证据呢?

楚娇不是阿猫阿狗,是安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是太后娘娘喜欢的后辈。

没有证据,陛下不能旧事重提,不能以此来发落楚娇。

可若是不管不顾,假装这事儿不存在,陛下又咽不下那口气。

所以,和亲与其说是拓跋晖给了陛下一个难题,倒不如说拓跋晖给了陛下一把梯子。

哪怕六皇子说,楚娇乃是福星,陛下的心思也只是摇摆不定了一下而已。

六皇子摸清了陛下的心思,便更觉得楚娇的命运不可捉摸。

而他,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此刻他听到楚娇要找他,哪里还能耽搁?便立刻跟着贺子农出了宫。

碧棠居的二楼雅座里,罗纤纤心头紧张地将耳朵贴在了隔板上,隔壁的包厢里隐隐发出讲话的声音,但却怎么都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第152章 缘由

六皇子皱着眉头说道,“隔墙有耳,表妹,不若我们换个地方。”

楚娇却摇头,“又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隔墙的耳若是真能听得见,就让她去听好了。”

说起来,她要说的事确实与人家息息相关呢。

她抿了抿唇,“我让子农请六皇子出来相见,着实是有事相求。”

虽然对六皇子的怨忿,随着她对上官曜的志在必得而神奇地减轻了。

前世如同云烟,早就已经消散在了不知道哪里。

而她,又何必再执着于本来无一物的哀怨和恨意中呢?

楚娇心平气和地想,现在的她,对六皇子已经不再怀有刚重生那些日子的怨恨了。

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和他毫无芥蒂地做朋友。

若非此次关系到大哥楚堑的下落,她想,她是万万不会单独邀请六皇子见面的。

六皇子表情郑重,很是认真,“表妹还请说!”

就算她开口请他帮忙掩下和亲的事,他根本就做不到,但也愿意为她竭尽所能。

他甚至想过了,或许可以和太子哥哥谈一谈……

太子的身子最近越来越差了。

秦首座说,也就是这半年来的光景了。

若是太子肯开口向陛下求娶楚娇,以楚娇福气之名,或许父皇能肯的。

然而,太子是活不久的,嫁给太子因而留在夏国,真的要比嫁给拓跋晖去锦国好吗?

六皇子也不确定……

楚娇看着六皇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不过,他的事,他自己应该可以解决,和她是没关系的。

她便撇开去,只提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六皇子记挂着我和亲的事,多谢您费心,但此事恐怕不会成了。”

六皇子微微一愣,“什么?”

他束手无策之事,她现在说不会成了?

当然是高兴的,但也有些忐忑不安,更多的是好奇。

楚娇也不和六皇子细说,只说自己想到了办法,应该能成。

她顿了顿,“实不相瞒,我其实很想去一次锦国。既然和亲不成,或许……我想混进送嫁的队伍里去,不知道六皇子能否帮忙?”

前世,和亲拓跋晖的是血脉比较远的一位宗室女。

陛下封了她为郡主,嫁给了拓跋晖。

只不过这位郡主向来养在深闺,从未见过拓跋晖这样高大威猛的男人。

他身上又有血腥气,娇弱的闺阁女子闻不得那样的气味。

郡主可能是胆子太小了,每次见到拓跋晖就要昏厥过去。

大约一年之后,听说郡主在一次昏厥过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坊间传闻,郡主是被拓跋晖给吓死的……

此是后话。

为示郑重,六皇子亲自送嫁去了锦国,盘桓一月,最后是和镇国将军的大军一起回京的。

楚娇觉得若是能和六皇子一块儿去送亲,能找回大哥,然后拐个弯和祖父叔叔一起汇合再打道回府,倒也是不错的。

顺便她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能让所有沸腾起来的那些血液都重归于平静。

六皇子怔了怔,一时欢喜,一时又忧虑。

但他却还是点了点头,“若是父皇命我送嫁,我……我一定带上表妹……”

娇娇不去和亲了,自然也就无须嫁给太子保命。

而她又愿意和他同处一路,是不是意味着……

楚娉去世不太久,或许谈这事儿不合适,但他可以等。

只要她给他机会,他可以等的……

楚娇看着六皇子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好。

她急忙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六皇子想必还有许多要务在身,今日就到这里吧。等到送嫁的事定了我们再论。”

六皇子察觉她着急赶人,倒也不恼。

甚至他心里还有一丝丝的甜滋滋。

娇娇是害羞了吧?

他点点头,“表妹若是喜欢吃这里的酒菜,就尽管点,记在我账上便可。”

说罢,六皇子便就离开了。

他还真的挺忙的。

六皇子一走,楚娇便索性将隔板戳破了个洞。

洞的对面恰巧便是罗纤纤的眼睛。

罗纤纤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楚娇咯咯咯咯笑,“罗小姐若是想我了,不如过来坐坐如何?我点了好多好吃的呢。”

她顿了顿,“这次,我请你呀!”

罗纤纤心想,碧棠居的酒菜贵,不吃白不吃!

既然偷听已经被戳破,那她索性也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去到了楚娇的包厢里。

她看着满桌菜色,“你请客?”

楚娇笑眯眯,“嗯,我请。”

吃吧,多吃点。

等到了锦国,恐怕再也吃不到这江南风味的菜色了。

罗纤纤心里七上八下,这楚娇凡事都要压人一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难不成是知道了自己要和亲去锦国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哼,这事儿差不离定了,再示好也没得转圜。

楚娇看着罗纤纤吃,自己也吃,她吃得更香。

嗯,她也要去锦国一段时日了。

锦国的都城应当也还是繁华的,但再繁华也未必有这样美味的菜色,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吧。

下次要吃,怎么也要几个月后了呢。

两个人一时无语,都埋头苦吃。

等到酒足饭饱,满桌珍馐都差不多扫空了,楚娇这才放下筷子。

她笑着对罗纤纤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却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就在此分别之际,要不然,你就告诉我缘由呗!”

分别之际……

说得倒是有点可怜兮兮的。

罗纤纤虽然心思有些坏,到底也不是坏到底的。

她被楚娇这么一说,倒是心软了一下。

罢了,楚娇就要被打发得远远的了,那就告诉她实情吧。

罗纤纤便放下筷子,将当日马车被撞误了考试一事说出。

说到后面,眼中还有泪花,“我没有想到,被你这么一撞,居然成了我此生永远的遗憾。你害我这样,难道还要我喜欢你不成?”

楚娇沉默了。

她顿了顿说道,“转弯处彼此相撞,也谈不上是我一人之错。只不过阴差阳错,误了你的考试,比起我来,你的损失也确实大一些。可尽管如此,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没有必要将我当成仇人不是吗?”

罗纤纤泪如雨下,“不把你当成仇人,那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仇恨,有时候也是支撑一个人的法子。

而对于罗纤纤来说,迁怒楚娇,已经是她所有自信的来源……

第153章 不服

罗纤纤对楚娇的迁怒由来已久,深积两年。

单凭楚娇和她说理根本就不通。

哪怕她原本并不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但如此执着地想要将楚娇发送去锦国,却是一种夙愿,无法回头。

楚娇低声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害人的人,但也不是泥塑的菩萨任人揉捏。

罗纤纤千方百计要害她,她自然也要送她应有的回报。

这段饭吃完,楚娇大大方方地挂账在了六皇子名下,然后离开了碧棠居。

只剩下罗纤纤望着她身影的那双哀怨又复杂的眼睛,久久不能移开……

锦国的使节团觐见过陛下之后,便是漫长的和谈商议。

说白了,就是讨价还价。

要达成两国之好,当然不只是和亲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和亲只是一种让两国联盟更加稳固的方式,算起来其实一种心理安慰。

但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则是要签订两国合约文书。

这里面有商量的地方大了去了。

比如被镇国将军打下来的那几座锦国的城池归属如何,若是归还锦国,那锦国是否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赎回?

两国是以兄弟国联盟,但兄弟之间不也十要分大哥小弟的吗?谁当大哥,谁是小弟,这里面都有讲究。

总之,陛下领着朝中的股肱之臣一直和慕九龄带领的锦国使节团谈了足足半个多月,这才将大致上的合约定下来了。

然后,便就提到了和亲一事。

慕九龄笑着将乌雅郡主看上了六皇子一事娓娓道出。

他顿了顿,“乌雅郡主才是我锦国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不是因为她是下官的外甥女下官才说她好,她真的是个天真单纯善良的好姑娘。”

陛下闻言脸颊一抽,“嗯。”

当他是聋子还是傻子?

乌雅郡主在夏国地界上做的跋扈事可多了去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天真单纯善良的好姑娘的样子。

再说,能在夏国就这么无法无天的,在锦国能好到哪里去?

他才不相信呢。

就这样的女子,就是打着包送给他的勋儿当丫鬟都不够格。

想要当六皇子妃?也未必有些太会做梦了。

慕九龄见陛下不接话,心中便有些知道了答案。

他倒也无妨。

反正,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并没有非要成这事儿。

而且,总觉得若是陛下不允准六皇子和乌雅郡主这门婚事,出于补偿心理,也会给乌雅一门更好的亲事。

说不定就是哪个皇子什么的,而不是找个公侯世家的子弟赐婚了事。

对于锦国而言,和亲的意义在于加强和夏国皇室的联系。

所以,他的目标是给乌雅找一个皇子,最不济也要是什么郡王之类的。

他顿了顿,“当然,六皇子天潢贵胄,乃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这一点我们锦国皇帝也心知肚明。若是不行,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

陛下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乌雅郡主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女子,朕已经想好了几个合适的人选,等会儿就让慕丞相过目。”

他顿了顿,“咱们还是谈谈拓跋大元帅的和亲人选吧!”

拓跋晖可是亲自在名单上添写了楚娇的名字呢。

虽然这几天被六皇子说的话乱了一下心神,让陛下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要答应拓跋晖的请求。

但若是对方强烈要求的话,他这个夏国皇帝不也得慎重认真地考虑一下?

总之,内心还是有些隐隐的小期盼的。

没想到,慕九龄提出的人选却并不是楚娇。

陛下震惊了,“慕丞相,你说拓跋大元帅点名想要广平伯的女儿罗纤纤为妻?”

罗纤纤他是知道的,是德妃的娘家亲侄女,经常进宫来陪小七玩耍。

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倒也没什么,只要和亲的不是他自己的女儿,是谁都无所谓。

只是让陛下吃惊的是,拓跋晖不是前几日才刚指明想娶楚娇吗?

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慕九龄笑着说道,“我家大元帅亲口嘱咐,这名单上的字也是他亲笔书写。”

他顿了顿,“哦,对了,他说前几日向陛下呈过一个名单,那是他搞错了。当日他在碧棠居门前见到这位罗纤纤姑娘,心有好感,一见钟情,但当日有两位姑娘在一起,所以他不小心搞错了名字。”

原来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心里有些失落的同时,居然也松了口气。

对楚娇那莫名其妙的敌意虽然没得到抒解的机会,但到底,他也不用再想法子去应对太后和大长公主了。

折中一下,这种乌龙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楚娇……看来以后还是得再找机会试试了……

陛下为了保住六皇子,特意先行下达了赐婚拓跋晖的旨意。

当和亲的圣旨传到了广平伯府的时候,罗纤纤忍不住尖叫起来。

传旨的公公还未离开,她就大喊大叫起来,“怎么可能?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你们一定搞错了!”

若不是广平伯夫人亲自将女儿抱住,罗纤纤怕不是要扑倒公公的身上将陛下的圣旨掰碎了看。

广平伯虽然心中也是五味陈杂,但到底还是先接下了圣旨。

为了遮掩女儿的失态,给传旨公公的赏赐也是格外地丰厚。

传旨的公公也是聪明人,知道拿到了封口费,自然也不会随意将罗小姐的失态说出去。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等到人都走了,广平伯一家聚在了正堂里。

罗云满脸焦急,“父亲,不如我们进宫去求一求德妃娘娘,让她去跟陛下说说情?”

他担忧地看着自己情绪失控的妹妹,“纤纤还那么小,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来都未曾出过京城,怎么可以去锦国和亲?”

广平伯夫人的目光也是阴晴不定。

她分明已经让自己的兄长做好了的万全的准备,拓跋晖那边也听说递上了自己亲自选定的名单。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变了呢?

罗纤纤哭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想着要将楚娇送去锦国和亲,没想到圣旨下来,要去和亲的人居然是她。

一定是楚娇作的手脚!

一定是!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母亲,我不服!我不服!”

第154章 遇刺

陛下圣旨已下,不服又能怎么样?

广平伯叹口气说道,“纤纤,你是作为夏国贵女嫁过去的,陛下定然会安排妥当,你也不必……”

话音未落,广平伯夫人便打算了他的话,“伯爷,难道真的只能任由纤纤嫁过去?”

她眼眶红了,“纤纤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广平伯心里“咯噔”一下,纤纤确实是广平伯夫人唯一的女儿,但却不是他的唯一。

他还有两个女儿,只不过是妾室所出。

由此可见,广平伯夫人根本就没有将庶女看在眼里。

难道她平日里的慈爱都是骗他的吗?

广平伯心中忽然觉得闷闷的,他站了起来,“你若是有法子,自己可以想去。我是无能为力了。”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罗云看了一眼哭啼不止的妹妹,又看了一眼气恼不已的母亲。

他想了想,还是跟脚追上了父亲。

罗纤纤又伏在了广平伯夫人的膝盖上,“母亲,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一直以来,都以为那个人选会是楚娇。

若是楚娇,她该何等快意?

可现在是她自己,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万念俱灰。

广平伯夫人眼中噙着泪,抚了抚罗纤纤的后背,“看看陛下的赐婚书到底是怎么写的。若只说是罗氏女……”

她咬了咬唇,“或许可以有李代桃僵之计……”

罗纤纤摇摇头,“不行的,我刚才都听到了那个宣旨意的公公说,赐婚的是我罗纤纤……”

若圣旨是含糊其辞的,那她还有两个庶出的姐妹,让她们替嫁便是。

可指名道姓的,她就没法糊弄过去了。

广平伯夫人咬咬牙,“实在不行……为了你,我的儿,母亲什么都肯做得!”

她的夫君曾在外头有过一笔风流债。

那个外室不在了,留下一个女儿,比纤纤只小半岁。

生得倒极像纤纤,几可乱真。

到时候等花轿出了城,就立刻以假换真。

过个半年,再以外室女的名义将真纤纤接回家来。

虽然从嫡女一下子变成了私生女,但只要她承认了,记在了名下,也没有人敢小看纤纤的。

虽不及从前那样,但到底要比和亲去锦国好。

一旦去了锦国,那可是生死不知了……

广平伯府的轩然大波楚娇一无所知。

反正楚娇没有去和亲,镇国将军府可是欢喜得很,就差张灯结彩欢庆一堂了。

永安县主欣慰地看着女儿。

虽然女儿不肯告诉她是怎么样做到的,但人家确实做到了。

虽然很欣慰,但确实也有点惆怅。

楚二老爷就简单多了,他笑呵呵说道,“今晚全家人聚在一块儿,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想喝一杯。”

连韩爷爷都自发跑来蹭饭了。

以往韩爷爷虽然在府里地位很高,县主和楚二老爷都非常尊重他。

但老爷子是很识相的,一般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颐养天年,没事儿基本不出现在别的地方。

尤其是楚家的家宴,基本不出席。

但这回,知道楚娇不必再去和亲,老爷子高兴极了,居然自己跑来蹭饭。

县主自然很高兴,急急忙忙去张罗。

用晚膳的时候,县主将这些好菜都另做了一份送去了周夫人那里,然后才请大家聚到了馐福厅。

酒过三巡,楚二老爷的脸都红了。

忽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婆子脸色紧张地在永安县主耳边说了几句。

县主慌慌张张站了起来,“什么?我母亲受伤了?”

楚二老爷立刻清明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说得清楚一些。”

婆子忙道,“大长公主府派来的嬷嬷就在门外,我请她进来回话。”

来的是红姑。

安阳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都有些年纪了,名字皆以颜色命名。

红姑虽然不比蓝姑地位高,但在大长公主身边也是有名号的。

她红着眼睛进了门,进门就跪倒在了地上,“县主,大长公主遇刺,受了伤,还请您去一趟大长公主府主持家务。”

安阳大长公主自从夫君去世之后,就一直一个人。

她膝下唯有一个女儿,便是永安县主,也出嫁了。

所以,大长公主一倒,公主府就缺少一个主心骨。

这些仆众平日里再能干,但事关大长公主的伤势,没有人敢随便乱出主意。

永安县主放下筷子,就立刻说道,“走!”

楚二老爷连忙上来扶着妻子。

楚娇摸了摸楚妍的脑袋说道,“我外祖母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你先早点睡,家里没有大人在,若是有事,你找韩爷爷。”

韩爷爷冲她摆了摆手,“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楚娇这便提了裙子,小跑步地跟了上去。

摇摇的马车里,楚二老爷柔声安慰妻子,“我看红姑虽然说得含糊,但听起来,岳母应该没有大碍。”

他顿了顿,“在看到具体的情况之前,你可别先慌乱了阵脚。”

楚娇的目光却直愣愣地盯着马车底下的木板。

外祖母遇刺了……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

到底是谁呢?

外祖母在夏国地位尊崇,不仅是陛下的亲姑母,又是太后娘娘的手帕交。

可以说,整个夏国,她的地位仅次于太后娘娘,甚至连皇贵妃看到她也要毕恭毕敬。

她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又已经外嫁。

按理说,就算平日里行事强势一些,也不该会有人对她下死手啊!

遇刺……暗杀……

到底是谁呢?

还好大长公主府离得不远,马车晃啊晃,很快就到了。

看到女儿女婿和外孙女急匆匆赶来,大长公主勉强撑起了身子,嗔道,“红姑,我让你别吓唬了他们,你肯定是说得太严重了,是不是?”

话虽然这么说,但看到这些爱重的孩子们知道她出事了都第一时间赶来了,她心里还是有些甜滋滋的。

哼,虽然她生得少,但她的女儿贴心,女婿孝顺,外孙女独一无二。

比起那些生了七八个,却没个贴心孩子的不知道强多少呢!

永安县主急急忙忙坐到了大长公主榻前,“母亲,伤在哪里?”

大长公主伸出了左手,掀开宽大的袖子,手腕处包着厚厚一层纱布,正在渗出血来。

她沉下声来,“一箭从我的马车里射进来,差一点洞穿了我的手臂。”



第155章 幕后

纱布上还渗着血,殷红。

楚娇擅长用箭,大概能想象到纱布之下大长公主的伤口全貌。

差点贯穿了手臂,也就是说伤口很深,恐伤及到了筋脉。

那一定很疼吧?

亏得外祖母那么大年纪,却还能咬着牙忍着痛笑着和儿孙说话……

楚娇心疼地摸了摸安阳大长公主的手,然后问道,“外祖母,那支取下来的箭呢?我想看看。”

安慰的话藏在心里,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因为就算说了,也不能减轻疼痛的分毫。

但她要尽快抓住那个企图谋害外祖母的人,讨回公道,找到幕后的真凶。

安阳大长公主皱了皱眉,“娇娇,那个血淋淋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要看。”

她看了一眼楚二老爷,“你去。”

楚娇脆生生地说道,“外祖母不是最喜欢我的性子像您年轻的时候吗?您十五六岁的时候可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这点血算什么!”

她很坚持,“我对骑射很在行,尤其射箭,我敢说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人能比我强。外祖母,我想去看看!”

安阳大长公主终是拗不过,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想去看,那就跟着你父亲去看看。”

她顿了顿,“若是被吓到了,可别跑回来哭鼻子哦!”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进宫请太医,是大长公主府的府医取的箭。

好在这府医的情形和镇国将军府的韩大夫有些类似,都是当年从军队里退下来的老人。

别的毛病或许不算精通,但这些刀枪棍棒的伤却非常在行。

这支箭几乎贯穿了大长公主的整个手臂,取出来费了一些功夫,流了好几盆子的血。

所幸取箭的手法干净利落,应该没有伤到筋骨。

只是到底是从肉里取箭,这骨肉剥离的痛楚,还是让人几欲要死。

这会儿大长公主虽然笑着,但额头上的汗却止不住地流。

永安县主连忙让大长公主躺下,“母亲,您别多说话了,赶紧休息一会儿。”

她转头去问蓝姑,“有没有去请太医?”

蓝姑点头,“府里派里两队人去宫里,一路回禀陛下,一路去请秦首座过来看看。”

虽然老军医取箭顺利,但秦首座更擅长内科,请他过来再诊治一番也是为了保险。

县主这才略定了定心,坐在大长公主的床榻边上,对着蓝姑说道,“从此刻起,大长公主府的事务便都交由我来定夺。”

她转头对着大长公主说道,“母亲,我决定要搬回来住了。”

虽然两个府上离得近,但她怀着身子,总不能大着肚子一天来回几趟。

还好镇国将军府人口简单,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务,再加上韩大夫在家定军心,便是有事她也能及时知晓。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笑意透露了她的心事。

人啊,到底是老了!

想当初嫁女儿的时候,她还觉得松了口气,以后能过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整日受着女儿的管束。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少年,她就觉得孤单了。

若是女儿嫁的是别的人家,那她早就提出来要女儿女婿回来过了。

只不过楚家的情况特殊,本来就人口少,长房的周氏又得了心病不能理事,女儿要管着整个镇国将军府。

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啊!

谁料到这次虽然吃了一箭,倒也是因祸得福,能让女儿搬回来住一阵子也好。

这边厢安阳大长公主心里美滋滋,那边楚娇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她仔细端详着银盘里血淋淋的长箭,皱着眉头问道,“父亲,这长箭的制式看起来好像是禁卫军?”

禁卫军的箭要比别的衙门的更长一些,而且尾部的羽毛也多了一韧。

楚二老爷细细看了很久,脸色也有些凝重,“确实,这是禁卫军的羽箭。”

他沉声说道,“禁卫军直属帝宫,除了陛下,也只有几位皇子可以召唤。”

难道说,要杀岳母大人的幕后真凶……是宫里头的那几位吗?

细思极恐。

楚娇却摇摇头,“若是我,要暗杀别人,一定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

她顿了顿,“明知道这箭会留在外祖母的手臂上,却还是用了禁卫军制式的专属羽箭,这不像是一时不察漏网,看起来倒更像是嫁祸。”

有人利用了禁卫军的箭矢搞事情。

可是,原因呢?

楚娇细细地想,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思来想去,也就是和锦国和谈这一件。

可是两国的合约已经商定得不离十,就只差最后盖棺定论,然后把酒言欢了。

还有什么是必须要暗杀一位大长公主才能达到的呢?

不会是拓跋晖,也没有理由是慕九龄。

楚娇想了想,对着带她们过来的嬷嬷说道,“去将当时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带过来,我要问话。”

不一会儿,蓝姑领着几个丫鬟和侍卫过来。

蓝姑先开口,“回禀小小姐,当时我陪着大长公主坐在马车内,我们刚从宫里出来,马车出了安定门,转到了福佑桥,就在拐到北大街的时候,突然轿中被射了一箭。”

她眼眶有些红,却还是保持着镇定,“还好大长公主反应快,拿手臂挡了挡,要不然……那箭是冲着大长公主太阳穴去的。”

楚娇抿了抿唇,“只射了一箭?”

蓝姑所说的那个位置,恰好在拐角,平素里没什么人经过。

那旁边有一颗老槐树,又很适合躲人。

换言之,这是一个十分隐蔽的绝佳伏击之位。

蓝姑点头,“对,只射了一箭。”

楚娇目光动了动。

这说明,射箭之人对自己的箭法十分自信,他确定自己只需要一箭就能了结大长公主的性命。

这也同时意味着,射箭之人事先了解过大长公主的身型体貌,知道她惯常爱坐在马车的哪一面,是以什么姿势什么角度坐着。

如此才能够准确无误地判断轿子里的人的太阳穴在何处。

应该是很熟悉外祖母的人。

最少,也是这段时日来刻意接近过外祖母,甚至上过她马车的人。



第156章 安排

楚二老爷说道,“禁卫军的箭矢都有数可寻,谁丢了箭,应该很快就能找出来。”

他虽然平时不大说话,但做事却十分沉稳老到,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我们自己来查,有一些困难,还是要递请陛下让大理寺卿来做事。”

楚娇和大理寺卿孙其渺有过接触,知道他做事认真,一丝不苟。

她点了点头,“陛下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旨意下来了。”

大夏国尊贵的大长公主遇刺,且还是在锦国使节团在的时候,这影响太大了。

所幸大长公主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若当真……那简直是灾难……

陛下那么爱面子的人,想必十分震怒吧?

楚娇理出了点思路,便不再一个人钻牛角尖。

她向来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从不会指手画脚。

好在外祖母没有出事。

孙其渺既然靠得住,那此事就交给他吧,她还是专心地照顾好外祖母的伤才好。

就在楚娇打算回去看安阳大长公主的时候,她的目光忽然从箭羽上掠过。

她停下了脚步。

楚二老爷问道,“娇娇,怎么了?”

楚娇转过身去,盯着那箭羽看了许久,忽然说道,“用箭的人是个左撇子。”

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那些顶部的根须往左边微微地倾斜,这是左撇子箭手才会有的习惯。

楚二老爷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寻常人多是惯常使用右手,左撇子十中无一,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标识。

他想了想又问道,“会不会是故布疑阵?”

楚娇摇头,“父亲忘记了吗?您给我指的练箭的师父连山,他就是左撇子。我很清楚,真正的左撇子的习惯。”

她顿了顿,“差以毫厘,谬以千里。若是故意为之,那用力容易过猛,看起来就不像这样自然。”

好了,她已经给孙其渺归纳梳理了很多条线索,应该足够他将杀手查出来了吧?

若是过来时楚娇的心情是沉重无比的,此刻已经要轻松许多。

她脚步松快地回到了大长公主屋中,见到母亲正坐在榻前帮忙整理被褥。

永安县主对着女儿“嘘”了一声,“你外祖母刚喝过了药,这会儿才睡着,你这小猴子不要吵,我们去外头说话。”

她对着蓝姑点点头,示意出去一下。

楚娇连忙上来扶住了母亲,“您慢点。”

外头的小厅里,楚娇将自己和父亲的发现推测都说了一遍。

她顿了顿,“父亲去安排大长公主府的防卫了,让我进来和母亲说,您还怀着身子,不仅要照看好外祖母,也要照顾好自己。”

县主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我知道的。”

她忽然心生感慨,“亏我还一直将你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晃眼你都这么大,能够为你外祖母主持公道了。”

女儿自小有些顽劣,那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事实上,这孩子从来都是靠谱懂事的,从来都没有让父母真的操心过,现在还能为自己分忧了。

她想了想说道,“这几日你外祖母最是需要我,所以我已经决定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父亲放心不下我,定也要和我在一块的。所以,家里就交给你了。”

楚娇忍不住要吐槽,“难道我就放心得下你?我也想和你住一块呢。”

她促狭地笑道,“要不,我留在这里陪着母亲,让父亲回家照顾家里去?”

永安县主脸颊微红,随即拍了拍女儿的手臂,“你这坏丫头,我刚才刚夸了你呢,你就给我来这出?”

她撇过脸去,“不行,妍妍还在家里,你父亲早出晚归的,哪里有你照顾起来方便?”

实际上只是因为她自从怀孕之后就特别依赖楚二老爷,不论去哪里,都想要和他在一起罢了。

但总不能将这等小儿女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告诉女儿,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楚娇也不打趣母亲了,她笑着说道,“好好好,我回去照顾小胖妍。”

她原本想要将自己打算送嫁锦国的事找机会说出来,但这会儿外祖母突然出了事,并不是好时机。

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将要准备的都准备好,然后找机会让六皇子帮忙将她的行李偷偷运出去吧。

这样也好,父亲母亲不在家,也省得她大动干戈了。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秦首座到了。

跟着他一块儿来的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李葵英,以及捧着圣旨的大理寺卿孙其渺。

六皇子闻讯也赶来了。

安阳大长公主失血过多,此时昏睡,那么多人在,她也没有醒过来。

永安县主很是着急。

但秦首座却道,“伤口处理很及时,手法也专业,消毒也做得很好,应该没有大碍。”

他顿了顿,“到底是这么大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大长公主支撑不住昏睡也是正常的。不要太担心,等她醒了,喂几剂补气养血的药便可。”

诊断过了,都是正常的症状,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有很大几率不会留下后遗症。

李葵英带来了陛下的口谕,除了一些冠冕堂皇的慰问话,就是说他将此事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卿,令孙其渺不论通过什么法子,都一定要将暗杀大长公主的凶手抓铺归案。

楚娇和孙其渺打过交道,也算是熟人了。

她也没有客气,就直接了当地将自己得到的线索和破案的思路说了一下。

孙其渺一点就通,立刻就安排下去调查了。

县主总算松了口气。

她情绪紧张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捱不住有些困了。

蓝姑立刻在大长公主屋子里的软榻上铺好了被褥,请了县主先歇一下。

小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六皇子对着楚娇说道,“表妹你放心,想要害了皇姑祖母的人,一定难逃法网。”

自从和拓跋晖和亲的贵女名字下来,他那条已经对楚娇死了的心,忽然之间就又蠢蠢欲动起来。

所以,听到大长公主遇刺,他才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担心,一定会难过,甚至会手足无措。

手足无措是他想多了,他没有想到表妹居然那么能干,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地井井有条。

但她脸上的疲惫和担忧却是明明白白的。

这种艰难的时刻,他发自内心地想要和她站在一起,陪她一起度过……



第156章 怀疑

楚娇看了他一眼,倒是真心实意地说道,“那就多谢六皇子吉言了。”

不管怎么样,有六皇子督促着,孙其渺办案自然更要勤快一些的。

她见外祖母和母亲都已经歇息,便悄声对蓝姑说道,“我父亲在前堂,若是有事,你去找他。我就先回去了。”

蓝姑点点头,嘱咐侍女伺候着,亲自送了楚娇出去。

六皇子原本想要借机送楚娇回家,但有蓝姑在,他倒不好意思提这话了,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楚娇见四下无人,便问道,“蓝姑有话要对我说?”

蓝姑略思忖了片刻,低声说道,“方才小小姐说的那些,我回去细细想了想,倒是想到了一点事。”

她顿了顿,“只不过,因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与大长公主遇刺有关系。”

楚娇道,“蓝姑不怕,事无巨细,都可以说给孙其渺大人听。”

她想了想,“不如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觉得有疑心?”

蓝姑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小小姐借一步说话。”

凉亭里,她低声说道,“不知小姐是否与靖安郡王府的人熟悉?”

靖安郡王府?

楚娇摇摇头,“靖安郡王乃是太祖幼弟一支,当年太祖感念幼弟有助大业功成,特地赐的王爵。经此已经六代,老靖安王去世之后,先帝就将爵位降为郡王。”

她顿了顿,“其实郡王府已经尊贵已极,但不知因何缘故,靖安郡王一家深居简出,鲜少出门。”

细说起来,靖安王原本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但老靖安王爷不知道是哪里抽了风,当先帝还是皇太子时,居然帮着五皇子夺嫡。

偏生五皇子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没过几个回合就败了,自己作死了自己。

先帝登基之后,既感念太祖的旨意,但又不能纵容靖安王谋逆。

送一,便就退了一步,夺了他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降了一级。

谁知道旨意还未下达,这老靖安王倒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愧对了祖宗,一根绳子就投了缳。

是以,他还是按照靖安王的规制入葬。

他的世子,便成了第一代的靖安郡王。

按照夏国皇室宗亲的规矩,靖安郡王府的郡王爵位只能承袭三代,三代之后,便是普通的闲散宗室。

可能是为了要给后代子孙打个基础,所以整个靖安郡王府都十分低调。

宗室一应往来,能推拒的都给推拒了。

先帝时,因为有那点芥蒂,所以也都允了他们家不出席宗室活动。

时间久了,竟然真的成了习惯。

到了陛下这一代,渐渐的,若非人刻意提起,京城的百姓都有些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郡王府呢!

蓝姑接着说道,“靖安郡王府有一位姑奶奶舒宁郡主,说起来和大长公主同龄,算是如今的郡王爷的姑母。她年轻时候受过情伤,后来终生未嫁,当初先帝也是体恤她这一点,才不曾剥夺她的封号。”

她顿了顿,“说来,这位舒宁郡主已经三十年没有出来过了,前不久,她居然亲自上门来寻大长公主说话。”

楚娇目光微动,“舒宁郡主?”

蓝姑点头,“她来找大长公主说话,倒也只是闲话家常。大长公主见她眉宇间有些郁结,问得深了,才说靖安郡王最近有些容不下她,想让她搬出去另过。”

她顿了顿,“舒宁郡主想去迎香观长住,所以,是来求大长公主帮忙的。”

楚娇皱眉问道,“所以,外祖母请她坐了马车,陪她一块儿去的迎香观?”

蓝姑点头,“正是。”

大长公主的日常生活其实非常简单,不是在宫里头陪太后娘娘,就是在迎香观与宁太妃作伴。

她这个人闲不住,又怕寂寞,其实不大愿意一个人在家里。

难得小时候的玩伴又愿意出来混了,大长公主还挺高兴,这迎香观就不止陪着去了一趟。

若不是先帝时那桩旧事,恨不得都要将人往太后娘娘身边带。

楚娇凝神想了想,又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蓝姑说道,“有一回,舒宁郡主不小心崴了脚,就在大长公主府小歇一阵,大长公主请人去了郡王府送信。”

她接着说道,“不多时,郡王府来了一个年轻人,说是郡王的义子。我看那小伙长得结实修长,像是个练家子。”

京城的世家贵族,但凡自己家里有儿子的,很少会去认什么义子。

认义子,那是自己没有子嗣的才会去做的事。

比如总管大太监李葵英,他就认了好几个义子。

靖安郡王是有儿子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无端端的,居然还认了一个练家子当义子,大长公主不觉得有什么,但蓝姑倒是留上了心。

她顿了顿,“当然,这两件事原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关联,只是我忽然想起,觉得应该要告诉一下小小姐。”

楚娇点点头,“蓝姑做得很好,你告诉了我,我心里有了点准备,不论此事是否与靖安郡王府有关,我心里也有数了。”

她顿了顿,“蓝姑且莫要再相送了,此事我已经知道,若是大理寺卿孙大人问起,你也可以和他说。”

蓝姑便福了一身,“那老奴回去伺候大长公主和县主去。”

楚娇看着蓝姑离去的身影沉吟片刻,这才转身要回镇国将军府。

六皇子不知道何时又跟在了她身后。

她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重活了一世,六皇子好像也有了许多不同。

至少前世的他,和她最恩爱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样黏黏糊糊的。

一时让人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惆怅……

六皇子尴尬地笑笑,“想问一下表妹是不是需要我送一送。”

他也知道这搭讪有些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其实,他就只是想要送她回家而已。

但他素来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又自然又清新又有趣。

楚娇原本想要拒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冲他笑了笑,“也好,那就有劳六皇子了。”



第157章 摸脸

今儿的马车特别晃,晃啊晃,将六皇子的头都晃晕了。

晃得他看到的楚娇都是恍惚不清的,她随着颠簸摇来摇去,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些发虚。

六皇子的目光太过灼热,令楚娇有些不大舒服。

孤男寡女,前世又是夫妻,这气氛实在有些太暧昧了些。

她咳了一声,忍不住出言提醒,“六皇子这么看着我,是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六皇子的脸一烫。

若是换了以往,他定是会立刻收整心神,不再这么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的。

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是要脸的。

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月色太美,还是她太撩人,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说道,“因为你好看。”

楚娇愣了一下。

她对六皇子还算是了解的,这不是他可以说得出来的话。

这人……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内里换了个芯吧?

不,不对。

就算六皇子重生了,这也不是他会做得出来的事。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六皇子见楚娇没有着恼,心里竟是一甜。

表妹的威武霸气他见得多了,她既然没有反对,那就应该是……不反对吧?

他不由便将身子往她处挪动了一点点。

楚娇想着六皇子奇怪的表现,以及该如何开口说出想要将上官曜也带着去锦国的事,并没有发现。

六皇子心中窃喜,又接连挪动了好两个身位。

一直等到两个人肩并肩地坐着了,他温热的呼吸洒在了她的脸上,楚娇这才惊觉。

她张了张口,“你?”

六皇子羞涩地笑了笑,“这边有风,我替表妹挡一挡。”

楚娇彻底沉默了……

如今刚入秋,但天气却还没有凉下来,哪怕这会儿是深夜,也有些闷热的暑意。

有风,那倒是求之不得的风凉,他挡着是哪门子的事儿?

这不是脑袋被门夹了才说的糊话吧?

楚娇决定不再沉默了。

不管六皇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到可以改变的事,她的心都不在他身上了。

她有了喜欢的男子,真心实意想要在一起的人。

咳……虽然上官曜的身份忽然复杂了起来,看起来彷佛不再是一份可靠的亲事,但……

已经付出过的心血,是很难再收回来了的。

她都已经撩得那么努力了,没见成效,她也不愿意撤啊!

楚娇不动声色将身子往旁边挪开了好大一块空间,“我倒真有事想要问问六皇子,去送亲的事已经有决议了吗?”

六皇子有问必答,态度还特别好,“为了表示夏国的诚意,应该是由我亲自去送亲。”

他顿了顿,“我会跟随锦国的使节团一起出发,此次路途遥远,来回恐怕得要三四个月。”

楚娇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我陪同六皇子前去一事……”

六皇子点点头,“我已经和父皇建议过,和亲的贵女独自上路,恐怕会有所不适应,父皇也同意派出一名和罗纤纤关系好的贵女一同前往,算是陪同。”

他想了想,“只是,我并没有直接对父皇说,希望那个人选是你。”

楚娇挑了挑眉,“所以,最好是由我去说服罗纤纤?”

只要是广平伯家自己提出的人选,这种当口上,陛下是不会否决的。

但罗纤纤,能同意吗?

六皇子笑着说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与广平伯暗示一番,广平伯知情识趣地很,定然会让表妹如愿的。”

楚娇点头,“那就有劳六皇子了。”

只怕知道是她送嫁,罗纤纤的反应会有些大。

也许,她还是要出奇制胜,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才是。

六皇子问道,“表妹还有什么疑问吗?”

比起楚娇,六皇子恐怕是最喜欢她可以同行的人了。

虽然,在表妹提出有这个意向的时候,他就知道,表妹是冲着寻找自己兄长的下落去的。

但他还是激动。

几个月来朝夕相处,这是表妹白白送给他的一个大好机会。

表妹如今对他那么冷淡,只是因为忘记了小时候在一起玩的事。

等长大了,他们见面太少,了解不多。

一旦有机会展现自己给表妹看,他相信,表妹总会有所触动的。

六皇子对自己还是挺有自信的。

自出生起,他就是万众瞩目的元后嫡子,深受太后和陛下的宠爱,又承蒙上天眷顾,生了一副好相貌。

可以说,若他是一块玉,那就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

任何人见到他,了解了他,都会对他心生向往的。

哪怕是表妹!

楚娇强行忽视了六皇子脸上的表情。

她咳了一声,“我想送亲的使节团一定会带上太医吧,路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没有太医不行。”

六皇子点头,“那是自然。”

随行有太医,这是标配。

楚娇抬了抬眼,“能不能将上官曜也带上?我的治疗还没有结束,若是突然中断了,恐怕又要重头再来过了。”

她顿了顿,“当然,若是为难,也就算了,不要太麻烦才好。”

六皇子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麻烦的?上官曜原本就是我景泰宫的太医,他随行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他一脸关切地问道,“表妹,你的失忆症,现在有进展了吗?”

楚娇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还是没有记得起来,但也不算毫无进展。”

没有记起来是一定的。

有进展的,也只是上官曜对她的态度。

失忆症大概是不可能治好了,但男人却很快就要撩到手了,这就是最大的进展了吧?

六皇子松了口气,“那还是有希望的。”

他满怀期盼,“表妹若是能恢复记忆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可以想起来他们幼时一起在宫里做过的事,闯过的祸,许下的诺言。

楚娇初步试探了六皇子,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便打了个哈欠,假装自己有些困,将眼睛闭上了靠在马车的窗头。

心里,在默默计算着路程,再拐过两个弯就到家了呢……

六皇子目光温柔地停在楚娇脸上,许久许久都不肯移开。

他以为楚娇睡着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脸……



第158章 出力

马车一个晃荡,楚娇的头顺势将左一偏,自然地躲开了这记摸脸杀。

但她再也不敢装睡了……

没想到这辈子的六皇子,居然成了一个一言不合就摸小姑娘脸蛋的……小……流……氓?

她也真是没想到。

六皇子有些觉得可惜。

不过,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和楚娇共处好几个月,心底深处的雀跃就再也止不住了。

他咳了一声,“我怕表妹撞到脸……”

楚娇简直无语了。

分明是他先伸出来的手,然后才发生的颠簸。

这解释,也有些太苍白无力了吧?还不如不要解释……

换了别的人,这时候的楚娇就算不动手,怕也是要破口大骂起来了。

但六皇子是她能去锦国的关键人物,得罪不起啊!

她只能笑了笑,“谢谢六皇子关心。”

六皇子心虚得不行,这声谢谢受不起啊!

他不敢说话了。

她也不说话。

马车里一阵尴尬的寂静。

好在,两个弯很快就拐到了。

楚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着对六皇子说道,“我到了,多谢六皇子送我回家。”

她顿了顿,“天色不早,您也请早些回宫吧。”

几乎是飞快地逃走的。

六皇子恋恋不舍地看了楚娇的背影好几眼,这才放下了车帘,“回宫。”

到了第二日,安阳大长公主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得满朝皆知。

陛下也在早朝时说了几句,大意就是龙颜震怒,一定彻查。

与此同时,陛下也宣布了自己对和亲一事的重视,不仅封了罗纤纤为和顺郡主,还要让六皇子亲自送亲。

广平伯虽然舍不得女儿,但女儿一下子贵为了郡主,对家族也是个荣耀。

而且,陛下言辞之中对自己也颇有些器重,想来经过此事之后,陛下一定会对广平伯府有所补偿。

对一个男人来说,女儿自然是可贵的,但家族的兴旺才是根本。

更何况,所有的同僚都是真心实意来恭贺他的,竟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带着同情。

那些人都羡慕他,恨不得是自己的女儿去和亲……

这么一想,他就不伤感了。

果然,散朝时,陛下叫住了广平伯。

周围的同僚一个个地拍了拍他肩膀,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是大家都懂的。

那是求他以后多多提携的意思。

广平伯心里很高兴,但面上却还是诚惶诚恐。

陛下对待臣子一向都是温和宽厚的,特别是对于有功之臣,说话时从眉眼到语气,都格外春风拂面。

他笑着说道,“纤纤也算是朕自小看着长大的,如今承担起了替国和亲的重任,朕虽然欣慰,也有所亏欠。”

广平伯连忙说道,“陛下,为国尽力这是纤纤应该做的事。”

陛下摆了摆手,“除了郡主的封号,纤纤的嫁妆你也不用担心,一应比着公主的份例来。这是国嫁,朕不会委屈她。”

他顿了顿,“她到底是个从未出过京城的姑娘家,一个人出嫁怕是孤单了,朕觉得可以让她的手帕交或者家里的姐妹陪着一块儿去到锦国。等纤纤安顿好了,再随六皇子回来。爱卿,你觉得如何?”

广平伯自然觉得这主意极好。

这是多么重视纤纤的意思啊!

如此大的脸面,这说出去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实乃他罗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连忙叩谢陛下,感恩戴德。

陛下见状,心里更高兴了,一高兴就又赏赐了一些。

广平伯满载而归,一回府就叫来了妻子儿女。

他高高兴兴将陛下的旨意说出来,没想到,除了他自己,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心的。

广平伯夫人当场就翻了脸,“你舍出去一个女儿,陛下赏赐那么点东西你就高兴成那样?”

她眼泪一抹,“你这是卖女求荣啊!”

罗纤纤抽抽嗒嗒说道,“父亲,就算贵为郡主又如何,女儿以后可再也没有机会回家来了呀!”

哭了足足有一夜,眼睛都已经肿起来了。

虽然母亲安慰她,一定会想到办法不让她离开京城的,可是,那到底不靠谱……

欺君之罪啊!

母亲就算胆子再大,可父亲这个样子,怎么肯为了她去做那样的事。

至于什么陪着送嫁……

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再说,女儿一个人受苦受罪就罢了,又何必再让姐妹陪我一起遭罪?”

就算她想,又有谁愿意呢?

哪个小姑娘好好的温暖富贵京城不愿意待,非要跟着她去锦国走一遭受苦?

罗云看肯母亲,又看看妹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父亲显然已经生气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广平伯见状,果然很不高兴。

他扫了扫袖子说道,“人要学会认命,陛下已经下了圣旨,你就算不服气又能怎么样?还不如将坏事变成喜事,与其哭哭啼啼接受,不如欢欢喜喜地上花轿,因为你最终还是不得不要服从命运的不是吗?”

广平伯夫人怒道,“女儿都要走了,一去生死未卜,你又何必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将罗纤纤搂住,“纤纤,你父亲不疼你,不要怕,母亲疼你。”

广平伯听了这话,哪里能高兴地起来?

他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要不是因为你养出来这么个瑕疵必报的女儿,上一回在碧棠居前闹了那么一出,锦国的兵马大元帅又怎么会注意到纤纤呢?”

这些事并不难打听。

说到底,还是女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缘故。

广平伯夫人气炸了,“你!”

早知道这个男人靠不住,也指望不上,她就不该挡着他的面哭,反而让他觉得她软弱好欺。

不,什么认命!

她不认命!

广平伯夫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她亲自将女儿送回了屋子,柔声安慰了一会儿说道,“陛下既然让你选择一名贵女送嫁,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罗纤纤抬头问道,“母亲,您的意思是?”

广平伯夫人笑了笑,“本来我就在想该怎么样才可以毫无痕迹地李代桃僵,这不,陛下就送来一个机会。”

她的脸色阴冷地可怕,“那个丫头,一直都是我养着,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该为我出点力了。”



第160章 送嫁

大长公主遇刺的真相还未水落石出,锦国使节团要离开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楚二老爷面色凝重地去找永安县主,“今儿散朝,李葵英公公叫住了我,说娇娇也在送嫁的名单上。”

永安县主手一抖,“什么?”

她气得直呼两口气,“这事儿是广平伯府的人使得坏吗?”

楚二老爷叹口气,“怕也有,但我觉得咱们娇娇似乎是乐见其成的。”

他顿了顿,“这次陛下令六皇子送嫁,六皇子和娇娇关系不错……”

女儿之前甚至都想自己去和亲呢,这改成了送嫁,倒是正好满足了她的心愿。

这事儿,还真的不好说是谁的主意。

永安县主恨得不行,“这孩子,外祖母都这个样子了,还只顾自己……”

楚二老爷连忙搂住爱妻,“好了,等她过来了再问问她。”

他叹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好事,你不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再说,她只是送嫁,应该不会有事的,父亲和三弟都还在那呢,谁敢动我楚家的女儿?”

永安县主觉得这话有道理,便稍稍安了心。

她也叹口气,“儿大不由娘,唉!”

不过,娇娇从小就不怎么听话,她被瞒着瞒着倒也好像习惯了。

左右这孩子逢凶化吉,运道好得很,没出过什么事,连亏都吃不上。

也罢,就随她去吧。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果然楚娇来了。

她先去看望了外祖母,见安阳大长公主精神头好了许多,手臂上的伤口也差不多都愈合了,这才松了口气。

安阳大长公主笑着说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事,娇娇可不要太担心了。”

她想到年轻时也曾经上过战场,比起那等生死存亡的关头,这所谓的暗杀,只能是小场面。

楚娇忍不住赞叹一声,“果然是我外祖母,这风姿,这气度,都无人能敌啊!”

都快要洞穿了呢,该有多疼,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但外祖母都那么大年纪了,却还能风轻云淡,真让人佩服。

也心疼。

安阳大长公主笑着笑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娇娇,听说你要去锦国送嫁?为什么?”

楚娇心中一顿,果然来了!

她嘿嘿一笑,“外祖母知道了?”

那老父亲老母亲也应该也都知道了,等会儿晚膳时,怕是要联手给她演个狂风骤雨了吧?

安阳大长公主点头,“我知道你记挂着你的兄长,但这事儿不必自己亲力亲为的。”

她顿了顿,“此去锦国,虽称不上有什么危险,但路途遥远,要吃太多的苦,你从小娇生惯养,都京城都不曾出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颠簸?”

楚娇嘿嘿一笑,“祖母原来是怕我吃苦,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路上要吃的用的我都已经叫碧桃碧玉准备好了,到时候也是单独一车,情景得很。我只是借这个由头去一趟锦国罢了,不会有事的。”

除了要找兄长,正好这次也是她和晋公子的商队启程,开始她的第一桶金。

晋公子乃是六皇子的人,此处六皇子送嫁,他也会跟随在侧。

如此,便能保证商队顺利过关。

实在算是一举两得。

至于旅途辛苦,她相信除了颠簸些睡得不好,吃用方面六皇子是不会亏待她的。

安阳大长公主点点头,“其实,外祖母年轻时也喜欢闯荡,不爱拘在宫里,这大夏国的万里江山,我去过的地方也很多。我不反对你出门涨涨见识。”

她摸了摸楚娇的小手,“只是出门在外,不比平常,还是要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说着,她便让蓝姑拿了一个匣子过来,“这些钱你拿着花。”

见楚娇不肯要,她正色说道,“出门在外银子开道,有钱好办事,便是花钱买平安的事也是常有的,不要和外祖母客气这个。”

她叹口气说道,“外祖母只有你母亲一个孩子,这诺大的公主府,就算有金山银山,说到底,将来也都是你们的。提前拿一些,不丢人。”

楚娇觉得再和外祖母客气就太见外,便就将匣子收下了。

她真心实意地感激道,“外祖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与此同时,她的决心也更大了。

离出发的时间只有十来天了,她得在这时间内将害了外祖母的人给找出来,这样才能安心离开。

到了用膳的时候,永安县主原本想要骂女儿一顿。

但一看到女儿那样子,她心里又软了下来。

圣旨已经下了,不可能更改,既然无可改变,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如早做筹谋,尽量让女儿旅途过得舒适一点,安全性可以得到更好的保障。

楚娇已经做好了承受老母亲雷霆震怒的准备,但发现却是一个大晴天。

她刚想问问,却被老母亲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被骂惯了的娃,一旦受到温柔对待反而有些不适应起来。

这顿饭,她吃得十分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饭,她抬起头问道,“母亲,您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永安县主笑笑,“有啊。”

楚娇心里想,那您赶紧问啊。

但人家县主却淡定地道,“我和你父亲还没有吃完呢,急什么。”

就这么又晾了人好久。

一直等到楚娇心里好像爬满了蚂蚁在咬,县主这才说道,“你要去锦国送嫁的事我和你父亲已经知道了。”

她顿了顿,“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我们做父母的怎么会不支持呢?”

楚娇抬头。

嘎?

认真的?

永安县主不看她,“六皇子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他的护卫首先要保护的人是他,所以你自己也要带上忠实可靠只保护你的侍卫。”

她顿了顿,“苏重是镇国将军府的府兵总管,曾在战场上杀过敌,也有谋略,我会让他带着一队精锐保护你。”

楚娇想了半天。

苏重?

就是前不久才被她戏弄过的那个府兵统领?

这……

永安县主继续说道,“碧棠碧玉你要带上伺候你日常饮食,那个贺子农诡计多端也带上,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有奇用。还有咱们家里的绿嬷嬷做饭最合你胃口,也带上吧……”

楚娇听母亲一项项事情都替她想好安排好了,不由心中暖暖的。

骂她的时候毫不留情,但却又对她掏心掏肺地好,这就是亲妈啊!



第161章 舒宁

就在准备着要出发去锦国的时候,楚娇也并没有闲着没有管外祖母的事。

她一有时间就去大理寺衙门盯着孙其渺追问案情进展。

孙大人一开始还挺欢迎她的,毕竟大理寺衙门就是个和尚庙,难得来个漂亮小姑娘,大伙儿干劲都足了一些么。

但楚娇来得太勤快了,问的问题也太多太深,到后来他都招架不住。

大长公主的案子,刺客做得太干净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线索。

就算是之前有些推测,但到底只是推测,没有证据,是不能认真拿出来说的。

靖安郡王府他也登门去查过,但人家回答滴水不漏,当日确实没有在家,没有出过门。

那位舒宁郡主在大长公主的介绍下已经去了迎香观住下,也很久没有回过靖安郡王府了。

人家说的话严丝合缝,一点点缝隙都不透。

虽说不再是炙手可热的王府了,但人家至少还是宗亲,还是皇亲国戚,仍旧是郡王府。

没有新的证据指向靖安郡王府之前,孙其渺是不可能再去郡王府问话的了。

没有新线索,迟迟拿不出嫌疑人选,孙大人已经越来越无法承受楚二小姐犀利的目光了。

楚娇其实没有孙其渺想的那样可怕,她每日里都来大理寺衙门逛一圈,也不是为了要兴师问罪。

她只是想紧紧盯着这个案子,尽快地帮助孙大人找到真凶罢了。

但这一次刺杀外祖母的凶手做得太干净利落了。

那箭,确实是禁卫军的,但不是最近两年的,而是两年前射出去的箭。

若是近期遗失,那还有迹可循。

可是两年前失落的箭矢,那早就不知道来历和下落了。

两年呢,禁卫军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新鲜血液了,两年前的人还在不在都不知道,说不定早就调到了别处去。

从箭的来源辨别凶手,是不可能的了。

那也只能从熟悉大长公主这方面来猜测。

但猜测也只是猜测罢了,作不得证据。

孙其渺苦着脸说道,“那日我去靖安郡王府的时候,倒也有心看了一下他们府里的年轻男子,尤其是靖安郡王的几位公子,没有一个是左撇子。”

他苦哈哈叹气,“楚二小姐,这真的是太难了!”

楚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难也就不需要劳动孙大人了不是吗?”

这孙大人确实挺认真的,做事从来不偷懒,但确实称不上聪明……

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的。

眼看着她再有几天就要去锦国了,看这个样子,凶手怕是没法子找到了。

楚娇咬了咬牙,“那舒宁郡主已经定居在了迎香观?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孙其渺立刻说道,“楚二小姐若是得到什么线索,还请一定要和下官分享一下。”

楚娇看了他一眼,“你也去。”

孙其渺愣了愣,“啥?”

舒宁郡主乃一弱质女流,何况也已经快要五六十岁了。

她不可能是凶手。

何况,大长公主出事那天,他也查过了,郡主一直都在迎香观内,从不曾出去过。

前后几日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他去,他去干嘛?

楚娇笑了起来,“你去诈一诈她,说不定会诈出什么新的线索来呢?”

就算诈不出来也无所谓,反正现在没有头绪,这不是瞎猫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到死老鼠嘛!

两人便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去往了迎香观。

楚娇先到,

她算是迎香观的常客,因为大长公主的关系,和这里的每一位道姑都挺熟。

雅乐听说她来了,蹦蹦跳跳前来找,“娇娇,你来啦!”

楚娇笑着和她玩了一会儿,问道,“宁太妃在吗?”

雅乐笑着说,“最近观里新来了一位郡主,太妃去找那位郡主娘娘了。”

她撇了撇嘴,“但不知道为什么,宁太妃不让我跟着她去。”

楚娇眼眸微动。

雅乐的身世不能被外人道,如今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寥寥数人。

宁太妃不让雅乐跟着她去找舒宁郡主,想来是还不够信任的缘故。

毕竟,舒宁郡主是宗亲,虽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但说不定能从雅乐的眉眼中看出点什么来……

不过,宁太妃和舒宁郡主在一起,这倒是正好,免得她再找借口拜访了。

她拉着雅乐的手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拜见一下宁太妃和舒宁郡主,等我见过她们,就出来找你玩!”

雅乐有些不舍,但却还是点了点头,“嗯,我等你。”

这地方几乎与世隔绝,观里没有和她同龄的小道姑,就是香客,也很少来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只有楚娇和她年龄相仿,又愿意和她玩。

对她来说,楚娇不只是最好的朋友,还是她对外面世界所有的向往。

虽然见面不多,但她却很依恋她。

楚娇看到雅乐这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

她想到自己不日就要远行,起码要三四个月不能过来这里,语气便更柔了,“等我哈,乖!”

听到侍女来回禀楚二小姐到了。

宁太妃的高兴写在脸上。

舒宁郡主有些不解,“楚二小姐是?”

她很久没有出来了,对外头那些年轻人不是很熟悉。

宁太妃笑着说道,“是永安的女儿,安阳的外孙女啊!”

她忽然皱了皱眉,“说起来安阳遇刺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她……娇娇此来,莫不是替她外祖母求签问卜的吧?”

舒宁郡主的手微不可见地抖动一下。

她扯了扯嘴角,“若不是安阳,我也没有机缘能到这里来陪太妃做伴,但她还在养伤,我又不敢贸然地前去打搅她……”

宁太妃碰了碰舒宁郡主的手,“不要急,等过一阵子,我们再去看望她。”

她顿了顿,“安阳是个大方的,只要真诚相待,她什么都不会计较的。”

舒宁郡主心里突突的,总觉得宁太妃是意有所指。

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门外,楚二小姐的人还没到,声音就响起来了,“太妃,我来啦!”

她规规矩矩行了礼,看向了太妃身侧的女人,“这位就是舒宁郡主吧?楚娇见过郡主。”

舒宁郡主好奇地昂着头,看到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庞,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撩人,恍惚之间竟看出了当日安阳那眉飞色舞的深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手上褪下来一个镯子,“好孩子!头一次见你,也没有什么别的,这个给你当做见面礼。”



第162章 担忧

这是金丝缠玉的镯子,玉质通透,雕工精致,看得出来是舒宁郡主的心爱之物。

楚娇原本不想要接的,但想了想,却还是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多谢郡主。”

长辈给小辈一点见面礼,不管贵重不贵重,这也是常有的事。

拒绝,反而不美。

何况,一个镯子而已,就算再贵重,在宗亲世家之间,也算不得什么。

宁太妃也没有将这当一回事,她将楚娇拉到了自己跟前,“你外祖母怎么样了?”

她虽然深居迎香观,但这不代表她在外头就没有了耳目。

何况,昨日已经有人来此地寻过舒宁郡主了,只要略微打听,就能知晓安阳大长公主出了事。

楚娇笑了笑,“所幸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她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舒宁郡主。

郡主垂着头不说话,倒也看不出来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不过从她紧攥着都拧成一股绳了的手绢来看,似乎这方向是对了的。

舒宁郡主不一定是幕后真凶,但她绝对是知情者。

楚娇也不急,反正等会儿孙其渺就要来了。

她认认真真地跟宁太妃回禀着外祖母遇刺之事,包括如今的情形,不曾有什么隐瞒。

宁太妃拍了拍胸口,“我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她有些感慨,“还好你外祖母年轻时上过战场,虽然老了,但一直往外跑,身子骨还算是矫健,能侥幸逃过这一劫。否则的话,我……”

楚娇笑了笑,“外祖母没事,太妃请安心。”

她顿了顿,“外祖母知道我要来这里上香,还特地让我跟太妃和郡主说一声呢,免得你们担心。”

舒宁郡主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你……你外祖母让你过来的?”

楚娇露出纯真无害的笑容来,“嗯,是呢。”

正在这时,道姑来回禀,“大理寺卿孙大人请舒宁郡主过去叙话。”

舒宁郡主脸色一变,“谁?”

宁太妃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说道,“大理寺卿孙其渺,你久居家中或许不知道他,但他的祖父孙平你应该听说过,是当年有名的神捕呢。”

舒宁郡主眼神一震,“他来找我是为什么?”

她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楚娇身上,“昨日有大理寺的人来问我情况,我原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可大理寺卿都特地来寻我问话,这岂不是要将我列为嫌疑人吗?”

楚娇笑笑,“郡主稍安勿躁,我外祖母遇刺那日,您好端端在观里呢,哪里有人能够胡说八道说是您做的?”

她顿了顿,“孙大人想来只是还有些疑问想问清楚罢了。”

宁太妃也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京城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胆敢行刺大长公主,这事儿可不小。大理寺卿若是连这案子都查不清,他也甭在这位置上待了。我想,孙大人只是想要尽快破案,多掌握一些消息罢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舒宁,你若是担心,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舒宁郡主连忙摆手,“既然如此,我去应对便是,不劳动太妃了。”

她微微颔首,便匆匆忙忙去了。

宁太妃看了眼舒宁郡主的背景,皱着眉头问道,“娇娇,你觉得是她干的?”

安阳大长公主出事前几日来过迎香观,所以大理寺来人也问过她的侍女一些问题。

但她的反应却和舒宁郡主截然不同。

或许……

楚娇笑了笑,“这位姑奶奶怕是没这个本事。”

宁太妃点点头,“她若是在家里日子过得好,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被侄子赶了出来。”

而且,靖安郡王府,她以后恐怕是很难再回去了。

这种情况下,老姐妹安阳大长公主,无疑可以成为她的靠山。

舒宁郡主没有道理要去杀死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楚娇抿了抿唇,“太妃娘娘,我们先别提这个了。”

她顿了顿,“我今日来也是向您告别的。陛下令我去送嫁锦国,可能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这些日子就不能来看望您了。”

宁太妃消息灵通得很,这事儿她其实也已经知道了。

她点点头,“虽说有六皇子跟着,但到底是出了国,人在他乡一切都是未知数,凡事你都要小心一些。”

太妃想了想,“锦国离西宁不算太远,若是你有什么事,可以派人去宁郡王府送个信。”

她取出一枚玉佩来交给了楚娇,“这是我的信物,宁郡王府的人见到了,会听命于你的。”

西宁城是宁郡王的封地。

离镇国将军的驻军地一城之隔。

这些年来,西宁能够得到安宁,都亏了镇国将军保家卫国,所以宁太妃对楚家人都是很感激的。

楚娇也没有拒绝。

宁太妃说得没错,此去锦国一路都是忐忑未知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多留一点底牌在手里,总也是一份保障,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当然最希望还是平平安安用不上为好。

宁太妃拉着楚娇嘱咐了一番,然后摆了摆手说道,“你还要去给你外祖母上香,然后再找雅乐小丫头道别,就不要在我老婆子这里浪费时间了。去吧!”

楚娇弯腰在宁太妃的脸颊上蹭了蹭,“等我回来再来看您!”

宁太妃看着楚娇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凝固了。

她叹了口气,“陛下如此对待娇娇,这不会是偶尔。若是连楚家都要受到猜忌,那我儿……也危险了啊……”

陛下刚登基的时候就想着要撤藩,只不过牵连太大,一发动全身,他不敢妄动。

但看这样子,恐怕最迟三五年,这事儿就会重新摆在台面上讲。

宁郡王府的未来,不好说啊。

楚娇上完香便立刻去找雅乐,傻孩子仍旧在原地乖乖地等着。

雅乐见到楚娇回来,开心得像个孩子,“你倒没有让我等太久。”

楚娇笑嘻嘻,“我今日出来是有要事要办,恐怕待不了太久,若是我再慢吞吞地过来找你,岂不是要被你骂死?”

她在雅乐旁边坐下,“你在玩什么?”

雅乐举了举手中的连环,“随便玩玩罢了。”

她顿了顿,忽然认真地说道,“娇娇,我知道你要去锦国了,我想和你一起去。”



第163章 设计

楚娇有些吃惊。

雅乐今年才八岁,小时候脑子受过伤,所以说话一直不大灵光,只会一些简单的短句。

但她刚才说的话,却口齿清楚,能够明确地表达她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是个智力有伤的孩子……

她眼眸动了动,“你想跟我一起去锦国?为什么?”

雅乐眼眸微垂,“我在这里只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她顿了顿,“我想和娇娇在一起,不论去哪里,都想和你在一起。”

楚娇不动声色看着她,想要从雅乐的表情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雅乐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眼神沉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说道,“我去锦国,不是去玩,身上还带着任务。就不说一路上可能遇到很多危险,就光论餐风露宿的苦,那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受得了的。”

再说,雅乐身份特殊,对于迎香观来说更是秘密的存在。

她不能被人发现,更不能出任何意外。

不论是观主还是外祖母,都不可能同意这件事。

雅乐瘪着嘴不说话,“我……我想去……”

楚娇柔声安慰,“我不在的时候,我让我家小胖妍来陪你玩好不好?她和你年龄更接近,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比了比个子,“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来过的那个小胖妞,你还说她的脸蛋像红苹果呢。”

一直到楚娇离开的时候,雅乐都憋着嘴不说话。

不过,看她虽然不大高兴的样子,却并没有再提要跟她一块儿去锦国的事,楚娇觉得,这事儿应该翻篇了。

楚娇的马车刚出了迎香观,就听老李头说,“小姐,孙大人的马车停在前方,好像坏了。”

她立刻掀开帘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孙其渺苦涩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楚二小姐,我这马车的右后轮不知道怎么回事松了一个铆,车夫说不能往前行了。”

他顿了顿,“但我衙门里还有事,这……”

楚娇笑着招了招手,“无妨,孙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搭乘我的马车回去。”

孙其渺有些不好意思,“楚二小姐到底是女孩子家,我……这不方便啊……”

老李头咳了一声,“孙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老头子旁边。”

楚娇挑了挑眉,意思是,坐吗?

孙其渺看了看漫长的山路,又看了看坏了的马车,最后只好点头,“也好,也好,我就替楚二小姐赶一回车吧!”

他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便就跳上了马车,坐在了老李头的身侧。

马车滚滚而前。

楚娇撩开帘子的一条缝,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人盯着?”

孙其渺没有回头,彷佛是在认认真真地赶车中,低声说道,“是,我被人盯上了。”

楚娇笑了笑,“大人演技真好,这一手天衣无缝,不会有人认为我们是一起来的。”

孙其渺的声音却有些低沉,“不,马车是真的坏了。若不是我的车夫素来细心,等到下坡的时候马车松散开,那我的这条老命怕是也要不保。”

他沉声说道,“有人不希望我继续追查下去。”

楚娇脸上没了笑容,“这人倒是手段很多嘛……”

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为了掩盖之,连大理寺卿都可以杀掉。

她一向笃定的心情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距她离开没几日了,这幕后真凶真的能够被找到吗?

一旦她离开,六皇子又不在京城,那此事是不是就会被耽搁下来,成了一个悬案?

幕后真凶未查到,就不知道对方要杀害外祖母的原因,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暗杀。

那以后外祖母出门,就该提心吊胆了。

不,还不只是外祖母,连她怀着身孕的母亲也有危险……

孙其渺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我也确实从舒宁郡主口中撬开了一点消息。”

他顿了顿,“果然楚二小姐猜的没错,靖安郡王似乎有些不妥……”

楚娇连忙问道,“怎么不妥?”

孙其渺低声说,“两年前,靖安郡王府闹了一次贼,郡王还被刺了,差一点就要失血过多身亡。好不容易才救了下来,但郡王醒来之后却性情大变,与从前温和模样再不相同,不仅性情暴戾,还孟浪冒进,一心想着要重新光复靖安郡王府。”

他顿了顿,“舒宁郡主正是因为规劝了几句,才惹了郡王不快,非要送她去家庙的。家庙清苦,而且是在郡王管制之下,舒宁郡主怕自己没有活路,这才托了大长公主来到此地。”

若不是被他吓了一吓,舒宁郡主还不肯说这些呢。

但她只说靖安郡王的不对劲,却只字不提暗杀大长公主之人是否是靖安郡王所派。

到底同气连枝,一脉所出,若不是确凿地知情,不说也是常理。

这倒勾起了孙其渺的好奇心。

但要查一个郡王的问题,那需要顾及的细枝末节就太多了,他虽然是大理寺卿,但这手伸不到那么长。

两年前吗?

楚娇眯了眯眼,“差一点就死了?醒来之后性情大变?”

她抿了抿唇,“这些事你心里有数便罢了,咱们还是先找到那个刺客。”

孙其渺点点头,“根据左撇子的特征,如今又有了范围,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筛选的法子。”

他语气略微一松,“靖安郡王府虽然有自己的府兵,但因为老靖安王出过事,先帝对这家有所防范,所有的府兵名册兵部都要登记一份,除非他们暗度陈仓,否则,是可以排查出一些人选的。”

楚娇说道,“那就劳烦孙大人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不日就要离开,怕是不能见到那个真凶了。”

孙其渺想了想,忽然说道,“那倒也未必……”

楚娇眼睛一亮,“莫非你有什么主意?”

孙其渺四下张望,见确实无人,便低声说道,“那些人的目标是大长公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想要大长公主的命这件事是确凿无疑的。”

他顿了顿,“若是大长公主毫发无伤,那楚二小姐觉得,幕后之人会怎么做呢?”



第164章 诱敌

楚娇对孙其渺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一直以为这家伙勤快是勤快,但能力上欠缺了一些,没想到,鬼主意却也不少。

大长公主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倘若大长公主再次出门,那便有很大的可能会令凶手再次铤而走险。

毕竟,培养一名身手高强的杀手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幕后主使会杀人灭口。

那个左撇子箭手极有可能会再次出击,一直到目标达成。

这也正是楚娇惶恐不安的原因。

杀手未除,防不胜防,难以心安。

孙其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六皇子令下官在他离开之前务必要将凶手擒拿,我……我也是没法子了……”

他顿了顿,“只是,这李代桃僵之术,还须做得缜密。否则的话,打草惊蛇了,就难以达成效果。”

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不好坐,倘若没有一点急智是做不到的。

只是,这法子有一点冒险,才没有一开始就提出来。

此刻,却是不得不说了……

楚娇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她低声说道,“外祖母受了伤,宫里太后娘娘挂念得很,明日她会进宫一趟。”

沿途布置下天罗地网,若是那杀手出现,必然插翅难逃。

她目光闪了闪,“我会亲自去。”

第二日一早,楚娇在贺子农的帮助之下,变装成了大长公主的模样。

好在她的容貌原本就遗传了外祖母的,依稀就有五六分相像,所以装扮之后,并不像当日那般奇怪。

反而很自然。

她和外祖母亲近,将大长公主的神情举止拿捏得很好,粗略一看,竟然可以乱真。

这事儿有点风险,楚娇不敢让外祖母和母亲知道。

不过楚二老爷那边却还是需要报备的。

楚二老爷皱着眉,“娇娇,非要自己亲自上阵吗?”

刀剑无眼,虽然说女儿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万一躲偏了,岂不是危险?

找到要害丈母娘的凶手固然重要,但女儿的性命才是最宝贵的。

他沉声道,“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楚娇忍不住笑出声来,“父亲,您看看您这个体型,倒是哪里像我外祖母了嘛!”

她摇摇头,“凶手不是傻子,也不会贸然行事,定然是要看清楚了人,才会出手。除了我,任何人都不适合当这个诱饵。”

对方是仔细观察过大长公主的人,别人冒充只会露出马脚,反而让凶手躲藏得更深。

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在此之前,需要一击即中的机会。

绝不能因为害怕自己受伤就错过。

楚二老爷知道,女儿主意大,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哪怕换种方法也一定要做到。

就好像她要去锦国,不是和亲也要送嫁,必须要做到一样。

他根本改变不了女儿的想法。

楚二老爷叹了口气,“那你凡事都要小心。”

他顿了顿,“我今日会亲自送你进宫。”

唯一的女婿送受了轻伤的丈母娘进宫见太后,这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问题。

楚娇却摇摇头,“父亲,分明我一个人可以的事情,没有必要我们两个都冒风险。”

她指了指永安县主的屋子,“母亲可还怀着身子呢!”

离开前,她轻轻握了握楚二老爷的手,“父亲,你要相信你的女儿,她自小就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楚娇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学着大长公主素来喜欢的坐姿,有时还倚靠在木板上。

在路过天街的时候,她轻轻撩开了窗帘对着窗外热闹的街市看了几眼,这才放下。

嗯,若是有人在暗中观察,定然可以看到她的一抹侧影。

遥遥一看,应该像得很。

可眼看着马车越走离宫里越近,但外面却一丝一毫动静都没有。

楚娇忍不住心里想,莫不成她和孙其渺都猜错了,那个杀手今日不会出现?

随着宫门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赶车的是镇国将军府的府兵统领苏重。

原本贺子农想要抢这个位置的,他身手好,关键时刻,能够保护楚娇。

但谁奈他个子太高,长相又太英俊,在人群中实在显眼,就算装扮了也不能掩盖住。

所以,便只能将这个位置临时交给了苏重。

苏重的个子不算很高,和老李头差不多,面容也算端正,但稍微改装一下,在人群中就显得普通了。

此刻,他穿着老李头的衣裳坐在前面,倒像极了一个车夫。

楚娇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苏重几不可察地摇头,“并没有。”

他顿了顿,“小姐放心,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您不会有危险的。”

楚娇摇摇头,“我倒是宁可我危险一些,那样外祖母才能安全一些。”

陪着楚娇坐在马车里的蓝姑闻言立刻说道,“小小姐,别这样说,您今日此举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我们的。在她心里,您的性命是如此珍贵,她绝不肯因为要找出一个真凶就让您这样冒险。”

蓝姑心里有些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感动于楚娇的孝心。

若非如此,她才不肯冒着生命危险来陪楚娇做这出戏。

而蓝姑不来,这出戏就不会像。

楚娇捏住了蓝姑的手,“我身上穿了护甲,提前有了准备,不会有事的。”

很快就到了安定门,再过一道坎,就是宫门了。

楚娇叹口气说道,“那个人应该是不会来了。”

最好动手的地方就是在闹市,箭一射出,就往人多的地方跑,然后混在人群中,其实很难被找到。

越往宫门,人就越是稀少,就是想躲也没地方去。

而且,宫门外还有禁卫军和金刀护卫轮值,那么多武力在,动手的人绝对逃不掉。

苏重问道,“小姐,咱们要打道回府吗?”

今日来就是为了诱敌,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真的去觐见太后,没有吸引来凶手,此刻进宫也是不合适的。

楚娇却道,“不,我们进宫。”

或许那个杀手还不能完全确定大长公主的身份,他还需要观察一下,他还需要等。

他已经失败了一次,倘若再有第二次,那幕后之人一定容不下他了。

就在马车即将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楚娇听到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

她实在太熟悉那种声音了。

是箭离弦而出的声音。

那个人,来了。



第165章 演戏

楚娇的耳力不同寻常,能依稀推算出箭矢射出的方向。

她对着蓝姑低喝,“卧倒!”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和蓝姑伏倒之际,一枚铁箭从她的马车中对穿而过。

马车外响起了嘈杂的动静,又有兵刃相见时的叮当作响。

不一会儿,隐在暗处的贺子农来回禀,“小姐,刺客抓到了!”

楚娇立刻说道,“动静小一些,配合大理寺的人将刺客带回去审问。”

她顿了顿,“啊对了,你的戏比较好,现在开始可以哭了。”

贺子农愣住,“啥?哭?为啥呀?”

楚娇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贺子农总算醒悟过来,“小姐这是要装死?”

装死就装死,也不用说他戏好吧?这岂不是在变相说他这个人奸诈狡猾爱演?

瞎说!他分明是个实在人。

心里吐槽归吐槽,身体却是很诚实的。

贺子农登时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大长公主,您醒醒!醒醒!来人,宣太医!”

方才那一阵子乱还未曾引起那么大的注意,贺子农这一嚎叫连金刀护卫都喊了过来。

楚娇压低声音对苏重说道,“你先回去跟我爹娘报个平安,让他们这几日将外祖母护得严严实实,莫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仍旧在大长公主府中。”

混乱之中,苏重悄不溜地就跑了,无声无息。

蓝姑小心翼翼问道,“小小姐,您真打算入宫去?这可是……可是欺君之罪啊!”

楚娇笑嘻嘻地说道,“不碍事的,陛下还得谢谢我呢,怎么会治我的罪?”

她早有准备,捏碎了备着的一包鸭血淋在了身上,又将断箭朝面团上一扎,将面团黏在了衣裳上,然后歪七扭八靠在了车板上。

蓝姑心里有些忐忑,但戏已经做到了这,她也不得不顺着继续做下去。

在大长公主身边那么多年,她的戏也不比贺子农差,眼泪说来就来,“大长公主,醒醒,您不能睡,太医,太医很快就要来了!”

宫门开了,出来的是六皇子。

他身后跟着一名黑黝黝的太医,正是上官曜。

一番忙乱之后,上官曜摇了摇头,“大长公主这伤势太严重,下官无能无力,只能请秦首座了!”

六皇子大手一挥,“抬着大长公主进宫!”

宫门很快就关上了。

听到动静从别处赶来的京城百姓终于敢小声议论起来,“听说大长公主又遇刺了?”

“上一回命大躲过一劫,这次怕是……”

“怎么了?怎么了?我来得晚,没看到。”

“说是还剩下一口气,但一般的太医治不好,这不抬进宫里去等秦首座治嘛。不过,我觉得还是凶多吉少。”

“也是,大长公主毕竟是个老太太了,抵受不住这些。”

“好了,宫门都关了,没热闹可看了,回吧。”

“是啊,大长公主若是熬不过去,很快就会出消息的,等在这里也没用,回去了。”

等到人群都散开了,人堆里才走出来一个阴郁的中年人。

他看了一眼宫门的方向,以及地上的一点点血渍,终于露出了笑容。

李葵英脚步匆忙进来回禀。

陛下听完,感觉呼吸都要窒了一下,“啥?又遇刺了?这回还特别严重?”

他将手头的书本一扔,“赶紧去太医院看看。”

到底是唯一仅剩的亲姑姑,又常年都在宫里,感情还是深厚的。

陛下小脚跑得飞快,李葵英在后面追赶得气喘吁吁。

他一边招手,一边呼喊,“陛下,等等!等等我,不是……不是在……太医院……”

但陛下跑得太快,只听得到李葵英嘴里嘟囔嘟囔着不知道在说啥,根本听不清楚内容。

尤其是最后的太医院三个字,被风全部都给吞掉了。

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却一点都不见忙乱的模样。

陛下沉着脸,“皇姑呢?”

太医们一脸莫名,“啥?”

敢情人没来这里?

正在这时,李葵英喘着大粗气终于跟了上来。

他扶着腰,结结巴巴说道,“陛下啊,不是,不是在太医院,实在太后娘娘的宫里。秦首座正在那呢!”

陛下恶狠狠地踹了李葵英一脚,“你这个恶奴,不早说!”

李葵英都不敢委屈,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陛下。

陛下冷哼一声,“还不快走?”

太后娘娘的宫里乱成了一团。

太后急切地问道,“娇娇,怎么是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楚娇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笑呵呵地道,“那个刺客算是抓住了,但我想,若是不将他后面的人连根拔起,那我外祖母下次还得遇到危险。”

她吐了吐舌头,“太后娘娘,我这么做没错吧?”

太后听完脸色也凝重起来,“错倒是没错,可也太危险了。”

她上上下下看了楚娇好几眼,“还好,你没什么事。”

楚娇笑嘻嘻问道,“我这淋了一身的鸭血难闻死了,太后娘娘能不能容我将衣裳换了?”

太后先前担忧,倒没有觉察到什么。

被楚娇这么一说,也觉得满屋子都是鸭血味,连忙皱了皱眉说道,“来人,伺候楚二小姐沐浴更衣。”

等楚娇将衣裳换好,才和太后说了几句话,陛下就到了。

陛下的眼中看得出来满是担忧,但一看到楚娇,他明显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狐疑地看着面容高兴的太后和楚娇,“母后,皇姑呢?”

这可不像是大长公主重伤将死的模样啊!

楚娇连忙跪下,“回禀陛下的话,我外祖母在家中休养,刚才那动静都是臣女闹出来的。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也不敢惊动陛下。”

她恭恭敬敬地将所有的事说了一遍,“还请陛下责罚。”

陛下听完,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什么人,居然铁了心要害死皇姑?”

若是换了别人做了这番安排抓到了刺客,陛下一定要称赞一声有勇有谋。

可他心里对楚娇存了一点成见,这番夸奖的话就很难自然地流露出来了。

陛下咳了一声,“你抓到了刺客进宫来,又是意欲何为?”

害得他因为担心皇姑而多跑了好多路,老胳膊老腿的,这会儿腿都有些酸呢。

楚娇连忙说道,“臣女实在是觉得此事必须要向陛下回禀才能够安心。”

她顿了顿,“今日他们可以在宫门之前箭射我外祖母,那么明日就可以在宫里对陛下行刺。”



第166章 赌命

陛下一动不动地看着楚娇。

好半晌,才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不错,你倒是看得通透。”

倘若今日坐在马车里的是毫无防备之人,那必然一定命殒西天。

这一次是大长公主,下次若是他的皇儿,甚至是他自己呢?

此事,已经不只是大长公主一人的生死存亡,而是事关夏国天子的安危了。

陛下不叫平身,楚娇只好继续跪着,“刺客已经交由大理寺卿提审,但这种被圈养的死士,多半宁肯死也不会透出零星半点的消息。”

她顿了顿,“所以,我才会出此策,让幕后之人以为外祖母已经……看看得逞之后的他们要做什么。”

换句话说,搅乱这池水,让那些大鱼自己浮起来。

否则的话,他们只要沉得住气,就永远躲在暗中,打不着个准。

陛下沉思一下,点头说道,“你过几日就要去锦国了吧?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他颇为自傲地说道,“有朕的金刀护卫在,什么人也别想浑水摸鱼。”

楚娇来此,就是为了得到陛下的这句保证。

能抓住刺客,想来可以震慑幕后之人一段时间。

对方若是不动,要钓出这条大鱼就需要时间,这不是三两日的功夫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可她很快就要走了。

一旦外祖母的安全由陛下接手,那么她就算离开也可以放放心心。

太后娘娘听闻此言,有些嗔怪地看着陛下,“瞧着陛下的意思好像要撵娇娇走似的。”

陛下连忙说道,“哪里?哪有?儿子怎么敢?娇娇是母后的心头肉,若非此次要替国送嫁,朕怎么会同意让她去锦国?”

那态度急切得,就差诅咒发誓了。

太后笑了起来,“好啦,我只是和陛下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陛下还认真上了。”

她搂过楚娇,“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可不要一去了锦国就忘记了太后娘娘这个老婆子,我可是在宫里眼巴巴等你回来陪我呢!”

这话是说给楚娇听的,也是说给陛下听的。

陛下心念转了又转,终于明白了,太后这是在对他警告。

分明他才是母后的儿子,可母后却对一个外人那么上心。

他心里更生气了。

但面上却是不显,“既然皇姑没事,那儿子就去处理政务了。”

楚娇又和太后说了一阵子话,便也告辞离开。

她去了大理寺。

孙其渺像是知道她要来,“楚二小姐,那刺客不肯说话。”

楚娇点点头,“听说他们培养死士都是这样的。怎么,那人没有服毒吗?”

许多死士会在牙齿里藏毒,若是一旦被敌人抓住,就咬开毒液自尽。

他们也害怕严刑逼供会让自己抵不住,将主人的秘密卖给敌人听。

孙其渺嘿嘿一笑,“他倒是想,但被我提前制止了。”

他在大理寺那么多年,还是有点小经验的,一开始就将刺客牙齿里的毒液取下来了。

不过,那刺客是条汉子,用刑也用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做了,偏生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一个字都不肯说。

楚娇说道,“带我去看看。”

大理寺的刑房内,一个精壮的汉子上半身衣服都已经褪去,被用铁链镣铐锁着。

旁边就是一整套的刑具,光看着就挺吓人。

但那汉子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脸上也毫无表情,一副你们爱咋咋就咋咋我反正无所谓的表情。

看了让狱卒很是生气。

但狱卒毫无办法,这里的刑具能上的都上了,这人却如同一同顽强的老驴,半个字都不说。

楚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狱卒气得脸都红了,却束手无策。

而这个刺客,分明是囚犯,却分外悠闲。

孙其渺摆了摆手,示意狱卒出去。

楚娇笑着看了一眼那个汉子,“你倒是忠心,但你的主人发现你不在了,想必会千方百计要你的命。”

汉子睁开眼,看到了楚娇,猛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你……是你……”

神箭手的眼力都非常好,他只要一眼就知道今日马车里的人不是真正的大长公主,而是眼前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女孩子。

他……杀错了人。

不,他压根没有杀人,他只是愚蠢得掉入了人家的圈套,中了计。

楚娇咯咯咯笑,“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她上前几步,一把将那汉子的手掌拿了起来。

汉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脸上满是震惊和惧怕,“你要干什么?”

若是他还自由着,这时候早就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推开了。

可他现在是阶下囚,手脚都被厚重的铁链缠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

孙其渺也是暗觉惊心。

天呐,这位楚二小姐也太大胆了吧!

刺客的手诶!

就算不是刺客吧,那也是个精壮的小伙子的手。

男女授受不清,楚二小姐怎么能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拉起了对方的小手?

不敢看。

没眼看。

但是还得偷偷看。

孙其渺斜着眼望了过去,“这是在干嘛?”

哟,居然还摸起来了……这也确实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了。

楚娇轻轻地摸着刺客手心里的厚茧,“你练箭很久了吧?是小时候开始学的?”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心,“你看,我也有呢。”

小时候觉得练箭苦,每次楚二老爷逼着她都颇有怨言,但长大后才发现,能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艺是多么好的事。

至少今日,她因为这一点而能救了自己的命。

刺客显然有些震惊,这女子看起来娇滴滴,手上居然也有茧子。

楚娇笑着说道,“但我和你不同,我练习箭术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上阵杀敌。”

她顿了顿,目光忽然犀利起来,“而你练箭,却只是为了要成为某个人的傀儡娃娃,成为他杀人的刀。”

刺客脸色顿时白了,“我……”

楚娇笑了笑,“你藏的毒已经没有了,想要在招供之前死怕是不可能。大理寺衙门如同铁桶,想逃也没有这个机会。再说,你就算逃出了这里,等你一出去,你自然也会死在你主人的手中。”

她抬头,“既然横竖都是死,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刺客半晌问道,“赌什么?”

楚娇笑了,“赌命。”



第167章 抄家

刺客满脸的困惑,“什么……什么意思?”

楚娇笑了起来,“很简单,你我各自蒙上双眼,对着特定的物品射箭,射中者为胜,自然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她顿了顿,“若是我赢了,你就要告诉我你幕后主人是谁。若是你赢了,你自然也可以要求我安全地送你离开。”

话音刚落,孙其渺就不同意了,“什么?”

费那么大劲弄进来的刺客,这就要放人家走?

楚二小姐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刺客也被搞迷糊了,他自小练习箭术,不敢说天下无敌,但对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这还是有自信可以敌得过的。

何况,还要蒙上眼睛。

这娇滴滴的小姐,别说瞄准了,能打中靶子就要烧高香了。

岂不是在变着法子要送自己走?

可这是为什么呢?

莫非这是另外一个阴谋?

楚娇见刺客有些犹豫,还很惊讶,“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打算试试看?”

刺客思虑再三,“好,我试试看。”

管他呢,若是能够稳赢,那岂不是好?自己管那么多干嘛?

就如同这位小姐说的那样,他横竖现在都是死了,一个亡命之徒,管什么还有没有别的阴谋。

孙其渺都快要哭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楚二小姐,真的非要如此么?”

若是人给放跑了,到时候陛下问罪,他可担待不起啊!

楚娇拍了拍他肩膀,“你得相信我。”

她吩咐了几句,很快就在刑房里搭出了靶台。

刺客见状皱了皱眉,这个距离,靶子也小,对他来说本来也不是问题。

只是还要蒙上眼睛,这难度就加大了。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强。

光看刚才手掌心上老茧的厚度,也能证明他比小丫头练习得多,这把,自己还是赢定了!

孙其渺万般不愿,却还是帮着张罗了一切。

他心里在想,实在不行,到时候他就不要了这张老脸反悔了还不行吗?

反正楚二小姐又不是他们大理寺衙门的人,她说放人难道就真放人吗?

他大理寺又没有说要放人。

为了以示公平,楚娇先将布巾给刺客展示了一下。

她笑着说道,“你我的赌局一旦开始,就要遵守赌约。若是你输了,你必须要将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许耍赖。你是一个神箭手,这点自尊心还是有的吧?”

刺客脸色一红,随即说道,“那是自然。”

谁输谁赢那还不一定呢,他若是连这个小丫头也敌不过,也活该今日被活捉在此。

楚娇笑着说道,“那就开始吧。”

孙其渺咳了一声,“预备,开始!”

“嗖嗖嗖嗖嗖嗖……”

刺客不敢怠慢,用尽最大的力气和把握去射出这箭。

每个人都有三支羽箭,一次性射出,然后揭开眼罩查看环数。

谁离靶心最近,环数最大,谁就胜出。

楚娇若是赢了,就得到刺客知道的所有信息。

刺客若是赢了,那就得到自由。

这局的确实在赌命,赌的是刺客的命。

孙其渺的破锣嗓子喊道,“停!”

楚娇掀开眼罩,笑了起来,“射得还不错。”

这句话是对她自己说的。

三箭几乎都命中靶心,齐齐整整,呈一个三角形的模样。

但刺客的脸色却一下子就都变了。

他也有两箭正中靶心,可是还有一箭,却……射偏了……

楚娇转过脸去,“怎么样?愿赌服输吗?”

刺客咬了咬牙,“愿赌服输。”

左右也是死,说了再死和不说就死,又有什么区别吗?

楚娇笑着对孙其渺说道,“大理寺办案,我就不掺合了,只要孙大人将结果告知我一声便可。”

她顿了顿,“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接下来的算是机密,可能还要涉及到谋朝篡位什么的,就不适合她一个小姑娘听了。

多听多错,多知道了多烦恼。

她不傻,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孙其渺此时对楚娇已经是不只是赞许了,简直是敬仰和崇拜啊!

这楚二小姐果然与众不同,聪明才智过人就算了,人家爹娘都是聪明人,没想到这一手箭术也是出神入化。

这样的奇女子自己有幸结识也是一种福气。

他这样想着,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楚二小姐有没有定下亲事?”

楚娇愣住,“啥?”

孙其渺一脸笑意,“小犬今年十八,今年秋闱正要下场,他在外颇有些才名,模样也挺周正……”

原来竟然是想要给自己的儿子说亲。

楚娇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还没有定亲。”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罢,便就离开。

孙其渺被拒绝了,奇怪的是心里却一点点都没有失落的感觉。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楚二小姐那样的奇女子,小犬确实是配不上啊!”

楚娇回到了大长公主府后,就被叫去了正房。

大长公主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虽然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和自豪。

她笑着说道,“听说刺客已经被抓捕了。”

楚娇略略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孙大人法子多,想来应该能查个不离十。”

她笑了起来,“陛下的金刀护卫也插手此事,外祖母应该安全无虞了。”

这样,她就算离开了夏国,也能放放心心,不记挂着京城里的事。

永安县主淬了女儿一口,虽然为孩子感到骄傲,但却也是余惊未平,担惊受怕着。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你呀,可千万别像你姐姐那样让人担心。”

这也算是变相地说了女儿一顿。

一桩心事算是放下了一半。

临出发不及几日了,楚娇忙着收拾行李。

她这个人不爱吃苦,就算是出远门,也一定要收拾地舒舒服服的,该享受的绝对不会因为路途遥远麻烦而放弃。

所以,碧桃和碧玉已经收拾出了一大车的东西,却也还是仔细检查着还缺什么。

至于人员,贺子农是必须要带上的,碧桃碧玉两个丫头楚娇离不开。

苏重负责她的护卫安保工作,人家是老父亲亲自安排,也必要带着。

还有六皇子那边的上官曜和晋公子,以及青柳巷那边的车队随行,该带的都带上了。

就在出发前一日,宫里头突然传来了消息靖安郡王府被抄了……



第168章 前情

靖安郡王府离开公众的视线已经有好些年了。

这乍然被抄了,连朝中的许多官员都没有搞明白,更何况是普通小老百姓,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是一头雾水。

靖安郡王是谁?

他们家怎么就突然被抄了?

一个郡王府就这么迅速果断地被抄了,必然是因为了不得的事。

还有什么是比谋逆更大的事?

可这早就在记忆里慢慢淡去的人,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谋逆啊?

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连楚娇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一开始怀疑靖安郡王府,主要也是因为舒宁郡主突然和大长公主接触有些蹊跷,但也一直都以为是什么私仇私怨之类的。

压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毕竟,前世的靖安郡王府安静如鸡,一点幺蛾子都没有出。

就算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也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反正她是没有经历过的。

看来一定是因为那日刺客的招供提供了一些线索。

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这里一些微小的改变,说不定就会给别人带来巨大的影响。

陛下这个人,看起来风轻云淡,高风亮节,其实最是计较了。

有人觊觎他的帝座,那还不立刻就将人搞得死死的,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起不来?

六皇子倒是体贴,知道楚娇心里记挂着这事儿,等忙完了手头的事就匆匆赶到了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虽然洞穿伤离愈合还有阵子,但已经不影响她的生活起居行动。

她见六皇子来了,亲自迎了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看了一眼楚娇,见她也一脸关注的模样,说道,“刺客招认他是一位叫林安的老爷养的死士,自小受到严酷训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替老爷建功立业。

前些日子,忽然接到了老爷的命令,说要他刺杀安阳大长公主,并且将路线和各种细节都交代清楚了。

刺客所要做的只是伏击,射出那一箭,取了大长公主性命便成。

没想到,大长公主身手矫健,挡开了这致命一击。

刺客被主人训斥,只给他一次补救的机会,若是得手,既往不咎,若是不行,那就让他自绝以谢。”

安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林安?怕不就是靖安郡王吧?本宫真是何德何能入了靖安郡王的法眼,非要置我于死地。”

她一个死了丈夫,唯独只有一个女儿的老太婆,连陛下都从不觉得她是个障碍,居然还能碍着了别人的眼,也真是奇了怪了。

六皇子抿了抿唇,“金刀护卫根据刺客提供的线索,查到了林安乃是靖安郡王的总管。

由着这线索一路查下去,金刀护卫发现了大量靖安郡王谋逆的证据。

原来靖安郡王府这一支一直都认为当年太祖的皇位是使诈得来,这江山本来该是他们这一支坐的。

当年的靖安王曾为谋反留下过一批数量惊人的宝藏,不知道怎么得,被这代的靖安郡王得到了。

舒宁郡主之所以被靖安郡王驱逐,是因为发现了一点端倪,她劝说无效,便打算通过大长公主去给靖安郡王施压。

没想到,靖安郡王误以为舒宁郡主出卖了他,手中拿到了证据,所以才非要杀人灭口的。”

他顿了顿,“皇姑祖母,舒宁郡主是否曾给过您一个竹簪?”

安阳大长公主点头,“对呀,她说这竹簪是她亲手做制,这么多年未见,想要送我一点见面礼。”

她抬头,“有什么不对劲吗?”

说罢,她叫了蓝姑取来了舒宁郡主所赠的竹簪。

竹簪是空心的,因为竹本来就不重,所以大长公主竟然没有发现。

六皇子打开了空心的簪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上面是第一代靖安王的遗言,年代太久,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仍旧可以依稀辨出不甘心居下位的意思。

安阳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舒宁是在向自己示警。

也正是因为这东西,让靖安郡王对自己起了杀心。

六皇子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靖安郡王知道这些已经很久了,得到那笔宝藏也有段时日,但却是这两年才将野心展露无遗的。

倘若不是他非要暗杀皇姑祖母,牵扯出了这一连串的事来,假以时日,让他招兵买马,说不定真的还会对夏国的国体造成动摇。”

这几日金刀护卫雷霆之势查案,发现朝中各部门的官员都有靖安郡王暗自渗透进去的人马。

虽然此时这些人的地位都不高,官职也低,但再过几年,可能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陛下意外地除掉了一个大患。

六皇子叹口气说道,“只是,那笔第一代靖安王留下来的宝藏,我们只发现了一部分,其余部分在哪,没有人知道。”

大长公主问道,“靖安郡王不肯说?”

六皇子摇摇头,“被发现之后,他就引剑自刎了。”

那笔宝藏推测下来极其庞大,如今被发现的也只是其中之一小部分。

剩下的财富那般巨大,若是永远深藏倒也好了,就只怕靖安郡王在外头还有什么余孽,到时候再利用这些钱做谋逆的事。

真是防不胜防啊!

楚娇猛然想起当日在迎香观中,舒宁郡主取下了自己贴身带的镯子送给了自己。

不过那镯子是金镶玉的,应该不会是空心镯,里面塞不下什么秘密。

她安了心,便不再多说。

六皇子将事情说完,便对楚娇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和锦国使节团一起出发,表妹莫要担心,这一路上都有我在。”

他说完,便向大长公主等告辞。

楚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就是因为有你在我在担心……”

这一路那么漫长,她还是想要找机会和上官曜好好相处的。

特别是,此行事关他的身世,她需要他明白等待他的他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他非要找回自己的身份,回到锦国,她自然也随他。

可若是他只想在夏国过一些简单纯粹的生活,那她拼了性命也要帮他的。



第169章 出使

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时候。

永安县主挺着开始隆起的肚子依依不舍地抓住了女儿的手,叮嘱来叮嘱去,最后把自己叮嘱哭了。

她泪眼婆娑地说道,“我知道你有主意,也有本事,但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凡事你可给我都悠着一点,以自己的小命为重。”

楚二老爷这么个闷的人,竟然也泪花闪闪,“娇娇,别逞强。你大哥能带回来自然最好,若是不行,先回来求援。”

他缩了缩鼻子,“家里还有祖父父亲和三叔呢,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拼尽全力。”

小胖妍就更是缠着楚娇的手不放,“姐,我真想和你一块儿去。”

她感觉到眼角鼻子都有点湿,便满脸往姐姐的衣衫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不会带我去的,我也不去了,我替你守着家里,照顾好二伯母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

小胖妍的懂事让永安县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楚娇抱了抱小胖妍,又搂了搂自己的老母亲,然后对楚二老爷说道,“父亲,我此去三五个月,我走了,你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好我娘和弟弟妹妹!”

永安县主那满腔的忧伤一下子就变成了生气,“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你走了你爹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是男人吗?你是男人吗?”

这么一插科打诨,别离的愁绪倒是消散了一些。

六皇子的马车来了,楚娇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笑着对父母和妹妹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你们,也要平安健康地等我回家!”

说罢,她翻身上马,碧桃碧玉和绿嬷嬷上了马车,苏重和贺子农一左一右护在她身后。

楚娇出发了。

城门口,楚娇和六皇子一行终于赶上了罗纤纤的和亲郡主车队。

而拓跋晖和锦国使节团也等候多时。

罗纤纤坐在马车里,心里很不舒服,“这个楚娇实在太过分了,连去送嫁也要抢风头。”

让她一个“新娘子”坐在马车里等她那么久,这是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吗?真是讨厌!

坐在罗纤纤身边的是一个和她长得七八分相像的女孩子。

真论起来,五官虽然相像,那女孩却反而还要比罗纤纤更秀美一些。

只是她看起来有些怯懦,一直垂着头不说话,整个人诚惶诚恐很是紧张的模样。

罗纤纤见自己吐槽楚娇没有人附和,不由嫌弃地看了那女孩一眼,“喂,你是死了吗?没死的话就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死人样子好吗?”

她嘀咕起来,“我娘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你若是一直都是这副鬼样子,让人怎么相信,你是我广平伯府出来的小姐?”

没错,那女孩子就是广平伯年轻时在外头留下的孽债。

罗小怜是个可怜人,她出生后就没有见过父母。

她的母亲生完她之后就死了,父亲从来没有来看过她,她长在南郊的一所宅子里。

就连名字,也是照顾她的乳娘见她可怜,所以才给她取了一个叫小怜。

乳娘是广平伯府的嫡母派来照顾她的人,但十几年来,乳娘对她却是真真实实地怜惜着爱护着。

除了不在正常的家庭长大,没有父母亲人,在乳娘的呵护下,她倒也一点苦都没有吃过。

几天前,一个富贵逼人威风凛凛的女人来了。

乳娘跪在她脚下称她为夫人。

罗小怜就知道,夫人就是广平伯府的女主人,她的嫡母了。

夫人倒是面善,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对她呼来喝去地训斥,这让她的心里生出一点希望。

或许,她有机会回家了,回家去看看传说中的父亲……

但没有。

广平伯夫人笑着对她说,养了她这么多年,也算母女一场,现在要送她一场富贵了。

所谓富贵,是让她顶替嫡姐去当和亲郡主,嫁给锦国的兵马大元帅拓跋晖。

小怜从来都没有出过南郊宅子一步,她不知道锦国距离夏国有多远,她也不知道拓跋晖是什么人。

但她并不傻。

那是嫡姐不要的亲事。

那是嫡姐不肯去的地方。

而她,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但她并无选择。

因为广平伯夫人微笑着威胁她,若是此事办不好,她的乳母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天光。

十几年朝夕相处,乳母早就是比她亲娘还要亲的人了。

她唯一的亲人。

所以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服从。

从坐上这辆马车起,她就知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罗小怜了,而是罗纤纤。

嫡母的意思是让她从上马车起就假扮罗纤纤。

但罗纤纤却不这样认为。

只有和亲郡主才能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倘若她让罗小怜坐了主位,那这一路上岂不是要处处都看这臭丫头的脸色?

此去锦国,要两个月呢。

哪怕只是在人前做做样子,她也不乐意。

所以,罗纤纤还是罗纤纤,她打算等到了锦国,再和罗小怜互换身份。

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除了楚娇。

可是这是她广平伯府自己的事,楚娇又有什么立场多管闲事呢?

罗纤纤一点都不担心。

楚娇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她不施粉黛,也没有戴任何首饰,看起来雌雄莫辨。

拓跋晖低声说道,“此去路途遥远,楚二小姐不如请上马车?”

楚娇本想拒绝,但一看到随行在六皇子身后的上官曜,眼珠子转了转。

她笑着说,“也好,我正好有些头疼,进马车休息一下也好。”

果然,六皇子体贴地问道,“娇娇,你头又疼了?”

他对着上官曜说道,“上官太医,还麻烦你去给楚二小姐看看。”

上官曜依言下了马,跟着楚娇上了马车。

碧桃碧玉和绿嬷嬷此时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六皇子是很放心的。

上官曜的长相实在不符合时下的审美,在任何夏国人看来,他都算是又粗又丑的那种。

甚至比肖宇闻还要差很多。

楚娇那样一个美娇娘,怎么也没法让人将她和上官曜联想起来。

两个人上了马车,为了避嫌,并没有将车帘子放下。

上官曜规规矩矩给楚娇诊脉,认认真真问诊,让人看了丝毫不起任何一丝遐想。

拓跋晖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眸中的光闪了又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都到齐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离开了京城,往锦国而去。



第170章 扎营

楚娇其实也是第一次离开京城。

她原本以为,离繁华的京城商圈越远的城镇就会越荒凉,但没有想到那些城池虽小,但物质却也十分充足。

至少他们沿途所见,百姓都是安居乐业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那是一种国泰民安,国富民强的自信和满足。

也因此,一路上虽然不如家里舒适,但也称不上是餐风露宿。

住得不大但足够干净,吃得不精致但也够丰盛。

想象中艰苦的生活以如此温馨的方式出现,不管是六皇子还是楚娇都松了口气。

至于上官曜,苏重贺子农他们,都曾经历过更艰苦的场面,这种生活对他们来说,反而还算是安逸的。

但永远有人不满足。

这一日,途中锦国的大人闹肚子,耽搁了一点时间,导致错过了天黑下来了却还不曾入城。

连夜入城是不可能的,奔波了一整日,不论是随行的人还是马都已经累了。

拓跋晖当机立断扎营在野外。

他对众人说道,“此地离下一个城池还有二十多里,我们的马赶不到那里了,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一些,就地休息。等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进城。”

队伍比较长,拓跋晖的话一层层传递下去。

到了罗纤纤的马车时,大小姐简直要疯了,“什么?住在荒郊野外?那怎么能行?”

赶了一个月的路,如今已经是十一月末了,白天倒还好一些,但夜晚要盖厚厚的棉被才行。

太阳一下山,她的马车里就冰冷如窖。

倘若不是提前准备了手炉,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夜里就睡在马车里,风能透过车帘吹进来,这得冻死她。

但她不傻,前面还有二十多里路,大部队都停下来了,就算她的马不累,也无法脱离队伍自己前行。

罗纤纤心情不好,对罗小怜自然没有好脸色看。

她冷哼一声,“你去,再问他们多要几个手炉。”

罗小怜为难地抬了抬眼,“这……咱们自己不是准备了手炉吗?”

她是自己单枪匹马被扔进来的,但前阵子天气刚冷下来的时候,罗纤纤就让婆子去取了手炉出来。

铜制的描金炉一共四个,就算睡在马车里,也足够暖手暖脚了。

至于她……

她是从没有想过这种东西还有她的份的。

这一路上,罗小怜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顶嘴。

罗纤纤很生气,“我叫你去要,你就去要,你竟然还敢顶嘴?”

倘若不是还需要用罗小怜的这张脸,她恨不得就要将手中滚烫的铜炉砸到这张看起来委屈巴巴实则倔强地让人讨厌的脸上去。

罗小怜想要再多说点什么,想了想,什么道理和罗纤纤都是说不通的,便也就闭嘴了。

她矮身从马车里钻出去,有些手足无措地去了六皇子的车队那边。

但六皇子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地驻扎营地,根本就没有人有功夫搭理她。

她到底只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下不了决心大声喊人,只能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

这一幕被楚娇看在了眼里。

她对着碧桃说道,“去请罗小姐过来一下。”

碧桃怔了怔,“罗小姐?”

不是吧?

这位和亲郡主罗小姐和自家小姐一见面就像是斗鸡一样,不是互相不理睬就是互怼。

两个人就没有一日和睦的时候。

也不知道罗小姐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叫自家小姐来送亲……

楚娇指了指罗小怜,“她。”

碧桃这才回想过来,罗家除了罗纤纤还派了一位送亲的小姐。

只不过看罗纤纤平日里对这位小怜小姐的做派,不是打就是骂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主仆呢。

哪里有半分姐妹的模样……

碧桃立刻便听令去了。

不一会儿,罗小怜跟着碧桃回来,怯生生地行了礼,“见过楚二小姐。”

楚娇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小凳子,“坐。”

从京城带来的马车没有几辆,其他人都需要就地扎营。

因为这种情况不多,就连扎营的材料也不是每个车队都带的。

也就是楚家世代为将,苏重又是军旅出身,未雨绸缪,所以才带了帐篷。

但也仍然是有许多人需要露宿的。

这会儿众人早已经燃起了篝火,搭帐篷的搭帐篷,煮食的煮食,忙碌得很。

楚娇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却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窝在相对温暖的马车里,还是得和跟她来的这些人共同进退。

她一边指挥着,一边问道,“是你姐姐让你出来的吗?”

小怜点点头,“嗯,姐姐让我来借手炉。”

正说着,忽然前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楚娇抬起头,听到有人说,“拓跋大元帅来了。”

一定是过来看看她们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顺便来看看上官曜的情况。

这几天上官曜一直都是在她这里的。

她虽然不喜欢拓跋晖,但不可置疑的是,作为此行的总领,他办事还是不差的。

罗小怜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急忙对着楚娇福了一身,“楚二小姐,我得走了,再不走姐姐要找我的。”

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跑了。

楚娇看着小怜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一路上,罗纤纤虽然很嚣张,打骂妹妹的事从来都没有遮遮掩掩,看起来一点都不低调的样子。

但有一点似乎很奇怪。

罗纤纤还从来都没有与拓跋晖正面接触过。

包括她这个妹妹也是,一看到拓跋晖就躲……

拓跋晖打断了楚娇的思路,“楚二小姐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楚娇回过神,笑了笑,“都还好。”

她顿了顿,“我这里有帐篷,夜里虽然冷,但冻不坏人。大元帅且放心。”

这话是说给拓跋晖听的,意思是上官曜不会在冷风中受冻。

果然,拓跋晖松了口气,“展延刚才在林子里猎了头野鹿,正在让厨子处理,等会儿楚二小姐要不要赏光过来一起享用?”

他抿了抿唇,“顺便喝一点酒。这天寒地冻的,喝一点对身子暖和。”



第171章 篝火

楚娇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知情识趣之人。

人家拓跋晖邀请的本就不是她,而是上官曜。

上官曜虽然是景泰宫的人,但这月余基本上就一直呆在楚家的人马中,与贺子农整日混在一处。

若是不邀请她,又怎么能正大光明地请上官曜过去吃野鹿肉呢?

她笑了笑,“好。”

苏重这些人曾经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安营扎寨是他们的基本功,很快就将所有的帐篷都弄好了。

就在这时,贺子农也带了一队人马从外头回来。

他肩上挑了只野猪,后面的几个人提着几只山鸡,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

楚娇笑着说道,“把野味放下来叫人处理一下,绿嬷嬷会帮忙烹煮。”

她对着贺子农说道,“你和苏重等会儿陪我一起去拓跋晖那边,他们那有野鹿。”

贺子农一副不服气的模样,“野鹿,早知道小姐要吃野鹿,我就也去猎一个了。”

他嘴巴硬,但心里却在想,他都跑出去几里地了除了一头野猪,也就刚刚看到几只山鸡罢了,哪里来的野鹿?

而且野鹿最是敏感,能猎到野鹿,确实不简单……

他的小眼睛偷偷瞟了一眼楚娇。

也就小姐那样的神技才能万无一失,他自己怕是够呛啊!

楚娇和贺子农相处久了,就知道这个彪形大汉有一颗少女般的内心。

一定是有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

她摇了摇头,“你们先准备一下,我去那边请上官太医过来。”

大概是上官曜的长相实在是太安全了的缘故,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单独要去找他,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大冷天,楚娇裹着厚厚的羽绒斗篷去到了上官曜那里。

他刚才也帮忙搭帐篷了,这会儿正在给刚搭好的帐篷里铺毯子。

见到楚娇摇曳生姿地过来,他的心跳得厉害。

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芬芳飘散到他鼻间,在这大冬天居然有一种迎春花的香气。

他有些醉了。

楚娇看着有些窘迫的上官曜忍不住笑,“上官太医,你怎么了?”

已经快要一个月了,每当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上官曜总是有些不自然。

眼睛不敢直视她,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最紧要的是,他一看到她就脸红到了脖子根。

楚娇不是没有经过事的单纯少女,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放了好久的鱼线,终于有一天小鱼儿上钩了,她能不高兴吗?

一高兴,就忍不住想要逗他。

人高马大的上官太医抿了抿唇,连嗓音都嘶哑了,“我……在下……”

难道要告诉她,在下是因为看到了小姐心旌摇动,所以才不自觉地别扭起来了吗?

这是万万不能说的。

楚娇见他窘迫的模样,心又忽然软了。

她趁着天黑没有人看见,上前一把就抓起了他的手,“跟我去锦国使节团那边,拓跋晖请我们吃肉喝酒。”

上官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个比她高了一个半脑袋的大高个,此刻却是被个小丫头牵着在前面走。

头脑是懵的,倒不是空白。

而是被粉红色的棉花糖给填满了,除了甜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等到了人多的地方,上官曜才回过神来。

楚二小姐那柔嫩嫩的小手不知道何时竟然紧紧地捏着自己的三根手指头。

嗯,是因为他的手太大了,整个的人家握不起来。

这……

他慌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楚二小姐,这……这不妥!”

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污了楚二小姐的清名?

这不行的!

楚娇嗔笑了一声,“我一时不察误抓了上官太医的手,倒是唐突了!是我的不是。”

话虽然这样说,她却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人越来越多了,虽然是在夜里,虽然被宽大的衣袖和斗篷挡着,但若是有心,还是可以发觉不对的。

上官曜有些急了,“楚二小姐,别……别胡闹了……这是在外头……”

话语间,竟然有些无奈的哀求。

楚娇心里甜滋滋的。

这个傻大个,他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并不是不喜欢她抓住他的手,只是不敢在人前如此。

倘若是在私底下,他是不是也愿意让自己对他予取予求?

没有意识到也好,楚娇也不急着点破。

她笑着将手轻轻松了开,末了,还将刚才抓着他手的手指放到了鼻间,“真香。”

像极了占了姑娘便宜的登徒子。

但上官曜却偏偏不觉得她可恶。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眼里就成了金光闪闪的,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再荒唐的事,他也只觉得她可爱。

两个人并肩行走,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与遇到的人点头打招呼。

不远处便是锦国人的营房,此刻早已经灯火通明,将这黑夜的乡间野道照得亮如白昼。

有野味的香从远处飘来。

楚娇吐了吐舌头,“哎呀,果然有好吃的。”

比较野猪和山鸡,野鹿要难得许多。

越是难得,自然就越珍贵,鹿肉的肉质要远远比野猪好。

更何况,锦国人似乎对打猎很在行,他们随身都带着许多烤肉的调料。

比起夏国人精致的煮食方法,锦国人更适合这种粗旷的制作。

拓跋晖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他眉头微皱,心里在想,楚二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她明知道上官曜的真实身份,却还是这么光明正大不避讳自己地招惹他……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上官曜……

拓跋晖看了一眼这满脸通红的傻大个,心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兄长文韬武略,英气勃发,皇嫂也是女中豪杰,都是人中龙凤,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看起来软绵绵又窝窝囊囊的傻小子呢?

这一刻,他居然很希望是自己搞错了。

然而,上官曜身上的月牙胎记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就是大锦当年被救走的太子。

拓跋晖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却又不能过分苛责。

毕竟,上官曜从小流落民间,又是在夏国长大,能活下来还成了一名太医就已经是造化了。

说起来,都是他自己无能,没有将唯一的大侄子保住,实在也没法对上官曜要求更多。

正想着,楚娇和上官曜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楚娇笑眯眯说道,“篝火晚会什么时候开始呀?”



第172章 劫持

拓跋晖淡淡地说,“现在就开始了。”

锦国地处西北,民风彪悍,百姓喜欢吃肉食,喜庆时架上篝火烤牛烤羊都是常事,所以这些锦国人处理起来十分熟练。

楚娇往后一看,苏重贺子农也已经到了。

她便笑着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拓跋晖很是有心,为了不让上官曜站着此后,也贴心地楚娇其他两个护卫安排了坐席。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座椅还是空的,便对展延问道,“六皇子怎么还没有来?”

展延回禀,“郡主那边似乎有什么事,六皇子说他先去看看,等会儿就来。”

拓跋晖神情冷淡。

从京城出发到这里,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他似乎一次都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呢……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和亲郡主罗纤纤,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但同时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一路上,虽然没有见到罗纤纤,但时常会有她专横跋扈的消息传来。

似乎是个并不好相处的女人。

对于这个,他也并不在乎。

两国和谈,和亲郡主只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他也不能给予她爱情和温暖,顶多只能保证让她衣食无忧尊荣地活着。

所以,这点任性尚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烤肉趁热吃最好,再等就要凉了。

拓跋晖大手一挥,“给六皇子留一个鹿腿,我们先用起来吧。”

香味早就弥散在了四处,楚娇听到旁边的贺子农一个劲咽口水的声音。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优雅一点。”

显得她的人多么没有见过世面一样……

难道她缺他吃的少他喝了吗?丢人。

贺子农满脸委屈,这么香,若是优雅,对不起这些新鲜的肉啊!

老苏,你说是吧?

他转头瞅了一眼苏重,发现人家一脸淡漠,根本就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显出对这些鹿肉的渴望来。

不信这个邪!

贺子农又转头去看另一侧的上官曜。

只见上官太医低着头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可以保证一定不是在想好吃的鹿肉。

好吧,好吧,看来是我老贺没见过世面!

楚娇不是第一次吃鹿肉。

她也算是个神箭手了,东山围场里的野鹿也曾被她猎过几头。

但在这荒郊野外,围着篝火,和那么多人一块吃肉喝酒,却也还是头一次。

有一种自由的感觉。

像是风。

没有一个人因为她是女人而感到惊讶和不满,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反而还有一位位锦国使臣过来向她敬酒,一点都没有奇怪的样子。

她眯了眯眼想,看来锦国民风开放,对女子要远比夏国宽容。

此行,或许能有别样的见识也说不定呢。

正在酒肉正酣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兵戎相见的声响。

是东面。

那里正是夏国车队扎营的地方!

拓跋晖立刻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弯刀上,“展延,去看看情况。”

楚娇也无心再吃,“子农,你去看看。”

贺子农饶是再舍不得到了嘴边的这块肉,却也还是靠着大毅力站了起来。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来回禀,“小姐,有人偷袭我们的营地。来人还不少,六皇子的人正在与他们缠斗,拓跋大元帅已经派人增援,但我们还是有些损伤……”

偷袭?

楚娇抿了抿唇,对着上官曜说道,“你就在这里,我去看看。”

上官曜瘪了瘪嘴,“有拓跋大元帅在,不会有事的。你……你还是别去了吧?”

刀剑无眼,她为什么总要冲在那么前面?

她可知,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而已?

楚娇趁着慌乱没有人注意悄悄地捏了捏上官曜的手,“我就去看看情况,没事的。你不会武,就跟着拓跋大元帅,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

她顿了顿,“此去锦国都城还有不少路程,你可是我们队伍里唯一的太医,都靠你了。”

说罢,她冲着拓跋晖点了点头,便就往东面而去。

上官曜手足无措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这时刻,他不由有些恨自己。

空长了那么高大粗壮的一个身子,却没有习武艺,这种关键时刻,不仅帮不上她的忙,反而还要成为她的负累。

拓跋晖冷眼旁观着上官曜表情的变化。

他面容依旧冷峻,但心里却松了口气。

还想着要求上进,可见这朽木还没有烂到根,还有救……

他咳了一声,“这里离凤城不远,尚且还是夏国地界,不论来偷袭的是什么人,都不敢动静太大。我们人多,不消多时便可平乱,楚二小姐不会有事。”

上官曜“哦”了一声。

随即想起,和他说话的人是拓跋晖。

他身上有人血的腥味……

他不由自主便将身体挪开了一点。

拓跋晖无语,看来还是高看了这位大侄子……

楚娇领着苏重和贺子农一块返回东面,只见六皇子和他的属下正和一群蒙面黑衣人打得火热。

她连忙取出弓箭射走了和六皇子对敌之人。

六皇子见她来了,皱了皱眉喝道,“快点退去安全的地方!”

楚娇却不管,她笑着说道,“我身上穿着软甲,寻常之人近不得我身,我来帮你。”

她一边御敌,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踢走一个黑衣人,一边说道,“罗家那两位小姐被这些人劫了。”

他显然有些生气,“这里还是夏国的地界,想不到居然有人这么胆大妄为,竟敢劫持和亲郡主。”

凤城令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自己辖下出了这么多山匪。

明日一早,他就要赶去凤城府衙,好好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伙黑衣人约莫有五六十之众。

虽然拓跋晖的人前来相助将他们打死的打死,擒拿的擒拿,但己方却也遭受了重大的损失。

六皇子和罗家的人自然不必说。

就连楚家也有几名护卫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更麻烦的是,罗纤纤和罗小怜被劫走了……

和亲郡主未出夏国国界就被劫走了,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若是拓跋晖发难,这纸和谈恐怕又要生变。

六皇子向来儒雅的神情这次彻底沉了下来,“给我将人找回来!”



第173章 拔舌

苏重悄声对楚娇说,“小姐,这些人不像是山匪。”

他指了指几个俘虏的跪姿,“我刚才与他们交手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们有战法有阵法,组织有序,分工明确,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这么一看,确实好像是军人……”

楚娇眉头皱了起来。

苏重可以看出来,六皇子和拓跋晖自然也会察觉。

此处距离凤城只有两百里路,凤城再出去就是楚家军驻扎的营地了。

倘若这些人是军人,那么让人第一印象便就会联想到楚家军身上去。

锦国和夏国和平,楚家军自然是该高兴的,那么多年的守护得到了一个完满的结局,每一名将士都期待着回到家中与父母家人团聚。

可有些人不会这么想。

比如……成戎……

青柳巷那么多年富力强完全可以继续为国镇守边疆的将士,不就是因为他的小人之心,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吗?

若此事闹了出去,必定有人会认为,这些来劫持和亲郡主的军士,是楚家军。

因为楚家世代军旅,一旦无仗可打,必然要上缴一部分兵权。

他们宁肯这仗继续打下去,也不愿意丢掉手中的权利。

楚娇目光肃穆起来,“这件事有蹊跷,我怕他们会栽赃到我祖父头上。”

她顿了顿,“苏重,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保证,你先去六皇子那帮忙追查这伙劫匪的来源,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重看了一眼地上被小姐一箭射穿喉咙的劫匪,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想,小姐虽然是个女孩子,但箭术了得,匪徒想要轻易近她的身也没有那个机会……

两位罗小姐被劫,哪怕是拓跋晖也没有心情继续吃肉了。

他与六皇子交流了一下现在知道的信息,彼此都认定这伙山匪不简单。

六皇子沉默了一下,“夜黑,劫持郡主的山匪走得快,一时之间就不知道没入了哪里,我们的人一时没有追回来……”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属下回禀,那些劫匪是往北走的。

北,那是凤城的方向。

一般的劫匪会逃往深山老林,这些地方地势险峻,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

但凤城,可是一座相当有规模的大城镇。

除非里面有人接应,而且接应的人来头不小,否则,哪个贼有胆量往官家的门口跑?

然而,六皇子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了。

或许,有人想要混淆视听也是说不定的。

拓跋晖的眼神也很复杂。

锦国不像夏国那么保守,他不认为被劫匪掳走的和亲郡主就一定怎么样了。

只要人能找回来,这亲还是得继续和。

现在的问题是,人到底能不能找回来。

他看了一眼凝眉沉思的楚娇,忍不住猜测,这女娃在想什么呢……

有些猜测,其实都在心里,他和六皇子都很清楚这一点。

就算楚娇不在,这些话也不方便说出来。

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是很难再被连根拔起了,除非,他能得到足够的证据。

楚娇看到这两人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不论是六皇子还是拓跋晖,遇到此情此景,难免会多一个猜测。

可恶的山匪!

楚家世代忠良,为了保家卫国,牺牲付出了多少!

她的大伯父就是因为要守卫疆土死在了拓跋晖这个混蛋的手上。

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楚家更希望两国可以和平。

都是那些可恶的山匪!

她一定要抓到那些余党,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拓跋晖先开口,“抓到了几个活口,不如我们先去审问。”

六皇子沉默了一下,“那郡主……”

拓跋晖抬头,表情冷淡,“若是对方要她性命,就不会劫持而去。既然劫了人走,想来必有所图。”

他顿了顿,“郡主性命无碍。”

与其等着对方来谈条件,不如先摸一摸对方的底,这样才好有个把握。

楚娇清亮的眼眸眨了眨,“我也去。”

荒郊野外,没有什么刑房,只是简单搬来了三张椅子。

贺子农悄声对楚娇说道,“要审人,我们禁卫军有的是法子。小姐,要不要我出手?”

楚娇摆摆手,“不必了,六皇子和拓跋晖都在,我们只是旁听便可。”

她警告地瞥了贺子农一眼,“你不必多事。”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蒙着黑巾的山匪,大部分已经死了,还有气的也基本是重伤。

带上来三个倒是活的,就算身上溅了血,也是别人的。

展延上前将这三个人的蒙面巾一把撕下。

五官都很清秀,是夏国人的长相。

拓跋晖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原本,他也怀疑过是不是锦国皇帝派来的人马,目标在于他。

但这些人不是锦国人的长相。

六皇子的心却是紧了一下。

展延冷声问道,“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三个人齐刷刷低下头,不说话。

展延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一个字来,便求助地望向了拓跋晖,“元帅!”

拓跋晖沉声说道,“拉开他们的嘴。”

展延一看,“他们的舌头被拔掉了!”

有人不希望他们开口。

这就不是普通的山匪做法了。

这些人不是山匪,而是死士。

果然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了……

拓跋晖说道,“不会说话,难道也不会写字吗?展延,给他们笔。”

然而,笔上来之后,那些人却是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会写字,还是不肯。

总之,折腾了好久,也一无所获。

展延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一去揭开地上躺着的山匪面巾,同时打开了他们的嘴。

他气愤地说道,“全部都被人拔掉了舌头!”

楚娇心中暗想,这幕后之人手段残忍,行事缜密,看来不是寻常之人。

那……到底是谁呢?

重生以来,由于她自己没有遵照前世的规律来行事,所以不知不觉间,许多事都有了改变。

比如这一出,就是前世没有的。

少了那些先知,她其实也没有什么神奇的。

对这事,也毫无头绪,一点办法也没有。

然而,她心里始终都坚定地相信,此事不可能是祖父所为,祖父没有必要,也绝对不会那样做。

她不甘心楚家军一世英名,要被这些人蒙上尘埃。

这时,六皇子说道,“百密总有一疏,先去给这些人搜身,看看有什么线索。实在没有,等天亮之后,进了凤城再说。”



第174章 无果

蒙面拔舌隐匿身份而来的“劫匪”,身上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有标记的物件。

就连身上穿的衣裳,蒙面的布巾,手中的兵刃,也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根本无处可寻踪迹。

六皇子和拓跋晖面对这几个眼神迷离的“活口”,心情都十分复杂。

这些人不能说话,似乎也不会写字,神情迷惘,像是受了药物控制,一时没有办法问出什么,居然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六皇子悠悠叹口气,“只盼去追踪的人能够有些线索。”

但这希望其实也是渺茫的。

此地乃是群山丛林,绵延不绝,那些人劫持了罗家姐妹躲在了某一个山洞里,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看来,只能入凤城再议了。

拓跋晖看了一眼楚娇,“楚二小姐向来都有特别的见解,能否说来听听?”

他倒是真心求教。

这些日子冷眼旁观楚娇的一举一动,见她行事大胆泼辣,却总能将事情做到最好的地步。

何况,此事说不定要牵连到楚家,她应该是最希望可以尽早破案之人。

没想到,楚娇却淡淡地说道,“六皇子和拓跋大元帅都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想法?”

她打了个哈欠,“寻人一事怕不能急在一时,我有些倦了,先回去睡觉。”

说罢,她福了一身,便悄然退去。

拓跋晖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六皇子却拦在他面前,打断了他思路,“楚二小姐说得对,站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先去休息,养精蓄锐,才好与那群幕后之人一分胜负。”

他转身,加快了脚步,往楚娇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拓跋晖表情依旧冷峻,但目光里却闪着一丝兴味。

他招了招手,“那帮人今夜不会再来了。展延,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好好休息。明日,入凤城!”

一路奔波,这么冷的天气又在荒郊野外逗留半宿,楚娇是真的倦了。

她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

贺子农也不敢多嘴,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沿途保护。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瑟索的声响,立刻高声喊道,“谁?”

六皇子的嗓音是低沉的,却很干净,像是一汪清冽的泉水,让人的耳朵舒适起来,“是我。”

贺子农立刻行礼。

他虽然跟着楚娇,但却也还是挂在景泰宫六皇子的名下,所以六皇子,相当于是他的主子。

都是男人。

一个男人大半夜地追着一个女子出来,神情毫不遮掩自己的紧张,贺子农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多想在气氛还没有变得尴尬之前,偷偷地溜出去。

谁料楚娇像是清楚他的想法,一个眼神狠狠地将他钉住了不动。

他无法,便索性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当成这林间的一棵树。

楚娇并不掩饰自己的困意,“六皇子还有事吗?”

累,是真累。

但也是真不想继续和六皇子多打交道。

若是叫上官曜那傻子看见了,指不定还要多想些什么呢……

六皇子很想告诉楚娇,他永远都是站在镇国将军这一边的,不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听信那些谗言。

但一想到这事儿还没有影子呢,他就说出这话,岂不正是证明他心里也存有那样的想法吗?

他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楚娇见状,心中如同明镜。

她索性便趁着这机会说道,“既然六皇子没事,那我就回去休息了。这一路奔波实在太过辛苦,若是连夜里都睡不好了,那也不知该如何熬过去这些日子。”

六皇子张了张嘴,到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表妹好好休息。”

楚娇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离去了,脚步飞快。

等到了她的马车处,她对着贺子农说道,“你也去休息吧,明日或许还有一场硬仗。”

贺子农摇头,“刚出了那样的事,小姐这里也不是安全的。我不睡了,给小姐守夜。”

彷佛是怕楚娇拒绝,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在禁卫军的时候,也经常不睡觉,这种事对我来说乃是家常便饭,小姐不必替我心疼,没事的。”

跟了小姐那么久,都是跟着小姐出门作威作福。

福利好处享受一大把,但说真的,还没有为小姐付出过什么。

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把握了!

何况只是牺牲一些睡眠时间,又没有让那他往里面投性命,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楚娇皮笑肉不笑望着他,“你这么忠心,我不心疼你,还心疼谁?”

心疼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贺子农,滑不溜秋,简直就是条老泥鳅!

不过,她实在太累了,也懒得和他计较什么——有个信得过的人值夜,确实能让人增强安全感,大概今夜能睡得更好一点吧?

她上了马车。

碧桃和碧玉贴心地为她处理好了被褥,里面放了暖炉,掀开被子是暖的。

为了保持车厢里的温度,地上也分别搁了暖炉。

楚娇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两个小丫头越来越合心意了,等这趟回了家,她也该好好为她们两个打算打算了……

在温暖的被窝中,她很快就睡着了。

一梦天亮。

楚娇掀开马车,见楚家带出来的人都已经在收拾帐篷了。

见她起来,贺子农连忙回禀,“苏重刚才来过了,说六皇子昨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一个,其他的人都……”

有去无回。

楚娇目光深了深。

这时,碧桃和碧玉带着热水和热毛巾过来伺候她洗漱。

她速度飞快地将自己收拾齐整,立刻就跟着贺子农去了六皇子处。

虽然不是很想和六皇子本人接触,但这是公事,她还是想要尽量多地知道更多更全面的消息。

六皇子一脸倦意,显然昨夜根本就没有休息好。

倒是拓跋晖显得精神奕奕的。

楚娇不由有些鄙视地看了拓跋晖一眼,这人真有趣,被掳走的可是他的未婚妻诶,结果搞得别人比他还着急的样子。

拓跋晖似有察觉,朝楚娇看了过去。

他看到的却是楚娇笑意盈盈的面容。

楚娇了解了一下情况,问道,“那我们应该留在此处继续找人,还是先入城?”

六皇子眉头皱皱的,“入凤城!”



第175章 李代

拓跋晖一副在你们夏国地盘上你们随意我跟着就行的态度。

他一点都不像是个丢了新娘的新郎。

连慕九龄都比他着急。

慕九龄低声说道,“元帅,若是和亲郡主丢了,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凤城离开此地两百多里地,其实是蛮远的一段距离。

一旦离开了这里,那要再找人,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哪里有那么容易?

使节团那么多人,停留在此地三五天没什么大问题,但若是三五天人找不到,那难道就留在这里不走了?

别人不提,他可是锦国的丞相,若是自己长时间不回去,那朝政落在谁手里都还不好说。

他肯定是留不下来的。

可难道他们真能不管和亲郡主就自己回锦国吗?

若是如此,别说夏国的反应了,就是回去了,又该如何和锦国百姓交代?

舍了一个乌雅郡主,没有嫁成皇子,只和亲了清远侯的世子曹衡。

大元帅好不容易娶了一个新封的郡主,这也能在半道上丢了。

百姓们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怨言呢!

拓跋晖冷冷看了一眼慕九龄,“慕相若有更好的主意,那就交给您处置吧。”

慕九龄连忙摇头,“我哪及元帅天纵英才?”

还是赶紧闭嘴吧!

车队全部收拾完毕,简单吃了一点干粮,便要出发。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队锦国人,是昨夜拓跋晖派出去的贴身侍卫。

侍卫的马上彷佛还带着一个人。

楚娇一眼就认出那个昏迷的女人正是罗纤纤。

她又看了一眼拓跋晖,这次她的目光友善了许多。

这拓跋晖果然有两把刷子。

怪不得他一点都不担心,原来是派了厉害的人出去。

六皇子也看到了。

他心里略略有些发沉。

拓跋晖的人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但他派出去的一队人,却只回来了一个,还受了很重的伤。

拓跋晖抿了抿唇,“只带回来了一个?”

他有些脸盲,只知道罗家来了一对姐妹,除了他的未来妻子,还有一位是陪伴送嫁的妻妹。

但这些日子,这对姐妹一直躲着他,他根本就认不出来救回来的是哪一个。

侍卫队长说道,“我们的人追到了那群匪徒,与他们交战了,关键时刻,他们只肯放一个。”

他看了一眼横躺在马背上仍在昏迷的女子,眉头微微一皱,“这位小姐说,她是送嫁的妹妹。所以,对方只肯放她回来。”

虽然带回来了一个人,但是和亲郡主没有回来,他仍然算是没有完成任务。

楚娇挑了挑眉。

这罗纤纤真的是……有些坏啊……

那些隐约的猜想到此刻,基本上已经确认了。

罗家非要塞了一个和罗纤纤七八成像的女儿过来送嫁,说不定就是打了这个主意。

那个什么罗小怜,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不曾在任何场合见过,大概是广平伯某个外室生的私生女吧。

李代桃僵。

罗家真的打得好算盘!

广平伯夫人果然不愧是贤……美人的好姐妹,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关键时刻,罗纤纤就用这招脱了身,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而她可怜的妹妹罗小怜,真的就是一个小可怜,生死未卜。

楚娇上前说道,“元帅,将人放下来,我去照顾她吧。”

拓跋晖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

虽然回来的不是他的妻子,但也是他小姨子。

等到侍卫将罗纤纤送到了她的马车上。

楚娇冷声说道,“不要再装死了。”

罗纤纤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睁开,“楚娇?你怎么知道我装……不,我没有装,我就是晕过去了。”

她捂了捂肚子,“我饿了,给我去弄点东西来吃。”

楚娇笑了,“我又不是你的侍女,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罗纤纤瘪了瘪嘴,“那你叫我的侍女过来。”

楚娇又笑了,“你现在可是罗小怜,她哪里来的侍女。”

罗小怜一路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侍女,罗家送来的所有的侍女都是罗纤纤的,也就是为了做做样子,在外头的时候才叫小怜一句小姐。

但那些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的。

罗纤纤这才回过神来,“我本来就是罗小怜,你别说得好像我嫡母苛待我,我怎么没有侍女?莲花就是我的侍女。”

她咳了一声,“你去叫莲花来。”

莲花是罗纤纤带来的四个侍女之一。

楚娇笑了起来,“你确定要我去叫莲花?”

她矮下身子压低声音对罗纤纤说道,“莲花知道你没被掳走,那罗家的人就都知道了,那接下来的路,就要你自己一个人走了。”

罗小怜被匪徒劫走了。

不会再有什么人可以代替罗纤纤嫁给拓跋晖。

这个和亲郡主,她要当一辈子,直到死。

罗纤纤脸色一下子白了,“不!不要叫她。”

不论要吃多少苦,她都不要去和亲。

只要坚持到回京城,母亲会将所有的事情都给自己安排好的。

她要忍耐。

不就是自己动手做自己的事吗?罗小怜可以,她当然也可以的!

对,从此以后她就是罗小怜了。

楚娇冷声说道,“你若是不想要穿帮,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你得改改你那娇小姐的脾气,低调一点。说不定呀,我还能带你回京城。”

倒不是她忽然对罗纤纤生出了同情。

如果和亲郡主没有丢,那么不管是六皇子还是拓跋晖都不会派重兵去追寻。

罗小怜的命运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她有些不忍。

这样倒好。

劫人的明显是有所图,不会轻易伤害她,她的性命至少是有保证的。

六皇子和拓跋晖也不会放弃她。

至于罗纤纤,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

罗纤纤多想和楚娇痛痛快快吵一架,但是不能。

她知道要想瞒天过海,必须要得到楚娇的帮助,否则现在就嚷嚷开,那她以后的日子就惨了。

楚娇见她服软,便叫了碧桃过来送了一点吃的。

她说道,“我们现在要去凤城,从此刻起,你就不能再出去见人了,否则后果你自负。你那些侍女也不能用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的侍女说,但你要记住,她不是你的人,你的态度得好一些,否则她随时可以不理会你。”

罗纤纤忍了好久,这才闷闷说道,“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第176章 水塘

罗纤纤此刻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心里既恨着楚娇,但是却又不得不依靠她,所以只能将那股恨意藏在心里。

表面上,不仅要忍下所有的脾气,还得时不时寄出一点笑脸来,生怕自己的身份一不留心就被嚷破。

如此委委屈屈,倒有了几分“罗小怜”的模样。

和亲郡主丢了,人必须要找回。

但这荒郊野外,到底不方便,所以拓跋晖还是决定要先入凤城。

两百多里路一个白日也不一定能走得到,为了避免再一次露宿在外,队伍以飞快的速度往前行驶。

上官曜再度坐上了楚娇的马车。

楚娇装模做样地让他诊过脉,“我看我这失忆症怕是治不好了。”

她顿了顿,“不过治得好治不好也都没什么关系了。”

上官曜怔了怔,“楚二小姐你……”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怒力配合要治好失忆症的原因,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那条络子。

要不然,她的生活如此多娇,根本也不需要非要记起往昔的细枝末节。

因此,他一直都心怀感激。

感激着感激着,就彻底将她整个人印在了脑海深处,再也挥之不去了……

也曾想到过会是无功而果,但结果如何,已经根本就不重要了。

过往的身世都是飘过的浮云,早就已经随风而逝,今日才是真真切切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他其实……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执著了……

楚娇笑着望向他,“我的意思是,你的络子来自于何处,我已经知晓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治这失忆症了……”

她目光微微动了,闪着幽幽的光,“上官曜,你要想好,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身世了。若是你准备好了,我现在便可将一切都告诉你。”

上官曜有些呆住了。

什么?

他的身世,她已经知道了?

只凭一个络子吗?

楚二小姐向来是有一些过人的本事的,这一点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

但没有想到,她却在不声不响中将他的身世都查清楚了。

他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吗?

一个孩子能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大抵也只有几个离理由。

除了被歹人恶意抱走,父母仍在四方寻找这一个,其他的都不是多么能让人接受的。

知道真相,意味着要撕破这种残忍了。

他真的准备好了吗?

上官曜也不知道。

楚娇见状,柔声说道,“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们还有时间的。”

她顿了顿,“等到了凤城,我们可以再好好说。”

只要在未曾踏入锦国疆域之前,上官曜都还有机会反悔的。

他若是不愿意踏入锦国皇室的那团乱麻之中,不愿意他的人生从此变得复杂不堪,他还可以回头。

那时候,不论拓跋晖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会带他走。

这是她对上官曜的承诺。

上官曜虽然是个大黑高个子,但领养的身世让他从小就特别心思细腻敏感。

他知道,楚娇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接受所有的一切吗?

不论好的还是坏的,可以承受的,还是无法承受的,都要去接受。

他咬了咬唇,“等入了凤城,你告诉我。”

追寻了二十多年的真相,不可能不去听。

他无法逃避。

但他需要时间让自己鼓足勇气。

此去凤城需到天黑,他应该可以准备好了。

上官曜说完,便想要下车。

既然不治病了,那他一个大男人再单独和楚二小姐待在一起,便不对了。

虽然也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但到底,他自己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谁料到楚娇却一把将他的手臂抓住,“上官曜,你去哪?”

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股兰花的清香。

柔腻的触感,像一条小蛇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上官曜又脸红了。

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方便继续待在楚二小姐的车上。”

楚娇轻轻地将他往回拉,他那么大个子却也轻易让她拽回来了。

她忍住笑意,双手将他扶在座位上,“外面的路不好走,你非要下去做什么?”

上官曜瘪了瘪嘴,“但我现在没有在为楚二小姐治病,这就不该上您的马车。”

医者,是不在乎性别之分的。

因为要治病救人,哪里还能在乎那么多的俗世规矩?

但此刻的他和楚二小姐,只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他们不再是大夫和病患了。

楚娇抓住他的手臂仍旧没有放。

她笑意盈盈望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

上官曜不敢与她的目光直视,慌忙躲开。

可是手臂上柔软冰凉的触感仍在,又挠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他根本就舍不得将她的手放开。

马车里的气氛诡异极了。

倘若有人看见,定要惊讶万分。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像是一只小白兔一般缩在角落,而生得娇俏动人的小丫头却如同大灰狼流着口水兴奋地注视。

忽然,马车似乎遇到了一个坑洼之地。

一个巨大的颠簸,楚娇柔软的身子就一股脑儿扑向了上官曜的身上。

他本能地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软玉在怀,上官曜觉得自己醉了。

头脑不再工作,陷入了一片瑰丽的遐思。

连呼吸也无法顺畅起来了……

楚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便装起了娇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又有坏人来了吧?我……我好害怕……”

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借机想要搂住上官曜罢了。

偏生上官曜却信了她。

他不再好意思将她推开,反而小心翼翼说道,“没……没事的,就算有坏人来,我……我也会挡在你的前面。”

原本是想要说,有我在,你不要担心之类的。

但一想到自己弱鸡一般的身手,若是真的遇到了坏人,还不如她呢,这话他就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还好,自己还是占着身材高大的优势。

若当真有敌人来犯,那他就用自己的身体当肉垫,有他挡在前面,不论如何也能为她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

楚娇还想要说点什么。

赶车的老李头却突然来了一句煞风景的话,“小姐,只是一个小水塘,不打紧的。”

小水塘……

马车里的气氛,这回比刚才还要诡异……



第177章 安静

入夜之后,先行的车队这才入了凤城。

凤城令早就接到了飞鸽传书,率领了整个凤城府衙的人齐齐整整地在城门口迎接六皇子一行人的驾临。

夜已经太深,整个队伍的人都疲惫不堪。

所以,六皇子便对凤城令说道,“先安排下去让大家休息,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凤城令急急忙忙让手下去安排这么多人的住宿,自己骑着马跑到了六皇子身边。

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道六皇子殿下有何事要指教?”

凤城算是边陲小城,不算很大,凤城令的官职也不算很高。

他还从来都不曾见过皇子这样的大人物,接到命令以来,整个人都是发抖的,这会儿说话的声音都没法平稳。

但六皇子一来就似乎气势汹汹,给他的感觉有点不大好……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六皇子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凤城令,抿了抿嘴唇,“眼下有一件机密要事得你去办。”

他顿了顿,“我夏国的和亲郡主被人掳走了,你去查一查,到底是何人所为。想法子,找回郡主。”

凤城令的脑袋嗡嗡作响,什么?和亲郡主被人掳走了?而且还是在他凤城的管辖范围内?

那片荒山野岭他自然是知道的,也偶有强盗出没,这也是听说过的。

但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失,周边的百姓也没有被扰到,所以,他就偷懒了……

也不算他偷懒,其实。

毕竟剿强盗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在对方还不曾为祸乡里的时候,他贸然出击,只能说劳民伤财意义不大。

这换了其他的府州也是一样的做法。

谁能料到,和亲郡主会在他的地头上被掳走呢?

凤城令惶恐不安,却也还是皱着眉头应下了。

六皇子挥了挥手,“今日都太累了,其余的事,明日再谈吧。”

他不知道凤城令对此事是否知情,毕竟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摸不透对方的脾性。

若是不知情还好。

若是凤城令也被收买,那……这事情可就得往不可想象得地方发展了。

最好不是。

由于驿馆不大,没有那么多空房间,所以楚娇和罗纤纤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

罗纤纤很不高兴,满脸都写着嫌弃。

楚娇也觉得不大舒坦。

她还打算趁着热度出击,在这里就将上官曜拿下呢!但屋子里还有一个外人在,且是个讨厌的人,这事儿便进行不下去了。

算起来,她必须要在凤城将上官曜搞定。

要不然,再往前一些,就到了锦国。

一旦入了拓跋晖的管辖范围内,那有些事情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罗纤纤没有了侍女伺候,今日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十指不沾养阳春水的小姐,干这么一点活就觉得很累了。

她蹭着碧桃端过来的热水,先行洗漱,然后和衣就往被褥里钻。

都来不及吐槽被窝不够暖,被子太潮湿,甚至也不愿意去计较被褥里干净不干净了。

不一会儿,罗纤纤就发出了均匀的鼻息。

她睡着了。

楚娇叹了口气,果然娇惯出来的毛病只要吃一点苦就都能治好了。

但骨子里的恶,确实天生的,好不了。

就好像罗小怜已经失踪一日两夜了,可身为她的姐姐,罗纤纤却一丝一毫关心都无。

还不如楚娇这个闲人更在意。

可罗小怜,分明是那个将要替嫁的人啊,不是光冲着这一点,罗纤纤就应该对这个妹妹好一点吗?

可见,有些人是没有良心的。

楚娇摇了摇头,便不再看她。

她了无睡意,便打算要出去走走。

凤城的十一月底,尤其在夜里,冻人得很。

她披了厚厚的斗篷,仍然抵不住凉意。

这座驿馆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看得出来是匆忙打扫过的,但也只是表面干净,很多细节都显示着这里之前的荒芜。

她站在院子中看了一眼四周,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没有烛火。

连夜的奔波,再加上昨夜突然遭遇的事让大家都疲惫坏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睡觉地,都迫不及待地睡下了。

和亲郡主被劫,也许明天又是一个辛勤奔波地日子。

能睡觉的,自然要好好珍惜这可以睡觉的时间了。

贺子农出来起夜。

他看到走廊里一个单薄纤细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这大半夜的,一点人声都没有,不会遇到了鬼吧?

但这鬼怎么有点不对劲?

“鬼”似乎听到了他的声响,一回头,把他吓得更不轻了。

这鬼长得可真像他家小姐啊!

楚娇见到贺子农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呼了一口气,瞧她都往家里带回来了什么宝贝。

以为是一条凶猛的野狼,带着威风,需要时狠辣。

谁知道却是一条迷糊的小奶狗,了不起也就是一条中华田园犬,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啊!

贺子农总算看清楚了回廊里的不是什么鬼,而是他家小姐。

他有些惊讶,“小姐,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有什么事么?”

楚娇摇摇头,“我睡不着,出来转转。”

贺子农有些无语,“这么大冷天,您睡不着也可以在屋子里坐一会,好歹暖和。这外头那么冷,你……”

他忙道,“这里我都看过了,驿馆很小,就只有二十二间屋子,我们带来的人都不够住,有些就在后面的柴房里窝一窝。没啥看的的,这一眼就看到头了。”

边陲小城,平时没什么官方的人来的。

若是有人来,一般也都去住条件好一些的客栈。

真的重要之人,凤城令就直接请回家了。

比如六皇子,因为要和凤城令商量一下如何营救和亲郡主的事,就被凤城令请回了家。

楚娇点点头,“我知道这地方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但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贺子农怔了怔,“怎么不对劲了?”

出于一个前禁卫军的修养,他一来就到处踩点了,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驿馆,条件很差,之前没怎么有人管。

但不对劲的地方,他真的也没有发现什么。

楚娇指了指四周的屋子,“你不觉得他们睡得都有些太安静了吗?”

第178章 叛变

和这些人相处久了,知道他们睡相都不大好。

一到了晚上,就会有此起彼伏的打鼾声,隔老远就能震耳欲聋地听到。

但是,今夜,却有些安静地可怕了。

照道理说,昨夜折腾了一夜,今天又干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好不容易高床暖枕,那睡得应该很熟,鼾声阵阵是不可避免的。

贺子农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被人下了药!”

他立刻对楚娇说道,“小姐,这里恐怕有诈,等会儿您要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只有强烈的蒙汗药,才能让人睡着了之后一声不吭,不发出一点动静。

楚娇想到刚才罗纤纤沾床就睡,原本以为只是太累了没有力气挑剔,可现在想来,却也是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但你我,却没有中药。”

贺子农想了想,“我们来到此地后,驿馆曾给过简单的晚膳,这些人饿得慌,吃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楚娇,“小姐吃不惯这里的辣口,所以只吃了我们自己带的干粮。我恰好也不能吃辣,所以……”

蒙汗药,应该是下在了吃食里的。

贺子农看了一眼四下,“好在我巡视了一遍,这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少数几个驿馆的人在。”

他顿了顿,“凤城令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们下药,但他应该只是想要牵制我们,而不是真的要痛下杀手。”

否则的话,这里就应该被团团围住,这些被蒙汗药药倒的人岂不是任由他们摆布了?

楚娇皱了皱眉,忽然叫道,“不好,凤城令要对付的人是六皇子!”

凤城令只邀请了六皇子前去他的府邸。

她连忙问道,“拓跋晖呢?你速速去检查一下,拓跋晖的人是不是也都中计了。”

贺子农刚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开了。

拓跋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展延跟在他身后。

他沉声说道,“此地的凤城令或许已经叛变了。”

倘若不是他素来防着一手不肯轻易吃别人的食物,也许此刻,他也要被算计到了。

小小的风城令若是背后无人,怎么可能做这等事?

而这背后的人,除了算计六皇子外,想必更重要的目的,是破坏锦国和夏国的和平。

这么想的话,楚家的嫌疑便可摘出来了。

拓跋晖到底见多识广,他自小生在宫心计中,一路走来都是沐浴着敌人的血液,看问题之独到老辣岂是六皇子可以比的?

他几乎立刻察觉到,收买风城令的人背后的人,也许是夏国朝廷中的主战派。

甚至都有可能是他国之人……

楚娇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凤城令和掳走和亲郡主的是同一伙人?”

她的目光动了动,“六皇子若是出事了,我们这些人不可能无人看守,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这事,有蹊跷。”

拓跋晖面容冷肃,“此事和我大锦国无关,我只想尽快将他带回去。”

对方针对的是夏国,而不是锦国。

他没有必要此时卷入这些麻烦之中,最好的方法是弄醒自己的这些手下离开。

楚娇抬头,“你总不能因此连和亲郡主都丢下吧?”

她虽然表面镇定,但内心里却是震惊不已。

拓跋晖之所以急着要抽身,想必是猜到了幕后主谋来头不小。

若是连拓跋晖都惹不起的人物,那么,在六皇子被控制的现在,她一个人该如何做才能力挽狂澜?

更让她觉得害怕的是,凤城离祖父的驻地那么近。

若是凤城令叛变,那祖父……是不是有危险了?

拓跋晖冷声道,“他们劫持了和亲郡主,必然是有所要求,这要求,不可能是针对我锦国。只要你们夏国答应对方的要求,和亲郡主性命无碍。”

他顿了顿,“我的人可以在锦国边境等待十日,十日之内,若是和亲郡主能平安归来,她仍旧是我拓跋晖的妻子。若是不能,那你夏国,欠我一个妻子。”

楚娇心底一股怒意升起。

果然,不该高看拓跋晖这狗东西。

和亲郡主,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是什么物件吗?

既然已经赐婚,便是他拓跋晖的未婚妻。

明知道未婚妻有危险,却如此袖手旁观,还说什么夏国欠他一个妻子之类的鬼话,真的是让人不齿。

她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若是如此,那我不会同意让他跟你走。”

一个对自己未婚妻都如此无情之人,怎么能让她相信,他对上官曜会有真心?

上官曜的身世或许尊贵,但他到底自小在夏国长大。

他的骨子里,比起锦国曾经的太子,更认同他是个夏国人。

她不敢想象若是他坚持如此,拓跋晖会对他做什么。

那毕竟是她亲自选定努力撩拨的男人,是她心里一心一意想要嫁的未来夫君,她绝对不会将他交托给不可靠的人手中。

拓跋晖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楚娇,“他若是想跟我走,你同意或者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

他目光森冷,“出于最后的道义,我今夜会陪你一起去凤城令府一探究竟。但等明日的太阳升起之后,你我便就此分道扬镳。”

不是他绝情,而是锦国内部乱成一团麻。

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仅靠太后一人支撑,也不知道太后的处境究竟如何了。

若是找不到太子,那他回不回去是无所谓的。

但既然找到了太子,他的归心似箭,就想要立刻回去快刀斩乱麻。

他,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破解六皇子这次的危机上。

拓跋晖淡淡说道,“楚家军的军营距离此地也不过两百里距离,若是楚二小姐自己力量不够,尽可以快马去寻求你祖父的帮助。”

他顿了顿,“但愿,镇国将军还安好……”

楚娇冷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慌乱,彷佛两百里开外的楚家军营地中,祖父和小叔叔都遇到了危机。

拓跋晖冷笑道,“楚二小姐还看不明白吗?有人不想要锦国和夏国和平。”

他顿了顿,“展延,去将……上官太医弄醒,我们先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作为两国接壤的都城,锦国在凤城自然也有秘密据点。

他得在天亮之前将上官曜送去安全的地方去。



第179章 扎针

楚娇一时心乱如麻。

想要和上官曜说的话,原本想要留着到了凤城慢慢说,但因为这变故,恐怕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她一直都觉得,上官曜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

若他不愿意去锦国,那她拼了性命也会保护他周全。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但一场意外,就这样无情地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现实她,还差得远呢。

此刻,展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上官曜打包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上官曜在熟睡中。

人高马大的汉子睡着的样子像一个纯净无暇的婴儿,脸上居然还漾着甜蜜温暖的笑容。

也不知道被蒙汗药蒙倒的人会不会做梦,如果可以,那他的梦里会是怎么样的美景?

可就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拓跋晖就要决定他的未来了。

拓跋晖冷无表情地说道,“这里是非之地,我实在无意卷入,就先带着人离开一步了。”

他顿了顿,“我想,既然对方只是药倒了我们,没有其他动作,想来并非要致我们于死地。楚二小姐不必担心我的人,他们醒了会自行出城。”

楚娇目光一深,挺身上前,“请慢!”

她扬起头,“拓跋大元帅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去凤城令的府邸一探究竟吗?”

拓跋晖笑了起来,“等我安顿好他,立刻就来。”

六皇子还在人家的手里,若是他临阵脱逃,而六皇子不巧出了事,那夏国皇帝随时都可能会找他清算。

和亲郡主可以不管,六皇子却不能不顾。

不论如何,他总要让人看到,他也曾为了营救六皇子而付出过努力。

楚娇抿了抿唇,“我想了想,我一个弱女子,恐怕去了凤城令府也是无济于事,我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做不了什么,若是反而被他们捉住,那岂不是飞来横祸?”

她抬头,“我不去了。麻烦拓跋大元帅一并也将我安顿好。”

拓跋晖似乎没有料到楚娇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还是回过神来,嘴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那是我锦国的秘密据点,请恕我不能带楚二小姐一并前去。”

楚娇不依,“若是我不能去,那上官曜就更去不得了。”

她上前几步,一手抓住了上官曜的手,“我先不提你们的秘密据点安全不安全了,所谓锦国的秘密据点,想来你们锦国皇帝也有所知吧?你贸然将他带过去了,就不怕被锦国皇帝提前知道点什么吗?”

锦国皇帝的这皇位怎么来的,楚娇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是上官曜回归锦国,那皇帝的皇位必将受到威胁。

所以,拓跋晖有多么想要上官曜回去,锦国皇帝就有多么想要他死。

拓跋晖一时语窒。

虽然他也很想说,那个安全据点里都是他的人。

但毕竟不是自己直接插手的据点,里面多少也会有些不彻底属于他的人。

若是恰好有那么一个皇帝的人,这消息就该走漏了……

他冷然说道,“所以,楚二小姐的意思是?”

楚娇昂着头,“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幕后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顿了顿,“不知道拓跋大元帅可有这样的胆量?”

拓跋晖一时失笑,“我的胆量不需要向楚二小姐证明。”

他顿了顿,“但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不走了。”

展延此时已经知道了上官曜的真正身份,他有些急了,“大元帅!”

照他的想法,他们夏国人狗咬狗,和锦国又没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们也是受害者。

这滩浑水能不搅就不搅了,趁着这个机会抽身离开岂不是美哉?

拓跋晖安抚他道,“不急。你先去想法子叫醒几个人,能叫醒几个就几个,我们看看情况再行事。”

展延无法,只好先将上官曜放下,然后往里间去了。

楚娇对着贺子农使了一个眼色。

贺子农立刻将人扛着回了房间,几乎是飞一般的。

他一边跑,一边忍受着心中巨大的震动天哪,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刺激的秘密?

这个黑乎乎的糙汉子,不是太医院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太医吗?

怎么,难道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彷佛还和锦国人有关系……

果然,跟着小姐混,就是能知道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啊!

这种刺激的生活,是他之前的岁月里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跟对了人,赚到了!

楚娇仰着头对拓跋晖说道,“还请拓跋大元帅回房,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顿了顿,“若是被人看到别人都睡着,您却还醒着,不大好。”

说罢,她便高高地抬着自己的头颅往贺子农的方向离去。

拓跋晖显然愣了愣。

许久,他嘴角才浮出一丝笑意,“倒是有趣。”

楚娇几乎是飞奔一般地跑到了贺子农的房间。

此刻,上官曜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楚娇问道,“能弄醒他吗?”

上官曜是太医,他应该有法子能弄醒其他人的。

贺子农想了想,“用针扎他几下应该就能醒的。”

他立刻去翻上官曜的药箱,从里面找出来几根又大又粗的金针来,“小姐,你扎还是我扎?”

楚娇狐疑地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等着扎人的贺子农,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来。

她连忙接过金针,“还是我来。”

举着针,她又陷入了迷茫,“该扎哪儿?”

贺子农叹了口气,小姐怎么那么不信任自己呢?

都知道了这位上官太医来历不简单,而且小姐又特别伤心,他怎么还能像从前对待囚犯一样粗暴地对上官太医呢?

他指着上官曜的几个穴位说道,“小姐扎这里,不疼的。”

似乎是为了保证自己是个有经验的好人,贺子农还特别补充道,“以前得罪了三皇子的人,我们都用这么大这么粗的针,就扎那些穴位,将他全身都扎了个遍,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楚娇……

还好,她对基本的穴位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这两个穴位扎了没事。

她举起了金针,一狠心扎了下去。

不一会儿,上官曜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张让他呼吸都急促了的脸……



第180章 身世

贺子农知趣地退了下去。

他又不傻,若是此时还看不出来一点端倪,那么过去江湖上的名声就都喂了狗。

小姐和这个大黑高个子之间不对劲……

但他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他家小姐可是随随便便就能坑死一个皇子的人,喜欢上一个不符合普通人审美的男人算什么,那叫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

他美滋滋地替他们将门关好,然后猫在了不远处的走廊里,像极了一只竖起耳朵守卫安全的忠犬。

上官曜缩在了墙角,一手拿着被子,一手撑在床板上。

他一双眼睛惊恐中带着一点羞涩,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楚二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楚娇坐在床沿,目光盈盈地望着上官曜,波光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你刚才中了蒙汗药。”

上官曜腾一声坐了起来,“什么?”

他是一个大夫,自谙医术高强地大夫,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中了别人的蒙汗药?

楚娇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是什么人打算对付六皇子,为了怕我们过去支援,所以将驿馆这里的人都药倒了。”

她低叹,“眼下,这里清醒的人不多,只有你我,贺子农,还有拓跋晖展延。”

上官曜立刻说道,“我有法子叫他们都醒来。”

他身上还觉得有些绵软无力,却也竭力想要挣扎着起来去救人。

楚娇轻轻按住了他。

她认真地望着他,“自然是要你去救人的。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上官曜不知道怎么得,忽然生出一些预感来。

他想到了马车上时她曾让他考虑过的话。

是要告诉他络子的来历了吗?络子的来历意味着他自己的身世,这一点,他早有察觉。

他顿时沉默了起来,好半晌,才说道,“不论你打算说什么,我都想要好好听一听。”

一个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活着。

哪怕那是个悲伤的故事,但他也想要知道自己的来历。

他来自哪里,又是为什么被抛弃,这些都是他不可避免的生命的源头,他想要知道。

楚娇低声说道,“这个络子的打法,来自锦国。”

她顿了顿,“即便是锦国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的打法。所以,你这个络子原本的主人,是一个叫上官姝的女人。”

上官曜抬头,“上官姝?”

他叫上官曜呢。

上官氏,是一个复姓。

夏国也有,但是不多。

在锦国,听说倒是一个名门大族……

之前他问过义父,为什么他不姓秦。

义父说,因为捡到他时,他身份便带着上官曜这个名字。

秦家的人忠厚,生怕这孩子只是一时丢失,他的家人总是要来找回他的。

若是给他改了名字,那岂不是断开了他找到生身父母的希望?

楚娇抿了抿唇,“上官氏,在锦国,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大族。锦国如今的皇太后,便是出自上官氏。”

她顿了顿,“锦国的太后,在闺中时的名讳,便叫姝。”

上官曜如被雷震。

他身子晃了晃,“你的意思是,我的络子,是锦国的太后所打的?那她……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难道他是锦国上官氏的后人吗?

可那样的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丢掉自己的孩子?

除非自己是不容于世的那种……

一时间,千万种思绪和念头在上官曜的脑海中起伏。

楚娇见上官曜黑沉的脸色有些泛白,不由有些心疼。

也罢,不必说得含含糊糊让他心里诸多猜想,既然已经开了头,不如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他吧。

然后,是去是留,都由他自己来决定。

楚娇这样想着,便低声说道,“二十年前,锦国发生内乱,摄政王乱政,想要杀死襁褓中的太子,自立为王。上官太后的心腹用自己的孩子换出了太子,一路向南,来到了夏国。”

她顿了顿,“上官氏一家权柄赫赫,既然世间已无太子,那么也没有必要鱼死网破。所以,上官氏和摄政王达成了协议,过继摄政王的儿子为子,立他为帝。维持锦国的和平。”

上官曜的身子有些微微地发抖,“那个被换出去的孩子,就是我?”

他长了一副异邦人的外貌。

特别地高大魁梧黑壮结实。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其实是锦国人,但因为在大夏生活得久了,生活习性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夏国人,所以一直都不敢往那方面想。

就是义父,也常安慰自己说,夏和锦接壤的地方,很多人的相貌都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差不多。

他也就信了。

觉得自己一定是接壤的边陲小城出身。

这么多年来,因为他性格温柔,竟也没有被身边人怀疑过。

可现在,楚娇却告诉他,他不仅是一个锦国人,还是锦国皇室中人,甚至还是锦国名正言顺的太子?

这么多的信息让他简单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一切……

但楚娇却无法给他时间了。

她低声说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了拓跋晖,他已经确认了你的身份。这次他来夏国,和亲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理由,就是想要找到你,并且将你带回锦国。”

被她戳破的那一刻起,拓跋晖就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他就是要将上官曜带回去,成为击溃锦国皇帝和摄政王的武器。

他要这锦国的大好江山回到最初的轨道上。

他要完成对他死去兄长的承诺,将这帝位稳妥妥地交到上官曜的手上。

上官曜一想到当日在驿馆那次莫名其妙的看诊。

他想到他还曾中途昏迷过。

或许,那个时候,拓跋晖就是想要辨认他身上的胎记吗?

他想到来这里的一路上,拓跋晖处处对楚娇照顾周到,可他同时也享受到了这些礼遇。

像吃鹿肉。

他只是一个品级很低的随行太医而已,哪里有资格去和这么多大官老爷坐在一起享受难得的野味呢?

或许,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心里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第181章 分析

楚娇正色对着上官曜说道,“我只是知道一部分,至于具体的情况,拓跋晖会告诉你的。”

她顿了顿,“你现在需要想的是,是不是一定要跟着拓跋晖去锦国。”

上官曜抬头看她,“可我们这次送嫁,本来不也是要去锦国的吗?”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有这个机会,他不可能就这样离开的。

他的母亲还活着,挺起来当初又是迫不得已之下才送走他的,那他怎么能不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呢?

那是血脉相连的人,是不可割舍的血缘亲情。

反正本来目的地就是锦国,那恰好趁此机会见一见,叙一叙,等到他搞明白了所有的事,到时候他便可心无旁骛地继续当他的上官太医了。

可以说,这一生的所有遗憾,以后都不再是遗憾了。

楚娇一时语窒,“你这个傻木头哟!”

听这话的意思,这傻大个还以为此去锦国是走亲戚呢……

她决定事要将话挑明了说,免得这家伙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锦国皇室内乱已久,虽然当初上官太后和摄政王达成了协议,但是彼此之间都是谁都不服谁的状态。若不是上官家族实在太过势大,不是摄政王可以轻易撼动的,那么上官太后早就被摄政王给……”

楚娇接着说道,“同样的,若不是上官太后没有其他的儿子,那摄政王也不足顾虑。这对他们两方都是牵制。”

她看了一眼听得懵懂的上官曜,“所以,你一旦回归了锦国,就是上官太后最大的底牌。她有了自己的儿子,根本就不需要再顾及摄政王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上官曜摇头,“不明白。”

楚娇无奈地扶额,这傻大个倒是实诚。

她叹口气说道,“那你听好了。一旦你到了锦国,上官太后和拓跋晖就都不会再放你走啦!

你是名正言顺的先帝唯一嫡子,你的身份地位都要远比在位的锦国皇帝更加高贵。

上官家族那么有权势,连摄政王和锦国皇帝都无法奈何,一旦你回家了,他们立刻就会将你推上那个宝座。

也就说,也许不久之后,你就能成为锦国的皇帝。”

上官曜摇头,“可锦国已经有皇帝了啊。”

难道皇帝这个位置也是可以让来让去的吗?

楚娇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她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当锦国皇帝吗?”

上官曜失笑,“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哪里会当什么皇帝?你问我想不想?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仅仅只是好好修习医术,成为一个盖世神医罢了。”

哦不,也许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愿望。

他抬头看了楚娇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羞涩地想,若是能够和她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楚娇叹口气说道,“你现在不想,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这个地步,觉得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哪里有人能够真正面对滔天的权势不动心呢?

倘若换了是她,若是有人告诉她,她可以当女皇,她也做不到毅然决绝说不要。

可这权势是可以唾手可得的吗?

当然不是。

她细细地分析道,“若是能顺利地当上锦国皇帝自然是好,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你是皇帝,自然有股肱之臣替你管理政务,你想要怎么样钻研医术都可以。哪怕你想要当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医皇帝也是没问题的。

但凡事若不付出代价,哪里能那么容易呢?

锦国这个皇帝已经在位快要二十年了,哪怕他在政治上毫无建树,一直都是他父亲摄政王的傀儡,他也当了二十年的皇帝。

如今他才是正统。

而你,就算得到了上官太后和拓跋晖的支持认可,也仍然会有人怀疑你的血脉和出身。

比起他来,你才是邪魔外道。

所以,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有什么不流血不流泪的政权替换,你也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这场上位之争,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花费多少力气和精力,也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

总之,你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有可能登上帝位。

若是成功还好,这一切都算是值得的。

可若是失败了,你失去的不仅是安逸的生活,理想和抱负,还有你的生命。

上官曜,这一切你都想要好好想一想。倘若你想好了,不愿意冒这个险,那我还带你回去。

我答应你,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将你带回去”

上官曜久久不语。

过了很长的时间,他这才抬起头来问道,“若是我成了锦国皇帝,真的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楚娇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得看你做的是什么了。”

她叹口气说道,“你也读过史书,你看那古往今来的帝王,只有拥有绝对的权力才能够随心所欲。否则的话,可能比普通人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吧?”

上官曜闷闷问道,“那些国家大事我不懂,我只想知道,若是我当了锦国皇帝,是不是就可以娶我心爱的女子为妻了?”

他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在她眼中原本只是浮尘一样的存在,她不可能看见我的,原本我也只是想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就好,可是现在,我忽然也想要为了她争取一把了。若是我当了锦国皇帝,她是不是就能够看到我?我是不是就可以娶她为妻,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楚娇愣了愣,“你有心上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那她撩得那么起劲是为的什么啊?

亏她还以为这么多日来的孜孜不倦,将铁树也磨开了花呢。

结果他说什么?他有了心爱的女子?

她忽然气呼呼问道,“那女人是谁?”

付出了巨大的怒力,却还是输给了别人,也是常有的事。

可她不能接受的是,她撩都撩不到手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居然无视他!

这岂不是在打她楚娇的脸面?

嫌弃上官曜,就是在嫌弃她楚娇的眼光啊!

不能忍!

上官曜有些怔住,“这……”

这该怎么办?

他难道要直截了当对她说,他心上的人儿就是她,一直都只有她?



第182章 喜欢

楚娇更生气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成这样做什么?说,她叫什么?”

盯了那么久的猎物,突然之间打上了别人的记号,任谁都会不甘。

更何况,上官曜对于她而言,何止是一个猎物那样简单?

前世漫长的孤寂苦闷之中,她将他当成是阴霾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是她精神的寄托。

他对于她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人,之所以没有在两年前就开始对他穷追不舍,而是选择了徐徐图之,只是因为她的珍视。

上官曜,是她的至宝。

也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她如此自信笃定可以拥有的人,现在却告诉她,他心里有了别人。

楚娇心里,是万般委屈的。

她原本可以骄傲地抬着下巴一走了之,潇洒地离开,顶多换一个猎物罢了。

可她不能……

此刻,她就像是弱不禁风的无助少女,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用手段,只能步步紧逼,几乎要与他隔着两层布料肉身相贴。

上官曜轻轻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乌黑墨亮的长发,鼻尖传来她发丝的沁香,阵阵乱他心魂。

坚硬魁梧的外壳之下,一瞬间被触动的内心深处的柔软,就在此刻全部都舒展开来。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是清醒的,屋子里没有灯火。

借着院子里官灯的亮光,入眼处是一片温柔的暗影,他甚至无法分明地看清楚她的五官和表情,但她眼眸中那一点水光却让他再也无法控制地……垂下了头。

上官曜的腰弯了下来。

他温热的唇像小鸡啄米一般碰触到了她冰冷的红唇,然后就像是触电般弹开了。

一切快得像闪电。

彷佛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都是错觉。

楚娇愣在原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冰冷而湿润。

这……

他刚才是吻了她吗?

她抬头狐疑地望着他,却只看到他因为紧张害怕而局促不安的脸颊。

上官曜都不敢呼吸了。

他也对自己刚才孟浪出格的行径大为震惊,他一向谨小慎微,并不是一个胡作非为的人。

可他却还是做了……对她不敬的事,虽然这种情绪发自于他的本心,可到底没有征求她的同意,等同于登徒子。

他紧张地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

一时也不知道该对她解释乞求原谅,还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心慕于她的想法倾诉。

或许……

眼下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却也是最后的时机了。

他仍在忐忑,楚娇却已经平静下来。

她抱着胸,抬头兴味盎然地望着他,一副笃定的神情,“上官曜,你为什么要亲我?”

是,现在她很确定,她刚才是被他亲了。

像他那样老实本分的人,若不是喜欢得不行,根本就不会透露一丝半毫的心意。

他亲了她。

这代表,他不仅被她编织的巨大的蜜网网住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上的钩。

他喜欢她。

她已经百分百确认了他的心意。

但这还不够。

和任何一个小女人一样,她喜欢听他亲口说出来。

上官曜被她点破,浑身都写着窘迫。

他的脸一下子就泛起了不自然的黑。

若是他的肤色稍微再白一些,那一定已经红得能够滴出水来。

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楚二小姐……我……”

很想说不是故意的。

但那不是事实。

其实他就是故意亲她的。

那不是意外,也不是迫不得已,更不是无心之举。

他就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所以才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亲了下去。

楚娇笑颜如花,“不要叫我楚二小姐。上官曜,叫我娇娇。”

上官曜的呼吸有些一窒,过了良久,这才叫了一声,“娇……娇娇……我……”

细若蚊声。

楚娇叹了一声,按照上官曜这沉闷慢热的性子,怕是到明日都没法让他说出那句话来了。

她只好自己上,“上官曜,你亲我,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看着上官曜羞涩到不能自已,她含笑望着他,“若是你不好意思开口说,就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我。”

她继续问,“上官曜,你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对吗?”

上官曜满脸通黑,羞涩得就只差将自己整个人埋进土里。

但他也还是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心。

他点了点头,“嗯……对……是……”

楚娇笑得更开心了。

她继续问道,“上官曜,你心里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我对不对?”

上官曜吸了一口气,再次点头,“嗯……是……是你。”

楚娇身上凌厉的气息骤然都变成了绕指柔,她的声音柔软得像丝绸,“所以,你想要当锦国皇帝,是因为想要配得上我,是不是?”

上官曜仍旧羞涩,但面上的神情却肃穆了许多。

他沉沉地点点头,“若我只是上官太医,我……我没有办法……”

楚娇乃是名门世家之女。

她的外祖母是安阳大长公主,她是皇亲国戚。

能配得上她的人,不是皇子世子,也得是名门公子,万万不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太医能够肖想的。

可他不想只做那个远远看着她的人。

他想要和她比肩而立,就必须得有一个配得上她的身份。

锦国皇帝,或许可以手握大好的江山,成为一国天子,可权势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已……

向来性情平和,对权势从无野心。

娶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野心了。

楚娇笑了起来,“傻瓜。”

确认了上官曜的心意,她大大方方地抓住了他的手,“上官曜,你喜欢我就要和我说呀,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呢?”

她认认真真地说道,“若是我恰好也喜欢你,而你不说,我们两个岂不是错过了吗?”

上官曜的声音有一些颤抖,“那你……喜欢我吗?”

虽然竭力维持着冷静和平稳,可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的心。

楚娇冲上官曜眨了眨眼。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如同灿烂的星子,闪烁着灼人的光华,“上官曜,我喜欢你。”

第183章 求援

上官曜彻底呆住了。

娇娇说喜欢他。

哪怕她在他面前时常有些做作扭捏,处处都特立独行,好像就是特意针对他行为,也曾让他惶恐不安诸多猜测,但却从未有自信她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他……

上官曜观察过了,楚娇在他面前和在贺子农苏重的面前,是截然不同的。

她动不动就抓他的手,与他有意无意肌肤相亲,可在贺子农苏重的面前,她却从来都谨守礼仪,从未有过半分逾越。

对着六皇子,她更加拘束谨慎,莫说不经意间的接触,就是站立也都是隔开两丈外的距离。

她,是个很懂得分寸的女子。

唯独对他,却总是毫无顾忌。

不是没有过绮丽的联想,但也顶多想到,她只是因为很少遇到自己这样的人,有些新鲜感,所以才想要捉弄他罢了。

她是那样天姿国色的神仙人物,而他,就像她脚下的尘泥那样微不足道。

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交集的两个人,连遐想都是一种罪过。

他根本就不敢想。

若不是今夜在此等诡异状况下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锦国皇帝”这四个字给了他莫大的刺激,而她身上的香又太撩人,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做出如此唐突之举。

没想到,他的这份喜欢,并不是单方面的。

他得到了回应。

上官曜在愣过之后,心中一阵狂喜,若不是此刻情况特殊,他怕是要高声呐喊表达此刻的激动之情。

他被她握住的手心传来阵阵冰凉,那是她掌心的温度。

她体质偏寒,嘴唇和手脚一直都是冰冷的。

他脑海中瞬间又想起,若是他去当了锦国的皇帝,她那身子谁帮她调理?

来不及再多思考,楚娇认真地对着上官曜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等天一亮,凤城令的人必定要回来,在那之前,我们要想好,该如何应对。”

她叹口气,“主要我现在吃不透风城令的心思,若他想要六皇子性命,那就绝不会留下我们,只要有一人逃脱,那将来就都是他的隐患。可他若是不想要六皇子死,那么将我们所有的人药倒又是为什么……”

不明白凤城令想做什么,接下来就无法自如地应对。

蒙汗药再厉害,天一亮,也总会有人醒来。

不斩草除根,凤城令的阴谋总会被揭破,他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上官曜沉默了一会儿,“这些弯弯绕绕我不懂。”

他顿了顿,“但我身为太医,擅长药术,平日进餐之前都极为小心。尤其这回与你一路前行,我事事处处都十分谨慎,若是连我都不曾察觉的蒙汗药,那世上恐怕只剩一种。”

楚娇抬头,“什么?”

上官曜说道,“我恰好研究过药术,这三教九流使用的蒙汗药大多数都有异味,入口会有些刺激性。所以,通常会下在酒水中,酒水的辛辣能够掩盖掉此味。”

他顿了顿,“但是今夜,我们只在这驿馆用了些简单的吃食,既无辛辣的菜色,也无酒水。

那就不可能是寻常的蒙汗药可以做到的。

这世间,有一种草药叫做寻桑,长在蒙国的山巅,无色无味,研磨成粉,却可以有蒙汗药的效果。”

楚娇怔了怔,“蒙国?”

就是那个五公主即将要和亲,但没过多久就被锦国灭了的蒙国吗?

她顿时有些头绪,“蒙国与锦国比邻而居,两国之间素有摩擦,也存有领土的问题。这么多年以来,锦国和夏国连年征战,所以他们才能在强大的邻国的威逼之下生存下来,所以他们最不希望锦国和夏国停战。”

蒙国疆域并不很大,人口也很稀少,说起来,虽然是一国,但也就和夏国的一个郡差不多。

比起锦国和夏国,蒙国太小了,小到实在是微不足道。

锦国兵强马壮,是一个十分凶悍有威胁的邻居。

这么多年,锦国因为和夏国的战事而拖延了对周边小国的打压,所以蒙国能够得到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

但一旦两国和平,不再征战,蒙国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前世,就在锦夏和谈后不久,锦国就彻底将蒙国灭国了。

细算起来,也就是半年之后的事。

所以,掳走和亲郡主嫁祸楚家这种事,倒像是蒙国可以做得出来的事。

楚娇顿时福至心灵,“所以,他们不是要杀死六皇子,而是也想要掳走他……”

一旦六皇子失踪,那这亲就没法再和下去了。

六皇子是夏国皇帝最心爱的儿子,在这种时刻丢了,拓跋晖也难逃干系。

说不定,这亲也和不成了,两国的和平条约又要撕毁……

她扶住了额头,“若是我猜对了,那等天亮之后,凤城令就会哭喊着跑过来说,六皇子被歹人掳走了……”

上官曜低声问道,“我……我很想帮你,但是我只知道和医药有关的东西,其他的……对不起……”

他不傻,当然知道六皇子一旦失踪,那夏国这边,就只有她身份最高,这一切就都要压在她的肩头。

而拓跋晖,到底是锦国人……

他多想是个运筹帷幄的智者,可是他根本帮不了她什么。

楚娇冲着他笑了笑,“你让我知道了蒙国,已经非常厉害啦。若不是你,此刻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到处瞎猜。”

她拍了拍上官曜的肩膀,“这样也好,我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幕后与蒙国有关,至于凤城令,他应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足为惧。”

凤城只是一个边陲小城,凤城令的官职也不高,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过京城。

所以,陛下也好,六皇子也罢,对他来说只是想象中的人物。

比不过真金实银的收买,也比不过真刀实枪的威胁。

这样一个人,被利用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楚娇大声喝道,“贺子农。”

蹲守在走廊上的贺子农闻言飞奔而来,“小姐,你叫我?”

楚娇从怀中取出当初宁太妃送给她的信物,“趁着天还没有亮,你立刻出城,去一趟西宁城。”

她顿了顿,“这枚玉佩,是宁太妃的信物,你去找宁郡王。宁郡王府的人见了,会听命于你。”

简略将凤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告诉宁郡王,营救六皇子,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有些话不必说太清楚,聪明人自然能明白。



第184章 绑住

天终于彻底大亮了。

拓跋晖的人早就被弄醒,表面上风轻云淡,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却都紧绷着一根弦。

倒是楚娇,并没有让上官曜将自己的人弄醒。

既然已经决定要将计就计,那就没有必要让大家恐慌了。

连夜赶路,这些护卫都已经十分辛苦,有个机会睡个好觉,便就顺势而为。

凤城令姗姗来迟,身上挂着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他痛哭流涕,“拓跋大元帅,昨夜黑衣人围攻在下的官邸,打伤了府卫,将六皇子给掳走啦!”

拓跋晖皱了皱眉。

虽然楚娇已经和他说过这些分析,但真的听到凤城令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好大胆的蒙国!

他沉声问道,“那些黑衣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凤城令只知道哭哭啼啼,说也说不清楚。

楚娇笑了起来,“凤城令,可否让我们前去你的府邸一观?”

凤城令只知道楚娇是跟着六皇子来的,但并不知道她身份。

六皇子不在,夏国便没有什么领队的人,所以他才会本能地向拓跋晖回禀。

他一时有些犹豫,望了一眼拓跋晖,“这……”

拓跋晖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这位是镇国将军府的楚二小姐,奉你们夏国皇帝之名前去锦国送亲。”

镇国将军?

凤城令的神色一下子就不同了。

镇国将军的营地就距离此地两百里。

倘若快马加鞭,顶多一日一夜就能赶到这里来。

这……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原来是楚二小姐,当然能!来,这边请,我给楚二小姐带路。”

六皇子不在,这位楚二小姐的身份地位应该是这些送亲的人中间最高的,恐怕接下来夏国的队伍都会由她来带领。

可是,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而且还那么年轻,想来就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再厉害又能到什么地步?

凤城令恭恭敬敬地请了楚娇前往他的府邸,心里却满是不屑。

楚娇笑着对拓跋晖说道,“拓跋大元帅是否愿意和我一块儿前往看看究竟?”

拓跋晖点头,“某和六皇子一块儿前来,他被人掳走,我也关切得很。”

凤城不是很大,驿站和凤城令的官邸离开不算太远。

不过小半柱香的距离,楚娇等人便就到了。

楚娇抬头看了一眼凤城令的官邸,在这到处都十分简陋的城池中,这官邸不仅新,而且还挺豪奢的。

再一看胖得流油的凤城令腰间别着的一块极品羊脂美玉,她心里便大约就有数了。

这人,想来是好财喜奢的。

贪婪的人,最容易收买,只要财帛就可以动他的心。

刚进府邸,就看到六皇子的亲卫一脸激动地迎了出来,“楚二小姐!”

昨夜六皇子和他的二十几名亲卫一并住进了凤城令府,其他的人,被凤城令以府邸太小不能容纳的理由打发去了驿馆。

原本以为,只不过是歇息一夜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何况,这里还有凤城的守卫在值守。

没有想到半夜忽然杀进来一群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将六皇子给劫持了。

等他们这些睡在厢房的护卫发觉,六皇子早就被人带走了,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为首的统领带着一队人马跟着黑衣人的方向去找人了,但他们却得守在这里。

总算等到了楚二小姐!

楚娇点点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亲卫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那些黑衣人彷佛未曾遇到任何抵抗,一路顺风顺水摸到了这里。属下觉得……这里面有诈。”

他恨恨地看了凤城令一眼,“属下怀疑有人里应外合,故意放了歹人进来,掳走了六皇子。”

凤城令一听这话,就又哭了起来,“这……这话小官可承受不起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楚二小姐,还请您明察。”

楚娇其实心里很清楚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可没有证据,她也不可能真的发作凤城令。

凤城令大小也是朝廷命官。

六皇子现在不在,她奈何不了对方。

她笑了笑,“稍安勿躁。”

贺子农不在,苏重顶在了前头,他压低声音对楚娇说道,“六皇子的人在沿途留下了记号,若是我们跟着记号追出去,想必可以赶上。”

他顿了顿,“小姐,需要我们?”

楚娇摇头,“掳走六皇子的人和掳走和亲郡主的人,是同一伙人。他们有所求,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受伤的。”

她接着说道,“知道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不重要,知道他们的据点才能顺利找到人。”

凤城令想来是知道点什么,闻言脸侧了过去。

楚娇笑了起来,“不过,眼下咱们一点头绪都无,还是安心坐下来,找找有什么线索才好。”

她对着凤城令说道,“麻烦凤城令上一些茶水,在六皇子回来之前,我们可能都需要在此地叨扰了。”

凤城令连忙说道,“这是自然,六皇子在我的府邸失踪,这都是我的过错,哪里称得上什么叨扰?”

他立刻让人上了茶水。

楚娇让护卫们稍安勿躁,自己却和拓跋晖坐着饮茶。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护卫们都急得不行,楚娇却是丝毫都没有紧张紧迫的样子。

这让凤城令心里偷偷地笑了起来,“果然只是个花架子,我就说嘛,这种年轻不经事的小姑娘懂什么?还真以为那些人不敢对六皇子做什么……再这么等下去,六皇子恐怕要……”

他虽然是大夏的官员,但在这苦寒之地,他一个月的俸禄也没有多少银两。

比起那些大手笔给他银子的“黑衣人”,大夏国欠他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对大夏没有归属感,对六皇子更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凌驾于他之上的人,死了就死了,就算夏国皇帝滔天怒火下来,但没有证据,又能随随便便杀了他吗?

更何况,他早就已经将妻儿转移,这诺大的凤城令府,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就算出了事,又能怎么样?

正在凤城令十分笃定的时候,楚娇忽然开口,“来人,将凤城令给我绑住!”

第185章 援军

楚娇和拓跋晖的人进入凤城令府后,那些凤城的护卫就被慢慢地撵了出去。

就在苏重带人将整个凤城令府邸控制住的时候,她就开始关门打狗了。

凤城令原本还是淡定的,忽然被人绑得结结实实还强按着他跪下了。

他一时慌乱,又有些气愤,“楚二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凤城令,这是我的官邸,我是朝廷命官,你就算是高门闺女也没有权利对我这样做!”

楚娇笑了起来,“哟,你还知道你是朝廷命官呀?你是朝廷命官你伙同异邦人绑架夏国的皇子?”

她一边笑着,一边将桌上的茶壶扔了过去。

茶壶落地,崩落碎裂,茶水伴着茶叶溅起,有几片叶子黏在了凤城令肥嘟嘟的脸颊上。

她冷笑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昨夜在我们的饮食中下了蒙汗药不说,今日光天化日之下,也竟敢在茶水里下毒。”

倘若不是早有准备,吃下了上官曜准备的清心丸,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凤城令一听,顿时慌乱无比。

他的小心机确实被抓住了,但他仍然强撑着,“我不知道楚二小姐你在说些什么,什么下毒,没有的事。若是你们在我凤城令府遇到了什么事,我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我何必要做这样的事?”

楚娇冷笑,“是啊,六皇子在你凤城令府被抓走了,你大可以也以这句话来搪塞我们。”

她不再和他废话,“掳走六皇子的人,是蒙国人。你和蒙国人合作已久了吧?你甚至大胆到未经允许就在凤城给蒙国人开了一个据点,你还给他们提供探子。”

城外虽然是漫天遍野的荒野,还有高山和山洞,但是那么多人和马都需要补给,那种荒郊野外支撑不了多久。

反而是城内,到处都是民居,随便往哪里隐匿,就可以大隐隐于市,谁也找不到。

而掳走和亲郡主的那帮黑衣人,都是清秀的夏国人的长相,并不是蒙国人的面貌。

联想到他们被割掉了舌头,也不难想象,这些人也许都是凤城令提供给蒙国人的。

凤城令被猜破心事,顿时有些害怕。

他还想要强撑,但却被楚娇打断了。

楚娇冷声说道,“我知道你将家人都送走了,此地只有你孤家寡人一个,为了那些你几辈子也赚不来的银子,或许你也已经准备好舍弃你自己的性命了。”

她顿了顿,“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你的妻儿,只要还在夏国的疆土,他们不论多在哪里,哪怕换了名姓,也一定会被找出来。若是六皇子有什么事,我敢和你保证,他们一定活不下去。”

陛下对六皇子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

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六皇子,那抄家灭族都是轻的,按照陛下那小肚鸡肠的性子,连挖了人家祖坟都是做得出来的。

天真的凤城令以为送走自己的家人就可以了,真是将陛下的权势想得太简单了。

拓跋晖忽然补充道,“你的妻儿若是到了我们锦国,我也保证不论他们多在哪里,也会被找出来。”

他顿了顿,“六皇子失踪非是小事,你非要将我们锦国扯上,这笔帐,我会好好清算的。”

楚娇接着说道,“你若是以为蒙国会接收你的妻儿,那就太天真了。”

她笑了起来,“若是他们真的有担当,就不会借用夏国人去做掳劫和亲郡主的事了。那些黑衣人,都是你给的吧?”

拓跋晖继续补充,“不瞒你说,夏锦和谈之后,我锦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年来专心致力于挑拨离间的蒙国灭掉。”

他冷冷道,“区区一个弹丸小国,若是能谨守本分,夹着尾巴做人,我锦国未必会对它怎么样。但到处放冷箭这种不光明不坦荡的行为,我堂堂大锦国受不了这样的行径。”

从拓跋晖冰冷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话,“蒙国,必灭。”

凤城令的脸色一下子灰败起来。

他虽然只是一个边陲小城的官员,见识不广,但此刻也终于认识到了,他自己的局限性。

楚二小姐说的是真的。

拓跋晖说的也是真的。

若是连蒙国都保不住了,那他的妻儿,能保住吗?

如果性命都没有了,那要那么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可是,现在就招认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什么都说出来,还不如再等一等,看一看。

也许,那些人只是诈自己,他们未必掌握了什么证据……

蒙国,大小也是个国家,真那么好灭的话,也不至于在夏锦之间存活了那么多年……

凤城令还想要嘴硬,忽然听到府邸的门开了。

一个高大威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进了来。

脸有些熟,好像是昨日和这位楚二小姐一块儿进城的人。

贺子农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地,“回禀小姐,宁郡王前来援助。”

正说着,大门被彻底打开,一位贵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先行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浩浩荡荡全副武装的军队。

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一字排开,从里面排到了府外,遥遥都看不清楚到底排到了哪里。

宁郡王不是第一次见楚娇,但上一次见面也是许多年前了。

当时楚娇还小,不是如今模样。

不过,轮廓还依稀,那种感觉也依旧,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少女,有他记忆中安阳大长公主的飒爽英姿。

他哈哈哈笑着说道,“外甥女,你表舅我来得可不算太晚吧?”

虽然血缘关系有些远了,但到底也是亲戚,拉拉关系总是没错的。

楚娇笑颜如花,“楚娇见过表舅。”

凤城令的腿彻底软了。

他哭嚎着爬到了楚娇的脚下,“楚二小姐饶命,我……我都招,只求小姐大人大量能够饶了我的妻子儿女,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楚娇没有回答。

这狗官胆大包天连六皇子都敢算计,这事儿的后果已经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了。

若是陛下非要要他全家的命,那她就算答应了他也没有什么用。

她冷声说道,“你就算不招,我们只要将凤城翻个底朝天,也照样可以找到六皇子。你说了,也不过让我们省点事罢了。”

凤城令哭得更厉害了,肥胖的脸颊一抖一抖的,“蒙国人都在素心街,素心街口的那座白宅,是他们的老巢。”

第186章 替嫁

凤城太小了。

在宁郡王的强势介入之下,只花了一个时辰就解救了被蒙汗药迷倒仍在昏睡不醒的六皇子。

在素心街白宅的西厢房,他们还发现被蒙住眼睛塞住嘴手脚都被绑住了的“和亲郡主”。

上官曜给了药,六皇子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面前全部是人就觉得奇怪。

但看到宁郡王全副铠甲地出现,简直震惊极了,“王叔怎么在?”

西宁虽然就在凤城的隔壁,但藩王未得诏令是不得随意离开藩地的。

楚娇盈盈福了一身,将所发生的一切都简略说了一遍,“若非宁郡王及时前来相救,恐怕六皇子殿下这回凶多吉少……”

她顿了顿,“说来都是我的自作主张,倒让表叔为我破了规矩……真是过意不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六皇子若是还怪罪宁郡王私自出藩地,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非但如此,他还要感激宁郡王仗义相救,要不然……

六皇子真心实意地给宁郡王作了个揖,“勋感激王叔相救!”

他又看了一眼楚娇。

有些事,不必说,他心里都明白的。

比起西宁,镇国将军的驻地恐怕离凤城更近一些。

但楚娇并没有选择向她的祖父求救,而是舍近求远,去求了宁郡王。

这其中的道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尽管坚信楚家不会叛变,但是为了确保他六皇子的安全,她还是选择了更安全的方法。

六皇子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表妹对他,真是一片赤诚……

楚娇对六皇子交待好了,亲自去找了“和亲郡主”。

罗小怜和楚娇在一路之上有过几次接触,看到楚娇,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楚二小姐!”

她自小就被圈养在庄子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活人都没有见过几个。

为人自然是十分单纯的,也胆小。

莫名其妙就被黑衣人掳劫几乎已经吓破了她的胆子。

中途又被姐姐摆了一道,被当成是和亲郡主带走。

来到这个宅子后,就被人捆绑住关在这小屋子里,直到现在连口饭连口水都没有给她吃过。

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希望可以活下去了,没想到却被楚娇救了下来,这会儿楚娇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恩人。

她又后怕,又感激,此时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楚娇拿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罗小怜的脸,“你受惊了吧?”

她向来随身携带食物,又从上官曜那取了一些滋补的人参水,递给了罗小怜。

罗小怜吃了东西,嘴唇上又沾染了水分,人也显得精神了一些。

她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楚娇,只能一个劲地说谢谢。

楚娇柔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嫡母为什么要将你送到这里来,她是不是想要让你代替罗纤纤嫁给拓跋晖?”

罗小怜满脸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楚娇轻轻笑了笑,“你和罗纤纤长得确实很像,以假乱真,也未必行得通。”

她顿了顿,“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了。罗纤纤自称是你逃过一劫,现在拓跋晖已经认为她是罗小怜。所以我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罗小怜目光空洞地摇头,“原本就是要我代替她嫁过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苦笑起来,“那就这样吧。”

楚娇问道,“你若是不想要代嫁,我可以帮你。”

对于拓跋晖来说,他只是娶了广平伯的女儿,完成了两国联姻。

至于娶了的是广平伯哪个女儿,他并不在乎。

想要拨乱反正,这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等她办完了事回夏国的时候,顺便将罗小怜一块儿带回去,她可以做到。

罗小怜却摇了摇头,“多谢楚二小姐一番好意,但我想,还是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她的笑容带着苦涩,却又有几分决绝,“我只是父亲在外头的一个私生女,对父亲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我的生母在我刚出生时就去世了,我一直被圈养在庄子上,我的一切都在嫡母的控制之下。

倘若我这次没有按照嫡母的要求去做,把姐姐留在了锦国,而自己却回去了,那我将要承受嫡母所有的怒火,我可能也活不长。

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将错就错,就此留在锦国。

大家都不愿意去和亲,是怕锦国生活艰苦,又思念家乡和亲人,可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我在庄子里的生活,原本也没有多么优渥,除了奶娘,我也没有别的亲人。

可我唯一亲近的奶娘,其实也是嫡母的人……

所以,我没有什么好记挂的,倒不如在锦国安心地生活下去。

我不祈求得到拓跋大元帅的尊重与爱,我只希望他可以给我一个小院子,让我衣食无忧地生活,这就够了。”

楚娇叹口气。

罗小怜的境遇可真是可怜。

可她说的没有错,这样的安排,确实也是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与其回到京城,在广平伯夫人手底下艰难讨生活,还不如去锦国。

至少为了两国的合约,拓跋晖不会苛刻地对待她。

楚娇点点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我尊重你。”

她顿了顿,“不过既然如此,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忘记你自己是罗小怜。你以后便是罗纤纤,你不再是那个凡事亲力亲为的罗小怜了。”

罗纤纤的那些侍女,她都可以指使。

罗小怜有些惶恐,“不行的,姐姐不会允许的。”

楚娇拍了拍她肩膀,“我知道你性子好,但既然都要被改变命运和人生了,你也不用凡事都还听罗纤纤的吧?”

她冷笑起来,“要是这些黑衣人有心要你性命,那你昨夜就已经代替罗纤纤去死了。她对你这样,你又何必对她客气?”

罗小怜想到了昨夜的绝望,心中某一处地方忽然升腾出一股力气。

她咬了咬唇,“你说得没错。我既然成了她的代替品,那总要先收回一点利息才对。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去吧!”

也对,从昨夜起,她就是罗纤纤了。

她是和亲郡主。

那她就要享受一切和亲郡主才能得到的待遇!



第187章 诱离

罗纤纤一觉睡到自然醒。

等到她神清气爽地醒来,猛然听到碧桃对她说,“我们要准备上路了,你快一点。”

罗纤纤怔了怔,“这么快?”

这时候,她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嚷嚷起来,“但我还没有吃东西,肚子好饿。”

话音刚落,碧桃抛了一个硬邦邦的馒头过来,“拿着路上吃吧,我们赶路,可没有功夫留给你大吃大喝。”

她嫌弃地看了罗纤纤一眼,“你抓紧点时间,再拖拉,我们就不管你了。”

若是换了往日,罗纤纤肯定是要大吵大闹了。

楚娇的丫头那么嚣张,连她都敢如此大呼小叫地对待,简直欠收拾。

但“和亲郡主”丢了,她现在是罗小怜,不能被人看出端倪来。

她连脸也没有来得及收拾,立刻就揣着馒头小跑步跟出来,“那和亲郡主呢?不去找了吗?若是没有了和亲郡主,那我们去锦国干嘛?”

没有了新娘,还要送嫁去干嘛?

碧桃看了她一眼,“你可真烦,你还要不要走?不走的话你就留在这里好了,也没有人留你。”

罗纤纤心中一动,真的可以不走?

她其实一直都心有顾虑……

和亲郡主不见了,她若是继续跟着去锦国,生怕六皇子会生出让她代替的心思。

她费那么大的劲不就是因为要让罗小怜替嫁吗?

倘若最后还是让她嫁给拓跋晖,那她得气死的。

所以,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只要留在这里,她就有机会找人将她送回京城去!

罗纤纤走着走着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呀,我肚子好疼,要去一下茅房。”

她做作地笑,“碧桃姐姐,你让队伍先走吧,我只是去一下茅房,会尽快跟上你们的。”

碧桃有些不耐烦,“你这个人事情真多。”

她想了想,万分为难地说道,“小姐让我来催你,我在你这里可耽搁了太多功夫了,算了,我给你留两个你罗家的人,到时候你跟他们一起跟上来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碧桃急匆匆地离开了。

罗纤纤假装回转去寻茅房,其实躲在走廊里。

过不多久,果然看到两个护卫打扮的人出现了。

她定睛一看,那两个人的脸都有些熟悉,确实是她广平伯府的人。

一阵狂喜,她立刻跑了出来,“还有马吗?”

那两个人虽然是广平伯府的人,但平素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小姐。

只是一路上远远看到了一两次,认出来这位就是罗家的小姐。

至于是哪位小姐,他们光看脸是认不出来的。

毕竟,罗纤纤和罗小怜长得有七八分像,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

不过,拓跋大元帅亲自护送的和亲郡主离开的,这位肯定就是另外一位罗小姐了。

既然是罗家的小姐,那也是他们的主子,两个人倒是十分恭敬,“小姐要马?”

罗纤纤连忙说道,“父亲让我只送嫁到凤城,前面就是锦国了,我便不再陪姐姐过去了,请两位护送我回京城。”

两位护卫愣了愣。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送嫁,等到和亲郡主到了锦国,就跟着郡主在那边扎根落户。

虽然远离家乡,他们也并不乐意,但是他们是罗家的人,只有服从命令,谁胆敢违抗命令呢?

可是这会儿听到小姐说要回京城……

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京城,而且京城那么繁华,是他们的故土啊,谁没事想要离开?

虽然他们没有成亲,但在花楼也都有相好的……

这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

他们两个立刻点头,“有马,我刚才看到马厩里还有几匹马!我们立刻护送小姐回京城!”

罗纤纤听到护卫听话,这才松了口气

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还好,母亲有先见之明,临走之间缝了几张银票在她的荷包里,这一路回京城的盘缠想来是够了的。

素心街口,一道人影躲在暗处。

一直到看到三人三骑从白宅出来,这条人影才又离开。

楚娇笑眯眯地听着贺子农对她回禀,“果然,罗纤纤会选择逃跑。”

罗纤纤若是在,那罗小怜想要毫无障碍地使用那几个丫头怕是有些难度。

再说了,拓跋晖又不傻,有两位罗小姐在,很容易就看出问题来。

既然罗小怜想要做这个和亲郡主,那她肯定是要成全了那个可怜的姑娘了。

所以,略使小技,就让罗纤纤自动自觉地离开了队伍回京城去了。

至于此地离开京城天长路远,路上罗纤纤要吃多少苦,会发生多少事,这些就不是她楚娇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咳咳,罗纤纤那么坏,让她多吃点苦才大快人心呢。

贺子农嘿嘿一笑,“小姐神机妙算!”

楚娇瞥了他一眼,“好啦,这次你功劳甚大,等回了京城,我一定给你大大的奖励。如何?”

还好贺子农当日并没有离开禁卫军,仍挂名在景泰宫名下。

这意味着他还有机会加官晋爵……

这样的人才只跟着自己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看来下次有机会得替他在六皇子跟前美言几句。

她摆了摆手,“你让碧桃和碧玉去罗小……和亲郡主那边鼓励鼓励她,还有……请上官太医过来一下,我好像有些头疼。”

贺子农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娇一眼。

小姐的精神那么好,鬼才相信什么头疼之类的话呢。

这哪里是头疼,分明是心痒了!

唉,忽然有些惆怅呐!

连上官曜长得那么寒掺的家伙都有人看得上,他那么英俊潇洒,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女人缘呢?

碧玉就不说了,至今,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说过,看自己好像在看空气。

那个牙尖嘴利的碧桃就更别提了,不论他是哭是笑是站是立她总能找到理由来吐槽自己……

贺子农惆怅地看了一眼天。

也许,老天爷这辈子就没有给他安排好什么姻缘线,所以才让他快要三十了都没有一份桃花。

正在这时,上官曜扭扭捏捏从外头过来,“子农,小姐在不在?”

贺子农心中万分羡慕嫉妒恨,要不是这家伙身份非同小可,他恨不得给人几个白眼吃吃。

他鼻子里哼了一口,“小姐不在马车里还能在哪里?你进去吧,她正找你呢,说是头疼。”

说罢,他便用力甩了甩头发,然后扬长而去。

上官曜望着贺子农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是生病了吧?”

第188章 旖旎

马车悠悠前行。

车厢内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低着头微微将脖子扭过去露出微红的耳后根,另一个却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的小女儿神态。

很显然,害羞的那个是上官曜。

不是不知道这样很奇怪,毕竟他一个大高个,身材又魁梧,做这样扭捏姿态实在是太别扭了。

但他却没有办法面对楚娇灼人的目光。

她……她的眼眸实在是有些太肆无忌惮了一些,彷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剥光了看个清楚明白……

楚娇对上官曜的反应显然早有准备,她很满意,甚至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过了许久,她才抬了抬手,“好啦,这里就你我二人,这么害羞做什么?来,我们来办正事吧。”

上官曜顿时有些愣住,“正事?”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五光十色的画面,他实在不敢多想,赶紧打住。

不过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些,“楚二……”

话未说完,就收到了楚娇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立刻改口,“娇娇,你要和我办什么正事?”

楚娇伸出了自己的手,一副慵懒娇憨模样,“我有些头疼,你帮我诊脉呀。”

头疼,当然是假的。

但诊脉的时候,不是就能趁机抓一把小手肌肤相亲一下下吗?

上官曜是个实诚人,还真以为楚娇又头疼了。

毕竟她曾经失忆过。

得过失忆症的人大多数都会有头疼之症。

他担心起来,便就再也顾不得那些规矩礼仪,也将刚才脑海中那些想象抛诸脑后,飞快地坐到了楚娇咫尺的距离,认真地开始诊脉。

“脉象倒是挺正常的,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不过,头疼症有时候来无踪去无影,也不能光看脉象来辩。”

楚娇点点头,“嗯,你说得倒是极是,我有时候疼一会儿就自个儿停了。”

她的目光却盯着上官曜的手。

他的手,真大呀!

说他黑,其实那种肤色也不叫黑,只是被太阳自然晒过之后的那种古铜色,更像是成熟了的小麦。

麦色的大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温热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在自己的脉搏上,激起她心内一阵阵的涟漪。

她的目光便又忍不住移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五官深邃的面容,轮廓分明,剑眉入鬓,眼眸如同夜空中闪耀的星子,鼻梁高挺,嘴唇刚毅。

目光一路扫视而下,是他修长的脖颈。

微微凸起的喉结,略有一点点歪,却完美地勾勒出他阳刚的美。

虽然此刻已经是冬日了,他穿着厚厚的外套,但目力所及之处,却仍能感觉到他挺拔的身材和鼓鼓囊囊的胸。

这分明是老天爷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极品美男,便却被夏国人认为这是丑男……

楚娇心里暗暗得意,还好自己的审美眼光比较独特,要不然,岂不是要错过此等绝品了?

被人这么从上到下地看着,上官曜哪能毫无知觉?

何况对方还一边看一边弹着眼睛流口水,就只差啧啧嘴了!

他觉得尴尬,心里却又有些美滋滋的。

娇娇这样子,很显然是喜欢自己的。

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那种感觉简直太好了。

一直等到楚娇看够了,上官曜才咳了一声,“娇娇,你没有什么大碍,若是头疼的厉害,上次给你开的安神汤再吃一剂就好了。”

他顿了顿,“我们在赶路,若是碧桃和碧玉姐姐不方便,那等休息的时候我给你熬药。”

楚娇原本就没有不舒服。

从前在家里,上官曜开了那么多的药,她其实一次都没有吃过。

这路上那么辛苦,她反正也不会吃的药,就不劳烦他辛苦了。

她连忙摆手说道,“只是刚才有一阵子头疼,现在已经好了,我想这药是没有必要吃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上官曜,若是你闲着,就在我马车上和我说说话。”

上官曜倒是想,但到底男女有别。

他若是一直窝在楚娇的马车上,那被人看到了,多少都会传出闲话的。

特别是六皇子。

出于情敌的直觉,他觉得六皇子对娇娇似乎也有些心思……

这会儿六皇子刚脱险,还未想到这方面,可若是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被发现端倪。

到时候,对娇娇未必是一件好事。

上官曜说道,“这样吧,我早晚都会过来替你看诊。其余的时间,我还是和子农待在一起,否则……徒惹闲话也不是美事。”

楚娇想了想,倒也有道理。

她点头说道,“也好。不过,你可答应我了,早晚都要过来。”

上官曜大着胆子捏了捏她的手,“嗯,我会过来的。”

心,彷佛漏了一拍,然后就开始狂跳。

有些欢喜,又有些忐忑害怕,担心她觉得他这个动作太过唐突从此恼了他……

但楚娇却似乎很喜欢他的大胆。

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没想到你也那么不老实。”

上官曜心想,哪里有什么老实的男人,只不过是没有遇到让自己不老实的人罢了。

在这极致的甜蜜里,他猛然又想到,他们离锦国又近了一些。

等到夏国送嫁的队伍到了锦国的国都,那她就该离开了吧?

他们……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见面了……

一想到不久之后,他就要和她分别,心中便顿时充满了苦涩和酸意。

这每分每秒的相聚,也就突然变得珍贵起来。

看完诊了,他本该要离开了。

但这刻,却忽然就觉得,闲言碎语随他去吧,他就要赖在娇娇的马车,再也不离开!

是用无比巨大的理智才能从楚娇的马车上下来的。

一下来,上官曜就看到了六皇子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前。

他连忙行礼。

六皇子表情有些凝重,“表妹的头疼又犯了吗?”

上官曜认真说道,“楚二小姐病情不算严重,但失忆症的病人确实会常常犯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六皇子看了一眼上官曜,“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上官曜摇头,“吃安神汤,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除非失忆症治好,否则永远都是一个隐患。”

他也很想再分开之前治好楚二小姐的失忆症,但是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现在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六皇子点点头,“你去吧,我有话要对楚二小姐说。”

第189章 边境

楚娇听见了六皇子的话。

她并没有邀请六皇子上马车,反而,为了阻止六皇子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她掀开了车帘,“六皇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六皇子脸色略有些尴尬。

他都打算要跳下马了呢……

还好上官曜已经离开了,四周围的人忙着赶路,也没有人看到他这窘迫的一幕。

他咳了一声,驾驭着马慢慢地跟在了马车的旁边,与楚娇平行。

“我……我是想要谢谢表妹相救……我已经听说了,今日若非表妹当机立断,我恐怕要……”

救命之恩呢,无以为报,他可以……可以以身相许吗?

楚娇却不当一回事,“六皇子说笑了,您只是一时不察,被里应外合的内贼给害了罢了。”

她顿了顿,“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回去也无法和陛下交差,所以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您不用放在心上。”

六皇子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表妹怎么就那么高风亮节呢?

她分明是立了大功,却一点都不愿意将功劳揽到自己的身上。

倘若她肯,他不就可以借此机会……

楚娇想了想,“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要求一下六皇子的。”

六皇子心中一喜,立刻就道,“表妹不要客气,还请快点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鼎力而为!”

就算表妹说想要他的六皇子妃之位,他也会去在父皇面前恳求的!

楚娇认真地说道,“宁郡王舅舅是我派人去请的,他确实违反了规矩,但若不是他违反了规矩,六皇子这次也未必可以安然脱身,所以,功过相抵,能不能请六皇子不要治他的罪?”

六皇子虽然有些失望,楚娇并没有提她自己的事。

但宁郡王这次确实立了大功,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也认真回答,“表妹放心。王叔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至于违规一事……我回去之后会对父皇说,那是我派人拿着信物去求助王叔的。”

宁郡王不听号令私自前来,和六皇子请求他前来援助,那是两回事。

前者,可能会受到陛下的猜疑。

后者,却能够得到奖赏。

楚娇听了,这才放心了。

她心中也知道,陛下早就动了撤藩的心思。

虽然陛下不久之后就要得重病,没有心思去做这件事了,但六皇子将来会替陛下完成心愿。

撤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撤了藩之后的这些藩王的日子不好过。

藩地为王,虽然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属地,但是别的地方却是自由自在,穷奢极欲,比土皇帝还要快乐。

有几位王爷因为不肯撤藩还丢掉了性命。

前世的宁郡王虽然没有因此丢命,但回到京城后碌碌无为,整日也都不怎么高兴,好像没几年就死了。

宁郡王府的后人过得也并不如意。

但经过了这一次,宁郡王在六皇子面前有了功劳,以后就算撤藩,回到京城后日子也不会难过。

这也算是她对宁太妃的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吧。

六皇子接着问道,“前面就是镇国将军驻扎的大营了,表妹想不想过去看看?”

他们进锦国不需要经过大营,但若是楚娇想要和家人团聚一下,他也不介意多走一两日的路程。

没想到楚娇却摇摇头,“不需要。”

她笑了笑,“我们此次去锦国是送亲的,而不是见我的家人。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再与祖父他们会和便可。”

六皇子心中便更觉得楚娇大义了。

表妹除了高风亮节,真大是事事处处都为他着想,这显然是怕他为难啊!

楚娇若是知道六皇子想法,可能要无语了。

她只是害怕祖父知道了她的想法之后不允许她去锦国冒险罢了。

父亲母亲愿意由着她胡来,是因为自小她就是个独立聪明的孩子,自己有想法有见解,也没有惹过什么大不了的麻烦。

所以,父母这是没办法才无奈答应了。

但祖父……

楚娇印象中的祖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铁血将军。

不仅如此,祖父还十分疼爱她,也护短。

若是知道她要冒险,祖父说不定会直接将她绑住了然后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她回京城。

别说,这种事祖父做得出来。

而且,区区一个送嫁的贵女,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该说的都说了,六皇子很想继续留下来和楚娇唠嗑。

但是,楚娇的态度始终是礼貌而冷淡的,她对他的问题有问必答,但从不主动挑起话题。

所以,当六皇子没话找话将所有可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之后,他实在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了……

他涩涩地说道,“那我就先到前面去了,表妹好好休息。”

楚娇笑笑,“多谢六皇子关心。”

说完,她就直接将车帘子给放了下来。

六皇子略感失落地马车前愣了一会儿,这才驱马往前去了。

楚娇在马车里,心神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上下浮动。

对于六皇子的心思,她若说感受不到,那是假的。

毕竟,六皇子是她前世的夫君,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她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可是,上辈子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美好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所以,这辈子,她打定主意不要再和他有什么纠葛了。

这份感情,她回应不了。

所以,冷淡,才是对他最好的事。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深情之人,也不是非自己不可的,他很快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后宫,有各种颜色的莺莺燕燕。

而她,也有了自己真心所喜欢的男人。

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手气太好了,精挑细选挑中的上官曜,居然也有了华丽的出身……

但既然已经决定是他了,也得到了他的回应,她就不想要轻易改变了。

若上官曜下定决心要当锦国的皇帝,顶多她想尽办法帮助他就好了。

一日一夜之后,浩浩荡荡的锦国使节团和夏国送嫁的队伍就一起踏入了锦国的国境线。

锦国,一个只在传说中听见过的地方,终于第一次在楚娇面前展现出了它的一点点面貌……

第190章 韩城

入了锦国之后,楚娇敏感地察觉到,整个队伍的气氛发生了改变。

在夏国的时候,拓跋晖是很低调的,慕九龄更像是在夹着尾巴做人,一点声息都不弄出来。

就连和亲郡主被劫,他作为锦国的丞相,居然也能闷声不响。

实在是足够隐忍。

六皇子主导着所有的一切。

哪怕六皇子被掳走,拓跋晖也是看楚娇的意志来行事,非常规矩,一点都不肯逾越。

但一入锦国,拓跋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所有的气场一下子全开,成了队伍中锐不可挡的那个人。

所到之处,锦国的子民皆都臣服。

慕九龄也逐渐开始活跃起来。

比起“战神”的冷酷,慕丞相更显得圆滑,锦国子民对他,并没有对拓跋晖那样的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沿途的官员,虽然畏惧拓跋晖,但对慕九龄却十分恭顺。

这种气势上的变化,六皇子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不过,入乡随俗。

这里已经不是夏国的国土了,他们身为客,自然应该谨守客人的礼仪,凡事不要太出头,也并不是很么坏事。

但拓跋晖并没有因为已经入了锦国,就对上官曜另眼相待。

甚至为了避嫌,他连楚娇都不怎么搭理了。

楚娇对此心中有数。

先前是因为上官曜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拓跋晖或许还需要自己来说服上官曜。

但如今,上官曜已经知道自己是谁,既然已经入了锦国,总是要见一见自己的亲生母亲的,这便就不需要再担心他不愿意入锦国皇宫的事了。

慕九龄是一条狡猾的蛇,绝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端倪。

这样倒也好。

锦国使节团关注的中心在和亲郡主和六皇子身上,自己这个送嫁的贵女没有人在意。

倒正好成全了她和上官曜。

彼此都敞开了心意,有些话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更何况,楚娇本来就十分大胆奔放,从不拘泥于礼法和规矩,她的喜欢就是炙热的喜欢,她的心悦就是诚实的心悦。

不掺杂任何其他的念头。

上官曜到底是个男人,外表羞涩,内心火热。

若是娇娇都这么诚实地对待自己的心,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更何况,随着锦国都城一步步地接近,他以后要再有这样如胶似漆的日子,也很困难了。

此时不珍惜,更待何时呢?

都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个人的感情一日千里。

很快就到了锦国除了都城之外最繁华的一座重城,韩城。

拓跋晖对着众人说道,“这一路披星戴月,大家赶路都辛苦了。现在已经入了韩城,离国都并不太远,就此在韩城歇息几日,去一去疲乏,等休整完毕,咱们再继续出发。”

慕九龄也笑着说道,“韩城令已经将驿馆打扫干净,换上了高床暖枕,也备上了此地风味美食,请大家移步驿馆,尽情享用。”

他顿了顿,“我们会在此地驻扎三日,这几日间,只要行踪有所报备,诸位大可逛一逛我们韩城风光。”

这番话引来了众人欢呼。

拓跋晖说得没有错,这些日子来连夜赶路,真的非常辛苦。

其间又经历了和亲郡主和六皇子被劫一事,众人可谓是身心俱疲。

此刻听说能在韩城停留三日,随意观赏放松,不论是锦国人还是夏国人,都顿时来了兴致。

“听说韩城有一条春色无边巷,一到了夜晚就春色无边……”

“我有个表舅正好住在韩城,多年未见,我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什么春色无边,我是不怎么在乎的,但听说那边的酒是一绝,我得去喝喝!”

“韩城之所以如此繁华,当然不只是因为有美酒美人,这里的贸易也很发达。诺,一听说和夏国要和亲,这里的商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大都是锦国人的声音。

楚娇心中一动。

她和晋公子组建的马队已经随着队伍来到了锦国,也来到了韩城。

或许,她的第一桶金,可以从韩城开始。

不过做生意这种事,还是需要和拓跋晖好好谈一谈的,有了拓跋晖的庇护,才不会受人打压。

众人都在韩城的驿馆安顿下来。

这驿馆比起凤城来,不知道要豪华几何。

论干净和舒适,也与普通世家的客房不差什么了。

尤其是楚娇几人的房间,那都是布置地温馨舒适。

楚娇与和亲郡主住在隔壁,整个车队只有她们两个贵女,这是为了彼此照应的关系。

罗小怜,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和亲郡主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来,楚娇的亲自调教,和亲郡主的气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起从前那个小可怜,她自信了许多。

但比起罗纤纤本人来,又温和了不少。

罗纤纤的几个侍女原本也是有一些疑心的,但和亲郡主气势十足,她们有什么小想法,也都不得不咽了回去。

其实,这些侍女都不傻的。

不管和亲郡主是不是换了人,她们几个却都是注定了不能回到夏国了。

既然已经注定了要在锦国一辈子,那么这个主子是谁就不重要了,反正她总是她们的主子。

若是惹怒了她,那么以后的命运岂不是更加不堪?

更何况,如今这位“主子”,脾气要好上许多,性情算是十分温柔了,比起从前那样的打骂惩罚,她们现在的日子可谓过得极好。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她们也不外是。

被威胁压迫所得到的臣服,哪里是真的臣服?

她们立刻就选择了将和亲郡主当成真的罗纤纤来对待。

有了侍女们的臣服,和亲郡主的派头就更足了。

和亲郡主和楚娇比邻而居,这让她感到安心。

换洗过了衣裳,她亲自去敲楚娇的门。

楚娇笑着问她,“你是想要出去逛一逛?”

和亲郡主点点头,“嗯,听说这里很繁华,我想看一看,什么是繁华。”

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期盼和祈求。

被圈养在庄子上的少女,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繁华?她连京城的繁华都不曾见识过……

楚娇心中一软,不由点头答应,“那好吧。”



第191章 帮忙

和亲郡主欢天喜地去准备了。

楚娇想了想,还是去找了一下拓跋晖。

拓跋晖见到她来,像是丝毫都没有什么讶异的神色,面色淡然地问道,“楚二小姐有何贵干?”

楚娇也不和他打太极,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她笑笑,“我从夏国带了一个商队前来,拓跋大元帅应该是知道的吧?”

拓跋晖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当时他就有些惊讶,楚二小姐的商业敏感居然这么好,行动力也快,居然利用送亲的机会,就将商队带了来。

毕竟,普通的商队需要有繁复的通关文书,一路要到达锦国需要各种手续。

但送嫁的队伍中带上商队,却可以跟着他们畅行无阻,根本就不需要有那么多手续。

他问道,“楚二小姐是想要在韩城通商?”

楚娇点头,“我的商队带来了大量夏国的特产,大锦国很少能买得到的东西,我想锦国的商人对此也十分有兴趣的吧?”

她笑了起来,“拓跋大元帅,应该会帮我这个忙吧?毕竟,以后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拓跋晖看了楚娇一眼。

镇国将军的这个孙女,他是领教过的,不仅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还特别擅长威胁人。

她说得没错。

以后,确实有很多地方需要请她帮忙。

他抿了抿唇,“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我请韩城令过来帮忙一趟便可。”

楚娇轻轻地笑,“韩城令?”

她抬头看了一眼拓跋晖,“这不好吧?我冷眼看着,韩城令似乎不是大元帅的人,倒是和慕丞相很是亲近。”

拓跋晖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很快这光芒就消失了。

他淡淡说道,“韩城令不论和谁亲近,都是我锦国的中流砥柱。这种小事,他就算不是我的人,也能办得好的。楚二小姐,还请放心。”

楚娇挑了挑眉。

拓跋晖虽然这样说,但却让她更加确信了一点。

韩城令是拓跋晖的人。

别看表面上,韩城令对拓跋晖只是敬畏,对慕九龄才是真的恭顺。

可这,都是一种假相。

拓跋晖是上阵打仗的人,兵法谋略都有自己的见解,不可能将事情交待给不放心的人去做。

她笑了起来,“有拓跋大元帅帮忙,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拓跋晖问道,“听说楚二小姐套了马车,是想要出去逛逛嘛?”

按照楚二小姐的性情,极有可能会带着上官曜一起出去胡闹。

上官曜如今的身份,他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哪里能让他出去抛头露面?

可是,这却又是他不可阻挠的事。

楚娇笑着点点头,“对呀,和亲郡主约了我一块儿去逛街。怎么?拓跋大元帅也有兴趣?”

拓跋晖抿了抿唇,“他也去吗?”

楚娇笑笑,“那是自然。难得到了锦国繁华的韩城,不带着出去见见世面怎么行?”

她捂着嘴笑,“看样子,拓跋大元帅也会陪我们一块儿了。真好,我原本还担心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没有眼力劲的人该怎么办,有拓跋大元帅在,想必不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了。”

说罢,她轻轻福了福身,“我们约好了一块儿去那个什么福临门酒楼吃饭,拓跋大元帅赶紧准备一下,也一起来吧。”

拓跋晖看着楚娇款款而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这女子,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原本,她简单还是复杂也和他毫无关系。

可现在看来,大侄子的心明显是在那女子身上的。

到底是异族人,有些事始终不可能一条心……

以后,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从拓跋晖那儿出去,楚娇心情很好地换了一身衣裳。

她绯衣鲜亮,气质又十分张扬明丽,遥遥地一看,夺目耀眼。

而她身边的和亲郡主,相比之下要黯淡许多。

不过黯淡也有黯淡的好,和亲郡主整个人的气质端庄温柔,也有她独特的美。

自从那次救回了和亲郡主之后,拓跋晖还是头一次见到她。

他的目光何其敏锐,果断地发现了有那么一丝丝不同。

联想到送嫁来的那位罗家的贵女不见了,他不免心里又泛起了一点疑惑。

但很快,这疑惑就烟消云散了。

他只是需要一个和亲郡主当妻子,至于这个女人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甚至,比起碧棠居前看到的那个跋扈张扬的罗纤纤,他反而觉得这个安静的女人更好一些。

毕竟,他以后只要荣养着她,给她荣华富贵和优渥的生活就足够了。

一点都不想要听到她闹腾。

和亲郡主也是第一次见到拓跋晖。

这个男人是她以后的夫君了呢……

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她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男人中,最高大最威猛的。

甚至,她还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

可她在他眼神里看到了一点温度,并不是那么并寒彻骨的,这点温暖,已经是她生命中所遇到的极少数了。

她忽然就不再害怕了。

这样想着,和亲郡主居然还冲着拓跋晖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很羞涩,笑完之后,大概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居然还低下了头。

拓跋晖见多了那些畏惧的眼神,还是头一次有女人冲他这样娇羞地笑。

最主要的是,这个女人是如此纤细柔弱,仿佛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将她捏碎一般。

可是她却对着他笑了。

他抿了抿唇,不知不觉间,嘴角居然也弯出了一点弧度。

六皇子姗姗来迟,还带上了上官曜。

这是楚娇的主意。

她去将上官曜带出去,容易惹人闲话。

也害怕慕九龄老奸巨猾,看出什么来,毕竟这些日子来,所有拓跋晖和上官曜的接触都有她在场。

都不是什么小白兔,有时候难免会有些联想。

但若是六皇子带出去的人,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上官曜去了六皇子那,贺子农就成了楚娇身后第一人。

他有些高兴,今日小姐这边的两个丫头都没有出来,那他岂不是就是小姐身边第一得力可用的了?

楚娇看了他一眼,“给我深沉一点,这点得瑟劲不要在那么多人前面使出来。”

她顿了顿,“留着点力气,等会儿去福临门好好吃一顿。”

第192章 夜市

福临门是韩城最大的酒楼,地处韩城的中心位置,楼高五层。

在韩城,除了塔防和城门之外,恐怕只有这座福临门才是最高的屋宇了。

这气派,恐怕连韩城府衙都比不上。

像酒楼茶肆这种地方,一旦要做到最大,背后必定是有人的。

福临门能有五层高的楼,便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那幕后的主人,必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商客,来头该是极大。

楚娇跟在拓跋晖和六皇子的身后上了福临门的顶层包厢。

说是包厢,其实就是通透的整整一层,分隔成几个区域。

有书香雅墨,有茶香缭绕,正中一张大圆桌,门开着,外头是好大一片露台。

透过露台,可以俯瞰整个韩城的城景,东南西北四道城门清晰可见。

楚娇看了一眼拓跋晖。

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占据要塞的重要性,这个人对此地一点都不惊讶,倒像是常来的一样。

莫非,这里的幕后主人,便是他?

拓跋晖回眸,冲着楚娇扯了扯嘴唇,“韩城令得知我们要来,事先派了人过来知会此地掌柜的,故有所安排。”

反正什么都可以推到韩城令身上。

楚娇笑而不语。

韩城令都是你的人,韩城令吩咐的,还是你吩咐的,又有什么区别?

有人非要自欺欺人,那么,就欺好了。

反正她只要有好吃的堵住嘴就行。

原本,像贺子农展延上官曜这样的身份,不应该与上官同一桌吃饭。

但楚娇却摆了摆手说道,“咱们是微服游玩,今日没有主上和属下,就一块儿坐吧。”

贺子农特别会来事儿。

他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姐是舍不得让上官太医久站。

虽然是搭边沾了一下光,但有得坐下来吃总比站着看人家吃馋嘴好,他还是很受用的。

他立刻一脸感动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属下就入座了。”

贺子农这么一来,展延也就不客气了。

他跟着拓跋晖上阵杀敌,虽说是主仆,但其实和兄弟也没有两样。

从前在营房里,也都是同吃同睡的,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才需要讲究这些狗屁规矩。

他很自然地坐下。

上官曜见状,便没有了心理压力。

他冲着六皇子看了一眼,见六皇子冲他点头,这才悄咪咪坐下。

一桌人一次落座,不久之后,酒菜便一道道流水般送了进来。

不一会儿,堆满了一座。

色香味俱全,又和夏国相对清淡的饮食风格有些不同,别有一番异国情调。

楚娇性好喜肉,在家里时,永安县主制定食谱会刻意减量。

郡主的良苦用心是不希望她吃得太胖,但越压抑着,她对肉食就越是偏爱。

锦国的饮食风格就十分粗犷,以牛羊肉为主,所以一大桌菜里,绝大部分都是牛羊肉烹煮的佳肴。

楚娇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在乎自己的胃,吃得不亦乐乎。

和亲郡主见状,似乎也被刺激了一下食欲。

她被圈养长大,见识不多,说起来,甚至还比不上乡野间自由生长的孩子。

虽然也没有被虐待,但饮食上吃的东西样数也不多,见到一大桌的菜,还是惊叹了一番的。

除了她的姐姐和楚娇,她没有见过别的贵女。

她姐姐自然不必说了,骄纵跋扈任性得很。

楚娇又是个不在乎规矩的。

所以,她这会儿有点误以为京城贵女的教养便是如此。

嗯,需要放开自己,不要害羞,也不要害怕,要大口吃肉!

和亲郡主纤弱的手臂紧跟着楚娇在盘子里拿了一根大大的小腿肉,烤得金黄喷香,还洒上了孜然。

她偷偷看着楚娇的模样。

楚娇啊呜咬一口。

她也啊呜咬一口。

楚娇吃得满嘴流油。

她也吃得满嘴流油。

楚娇举起袖子擦擦嘴。

她也举起袖子擦擦嘴。

楚娇察觉到她的举动忍不住笑。

她也跟着笑。

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傻子。

展延看得目瞪口呆。

这……未来的主母竟是这样豪迈洒脱的人物……没想到啊!

贺子农一副感慨的表情。

这罗小姐绝对是被自家小姐给带坏了。

他偷偷看一眼拓跋晖,心里想,别看拓跋大元帅这么冷酷,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啊!

场上剩下的三个男人,心里都各有所属,自然不会觉得她们两个行为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可爱啊!

一顿饭和谐地吃完,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

拓跋晖沉声说道,“各位若是累了,可以先回驿站休息。等明晚咱们再出来逛逛夜市。”

他顿了顿,“韩城的夜市热闹,不比你们京城的差,若是有空倒是可以来看看。”

楚娇其实有些倦了。

但一想到和上官曜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便又精神了起来。

她笑嘻嘻地说道,“何必等到明日?我今日就挺感兴趣的。”

贺子农一副小姐在哪我在哪的表情,眸光里的向往代表了他的心声,想去!

和亲郡主自从和楚娇混在一起后,彷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夜市?

那是只从奶娘口中听说过的名词。

她向往过的,但却从未有机会到达过的地方。

想去。

倒是六皇子,自从自己被劫之后,心里都一直有一股劲头要报仇雪恨,也不知道这几日在谋划些什么。

他略显困倦。

但又想要争取一些和表妹相处的时间,一时间有些为难。

上官曜及时地说道,“六皇子,您忧思过虑,不宜再颠簸辛苦了。”

言下之意是,您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六皇子点了点头,“嗯,也好。”

送嫁的路上人多眼杂,有时候他也不方便与表妹多说话。

但等到回去时就不一样了。

满满悠长的回程,他都想好了,尽量将路线整得愉快一些,途径山水游玩一番,这样应该可以很容易就培养感情吧?

不急不急。

上官曜作势要跟着六皇子一块儿离开。

楚娇收到了拓跋晖的眼神示意。

她笑了笑,踩了踩贺子农的脚。

贺子农忍着痛抽搐着脸喊道,“殿下,上官太医和属下打赌输了,说好了要请属下一场酒,不知道能否请殿下……”

在表妹面前,六皇子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苛责属下之人。

他笑得如同春风和煦,“上官,那你就在这里和贺子农一块儿吧。”

保护六皇子的亲卫那么多,也不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跟着,走得慢不说,还伤马。



第193章 生财

十二月,其实已经很冷了。

但这么冷的天,韩城的夜市里却仍旧人头攒动。

到处都是灯,将这条街照得如同白昼。

楚娇披着厚厚的斗篷,还用长长的面巾围住了自己的脸。

嗯,西北的天气虽然冷,但冷的都是风,湿度倒是不大,只要将衣服穿暖,将脸遮住不透风,体感就还可以。

她四下张望着,心里拿韩城的夜市和京城的做比较。

拓跋晖说得没有错。

虽然规模和气势上还差了一些,但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确实已经很热闹了。

就连自己这个京城最繁华地带长大的贵女,也能够满意。

更何况是和亲郡主这个没见识的小可怜了……

和亲郡主此刻恨不得自己生了八对眼睛。

这……不够看啊!

夜市的摊子大多是卖一些吃的用的穿的和把玩的小物,她都叫不出几件的名字来。

躁动不安的少女心,看到好看的东西就想要。

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

可一时之间又忌讳着自己的身份,所以心痒难耐,却又不能开口。

她只能求助似地望向楚娇。

楚娇无奈极了。

她咳了一声,对着贺子农说道,“这个,这个,这个,那些,你都给我买了让他们送回驿站。”

这句话说完,除了贺子农的目瞪口呆外,她收获了和亲郡主崇拜和感激的眼神。

她深深地相信,倘若她是个男人,罗小怜恐怕会因此而嫁给她……

拓跋晖一直都在注意着和亲郡主。

相处了几日之后,他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个和亲郡主和刚刚从夏国出发时那个,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一点都不想拆穿。

反而觉得,这个女子让人觉得舒服许多。

倘若他的一生,要和这么有趣的女子度过,这样想想,倒也不觉得是无聊的事了呢。

他压低声音对着展延说道,“将这里所有的小物件,每样都挑一份,送去和亲郡主的房间。”

展延有些震惊了。

自己家的主上别说买点小物品了,就是把整个夜市买下也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

但这些东西却是给未来的王妃买的,这就有点……

莫不成,主上是吃醋了?

还是吃楚二小姐的醋?

他还想深入地将这个问题思考一下,却迎来了拓跋晖一记刀一般的目光。

拓跋晖沉声说道,“贺子农都走了,你还不去?”

展延这下子确定了,主上这就是在和楚二小姐较劲呢!

虽然在楚二小姐那吃了不少亏,但男人嘛,就该心胸开阔一些,度量大一些,和一个小姑娘较劲,让人知道了多丢人?

他腹诽中,忽觉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滑出了三四步路。

要不是他在队伍最后垫底,这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展延脸色一变,灰头土脸地转回刚才的那几个店铺去买东西了。

贺子农正买得欢,一看展延也来了,笑嘻嘻问道,“别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给主子买东西好处可多了。”

他四下看了看,见小姐的身影已经远去,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他让你买一个,你完全可以买两个,剩下那个落自己口袋里,以后若是遇到了心爱的姑娘不就有东西可以送出去了吗?”

展延奇怪地看了贺子农一眼。

怪不得这个家伙听到要买东西那么高兴……

贺子农孜孜不倦介绍着自己的心得,“再比如说,报账的时候,你分明花了五两银子,但是主上是贵人又不知道外面的物价几何,你就和他说花了十两。他一高兴,说不定直接给你二十两剩下的当赏钱。”

他嘿嘿一笑,“这样一来,替小姐买一次东西,你不仅给未来的心上人攒了一份东西,还能净赚十五两银,岂不是美哉?”

展延的脸色有些奇怪,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贺子农笑嘻嘻说道,“马无夜草不肥,人也是一样。你有多大胆,银袋就有多鼓。”

从前他在三皇子手底下当差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十分熟练,也一次都没有失手过。

不过自从跟了小姐,他就没有这么干过。

主要是小姐来钱快,对他也不小气,上次一下子给了他五百两让他随便花,他也不用那么偷偷摸摸地攒老婆本了。

这也就是女主子心细想得周到,男主子可没有这么体谅他要攒钱讨老婆的。

看在展延这些日子以来和他关系不错的份上,他才偷偷提供这些小手段给他,嘿嘿。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哦?那想必现在我们子农的银袋一定非常鼓吧?”

贺子农头皮一下子就麻了起来。

他立刻跳了起来,举起手对着声音的主人发誓赌咒,“小姐您误会了!我可没有!我可没有偷偷贪您的钱!”

楚娇冲着他皮笑肉不笑,“既然我们子农的银袋很鼓,银子们都鼓得要逃出来了,那今日这些小玩意儿,就你来结账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贺子农一脸愁眉苦脸站在那风中凌乱。

“冤枉!我真没这么干过!不……我以前是干过这种事,但自从跟了小姐,可再也没有……”

唉,人都走了,说也说不清了。

现在唯一应该担心的是,不会小姐就此不要他了吧?

不要啊!

展延拍了拍贺子农的肩膀,“兄弟,马想要吃点夜草其实也是人之常情,那也得看看在什么样的马场。”

他忍着笑对着摊主说道,“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些,全部都给包起来。来,你过来,送回驿站。”

楚娇是担心贺子农出来没带钱,所以好心好意过去送钱。

没想到叫她听见了那么“无耻”的一番言论。

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争着抢着要给上位者当差呢,果然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呵呵,买二两半银子的东西,要收二十两,这差价简直了。

正当她气呼呼的时候,上官曜偷偷地递过来温热的手,“你怎么了?”

楚娇胸中郁结立刻吹散。

她笑着说道,“没事儿,被一只小虫子挠了一下。咦,和亲郡主和拓跋晖呢?”

上官曜指了指前方,“他们好像聊得挺投机,去了那边。”

正说着,一高大一娇小的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194章 热闹

楚娇哑然失笑。

每个人的人生里,总有可以点燃他内心深处亮光的东西。

哪怕冷峻如同拓跋晖,也有可以触碰到他柔软处的那个人。

当初以为只是随手帮了罗小怜一个小忙,为她从京城那堆复杂的人事中解脱,没有想到居然也成全了拓跋晖。

这或许,便是缘分吧。

而她的缘分呢?

楚娇看了一眼灯火辉煌下愈发显得棱角分明的上官曜,心里满溢着欢愉。

长长的街上,两条长长的影子,并不靠得很近。

但仔细一看,他们的袖子却结在了一块儿。

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多的地方偷偷牵手。

尽管很想要昭告天下,但两个人都知道此刻不是时候,要在拓跋晖的眼皮底下有这样短暂的亲密,已经是极限了。

嗯,还是别说那么多话,只是静默地享受这种心跳之美就好。

韩城的夜市真的很繁华。

到处都是车水马龙,人群拥挤。

一开始楚娇和上官曜还能隐约看到拓跋晖的一点点影子,但后来就一点都看不见了。

楚娇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河堤边有一座凉亭,此刻空着。

她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过去坐坐?”

上官曜点点头,“也好。”

他转头看见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便问道,“这梅花卖吗?”

小姑娘的篮子里有很多梅花,开得倒是新鲜芬芳,“卖,一两银子一篮。”

大约是看到上官曜和楚娇衣着不凡,小姑娘开口就是高价。

上官曜爽快地递过去一两银子,“给。”

小姑娘惊喜极了,整个篮子交给了上官曜,然后怕人家反悔似的飞一般地跑了。

楚娇“噗嗤”一笑,“几株梅花而已,竟要一两银子,上官太医不怎么会过日子呀!”

上官曜的脸有些微微地红,“这……”

老实巴交的他,忽然蹦出一句花言巧语来,“配你的梅花,多少银子都还嫌便宜了。”

说着,他竟然摘了一朵往楚娇的鬓上戴上。

他怔怔地说道,“花娇,不如楚娇。”

楚娇咯咯咯笑,“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是贺子农教你的?”

她忍不住唾弃道,“以后没事别和贺子农在一起混,你看他,那么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不也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可见,他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听到老实人说甜言蜜语,到底也还是让人心动的。

想到这样独处的时间,以后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便更觉得珍惜。

不多久,两个人便来到了那处凉亭。

这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结界,旁边就是人声鼎沸的夜市,各种叫卖声和欢声笑语,亭子里却安静如斯,就他们两个人在,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才刚坐定不久,就见不远处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韩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上官曜探头想要去看,楚娇拦住了他,“拓跋晖定然在暗中张罗了保护我们的人,若是那些人针对我们而来,那就更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她顿了顿,“再说,那动静离此地有些距离,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稍安勿躁。”

上官曜想到空长了那么大的高个子,但其实却只是个架子而已,论武力值,恐怕还不如楚娇,便觉得有些郁闷。

何况,他的身份……如今也不容许他逞匹夫之勇了,只得点头说道,“嗯,先看看再说,倘若乱到了这里来,咱们还是得赶紧走才是。”

两个人便安静地坐在了凉亭之中,虽然谈笑风声,但心绪紧张,眼神一刻都没有从起乱的地方移开过。

总算风波过去,没有朝这边蔓延过来。

不论是上官曜还是楚娇,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时,贺子农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

他看到楚娇安然无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姐没事吧?”

大约是因为刚才在展延面前吹牛被抓了个包,这回他特别小心翼翼,“我一听到动静就过来找您了,整条街都翻过了都没有找到您,吓得我不轻,还好你们在这里躲着没事儿。”

一副后怕不已模样。

楚娇其实早就不生气了。

她和贺子农的合作起始地并不太光明。

贺子农从前的人品也有些一言难尽。

说起来,彼此都对对方有利可图,纯粹是利益的结合,原本就不应该掺杂太多的真心。

是他太好用了,她一时恍惚才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再说了,只是被吞掉了区区银两,这不算什么,只要他没有坑自己的命,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神色间却有些淡淡的,“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贺子农听到这声音心里就“咯噔”一下,天地良心,那真的只是他拿过去说事。

自从跟了小姐,他都已经从良了……

罢了罢了,女人大多都是小心眼,一旦误解了,就要花很多倍的努力去解开误会。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嘴巴大,做错了事,就该善后。

他会有法子让小姐重新拾起对他的信任的!

不过这也不急在一时,眼前彷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连忙说道,“有人要行刺拓跋大元帅,没有想到和亲郡主十分英勇,竟然替大元帅挡了一刀。”

楚娇脸色一变,“什么?和亲郡主替拓跋晖挡刀子了?”

罗小怜这个蠢丫头,这还没有嫁过去呢就将命给搭上了!

贺子农连忙摇头,“不不不,和亲郡主没有受伤,因为拓跋大元帅又用自己的手将刀子挡走了!”

他一顿打手势描述,总算将事情说清楚了。

总而言之,就是有黑衣人来暗杀拓跋晖,和亲郡主以身抵挡,拓跋晖又反过来保护了和亲郡主。

他咳了一声,“拓跋大元帅虽然手臂受了伤,但黑衣人却也被拿下了。一共来了四个人,逃走了一个,死了两个,活捉了一个。如今都带回了韩城府衙,拓跋大元帅手臂上还滴着血呢,就去亲自审问了。”

楚娇目光微微动了动。

黑衣人?

是蒙国人还是锦国人?

她抿了抿唇,“带我们去韩城府衙瞧热闹去!”

第195章 忌惮

楚娇踏进韩城府衙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到齐了。

就连因为困倦而早早回驿站休息的六皇子也匆匆忙忙到了。

大约是黑衣人三个字特别敏感,让六皇子有了很不好的回忆和联想,所以他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这来的时速也暴露了他的能耐。

在现场不远处的楚娇方才到场,远在驿站的六皇子就来了,这说明六皇子虽然离开了,但他的耳目和眼线一直都在。

上官曜脸色一白,隐约有些后怕。

作为男人,他很清楚六皇子对楚娇的心思。

不论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如今他明面上还是六皇子景泰宫名下的太医,六皇子若是想要对付他,轻而易举。

拓跋晖想必也不会在韩城这个地方就暴露他的身份,所以……

就连不怎么敏感的上官曜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氛。

但楚娇却悄悄地捏了一把上官曜的手心,示意他不必担心。

她自然是有底气的。

六皇子对她确实有不一般的情感,但在他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之前,她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其实,就算他告白了,她也不是非要答应不可的。

他们之间横着前世,不可能再在一起。

就算是今生,从前隔了一个楚娉,现在又多了一个陛下。

恐怕六皇子心里也知道,他想要娶楚娇是很困难的事。

所以楚娇根本就不惧怕。

六皇子发现她和上官曜的关系不正常,那就让他发现好了,难道他还能发落上官曜?

他若是敢发落上官曜,她就敢当着众人的面对上官曜表白。

她楚娇任性跋扈的名声在外,就连锦国人也都听说过一二。

只有要脸的人才怕丢脸,她压根不在乎脸面,所以也不怕丢脸。

两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悄咪咪地隔着袖子抓住了对方的手大大方方进了韩城府衙。

还好,六皇子的全部精神都在那个活着的黑衣人身上。

揭开蒙面巾,不是在凤城是看到的夏国人模样,五官更分明一些,眼神也深邃,倒像是锦国人。

他看了一眼拓跋晖,果然,看到拓跋晖的脸色沉到了底。

都是皇室中人,自小也都受过各种莫名其妙的刺杀暗杀意外,六皇子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抿了抿唇,“既然不是蒙国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是锦国的家务事,和他夏国没有半毛钱关系,还是需要及时回避。

他抬头恰看到楚娇,有心想要喊她一块儿出去。

但楚娇似乎率先洞察了他的心意,笑着对他摇摇头,“六皇子乏了就先回去歇息吧,我在这里陪和亲郡主。”

说着,她还特地挪了过去,搂住了和亲郡主的肩膀。

和亲郡主经此惊吓,这会儿脸色还是煞白的。

她紧紧握住了楚娇的手,“谢……谢谢你。”

人家一对姐妹花都这么着了,六皇子无奈,便只能先行告辞离开。

拓跋晖看了一眼楚娇,“审问的过程恐怕有些让人不适,楚二小姐不如先带和亲郡主离开?”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担忧,“郡主受了惊吓,得好好休息才行。”

和亲郡主摇摇头,“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吓到。倒是大元帅你,你的手臂还流着血呢,我……我想先替你包扎一下。”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定。

明明该是柔弱的,却又显得如此坚强。

这种反差让拓跋晖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鬼使神差地,他竟点了头,“也好。那你就在这里帮我包扎吧。”

说着,他对着展延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开始审问。

和亲郡主不走,楚娇便更有理由蹭在一旁了。

她的理由再简单不过。

这个黑衣人是锦国人,是前来刺杀拓跋晖的,那一定就不会是拓跋晖自己的人。

在锦国,有谁想要拓跋晖死呢?

那一定是锦国皇帝和摄政王一伙的。

锦国的朝局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泥潭,别说一眼,就是装了一双鹰的眼睛,也看不到湖底。

而她,必须要尽快地了解这些。

因为她的大哥就被困在湖底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拓跋晖何等聪明人,自然知道楚娇赖着不走的原因。

不过,他也并没有非要赶走她的想法。

这位楚二小姐是个搞事情的高手,她太能生是非,却又有平息是非的能力。

倘若锦国的都城能让她给搅合一下,也许,对他而言,会有特别好的效果呢?

他不再纠结,一边伸出手臂任由和亲郡主给他上药包扎,一边听着展延审讯犯人。

这犯人几度想要将牙齿里的毒药咬破,但毒药早就被截下,咬舌自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一直没有死成。

到底是血肉之躯,既然死不成,那就总有要招认的时候。

楚娇捂着眼睛看展延的手段,嘴巴上啧啧说道,“太残忍。”

那血淋淋的人终于开口了,“是麒麟军派我们来的。”

楚娇好奇地问道,“麒麟军?”

拓跋晖沉声说道,“麒麟军就相当于你们夏国的金刀护卫,只听命于锦国皇帝。”

这个人招人自己是麒麟军派来的,就等于在说,派他来刺杀拓跋晖的人是锦国皇帝。

楚娇深吸了一口气,“这么明目张胆?”

她啧啧叹道,“看来锦国的战神日子也不好过嘛。”

说来也是,国家不太平的时候,皇帝还需要他行军打仗。

可现在两国都签订了和平的条约,至少能保五十年的平安,锦国边境无忧,战神就成了功高震主的累赘。

对于锦国皇帝来说,拓跋晖,自然是可以除掉的人。

楚娇这么想着,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那么,对于夏国的陛下而言,楚家是不是也成了需要忌惮的人呢?

虽然前世并没有这些事,但那是因为,前世楚家的后人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她一个进了宫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不足后患。

但这辈子可就不好说了……

大哥,她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自己的母亲肚子里也孕育了新的生命。

还有三房,三叔那么年轻,若是再娶一房妻子,生两个孩子,那楚家就又人丁兴旺了起来。

她深呼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

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件件解决,先将大哥找到带回去才是正理。

第196章 叔父

拓跋晖似乎对这结果并不惊讶。

他面色冷峻,语气很是淡然,“带下去吧。”

像这种小喽啰能知道是麒麟军派出来的就已经是极限了,再深入的信息主使者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与其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到都城之后再做计较。

展延将血淋淋一个人带走。

拓跋晖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上官曜。

锦国的政治形势很不好,随着皇帝越来越势大,太后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包括他,有兵权在手,尚且可以撑住一半的天,但一旦兵权不在,那要保护好太后,就恐怕难了。

毕竟,他尚且在宫外,可太后却在宫内。

皇帝在忌惮的时候,不敢对太后做什么,但若是一旦失去了忌惮之心,随便对太后下点药就足够要了她的命。

上官曜看懂了拓跋晖眼神中的含义。

但他对锦国一无所知,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未来的一切。

他只能抿了抿唇,然后将眼神微微偏开。

楚娇见差不多了,便笑着对拓跋晖说道,“夜深了,我也有些困倦,得回去歇息了。”

她看了一眼和亲郡主,“郡主,就麻烦拓跋大元帅帮忙送回了。上官太医,我们走。”

上官曜点点头,跟在楚娇身后离开。

等回到了驿站,楚娇却不急着睡觉。

她叫来了贺子农。

贺子农一脸惊喜,“小姐你原谅我了?”

楚娇笑笑,“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看你表现再说吧。”

她顿了顿,“你和展延走得近,有机会帮我去套套话,问问看锦国皇室现在的情况。特别是关于春公主的。”

贺子农愣了愣,“春……春公主?”

他挠了挠头,“说起来,前几日展延正好和我说起过这位春公主。怎么?小姐想要知道?”

楚娇目光一动,“你说。”

哪有什么正好?

不过只是拓跋晖示意展延透露出来的消息罢了。

也好,既然拓跋晖有心成全,倒也省得她在别处使力气了。

贺子农嘿嘿一笑,“听说这位春公主惯常胡作非为,那跋扈之名,在锦国可是赫赫有名啊。”

他四下看了眼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春公主,是锦国皇帝的双胞胎姐姐,也就是摄政王的女儿。她明明有驸马,但却素来喜欢养野男人,公主府里的后院藏着的美男子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实在是……”

毕竟楚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得太直接。

楚娇目光森冷。

果然。

锦国皇帝登基之后,对自己的家人都十分宽待。

尤其是这位双胞胎姐姐,不仅破格封了公主,还任由她横行霸道。

贺子农接着说道,“听说,这位春公主今年都要四十多岁了,却还是不停往府里接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楚娇颜睫毛微微眨动。

二十年前,锦国先帝驾崩,太后的亲子失踪,无可奈何之下过继里摄政王二十岁的儿子。

如今二十年过去,锦国皇帝已经四十出头。

春公主可不就也要四十来岁了吗?

这年纪,儿子都能给她生孙子了呢。

原本这事儿她管不着,但若是春公主也强行将自己大哥给收入了后宫……

楚娇的眸光忽然深了。

她笑着对贺子农说道,“这几日你就多和展延在一块儿,你多问问他锦国的情况,我想,他应该也很乐意和你说。”

贺子农点头,“小姐交待的事,我何时没有好好去做?”

他还是想要解释,“自从跟了小姐,从前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都再也没有犯过,我是一心一意要跟着小姐的。”

楚娇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嗯,我知道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你出去吧。”

贺子农连忙狗腿地将门关上。

他在门口想了想,决定今晚去和展延挤一挤。

俗话说,夜黑风高夜,秉烛夜谈容易谈心事,说不定,他还能多挖出一点秘密,超额完成任务呢!

拓跋晖那头处理完了这些事,就亲自送和亲郡主回到了驿站。

和亲郡主在门口恋恋不舍,有些不怎么想要进屋子里去睡。

她有些窘迫,更多的是害羞,“这……你……我……今日……”

拓跋晖的语气难得地温柔,“今日只是个意外,我……我不常有这样的危险。”

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和亲郡主的肩膀,“你安心地去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和亲郡主点点头,“嗯。”

她顿了顿,“你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可千万不要再碰到了。”

拓跋晖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和亲郡主这才推开了门,又依依不舍地关了门。

拓跋晖在门前站了许久,这才往空中叫了一声,“丙五,戌六,你们两个仔细看好了,不许让任何人靠近这屋子。”

两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跪地称是。

拓跋晖从和亲郡主那离开后,也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去了上官曜的屋子。

一开始,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因为上官曜和贺子农一间房。

但刚才有属下来回禀,贺子农今夜睡在了展延那里。

已经入了锦国境,他觉得有必要提前和上官曜聊一聊。

他现在也不知道楚娇和上官曜是怎么说的,上官曜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认同与否。

总之,他需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上官曜开门,见到了拓跋晖,有些惊讶,很快却又有些了然,“你进来吧。”

拓跋晖将门关上。

屋子原本不小,拓跋晖那么大高个子一进来,忽然有些拥挤起来。

上官曜有些局促,“我已经决定要跟你回去了。”

拓跋晖笑了笑,“我是你的小叔父。”

上官曜张了张嘴,到底叫不出来。

他抬头问道,“你确定吗?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了吗?万一搞错了呢?你要知道这身世之谜非同小可,若是你搞错了,那可就出了大事。”

拓跋晖摇摇头,“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会搞错?我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才能认定你就是我的大侄子。”

他笑了起来,“所以,以后不要对我你你我我的了,你得叫我小叔父。”



第197章 答应

上官曜抿了抿唇,“那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证据,毕竟若我真的是……那以后可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你总要给我看到证据。”

他顿了顿,“那天你让我昏迷过去,是要查看我身上的胎记吗?”

拓跋晖点头,“除了胎记,还有那个络子。另外你姓上官,那是你母亲娘家的姓氏。”

他接着说道,“我去查过了,当初你被秦家捡到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配饰和布包,都和当初你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想,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将你带出去后,自己却不幸遭到了意外,才让你流落民间。”

迎回太后亲子,这事关重大,当然不会随意靠一点点蛛丝马迹就确定。

所以,拓跋晖做了大量的考证工作,也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吻合的,这才能确定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上官曜的面容,“你的眉眼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我口说无凭,等以后你进了宫见到了她,自然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也幸亏上官曜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留了胡须,所以不熟悉的人一时才不能分辨。

而且,他还黑。

否则的话,那么相似的两张脸,如何能够隐瞒过慕九龄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拓跋晖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上官曜摇头,“我只知道,我的母亲是锦国太后,若是我跟你回去,就可能要和锦国皇帝对上。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头,“这些,不应该是你告诉我的吗?我的小叔父。”

拓跋晖点头,“既然找到了你,这些事我当然要对你说。”

他的目光忽然悲伤起来,“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你刚降生不久,还是个肥嘟嘟的婴儿,我年龄也不大,我才八岁……

我和先帝是同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我年纪又比皇兄小上许多,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将我养在身边,像儿子一样疼爱。

我的皇嫂,也就是你的母亲,她也对我非常慈爱温柔。

在我心里,皇嫂就和我的母亲是一样的。所以,虽然我是你的叔父,但你出生后,我心里就将你当成了自己最亲的兄弟……

那段时间,是我们一家四口最温馨的时候。

忽然有一天,皇兄忽然病倒了……

当时我和皇嫂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知道病来如山倒,皇兄病得太突然,病势汹汹,一下子整个人就如同凋零之花,破败得很快……

皇兄若是不在了,这锦国的天下自然就是你的。

我们当时太天真了,也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危险。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你的奶娘不对劲,原来她将毒涂抹在了喂你的工具上……好在及时发现,你只是浅尝即止,中毒不深。

奶娘自然是解决掉了,但你的危机却也接连不断地到来。

我和太后这时候才意识到,你的处境非常危险,若是不将你送走,总有我们不留意的时候,那你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再另一次的暗杀后,我们就假装对方已经得逞,金蝉脱壳,将你送了出去。

带你离开的是太后从娘家带出来的得力侍女。

另有一队隐卫保护你和她的安全。

原本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夏国,是想要将你送到这座韩城来,隐姓埋名,等你长大,等我在朝中实力稳固,再接你回去。

但是没有想到期间出了差错,我们失去了你和侍女的消息。

我也是很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初她带着你走投无路,跟着流民去了夏国。

更是一直到了夏国的国都京城。

你离开之后,摄政王露出了真面目,威胁太后过继了他自己的儿子,后来那个太子就登基了。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先帝并不是病死的,而是中了摄政王下的毒。

当时宫里的太医都是摄政王的人,我和太后也是委曲求全才能活下来。

我为了自保,离开了宫里,去了军营。

一开始摄政王以为我能死在战场上,没有想到当时才八岁的我,却一直都侥幸活了下来,还杀出了战神的名声。

我逐渐掌握兵权,太后也借由娘家的势力逐渐收复了宫里的势力。

如今的皇帝,外有摄政王牵制,内有太后,别看他四十来岁了,其实也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太后和我,每当这个时候,就分外想念你,我们的心愿就是想要找回你。

去年我从一个收留过你的人口中得知,你有可能在夏国,所以一路查下去,才发现你在京城。

我提前几月来到京城,其实就是为了找你。

之前,我和楚二小姐曾经在月笙楼见过一面,那时候其实我是去见线人的。

月笙楼来往的人多,说起来没有什么地方的情报比它更多的了,所以我找到了更多消息。

但让我确定是你,是因为楚二小姐。

楚二小姐实在是太出挑了,她主动挑衅我,让我吃了一点小亏。

她是楚家的人,我必然要去查她,查着查着,便查到了你。

彷佛是上天垂怜,我真的找到了我的大侄子!”

拓跋晖顿了顿,“上官曜,不要怀疑,我很确定,你就是锦国真正的太子,也是锦国未来的皇帝,天命之子。”

他接着说道,“我需要你,你的母后需要你,锦国需要你!”

上官曜现在也已经确信自己的身份。

比起楚娇对他说的那样含糊,拓跋晖的说辞就十分详细,很多地方的细节都是对得上的。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居然是锦国的太子。

想过要当皇帝吗?

一次也没有过。

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只是做一个好好给人治病的太医。

若是能够以治病救人留名青史,那就简直是他完美的人生了。

后来遇到了楚娇,就再加上一个梦想,那就是要娶她为妻。

可是现在有人和他说,他是天命之子,是锦国未来的皇帝,他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怔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好,我留下来。”

他认认真真说道,“我答应你,我会留下来,陪你和我的……我的母后一起战斗……倘若我们赢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第198章 大都

在韩城短暂停留的三日,许多事彷佛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了。

拓跋晖第一次和上官曜开诚布公,谈到了过往现在和将来。

上官曜也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有了认同感。

他在夏国长大,锦国对他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国度,长久以来,甚至一直都是敌国。

这种日积月累的感觉,不会因为一纸和谈突然发生变化,所以这一路上,哪怕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其实也一直都是疏离冷淡的态度。

可和拓跋晖促膝长谈的一夜之后,他心底深处忽然生出了一丝好奇和渴望。

这韩城,就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原来也曾是他父亲的王土呢!

从夏国京城到韩城的这一路,他一直都是被推着走的。

但从这一刻起,他却是自己要迈开双腿走向锦国的都城。

拓跋晖没有想到,这一夜交心,大侄子的态度一下子就改变了。

欣喜之余,对楚娇便又有了几分难言的情绪。

他想到这个傻侄子愿意回都城夺回权利的唯一目的,竟然是想要娶楚娇为妻,就觉得应该要对楚娇好一些。

两国通婚虽然在以后并不是什么难事了,但倘若上官曜成了帝王,娶一个夏国女子为后还是有些难度的。

更何况,拓跋家族和楚家之间,有太多互相不想想起的往事了。

楚家,绝不可能将女儿嫁给拓跋家的。

这婚事,恐怕注定是要落空的。

拓跋晖觉得,等到将来,他可以给上官曜整个天下作为补偿,但对楚娇,到底是要说一声抱歉了。

所以,他十分积极地将楚娇的商队妥妥当当地安排好。

锦国的商人将商队带来的物资以高价收入,这一趟,楚娇的商队赚了个钵满瓢满。

不仅如此,韩城的商会还和商队签订了一个合约,确定了以后两国通商的合作事宜。

将来,楚娇的商队可以直接运货到此,仍会以这样的价格,优先收购他们的物资。

同时,他们也会以比较便宜的价格,将锦国的特产运送回夏国。

离开韩城的时候,楚娇就已经收到了合约,她笑得合不拢嘴。

晋公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是差一点一蹦三尺高。

当初楚娇邀请他入伙,他还有些不大乐意,没有想到才没过多久,就已经赚了那么大一笔进账。

简直是美滋滋。

一想到这也不是一次性的生意,而是长长久久的,他的心情就愉悦极了。

不过,比起楚娇和晋公子的快乐,六皇子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自从被蒙国人绑架了一次之后,六皇子就一直都心情不太好。

尤其是拓跋晖夜市被刺,这让他觉得此行甚是不安全。

原本以为送嫁并不是一件很难的差事,但没想到横生波澜,很快就要入都城了,想到锦国皇帝和拓跋晖之间的关系,他就觉得这趟差使很是艰辛。

他只是送嫁而已,并不想要卷入锦国的皇室争端。

所以,后来那两日,六皇子一直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深居简出,尽量避免再和拓跋晖接触。

拓跋晖知道六皇子的心思,也不在意。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越靠近都城,他就越感到危险,六皇子也是皇室出生,自然也不会一无所知。

也好,六皇子要保持中立,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倘若与他走得太近,被锦国皇帝误会了,到时候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从韩城离开后,车队一行又赶了十五六日的路程,终于赶在了除夕的前夜到了锦国都城大都。

大都比起京城来,有一种沧桑开阔的美。

虽然不精致,也算不上太繁华,甚至都还不如韩城那样热闹,但一切都十分厚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凝重感。

或许是因为除夕将至的原因,所路过的每一条街上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大大的红灯笼。

让这凝重质朴的都城多了一份喜庆。

锦国使节团回归,锦国皇帝庆帝一早就派了文武大臣前来迎接。

但文武大臣心里都很清楚,这规格说起来是迎接使节团,实际上是因为拓跋晖。

战神回来了。

这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与强大的夏队抗衡十几年的战神回来了。

哪怕是锦国皇帝,也不得不被这种威势所震撼。

拓跋晖在文武大臣恭敬的迎接中骑着高头大马先行进入了大都。

他不仅是锦国的兵马大元帅,也是锦国的武王。

早有武王府的管家前来迎接,“王爷是先进宫还是先回府?”

拓跋晖想了想,“先进宫。”

他顿了顿,“府邸上的各种规制准备如何?”

管家忙道,“太后娘娘亲自打理,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王妃入府。”

拓跋晖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管家却不走,蹭在路边。

拓跋晖晓得定然有事,低声问道,“还有何事?”

管家压低声音说道,“太后娘娘身子好像有些不大舒服,请您回来了务必尽快去间她。”

拓跋晖目光一动,“知道了。”

简短几句交谈,已经引起了慕九龄的注意。

慕九龄笑着问道,“大元帅,你我一起进宫?”

比起在夏国时的低调,入了锦国之后的慕丞相,逐渐开始展露出他高调的一面。

如今到了大都,他大概自觉已经安全,所以更是主动地和拓跋晖交谈了。

拓跋晖淡淡说道,“丞相不先安排和亲团的人入住驿馆?”

说罢,他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子,飞驰而去。

慕九龄当众被甩了个没脸,心情很是不好。

不过他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对着旁边的人说道,“还是大元帅想得周到,确实应该想安排好夏国来的客人们。”

驿站早就开始准备,如今将所有外人都清理出来,整个都交给了夏国使节团使用。

就如同当初夏国对待锦国那样。

使节团今日刚到,不需要立刻进宫。

何况明日是除夕,再过后三日则是新年。

进宫觐见锦国皇帝必然是明日的事。

慕九龄安排好了一切,这才匆忙赶去宫里。

锦国的人都走了,楚娇对着和亲郡主说道,“以后你就要在这里长久生活了,一个人,所以,你得尽快地了解一下以后会接触的人际关系,以及这里的风俗习惯。”

她目光微垂,“我请慕丞相找个人来给你讲解一下吧?”

到时候,也想要让上官曜提前了解一下……



第199章 女官

若是真的罗纤纤,必然要对此嗤之以鼻。

一直以来端着名门贵女身份的罗纤纤,大概从未想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她大概以为,只要端着拓跋晖妻子的身份,就能够横行无忌。

也不需要和锦国的其他贵族夫人接触,就独自活在武王府中就可以了。

但罗小怜不是罗纤纤,她是在夹缝中蓬勃长大的小豆苗,她太知道环境对人的影响了。

何况,这些日子和拓跋晖相处,她已经从刚开始只想要留一个可以喘息的生存之地,变成了真正想要和他好好相处。

所以,她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找一个了解锦国民俗风情各种情况的老师有何难的?

慕九龄临走时早就吩咐过下属,对于夏国使节团的要求有求必应。

所以,都不需要问过慕丞相,这些人就将老师给找来了。

来的是一位年长一些的妇人,据说曾是太后宫里的女官,年满之后,被放了出来,时常被各大府里争相请去教习规矩礼仪。

那妇人自称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姑姑。

楚娇便借口也要涨涨见识,非要拉着上官曜在一旁旁听。

刘姑姑知道的很多,不论是大都的风俗习惯民俗风情,还是世家妇人应该有的举止礼仪,都粗略讲了一遍。

她笑笑说道,“郡主原本就是夏国贵女,其实不需要太过担心。锦国和夏国就在隔壁,风俗习惯虽然略有不同,但并没有到南辕北辙的地步。”

刘姑姑顿了顿,继续说道,“尤其是这十几年来,大都的风气与从前也有些不同,倒向着夏国靠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和亲郡主,“我看郡主举止神态,自成一股风格,不需要太过紧张担心。”

楚娇笑着说道,“我来之前曾经听人说,锦国的民风开放,对于女子的约束最少。前朝时,有才能的女子不仅能够当女官,甚至还可以出将入相。”

她顿了顿,“当时我还挺羡慕的,在我们夏国,女子就被限制颇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就好像那什么春公主,明明有驸马,却还养着那么多男人的事,在夏国就不可能发生。

但锦国,却可以。

这说不上是什么好事,但却可以看出女子的地位如何。

刘姑姑连忙说道,“楚二小姐说笑了,锦国虽然对女子没有那么苛刻,但要出将入相,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笑着摇头,“这么多年来,我锦国也就只出了一位女将军,一位女丞相。”

倘若还像前朝,那太后又何苦这么憋屈委屈自己忍辱负重?

太后娘娘的英明才能,早就可以垂帘听政了。

说着,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了楚娇身后的上官曜。

这一眼看过去,刘姑姑的心噗咚噗咚直跳。

好不容易才安稳住了心神,她连忙将话题转移开去,“总之,郡主如此行事,定然不会出错了。”

她顿了顿,“不过,我们锦国如今的关系确实有些复杂……

我也不瞒几位,我从前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女官,今日来此虽然是慕丞相的下属请来,但也不得不公平公正地说一句,郡主以后是拓跋大元帅的妻子,也就是我们锦国的武王妃了。

武王和先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后娘娘将他养大,所以,郡主过门,可以经常入宫陪伴太后。”

言下之意,就是让和亲郡主以拓跋晖为主,亲近太后,而不要被皇后所拉走。

这些话,可谓说得非常大胆了。

楚娇挑了挑眉,心想,这人看来是拓跋晖安排的。

果然,上官曜听到了这刘姑姑自我介绍乃是太后宫中曾经的女官,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不过,有些事还不能让所有人知道。

所以,上官曜低下头,沉住气,继续只当一个旁听者。

刘姑姑又给和亲郡主说了一些皇室的成员,互相之间的关系,见到之后应该要注意的问题。

然后才笑着说道,“其实郡主乃是夏国来的和亲郡主,身份本来就尊贵,只要谨守本身,就不必太过紧张担心。”

她顿了顿,“不过,若是见到了摄政王妃和春公主,还是需要谨小慎微一些,毕竟他们是长辈,恭敬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锦国,皇后不太起眼。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聪明也罢,总之,皇后一直称病,膝下也没有孩子。

不会对和亲郡主有什么意见,造成什么伤害。

太后娘娘就更别说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兄弟媳妇,自然是维护疼爱的。

要担心的人,只有摄政王妃和春公主。

这对母女,都不是简单人物,一旦被缠到,那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和亲郡主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原本只是想要知道一些概况,但没想到这找来的刘姑姑居然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

摄政王妃,春公主,她知道了。

以后遇到了这两个人,她一定会小心应对。

刘姑姑又交代了几句,这便打算要走了。

离开之前,她特地对着楚娇说道,“前几日我进宫时,太后娘娘还和我提起,说是曾经与楚二小姐的祖母见过一面,若不是当初两国交锋,其实是敌对之态,真的很想要结交一下楚将军的夫人。

如今两国已经和平,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太后娘娘知道楚二小姐这次也来送亲,高兴地很,希望若是有机会,能和您见一面。”

楚娇笑着说道,“嗯,若是得空,我定然会去拜访太后娘娘。”

她心想,这些话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很大啊。

这刘姑姑不是简单人。

从前是太后宫里的女官,年龄满了出宫后,被各家府邸奉为座上宾,还能时不时进宫。

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今日她来,不仅是拓跋晖的主意,想来也是代表着太后吧。

果然,刘姑姑离开的时候,又对着上官曜说道,“听说这位是夏国来的神医?太后娘娘常年患着旧疾,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太医都不好。若是有机会能让夏国的神医看看,也许能有别的不同的法子呢!”



第200章 学费

楚娇知道,一旦到了锦国,她对上官曜所能做的就很有限。

还好,拓跋晖不是个花架子,他们刚入大都,宫里的太后就派了人出来。

从和亲郡主那出来之后,她便对上官曜说道,“这帮朝臣个个都敏感得像是地沟里的老鼠,从今日开始,你我之间不要显得那样亲近。”

她顿了顿,“我想拓跋晖也不会现在就将对你的注目表现出来。”

上官曜点点头,“好。”

虽然他对朝政一窍不通,但这些简单明了的道理却还是懂的。

在他的身份未被昭告天下之前,他很危险。

锦国皇帝的人是不会允许他活下去的。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宏图大业,根本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还好,他一直以来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夫。

就算此刻,他身上既没有什么富贵气,也没有什么重要人物的光芒,有的只有草药的芬芳。

他太温和了。

温和又普通。

普通得让人一眼看过去都无法留意到他。

这里的驿站和韩城的不一样。

韩城,现在已经基本确定是拓跋晖的人马了。

但这里,就在大都,显然更多的还是摄政王和锦国皇帝的势力。

这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卫兵,驿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的眼线。

楚娇觉得还是要小心隔墙有耳,所以便不再多说。

她略和上官曜聊了一句头疾有关的事,两个人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和亲郡主也很安静,在自己屋中认认真真地复习刚才刘姑姑所说的一切。

她带来了四个侍女。

其中有两个被安排去做一些杂活。

另外两个叫翠芬,翠草的,看着更加沉稳一些,便在身边伺候。

翠芬小声问道,“小姐,大元帅派人送来了一个食盒,奴婢看了,是一些小果子。您要不要现在就吃?”

和亲郡主想了想,“留几个,其余的洗干净了送去给楚二小姐。”

她顿了顿,“不,我等会儿亲自去送。”

这一路上多亏了楚娇,要不然她哪里有命能够到这里?

顶着和亲郡主的身份,遇到了伟岸的男子。

在她心里,楚娇就是她的恩人。

而且,罗小怜只是没有见过世面,并不代表她傻。

一入大都,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立刻向她袭来。

她隐隐也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她。

而要摆脱这一切,光靠拓跋晖,那就太让他辛苦劳累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凡事处处都要靠他来解决,那样岂不是成了他的累赘?

所以,她得尽快地从楚娇身上学习到她处理问题解决难题的方法。

她不要成为菟丝花,她要做一个可以独当一面,与拓跋晖并肩而立的武王妃。

翠芬已经完全察觉到小姐换了一个人。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的小姐稳重温柔,做事情之前会想一想,不像从前的小姐,跋扈惯了,脾气毛躁得很。

也对,从前的小姐出身高贵,她的姑母是德妃,她的大姨母是贤妃。

宫里两大势力都是她的亲人,出门自然是挺着胸膛的,从来没有遇到过需要思量考虑一下的情况。

就算面对公主,她也是底气十足的。

所以,这些日子才会接连做了那么多的蠢事。

倘若是从前的小姐和亲,恐怕还不到半年,她们都要被她折腾死了。

远离家乡就都是孤儿,彼此照应活下去才是王道。

而她,翠芬,不想要飞黄腾达富贵滔天,只是想要安安稳稳活着罢了。

楚娇简略用过些东西,就要洗漱睡下。

这时候,碧桃说道,“和亲郡主来了。”

和亲郡主亲自送了一些水果过来,“听说大都这里水果不是很丰富,这是大元帅送来的,让我和你分着吃。”

楚娇笑着拿过了一个吃了,“看起来拓跋晖对你挺上心,这样便好,我也放心了。”

和亲郡主笑了起来,却忽然又有些苦涩,“我什么都不懂,就怕会拖他的后腿。”

她抬起头来,望着楚娇,“娇娇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做?”

楚娇看着她,“你让我教你?”

和亲郡主认真地点头,“我知道娇娇姐姐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如果是你,一定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不成为大元帅的累赘。”

她顿了顿,“我想要活下去,不仅仅是活下去,我还想活得很好。”

只可惜,她从小没有读书,也没有见过世面,犹如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心里有想法,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娇笑了起来,“锦国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很复杂。说实话,你让我教你,我也不知道该教你什么。若是换了我在这里生存,恐怕也有些困难。不过……”

她话锋一转,“拓跋晖是个有能力的人,只要你能够一直都跟随着他,努力配合上他的脚步,想来他一定会护你周全。倘若你能够举一反三,那相信你就会过得更好。”

举一反三?

楚娇觉得和亲郡主做到了。

这些水果分明是拓跋晖送给她的,但她拿过来的时候却说,拓跋晖让她们两个拿着分。

而且,她还懂得来向自己求助。

假以时日,和亲郡主一定可以在锦国混得风生水起。

楚娇柔声说道,“我们明日就该进宫觐见帝后和太后,拓跋晖是太后的小叔子,朝中无人不知他是太后的人,所以你明日也无须对太后表现出生疏,但也不用太热情。”

她顿了顿,“莫要忘记了,如今的锦国还有皇帝。听说皇后不管事,但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不管事,还是给人营造一种假相?所以对皇后也一定要恭敬。”

和亲郡主点点头,“哦,我明白了。我对任何人都是一样恭谨尊敬,不分彼此,便就可以了。”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有人要欺负我,我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楚娇笑了起来,“嗯,孺子可教,很不错。”

她不客气地将所有的水果都收入囊中,“这些就当是你给的学费了!”



第201章 觐见

果然,和楚娇所料一般,第二日宫里就来了旨意要请夏国使节团进宫。

此次送嫁的人中,除了六皇子外,还来了两位文臣,都算是使节团的成员。

上官曜身为太医,原本不该跟着入宫的,但六皇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居然主动提出,要带上官曜入宫给太后看病。

如此,便正好中了楚娇的下怀。

她原本还在为如何自然地将上官曜带进锦宫绞尽脑汁,如何既不让皇帝察觉,又不显得突兀。

六皇子替楚娇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心情自然很好。

心情一好,脸色也好看多了。

出门的时候,居然还给了六皇子一个笑容。

六皇子的心情,有些惊讶,虽然称不上受宠若惊,但惊喜还是有几分的。

他也一扫这几日来的阴霾,容色明亮了起来,又恢复了夏国第一美男的风姿。

入宫的路上,他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了锦国最繁华的安平街。

道路的两旁聚集满了要看夏国第一美男的年轻女子们,所到之处,引起了阵阵惊叫。

这是完全不同于锦国男人的精致和美好,像是上天的鬼斧神工雕刻的完美容颜,多一分则腻味,少一分则清淡。

锦国的女子大多数都是泼辣豪放一些,看到梦中的皇子从天而降,扔果子已经不能表达她们激动的内心了。

满街都是少女们的惊叫和眼泪。

就连和亲郡主都震惊了,“我也算和六皇子相处了好几个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他是这样绝世的美男……”

她困惑了,“在我心里,拓跋大元帅这样的才是极品帅哥啊,六皇子那么文弱纤细,风一吹就要腰断了似的,怎么就有那么多小姑娘为了疯狂?”

楚娇对此,则是一脸冷漠。

这辈子,六皇子的风头不知道为什么比前世要小了很多。

也许是她不再在乎他了吧?总觉得传说中的夏国第一美男也黯然失色,不过就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沙砾而已。

但前世,六皇子的光芒四射,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迎来万人惊叫。

别说女人了,就是朝臣,也无人不被他超高的手腕折服,

他是一个仁君,明君。

反正,在她前世活着的日子里,就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除了小时候那些霉运的传说……

后来也被证实,其实是他自己传出去的。

一方面是确实受到了贤妃等人的迫害,但是不想要宣扬出去,便拿霉运来掩盖。

二来,据他自己说,是要以这个为借口来接近她……

信不信的不重要,但是至少说明,前世的六皇子要远比现在的这位光彩照人。

在锦国受到的这些所谓的万人空巷的效果,她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总算到了宫里,锦国皇帝也对六皇子的兴趣很大。

皇帝已经四十出头了。

但他看起来竟然比五十开外的夏国陛下还要老一些。

他头发几乎有大半都白了,皮肤也干燥无光泽,整个人体态不好,佝偻着身体,精神明显就不大好。

楚娇想想也觉得是的。

锦国皇帝太尴尬了。

他虽然号称是一个皇帝,但其实,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可怜的皇帝了。

权利一部分在太后手中,一部分在摄政王手中,仔细一想,朝中居然没有完全属于他的势力。

有可能他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宫女乃至妃子,也都是别人的人。

这天下看起来是他的,可是居然连一个忠心于他的人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大的可怜吗?

都四十岁多岁的人了,最可怜的,还是膝下无子。

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后宫佳丽三千人,居然一个后代都没有。

这也简直太可怕了!

倘若要说没有人对他做过什么手脚,这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啊。

锦国皇帝,完全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够拥有的可怜人。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特别羡慕受到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夏国六皇子。

绝代风华,英俊无匹,盛世宠爱,意气风发。

这是他向往的样子,也是他永远得不到的样子。

虽然精神倦怠,但是皇帝对着六皇子时还是露出来几分笑意,“六皇子远道而来,这一路辛苦了。我们锦国虽然不如夏国富强,但也有别样风情,这些日子,就请六皇子在大都到处走走看看,朕会命慕丞相竭诚款待的。”

六皇子恭声说道,“多谢陛下的款待。”

楚娇与和亲郡主被引着先见了皇后。

锦国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也有四十来岁了。

可能是素来清心寡欲的生活让皇后一身无欲无求的气质,她笑得很温和,虽然说话的声音是冷淡的。

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让人将楚娇与和亲郡主送去见太后了。

和亲郡主压低声音问道,“娇娇姐姐,你觉得皇后娘娘是不是很温柔?”

楚娇抿了抿唇,“看起来倒是,不过,也难说。”

皇后一副吃斋念佛的模样,但她灵敏的耳朵却听到远处耳房里的侍女在说,“这青菜得用肉汤炖的才合娘娘的胃口。”

这就很不简单了。

她笑了笑,“反正还是那日我和你说的话,以不变应万变。”

跟在楚娇身后的上官曜此刻紧张极了。

虽然他黑,不容易被人看出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满是手汗的掌心出卖了他此刻的焦灼。

很快就要见到太后了。

据说,那是生他的女人。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既期待,又害怕……

楚娇彷佛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忽然咳了一声,“上官太医,六皇子特带你来,是希望你可以治好锦国太后的不适,希望你不要紧张,莫要丢了我们大夏国的脸面才好。”

上官曜深呼一口气,“属下,知道了。”

是的,他现在是以一个太医的身份觐见。

医者仁心,太后既然身子不好,他作为大夫,是一定要全力以赴治好太后的疾病的。

深呼吸,此刻只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太医!

很快,上官曜的脸色和心情都平静下来,他安静地跟在了楚娇身后,缓缓地进入了锦国太后的居所——圣慈宫。

第202章 相认

锦国太后年龄不大,也就四十出头。

说起来,她当初被迫过继的儿子,几乎要和她一般大。

但相比锦国皇帝的憔悴苍老,太后却仍然显得十分年轻。

她保养地太好,看起来就只有二十七八岁模样,和上官曜站在一块儿,哪里像是母子,更像是姐弟。

上官太后神色从容,眉间眼角一点也看不出来紧张和期待。

只有手中不断被搅动着的手帕,才能证明她此刻内心也在起着波澜。

楚娇想,这太后挺厉害的,沉得住气。

但同时也说明,就算是这座圣慈宫里的人,也不尽然都是太后的人马。

所以,她才不能将激动和高兴表现出来。

这么一来,摄政王其人,倒是更让人好奇了。

能够将手伸进宫里,不仅让太后无法大展拳脚,连皇帝和皇后也成了傀儡,这个摄政王……啧啧。

她们几人见过了礼。

上官太后笑着让和亲郡主过去,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然后满意地说道,“果然是夏国的贵女,端庄秀丽,是阿晖的好福气。”

才看了一眼,哪里能看出好来?

这当然是拓跋晖早就提前打过招呼了的。

和亲郡主闻言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便只能羞红了脸垂下头。

上官太后又让楚娇近前。

她看楚娇的时候可比看和亲郡主要长,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眉头却有些微微锁着。

刚才那个是弟媳妇。

现在看的这个可是儿子喜欢的女人,这当然不一样。

虽然楚娇容貌出色,端庄得体,神采飞扬,气度不凡。

但是,她的身份却是个最大的麻烦。

她是夏国人,还是楚家的人。

这门亲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想到拓跋晖来说,上官曜愿意归来夺位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她在一起。

上官太后心里就又是一阵不安和忐忑……

不过,她在这复杂的锦国后宫生活了二十年,段位很高,高兴和不高兴也是轻易不让别人看得出来的。

她还是笑着夸奖了楚娇两句。

楚娇笑着说道,“听说太后有旧疾,吃了许多年的药也不见好,这位是上官太医,是我从夏国带来的,若是太后不弃,是否可以让他帮忙瞧瞧?”

她连忙补充道,“锦国太医的水平也是高超的,我只是觉得两国可能诊断的思路上有些不同,说不定可以有别的诊治的方法呢?”

这正中太后的心意。

太后身边的女官屏退了下人,屋子里只剩下楚娇和亲郡主还有太后和上官太后及女官。

上官曜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上前,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剧烈地跳动。

刚才站得远远的,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了太后的样子,和他心里想象的母亲一模一样。

可是那还不够,他想要近距离地看看自己的母亲。

若是可以,还想要和她说说话,问问她这些年来可有想念过他……

太后的心思也是一般,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她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是不知道生死二十年的亲生骨肉。

是自己的希望和倚靠。

上官曜总算走到了太后跟前,一丝不苟开始诊治。

和亲郡主是觉得气氛略有些古怪,但是也还好,她到底单纯了一些,看不出什么来。

楚娇压低声音说道,“你看太后很喜欢你,现在你不用太担心了吧?”

和亲郡主点点头,羞涩地说道,“嗯,拓跋大元帅之前对我说过,太后最是好脾气,一定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对待我的。”

她有些担心,“不过,大元帅说了今日他也会同来,这个时候了,也不见他,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楚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还没有过门呢,就心系夫君了。”

她顿了顿,“我觉得锦国的形势虽然复杂,但是拓跋晖和摄政王算是五五开,对方还没有为难拓跋晖的本事。所以,他可能只是被前面的事情耽误了,但不会不来。”

当然,其实楚娇心里更觉得,应该是拓跋晖在给太后和上官曜创造机会。

和亲郡主点点头,忽然将头望向了太后,“太后眼里好像有泪光,怎么,她的病不好治吗?”

她心里已经将拓跋晖当成了丈夫,太后自然就是她的亲人。

所以,她是真心实意地担忧。

楚娇忙道,“哪有泪光?你看错了吧?”

她将话题叉开,“你放心吧,太后身份尊贵,得到的都是最好的治疗,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难道没有看到太后的脸色不错吗?她也有四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却像是二十七八岁,非常年轻。”

和亲郡主点点头,“这倒是。”

就算是她的嫡母,还没有到四十呢,看起来也比太后老多了。

可见,太后娘娘保养得宜,身体也应该不至于太差。

如此,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上官曜从才从太后身边出来。

他脸色平静,一张黑乎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仍旧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楚娇身后。

和亲郡主和上官曜也有些熟悉了,大着胆子问他,“怎么样?”

上官曜淡淡地笑了笑,“无妨。”

这时候,门外通禀拓跋大元帅来了。

拓跋晖气势如虹进来,脸色一如既往地冰冷严肃。

不过,在看到太后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冰霜化开了一些,十分真诚地问好,“臣弟给太后娘娘请安。”

上官太后笑容满面,“你这是怕你的小媳妇儿在我这里受委屈吧?所以才巴巴地赶了来?”

她柔声道,“放心吧,我和郡主十分投缘,我挺喜欢这孩子的。陛下有没有将大婚的日子定下来?”

拓跋晖点头,“元月初六。”

说起来,也就是不多日之后的事了。

但因为和亲的事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所以一应准备都已经就绪,随时都可以操办起来。

太后点头,“也好,你那府邸空着许久,早就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管着了。”

她笑了笑,“我只盼你们两个可以和和美美,快快乐乐,早生贵子,有时间呢,也常常进宫来看看我。”



第203章 夜宴

从宫里出来,上官曜照例还是上了楚娇的马车。

楚娇柔声问道,“怎么样?”

上官曜眼有泪光,“她……是我的母亲。她说的事和我小时候许多事都对得上号。”

他顿了顿,“我身上的胎记,除了后背的,在其他私密的部位也有一个,她也知道。除了我的母亲,这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能够知道了。”

何况,他还从上官太后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若说进宫之前,他还有一分怀疑,那么现在,他百分百肯定,自己就是上官太后的儿子。

楚娇点点头,“你能找到亲生母亲,真好。”

前世,上官曜就没有找回自己的家人。

虽说安静度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而且他最后还成了炙手可热的神医,享誉天下,受人尊敬。

可他也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根源。

从哪里来,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来。

这些问题曾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让他不得安宁。

这辈子,上官曜的际遇应该会完全不同。

不会再有前世那种安静平和的生活了,说不定还会遇到各种危险,可是他却找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根。

楚娇并不知道,哪一世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更好的。

但既然已经随波逐流来到了这里,那就该认真怒力地将这种生活过好才对。

上官曜低声说道,“太后没有病,但是她却被人下了毒。慢性毒,长期下的药。”

他眼中的泪光再也绷不住了,“我有办法让她的毒清掉,她却对我说,不能这样做。若是我清掉了她体内的毒,摄政王的人立刻就会发现的。”

楚娇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摄政王的手一直深入到了宫里,除了帝后,连太后也在他的掌控之下?”

不应该啊!

倘若太后和摄政王的势力如此悬殊,那么,摄政王那么隐忍做什么?

他早就可以除掉太后和拓跋晖。

上官曜点点头,“太后宫里有摄政王的耳目,不过还好,绝大多数都是可以用的人。”

他顿了顿,“摄政王那边,也有太后的人,可以算是彼此牵制。太后说,她之所以明知道中了毒也还任由着,是因为知道这慢性的毒药一时半会要不了她的命。但若是一旦清除,摄政王的人立刻就会知道,太后宫里的人脱控了。”

楚娇点点头,“嗯,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若是再换一波人来,那就要重新筛选一遍了。”

她歪着头想了想,“我记得你钻研药术,就不能有一个什么法子,既能解了太后的毒,又仍然留有中毒的症状,让人看不出来?”

上官曜是神医,可以治病救人。

但他同时也是一个伟大的药师,对药物的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果然,上官曜被提醒之后,猛然想到了什么,“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思来想去,忽然高兴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一种草药,服下之后也有同样的症状,但是却无毒无害。至于脉象,倒是无妨。若不是我精研这些,怕也把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脉象来。”

确认了太后是他的母亲之后,他就想要替她做点什么。

身为一名太医,他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身受慢性剧毒却坐视不理。

如此甚好,给了他一个替母亲做事的机会。

正说着,驿站就到了。

楚娇和上官曜从车上下来。

另一边,拓跋晖与和亲郡主也从车上下来。

也不知道他们两在车上说了什么,此刻和亲郡主的眼睛也有些微红,但是脸上却是满足欢喜的表情。

拓跋晖的眼神也十分温柔。

楚娇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看拓跋晖,又看看和亲郡主。

她忽然坏笑起来,“你们……不会……哈哈哈哈……”

和亲郡主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我们没有!”

楚娇挑了挑眉,“你们没有什么?我想的是什么样子呢?”

她嘿嘿一笑,“好啦,你们再过几日就是夫妻啦,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和我这个外人解释嘛。”

说着,她开心地冲着拓跋晖摆了摆手,“你们慢慢聊,我先进去啦。哈哈哈哈!”

拓跋晖也简直无语了。

他很想说,同坐一车就非要有那么多的联想吗?

那你和上官曜天天同坐一车,我有想过什么不该想的吗?

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信任呢?

就像他,就一直很信任上官曜是个羞涩得体的好孩子,也相信楚娇不会行那么出格之事。

至于他与和亲郡主?

那是他真心想要娶的女子,怎么可能就差那么几天就忍不住呢?

不过,一想到刚才马车上,和亲郡主对自己的坦白,他脸上就出现了温柔的神色。

不过,和亲郡主刚才主动对自己坦白,自己并不是罗纤纤,而是罗小怜。

她说她是怕以后被戳穿了不好,反而在成婚之前自己坦白,这样这婚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就可以由拓跋晖说了算。

毕竟婚姻大事,一旦成了,就不可以反悔了。

拓跋晖怎么会反悔呢?

他原本娶的就是罗氏女,是姐姐还是妹妹有什么区别?

当他笑着说,他要娶的人就是她时,她那种快乐和欣喜,让他也心花怒放。

原来喜欢,就是那样的感觉啊!

小时候,他常常看到皇兄皇嫂手拉手在御花园赏景,两个人的眼神和表情,都让他觉得费解。

不就是看个风景么,而且还是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景,就有那么好看吗?

现在才知道,好看的不是风景,而是身边陪着看风景的这个人。

而如今,他也终于遇到了那个人。

当夜,就是除夕。

锦国皇帝在宫里进行宴请。

楚娇她们梳洗过换了正式的衣裳,便跟着拓跋晖一起入宫。

为了避免麻烦,这次没有让上官曜过去,她让苏重和贺子农守着上官曜,保护他的安全。

她相信,暗地里,拓跋晖肯定也会派出暗卫保护的。

所以,还是放放心心进了宫。

入宫的马车里,拓跋晖半路上骑着马掀开了车帘,“春公主也会去,到时候,你若是有机会,可以想法子结交一下她……”



第204章 结交

楚娇原本想着可以在锦国逗留一段时日,那结交春公主的事便可缓缓来。

没有想到锦国皇帝那么心急,将拓跋晖与和亲郡主的大婚日就定在元月初六。

大婚一过,他们这些送嫁的人就要准备打道回府了,也就没有什么借口继续留在锦国。

顶多也就再拖个十来日光景,满打满算,只留给她半个月的时候去结交春公主,将大哥救出来。

这原本就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再加上时间紧,就更难了。

她目光微动,“多谢。”

拓跋晖没有再多言,他和春公主是两个阵营的,让他来引荐,当然不合适。

他向楚娇透露这个信息,除了要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也是希望她可以自己想法子搭上这条线。

和亲郡主有些奇怪,“你为何要说谢谢?”

楚娇笑着说道,“春公主其人,想必你也听刘姑姑说过了,大元帅这是提醒我们遇到她要小心呢。”

她笑嘻嘻,“你们是一家人彼此关照是应该的,但我可是外人,他的这番提醒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呀。”

和亲郡主恍然大悟,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你又笑我……”

楚娇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春公主吗?要见面了呢。

也许是有夏国使节团在,锦国的这次除夕宫宴的规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高档豪华一些。

宴会男女是分开的。

男宾在另外一处,女宾则是在一座叫华玉宫的地方。

华玉宫离太后娘娘的圣慈宫不太远。

太后端坐在首位,和皇后并驾齐驱,旁边还坐着衣着华丽的妃子。

大殿的左右两侧,首位分别是摄政王妃和春公主,然后才是这次的客人和亲郡主和楚娇,再往下依次坐着王公大臣的夫人们。

此刻还未到宴席开始的时间,有熟悉的就聚在一块儿说说话。

太后对着和亲郡主招了招手,“你过来。”

和亲郡主看了一眼楚娇,“那我就过去了。”

楚娇点头,“嗯。去吧。”

等到和亲郡主一走,她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真是的,还没有当上武王妃呢,就那么矫情起来了。”

这话说得不高不低,恰好被她旁边桌的春公主听见。

果然,春公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便是夏国的楚二小姐吧?”

楚娇转过脸去,“这位姐姐不知道是哪位?”

春公主笑了开来,“真是会说话,还叫我姐姐呢!”

她捂着嘴笑,“我是锦国春公主,论我的年纪,恐怕也生得出像你这般大的女儿,你居然叫我姐姐。这小嘴可真是甜啊。”

楚娇一脸惊讶,“居然是春公主!这……姐姐不是在哄我吧?”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您的样貌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模样,怎么就能是春公主呢?”

虽然这话有些夸张了,但春公主却并不认为。

她确实保养得很好,再加上特意打扮得年轻,常常觉得自己还是妙龄少女。

春公主被哄得心花怒放,脸上笑得欢畅,“我哄你做什么?我和陛下是双胞胎,这年岁可不就可以生出你这么大的女儿吗?”

她叫人将两人的桌几拉得近一些,“我早就听说楚二小姐是个嘴甜会说话的,今日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

楚娇愣了一下,“春公主听说过我?”

她随即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年少轻狂时,确实做过一些跋扈骄纵的事,在京城的时候,他们都说我任性。没有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点破事连春公主都知道了呢。”

春公主笑了起来,“哈哈哈,别理他们,那些凡夫俗子懂什么?我也素常被说什么骄纵跋扈任性妄为,那又怎么样?我活得还不是比任何一个说嘴的人都要好?”

她咯咯咯笑,“这么看来,你的脾性确实对我的胃口,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小丫头了呢。”

说着,她让自己的侍女送了几碟她桌上的小吃,“你初来乍到,和亲郡主又只和太后亲近,一定冷落了你吧?没关系,今日你就和我一块儿玩,我保证,绝对不会冷清。”

楚娇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

她连忙吃了一口小菜,“既然春公主如此厚爱,我,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春公主笑得高兴,“楚二小姐与和亲郡主关系不好?”

楚娇咬了咬唇,“这……”

她叹口气说道,“原本这话我不该说的,但春公主对我这么好,我就只说给你一个人听,还请公主不要说给其他人听,免得……我这可还是在锦国的地盘上呢。”

春公主连忙说道,“那是自然,你和我说,我自然会给你保密的。”

楚娇气呼呼地说道,“人人都以为来送亲的贵女,必定是和亲郡主最好的朋友,其实,才不是呢。和亲郡主与我在京城事就不大对付,她非要我送嫁,那是不安好心。”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这送嫁之路,路途遥远,且有风险,万一我在路上出了事,最开心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春公主挑了挑眉,“原来这和亲郡主居然是这样的人,我看她长得斯斯文文的,还以为是个善良的女子呢。”

她倒是相信这说辞的。

虽说驿站的密探发来的消息是两个人关系挺好,但这些都可能是表面功夫。

像贵族女子之间的弯弯绕绕,没有谁比她更懂了。

来送嫁,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一路餐风露宿不说,确实也有风险在。

看来,和亲郡主和楚二小姐之间,并不如密探所言那样和气。

春公主和拓跋晖不对付,和亲郡主天然就是她的敌人,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看待楚娇便更加和气了。

楚娇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和亲郡主正对着她笑了一眼。

她连忙回了一个笑容,转头却对春公主说道,“您瞧,她又来了。老是装作温柔可亲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恨我呢……真是气死我了……”

春公主笑了笑,“她这么欺负人,你就不想要报仇?”

第205章 报仇

楚娇似乎被吓了一跳,小声说道,“春公主,快别这么说,她可是未来的武王妃,若是被人听见了,这……”

她摇摇头,“我虽然恨她,但又能怎么样?这里是锦国,她可是拓跋大元帅的未来妻子,我能拿她怎么办?若是她一个不高兴,要对付我,我可是毫无办法。我还想着要尽快回家去,可不想将小命丢在了这里!”

一副恨极了却又毫无办法,并且还要表面上跪舔的模样。

春公主拍了拍楚娇的肩膀,“她虽然是未来的武王妃,但你可是夏国使节团的人,她真的要拿你怎么样,也难得很。怕什么?”

她顿了顿,“再说了,报仇这种事,做得隐秘一些便是了,我又没有让你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你做的。”

见楚娇仍旧一副懵懂的模样,春公主继续说道,“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听说过吗?若是和亲郡主出了事,拓跋晖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她咯咯咯笑,“看在你我投缘的份上,若是你有这个胆子想要报仇,我可以帮你呀。”

看这小丫头也没有能耐弄死和亲郡主,但倒是可以让和亲郡主吃点亏。

未来的武王妃?

那又怎么样!

在这锦国,最尊贵的女人除了自己的母妃,就是自己了。

连太后都靠边站,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武王妃。

楚娇双目放光,“真……真的可以吗?”

她很快又摇头,“不,不行的,她被拓跋晖保护得很好,身边还跟着拓跋晖的暗卫,我没有机会的……再说,驿站里耳目众多,都是人,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春公主笑着说道,“你这个傻孩子,又没有说让你在驿站做那事。”

她顿了顿,“大年初三是我的生辰,我在公主府开宴,到时候我会将和亲郡主与你都请了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创造机会,你便可以报仇了。不过……”

话锋一转,她笑着说道,“别将人弄死了,对夏国不好交代。”

楚娇有些害怕,又有些心动,“这……不太好吧?我怕会连累了公主……”

春公主笑笑,“若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连累到,我也就不是春公主了。”

她拍了拍楚娇的肩膀,“离我生辰还有几日,你大可以好好考虑一番,等到了那天,若是你要报仇,对我说一声便是。”

楚娇抿了抿唇,“那就容我考虑一下,毕竟不是小事……”

春公主也不勉强楚娇立刻做出决定。

她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还真的挺高兴的。也好,以后暗地里无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姐姐吧。”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

彷佛还有别的深层次的含义。

楚娇心中一动,莫非……哥哥真的在春公主的后院?

联想到刚才春公主说听说过她,春公主远在锦国,自己一个区区贵女的名声也传不到这里来,那必然是听身边的人提起过。

那能知道她楚娇的性子的,必定是她的亲人啊。

大哥,除了大哥,不会有别的人了。

她觉得找到大哥的希望又多了一成。

楚娇连忙点头,“嗯,我知道了,姐姐。”

春公主笑得妩媚。

她虽然四十多岁了,但因为没有生过孩子,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要什么得什么,所以整个人状态很年轻。

比与她同龄的太后娘娘还要面嫩好几岁的模样。

但长得那么年轻,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后院搜罗来那么多美男,就有人暗地里说她这是采。阳。补。阴。说她这副相貌全是因为用了妖术。

还从来都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叫过她一声“姐姐”。

春公主觉得非常受用。

这时候,宴席开始了。

和亲郡主从太后那回来,坐在了楚娇的旁边。

她亲切地问道,“娇娇,我刚才不在,你一个人有没有无聊?”

楚娇淡淡一笑,“还好,多亏了春公主陪我聊天。”

春公主冲着和亲郡主点了点头,“楚二小姐是个挺有趣的小姑娘,本宫很喜欢她呢。”

和亲郡主笑笑,“那多谢春公主了。”

锦国虽然不及夏国富强,却也是一个强国,大都也是很繁华的。

今日这国宴又动用了最高水准,所以每一道菜都是新鲜美味又别有风情。

楚娇这一顿吃得很是满意,心里却在可惜,若是上官曜也在,便能够遥遥与他的母亲一起吃一次团圆宴了呢。

而且,这些锦国的佳肴,其实是他的家乡菜呢。

此时吃来一定让人感慨万分吧?

楚娇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和亲郡主问道,“娇娇,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春公主闻言便也看了过来。

楚娇笑了笑,“元月初三是春公主的生辰,她方才邀请了我呢,我在想,这么重要的日子,该送什么样的礼物给春公主才好。”

她顿了顿,“倒是让你见笑了。”

春公主及时说道,“和亲郡主不知道能否一起赏个脸?我那公主府是不及武王府大,不过景色却还不错呢。”

她咯咯咯笑,“到那日,我还邀请了好多大都的贵女贵夫人,和亲郡主初来乍到,多认识一些人也无妨。”

春公主都这么说了,和亲郡主再推脱似乎也不好,只能先答应下来。

她想了想,先问过拓跋晖再说。

若是拓跋晖觉得不妥,到时候顶多就称病不去罢了,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先不要在这里就得罪了春公主。

和亲郡主连忙答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宴席用了一半,太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退场了。

皇后见状,也不再勉强撑着,扶着额头也称自己头疼先行离开。

这两位贵人一走,殿内的气氛反而活跃了许多。

喝了一些酒水的贵女贵妇都活跃起来,还有人手持着酒杯到处走动。

春公主也站起了身,“和亲郡主还未见过我的母妃吧?我带你过去见见她。以后你在大都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可以去找我的母妃。”

她咯咯笑道,“毕竟,摄政王府离武王府最近,你若是赶着进宫来求见太后,那还费事不是吗?”

第206章 口信

和亲郡主被春公主架着,不好不去。

再说,既然嫁到了锦国,摄政王妃是必须要面对的一个人,哪怕知道对方是敌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笑脸相迎。

她看了一眼楚娇,“娇娇,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一下就来。”

春公主意味深长地对着楚娇笑了笑,“去去就来。”

人群很快就都聚集到摄政王妃那处。

楚娇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着那边的热闹,心中想道,“看来自从不打仗了,拓跋晖和太后的势力显然要落后于摄政王了。”

不过,锦国的朝局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想要尽快地找到楚堑,然后带他回家罢了。

正在这时,有个宫女不知道何时到了她身后,低声说道,“楚二小姐,我奉太后娘娘的命令过来请您过去圣慈宫一趟。”

太后?

楚娇看了几眼,忽然笑着摇摇头,“不,不对,你不是太后娘娘的宫女。”

她顿了顿,“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吧?假若你坦诚以告,皇后有请,我必然不得推辞。可是,如今你弄虚作假,假借太后的名义相邀,我就有些不敢去了……”

锦国的皇后,看起来寡淡无害,但其实内里却未必吧。

看帝后这模样,想来早就已经受尽了当傀儡的苦。

明明是锦国最尊贵的人,却活在囚笼之中,被幕后的那只手提着线,做各种不想做的决定。

尤其是,连生育这种事都无法自己做主的时候,就更让人绝望了……

但比起皇帝来,皇后显然不那么甘心认命。

所以,这是她来找自己的理由吗?

那个宫女脸色勃然一变,“楚二小姐见过我?”

这话基本上就已经承认了她是皇后娘娘的人。

楚娇微笑着不说话。

当然没有见过,但她听到过这个声音,在觐见皇后的时候。

她说道,“若是皇后诚意相邀,请你想好另外一副说辞,再来请我。否则,我就当你居心不良,我在这里喊一声,你说会发生什么呢?”

那宫女闻言立刻跪下,“求楚二小姐稍安勿躁。”

她立刻又说道,“奴婢乃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是皇后相邀楚二小姐,但是又怕被人知晓,让奴婢悄声前来。奴婢为了掩人耳目,自作主张假借太后之名,是奴婢的错,稍候奴婢会去皇后娘娘那领罚。还请楚二小姐不要见怪,现在就跟奴婢一块儿去见娘娘。”

楚娇看了一眼摄政王妃那边,“若是她们回来看不到我……”

宫女立刻说道,“娘娘就在殿外,说几句话就好,不会耽误太久时间。”

她顿了顿,“娘娘也怕被人发现了不好,所以楚二小姐千万不必担心会节外生枝。再说,您是夏国来使,娘娘绝不会对您不利,以破坏两国的关系。”

楚娇心想,说得有道理。

再说了,若是这宫女引她去远的地方,腿长在她身上,若是察觉不对,她溜就是了。

她笑着说道,“也好。”

还好宫女没有撒谎,皇后确实就在殿外。

她看到楚娇过来,不知道怎么了,紧锁的眉头竟然有一些舒展开来。

对方是锦国皇后,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

不过皇后没有要这些客套,连忙说道,“我冒昧来找楚二小姐有几句话要说,不必多礼。”

态度倒是和前一日觐见是完全不同。

楚娇一下子就明白了,恐怕皇后宫里的那些人没有几个是皇后自己的心。

所以,昨日的表现是做给人看的,今日四下无人,才能透露出一些心意。

她抬头问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

皇后抿了抿唇,“我听说楚二小姐的祖父是夏国的镇国将军,所以想请你帮我带个口信。”

她低声叹口气,“楚二小姐是聪明人,想必也能看出我眼下的处境,我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有话也递不到宫外去,所以,只有麻烦楚二小姐帮忙了。”

楚娇皱了皱眉,“带个口信?”

她迟疑问道,“你认识我祖父?”

皇后点点头,“我与镇国将军曾有过数面之缘。不瞒你说,我父亲叫做齐钟,曾代表锦国与镇国将军和谈,虽是敌对两国,却彼此惺惺相惜,他们两个是朋友。”

她微笑起来,“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楚二小姐是可以托付的人。”

帝后在锦国实在地位尴尬。

摄政王利用他们,虽然推举他们上位,但却也压制他们最狠。

哪怕开始时是恩人,到了此刻,也已经是仇人了。

太后和拓跋晖又恨他们入骨。

所以,其实帝后两人在宫中是左右无援的,他们彻彻底底地被孤立了。

身边没有得用的人,甚至连消息都无法传出宫外。

而那些王公大臣站队,也只会选择太后或者摄政王,帝后早就被抛诸脑后。

何况,帝后没有子嗣。

将来这大锦国的天下,不还是得留给摄政王府的后人?

所以,顶着锦国最尊贵的名号,境遇却十分可怜。

皇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镯子来,“这虽是一个普通的镯子,但我父亲却是认得出来,你拿着,到时候去一趟右丞相府上,就说是传我的话。”

楚娇问道,“是口信?不写一封信吗?”

她抬头,“皇后娘娘就就不怕我伪造作假?毕竟您出不来,您的家人未必可以见得到您,两边没有对证,我要说谎话一时半会也没有法子证明。”

皇后没有办法传信出去,不得已才要借用楚娇的口。

可是,这法子实在太过冒险了。

费了那么大的劲要传出去的消息,想必是十分重要的。

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事情可就往不知道什么方向发展了。

再说,她该如何笃定楚娇一个外人会愿意帮这个忙?

皇后笑着摇头,“不必了,口信就好。若是留下证物,你麻烦,我也麻烦。再说,我信得过镇国将军的孙女。”

她顿了顿,指着那镯子说道,“要不是这镯子实在太过普通,没有什么标记,我也是不敢将这东西给你的,以免给你带来麻烦。”

说着,她又继续说道,“这镯子上有一道磕破的痕,不明显,不认真看是不会知道的,那是我小时候不小心弄的,我父亲知道。”

楚娇想了想,“好,既然皇后信任,那您就说吧,我听着。”

第207章 帮忙

锦国的事虽然和楚娇无关,但和上官曜却关系重大。

这也是楚娇答应帮皇后一个忙的原因。

皇后显然对摄政王的打压非常不满,这么说来,皇后和摄政王之间其实是敌对的关系。

所谓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如果可以一起打压敌人,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皇后见楚娇松口,终于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担心楚娇会拒绝。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岂会冒险寻求一个初次见面的异国小姑娘的帮助?

她的父亲确实和镇国将军交好,但这点情分还不足以在楚二小姐面前卖人情。

所以,其实她也是在赌。

不过还好,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请楚二小姐给我父亲或者母亲带一句话,就说我养的小狗子死了,我很难过,若是可以,请他们找机会再送一只进来。”

这句听起来很平常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肃杀之意。

小狗子?是什么?

再找机会送一只进来……

但楚娇不想联想,她笑着点头,“元月初三是春公主的生辰,她邀请了我前去,若是皇后娘娘的母亲也去,那我就有机会见到她了。”

她顿了顿,“我到底是夏国来的使节,若是贸然前去娘娘的娘家拜访,怕是要惹人瞩目。”

皇后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是我思虑不周。”

她笑了起来,“春公主喜欢铺张,每年生辰都广邀众人,我母亲一直都在受邀之列,过几日想来也会去的。”

说定了此事,她心情似乎比刚才要好了一些,脸上也多了几抹真心的笑容。

她抬头看了一眼殿内,“本宫欠了楚二小姐一个人情,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有能力,楚二小姐请我做的事,我一定会竭力而为。”

皇后顿了顿,忽然又苦笑起来,“不过,我一个傀儡皇后的承诺,你恐怕也并不在意。”

楚娇却道,“皇后的承诺,我记住了,他日若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她笑了笑,“既然如此,娘娘还请回吧,我也要去殿内了,若是被人发现了总是不好。”

皇后点头,便离开了。

楚娇也迅速地回到了殿内,彷佛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春公主带着和亲郡主回到了座位上,看到楚娇,笑着说道,“倒让楚二小姐一个人无聊了。”

楚娇指了指面前精致的小吃,大部分都已经空盘,“锦国的点心别有风味,和夏国不同,我很喜欢吃呢。”

幸亏她机智,方才趁着人不注意,将自己的点心往别人的盘子里扣了。

果然,春公主见状十分满意。

很快,宴席便结束了。

回驿站的马车上,和亲郡主新奇地说道,“原来锦国也有除夕要和家人守岁的说法呢!”

她忽然叹口气道,“可惜娇娇姐姐今年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年了。”

像她从来都没有家,所以虽然对阖家团圆的景象很是向往,但没有也无所谓,毕竟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楚娇微微一怔,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惆怅来。

是啊,原本一路奔波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想念家人。

可除夕之夜倍思亲,她忽然好想回家看看父亲母亲,摸摸母亲的肚子和小弟弟小妹妹说说话。

她正发着愣,忽然听到和亲郡主小声对她说,“娇娇姐姐,我……有一件事我要对你说……”

和亲郡主脸颊微红,低声说道,“我……我对拓跋大元帅坦白了我不是罗纤纤,而是罗小怜……他……他说他早就知道了。”

她脸色越发红了,脸上带着迷人的羞涩,“他对我说,不论我叫什么,反正他的妻子都是我……”

楚娇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这样啊……这样很好啊。”

她早就猜到了拓跋晖是真心怜惜上这个和亲郡主。

其实,也多少猜到了拓跋晖了解真相。

不过那些隐秘的心思被拓跋晖这样说了出来,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对于拓跋晖这个人,原本,楚娇是恨他的。

毕竟她的大伯父是在与拓跋晖交锋时受伤不治死去的,他是她楚家的仇人。

但拓跋晖的义弟和军师,却又都死在了楚家人的手中。

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那么多年的战争后,早就已经说不清楚这是谁对谁错了。

如今两国和平,以往的一切似乎都应该要一笔勾销。

可真的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那是何其得难!

至少楚娇做不到。

所以,这一路上她与拓跋晖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绝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

但后来知道和亲郡主和拓跋晖彼此都有了情愫,她却是鼓励的态度。

虽然她不喜欢拓跋晖,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拓跋晖是一个还不错的男人。

和亲郡主一个人远嫁他国,若是连自己的男人都不能信任了,那日子必定过得十分艰难。

还好,和亲郡主的这份喜欢不是单方面的,拓跋晖给了她最有利可靠的保证。

楚娇握住了和亲郡主的手,“你大婚之后,我们应该就要整队回夏国了,再以后,就是你独自在这里生活。”

她顿了顿,“拓跋晖这个人,虽然和我楚家有仇,但我公平地说,他是一个可靠之人。只不过,你以后跟着他,未必一直都是过安稳的生活,所以自己也还是要有点警觉的。”

和亲郡主点头,“嗯,今日我去见摄政王妃,见所有的贵妇贵女都在巴结奉承她,好像她才是锦国最尊贵的女人一般,我就知道,以后的日子未必会太平。”

她很认真地说道,“这些我其实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教我那么多,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

楚娇笑了起来,“你和我客气什么?说起来,我也不是那么好心,不求回报地就帮你。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要索取回报的。”

她眯了眯眼,“有一件事,你得帮我……”

和亲郡主连忙说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别说什么帮不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吩咐下来我照做就是了。”

楚娇笑了,“可能会有危险哦!”

和亲郡主二话不说,“你就说吧!”

第208章 守岁

楚娇低声在和亲郡主耳边说了几句,“这样你还愿意吗?”

和亲郡主笑了起来,“当然愿意啊。不过只是这样的小事,比起你为我所做的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在我身上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相视一笑。

马车到了驿站,和亲郡主先行跳下马车,彷佛很是生气一般甩了甩袖子,然后径直往里面走去。

楚娇急匆匆从车里下来,“郡主,郡主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但和亲郡主早就已经没有了身影。

楚娇有些失落地站了许久,这才冷哼一声,“独自嫁到异国他乡,生死都在人家的手里揉捏,有什么好横的。”

她跺了跺脚,“还好过几日就要回夏国了,我再也不用受这些气了,哼。”

说着,她提着裙子一扭一扭进了自己的屋子。

“砰”一声,门紧紧地合上了。

屋子里,碧桃和碧玉急急地跑过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和什么人生气了一样!”

楚娇冷笑起来,“我早就说这驿站不大对劲,果然,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

她顿了顿,“有人不希望我与和亲郡主关系亲近,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两个关系不好了。你们,可不要给我演砸了哦!”

碧桃和碧玉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明白了!”

跟着小姐混了这么久,若是没有修炼出来几分演技,那简直是给小姐丢人。

不过是要演着与和亲郡主不对头嘛,这太简单了。

碧桃和碧玉相视一笑,立刻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吧,我们两个演不砸!”

楚娇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去打点热水来,我洗漱过后,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碧桃问道,“小姐,今儿是除夕,您不守岁了?”

按着夏国的规矩,除夕夜是要守岁的,等听到了子夜时的礼花,这就是新的一年了。

楚娇摇摇头,“我们都不在家,守什么岁?守人家锦国人的岁吗?”

她摆了摆手,“没那么多规矩,我今日有些累了,要早些睡。你们两个若是乏了,也尽可以休息。”

碧玉说道,“那好,我们去打热水。”

说着,两个丫头退下,将门合上。

碧桃小声问道,“贺子农还邀请我们等会儿一块儿去守岁呢,真的不去了吗?”

碧玉笑了起来,“小姐不守岁,又没有说你也不能守。若是想守,那就去守吧,顺从你自己的心就好。”

碧桃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顺从你自己的心……不过就是守个岁而已,怎么就生出那么多话来。”

她撇过脸去,“你若是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好了,说这些做什么?”

碧玉嘿嘿一笑,“去,我去,我什么时候说不想去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我不去,我们碧桃姐姐该多么挠心挠肺呀?我必须得去!”

碧桃对贺子农有些小心思,这一点能够瞒过别人,可瞒不过她去。

要不然,平素一直都温柔和顺的碧桃,为什么独独对贺子农如此挑剔?

还不是因为对他与众不同呗。

贺子农虽然油腻一些,但仔细想想,倒也算是个良配。

小姐若是能成全,以后碧桃就是个小官吏的夫人了,总比嫁一个管事继续当奴要好。

所以,碧玉对此还是十分支持的。

碧桃红着脸,很想要逞强说不去就不去了,但一想到贺子农,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就多谢你陪我去了。”

贺子农相邀一起守岁,可不是单独邀的她,还有碧玉和苏重也都会去。

若是碧玉不去了,单她一个女孩子,哪里能继续跟着去?

不行的。

可眼看着小姐和上官太医出双入对了,她心里那点心思也慢慢地冒了出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可比小姐还要大半岁呢!

有了自己看得上眼的男人,这是多么正常而自然的事情呀!

对,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害羞的。

想想自家小姐,看上了上官太医,就一直努力不懈地撩,终于撩上手了。

和上官太医比起来,贺子农显然没定力多了,她就不信,她努努力也还不成功。

楚娇洗漱过后,就合衣睡了。

她虽然也很想要再除夕夜和上官曜说说话,但一想到这驿站内满满都是人家的眼线,她就觉得还是不了。

让人注意到上官曜的存在,就有可能过早地暴露他的身份,这对他的安全很是不利。

要忍住相思,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睡觉。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她忽然被一阵嘻嘻梭梭的声音吵醒。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只见自己的床头不知道何时坐了一个男人。

那人身材无比高大魁梧,一张脸在黑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样子,但依稀辨认出轮廓十分鲜明优秀。

她嘴角就翘了起来,“上官曜,怎么是你。”

上官曜抿了抿唇,“我等了你一夜,结果你却睡着了……”

语气里,颇有些幽怨。

楚娇眯着眼伸出胳膊,一把搂住了上官曜的脖子,“对不起,我不是忘记了你,而是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顿了顿,“你知道吗?这里,都是摄政王的人,无时不刻都将我们的现状汇报给摄政王。你我过从甚密,对你不是好事。我也是为了你好。”

上官曜温柔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楚娇的脸上,他沉沉说,“那是你觉得。”

他紧接着说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说完,他便霸道地将唇覆盖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娇的迷蒙彻底消散了。

她坐起来,拢了拢刚才被弄乱了的头发,笑着说道,“我们上官太医现在出息了,还会说这么霸道的话了啊?”

上官曜靠在她的床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要走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实在不能忍受你就在这里,却不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不过你放心,刚才叔父的人帮忙将眼线引开了,所以不会有人知道我到了你这里。”

楚娇抬头,“但我分明说要睡了,却和你在一起,被两个丫头撞见了到底不好。”

上官曜笑了起来,“你说碧桃和碧玉?她们这会儿正在贺子农那边守岁呢……”

他眼神一深,“不会有人知道的……”



第209章 子夜

不会有人知道的……

楚娇咯咯一笑,“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再世为人,也不是真正的无知少女了,这会儿气氛很妙,倘若他真的要做什么,恐怕她也不会拒绝。

但期待中的手没有落下,他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呢?”

他咳了一声,将被子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却是坐在床边,“我们坐在这里聊天,守岁。”

楚娇无语,“盖棉被,纯聊天?守岁?”

他如此来势汹汹,她还以为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谁知道却只是一起聊个天守岁?

上官曜目光灼灼,“你好像很失望?”

他的脸凑了过去,“若是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干点别的。”

谁还不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了?要不是因为和谐,他早就……

楚娇连忙推开他的脸,自己找了他肩膀上一个比较舒适的部位靠了过去,“还是聊天吧。”

她低声说道,“今天我去宫宴见到了春公主,我想她肯定和我大哥的下落有关系,所以我刻意接近,果然,她邀请我元月初三参加她的生辰宴会。”

上官曜低声道,“春公主……按照道理,我应该叫她一声堂姐,可摄政王一家却又是我的死敌……”

他摇摇头,“叔父对我说,春公主此人狡诈多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去她的府上可不能轻举妄动。别想着一次就能救出大哥来。”

楚娇笑嘻嘻说道,“大哥大哥,你倒是叫得还挺顺口的。”

她认真地点头,“嗯,我也看出来了,这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要空手而归,她的后院我必定是要一探究竟的。”

单凭她一人恐怕很难行事,所以她已经与和亲郡主说好要互相配和。

还有拓跋晖……

恐怕当日也需要他的帮助才好。

上官曜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楚娇,所以他也只能说道,“到了那日我给你一些防身用的东西,你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叹口气,“只可惜,我帮不了你什么……”

楚娇捏了捏他的大黑脸,“傻瓜,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你郁闷什么?”

她顿了顿,“不过你那些毒药解药蒙汗药给我,倒是极好的。实在危险的时候,我也可以拿来自保。”

上官曜摸了摸她头发,“六皇子知道你要做的事吗?”

他抿了抿唇,“我看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总是皱着眉不说话。”

楚娇没有将六皇子放在心上,只是随意说道,“知道吧,若不是知道,也不会带我来这里了。不过,我和他事先就已经说好,此事乃是我单独行动,和他没关系。”

她笑了笑,“六皇子事代表着夏国而来,若是一旦出事,当然是第一时间要和我撇清的。我倒也没有因此而怪他。”

当恨意逐渐远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恨,也没有爱。

如今的六皇子对于她而言,只是前世无缘的丈夫而已。

那都是过去的事,与她的今生没有任何关系。

上官曜点点头,“嗯,我会去求叔父,让他暗中协助的。否则,若是你真的遇到危险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连忙说道,“娇娇,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们家和我叔父之间关系复杂,你可能也并不喜欢他。但这个人情是我欠他的,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楚娇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傻瓜,我怎么会拒绝?求之不得呢。”

她自己去说服拓跋晖,可能还需要费一些唇舌。

但若是上官曜去,想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要容易许多了。

她不怕欠上官曜的人情,顶多人情债,将来有机会的时候肉偿呗!

但大哥,是一定要救回去的。

两个人互相靠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终于外面迎来了一些嘈杂的吵闹。

上官曜起身看了一眼外头,“要子夜了。”

当礼花绽放的那一刻,远处的宫钟响起,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到来了。

楚娇也要起来,却被上官曜按住,“这么冷的天,还是窝在被窝里暖和。”

他将人环抱住,笑着说道,“说来也是神奇,这是我长大之后有印象以后第一次离开京城,却也是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乡。但我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锦国虽然是他的故国,可是二十年来一直都在夏国生活的他,早就已经从骨血中认可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夏国人了。

如今,虽然是归故里,可却仍有在异乡的感觉。

太不真切了。

楚娇靠在他肩膀上,“留下来,是你的选择,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你自己的选择。等将来,若是你想要回夏国,那也是一种选择。”

她低声说道,“上官曜,你要永远记住,你是可以选择的。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在于你自己的心,不必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

上官曜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从小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但仔细想来,他好像一直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着。

学医术,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当太医,也是自己愿意的。

给楚娇治病,是他求之不得的。

来到大锦国,也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想要当锦国皇帝,是因为他自己的野心。

即便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可他一直以来都绽放的是自己的光芒啊。

他笑了起来,“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噗噗噗噗”……

“咚咚咚咚”……

伴随着宫钟鸣起,绽放着火树银花的烟火,新一年到来了。

上官曜在楚娇的额头上亲亲一点,“愿你新的一年可以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楚娇在他唇上蜻蜓点水,“愿你新的一年可以梦想成真,一切尽在掌握。”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笑了。

与此同时,贺子农的屋子里,碧玉和苏重无奈地看着喝得歪七扭八的贺子农和碧桃。

这两个人说好了要守岁,但还没有到子夜,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碧玉叹口气说道,“麻烦苏统领帮忙将贺子农给搬走行吗?”

苏重看了一眼一条腿压在碧桃身上的贺子农,那么冷的天,不知道为什么,额头有些微微冒汗,“好好好,立刻,马上。”

他刚将人拉开丢在角落,就听到外面的宫钟响起。

碧玉已经打开窗了,黑色的夜色像一块幕布,远处窜起了烟花,点亮了夜空。

她低声呢喃,“好美啊!”

转过头去,恰好看到苏重也在低声道,“好美啊!”



第210章 逛街

虽然昨夜守了岁,但大年初一却还是要早起的。

天刚蒙蒙亮,碧桃就被碧玉从被窝里拖了起来,“快点,去要热水伺候小姐洗漱。”

碧桃昨夜喝多了,这会儿被叫醒头疼得慌,昏沉沉的,“咱们如今不在夏国,也不用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起那么早干嘛?”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坐起,穿衣,下床。

碧玉笑着说道,“你偷懒倒还偷出理由来了啊,这人啊,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不该让你和贺子农待在一起太久。”

一提到贺子农,碧桃的脸色红了。

她猛然想到了昨晚喝酒的画面,顿时红的脸又有些惨白,“糟糕了!我昨夜不会是喝醉了吧?”

碧玉笑嘻嘻望着她,“可不是吗?有人昨夜太高兴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她摇摇头,“贺子农也真是的,昨晚上一个劲地敬你酒喝,好像存了心就是要将你灌醉一样。也不知道这贼心眼的存了什么心思?”

碧桃这可就不依了,“你总说人家贼心眼,可关键时候,哪次不是他的贼心眼成了事?”

她顿了顿,“再说,昨晚上是我自己想要喝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也敬你和苏重酒了,怎么不见你们两个人喝醉。”

虽然面对贺子农的时候都是讥讽和刻薄的话,但那些话也只有她可以说。

就算是碧玉,想要说贺子农的坏话,也不成!

除非是小姐,若是小姐想说贺子农不好,那说了也就说了,别人可不行!

闲话归闲话,该做的事却还是继续做着。

楚娇醒来的时候,发现上官曜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

她嘴角露出甜蜜笑容来,“这个傻子……”

昨夜两个人一起守岁,她实在太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但他也没有趁人之危,留在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早就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但相处时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最亲密的也不过就是小鸡啄米一般亲一下,没有更火热的下一步了。

他忍得其实颇为辛苦,她也很倍觉遗憾。

但没办法,他喜欢谨守礼仪,那就随着他吧,反正她也不急。

两个丫头来伺候过洗漱,她便打算出门。

听说锦国过年的时候街市也不关闭,反而是最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她匆忙来此之后,还未曾好好游览一下大都的景色呢,想去溜达溜达。

前日匆忙与拓跋晖见了一面,拓跋晖说,现在开始就要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自然是让上官曜自然地从夏国送亲的队伍里离开了。

最好的法子还是生病。

水土不服,就算是自己是太医,也有治不了的病症。

如此缠绵病榻个十来日,等到他们离开之前,再寂寞地死去。

拓跋晖可以想法子来做这件事,让上官曜金蝉脱壳。

楚娇想要带上官曜出门,正好以此来当借口,顺便满足一下自己想要和心爱的男人一起逛街的心思。

上官曜如约而至,穿得相比楚娇略显单薄。

楚娇笑着说道,“上官太医,你也是头一次来锦国,就跟本小姐一块儿出去逛逛吧,等回去之后,和你那些同僚们也有得好吹嘘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暗中盯着的人听的。

上官曜有些为难,“小姐,在下有一些不大舒服,仿佛是水土不服,能不能?”

楚娇跋扈得很,“不能!”

她冷哼一声,“本小姐身边的人都去了,就你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你虽然是六皇子景泰宫的人,但是如今却在给我做事,难道你是不想听我的话了吗?”

上官曜无奈,只能点头说道,“在下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小姐既然要我去,那就去吧去吧。”

楚娇这才满意,“看你病了,特许你坐马车吧。”

说着,她便上了车。

上官曜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上了车。

车帘子一拉上,两个人地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楚娇直愣愣地冲到了上官曜的怀里,“哎呀,不错,跟我混久了,这演技也有进步了嘛。”

上官曜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今日这么一出,可是要让锦国人都知道楚二小姐的骄纵跋扈了。这真的好吗?”

他语气里有些担心,但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一会儿捏着她的脸颊,一会儿摸一摸她的头发。

楚娇笑着摇头,“这样才好,才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她顿了顿,“不过,这次出去回来,你就该装病了。”

上官曜笑了起来,“装病你不是最有经验了吗?到时候我还要求教你呢。”

他想到刚开始认识楚娇的时候,每一回都是这小丫头装病使然。

一开始,他还被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后来才醒悟过来,她如此健康,哪里能有什么病呢!

都是装的。

但得知的那一刻,却并不生气,反而心里有一种特殊的甜。

很快他们就到了大都的南市,这里离驿站比较近,听说也是非常繁华的。

楚娇跳下马车,和刚才小鸟依人的模样立刻换了一个。

她冷傲,她高贵,她若冰霜。

碧桃碧玉随伺左右。

上官曜则有些萎靡不振,看起来有些着凉的模样。

苏重和贺子农都跟在身后。

楚二小姐虽然不在京城,但出街也是前呼后拥好不风光的。

最先逛的是一家成衣铺。

楚娇笑着说道,“将你们锦国特色的衣裳都拿来让我试试看。”

她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入乡随俗,你们看上哪件也都买下,小姐我付钱。”

贺子农配合地叫道,“多谢小姐,小姐真是慈悲啊!”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门清。

这个上官曜乃是锦国人,而且还是什么真太子。

小姐此举说到底,还是为了让上官曜能穿一下自己国家的传统服饰过过瘾。

他们这些小虾米只是捎带的。

锦国人身材大多高大,衣裳的风格也偏粗犷。

果然,整队人中,只有上官曜穿了最适合,就算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锦国人。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楚娇又觉得有所不妥。

让人发现了端倪可就不好了。

她让这些人将衣裳换下来,“买了,给我包起来,回去穿。”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那么美貌,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第211章 脑毒

上官曜的衣裳已经换下了,楚娇的可还没有来得及换。

其实,也不是来不及,是她觉得自己穿这异族服饰还挺美,有点舍不得换下。

没有想到却被人看了个正着。

楚娇转过身,看到一个魁梧的汉子张着嘴笑嘻嘻地站在成衣铺的门前,就差流口水了。

她挑了挑眉,“你是说谁美貌?”

这个人有点眼熟,仿佛昨夜看到过。

不过,也不确定。毕竟昨夜她去的是女宾宴客的殿,这个人若也是皇亲国戚,那肯定是在前殿的。

那个汉子笑嘻嘻地指着楚娇,“你呀,你就是这个美貌的小娘子。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你?”

他走近几步,想要伸出手去摸,“我说,小娘子,你这么美貌,不如嫁给我做夫人如何?”

楚娇看这汉子穿着华丽,戴着的首饰都价值不菲,又眼熟,基本上就确定对方是达官贵人。

若是换了在夏国,哪怕是皇子,这么对自己说话,她也可以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上去。

连三皇子都进了猪口呢,何况别人。

但这里是在锦国。

人在屋檐下,有时候未必要低头,但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却不宜鲁莽行动。

何况,她投鼠忌器,生怕上官曜吃亏。

所以,楚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端出微笑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

汉子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胖小厮就已经昂首挺胸说道,“我们小王爷,乃是摄政王的幼子,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这位小娘子,你若是从了我们家小王爷,将来穿金带银,要什么有什么!”

楚娇挑了挑眉。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她这还没有想要找摄政王的麻烦呢,人家小儿子就先来挑衅了。

贺子农见状,立刻拦在了楚娇身前,“原来是小王爷,我们家小姐乃是夏国使节,今日出门逛街,不曾想到居然遇到了小王爷。”

他笑着说道,“之前那些话我们小姐就当没有听到,以后还请小王爷不要再说了。”

胖小厮一听,脸色也郑重起来。

他对着小王爷说道,“小王爷,这是夏国来的使节,摄政王叮嘱过您,不许您胡闹的!”

这整个锦国的女子,除了自家的姐妹,就没有小王爷惹不起的。

但是,眼前这个美貌的小娘子却是夏国人呢。

惹不起,惹不起。

惹了会被王爷打死的!

不是小王爷,是他!

他会被打死的!

小王爷一听,却反而来了更大的兴趣,“夏国使节团?”

他双目放光,“你是和亲郡主?”

楚娇摇头,“不,当然不是。”

小王爷略感失望,“唉,我还一直想要见识见识和亲郡主是什么样子的呢,能嫁给我那凶神恶煞一样的小皇叔,那就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他叹口气,“可惜父王不让我去驿站偷看。”

楚娇简直无语,居然还想去驿站偷看和亲郡主。

这位小王爷,怕不是个傻子吧?

贺子农这时候突然凑近来,压低声音说道,“对了,小姐,你想的没错,这小王爷确实脑子有点问题。我和驿站的人前天喝酒的时候聊八卦来着,听到的消息。”

他继续说道,“听说这位小王爷出生时窒息了一阵子,后来才救活的,所以自小脑子不大好,可是偏生摄政王特别宠爱这个小儿子,将他宠得不像话。这位小王爷于是就横行乡里,到处欺男霸女不干好事。”

楚娇皱了皱眉,原来如此。

看来有点麻烦。

她笑着对小王爷说道,“我叫楚娇,是夏国镇国将军府的二小姐。我的祖父,小王爷应该听说过吧?我是镇国将军的孙女。”

胖小厮对着小王爷耳边说了几句,“小王爷,咱们赶紧回家吧,这位可是楚大魔头的孙女。“

楚大魔头,是锦国有些贵族私底下称呼镇国将军的名号。

用来吓不乖的小孩子特别有效果。

果然,小王爷有些害怕起来,“楚大魔头的孙女,那就是小魔头了。太可怕了!”

不过下一刻,他又忽然笑起来了,“可是小魔头那么好看,我看一定是假的魔头。不行不行,小娘子,我还是觉得喜欢你,你跟我回家当我媳妇儿吧!”

胡搅蛮缠!

就算是楚娇,遇到这种智商欠费但是又有权有势的人,一时也不敢直接翻脸。

毕竟,那可是摄政王捧在手心里的傻儿子呢。

暂时不宜得罪。

但楚娇又不是任人宰割不懂反抗之人。

她决定想个办法脱离这种境地。

贺子农接收到了楚娇的眼神,立刻对着胖小厮说道,“小哥,来这边请,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说着,他大力的臂膀一弯,就将胖小厮给拉到了一边。

趁着这个机会,苏重拦在了小王爷的面前。

楚娇连忙带着两个侍女离开。

几乎是逃离一般。

碧桃很有些不忿,“气死我了,想我们在夏国的时候,都是我们欺负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欺负我们?”

碧玉也很生气,“那个什么小王爷肥头大耳,长得跟猪一样,居然也好意思恶心人?”

楚娇却忽然笑了起来,“别生气了,那小王爷估计回去以后要有一番罪受。”

她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上官太医给我防身用的那个痒痒粉,我不小心飞了一点出去哈哈哈。”

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咦,不对,上官曜呢?”

刚才她只顾拉着两个侍女跑出来,以为上官曜会老老实实跟在她们身后。

结果没想到,上官曜居然还留在店里。

贺子农和苏重都有些身手,又是夏国使节,那些人不会对他干什么。

虽然上官曜也是,但他的身份毕竟见不得光,又敏感。

这人留在原地干嘛?

楚娇到底放心不下,跺了跺脚,就要回去找人。

却见不远处贺子农和苏重联手拎着上官曜出来。

贺子农气得半死,“那个摄政王的小儿子你不知道啊,为什么要多事?小姐好不容易太逃出来,难道你还想自己往里面送?”

楚娇皱了皱眉,“发生了何事?”

贺子农立刻指着上官曜说道,“这个人,上官太医,他居然对小王爷说,他脑子的病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中了毒,他可以治好他的病!”



第212章 成长

楚娇简直要气昏过去。

她那么拼命想要掩藏上官曜的存在,可他倒好,却自己送到了摄政王的眼前去。

是嫌自己命太长?

还是嫌大业太容易?

她急匆匆赶回去,恰好听到上官曜说道,“小王爷的脑毒在下可以试试看,在下上官曜,乃是夏国送嫁来的太医,如今正住在驿站内。”

小王爷的智商确实有些低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蠢笨不堪。

一听这话,他还是有点明白了。

原来自己不是天生傻,而是被人下了毒!

他立刻嚷着对胖小厮说道,“啊啊啊啊,你听到了没有?本小王爷的脑子中了毒,不行,得赶快告诉父王,我要治病!我要治病!”

尽管他是父王最疼爱的小儿子,所有人面对他时,表面上都恭恭敬敬。

但他也知道,背对着他时,那些人又是另外一番嘴脸。

就连他家里的哥哥姐姐,也只是碍于父王的情面才对他笑脸相迎,内里都十分看不起他,说他是个傻子。

如今知道,他这傻病居然不是病,乃是毒,而且有希望治好,那他怎么也要试一试了!

小王爷恨不得立刻跟着上官曜去驿站治病,但胖小厮却不敢随意做决定。

他对着小王爷说道,“小王爷,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得先禀告王爷再做定夺。”

小王爷冷哼一声,“你这肥猪,这是见不得我好?”

胖小厮连忙道,“怎么会呢,小王爷,小人跟随您多年,一直都是您的心腹,您好我才好,我怎么会见不得你好?”

他压低声音说道,“只不过这个人随口一说他能治病,也不知道真假,若是假的,若他是想要害您,那我们岂不是上了当?”

小王爷一愣,“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冷哼道,“若是他想要害本小王爷,我要让他满门抄斩!”

胖小厮连忙说道,“所以,咱们得先去问过摄政王爷,有王爷出面,这事儿就好办多了。谅这个人也不敢胡说八道!”

小王爷很快就被说服了,“好吧,那就听你的。”

他对着身边的护卫说道,“你们几个跟着他,别让他跑了!”

这番操作楚娇看得目瞪口呆,“你看他那么精明,这还算是个傻子?那他那毒若是解了,岂不又要是一个摄政王那样的枭雄?”

想到这里,她实在是忍不住瞥了上官曜一眼。

看起来人家小王爷不傻,这位才是真傻,没有见过这么对待敌人的。

人家夺了他父亲的江山,让他母子分离二十年,他倒好,特特地要去治好人家的小儿子。

上官曜似乎察觉到了楚娇的目光,示意此事她不要管。

楚娇便只能低声对着贺子农说道,“你机灵一点,留在这里照看上官太医,我就先行回去了。”

苏重听了这话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闷闷的。

贺子农机灵,那他……难道是蠢笨一些吗?

这到底是小姐一个人的看法,还是大家的看法?

这想法才刚从脑海中闪过,他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这是在和贺子农争风吃醋?为什么?怎么会?

苏重忍不住看了一眼楚娇身后的碧玉,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告诫自己要淡定。

无心再逛街,楚娇很快便就回到了驿站。

刚进门,恰好就遇到了来找和亲郡主商量大婚事务的拓跋晖。

楚娇忍不住对拓跋晖说道,“拓跋大元帅,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事要和您说。”

拓跋晖看了她一眼,然后挥退了左右,“这里无人偷听,楚二小姐有什么话尽管放心地说吧。找我何事?”

楚娇耳聪目明,感受了一下,确实周围非常安静,连一丝多余的呼吸声都没有。

她安了心,低声说道,“上官曜闯祸了。”

将南市遇到的事说了出来,她仍然情绪有些躁动,“这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拓跋晖脸色变幻了多次,最后却微微笑了起来,“楚二小姐似乎对他很不信任。”

楚娇皱眉,“怎么会?你胡说什么呢?”

这世上除了父亲母亲外祖母和小胖妍,她最信任的人,恐怕就是上官曜了。

如果对他不信任,她压根就不会带他来到这是非之地,也根本就不会在这种关头和他阐明心意在一起。

拓跋晖却道,“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可以处理好这件事呢?”

他淡淡地笑了,“说到底,在楚二小姐的心里,一直都只是将他当成那个弱不禁风的上官太医,你觉得他是纯粹无害的,没有自保的能力,也不能力挽狂澜。甚至,你一直以来想的,都是自己去冲锋陷阵,而只让他守在家里对吗?”

楚娇愣住,“难道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上官曜一直以来都生活简单,他除了医术,没有其他的才能。

既没有习过武,也不会诗文辞赋。

他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的太医而已啊。

而她,却是经历过一世,有着各种丰富战斗经验的人。

所以一直以来,她确实如同拓跋晖所说的想要冲在前面保护他。

拓跋晖看着她,“楚二小姐,你太小看他了。”

他顿了顿,“没有一个男人会甘心让心爱的女人保护他,尤其那个男人是拓跋氏的后人。我们的祖先骁勇善战,从骨血里就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他,不甘心让你保护他,他不仅想要自保,更想要保护你。”

楚娇怔了怔,“可是……他这样自曝于人前,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若是将自己都赔上了,还怎么样去保护她?

拓跋晖的目光动了动,“一开始,我也觉得遮掩他,才能不让人发现。但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样反而容易暴露目标。”

他顿了顿,“你们夏国人不常说,大隐隐于市吗?他只有显露人前,才显得自己坦荡,才能不让摄政王发现。”

或许,这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

楚娇思忖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此刻,她心中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感动?有的。担心?那也必然是。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淡淡的欣慰和喜悦。

她的上官曜……似乎……长大了呢……



第213章 行医

摄政王对这个傻儿子果然十分上心。

刚接到属下的回禀,就立刻带上儿子前来驿站求医。

当然,一开始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一个夏国的小太医空口白舌说自家傻儿子不是真傻,而是被人下了毒,他第一反应肯定觉得荒谬。

锦国的太医也不是没有给小儿子看过病,但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这是毒。

难道锦国的太医都是吃干饭的?

难道这毒只有夏国的太医才看得出来?

但因为对这个小儿子太过珍视了,所以内心才又产生一种“万一呢”的想法。

总觉得不带着孩子去问清楚看看就是亏了。

所以,大年初一,摄政王还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了驿站要求见上官太医。

作为在锦国一手遮天的人物,连御座上的皇帝都是他任意摆弄的傀儡,但对上官曜,却用了求见两个字,可见摄政王对此事的重视。

摄政王来得如此迅猛及时兴师动众,拓跋晖也不能假装看不见。

于是,上官曜便在锦国这两方势力的注目下,一身清淡的青色素衣背着竹篾编制的药箱缓缓从他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很淡然。

和他在夏国时一样,一副温和淡定的模样,见过了摄政王和拓跋晖。

小王爷一看到上官曜便叫了起来,“父王,是他,是他,就是他!是他说可以治好我的傻病的!”

摄政王大概六十来岁的模样,很老了,也不如拓跋晖高大威猛。

但看起来却十分精神,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好像能够一下子就洞悉人的内心。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沙哑的,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这位上官太医,请问你对小儿所说,是否是真的?”

上官曜的态度不卑不亢,“回禀摄政王的话,在下所言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他顿了顿,“不介意的话,请让在下给小王爷把脉一观如何?”

摄政王对着小王爷说道,“儿啊,你安静坐下,让这位太医给你把把脉。”

小王爷对外无法无天,但在老爹面前还是很安静的。

他乖巧地坐下伸出了手,“不就是把脉吗?我听父王的话。”

楚娇在外围听到这话,忍不住啧啧成叹,“这小王爷真是个马屁精,这么精,说他傻我真不信。”

上官曜仔细听了脉,然后对着摄政王说道,“在下仔细诊了一遍,确实如同我之前所言,小王爷是中了脑毒。”

他顿了顿,“其实这脑毒,在下原本也从未听说过,但之前替楚二小姐诊治脑病的时候查了许多资料古方,偶然知晓尚有这么一种毒药,若是让怀了孕的妇人用了,可以让她腹内的婴儿得脑病,智商低下,最多也就是抵得上七八岁的孩童。”

摄政王也知道楚二小姐是此次送嫁来的夏国贵女。

他点点头,“上官太医的话,是在说,我儿这脑毒是在娘胎里就得了的?”

上官曜点头,“正是。饮下毒药的人是小王爷的母亲,但母亲并不是这毒药的目的,只是容器,最终受害的只有小王爷。”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王爷,请容在下问一句,小王爷两三岁时是否格外聪明可人?一直到五六岁开始智力方才停滞不前,到七八岁上就再也毫无进益了?”

摄政王叹息一声,“确实如此。”

他问道,“既然太医能识别此毒,必定有治疗的方法,你唤我儿来此,不就是为了治好他吗?上官太医,只要能治好我儿,不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摄政王府都在所不辞。”

上官曜淡淡地一笑,“我乃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他顿了顿,“只不过,我乃是夏国的太医,不能在此久留,而小王爷的脑病,怕是没有三两个月是治不好的……所以……”

摄政王连忙说道,“我锦国虽然不如夏国繁华,但大好的风光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会请陛下下书相邀夏国使节团在此地多留几日,时间上的问题,上官太医不需要太担心。”

他顿了顿,“若是贵国六皇子急着回去,那也无妨,本王会请求六皇子将上官太医留在此地一阵子,等治好了我儿的病,到时候我派人再送上官太医回转。”

上官曜连忙说道,“在下只是景泰宫一个小小的太医,自己做不了决断,此事摄政王大可以与六皇子商量。”

他顿了顿,“小王爷的脑毒虽然可以治,但因为这是千古难遇的奇症,在下也只是在古籍中翻到了一例,所以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治得完美无缺。王爷知道的,毕竟人脑十分错综复杂,所以这件事,其实也是有风险的。”

摄政王沉吟片刻,“那上官太医和本王老实说,这治愈的胜算有几成?”

上官曜算了算,“七成怕是有的。”

他顿了顿,“不过王爷也不必太担心,就算失败了,也只是解药不起作用,也不会再影响小王爷什么了。”

摄政王一拍桌子,“那就治!治得好自然好,治不好也没有比现在更差!”

他接着说道,“上官太医请放心,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治得好自然有重赏,治不好也是这孩子命该如此,本王不会迁怒于你。”

拓跋晖凉凉说道,“上官太医是夏国的御医,能出手相助已经是大义,王叔确实不能迁怒于人。这事涉两国呢,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理。”

摄政王笑了起来,“有贤侄监督着,本王确实不敢。”

他转头对着上官曜说道,“上官太医,现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上官曜微笑起来,“在下只听六皇子之命。若是六皇子准允,那在下现在便可以替小王爷进行第一次治疗。”

动静闹得那么大,纵然是六皇子也早就被吵到了。

不知道何时,六皇子已经出现在现场。

他垂眸看了一眼上官曜,然后低声说道,“若是我景泰宫的太医能够帮上摄政王的忙,那简直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

六皇子咳了一声,“上官太医,你从今日起就负责给小王爷治病吧。”

上官曜恭身行礼,“是。”



第214章 拖延

上官曜以他自己的方式替楚娇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楚娇心中也不知道是该怪他冒险,还是感激他这番着想。

她仔细思量了一下拓跋晖所说的话,其实也颇觉得有些道理。

上官曜的未来在他自己的手中,任何人都不能保护他一辈子,不论将来如此,他总要学着自己承受风雨。

而现在,他主动地走出安逸舒适的药庐,开始经历“锦国太子”这个身份所需要经历的一切……

她很心疼,却也为他感到骄傲。

摄政王如此老谋深算之人,对上官曜自然不会轻易迷信。

他相信上官曜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同时却也不会全信。

离开驿站之后,他立刻宣了他最信任的太医进摄政王府,详细地问及了此事。

那太医却一脸茫然,“这……居然还有如此毒症?下官闻所未闻啊!”

是啊,什么脑毒,从未听起过的。

摄政王冷声问道,“当真闻所未闻?”

人家上官太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的太医却是一句闻所未闻。

摄政王虽然看着瘦,但性子十分强硬,一旦发起狠来,就是血流成河。

太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以免小王爷真的被人家太医治好了,他得提头来见。

他想了想,说道,“下官并不是专攻人脑的,比较起来,下官对于五脏六腑更精专一些。王爷,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这人脑精密,又不是下官的钻研范畴,或许是在下没有听说过。”

摄政王问道,“我们锦国,最擅长脑科的大夫是哪位?”

太医想了想,“宫里并没有,实在要说有,那倒是民间有一位。”

他接着说道,“说起来,就在大都,有一间齐民医馆,那里的馆主罗大夫倒是看好过几个痴傻儿。”

齐民医馆的罗大夫到底看没有看好几个痴傻儿,其实太医也只是听说,这多半也都是人家大夫自己吹嘘起来为了做生意的幌子。

不过,为了保自己头上的脑袋,太医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就是得推一个替罪羊出去。

好在,摄政王并没有打算此刻就要了那太医的脑袋。

他冷哼一声,“果然夏国比我们锦国要繁华富强,连大夫都比锦国的要好。没本事的家伙,滚吧!”

太医慌忙离去,连声都不敢吭一声。

摄政王手眼通天,那什么罗大夫自然不多时就被请了过来。

罗大夫第一次见到摄政王这样的大人物腿脚都有些抖了,自然是问什么都顺着说的。

摄政王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脑毒?”

罗大夫道,“听……听说过。”

“哦?在哪里听说的?可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年代久远,可能是某一本古籍吧。但小人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你确定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此毒?”

“确定……只不过很久之前的事了,也并没有仔细记,所以现在只依稀记得有这个脑毒,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摄政王见有人能够确认此事,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另外一块大石却又提起了。

他抿了抿唇,“来人,去请摄政王妃来!”

话刚喊出去,他忽然又摆了摆手,“罢了,不必了。此事已经闹开,想来不多久整个大都都会知晓,摄政王妃也迟早都会知道的。”

他顿了顿,“不,还是去和摄政王妃说一声吧,就说夏国的太医可以完全治好小王爷的脑毒。”

最小的傻儿子,不是摄政王妃所出。

而是摄政王早先一个爱姬生的。

只不过,刚生完孩子,爱姬就血崩而死。

大约是将对爱姬的遗憾和感情都移情到了这孩子身上,所以即便小儿子有些傻憨,也丝毫不能减轻摄政王对这孩子的疼爱。

不,反而是更疼爱了。

当时,摄政王就怀疑过爱姬的死非同寻常。

他大锦国的女子都身强力壮,生孩子死的有,但是并不多。

这种倒霉事,怎么就偏偏轮到了他的爱姬呢?

不是没有怀疑过摄政王妃。

但当今陛下乃是摄政王妃所出,也变相替他得到了锦国的江山,这份功劳,他记。

何况,就算爱姬的死是摄政王妃动的手脚,但至少也没做得太绝,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小儿子。

所以,他将这点疑问埋下,不再追究。

今日上官太医一番话,让他又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

让他忍不住想要试探一番……

假若真的是摄政王妃的手笔,那王妃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

摄政王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戾,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还需要这个女人稳定陛下的心,可现在……他养虎为患,陛下已经和他离了心。

既然已经离了心,倒不如……取而代之!

驿站内,楚娇几乎要被上官曜气死,“你说什么?你只是瞎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脑毒?”

若不是怕外面摄政王的眼线发现什么端倪,信不信她能将屋顶给掀翻?

上官曜笑了起来,“我也说了,不一定可以治得好。但不论怎么治,也不会比现在更坏,所以你放心,摄政王会同意让我给他儿子治病的。”

楚娇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个傻子!你才是傻子!”

她不解问道,“为什么啊?难道只是为了替我争取一点时间吗?我还以为那傻小子是真的被人下了毒呢!你这么做,摄政王也不是傻子,他会发现的。他发现了怎么办啊?”

上官曜又笑了起来,“他很难发现啊。”

他认真说道,“你要办的事时间太紧了,我怕你来不及。我只是尽我所能,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替你拖上几天。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楚娇抬头看他,“这么确定?”

上官曜低声说道,“叔父和我说了一些摄政王府的往事,我觉得,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他顿了顿,“摄政王是个多疑的人,他的多疑并不只是对我,也会对其他人。所以,只要利用好了,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利剑。”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起到效果,但只要能帮助楚娇多拖延几日时间,那他也觉得足够了。



第215章 呛声

很快就到了元月初三。

上官曜被摄政王请去王府给小王爷治病。

楚娇与和亲郡主一道出门去春公主的府邸参加春公主的生辰宴。

拓跋晖已经知道了楚娇此行用意,甚至也知晓可能要发生一些小意外。

他虽然有些不赞同,但和亲郡主自己乐意,他也管不着,只能命手下的暗卫保护好和亲郡主。

临出发前,他沉声对着楚娇说道,“那最后的手段,能不用最好还是别用。午宴时,我也会过来,尽量想办法给你创造机会。”

楚娇没有谢绝他的好意。

她笑着说道,“我有分寸。”

此行去春公主府的目的,并不是要实践“打压和亲郡主”,而是她找到了机会一探究竟。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大哥是否被藏在春公主府的后院内。

只有这目的没有达成,她才会考虑顺着春公主的心意来“打压”一下和亲郡主,以期下次可以进入春公主府的机会。

拓跋晖对楚娇的保证并不买账。

这个无法无天的楚二小姐,到底可以做成多少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随时有可能会让自己未来的妻子陷入危机之中。

再过三天,就是他与和亲郡主的大婚日,他可不想横生枝节,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他警告地说道,“我的人早就对春公主的后院进行过暗查,里面确实藏着各种美男,但令兄似乎并不在其中。楚二小姐,你要想好,是否一定要因为一个不切实际好无影踪的想法,而真切地去伤害对你好的人。”

楚娇没有理他。

她笑着握住了和亲郡主的手,“你信我吗?”

和亲郡主点点头,“我信你。”

楚娇转过脸去,十分傲娇地扬起下巴,对着拓跋晖说道,“她信我呢。”

拓跋晖一时无语,便只能先行离开。

春公主府坐落于大都十分繁华的所在,整座府邸规模庞大,雕梁画柱,十分富贵。

听来往的宾客窃窃私语,说的都是陛下和摄政王对这位公主的盛宠,以及这座府邸的豪奢。

看起来,春公主在锦国,确实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楚娇忍不住翘起了唇,“我忽然想到了,乌雅郡主的那番做派像谁了。她大概是在学春公主吧!”

只可惜,只学到了春公主的跋扈骄纵,却学不到人家的八面玲珑。

春公主能够在有驸马的情况下,还自己开府,畜养面首,看到中意的美男就抢回家,不只是因为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还因为她长袖善舞,能够平衡各方的关系和势力。

否则,她这番做派,早就被婆家和言官参死了。

来迎接的是春公主身边的蓝衣大侍女。

蓝衣大侍女态度十分客气恭敬,“见过和亲郡主和楚二小姐,我们公主派奴来迎接二位大驾光临。公主说,原本该她亲自来迎,只是今日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她一时忙不过来,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她福了一身,“两位请跟我走。”

楚娇与和亲郡主相视一笑。

她们两个手拉手进入,但彼此的身子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懂的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对彼此不对付,却又为了面子不得不假装好姐妹的人。

她们两个随着蓝衣大侍女进入了一个暖阁。

这大冷天,一进入暖阁,就彷佛洗去了一身的冰冷和凉意,整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

和亲郡主笑容明媚,一进来就吸引了各方注意。

她除夕夜的露面,只是小部分人见到了,今日在春公主府的许多宾客却是第一次见她。

拓跋晖的未婚妻,不免要引起一些议论。

“原来她就是和亲郡主。”

“生得那么柔弱,怎么配得上我们的战神呢?”

“我听说夏国的女子都很瘦小,这么一看果然是,还是我们锦国的女子利索。”

“那么瘦,不好生养吧?”

“怪不得我父亲说,等到大元帅成婚后,一定会广纳妾室的。原来是因为夏国女子不好生养的关系呀。”

议论声阵阵,大体上都不怎么动听。

楚娇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都是嫉妒你呢,你别多想。”

和亲郡主笑着点点头,“嗯,拓跋大元帅早就和我说了,不要听这些人胡说八道。我才不听呢。”

她顿了顿,“我们的手势我记住了,等会儿你若是需要,就对我示意。”

楚娇点头,“嗯,但愿用不上。”

正在接待宾客的春公主看到楚娇与和亲郡主来了,嘴角露出几分笑容。

她招了招手,“在这里。”

春公主笑着对和亲郡主说道,“你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识,原本是应该我来接待你的,但你看,我这里都是人,没有办法陪你。”

她顿了顿,“蓝雪,和亲郡主由你来接待。”

蓝雪,就是刚才那个带她们进来的蓝衣大侍女。

和亲郡主笑着说道,“我将来是春公主的小婶婶,也算是长辈,作为长辈自然该体恤小辈的难处。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怪罪你的。”

她接着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何必那么客气呢?你且忙去,我也不用这位蓝衣裳的姐姐接待,我就在此地自己看看风景也挺好的。”

春公主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呛声,心中很有些不快。

没有想到和亲郡主这么牙尖嘴利的,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夏国的贵女出身,勾心斗角自然也难免也看到过的,看起来纯良无害不代表真的纯真可欺啊。

瞧这和亲郡主对楚二小姐所作所为就知道了。

春公主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保持着笑容,“是,小婶婶既然这么体谅侄女,侄女很是高兴。来,您先请入座。”

小婶婶和侄女,咬字都特别重。

看得出来,春公主不大高兴。

但和亲郡主也没有说错,拓跋晖确实是春公主的小叔父,年龄虽然没有她大,但辈分在那,这是无可推脱的。

和亲郡主似乎完全看不出来春公主不高兴了,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娇娇,你也来坐。”

楚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春公主,却也还是坐下了。

不一会儿,有个眼生的侍女来请,“是楚二小姐吗?我们家小姐想要结识您,请您去那边的假山聊天呢。”

楚娇目光一动,“好。”



第216章 霹雳

楚娇知道,这是春公主派来的人。

果然,在暖阁外面的回廊上,她看到了从一大堆人中抽身而出的春公主。

春公主笑意盈盈望着她,“楚二小姐准备好了吗?”

原本还没有那么迫切的,但和亲郡主实在太让人讨厌了,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和亲郡主的笑话了呢。

弄死?自然是不行的。

但不论如何,今日她也要让和亲郡主狠狠地丢脸,让拓跋晖也试试看让人打脸的滋味。

楚娇抿了抿唇嘴唇,“春公主打算怎么帮我?”

她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但若是此事被发现与我有关,我怕是很难走出锦国地界……”

春公主笑了起来,“傻瓜,我只需要你帮我引她去一个地方,剩下的事,何须你出手?”

她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个地方,我觉得你也有必要去一次。”

楚娇心头一个“咯噔”,总觉得春公主这是在暗示着她什么。

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春公主笑了起来,“你别急,等我的侍女领你过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拍了拍楚娇的肩膀,“你别害怕,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说完,便有一个高大一些的侍女过来,领了楚娇离开。

楚娇心中忐忑,看着侍女引路的方向,好像是去往内院。

她忍不住问道,“这位姐姐,请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侍女十分恭敬,“是去藏芳园。”

这名字一听就十分暧昧,和集美楼之类的一样。

莫非是春公主收集美男子的地方?

这……

楚娇难免疑心,春公主莫非知道她的目的,所以故意送自己来此地?

这是对自己的考验?还是说干脆就是一个陷阱?

要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贵女,莫名其妙去了春公主藏美男的后院,这是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楚的。

可是侍女的表情却仍旧十分恭敬,一点都不像是要干坏事的人。

楚娇心中淬了自己一口,真是越活越笨了,春公主若是想要设计自己,那侍女能知道?

侍女只是引路罢了,压根不会知情的。

她万分小心地跟在那侍女身后,甚至还当真将身上带着的六神丸给悄悄地扔在了地上,一路洒,希望若是自己被困,上官曜能够凭借这些药丸找到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藏芳园。

侍女引了楚娇进去。

楚娇忐忑地四下张望,却不见有想象中满园都是美男子的景象。

她也说不好是安心了还是有一些失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面走。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一阵小女孩的笑声。

楚娇一愣。

正在她发愣的当口,从某个屋子忽然窜出来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孩。

有个奶娘追了出来,“小小姐,小小姐,别跑!”

小女孩扑到了楚娇的腿上,紧紧扒拉住就不放了。

她还不会说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样望着楚娇,像是在求助。

楚娇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这孩子……

长得有点也太像死去的大姐楚娉了吧?

这肥嘟嘟的模样,和小胖妍也有几分相似。

这孩子……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想到了拓跋晖和她说的话,春公主生了一个野男人的孩子,那孩子叫楚楚。

楚楚。

莫非……

这完全不是她曾经预想过的事,一时之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若这孩子真的是大哥的骨肉,那么大哥是不是就不会和自己走了?

这么说来,春公主是故意要让自己看到这个孩子,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和她站在一方的。

可是,既然让她看到了孩子,那么大哥呢?

她今日是不是也有机会能够看到她的大哥?

楚娇蹲了下来,看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奶娘想要一把将孩子抱过来,还是很有些警惕的。

侍女却拦住了她,“是春公主的吩咐。”

奶娘听了立刻就退到了一旁。

小姑娘还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哼哼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她却很好奇地看着楚娇,时不时还伸出手来摸摸楚娇的脸和头发。

她还笑了。

楚娇心中有些酸涩。

这孩子是春公主和大哥所生,可是大哥的存在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这孩子也不被锦国人接受。

所以乳娘叫她小姐,而非郡主。

她猛然产生了要将这孩子带回夏国的想法。

楚家子嗣稀少,对待每一个孩子都十分宝贝珍重,这孩子若是在楚家,必然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但转念一想,春公主膝下唯独这个孩子,对她自然也是十分看重的,这想法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楚娇忍不住将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也像是有感知的一样,知道这是自己的亲人,所以搂住了楚娇的脖子。

她亲昵地在楚娇脸上蹭来蹭去,不像是第一次才见面的陌生人,倒像是相识已久。

乳娘看了很是震惊。

不过,乳娘也不傻,看看这两位的脸型轮廓样貌有几分相似,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乳娘,猜到了什么才是不对的。

所以,乳娘索性低头不再看她们。

楚娇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

侍女终于出声,“楚二小姐,公主让我领你去下一站。”

楚娇一愣,“还有一站?”

侍女笑着说道,“是。”

下一站是一个名叫荒芜园的地方。

看名字就很苍凉悲伤。

楚娇心中有一种预感,不知道为什么,一踏入这里就觉得整个人忧伤起来。

她现在要见到的人会是大哥吗?

一踏入屋子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药香。

榻上有人正在无声无息地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侍女低声回禀,“公子,有客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榻上的人沙哑着嗓音说道,“我不见客。”

侍女继续回禀,“春公主说,这位客人公子一定会见。”

她顿了顿,“客人来自夏国,乃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

话音刚落,床上的背影骤然一动。

穿着白衣的公子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板坐了起来,转脸去看,“你是……娇娇?”

第217章 噩耗

楚娇的眼泪一下子就掉落下来。

那侍女显然是受到了春公主的吩咐,不发一言地离开了,临走还贴心地替他们关好了门。

若不是那句娇娇,她压根就无法认出眼前人居然是她的大哥。

楚家只有一个男丁,大哥自小就是家人的希望。

所以,不管是祖父还是大伯父,甚至父亲,都是以最强男子汉的标准去约束和培养大哥的。

她印象之中的大哥,是个阳光的,伟岸的,高大英俊,满身血气的年轻人。

而不是眼前这个肤白如雪,纤细病弱躺在床上动弹都难的病人。

就在三年前,她的大哥还在战场上杀敌,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他身上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就算是此刻,大哥也才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怎么会如此虚弱?

这些,都是春公主做的吗?

她一边哭着,一边上前坐到了大哥的榻前,“是我,我是娇娇。”

楚堑的脸上表情复杂。

见到亲人,他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又本能地不想要让自己的妹妹看到他这副模样。

他觉得羞愧,丢人。

捂着胸口咳了一阵,他才终于平静下来,“娇娇,你怎么来了?”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是那个女人弄你过来的?她怎么敢?”

楚娇连忙说道,“不不不,大哥你误会了。夏国和锦国结好,两国和亲,我是跟着送亲的队伍过来的夏国使节。”

她顿了顿,“我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来找到你,但没有想到居然如此顺利。今日,是春公主的生日,她邀请我来,又直接送了我来见你。”

楚堑沉默了一下,“那你也见过楚楚了?”

楚娇点头,“大哥,那孩子确实是你的……”

楚堑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屈辱,同时又有几分怜惜,“是。”

他肯定不是自愿要和春公主生下这个孩子的,可不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而且也总是他的血脉。

所以,对春公主,他有恨意,但对楚楚,却满是怜惜。

他想了想说道,“我想那个女人既然主动让你来见我,就算到了我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楚娇皱眉,“莫非大哥变成这样,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

如果只是要拉拢自己,那让自己看到楚楚就够了。

没有必要让自己看到变成这样的大哥,这只会增加她的恨意。

可是春公主却还是让她见到了大哥,这说明她很有把握,认定自己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迁怒于她。

楚堑点头,“娇娇,当年一战,我其实并没有被锦国的军队杀死或者俘虏,我甚至都没有正面遇到他们。我是遭了自己人的暗算啊!”

他语气十分悲痛,“那个人叫郭三,我一向视他为手足,一直是我的副将,当日就是他引了我去月牙湾,结果却在那遭遇了伏击。我被人从后脑勺打了一刀,身上还中了箭,当时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被春公主这个恶女人所救。

她确实救了我的命,可是也对我做了十分恶心的事,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但我伤了筋脉,无法自己独立行走,生活上处处都要依靠人,甚至连死都不能自己决定。

所以,再痛苦也只能任由她摆布。

她将我带回了这个春公主府。”

其他的事,就不好对着堂妹说了。

那个可恶的女人趁着自己手足无力,占有了他一次又一次。

居然还怀了身孕……

当她得意洋洋地挺着大肚子对他说,“楚堑,你以后就只能是我春公主的男人了,你再也回不去夏国了。”

那个时候,他多么想要死。

可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是不仅无法决定自己的生,连死都不能自己掌握。

他这废人样子,根本就死不了。

楚堑没有多说他和春公主的事。

但楚娇又不是傻子,猜也猜出来了。

春公主这个恶心的老女人,居然连病人的便宜都占,这让她出离愤怒。

可是,若不是她出手,可能自己的大哥就真的死了。

是苟延残喘地活着重要还是不明不白地死去好,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的楚堑是很痛苦的。

不只是身体,心灵也是。

楚娇认真说道,“大哥,我会带你和楚楚回家。”

楚堑绝望地摇头,“家?我从不报这种希望,因为再也回不去了。别说我,就是楚楚,也回不去了。”

他眼中含着热泪,“娇娇,你以为祖父从来没有找过我吗?不,他找过,他也应该知道我在这,但是他没有办法来救我。军中有内贼,有叛徒,有人想要对付楚家,他宁肯我在这里,也不能将我带回去。”

楚堑是楚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伤害了他,就等于绝掉了楚家的希望和未来。

就算将来楚家的二郎三郎再生子,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楚老将军老了,此次和谈之后,兵权很快就要上缴。

楚大死了。

楚二没有打仗的经验。

楚老三又只能冲锋陷阵,不懂得兵法谋略。

这兵权若是下放,到不了这三人的手里。

等楚堑一死,这楚家的兵权就不会再留下了。

朝中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楚堑死。

镇国将军自然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知道楚堑在哪里,但是也宁肯放唯一的孙儿受春公主的迫害,也不肯带他回去。

因为留在这里,尚且还有一命,若是回去,必然也只有死路一条。

楚娇震惊了。

她的前世,楚家一直都过得很好。

就算兵权被收回,也被封了镇国公,安享荣华富贵。

可这辈子,她撕开这繁华的表面才发现,一切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低声问道,“想要对付楚家的人,是谁?那个郭三背后的人,是谁?”

楚堑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敢猜。祖父想必知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可以有机会去问问祖父。”

他顿了顿,“对了娇娇,我一别三年,家里都还好吗?”

楚娇心中一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说出了实话,“大哥,家里不好。大伯母因为你的事头脑有些混乱,已经不管人事。大姐她……大姐她因为当选了六皇子妃,被嫉妒她的人给……害死了……”

楚堑一口气出不来,顿时昏了过去。

第218章 后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堑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楚娇仍在跟前,“娇娇……”

楚娇眼睛微红,显然是刚哭过一阵。

她心中很是懊悔,也许不该将事实说出来。

楚堑的病,严格来说应该是伤,他的伤情严重,又抑郁寡欢有求死之意,导致他如今这副境况。

若是一受刺激,彻底丧失了生的志向,那可就糟糕了。

可她又觉得,还是得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或许,可以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一线生机。

楚娇缩了缩鼻子,“大哥,我知道你在这里生不如死,一心只想求了断。但大姐已经没了,大伯母精神状况不好,倘若没有了你,我怕她……活不下去。”

她顿了顿,“还有楚楚,不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女儿,我们得想法子将她带回去。”

见楚堑脸色微变,楚娇知道,或许这番话对他有了效果。

她再接再厉,又说道,“而且,大哥今日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有人害你。难道你就不想要找出郭三背后的人为自己报仇雪恨吗?”

楚堑在得知妹妹已死母亲疯傻的消息之后,脑海中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心思。

以往的那些灰暗晦涩的想法,倘若还有一丝念想,此刻却破了樊笼决了堤。

他确实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可楚娇这番话,却又像是一道惊雷将他轰醒。

没有错。

父亲战死沙场,妹妹横死,母亲又是这样状况,如今她只剩下自己了!

还有楚楚。

春公主举止放荡孟浪,绝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若是让楚楚在这里长大,将来不知道要成什么模样。

还有那个暗中害了自己的人……

他能害自己,也能害祖父,能害三叔。

说不定,父亲的死也和那人有关系!

仇未报,怎么能轻言放弃?那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恨吗?

他不能死。

楚娇轻轻拍了拍楚堑的肩膀,“大哥,今日春公主既然肯光明正大放我进来,就说明她可能还有求有我。那我便有了和她谈判的筹码和底气。”

她顿了顿,“我尽量在大都停留多一些的时间,会在这件事上尽力而为。不仅你,还有楚楚,我都会安全地带回家去。”

楚堑脸上闪过一丝痛色,却又带着几分希望。

他点点头,“嗯。”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故土上。

而不是在这座囚人的牢笼,在春公主那个邪恶的老妇身旁。

楚堑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我的双腿筋脉已断,怕是好不起来了。但娇娇你既然这样说,大哥会争点气,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回家去!”

他忽然冲着楚娇笑了起来,“娇娇,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虚弱。”

既然已经如此顺利找到了哥哥,楚娇的心就放了下来。

有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

她相信下次再来,春公主应该也不会反对。

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丝担忧……和亲郡主!

春公主安排自己来此,或许是真的想要全他们兄妹之情,但同时也是利用此事来引诱和亲郡主上钩。

她到底要做什么?

楚娇连忙对楚堑说道,“大哥,我还有些事要做,今日不能久留。等明日,我再找机会来看你。”

她看了一眼楚堑的双腿,“我认识大夏最好的神医,我会带他来一起找你,也许你的腿并不是毫无希望的。”

楚堑苦笑着摇头,“这两年来那个女人也没有少带大夫过来看过,都没有什么用。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嘱咐道,“虽说她同意你来看我,但那个女人性子反复无常,说不定明日就不允了呢。所以,你不要太过冒险。此事,我喵从长计议便是。”

眼看着楚娇要离开了,他低声说道,“娇娇,你过来一些。”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枚铜板来悄无声息地递了过去,“娇娇,你若是有事,而她不放你进来,你就去东北边的侧门,找老卢,将这枚铜板给他便成。”



第219章 将军

就在楚娇心急如焚的时刻,她的右耳微微一动。

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就灿烂无比。

她笑容满面地说道,“嗯,真的很开心呢,多谢春公主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现出一道略显迷茫的声音,“咦,我说了要开席了,我得回去。你们两个一直跟着我拦着我是什么意思?”

是和亲郡主!

春公主眉头一皱。

在场所有人都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门外。

只见和亲郡主大力推开拦着她的侍女,一把奔向春公主的方位,“春公主,你府上的侍女可真奇怪,总是拦着我做什么?”

她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想去那个藏芳园吧,她们非要带我去。我好不容易绕过去了,她们又拦着我不让我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一下子就炸锅了。

藏芳园。

就算听名字听不出什么猫腻来,但结合春公主的性情,这里的人都猜到了藏芳园里住的是什么人了。

春公主的侍女非要带着和亲郡主去藏芳园……

这……

满屋子的贵妇贵女可不都是摄政王的人,其中也有太后和拓跋晖的人。

不免就有一些议论声了。

“春公主想做什么?为什么她的侍女非要带和亲郡主去藏芳园?”

“和亲郡主和大元帅的大婚日就在后日了,论理,今日本不该请了和亲郡主过来的,但春公主却还是请了……”

“春公主这么做,就不怕大元帅雷霆一怒吗?”

“这未免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啊……”

春公主的脸色顿时黑了。

她咳了一声,“小婶婶怕是误会了什么?我的侍女怎么会拦着你不让你走?”

身边的蓝衣侍女立刻跪下,“那两个是新选入的侍女,还没有培训好,只不过今日人手不够,所以才让她们先顶上的,是奴管理不好,还请春公主降罪。”

春公主冷声道,“你管束下人不利,这个总管就不要再当了,下去,自领鞭刑五十。”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引路的侍女,像是在看两个死人,“至于她们,惹怒了和亲郡主,还想要留一口气到明天吗?杖毙。”

和亲郡主忍不住开口说道,“春公主这话说的,好像是因为这两个丫头惹怒了我才要死的。”

她连忙摇头,“别误会,我确实很生气,但一点也不想要她们死。人的生命多宝贵呀,就只有一次,都是爹生娘养的,可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丢了性命。反正,你的丫头你怎么处置是你的权利,但我不要她们死。”

春公主心中一口气简直要爆开了。

她冷声道,“既然和亲郡主为你们求情,那就饶了你们两个狗命,下去,领罚,鞭刑一百。”

两个侍女刚下去,和亲郡主又忍不住说道,“春公主,我有个疑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还没有等到春公主说当讲,她便就开始说道,“可能是我们夏国和你们锦国的风俗习惯不同,在我们夏国,从来都不会这么拐弯抹角地将自己的意志假托到别人身上。”

有人好奇问道,“怎么说?”

和亲郡主一本正经解释道,“譬如,我刚才只是很正常地表达了我自己的观点,但春公主却认为这是我在替那两个侍女求情。”

她摇摇头,“我只是表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希望她们去死,或者得到惩罚这种意思,后来她们所得到的刑罚其实全部都是春公主的意思,她说了算的,但她却总喜欢将这一点建立在我的身上,好像是我要求这么做似的。”

春公主简直要拍桌子了。

这个和亲郡主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故意来膈应自己的,就连一句客套话罢了,也非要追根究底来刨。

但人多的场合,她又不能对着和亲郡主发脾气。

毕竟,人家是自己的“小婶婶”。

春公主忍了好一场,这才重要寄出微笑来,“既然已经开席了,那还请和亲郡主就坐吧。大家都等得很久了,也是该开宴了。”

她拍了拍手,“上菜。”

和亲郡主见自己和楚娇分开了,皱了皱眉。

她冲着楚娇隔壁的那位夫人说道,“您好,能不能和您换个座位?我想和楚二小姐在一块儿。”

说罢,她便自己跑到了夫人身旁。

人都来了,夫人自然不好意思不挪动,便也飞快地换了个位置。

和亲郡主坐在了楚娇的身旁,笑嘻嘻地说道,“娇娇,你刚才去哪里了,让我好找,差一点都迷路了呢。”

春公主眼中含着怒火,若不是强忍着克制住,怕是早就爆发了。

和亲郡主欺人太甚。

方才给自己没脸就罢了,说起来总是她先存了害人之心。

但这会儿却无视自己的安排,自顾自地和人换桌子,这岂不是在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面?

春公主刚想要发作,但看了看在左人中有不少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的,便也只能再次强忍过来。

她抿了抿唇,沉声说道,“酒菜称不上是费尽心血准备,但却也是精心设计过的,诸位慢用。”

楚娇表情很尴尬,也有些微微地恼意。

心里却是觉得痛快极了。

和亲郡主真是个妙人啊!

她原本以为这回要着了春公主的算计呢,结果她不仅安然脱困,还反将了春公主一军。

不,两军。

这事儿做得漂亮极了!

若不是这会儿不能让人看出来她们两个其实很对付,都想给她拍手了呢。

春公主笑眯眯看着她,不动声色从手中摸出了一粒小药丸来。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楚娇却全部都懂了。

好细心的和亲郡主!

她没有听任两个侍女的话去找人,反而细心地去寻找地上散落的药丸,来确定她的行踪。

知道她没有深入往藏芳园去,自然就不愿意踏入其中。

真是好样的。

春公主的寿辰,饮食自然都是极好的。

这顿饭,楚娇与和亲郡主都是吃得饱饱足足的,只有春公主一口没有吃得下,反而吃了一肚子的气。

气饱了。

等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春公主实在忍不住了,就将屋子里能扔的东西都扔了一遍。

“噼里啪啦”的声音都不足以让她平静。

她沉着声说道,“我要去见公子,让他准备一下。”



第220章 商议

楚堑向来反抗地厉害,但这次,却对春公主柔顺了许多。

春公主的火气总算下来,笑着说道,“看来你见过你妹妹之后,想通了许多。”

她伸手摸了摸楚堑的脸颊,“我一直和你说,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你都不信。这下,相信了吧?倘若不是在意你,我怎么会冒险让你的姐妹见你?”

将夏国镇国将军的孙子掳在自己的后院,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可能会带来麻烦。

若不是笃定楚娇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往外瞎嚷嚷,这风险可就是冒得太大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第一站就让楚娇见到楚楚。

同是一条血脉,就算不为了镇国将军府的名声,也该为了楚楚着想,低调处理。

楚堑垂下头,不说话。

春公主一把将他的脸捧了过来,“我后院那么多的男人,唯独和你生了孩子,你就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就连驸马,也没有资格让我为他生儿育女呢!”

她享受地在楚堑的脸上啵了一下,“你今日对我态度好转,我很高兴,总算不负我这三年来对你花的心思。”

楚堑面无表情。

其实他心中已经觉得十分恶心了。

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还是强忍住不舒服的感觉。

他低声说道,“既然你说你在乎我,那我的要求,你都会答应了?”

春公主笑了起来,“在锦国,我不论想要什么,除了那张御座,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得到的?”

她捏了捏楚堑的脸,“你说,我一定替你办到。”

楚堑看了她一眼,“我想要楚楚跟着我妹妹回夏国生活。”

他顿了顿,“我这副鬼样子,这辈子恐怕难回家,可楚楚既然是我的孩子,却总是要进我楚家的门的。”

春公主眯了眯眼,“楚楚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要她离开我?”

她忽然笑了起来,“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你我再生一个孩子才可以。”

说罢,她便又伏下身来……

在回驿站的马车上,楚娇忍不住与和亲郡主击了个掌。

她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和亲郡主笑嘻嘻说道,“还好你来时和我说了你会带药丸指路,要不然我也想不到这些。”

她顿了顿,脸色忽然红了,“其实,除了药丸,大元帅的人也在暗中指引,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吃亏的啦。”

楚娇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拓跋晖不会坐视不理。”

她忍不住调笑起来,“看来你们的感情进展不错,简直算是一日千里啊。”

和亲郡主羞涩地笑了,“在遇到你和大元帅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能有朋友还能有爱人。”

她忽然情绪低落起来,“也不知道乳娘在京城过得可好。”

楚娇安慰她,“你的乳娘是广平侯夫人派过去的人,如今你顺利顶上了罗纤纤的缺,广平侯夫人只会将她当成有功之臣,绝不会亏待她的。”

她顿了顿,“不过那么多年相处,我想乳娘对你应该也有几分真情实感。我答应你,等我回了京城会想办法打听一下她的处境,若是她过得好自然罢了,若是过得不好,那我想办法替你照拂她一二便是。”

听楚娇这么说,和亲郡主这才松了口气。

她握住了楚娇的手,“你真好。”

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朋友,交得真值!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也很想帮你,但再过几日我要大婚,恐怕这几日都不能出门了。不过,若是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去找拓跋大元帅。

他虽然看着冷酷,但其实是个热心肠。而且在锦国,多少也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摄政王目虽然势力大,但目前却也不好光明正大对他做什么。

他可以帮你。”

楚娇点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她也压根没有打算放过拓跋晖啊。

她来锦国,本来就是要找回大哥,如今还要带回楚楚。

因为有这样的打算,她才亲自送了上官曜过来。

拓跋晖,欠她的人情,必须要还上才行。

她也觉得是时候找拓跋晖聊聊天了。

到了夜里,拓跋晖亲自来寻楚娇。

他将人带到了一个屋子里,“这里内外都有我的人把守,不会有别的眼线发现,楚二小姐若是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

楚娇笑了起来,“看来和亲郡主一定对你说了什么。”

拓跋晖沉默了一下,“虽然如此,但就算她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他抬眸看了楚娇一眼,“当初你答应我的条件,不就是要救回你的大哥吗?我曾经答应过要帮你,就一定会做到。”

楚娇也不和他客气。

她说道,“我现在要加一条,除了我大哥,我还要带回我大哥的孩子,对,就是春公主的女儿楚楚。”

拓跋晖有些惊讶。

不过,他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很快就觉得没什么了。

他点点头,“孩子可能有点难度,不过我会尽力。”

楚娇说道,“上官曜给我争取了一点时间,但这点时间恐怕还不够。我大哥双腿的脚筋似乎都断了,不利于行,无法下床。若是现在这副境况,恐怕很难实现带他离开这个想法。”

她顿了顿,“我想让上官曜提他看一看,是不是还有得治。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可能需要另行奇策。”

拓跋晖想了想,“之前有听说春公主府上时常进出名医,想来和你大哥有关。既然如此,她应该不会反对让上官曜去给你大哥诊治。”

他顿了顿,“只是,上官曜已经在摄政王面前挂上了号,如今又要引起春公主的注意。关注他的人越多,似乎他就越危险。”

这种风险他还是必须要考虑到的。

楚娇抿了抿唇,“那我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她顿了顿,“或许可以找到之前太医给我大哥诊治的病例?有病案在,那也可以。”

说着,她猛然想起来了。

对了,她来锦国时,韩爷爷给了她一堆接骨神药,是不是可以物尽其用了?



第221章 准备

楚娇知道,韩爷爷对自己一直是当成亲孙女一样看待的。

所以,她离开家去锦国那么遥远的地方,他和她的父母一样不放心。

但别的他没有,治伤接骨的药却没有少带。

为了让她不半道上嫌重将这些东西扔掉,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娇娇啊,这些东西可不都是给你的。将来你到了锦国,回转的时候总是要见着你祖父的吧?军营里那么多伤病患,总有需要这些药品的人。等到时候,你给转交一下,也算是我老头子对楚家军的一份心意。”

这话说得,让楚娇再没有任何理由不带这些。

她心中想到,韩爷爷乃是军医中的神医,对骨伤刀剑伤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

说不定,上官曜的诊治加上韩爷爷的特效药,还真的能对大哥的伤有所帮助呢。

只是还是那句话,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太少了。

拓跋晖想了想,“夏国使臣在这里顶多留到下月初,必然是要出发的。别的不说,就是六皇子,怕也是待不得太久。”

他顿了顿,“你怕是不知道吧?这些日子以来,六皇子遭遇了多次刺杀,只不过对方都没有得逞。据我的人分析,来的还不只是一拨人。其中也有你们夏国的人马。”

有人想要六皇子的命。

六皇子若是能死在送亲的路上,死在锦国,那岂不是太好了不是吗?

楚娇微微一震,“啊?我并不知道此事。”

怪不得六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这些日子以来也总是神色匆匆。

原来是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是谁做的呢?

夏国如今硕果仅存的几位皇子,除了太子之外,就只有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了。

太子打小落下的病根,时日无多。

再说,他本来就是太子,若是身子健康,这江山原本就是他的。

何况,太子和六皇子一母同胞,是最亲的兄弟,不会是他。

二皇子胆小。

自从三皇子被野猪吃了之后,他惶惶不可终日,为了避嫌,连和自己的母亲贤美人都断了关系。

他一心一意只想要保命,听说连府邸的大门都不怎么出来。

应该不是他。

四皇子,外表醉心山水,常年不在京城。

倒是有几分嫌疑的。

常年不在京城,但是耳目众多,连月笙楼都是他的,可见野心不小,所图巨大。

五皇子……

不知道为什么,楚娇居然对这位五皇子没有什么印象。

五皇子的生母乃是良嫔,原本只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陛下酒醉后受孕,诞下皇子后提的位份。

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良嫔,并未晋妃。

这位五皇子十分神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居然从未在楚娇面前出现过。

宫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个完完全全的神秘人物。

至于九皇子……

楚娇绝不相信小旭会为了皇位派人来刺杀六皇子。

前世今生,小旭都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疑点便在四皇子和五皇子之间了。

若是有心要夺位,宫里的太子命不久长,那只要弄死了六皇子,就有了机会。

而在京城的话,六皇子身边有太多守护他的人了,陛下的人也在左右,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可现在却是在锦国,这是最好的机会。

拓跋晖看了楚娇一眼,“你们这位六皇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所以,顶多只有一月的时间让你来做这些事。”

他顿了顿,“营救的计划你来提出,我负责配合。只要你想得到,我就可以做得到。”

这是他答应过的事。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只有把楚二小姐的事情办好,才能让上官曜一心一意地留在这里。

否则,若是这孩子跑了,他要再将人带回来,可就难了。

楚娇点点头,“能有你帮忙,已经很好了。”

她目光动了动,“希望我们马到成功。”

拓跋晖与和亲郡主大婚日很快到了。

作为夏国送嫁团中唯一的女子,楚娇的作用可不小,几乎整个过程都要陪伴在和亲郡主左右。

和亲郡主私底下说道,“你若是忙,不必管我。”

楚娇却摇头,“不差那么一天两天的。再说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若是不在,才不正常呢。”

大哥的病案,拓跋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

她已经让上官曜去看了。

虽然不能面诊有些遗憾,但却也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比如,上官曜就觉得大哥的腿没有那么糟糕,不是筋脉尽断,而只是伤及筋脉。

不过具体如何还是需要他亲眼看一下情况才行。

这事儿,急不来。

至少在拓跋晖大婚日,是不能做到的。

锦国的婚礼和大夏的婚礼大同小异,风俗上略有不同,更开放豪放一些,不过该有的礼仪也还是有的。

楚娇像老母亲一样送着和亲郡主上了喜轿去了武王府。

她长叹一声,无限感慨。

上官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我们以后的婚礼会比这个更盛大更隆重更美。“

楚娇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最近有些膨胀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忘记了暗地里的那些眼线?”

上官曜却很淡定,“我本来就是负责治疗你的太医,和你走得近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不用太小心,太小心反而才不好呢。”

他顿了顿,“好了,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一块儿去武王的府上喝喜酒了。”

虽然和亲郡主是从驿站出嫁,她的花轿一离开,驿站这里的事情算是完了,但喜酒却还是要喝的。

尤其是,楚娇答应过皇后要给她的娘家人带话。

但那日春公主生辰,她没有机会遇到皇后的娘家人,所以这话一直没有带到。

颇有些遗憾。

今日拓跋晖大婚,皇后的娘家人必然也要去,她就有机会实践对皇后的诺言了。

楚娇点了点头,“我不需要准备什么,今日又不是我的婚礼。”

她接着说道,“倒是你,替摄政王家的傻儿子治病开始,这大都里应该就有不少人瞄上你了吧?你准备好了吗?”

上官曜淡淡地笑了,“准备好了。”

在认知自己的身份,认同自己的身世那一天起,他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第222章 机锋

武王府就坐落于大都最繁华的街道,与春公主府离开不远。

虽然不及春公主府奢靡华贵,但比起春公主府来要略大那么一些。

简朴,却厚重。

这是和春公主府截然不同的风格。

此刻,武王府张灯结彩,满目都是喜庆的挂饰,宾客盈门,欢声笑语不断。

武王,是拓跋晖的封号。

但锦国人很少称他为王爷,都是以大元帅来相称,表示对战神的敬畏。

楚娇和上官曜到时,新人正在行礼。

她悄悄叫了展延出来,“帮我看看右丞相府的人来了吗?”

比起慕九龄这个左相的长袖善舞,齐钟这个右相彷佛是一个摆设。

一年只有十二月,他有十一个月都在称病不出。

不过,摄政王似乎很满意他的识时务,所以也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弹劾。

虽然如此,但齐家却还是锦国的世家,像拓跋晖大婚这种大事,一般都会出席。

果然,展延指了指不远处一位看起来就很佛的老太太说道,“那位就是右相府的老太君,她身边穿紫衣裳的那位就是右相府人,也就是当今皇后的母亲。”

他似乎有些奇怪。

楚娇乃是夏国贵女,打听锦国右相府的人做什么。

这疑惑埋藏在心底,让他问,他是不敢的。

楚娇看了展延一眼,“有什么问题让你主子来问我,你呢,少知道一点对你反而安全些。”

她拍了拍展延的衣裳,“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你这次跟我一起回夏国吧?”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

但展延却不由觉得汗毛竖起有些发虚。

他抖了抖,决定将这件事彻底忘掉。

不过就是向楚二小姐介绍了一下来的宾客,这不算什么大事,就不必向大元帅禀告了吧。

趁着还未开席,楚娇迅速地向右相夫人处移动。

她不认得人家,但春公主生辰宴上见过,人家却是知道这位夏国来使的。

右相夫人有些惊疑地问道,“楚二小姐找我何事?”

楚娇从怀中摸出一个桌子来递过去,“这个镯子的主人让我来带一句话她养的小狗子死了,请家里人找机会再送一只过去。”

她将话说完,便就离开了。

根本就不管对付震惊的表情。

就如同她对展延说的那样,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她只是来传个话而已,并不想知道这句话里真实的意思是什么。

答应皇后的承诺已然做到,楚娇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她来锦国想要做的事大部分都已经做到,如今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了。

司仪喊着礼成,拓跋晖与和亲郡主的大婚算是成了定局。

楚娇看到了六皇子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想,他一定是急着要回京城的吧。

前世其实要简单许多,并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太子死后,六皇子成了新的储君,不多久,陛下病逝,他就顺理成章地登基成为皇帝。

后宫充盈,子嗣丰厚。

萧贵妃给他生了皇长子。

不过,也可能是她的重生将那些隐藏在地下的东西提前给放了出来。

毕竟她在六皇子登基之后也不过就活了区区几年,并不知道再往后的事。

从前她还会为因为自己改变过的别人的人生感到抱歉或者悔恨,但现在不会了。

她知道一个人所将遇到的所有事都是她命中注定的东西,所有的果,都是因种下的。

而她只不过成了时间的推手,将这个节点提早或者退后了。

本质上,和她毫无干系。

这样想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

正这样想着,六皇子犀利的眼眸扫了过来,定在了楚娇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遇见时那样平静和安宁了,那份从容和温和也慢慢地变了色。

楚娇原本想要回避的,但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心虚似得。

于是,她咧开嘴,冲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和没心没肺的笑容来。

笑完,她冲着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去了别的地方。

人群中那抹亮眼的靓影消失不见了,六皇子的眼睛里好像失去了光亮。

他低低地叹口气,“我……我该怎么做呢……”

但并没有人回应,回答他的只是鼎沸的人声。

开席了。

楚娇又被安排到与春公主坐一桌。

春公主生辰那日的火气似乎已经全灭了,她笑容满面地对楚娇说道,“我还以为你前日昨日会来找我,没想到你倒是挺沉得住气的。”

让楚娇轻易窥破她的秘密,自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也不会只是因为想要将这当成设计和亲郡主的诱饵。

她有更多的用意。

但楚娇在第二日第三日都没有上门拜访,这让她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是真的淡定?还是另有所谋?

楚娇笑着说道,“怎么?春公主在等我吗?”

她紧接着说道,“承蒙春公主看得起,那我明日就要登门拜访咯!”

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个登门拜访的机会。

虽然,春公主似乎比她还要更加急切,但这也证实了楚娇心中的想法,春公主有求于她。

锦国最受宠爱的公主,能有什么事必须要求她?

除了大哥和楚楚,她想不到其他的。

也罢,谁先着急,谁就更被动。

现在春公主将这个主动权交到了她的手上,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春公主看着楚娇忽然笑了,“我想,我之前是小看了你。”

她摇摇头,“年纪大了,果然脑袋也没有从前好使了。不过,你是楚家的人,输给你,倒也不算太丢人。”

楚娇连忙摇头,“春公主正值好年华,何必说这些沮丧话?”

她顿了顿,“再说,我们千里相会,难得投缘,交好一场,哪来和输赢扯得上关系?”

春公主点点头,“你说得也是。”

她举起杯中酒,“好一个千里相会难得投缘,来,就为这句话我们喝一个!”

一饮而尽。

楚娇看着澄清的酒水却是摇了摇头,“春公主豪迈,不过,我不能饮酒,所以以茶代水了!”

说完,她便将新倒的茶水喝下。

同桌的还有几位锦国身份尊贵的太夫人夫人,听着春公主和楚娇的对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说话像是在打哑谜,根本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楚娇放下茶盏,笑着对春公主说,“那就说好了,我明日要去贵府上叨扰,公主可不许我烦哦!”

春公主笑道,“你尽管来好了。”



第223章 失宠

和拓跋晖料想的一样,等到大婚一过,六皇子就开始收拾整理准备回夏国。

他甚至都来不及等过完元宵节再走。

内忧外患,除了蒙古,追杀他的人中还有自己人。

这一点,让他分外忧心,一刻都不能安歇,恨不得长了一对翅膀,能让他立刻就飞回京城去。

他屏退众人,对着楚娇说道,“表妹,我的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得立刻回转。你……”

楚娇连忙打断他的话,“六皇子是知道我为何而来,既然来了,断没有事情没有办完就先离开的道理。所以,六皇子急着离开,我能够理解,但我要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再说,上官曜如今还在为摄政王的小王爷治病,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好的事情。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将上官曜丢下不管了吗?”

六皇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好半晌,他才低声说道,“也罢。我实在不能再等待了,明日我就要带我的卫队离开。”

楚娇忽然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们暗地里兵分两路,也没有人会发现吧?”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去和拓跋晖打个商量,让他掩护你走。明面上你仍然和我在这里停留。我们要等到下个月中才离开。”

谁都不知道,悄无声息地,六皇子就从锦国回来了。

这算不算事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六皇子的眼神骤然亮了,“表妹,这是个好主意!”

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握住楚娇的手,却被楚娇机灵地收了回去。

手,虽然没有握到,但心里还是激动的。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楚娇,“表妹,谢谢你。”

看着六皇子匆忙去安排的背影,楚娇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多日相处,她看得出来六皇子内心深处对她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的。

但这份感情,比起他的江山大业来还是算不了什么。

所以他才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

若是前世,她可能会习惯并且努力理解他身为帝王的不易。

眼看着他充盈后宫,左拥右抱,很快有了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还要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所必须要做的事。

但那是因为她那时候不只是一个女人,而是夏国的皇后。

身上有多少荣耀,就必须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就是她的代价。

而现在,她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摔碎这些。

比起一份真诚纯粹的感情来,皇后的荣耀也不过就只是枷锁。

她忽然很庆幸,这辈子喜欢的人是上官曜,选择的人也是上官曜。

但随即,她的心中却又燃起了一丝的忐忑和害怕。

上官曜,也是帝王命格……

楚娇看着六皇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上官曜,你可不许变啊……

“你叫我?”

楚娇吓了一跳,猛然一回头,上官曜就在她的身后站着。

她拍了拍小胸口,“你来了多久?”

上官曜笑了,“刚来。怎么刚才说我坏话了吗?”

楚娇心虚地笑笑,“那倒没有。只是刚才六皇子同意我们二月中旬再离开锦国了。”

她将话题岔开,“春公主允许我们今日去探访,准备好了吗?跟我一起去见我大哥。”

上官曜上下看了自己的衣裳,将微微有些褶皱的部分摆平,“准备好了。”

虽然是去看病的,但那病人来头不小,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

他心有自知之明,以他如此复杂的身世,想要赢得楚家人的认同,并不容易。

所以,能讨好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首先就要拿下大舅哥!

他早已经下定决心,不仅要治好大舅哥的身,还要温暖大舅哥的心!

和亲郡主一般走,驿站这里就只有楚娇的人马了。

盯着她的眼睛似乎也撤掉了绝大多数,让人感觉自在多了。

不过,也还是有零星的被窥视的感觉。

楚娇也不管,她笑着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好好看家,我和上官太医去一趟春公主府。”

碧桃碧玉乖顺地道,“是。”

贺子农跟在楚娇身后,小声嘀咕,“小姐就是神,能让这两位厉害的大姐降服,啧啧,我太佩服了!”

楚娇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看家。”

贺子农刚伸出去一半的腿不知道该迈出去还是收回来,一脸愣样,“啊?”

他连忙辩白,“可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卫,您出门这么大的事,若是没有我,那可怎么是好?若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若是不在,谁来保护小姐?靠……上官太医吗?”

贺子农猛得摇头,“不不不,上官太医也需要保护啊!”

他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靠我。”

是苏重。

苏重抬头,“我来保护小姐。”

楚娇点了点头,“对,今日我带苏重出门,你在这里看家。”

她顿了顿,“若是碧桃和碧玉遇到危险,就全靠你保护了,子农。”

说罢,楚娇带着上官曜上了马车,苏重翻身上马,跟在马车之后,遥遥而去。

只剩下贺子农一人风中凌乱。

锦国的冬天很冷。

但再冷,也冷不过此刻贺子农的内心。

他双手微微颤抖着,“我……这是失宠了吗?”

小姐身边唯一的带刀侍卫,负责小姐安全守卫工作的第一人选,今日,却落得看家的下场。

他这显然是失宠了啊!

碧玉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到是碧桃,看他失魂落魄伤心绝望的模样到底还是不忍。

她踮脚拍了拍贺子农的肩膀,“好了,你别难过了。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你看我和碧玉,从前也是跟在小姐左右不离,小姐去哪儿都带上我们,如今你看,我们一直都在看家,好像屋子里有金山银矿似的,非得守着一样。”

“老话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月还有阴晴圆缺呢,人怎么就不能没有高低起伏涨落呢?你就想开一点,虽然你如今在小姐那不是回事了,但你不还有我……我们这些好朋友吗?”

“其实反过来想想也是好事,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小姐这是体恤你,不让你做这么凶险的活。你想想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挨刀子的是苏重,又不是你。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开心一点了?”

贺子农抱着头,就差痛哭流涕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失宠已经是多么悲伤的事了,为什么来安慰他的人还要字字戳他的心?

他不想活了!



第224章 计策

楚娇带上苏重的想法很简单,和失宠不失宠毫无关系。

苏重也曾经是楚家军的一员,而且他在楚堑麾下效力过。

要营救楚堑,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怕是不行,对于贺子农,她或许需要隐瞒一二,毕竟任何人的信任要建立起来,需要经历过许多,贺子农虽然好用,但这方面还欠缺一些。

但对苏重,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今日带苏重随身护卫,也是想要告知他这一切,等将来营救时,多一份助力。

春公主早就吩咐下去,所以楚娇一来,便有人将她引入后园。

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到了楚堑的屋子。

苏重停在门口不动。

楚娇转头对他说道,“你也进来吧。”

她转身,带着上官曜进去。

春公主早就等在屋子里了,“这位就是上官太医吧,听我父王说,我弟经过上官太医的诊治,头脑似乎灵光了一些。”

她对那个傻弟弟谈不上什么感情,又不是一母所出,年龄也差得很大。

小王爷出生时,她都已经出嫁了。

但若说仇视,那也没有的。

总是自己父王的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上官曜的医术却在她心里挂上了号。

原本她就打算请上官曜出山替楚堑治病,这下楚娇提出,她当然也乐得做个顺手人情了。

上官曜的态度不卑不亢,“多谢公主抬爱,楚二小姐略和在下提了一下病人的症状,具体情况还要在下诊治过才知道,未敢有自信打包票一定能行,在下只敢说,尽力而为。”

他顿了顿,“不过,在下诊脉时有一个规矩,闲杂人等,需要回避。”

春公主笑了起来,“那么本公主算不算是闲杂人等呢?”

上官曜淡淡地说道,“若是家属,自然可以在场,噤声便可。若不是,那……”

春公主看了楚娇一眼,“也罢,本公主正好还有其他的事,就先暂时离开。等有了结果,相信楚二小姐会跟我如实告知的。”

她知道楚娇和楚堑恐怕还有话要说。

既然已经做出了让他们兄妹相见的准备,也就无所谓再多给这点空间了。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离开,好给他们创造机会。

春公主一走,苏重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他方才已经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正是少将军,可是却不敢相信。

丰神俊朗的少将军怎么会如此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

躺在锦国春公主府的床上,一身白衣,一脸憔悴,看上去生不如死。

楚堑也看到了苏重,“阿重,是你吗?”

苏重侧过脸去,擦了擦泪,然后上前说道,“少将军,正是苏重。”

他忍住心中的疑问,不敢开口去问,怕那是不能接受的伤痛。

楚娇叹口气,“好了,你好奇的事我会和你说明,现在,得先让上官太医给我大哥看诊。”

她顿了顿,“希望,上天垂怜,能让我楚家的儿郎平安归家。”

上官曜坐下来认真诊脉,“双腿的筋脉不通,但还好,和我推测的一样,倒并没有断。”

他对着楚娇说道,“倒被你猜对了,韩大夫让你带来的接骨膏药应该对此很有作用。只不过,不仅需要外敷,还需要内服的药,药方我得回去琢磨一下才行。”

楚娇激动极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哥哥的腿有救了?”

这关系着楚堑以后的生活。

双腿完全不能行走,那就只能是一个完全依附于其他人的废人。

像楚堑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才会如此一点点被摧磨了意志。

可是若是可以行走,哪怕不方便一些,也可以生活自理了。

上官曜笑着说道,“是,我有八成把握可以让你大哥的腿恢复。”

他顿了顿,“只不过,恢复之后,也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就算完全养好了,以后也不能再做骑马这样激烈的事。这一点,我还是需要提前和你们说清楚的。”

神医,也不是万能的。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治疗病人,却不是神仙,可以完全恢复原状。

在床上的楚堑低声说道,“能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他的声音是低沉的,但是声音里却还是透露出一丝期待和兴奋。

在像个废柴一样躺了三年之后,忽然有了可以站起来的希望,谁能够真正忍住内心的平静呢?

只要他的腿一好,他就有办法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楚娇问道,“那我大哥的腿要多久才可以重新站起来?”

上官曜想了想,“至少也要半年吧。”

楚娇震惊,“那么久?”

上官曜无奈,“我又不是神仙。”

他耐心解释道,“你大哥的腿其实一开始治是最好的,他已经耽误了三年,所以重新将经脉疏通,就没有最初的时候容易,需要花一些时间化瘀。如今又是寒天,就更难了。双管齐下,最快的速度,也要半年。”

楚堑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站起来,如今只需要休养半年,这已经超乎我想象的了。”

他对着楚娇说道,“娇娇,我已经很满意了。”

楚娇想了想,“也好。”

她对着上官曜说道,“等会儿春公主问起,你就说他的腿有得治,但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最快也要三五年才能好。”

上官曜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堑听了,说道,“春公主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我走的,为了不增加麻烦,我希望你先将楚楚带走。”

他顿了顿,“只要楚楚能够离开这里,就和我离开了也是一样的。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有了站起来的希望,但到底还不能站起来。

楚堑知道,妹妹想要带这样的自己离开还是颇有难度的。

但楚楚不一样。

这孩子若是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以后的人生都要被毁掉了。

他会和春公主谈判的。

等到楚楚走了,他可以行动了,就……这污浊的世间,离开就离开吧。

楚娇笑了起来,“一个能谈,两个也能。”

她目光动了动,“在荣华富贵和哥哥之间,我想,春公主会心甘情愿地放你走的。大哥,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你得好好地活着,不许想什么有的没的。”



第225章 说服

从楚堑那出来,楚娇就和春公主面对面开始了谈判。

“我想要带走楚楚。”

春公主喝着茶,笑了起来,“你哥哥没有跟你说?带走楚楚是可以的,前提是他得再和我生一个孩子。”

她看了看楚娇,“不瞒你说,我有过的那么多男人里,最喜欢的还是你哥哥,不过他对我……若是身边没有个他的孩子,我怕他想不开呢。”

楚娇挑了挑眉,“我哥哥我也要带走。”

她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论是我哥哥还是楚楚,我都要将他们从这里带走。”

春公主顿时怒了,“楚二小姐,我给你大哥面子才让你如同贵宾一般出入这里,否则,你以为你是谁?”

她冷笑起来,“我春公主,在锦国,就算是陛下和我父王,也都是要卖几分脸面的。我的男人,我的孩子,凭什么交给你带走?”

楚娇笑了起来,“那得看你的男人是不是你的男人,你的孩子是谁家的骨肉。”

她顿了顿,“事情若是闹了开去,让锦国人知道你春公主私藏了我夏国的少将军,还生下了孩子。你觉得,你的陛下和父王会站在你那边吗?”

虽然现在两国和谈了,但是之前可是两国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呢。

锦国的公主却私藏了对方的少将军,欺男霸女就先不去说,光是生下了孩子这一点,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这里面牵连着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两国局势。

甚至还极有可能成为太后和拓跋晖发难的理由。

春公主冷声道,“你威胁我?”

她冷哼一声,“楚二小姐,你还在我春公主府就对我如此不敬,威胁我,是不是不太明智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们三人立刻扣住,就算我杀人灭口了,难道别人还能拿我怎么办?”

楚娇笑道,“噢?我们三人今日从驿站出发,人人都知道我们是来了你春公主的府上,若是我们没有回去,拓跋晖定然会来此地问责。”

她顿了顿,“我和我的侍卫也就罢了,但是上官曜如今可还在给你的弟弟治疗,摄政王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再说,六皇子虽然带着大部分的人马走了,但我却也不是孤立无援的。

我的祖父和叔父就在边疆等着我,总是要见到了我人,才能一起回返夏国。

若是我死在了这里,春公主你想想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春公主气死了,“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似乎楚娇说得没有错。

她的楚楚这么大了,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并不是她不想要将唯一的女儿公诸于众,而是,这样做的话,就彻底打了她婆家的脸面。

驸马,虽然只是一个摆设。

但驸马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他有自己的家族。

他们可以对自己搜罗美男的行为熟视无睹,假装不知情,但若是搞出个孩子来,那就不一样了。

如今驸马和他的家族对自己睁只眼闭只眼,那只是因为她是陛下的姐妹摄政王的爱女,所以这是政治的筹码。

联姻让这份政治联盟更加稳固了。

但孩子的事一旦曝光出来,那恐怕第一个不容许楚楚活着的就是摄政王自己!

楚娇笑了起来,“其实你让我去见大哥,未尝也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顿了顿,“你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想要让我将楚楚带走的对吧?在你这里,她永远就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但跟我到了夏国,她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可以光明正大长大,拥有朋友,当一名世家贵女。”

到时候,她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借口,说明这是楚堑的女儿,便可以。

楚楚只是一个女孩子,不论是夏国陛下还是朝臣,都不会追根究底。

至于楚楚的母亲是谁,这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没有人会在乎的。

春公主一时语窒。

其实,她确实有一点这样的心思。

将楚楚送走,虽然不舍,但是内心深处,她也知道,这对于女儿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锦国来看,摄政王和太后之间迟早是有一场大战的,到时候谁胜谁负都不好说。

她身为春公主,享受到了荣华富贵,但若是一旦自己依靠的势力不行,第一个被清算的也是自己。

所以,楚楚只有去夏国在镇国将军的庇护下生活才是最安全稳妥的。

但她没有想到楚娇胃口那么大,居然连楚堑也要带走……

春公主摇头,“楚楚是你们楚家的孩子,你可以带走,但是楚堑不行。”

她顿了顿,“想来他已经告诉你他是怎么受伤的,当日若非我,他恐怕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他的命是我的,我不想要让他离开,他就哪里也不能去。”

楚娇笑了起来,“春公主救命之恩,和这几年来你对他所做的一切相比,是不是应该算是功过相抵了?我大哥不欠你的,他是夏国的儿郎,想要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

春公主紧接着说道,“有人想要刺杀他!”

她有些愤怒起来,“若不是我将他藏得严实,你以为他此刻还有命在吗?你要带他走,说得轻巧,但是没有我的庇护,不管你带他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楚娇看着春公主,“看起来你真的很在乎我大哥。”

她笑一笑,“你既然在乎他,那么你要送走楚楚的原因难道就不能成为送走他的原因?楚楚是个婴孩,可我大哥这情况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倘若锦国发生什么变故,那他根本无力还击。

到时候,你不仅不能保护他,他还会成为你的罪证。”

春公主脸色一下子变了。

确实,楚娇说得没错。

可是让她就这样送走楚堑,她……舍不得啊。

后院万千美男,最中意的始终只有这一个。

楚娇看春公主有所缓和,低声说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她压低声音说道,“锦国的形势你比我懂,摄政王和拓跋晖迟早会有一场较量,到时候若是摄政王胜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但若是摄政王输了,你肯定要倒霉。

但我和拓跋晖关系不错,他会给我卖一个人情。

倘若拓跋晖赢了,我会请求他留你一条命。

你若是愿意,给你一处安静的庄园安然养老,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来锦国找我,我会给安排好下半生的生活。

不论如何,你总是楚楚的母亲呢。

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春公主思来想去,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好,那就听你的……”



第226章 认账

楚娇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没有想到春公主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她心里顿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彷佛自己一番努力其实只是落入了春公主的圈套。

春公主……原本就想要借她之力送楚堑离开……

果然,她抬头便看到了春公主眼角的笑意。

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倒也并没有觉得愤怒。

毕竟,带走楚堑和楚楚是她的本意,不论春公主是什么反应,她一定得做到。

上官曜留下了药方,春公主命人去煎药。

她指着黑色的接骨膏问道,“这些东西外敷便可了吗?”

楚娇点点头,“这膏药接骨生肌,很是有效,还要烦请春公主派人厚厚地在我大哥的腿上涂一层,等完全吸收了再包扎起来。”

她目光里含着期待,“虽然见效慢,但总有一天我相信我大哥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春公主笑道,“是啊,我也很想看到楚郎站起来的样子。”

她的脸忽然有些红晕,“想当初,正是因为在战场上无意中看到了他的风姿,我才……”

虽然年纪都可以当他的母亲了,但却还是不免为这个帅气的年轻人心动了。

若非如此,她又岂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敌国的小将藏在自己的后院?

春公主对楚堑是有一份真情实感在的,这毋庸置疑。

事情如此顺利,倒让楚娇有些恍惚起来。

她想好了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办成的事,居然直接说成了……她好像还在梦中。

离开春公主府的马车上。

上官曜说道,“既然如此顺利,那你我是不是也要到了快分别的时候了?”

他的语气里含着不舍。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但没有想到那么快就来了。

此后一别,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面了。

更让他觉得担心的是,楚娇年纪也不小了,到了适婚年龄,她这次回京城,镇国将军府会不会就给她安排亲事……

而他,在锦国的奋斗,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成的。

若是他事业已成,功成名就,可以与她比肩,可她却成了他人妇。

那他,该情何以堪?

因为在乎,自然不舍,就会生出焦虑。

上官曜从没有这一刻觉得心那么空荡荡过。

楚娇轻轻握住他的手,“分别,是为了更好地团聚。你有你必须要解决的麻烦,我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等我们都将自己身上的事了结了,就可以长久地在一起了。”

她冲他甜甜一笑,“上官曜,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相信我呀。”

柔软的手指有一股热力传到了他的手上。

上官曜觉得自己彷佛充满了力量。

他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露出笑容来,“嗯,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此刻,无须再多的言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已经和春公主商定好了,楚娇便打算要离开。

上官曜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给摄政王的傻儿子治病,甚至都无需编造他重病死亡的借口。

反正他在夏国的太医院不是重要人物,可有可无,没有人会在意的。

至于秦首座那里,伤心是难免的,但人还活着,总比死了要好。

多少也是个安慰。

拓跋晖得知此事,冷笑道,“春公主倒是个聪明人。”

他顿了顿,“这样也好,你们早些离开,可避免不被卷入锦国的祸事。”

楚娇很敏感,“祸事?”

拓跋晖抿了抿唇,“楚二小姐,这是我锦国的内务,就不需要对你解释了吧?”

他接着说道,“我只能向你保证,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上官曜的周全,哪怕牺牲了我的性命,也不会让他受伤。”

但若是他也死了,那之后的事,他就不敢保证了。

楚娇便知道,锦国的内政随时都可能爆发。

上官曜要正式进入战斗状态了吗?

她很想留下来帮他,可是她不能。

拓跋晖说得对,这是锦国的内务,她没有立场留下来。

更何况,她还要将大哥和楚楚带回去。

楚娇认真地看着拓跋晖,“你得照顾好他,若是他有什么闪失,而你却毫发无伤。我会回来取你性命。”

她顿了顿,“我东西不多,明日就走。和亲郡主那,就不去见她了。她对你一片真心,希望你也能护她周全,不要辜负她对你的好。”

拓跋晖沉沉点头,“好。”

六皇子已经提前一日离开。

楚娇要走,也是顺理成章。

她只是夏国的贵女,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偏偏又是镇国将军的孙女,所以锦国没有任何理由留她。

春公主亲自送行,到了城门外,她抬手送了两个大箱子,“这是我准备的一些特产,还请楚二小姐千万收好。”

她笑了起来,“虽然你我年龄相差悬殊,但在我心里,你却如我的妹妹一般,我很喜欢你呢。”

楚娇连忙谢过,“公主美意,我却之不恭,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

她顿了顿,“将来若是有机会公主来到我夏国,我一定备好酒菜盛情招待。”

春公主微微笑,“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深深看了一眼两个箱子,“那么,就祝楚二小姐一路顺风了。”

楚娇心里知道那两个箱子里是什么。

但是又有些担心被春公主忽悠了。

她不敢在此处打开。

可是万一被忽悠了,此时再回大都就没有借口了。

所以,她还是叫了一声,“春公主,请留步。”

春公主已经打算回转,却还是回过头来,“楚二小姐还有事?”

楚娇笑着拉过她的手,彷佛她们两个是多年好闺蜜一般低声说道,“你过来一下,我有个礼物想要送你。”

春公主挑了挑眉,“哦?”

但她却也还是走到她跟前,“什么礼物。”

楚娇特意走到了箱子的边上,假装不在意地敲了几声。

那是楚家人才知道的暗语。

很快,箱子里发出回应。

有力地三二三节奏,证明里面的人确实是楚堑。

楚娇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她笑着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来,“留个念想。”

春公主笑了起来,她知道这是一种试探和借口,不过却也还是收下了镯子,“将来我会拿着这个去夏国找你。”

她意味深长说道,“你得认账。”

第227章 投宿

等一离开大都的城门许久,到了来往无人的地方,楚娇立刻命人将箱子放下。

苏重颤颤巍巍打开箱子,里面赫然躺着楚堑和已经入睡的孩子。

这事儿很机密,只有从前在楚家军待过的心腹才知道。

他们处理得很秘密,别人都不清楚楚娇的马车上不知不觉已经多了两个人。

楚娇柔声说道,“哥哥,你总算要回家了。”

楚堑眼中含着泪花,很想要点头。

但是理智告诉他,也许他的回家之路并没有那么顺利。

他低声说道,“我们此去和祖父汇合,看看祖父怎么说再做定夺吧。”

想要夺他性命的人还在。

若是找不到那个人,就算回了家,也到处都充满了风险和危机。

楚娇点点头,“嗯。”

要隐瞒楚堑并不难,他本来腿脚就不便利,一直躺在马车上便好。

但要隐瞒楚楚的下落却有些难。

她还是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娃,一不顺心就要哭闹。

一日两日尚且可以隐瞒,但回到京城的路途遥远,若是顺利也要两个月多的时间。

倘若遇到什么事,三四个月也是可能的。

不可能瞒过整个车队的人。

思来想去,楚娇觉得还是需要让父女俩个分开来行动。

她对着苏重说道,“车队里的人虽然都是我楚家带来的,但未必全对我楚家忠心耿耿。我大哥回来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小楚楚的存在暂时也要保密。所以,你得带一堆人马先行将孩子带去营地找我祖父。”

苏重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如同铁打一般的楚家军尚且还出了叛徒,就别提这临时组织起来的队伍了。

这件事实在是关系重大,不能被人知道。

他点了点头,“小小姐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保证完成任务。只要我还在,她就毫发无伤!”

楚娇点点头,“那就都靠你了。”

她顿了顿,“你带一队人马过去,带足银子,不要餐风露宿,尽量要住好一些的客栈。另外,带这么个奶娃你一个大老爷们不行,我让碧玉跟你一块儿走。孩子可以让她来带,你负责保护她们。”

还好,当时和亲郡主的马车她为了以防万一也带了回来。

所以碧玉带着楚楚可以坐一辆马车。

到时候她和碧桃一车,可以让楚堑自己单独一车,这样也方便一些。

六皇子不在,这里又本来就是楚家的车队,楚娇怎么说自然就怎么做。

她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说碧玉生病了,为了不耽误行程,命令苏重带她去前面的镇子上找大夫养病,等之后再赶过来会和。

倒也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苏重和碧玉带着楚楚离开了。

她不方便照顾受伤的大哥,便让贺子农亲自照顾。

贺子农多么精明的人物,虽然楚娇并没有直接说明,但他也猜到了楚堑的身份。

此刻,他内心十分激动澎湃。

小姐将如此机密的事交给他做,这岂不是说明,小姐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种被信任,被托付,被依赖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让他顿时有一些膨胀。

他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碧桃和碧玉,成为了小姐最信任的人。

至于那什么苏重,他也就只配带着碧玉去看病,呵呵。

一路舟车劳顿,很快便又到了韩城。

大概是拓跋晖有过交代,韩城令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略作休息调整,顺便将和晋公子一起鼓捣的车队给带了回去,便又往楚家军的驻地赶。

路上才干了一半的路,有一日路过一个小镇,忽然听人提起说蒙国已经被灭了。

楚娇有些惊讶,她自然知道蒙国迟早是要被灭的。

因为前世,本该去蒙国和亲的五公主在和亲前夕得知蒙国被灭婚事取消,当时的五公主彷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高兴地差一点要庆祝起来了。

但不是这会儿。

起码是一年半之后的事了。

她连忙命贺子农前去打探。

贺子农此人天生有八卦的本事,老奸巨猾,擅长和人打交道套出别人的秘密来。

只不过花了一点点小银子请了人吃了一顿饭,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回来禀告,“听说蒙国犯境锦国,被锦国拓跋大元帅的麾下一举歼灭了。拓跋大元帅的副将乘胜追击,索性将人家灭了国。小姐,蒙国,亡国了!”

楚娇点点头。

此事和前世的出入不大。

就是时间上有点差错。

贺子农低声说道,“我记得六皇子之前曾派了一队人马出去,可能这事儿和六皇子也有关系。”

六皇子曾经被蒙国人擒拿,这可是奇耻大辱。

看这些日子以来六皇子心神不宁,虽然说是因为被追杀的原因,难免也有这个意思。

若是让夏国人知道六皇子曾经被蒙国人捉住,那不是好事情。

可若是蒙国都灭国了,这事儿就可以烟消云散。

楚娇点点头,“蒙国被灭国,是迟早的事,他们弹丸小国,和锦国夏国都有疆土接壤,能夹缝中求生存,纯粹是因为这些年来锦国夏国之间战事不断,没空理他。”

她摇摇头,“若是他们安生点夹着尾巴做人还好,但他们还要搞幺蛾子,不论锦国还是夏国,都不会容下的。”

然而,这事儿和他们没有关系。

楚娇低声说道,“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赶紧去和祖父他们会和。”

这小镇离开镇国将军的驻地不远了。

只是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贺子农说道,“连夜赶路怕是不妥,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

他顿了顿,“我们无所谓,但是那位……怕有些累了。”

要治腿的人,连夜来舟车劳顿,不利于修养。

楚娇点点头,“也好。去找一家干净一些的客栈,我们包下来,不要让闲杂人等接近。”

她顿了顿,“若是没有客栈,包下一间民宅也可以。”

不多时,贺子农回来,“这个小镇来往人少,客栈里没有住什么人,我花了银子包里下来,如今可以下来休息了。”

他顿了顿,“至于那位爷,等到天黑了,我想办法带他进屋子休息。小姐,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楚娇点头,“嗯。”



第228章 内鬼

贺子农除了不要脸,做事还是靠谱的。

这番安排很是周到妥帖,楚娇觉得满意。

她点了点头,“我大哥这里,你全程都要陪着,不许离开他半步。”

楚堑如今是一个不能行动的病人,他没有自理能力,更没有自保的能力。

从前威风凛凛的少将军,现在任人摆布,连一个乞儿都能欺负到他。

他必须要有人贴身保护才行。

贺子农连忙说道,“小姐放心吧,这位我会照顾好他的。”

小镇子并不算富裕,这唯一的一座客栈自然也是条件很匮乏的。

还好,打扫得还算干净。

楚娇略吃了点东西,便就回了房。

这一路没有上官曜在,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饭都不香了。

有之前被人夜袭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睡得太深。

何况,还没有等来贺子农对自己报平安。

她半眯着眼,身边是来和她作伴的碧桃,碧桃倒是已经熟睡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房门“咚咚”敲了两下。

这是她和贺子农约定好的暗号,说明他已经将楚堑安排妥当了。

楚娇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困意袭来,便再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梦中,是一片熊熊的烈火。

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嚎叫。

在梦中的她懵懂地醒来,被这一切突发的状况给弄晕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头顶上的梁木被火点燃,烧着烧着也砸下来。

就在梁木压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惊叫起来,“啊!”

碧桃立刻醒来,“小姐,怎么了?”

楚娇睁开眼,发现自己满身大汗。

这元月的天,还是十分冷的。

大汗之后,很快变得冰凉,让人一阵冷颤。

她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我做了一个噩梦。”

正说着,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了动静。

有人在喊,“走水啦!”

楚娇心中一窒,立刻穿好了衣裳,披上了厚厚的外套,“碧桃,我们出去看看。”

或许是梁木砸下来的画面太有印象了,让她心中不寒而栗。

这火,来得不寻常,不能够在屋子里待着,太危险。

碧桃是个机灵的,一早就穿好衣裳打包好贵重物品,她将门打开,脸色一下子变了,“小姐,外头的火势怎么那么大。”

这间客栈很小,两层楼,只有一个楼梯。

但这会儿,楼梯已经不能走了,被火红包围。

她紧张起来,“小姐,我们要怎么下去?”

楚娇目光深沉,对着碧桃说道,“床单。将床单搓成麻绳,接起来,绑在栏杆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下去。”

她顿了顿,“你先做,我去看看我大哥。”

贺子农的房间,就在隔壁。

按照道理说,她都发现了这动静,贺子农不该闭门不出才对。

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妙,却也还是推开了门。

果然,贺子农的房间空荡荡的,别说他和楚堑了,被窝都没有动过的样子。

她急了,连忙喊道,“有人见过贺统领吗?”

跟随她来的车队这会儿正忙着逃生,也有楼下的人用力泼水想要灭火。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一直问到第三遍,才有人回答,“回禀小姐,没有见到贺统领。他好像一直都在外面,没有进来过。”

楚娇的心一下子沉了。

贺子农丢了不要紧。

所谓千年的祸害,他就算遇到危险,十有也死不了。

但楚堑不一样。

楚堑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击的能力,哪怕是一个小孩,都可以给他造成伤害。

没有时间再考虑那么多了,若是再不下去,这楼都快要塌了。

碧桃将已经接好的床单拿了过来,“小姐,你先下去。”

楚娇摇头,将床单一头系在了栏杆上,一头系在了碧桃腰间,“你先下去。”

碧桃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小姐,这种时候你和我客气什么?快点下去,这楼感觉就要塌了。就算不塌,这火也很快就要烧过来了。”

她也害怕火,更害怕死。

可是若是她先下去了,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她还不如死在这火里。

楚娇笑了起来,”傻丫头,我大哥和贺子农都丢了,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不开寻死?我也没有那么伟大,非要你活着,让自己去死。“

她顿了顿,“我习过武,这点高度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倒是你,弱鸡一般,先下去才好。”

说罢,她便一个用力将碧桃放到了边上,“把住绳子,慢慢放,小心别一个激动放过头,摔着了就不好了。”

碧桃只好下去。

楚娇双手哈了一口气,然后身手灵巧地从栏杆那翻了出去。

她一早就找准了落脚点,轻巧地几次借力,就翻下了楼。

居然比碧桃还要快。

她眼明手快地接住碧桃。

碧桃四下张望,“贺子农真的不见了吗?”

语气里很是着急。

楚娇沉着脸,“这趟不太平,还好我提前让楚楚离开了。”

但苏重的人离开之后,也造成了他们车队的武力值不够,所以才能让人这么趁虚而入。

她抿了抿唇,“我们先出去看看,说不定他们见到危险,便没有进来呢。”

楚娇叫过一个粗壮一些的男子,她认得他,那是苏重手底下的副统领,名叫张明。

她说道,“苏重和贺子农都不在,这里的事就都归你负责。张明,立刻让咱们所有的人都安全撤离此地,清点人数和损失,找一个安全的空地等我。”

张明立刻领命去了。

楚娇对着碧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紧跟着我,一步都不离。”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乱糟糟的人,“这些人我都不太熟悉,这火是怎么起来的也不一定。这火是要烧死谁,困住谁,我也不清楚。此刻起,只有你我才是可以信任的人。”

碧桃张了张嘴,“小姐,您的意思是说,您怀疑这是内鬼干的?”

楚娇点头,“我和贺子农约定,他将我大哥弄回房间之后就来我的房间敲门两下。但其实他应该并没有回来过。”

她目光一动,“这两下门,是谁敲的呢?”

敲门两下代表事情已经达成,这是楚家人的习惯,并不是特意为了此事而定下的约定。

只要是楚家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这火,有多半是内鬼所放。

只是,是谁呢?又是为什么?



第229章 往东

原先停放马车的地方,空荡荡的。

楚娇的马车和楚堑的马车,都不在了。

赶车的老李头也不在。

借着着火的客栈发出来的光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地上车轱辘的痕迹。

分别通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楚娇抿了抿唇,“我大哥和贺子农应该还在一起。他们没有分开,那我大哥的危险就比原先少了一分。”

这种故布疑阵的事,应该只有贺子农可以做得出来。

碧桃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小姐,这里除了车轱辘的痕迹,还有很多马蹄印迹。你看,两边都有。”

她脸色微微一变,“有人在追杀他们!”

楚娇点点头,“我得去找我大哥。”

她皱眉,“但他们到底是向左还是向右呢?”

两条轨迹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

一条是真的,一条是迷惑。

她必须要找到真的那条路,才能给予楚堑和贺子农真实的帮助。

正思考着,忽然见客栈的主人哭哭啼啼从远处而来,“天哪,我好端端的客栈怎么变成了这样!我这辈子的心血啊!”

客栈主人想要上前来拉住楚娇,“你得赔!你得赔钱!”

碧桃连忙安抚说道,“店家,我们会赔偿的。”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来,“这是你们锦国的银票,一共有两百两银子,买下你这座客栈绰绰有余了吧?”

店家得了钱便不再哭了。

两百两银子,买下五间客栈都有余了。

楚娇见状问道,“店家,你们就住在附近,今夜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

她顿了顿,“或者,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店家努力回想,“我烧好饭打扫好离开客栈时,倒在外头见到了几个陌生人。不过他们好像只是经过,没有在客栈附近逗留,我也没有当一回事。”

他忽然一拍手,“对了,那群人离开之后不久,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哥回了客栈。”

楚娇目光一亮,“若是让店家见到,你还能再认出那个小哥吗?”

店家摇摇头,“当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我隔得又远了,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个子应该不是很高大,人也瘦小,穿的就和里面的军爷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回禀小姐,我……认不出来。”

楚娇有些可惜,但好歹也知道了一些不一样的线索。

她对着店家说道,“这里我们会帮忙灭火,只是要辛苦你再重建一次了。”

店家得了钱态度就不一样了,他咧开嘴笑着说,“无妨无妨,正好我嫌这地方旧了,这次重建就索性再盖个大一点的。”

他嘿嘿一笑,“以后锦国和夏国通商了,我们这里的生意说不定就会好起来呢!”

送走了店家,楚娇对着碧桃说道,“我急着要去找我大哥,但这里的事若是不处理干净又心中不安。”

她顿了顿,“你和张明熟悉吗?”

碧桃点点头,“这些日子时常和贺子农苏重他们在一起,这个张明也还算比较熟悉。”

她摇摇头,“张明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人还算老实,苏重也很信任他。苏重离开之前,将保护小姐的任务交给了他。再说,那个店家说,叛徒是个瘦小的人,张明五大三粗的,应该不是他。”

楚娇说道,“我知道张明应该不是叛徒,否则的话,他有的是机会对我不利。”

她顿了顿,“你将张明叫过来,我有事要交代他。”

张明不一会儿就来了。

“小姐,您找属下来有什么事?”

楚娇说道,“张明,贺子农不见了,我怕他遇到危险,所以得去找他。”

张明脸色一变,“属下也一起去!”

楚娇却道,“不,你得留在这里。我们带来的人马中,有人里应外合放了这把火,你得负责将这个内鬼找出来。”

她将客栈老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们休整一下,同时将叛徒找出来,然后直接去营地找我祖父他们。等我找到了贺子农,会去与你们会和的。”

张明脸上很是纠结,“可是小姐只身前去实在太危险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属下对不起苏重的嘱托!”

他想了想,“要不,属下叫一个信得过的兄弟陪您一块儿去?”

楚娇摇头,“不必了,我自有打算。你不要以为我自己一个人在冒险,你就是闲着没事干了。你要管理好这群人也不容易,还要找到叛徒,负责将他押解回营地。”

她说道,“你去帮我取两桶羽箭,我还要两把弓。”

张明无奈,只好去了。

楚娇替自己和碧桃挑好了小马,“还好你在我的培养下学会了骑马,若你也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丫头,我看你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碧桃吐了吐舌头,“是,我的这条小命都是小姐给的,奴婢以后会对小姐忠心的!”

楚娇将自己随身藏的小刀送给了碧桃,“你不会射箭,弓箭只是摆个样式,若是遇到敌人,负责给我输送弹药。这把刀你就留着,到时候危急时刻,可能可以救命。”

碧桃也不推辞,果断地收下了。

张明将弓箭都取来,然后说道,“小姐,这里离营地不太远了,不过就是一日的光景。您若是找不到贺子农,就还是赶紧回营地,有老将军在,人多力量大,凡事都好办一些。”

他抱拳,“至于这里的事,属下会都处理好的,绝不辜负小姐的嘱托。”

楚娇笑了笑,“很好。”

说罢,她和碧桃翻身上马,选了一个方向便就离开了。

碧桃问她,“小姐,为何是往东而不是往西?”

楚娇笑着说道,“傻瓜,我祖父的营地是在西南,那些追兵一定以为贺子农去了西边,你看,那边的马蹄印都要多一些。可是贺子农那么狡猾,怎么可能让人猜到了他的心意呢?”

她忍不住摇头,“他偏要往东,这样可以躲开一大部分的追兵,更重要的是……”

碧桃问道,“什么?”

楚娇眯了眯眼,“一直往东有一片茂密的森林,比起一片平原,森林更容易藏人。”



第230章 截住

虽然心中有七八分胜算,但到底事关楚堑的性命,楚娇仍旧急切惶恐。

倒是碧桃,越来越自信了,“看来,贺子农就是走的这条路。”

楚娇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碧桃的小脸微红,“这……小姐你看,这里路宽,车轱辘印呈s形,贺子农那个人一向放浪张扬,他驾车时就喜欢这样。看来,这马车上是贺子农亲自所驾。”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偷偷跟了贺子农出去过两回,差一点被他的车给颠死。

那人性子张狂,就是喜欢这样放肆。

楚娇似乎看出点什么来。

碧桃喜欢贺子农。

这两个人私下来往甚密。

她对贺子农始终无法百分百信任,是因为与贺子农的相识,是因为他想要杀她。

虽然后来收服了他,但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贺子农这个人的性情倒是很对她胃口,但这样的人未必是良配。

不过,现在并不是谈论男欢女爱的时候,她决定还是将疑问收回去,等回到了京城再仔细问问碧桃的想法也不迟。

既然有了碧桃的佐证,楚娇便也多了几分希望。

她们两个一路往东,很快便来到了森林的入口处。

楚娇将马停了下来。

此刻天光已经彻底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楚娇仔细辨别路上的车轱辘和马蹄印,确认这些人都是去往了森林。

她说道,“我数了一下马蹄印记,好像跟过来的马没有之前那么多,之前至少有七八匹,但这里只有三匹马跟过来。看来,贺子农甩开了几个。”

贺子农本领高强,又心狠手辣腹黑,很有一些歪主意。

寻常的人对上他,只有吃亏的份。

之前她只是担心对方人多,他一个人难免双拳难敌四手。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属下。

贺子农有本事这一路上甩开了一半的追兵,那到了森林里,只要不遇到意外,他一样也有本事将剩下的三人给干倒。

有了这种认知,楚娇顿时就觉得轻松了一些。

她对着碧桃说道,“跟着我进去,别紧了。”

碧桃点点头,虽然有些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有点小期待。

这可是她第一次跟着小姐出来冒险呢!

楚娇一路骑着马进入森林,越是走到深处,就越感觉到了阴森可怕。

这座森林看来许久都没有进过生人了,一点人烟都没有。

若不是天亮了,楚娇还不敢进来。

潮湿,阴冷,一阵阵诡异的叫声。

碧桃害怕极了,跟紧了楚娇,“小姐,这是什么声音?”

也不像是豺狼虎豹。

也不是风声,说不出来的可怕。

楚娇凝神听了一会,“我也不知道。顺着脚印去看看再说。”

森林里比较潮湿,所以马蹄的印记更加明显了。

她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你看那树木越来越窄了,再往前可能马车就无法通行,那样的话,贺子农就必然要和对方有一战了吧?”

客栈起火时,贺子农他们应该离开不久。

后来就算她耽搁了一点时间,但她马术不差,应该也能追回来。

再加上贺子农半途还和人动过手,所以,她只要抓紧时间,就还赶得及和他会合。

对方只有三个人。

现在她和碧桃来了。

碧桃不算,就她和贺子农,应该对付三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毕竟,不是她自夸,她擅长射箭,关键时刻,能一招毙命。

楚娇低声说道,“不出意料的话,等会儿就会遇到那些追兵,到时候你只管躲好去照顾我大哥,其他的人都交给我和贺子农。”

她顿了顿,“千万别逞强,觉得可以帮到我。刀箭无眼,我不希望你受伤。”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有兵器交接的声音。

碧桃脸色一变,“嗯,我先去想法子找到大公子。”

楚娇不急着过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贺子农他们就在前面,她直接出现并不如她暗中帮忙效果更好。

她索性下了马,然后悄然地摸了过去。

躲在树叶后面,发现贺子农以一敌三,打得十分辛苦,身上已经有了血渍。

而更让人觉得气愤的是,对方分出了一人,绕到了马车旁边,正要掀开车帘……

说时迟那时快,楚娇急忙搭弓出箭。

“嗖”一声,那人应声落地,死了。

贺子农见状,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伸剑指着另外两人说道,“就凭你们两个小虾米也想要对付我?简直做梦。来吧,受死吧!”

有人埋伏在树林内!

认识到了这一点的两人都吓怕了。

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决定背对背,一人对付贺子农一人应付突如其来的箭。

楚娇搭弓,对准了另外一人,又一箭射出。

那人胸口中了一箭,却是明白了楚娇藏身的方向。

他喊道,“有人埋伏,我们走!”

贺子农嘿嘿一笑,“现在想走?晚了!你们走不了了!”

他嗤牙咧嘴,“刚才你们紧追不舍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现在?我招你们惹你们了,要这么追我?还放火!让你们放火!”

说着,他长剑砍过去,将受伤那个人的脑袋一下子砍飞。

正要他对着最后一人下手时,楚娇叫道,“废了他双腿,留他一命。”

楚娇绕了过去,碧桃连忙去车厢里。

碧桃说道,“小姐,大公子安好无恙。”

楚娇这才放心。

她对着地上那人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被废掉了双腿,疼得想哭,却又忍住痛,“要杀就杀,别问那么多废话,我是不会说的。”

同伴都死了,其他的伙伴去了另外一个方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他知道他是死定了。

楚娇笑了起来,“你好好回答我的话,我说不定心情好饶你一命呢?人活一世不容易,来这世间走一遭,得为了自己而活,你说你当人家的走狗,什么都没有留下好处,连命都没有了,有什么意思呢?”

她诱惑道,“你如实招了,我给你五百两银子,再送你一匹马,你尽可以远走高飞,再也不过那种当人家狗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那人恨恨道,“我的腿被废了,就算活着也只是个废人而已,我不说。不能让你们如意。”

贺子农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我废了你的腿,只是不能让你再拿来害人,但日常行走还是没问题的。以后你拿了钱,就当个普通人不是比打打杀杀丢了命要好吗?”



第231章 幕后

楚娇冷冷地笑道,“所以你宁肯死在这里也要替幕后之人保守秘密吗?”

她顿了顿,“还是说,你有家人在那人手里?”

瘫软在地上的人闻言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楚娇挑了挑眉,“看来我说对了。你的主人用你的家人来当质子,好让你们这群人心无旁骛为他卖命。他一定许诺你们,若是为了任务而死,就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她冷笑起来,“但你觉得,你们未曾完成任务,他会有几分可能性对你的家人好呢?”

俘虏仍有最后的倔强,他沉默不再说话。

楚娇笑着对贺子农说道,“你将你们禁卫军是如何对待未曾完成任务的废渣的,告诉他。”

她冷哼一声,“不珍惜属下性命的主人,又怎么会善待他们的家人呢?毕竟死掉的属下那么多,哪里有可能一一顾得过来?”

贺子农接口说道,“你若是京城来的,想必知道我玉面阎罗的名头。没错,我就是从前三皇子身边的禁卫军统领贺子农。”

他冷笑起来,“我从前的主子对待不能完成任务的柴废,莫说是死在外头的,自然算是任务失败。没有将你们鞭尸还算是好的,又怎么会照顾你的家人?想得美。

就是失败而归活着回来的,若是没有能力,他也会当场废掉。

上位者从来都不缺替他卖命的人,你又算老几?”

这话虽然残忍,但俘虏显然也知道是对的。

所谓帮忙照顾家人,最多也不过就是给个十两八两的安家费,这还要看主子心情好不好。

若是这次任务失败,主子震怒,那别说安家费了,家人的性命都有忧患。

楚娇冷声说道,“你应该不是死士,不过是当着差混一份例银,何必真的要死心塌地为人卖命呢?”

她顿了顿,“你可曾想过,你若是死了,你的老母亲会被虐待,你的妻子会被人霸占,你的孩子会被人欺负。可那一切,你都看不到,再愤怒你也无法帮到他们什么了。”

贺子农附和道,“是啊,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什么要赖活着,因为只有活着你才可以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他接着说道,“你的腿上功夫是废了,但也顶多以后做不了这行,当个普通人还是可以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孝顺孝顺老娘,这日子虽然平淡,但却也扎实,还不用担心早上出门就没命回家。

听我的,兄弟,做人要务实。

你看,我就很务实。

从前跟着三皇子混的那些人,要么离开了禁卫军,要么被人欺负,丢了小命的也有好几个。但只有我,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混得最好。”

楚娇将银子丢了下去,“我说话一言九鼎,你供出主谋,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将银子拿走,你我两清。你可以假死脱身,以后想办法回去接你的家人。或者,你需要的话,贺子农也可以帮忙,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她语气忽然严厉起来,“但你必须要说实话。好了,现在可以选择了,生死都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不知道是贺子农描述的未来打动了俘虏,还是白花花的银子太具有冲击性。

的确,那人并不是死士。

死士是没有家人的。

他们的存在只为了完成任务。

一旦任务失败,他们会咬破自己藏在牙齿中的毒立刻死去。

不会给人俘虏他的机会。

一番思量之后,那人终于开口,“我们是成相大人的手下。成相命我们来此截杀楚少将军。我们混在锦国已经三年有余,这次终于找到了机会。”

楚娇挑了挑眉,果然又是成戎啊。

成戎曾为靖嘉战役的监军。

那场战役中,她的大伯父命丧当场。

虽然不是拓跋晖亲自下的手,但这笔帐一直都算在了拓跋晖身上。

现在仔细想一想,当日大伯父负责突袭一股锦军,去的一个比较险峻的峡谷,原本突袭的位置很好,这是万无一失的一场仗,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整队人马被锦军全歼。

大伯父以身殉国。

不仅如此,却还背负了通敌的议论。

有人说,他是故意要走这条道,故意将整队人马葬送的。

实在是其心可诛。

哪有人通敌将自己的性命也通走的?

楚家的人都明白,这些传言来自于成戎。

因为成戎后来以此为借口,绞杀了不少楚家军中的中坚力量,祝隆他们也正是因此而流落在青柳巷的。

成戎!

大伯父的账,楚家人都算错了,这笔帐应该算在成戎身上才对。

如今,那个人害死了大伯父还不够,又非要来赶尽杀绝楚堑了吗?

真是……欺人太甚!

楚娇又问道,“你们埋伏在锦国一共有多少人?”

那人回答,“三十六人。此次并未完全出动。怕你们故布疑阵,仍有十二人埋伏在春公主府周围。”

他顿了顿又道,“剩下的二十四人,有六人埋伏在营地附近等待截击,有十二人去往西边追去,来这里的只有六人,只可惜,贺统领威武,已经将我们全部给……”

来东方截杀的六人,除了他,都已经死了。

楚娇点头,“你可以拿着银子走了。”

那人迟疑,“将来若是我有机会回京城接我的家人,真的可以去找贺统领吗?”

贺子农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他从身上随意摸了一把小刀出来,扔了过去,“这是我的信物,你拿来找我,我必定会帮你将家人送出城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楚娇叹口气,扔了两颗活血化淤的药丸过去,“你的伤势不重,脚筋并未断掉,吃了这个,再找个地方养几天,就差不多好了。”

她摆了摆手,“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离开。”

那人也不敢不信。

就算不信也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已经出卖了主人,那他从此就只能隐姓埋名活着。

所以,他麻溜地收了银子和小刀,瘸着腿用尽全力往森林外离去。

楚娇立刻返回去到车厢,“大哥,你还好吗?”

楚堑脸色苍白,但脸上却满是欣慰。

他笑了起来,“娇娇,你的箭术越发精进了!”

第232章 老李

楚家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从小习武,骑马射箭都是基本功。

哪怕是最小的楚妍,楚二老爷也从来都没有放松对她的训练。

相比较起来,楚娇的箭术要更厉害一些罢了。

她就像是如有神助般,每次出箭都能够稳稳地正中靶心,堪称神箭手。

这种天赋从小就展露无遗。

只不过京城的贵女圈中,更看重的是弹琴作诗,射箭这种才艺并不是重头戏,所以常被人忽略了她骑射的能力。

楚堑才离家三四年,那时候,楚娇才刚十一二岁,正是如今楚妍那稚气未脱模样。

但这种才能却已经十分出类拔萃。

所以,刚才在车厢内看到接近的敌人被人一箭毙命的时候,楚堑就知道,娇娇来了。

那是一种安心和欣慰。

楚娇连忙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楚堑笑笑摇头,“子农很有本事,没有让我受伤。”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目光一深,“果然,他们都是成戎的人。”

这个成戎,一心要和楚家军作对,真是可恨极了。

楚娇抿了抿唇,“成戎的事,等和祖父汇合了再说。”

她道,“往西走的那群人是大部队,我怕他们发现不对会在前面截击我们。所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要赶紧地走。”

说罢,她和碧桃索性弃了马,上了马车。

贺子农将其余的马牵在一起,一并拴在马车上,然后一声“驾”,飞快地驶离了森林。

楚娇从车厢里出来,坐在贺子农的身侧。

她说道,“虽然你往东,让那些人扑了空,但殊途同归,我们若是要去营地,迟早也是要绕回去的。我们和那些人,仍有一仗。”

往西去的人有十二人。

而他们这一车,只有她和贺子农有战力。

实力相差实在是太悬殊了。

所以,若是不提前做一些布置,正面相对的话,他们讨不到好。

她可不想费了那么大的努力,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然而,要改装易容是不可能的。

楚堑双腿不利于行,这是太明显不过的目标,瞒不过人。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顺利突险呢?

贺子农想了想,“小姐,你那里还有多少弓箭?”

楚娇拍了拍背后的筒子,“这次没有浪费,差不多还有两筒。”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偷袭的话,最多成功两次,第三次,我的藏身之处就会被发现。对方到底人多,我们没有办法的。”

箭术再好,也不可能一下子对付十二个人。

贺子农笑嘻嘻地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套衣服,是刚才被杀的敌人身上拨下来的。

他说道,“等会儿我们将马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小姐埋伏在旁边,我假冒他们的人过去,将人引诱过来。然后小姐袭杀两到三人。我若是有机会,继续混入,给你打掩护。若是不行,我再暗地里下手。”

这样做虽然冒险,但总比一点方法都没有的好。

楚娇看了看他,“那可就将你置身于险地了。”

贺子农不在意地笑笑,“本来就是在刀口舔血的人,遇到的危险也不差这一遭。”

他顿了顿,“再说了,只要我有命挺过这一遭,小姐是不会亏待我的不是吗?”

楚娇笑了起来,“哟,还和我谈上条件了?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贺子农。”

她点点头,“那好,就照你说的做。”

想了想,楚娇又说道,“既然要引君入瓮,那我们就将陷阱做得更好一些。”

她目光亮了亮,“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想要杀我的大哥,那我就让他们有去无回吧。”

往西边追去的那帮人追寻许久终于截到了马车。

为首的那个长剑指着老李头,“将车帘打开。”

老李头颤颤巍巍地哭道,“这位大爷,小老儿只是一个过路人,这车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若是要求财,这也找错了人啊。小老儿全身上下,也就这辆车值点钱,要不然,大爷们将这车拿走?饶了小老儿一命吧!”

为首那个皱皱眉,“让你开车帘,你废话那么多?”

老李头连忙说道,“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颤颤巍巍说,“若是大爷不信,我给你们开就是了!”

车帘掀开,里面果然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伙人终于觉察到不对。

为首那个人气愤极了,“你这个死老头耍我们?”

老李头一脸茫然,“大爷,小老儿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和你们无冤无仇,耍你们做什么?”

他嚎啕大哭,“我是上个镇子被一位小姐雇佣来拉马车的,说好到下一个镇子就让我回去。谁知道这好好的客栈突然起了火,小老儿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可不能死。所以,这才逃走的!”

说着,他一拍大腿,“我这趟也是亏得慌,只收了一半定金,另外那半钱都没有拿到呢!结果又遇到了这一茬,这真是血本无归了!”

为首那个有些狐疑,“你不是楚家的人?”

老李头连忙摇头,“什么楚家?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平常的车夫,给钱就出车。”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大爷,要不然你们有什么活,我给你们拉?”

旁边一人问道,“不对,你既然是上个镇子的人,为什么要往西南方向赶路?这里再过去不远,可就是镇国将军的营地了!”

老李头连忙说道,“这不是刚出来就发现有人跟上来了吗?”

他有点害怕的样子,“这大晚上的,我也不知道跟着我的人是谁,心里害怕,就没有管方向就乱跑了。着急忙慌的,我也没有看清楚到是什么方向……”

为首的冷哼一声,“一个糟老头子,谅你也卷不出什么浪花来。滚!”

老李头闻言,连忙磕头,“谢大爷不杀之恩。我滚!我滚!我立刻滚!”

说着,他要将马车驾离。

但为首那个人却道,“车留下。”

老李头虽然满脸苦色,但是危急关头,还是性命重要。

他一边摸着泪,“我的车啊,回家要给婆娘骂死了。”

但也还是麻溜地滚了……



第233章 商定

既然终有一战,那就要做好全面的准备,以少敌多,将对方一网打尽。

楚堑虽然腿不能走了,但脑子还是清楚地很。

他在这里打过仗,对周围的路线都十分熟悉。

经过一番回忆,他对着楚娇说道,“娇娇,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受到冷箭的月牙湾。那个地方虽然叫湾,却没有湖水,而是一处崇山峻岭的险地,通行处只有一块很狭窄的地方。”

他顿了顿,“娇娇,我们得加紧速度,赶紧过去,赶在那些人的前面,上到山顶。然后再推石阻击他们。”

楚娇目光一亮,“山顶?若是我埋伏山顶,是不是就能一击必中?”

她射箭的准头比一般的神箭手还要好很多。

若是躲在树丛中被人发现了之后,很难说清楚后果如何。

但她要是一直都居高临下,在山顶行事,那么对方一时半会也上不来抓她,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笑了起来,“好嘞,今儿个,我们兄妹就一起干一番大事。”

贺子农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若论驾驶技术谁家强,我想老李头也未必及得上我吧!”

他用力挥杆抽了马们一屁股,“孩儿们,给我驾!”

京城有限马令,就算骑马出行也不能速度太快。

但是这里,荒无人烟,条条大路,他正好想着要享受一番风驰电掣的感觉呢。

他转头对着车厢说道,“大公子,您撑着点,我保证很快就能到地方!”

贺子农和楚娇的这番激动热血,让心早就已经黯淡了的楚堑忽然生出了几分积极向上的热血来。

他笑着说道,“我撑着,你随意!要越快越好啊!”

马车疾驰在这天地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原本是要一日多的路程,因为贺子农和马儿们的努力,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月牙湾。

贺子农将马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楚娇将所有的马儿都放开,让贺子农牵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说道,“找个有水有草的地方,让它们也休息一下,吃一点。马儿也累了。”

贺子农点头。

只剩下马车的车厢,楚娇做了一点掩护。

然后对着碧桃说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在这里保护大公子。”

她想了想,还是将怀中的一个瓶子交给了她,“这是上官太医做的痒痒粉,若是真的遇到了被人发现的情况,你就撒出去。虽然不一定能伤敌,但至少能为你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聊胜于无吧。

碧桃点头,“嗯。”

她举了举楚娇交给她的小刀,露出了笑容,“小姐放心吧,我还有这个呢。真的遇到危险,还有它呢!”

楚堑低声说道,“娇娇,你的大哥,虽然废掉了一双腿,但他并不是个废人呢。”

他顿了顿,“你留一把弓,十二支箭给我。若是万一,我也总能干掉一两个人。”

楚娇点头,“嗯。”

她笑了起来,“你们放心,我尽量不给你们杀敌的机会。好了,现在我要出发了,希望等会儿我们再见的时候,是庆祝胜利的时候!”

楚堑看着楚娇决绝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他沉沉叹口气,“若不是因为我,娇娇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少女,哪里需要经历这些……”

她为了他还杀了人。

碧桃很想说,大公子您误会了!

但想了想,还是不要破坏小姐在大公子心目的形象了。

她只能安慰说道,“大公子无需自责。此刻,我们只要让自己安全,就是对小姐最大的帮助了!”

楚堑点点头,“嗯。我相信娇娇,一定可以的!”

楚娇藏好了车厢,正好与贺子农汇合。

贺子农笑着说道,“从这里上去,正好有一个伏击点。”

楚娇点点头,“嗯,大哥说,那里,当年就有人埋伏在那给他放了冷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算是这伙人的报应吗?

是的。

一定是的。

两个人上了山顶。

贺子农准备好了石块,就摆在顶上,只要那帮人路过,他就可以推石头下山挡住他们的去路,将他们拦在外头。

而楚堑的马车是藏在峡谷外的。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楚堑他们的安全。

就算两个人没有成功,不敌这些人,也将战场最大程度地放在了外围,不会让楚堑他们受伤。

除非他们两个人都死光了,否则,这些人没那么容易冲出去。

贺子农已经换好了敌人的服饰。

楚娇对他说,“你先不急着下去,若是我没法一下子清理掉太多,你再用你的计划行事也不迟。”

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的方法一定可以的。你还是别下去了,我想敌人也不会傻到那种程度,看不出来你这中途混入的人是细作。”

贺子农嘿嘿一笑,“小姐您是聪明人,也许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上那么简单的当。但我呢,在禁卫军中久了,什么人都见识过了。”

他笑着说道,“我和您说,这世上的聪明人其实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人,其中也不乏比普通人还差一点的。特别是上位者,你以为都是聪明的?要是那样的话,还需要军事门客智囊做什么?”

若是楚娇的箭挡不住了,那他若是不尝试一下他们两个也迟早要死。

与其如此,还不如试试看呢!

万一忽悠成功了呢?

毕竟世上还是傻子多。

楚娇忍不住摇头,“也好。”

她看了一眼贺子农,忽然说道,“子农,你知道吗?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今天才发现你其实挺帅的。”

贺子农的心突突一跳。

什么?

小姐在说什么?

帅?

他?

他没有听错吧?

我的天哪!

贺子农弱弱地问道,“小姐,您说的我那种帅,是和上官太医一样的帅吗?”

若是的话,他就不知道小姐这话是夸人还是损人了。

毕竟,若论容貌的话,他自觉他自己应该是属于六皇子秀美俊逸那一卦的。

他帅,是肯定的,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若是前几年,出门的时候也常有少女给他送水果什么的。

楚娇白了他一眼,“不是。我指的不是容貌,而是行事。”

呵呵,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贺子农在想什么。

还想和上官曜比帅?

他也真不要脸!



第234章 必死

和脸皮厚油嘴滑舌的人打交道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在极端危险的状况下缓解紧张。

就好像现在。

楚娇觉得自己那根绷得紧紧的弦好像没有那样直了,被贺子农插科打诨了一下,她的心情要轻松了许多。

好不容易到了山坡上,贺子农开始搬石块。

这是个力气活,楚娇自觉身娇体弱,就不帮忙了。

好在贺子农很有想法,利用了工具巧劲一个人居然默默地将几块巨石搬了过来。

楚娇笑着说道,“也没有指望能拦着人家不让过,不过只要阻挡一时,也尽够了。”

她的箭例无虚发,或许无法一下子解决十二个人,但先四五个还是没啥问题的。

贺子农咧开嘴笑道,“好嘞!”

他指了指山下,“那小姐就在这里埋伏着,我先下去准备一番。”

楚娇点头,“注意安全,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贺子农嘿嘿一笑,“放心吧,有小姐的关心,我会万般爱惜我这条小命的!”

说着,他颇有些得意地哼着小调下山去。

楚娇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看着贺子农的背影已经柔软了许多。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群人马到来。

果然,楚堑猜得没错。

月牙湾是到达营地的必经之地,这些人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也想着要提前埋伏在这里好占得一个先机。

人马很快就到了。

楚娇用贺子农留下的机关一下子就将石头给推了下去。

轰隆一声,月牙湾前进的道路被阻断了。

马队一下子就惊慌起来,“怎么回事!”

楚娇搭弓对准了为首那人。

她射箭极快,一箭命中了为首那人的脑袋,人还未曾倒下去,第二箭就又下来了,又命中一个。

好端端地,一点征兆都没有,忽然两个人就被射杀了。

这帮人总算醒过神来,“有埋伏!”

人一慌,马也就惊到了。

何况刚才死了人的那两匹马彼此不小心缠绕在一起,引起了马队的惊啼。

这群人严阵以待,“什么人胆敢在这里阻挡我们办事?若是误了军国大事,你们吃罪得起吗?”

没有人回答。

好像刚才的两箭都是错觉,此地根本就没有人烟存在过的痕迹。

楚娇才不让这些人有喘息的机会。

她满弓,又是接连两箭射出,两个人又被射下马来。

死没有死透不知道,但却是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下马队彻底惊慌了起来,有人猜到了楚娇藏身的方向,“人在那里!”

他们也有箭。

楚娇躲在一块大石头身后,那些人箭术不精,极少有能射到这里的本事。

就是有,也都在石头上撞了一下又栽倒下去。

没有人能够有能耐伤到她。

楚娇在躲藏的间隙又射死了三个人。

如今,十二个人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不过,这还不够。

楚娇又要搭弓,猛然看到山下两个人正在往山上而来。

他们找到了她的方向,用箭射不死,那就要亲身上来捉。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真是有能耐。”

也没有管,她继续射箭,能多弄死一个是一个,她反正不亏。

场上的人越少,对后面贺子农就越有利。

她相信,就算以一敌三,贺子农也有机会胜出。

上山来了两个人,下面就只剩下四个人了,她这一箭出去,又倒下了一个人。

但往后就难了。

这些人知道她的方向,刻意躲避她发出的箭,离开了她的射程范围内。

假若她要调整方向,难免就要从石块后面离开,那就彻底暴露了自己。

楚娇抿了抿唇,心想,也好,只剩下三个人,就交给贺子农吧。

总不能她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这个主力却闲着没事干。

而她,还有两个劲敌要对付呢!

楚娇调整了呼吸,又将上官曜给她准备好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都取了出来。

反正她是女孩子,也不是江湖人士,不必讲规矩。

只要能赢就好了,什么方法手段都可以用得上,实在不行,抓头发也是可以的。

手上的弓箭还是张着,随时都可以射出一箭。

那两个人从山下而来,一眼就看到了楚娇。

其中一个人暴喝一声,“妖女,是你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的吗?”

另外一个人怒道,“简直岂有此理,想我们这群人风里来雨里去,很快就要完成任务回到家乡了,却被你这个妖女破坏了。来吧,既然被我们碰到了,岂有让你活命的道理?我们要替死在你手里的兄弟们报仇!”

楚娇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两个人是粗人。

话都说不清楚,毫无逻辑,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冷笑一声,“要杀要打就来,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说着,她一箭射出。

可惜距离太近,而且不是偷袭,人家会闪躲。

那人躲开了这一箭,张狂地笑道,“你这妖女也只会偷袭之道,真的面对面战斗,难道还有我们强?”

楚娇紧接着第二箭射出,“是吗?”

那人继续躲开。

然而,这次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楚娇一次射出两箭,那人躲开了第一箭,却没有能耐躲开第二箭。

胸口正中一箭,不一会儿,血水就染红了他的衣衫。

许是没有正中心脏,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但却是彻底激怒了他。

他怒喝一声,“杀!”

楚娇近身杀敌不是长处,自然几招过后就落了下风。

对付有两个人,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她看了一眼山下,贺子农也正和对方斗得难解难分。

贺子农是很强,但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能和三个人不分胜负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他一时半会脱不得身。

所以,楚娇也断了他能上来帮忙她阻敌的念头。

她抿了抿唇,“两个大男人欺负弱女子,有什么可得瑟的?”

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说道,“欺负?弱女子?呵呵,你若是弱女子,那就没有强女子了。”

他摸了摸自己胸前的血,“今天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今日就让你以命抵命。来啊,去死吧!”

那人瞪大双眼,彷佛要将楚娇抽血吃肉。

楚娇闭上眼,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第235章 得救

死亡是什么样的滋味?

楚娇上辈子是迷迷糊糊死的,她根本就没有体会到过。

所以,这辈子死亡再次降临时,她竟然连一点害怕和心慌都没有,反而十分从容。

是的,从容。

因为她已经看到贺子农处理掉了两个敌人,如今正在和最后一个敌人缠斗。

就算她死了,他也仍然有机会以一敌三胜出。

只要他胜了,那么大哥和碧桃就可以保全。

此地离祖父的营地不远了,就算是爬着,也有机会安全无恙地爬过去。

大哥,得救了。

楚娇已经死过一回了,对于她来说,如今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她早就已经淡然地接受随时再次死去,因为,这些老天爷的恩赐,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收回去呢?

所以,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活,放肆地爱。

若是她死了,能让大哥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那也是好的。

抱着这种想法,她就算死到临头的时候,也是很淡定的。

想象中那把滴着血的刀却并没有如约劈来。

楚娇睁开眼,看到刚才恨不得要吃她肉的血淋淋的汉子,不知道何时已经面目狰狞地倒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另外一个敌人,也被一箭穿心死透透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往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正在那威风凛凛地站着。

看到她发现了自己,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娇娇,干得不错,果然不愧是祖父的好孙女!”

楚娇的眼立刻就湿了,“祖父!”

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朝老头子扑了过去,“祖父,您什么时候来的?”

镇国将军嘿嘿一笑,“我早就来了。”

他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苏重带着楚楚回到了营地,说明情况之后,我就知道,你们必将有此一劫。”

那些追杀楚堑的人三年来一直都在大都活动,他岂会不知道?

如今好不容易从严密的春公主府离开,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楚娇和楚堑兄妹两个必遭追杀。

而这里,极有可能是最后决战之地。

所以,镇国将军一早便亲自带了一队人马过来埋伏。

要不是他早就动了手脚,这山坡之上哪里那么凑巧就能刚刚好有那么平整好用的石头可以让贺子农轻巧地推过来?

老头子许久没有见到孙女,也是一心想要考验一下孙女的箭术,这才藏着没有出来。

也就是看着楚娇没有危险,所以他才沉得住气。

但若是孙女有一点点危险,他就藏不住了。

镇国将军一出来,下面埋伏的其他人马也就都出来了。

贺子农原本也受了点伤,对付最后一个敌人有点吃力。

但一下子出来了那么多援手,他就顺利地脱身了。

他嘿嘿一笑,冲着山顶上大声喝道,“小姐,我怎么样?算是不辱使命吧?”

楚娇无奈极了,这情况了,这家伙还想要讨表扬。

不对,这家伙是故意的!

他就是看祖父在这里,所以才要自己表扬他,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价。

真是……

不过,楚娇看在他那么卖力的份上也还是如了他的愿,“嗯,子农,你真棒!”

夸人而已,又不是让她破费,一句话的事儿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立刻对祖父说道,“对了,大哥被我藏起来了,得赶紧下去将他弄出来,他腿不好,不能再辛苦了。”

镇国将军嘿嘿一笑,“早就救出来送回去了。”

他伸出大拇指,“娇娇啊,这次你可是为了家里立了大功,祖父一定要好好奖励你才行啊!”

说这话的时候,尽管是老将军,也还是有些哽咽的。

家里的大孙子,这些年遭受了什么样的苦,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明明知道孩子在春公主的手里遭受折磨,他却也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到,那是为什么?

那只不过是因为想要保全楚堑的一条命罢了!

在春公主手里,额,到底只是受点女人的罪。

但若是从那里出来,就要丢小命了。

两相权衡,他和小儿子一致都认为,还是被春公主折磨比较好一点。

毕竟,春公主虽然老了一点,都可以当楚堑的娘了,但是保养得好,也还算是个美妇……

美人帐总比刀枪火海容易待。

反正,他和小儿子都代入想了一下,觉得是这样的。

但话虽如此,他也还是想要将大孙子救出来的。

没想到,自己未曾做到的事,却让孙女儿做成了。

镇国将军岂不是要老泪纵横吗?

楚娇笑了起来,“我也知道祖父顾虑什么,若是没有这重顾虑,祖父哪里还需要我来救人?”

她顿了顿,“但是大哥现在这种情况,难道朝廷还忌惮他将来得到楚家军的兵权吗?”

楚堑不利于行,他的腿废了。

一个废了腿的将军,再也不能上阵杀敌骑马打仗了。

如此,朝廷还忌惮他吗?

镇国将军目光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哈哈哈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想着要将你大哥藏一阵子呢,但这么说来,何必藏他?他的腿都这样了,我该主动跟陛下说明才对。”

一心想要保孩子的命,结果却忽略他的腿。

让楚堑白白受了春公主三年的压迫。

镇国将军忽然一阵内疚,“等回了京城,我也要对你大哥好一点才是!”

他摇摇头,“当初想着你喊爷爷治腿伤一绝,我都没有将你大哥的腿伤放在心上……”

楚娇……

好吧,还好自己将大哥救回来了,要不然就靠祖父这模样,大哥一辈子待在春公主身边去吧!

说话间,镇国将军带来的人已经将战场收拾好了,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连挡道的大石头也被搬离了。

贺子农受了点伤,身上到处都是血,虽然大部分是别人的血,但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

他看到来人带了担架,便索性往地上一躺,假装自己已经伤重昏厥。

楚娇也不说破,任由人将他挑了起来。

她笑着对镇国将军说道,“祖父,给我一匹快马,我要和你比赛,看谁先到营地!”

镇国将军哈哈大笑,“傻丫头,你都不认识营地在哪,肯定是你输啊!”

楚娇却骄傲地说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若是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镇国将军显然十分自信,“行行行,你若是赢了,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

说罢,祖孙两人风驰电掣,往营地而去。

第236章 旧情

楚娇确实不识路,但她并不需要一开始就遥遥领先。

这一路上,她始终跟在镇国大将军身后,只堪堪落后半匹马的身位。

一直等到营地的位置清晰可见,看到苏重抱着个孩童在远处迎接,她这才笑了起来,“祖父,别忘了你对我的许诺。”

说罢,她便扬鞭而去,一路疾驰,很快就将镇国大将军甩开了。

镇国大将军一边骂一边笑,“这小兔崽子居然还跟我藏拙?气死我老头子了,竟然被个臭丫头给甩开了!”

不过说归说,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哼,这臭丫头可是他楚家的孙女呢!

他楚家不管是儿郎还是女孩,个个都是当世英雄,不管那帮躲在阴暗里的虫子使什么手段,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楚娇回到了营地,翻身下马,先去看了看楚楚。

这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还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猜不透她想要说什么。

不过,一看到楚娇就扑了上去这种身体语言,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楚楚喜欢楚娇。

她也喜欢这种风驰电掣的生活。

这种对热血的热爱,是长在骨子里的,她的每一寸血肉都有这样的遗传。

好一会儿,镇国大将军才赶上来。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有一些气喘吁吁。

营帐里跑出来个满脸胡须的美男子,样貌和楚二老爷差不多,但身材却要精瘦很多。

是楚三老爷。

镇国大将军翻身下马,将马绳习惯性地交给自己的小儿子。

没想到,楚三老爷却看都没有看自己的老父亲,而是错身到了楚娇这里。

“娇娇,娇娇,你长那么大了!”

楚三老爷满怀热泪,似乎想到了他自己的女儿。

上一次回家还是十年前,那时候女儿还是小豆丁,就跟楚楚差不多大。

这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娇娇都成了大姑娘了,他的妍妍是不是也长大了?

镇国大将军咳了一声,“真是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

他大声说道,“站在营房外头说话做什么,来,赶紧进去,这么冷的天,何必要冻自己?”

说罢,他带头领了大家进去。

大将军的营帐又大又气派,里面暖烘烘的。

早有人备下团圆的酒菜。

楚家人时隔不知道多久,才能又坐在一起,这一次,还有了新成员。

楚楚的来历,镇国大将军和楚三老爷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都是战场上打磨的人,没有那么讲究,虽然这孩子的生母乃是春公主,但只要孩子是楚堑的就成。

楚家的血脉,稀少而珍贵,每一个都是宝贝。

楚堑也被带了过来。

先是和祖父三叔相认,让他眼泪打转,后来看到楚楚,又是心疼又是别扭。

楚娇笑着说道,“哥哥,咱们的腿还是照样治疗,但你也不急着要站起来,等这次祖父回了京城,好好地给你讨一点恩德功勋,你以后就在京城做个富贵闲人,开开心心地养女儿吧!”

楚堑立刻明白了这意思。

他笑了起来,“也好,反正我也不急着站起来。”

能回到家,能回到故土,能回到母亲的身边,就是他最大的愿想了。

其他的,真的不求。

酒过三巡,彼此都已经将这些日子的经历说了一遍。

楚娇对着镇国大将军说道,“祖父足够隐忍,这么多年,都还是忍着成戎使坏,但我们一旦回了京城,这种冲突却必然要摆在明面。”

她沉声说道,“我们楚家没了兵权,成戎就不再忌惮我们,说不定要对我们做什么坏事。所以,祖父,这个人,我们必须要除掉。否则楚家将家无宁日。”

镇国将军叹口气说道,“这个成戎,也是太心胸狭窄了一些。你以为他做这些是因为家国?是为了陛下?不,他只是要报一己私仇罢了。”

他摇摇头,“成戎有一个独生女儿,自小非常疼爱,曾经差一点当了你的大伯母。”

楚娇一愣,“啊?”

这件事,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楚三老爷点头,“是啊,那位成姐姐是个不错的人,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喜欢大哥,整天找机会跟在大哥身后,为了要见我大哥,还经常拿稀罕物来贿赂我和二哥,我们说实话,没有少得她的好处。只可惜,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他摇摇头,“大哥喜欢的人是大嫂,他们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终身,眼睛里只有彼此,又怎么会被成姐姐给晃了眼呢?”

楚娇这才听明白,原来是一桩陈年的三角恋情啊。

她忙问道,“成戎的女儿后来……”

楚三老爷叹口气,“成姐姐数次表白大哥都失败,但她是个越挫越勇的人,其实我还挺佩服的。只可惜,大哥心里只有大嫂,不论她有多么出色都一点不心动。”

他想到了当年,“有一年元宵节,成姐姐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表白大哥,大哥觉得不能再委婉拒绝了,否则不仅耽误了成姐姐,还要让大嫂误会。所以大哥,当着所有人都面拒绝了她。

我们一直以为成姐姐那么开朗,是可以很快调整过来的。

没有想到,成姐姐这次却颓然不振,她再也没有振作起来。

第二年,大哥和大嫂如约成婚,在他们大婚的当日,成姐姐亲自来了一趟我们家,她想要见大哥最后一面。

但是大哥却拒绝了。

大哥没有见她,只是送了一封拒绝的信给她,让她以后都不要来缠着他了。

成姐姐伤心地离开了。

没多久,我们就听说成姐姐没了。

在此之前,成戎伯父对我们一直都很友善,他和父亲也是好友。

但成姐姐去世之后,他就一下子变了一个人,非要对我们楚家赶尽杀绝不可。”

成戎对楚家的恨意从不掩饰。

陛下也因为将他提拔起来,作为平衡楚家的工具。

这些年来,楚家那么风光,但成戎的官路也一路上涨,彼此遥相呼应。

楚娇听完之后深深地沉默了,“可是这件事里,大伯父根本就没有错呀。他原本就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而且他也不喜欢成小姐,所以拒绝她才是合情合理的,成戎未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迁怒罢了。”

她目光闪了闪,“所以,她要对哥哥赶尽杀绝,也是因为这个吗?”



第237章 求助

楚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摇摇头,“成戎疯了。”

不论成戎做什么,他的女儿都不会再回来。

自己真的死了,也不能减轻他丝毫的痛苦。

所以,他这么做,完全就是不管不顾失去了理智的迁怒而已。

但这么一来,就算他断了腿回京城,还是会遇到危险的。

成戎怎能允许伤害了他女儿感情的人的儿子还活着呢?

楚娇叹口气说道,“大哥,看来你得扮得再惨一点了。”

在扳倒成戎之前,还是先不要刺激他了,免得楚家以后日子不好过。

楚堑如今腿伤未好,本来就遭不得刺激,若是还有了一个一心一意要他死的敌人,岂不是天天要提心吊胆?

没意思。

镇国大将军倒是没有那么悲观,“等我回去,立刻将兵权交还给陛下。”

他嘿嘿一笑,“这么多年来,陛下重用成戎,你还以为真的是他成戎特别厉害?不过是因为我们这一出,彼此互相制衡约束罢了。但是我一旦没有了兵权,就没有了威胁,这种时候陛下也就放弃了他。

所谓刀刃,永远是有两面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是刃对着人还是背对着人?”

镇国大将军还是十分乐观的。

他一辈子为国杀敌,虽然兵权上交了之后,成了光杆的将军,但是他的威信仍然在。

在大夏国,谁不认识他镇国将军的赫赫威名?

陛下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就算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反而还会荣养着他一家门。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就要给楚堑要来各种待遇,让成戎想要下手却有所顾忌。

楚娇点点头,“反正祖父鬼主意最多,我们听祖父的就行。”

镇国大将军瞪了孙女儿一眼,“真是没大没小。”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我们楚家就是要没大没小,才不讲究那些臭规矩呢!”

就是因为他家没大没小,这些孩子才出落得那么棒。

楚堑也是,可惜了他的腿。

从前在战场上也是威风凛凛的少将军,颇有他的风采。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这反而是一条生路和转机呢。

一顿家宴吃得又是感慨又是高兴。

不过还是高兴居多。

镇国大将军一高兴喝多了,“休整几日,我们就能班师回朝了,哈哈哈,高兴,多喝一杯!没啥!”

他对着楚娇说道,“娇娇,爷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我骑马输给了你,要答应你一件事,等我酒醒了你再告诉我是什么事,爷爷一定想方设法办到!”

说完,他就扑通一声倒下去了。

楚三老爷连忙让亲卫把镇国将军扶下去。

他对着苏重说道,“你把大公子也带过去吧,大公子要好好休息,今日你就在那陪着他。”

苏重领命去了。

楚楚早就已经睡着了,这时候趴在了碧玉的怀中。

楚娇一抬手,碧玉就带着楚楚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楚三老爷。

楚三老爷连忙问道,“娇娇,妍妍好吗?”

他亏欠女儿太多,虽然不好意思表达,但是心里一直记挂着孩子。

不过还好,他知道二哥二嫂将女儿照顾得很好,将她视若己出,一点都没有亏待孩子。

楚娇笑着把楚妍的事说了一遍,“小胖妍之前有一些自卑,总觉得自己不是最好的,但是在我的影响下,如今她自信了许多。

小丫头自信起来,气场全开,如今满京城的贵女都愿意要当她的朋友。

三叔请放心,她如今啊,有自己的好朋友,有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还特别懂事,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

就是有时候还是会想你。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问题,如今我们都要回去了,以后你们父女天天见面,到时候你好好补偿她就是了。”

她顿了顿,“特别是三叔,您得对她的审美把把关,将来她要喜欢上什么人,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您千万要好好帮她看着点。”

虽然曹衡是不可能再娶小胖妍了。

曹衡如今已经是乌雅郡主的夫君。

但是小胖妍的眼光还是需要更加加强。

倒不是说晋公子不好。

按着楚娇对晋公子的了解,以及这段时间来的接触,这位晋公子总算还在及格线以上。

但有时候光从一个人平时的为人处事上,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对感情是不是渣。

何况,晋公子也是公侯的后代,贵族公子,将来难免是要三妻四妾的。

小胖妍得有心理准备。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他们楚家的二郎一样,专情,只娶一妻。

就是楚三老爷,也是妻子过世之后,才收了一个丫鬟当侍女,连个名分也没有。

楚三老爷闻言点点头,“嗯,那是当然,妍妍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这些年来亏欠她太多了,以后,等回去了我一定要一点点补偿回来。”

想到很快就可以和女儿见面,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他又有些为难起来。

楚娇连忙问道,“三叔还有什么为难的事?”

楚三老爷的脸一下子有些微红,“这……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娇娇,你帮我出出主意。”

他小声说道,“我从家里带出来一个侍女叫翠红,你是知道的。翠红无名无份跟了我那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求什么。只是最近,她……她有了身孕……”

楚娇忙道,“这是好事儿啊。”

楚三老爷却摇摇头,“我答应过妍妍不会给她找后妈的……”

他顿了顿,“可是翠红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我又不能不认。这些年来,她也确实为了我牺牲许多,这军营的生活多苦,她一句怨言都没有,所以我还是想要给她一个名分,让孩子也有个名分出生。”

楚娇笑了起来,“三叔您想要娶翠红为妻?”

楚三老爷摇头,“这倒是不必。我只是想让她名正言顺当我的姨娘。”

名门贵族娶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翠红只是个丫鬟出身,根本就没法当正妻。

就算他想,镇国将军也不计较,但是将来回了京城,是要和其他的家族到处走动的。

到时候,这就成了很大的问题。

对翠红也未必是好事。

楚娇笑笑,“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担心的?翠红只是姨娘,不算继母,妍妍怎么会生气?”



第238章 情意

楚三老爷豁然开朗。

这原本是他自己的家务事,但这种话又不好去问自己的父亲,至于翠红,她默默无闻地在他身边时间久了,只负责伺候他衣食起居,万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的。

楚娇笑着说道,“等三叔回了京城,一定炙手可热,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名门贵女要嫁给你呢,到时候三叔打算怎么办?”

对小胖妍承诺的时候,三叔定然真心实意。

可是时事变化,等他们班师回朝,楚三老爷的夫人之位空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盯着这个位置。

就算是陛下,说不定也要安插靠得住的心腹之女绑住楚三老爷。

这就由不得他了。

楚三老爷苦笑一声,“除非陛下赐婚,否则,我是不打算再娶妻子了。”

他叹口气,“如今我只想和妍妍在一起,陪伴她长大,送她出嫁。”

政治上毫无野心的人,根本不需要娶一个妻子,来借此达到什么目的。

而他身边,已经有知冷知热照顾他的翠红了。

楚娇点点头,“这些事,不急,等回去之后,三叔可以讨教一下我母亲。她见识广闻,这种事见得多,说不定能给出好一点的意见呢。”

楚三老爷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二侄女虽然骁勇稳重,但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他连忙住嘴,“是三叔多言了。时辰不早,娇娇,你也回去歇息吧。这里,就交给我。”

楚娇点点头,“那就辛苦三叔了。”

说罢,她只身一人出来,本想要回到安排给她的营帐,但一想到贺子农还受着伤,便想着还是去看望一下。

经过这一次的硬仗,她对贺子农的信任之心,又比从前多了几分。

还未到营帐,她就听到了碧桃的声音。

碧桃冷声说道,“我知道你拼命,但你就不能悠着点?你看看这身上到处都是刀口子,虽然不深,但实在太多了,我给你上药都嫌麻烦。”

她似乎一边在擦药一边说道,“你看看你,整个后背都是刀口子。当初被野猪拱了也没有那么多伤吧?”

虽然是在抱怨,但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认认真真地,带着几分怜惜。

贺子农嬉皮笑脸,“这么麻烦,你也还是来了,说明我们的友情还是天长地久的嘛。”

碧桃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去,“什么友情?谁和你友情?哪有什么友情是天长地久的,你在故意说这种话刺我吗?”

男人和女人,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友情嘛。

看看小姐和九皇子之间,原本以为纯得很,没想到九皇子一直都心悦小姐。

当然啦,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还真的有那种跨越性别跨越阶级的友情。

但就算有,那也是别人的。

她可不信。

她也不要。

谁要和这个老男人是友情?

她明明要的是有情……

呸呸呸,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碧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贺子农见碧桃半晌不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扭过身体来,看到她红了脸。

他不由笑了起来,“你的脸怎么红成了猴子的屁股啊,哈哈哈哈,碧桃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看到我伟岸的后背有了不该想的心思?哈哈哈哈,你也不用觉得自卑,我也算是美男子中的极品了,这裸着后背,你一个小姑娘受不住是正常的。”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火辣辣的。

他哇哇叫,“你干嘛?”

这丫头好狠的心,居然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后背。

这到底是来给自己疗伤的,还是给自己制造伤害?

天呐,火辣辣地疼。

碧桃冷哼一声,吹了吹指甲,“你自己涂药吧,你个傻鸟。”

说完,她扔下药和棉球就要走。

楚娇在外头听完这两个人的对口,简直无语。

碧桃就不说了,分明的小女儿心思。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碧桃这丫头居然看上了贺子农这样的。

小丫头嘴巴毒,但是心却是柔软得不行,这特特地心疼来给上药,心思显露无疑了。

但贺子农这人……

也怪不得他一把年纪了还单身。

实在是,对男女之情不开窍也就算了,对女孩子说话嘴那么贱,活该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啊。

但若只是贺子农没有这根弦,不懂回应也就算了。

只要他对碧桃也有好感,等开窍了就会好。

可若是贺子农压根就不喜欢碧桃这一卦的,那小丫头一番真情岂不是要错付?

不,不能眼看着这悲剧发生。

楚娇咳了一声,“贺子农,你在吗?”

碧桃的脸一下子红成了虾干。

她急急忙忙出来,“小姐你怎么来了?”

楚娇笑着说道,假装刚才没有听到他们幼稚无比的对话,“我来看看子农受伤如何了。”

她很自然地问道,“碧桃,给他上药了吗?”

碧桃无奈,只好重新捡起药水,“正在上呢。”

楚娇笑着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这种活何必亲自来做?你去找一下军医来给他上药,然后自己回屋休息去。”

她拍了拍碧桃肩膀,“去打点热水泡泡脚,好好睡一觉,休整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回京城了。”

碧桃回头看了贺子农一眼,抿了抿唇,“嗯,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便离开了营帐。

楚娇坐在了贺子农的床头,“哟,瞧瞧这伟岸的背,都没有一块好肉了。”

贺子农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姐,您说这话,我为什么觉得瘆人呢?瞧在我一块好肉都没有的份上,您要不就先别急着损我了?”

他咳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知道小姐来找我,肯定是有事。您吩咐吧,不论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我都行!”

楚娇笑着望着他,“你今年几岁了?”

贺子农回答,“我二十三……不,确切来说,应该是二十五了。”

楚娇挑了挑眉,虽然没有说话,那么脸上写满了“那么老了啊”的表情。

贺子农有些委屈,“我正年富力强,正是干活最得劲的时候,小姐这不是在嫌弃我吧?”

楚娇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和你同年的朋友,是不是都娶妻生子了?”

贺子农叹口气,“都当爹啦!最着急那位,娃都是十来岁了……”

而他连个对象都没有……



第239章 娶妻

楚娇笑了起来,“那你想要娶个妻子吗?”

贺子农的警觉之心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小姐问他想要娶个妻子吗?娶妻子,当然是想的啦,这简直是他多年夙愿。

但是,这话从小姐口中说出来就不太对劲了。

小姐是想要找借口让他滚蛋吗?

你想啊,娶了妻子之后难免工作上要有所分心,总要分出一点时间照顾家里,这样的话,很多差事就不能去做了。

像是这次这样送亲的差事,一走就是大半年的,这若是家里有个娘子,岂不是要闹翻天?

再说了,娶妻之后很快就会有孩子。

有了孩子之后,那麻烦事也就接踵而来了。

他自己的老父亲早就去世,有一个老母亲跟了兄长去了南方任上,当老太太多好,是断然不会再回京城的。

那家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他的俸禄银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买几个丫头仆妇照顾孩子了,但买看家护院却是还没有这个闲钱。

想他贺子农在京城惹下多少事,有多少仇家,这若是没有看家护院,就让妻子孩子自己在家,岂不是要日夜担心?

说不定,他一天里都要抽空回家看望几次……

如此一来,还如何好好给小姐干活?

不可能的!

比起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妻子的心情,贺子农觉得,万万不能丢了差事的想法更加重要。

想着,他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我不想!”

他一脸肃穆,表情看起来虔诚极了,“我贺子农愿意誓死效忠小姐鞍前马后,绝对没有他想。妻子,不娶也罢,孩子,不生也行,反正我大哥生了好多,我们家也不差我这一个。但,一定要将小姐的差事办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娇……

得了,这个滑头。

楚娇冷哼一声,“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贺子农想了想,脑海中不知不觉竟然出现了一个形象。

这人有点眼熟。

不对,这何止是眼熟!这人岂不就是碧桃的样子吗?

他一想到碧桃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就不敢放肆,难道要他对小姐说我看上了你的大丫头?

这一定是会被小姐一巴掌扇死的!

贺子农连忙摇头,“没,没有的。我自从跟了小姐,一心一意就跟着小姐,除了小姐,心里再也没有想过别的人。男人没有,女人更没有!”

他简直就差拍胸脯保证,我的心里只有小姐一个人了。

楚娇……

她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你对以后的妻子有什么想象吗?比如,希望她长成什么样?性子如何?”

贺子农脑海中又闪现出了碧桃的模样来。

不过,他刚才将话说得那么满,这会儿岂会再前言不搭后语?

他立刻发誓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楚娇……

楚娇一拍桌子,怒声喝道,“我是问你,对碧桃怎么看?你到底喜欢不喜欢碧桃?”

贺子农习惯性地想说不喜欢,但是毕竟违背了自己的良心的话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刚想要说点冠冕堂皇但是其实毫无意义的话来搪塞一番。

却听楚娇冷笑着说道,“你想好了再说。”

她呵呵一声,“若是你对碧桃毫无感觉,你干嘛要约她一起守夜,干嘛要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嘛要撩开自己的背让她给你上药?若是你不喜欢她还让她这样做,破坏她的名声,那就是居心叵测,小心我撕了你的人!”

贺子农终于体会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来了。

原来,小姐是来给碧桃打抱不平的呀!

他一颗心稳稳落了地。

楚娇见他不说话,“你打算对碧桃怎么样,说一声。若是你不喜欢她,对她没意思,那也老实告诉我,我替你断了她的心思,免得她被你钓着。”

她顿了顿,“贺子农,我楚娇的贴身侍女,那么漂亮,那么善良,那么有本事,是不愁嫁的,你可要给我记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我只问你这一次。”

贺子农忽然噗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我喜欢碧桃的。”

他的老脸忽然有些羞涩,“我敢发誓我心里是喜欢碧桃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很开心,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相处久一点,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情意。

我也怕我若是说出来了,会吓到她。毕竟我年纪一大把了,比她大了快要十岁呢。我也怕她会嫌弃我老。

所以就……

有时候我也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气,就是忍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好她,就忍不住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姐若是能高抬贵手,舍得将自己的大丫头赐给小的,那我贺子农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都会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娇忍不住淬了一口,“你是不是没读过书?只会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摇了摇头,“碧桃对你有意思,我想傻子都知道这一点,你若是胆敢说你不明白,我就揍死你。不明白你也不敢这么大胆放肆,对不对?你看你对碧玉就不敢如此。”

碧玉从来对贺子农只有一张冷脸。

所以贺子农看到碧玉脸眼睛都不敢多看一下的,更别提说话了。

贺子农羞涩地点头,“嗯,我知道她对我……应该……”

这会儿可不敢再说什么自己长得帅这种话了。

楚娇正色说道,“你知道碧桃喜欢你,你若是也真心喜欢她,那以后就要好好地和她相处,好好待她。”

她顿了顿,“我可不是那种会强行拆散你们的主子,我真心实意希望碧桃可以幸福快乐,能够嫁给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你现在呢,还差了一点,毕竟你的过去不怎么光彩,还有黑历史没洗干净。

但我相信,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好好地改进,成为一个可嫁之人。对不?”

贺子农点头如同捣蒜,“对对对。”

虽然他的黑历史是过于浓墨重彩了,还好,自从跟了小姐,他也接连干了几桩大事,再过阵子,想来人们提起他,就不会再想到三皇子身边的黑心阎罗,而是楚二小姐的好帮手了。

最值得高兴的是,小姐这意思,是只要他将来事业有成,就肯将碧桃嫁给他的意思?

贺子农一下子对生活就充满了信心,嗯,为了娶妻,冲鸭!



第240章 亲迎

在营地休整两日后,镇国大将军就带着楚家军启程出发。

和锦国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持续许久,军士们都很多年没有归家了,最长的一些超过十年。

此刻即将踏上故土,每个人都慷慨激昂,心中情绪万千,好些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就连镇国大将军也是。

虽然对外一直都是硬汉形象,但其实他不为人知的也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他也悄悄地落泪了。

这些眼泪不是为了自己而流,而是为了所有在这里葬送了鲜活生命的将士,活着的人尚且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归故里,但死去的人却永远都回不去了。

好在,楚家军的原则是不抛弃不放弃。

就算是死在这里的战士,不得不就地掩埋,但也总是会搜集一些遗骸或者纪念品留下。

这次,他要带着所有的兄弟回家!

一个都不能少!

楚娇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强大的凝聚力。

这种气氛虽然让人忍不住悲伤,却又从内心而生出一种激动和兴奋,甚至还有自豪。

这就是楚家军!

这就是祖父统领的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的部队!

这些人回去之后,就要卸甲归田。

祖父的兵权也要被陛下收回。

但是有这股向心力在,陛下就永远不敢拿刀砍向祖父。

队伍太大,太长,回程起码要三个月才能到达京城。

这一路上,回到老家的士兵会就地解散,队伍会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有官阶得到晋升的将士留在京城,若是有合适的位置,自然可以任职,若不能,也要回归故里,再作安排。

总之,这一路之上,都会遇到离别的场面。

每送走一批士兵,楚老将军都会默默地哭一场。

他既舍不得,又为这些老兵感到高兴。

这次大胜而归,朝廷给每一个士兵都准备厚厚的奖赏,这些银子足够他们荣归故里,然后安稳地过下半生。

打了一辈子仗,不就是为了有安居乐业的这一天吗?

这一日,他们到了西宁。

宁郡王早早地赶到了城门外迎接。

镇国将军是大夏国的功臣,保家卫国,守卫着每一个大夏人的安全,他一直都十分敬佩。

另外,不久之前,楚娇给他卖了一个好,让他在六皇子面前得了一个人情,这也让他十分感激。

所以,他亲自相迎,打算好好地招待一下这些辛苦的军士们。

这一路风餐露宿,不好过,有机会的话还是要给他们舒适的休息一下。

镇国将军和宁太妃也是一起长大的挚友,还是乐呵呵地接受了宁郡王的招待。

酒过三巡,他们说起了蒙国被灭一事。

宁郡王小声说道,“好叫镇国将军知晓,蒙国是被小侄给……”

他压低声音说道,“六皇子叫蒙国人给设计绑架了,他心里始终气不过,所以离开之时,特地给了我一道命令。这是六皇子的命令,我不能不从。何况,小侄闲着也是闲着,这些年来手也痒得很,所以就……”

装成黑衣人突袭。

没想到那么容易就得手了!

弹丸之地,夹在两国之间艰难求生就可以了,何必要自作聪明绑架六皇子呢?

镇国将军叹口气,“咱们这位六皇子自小顺风顺水,虽然有遇到过一些挫折,但是却也从来都没有受过伤。那些想要设计他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可见不是个简单人物。这一回,也合该是蒙国要灭。”

他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夏国将来有这样一位国君,当没有人敢再犯我们!”

别人不知道,老楚可是知道的。

六皇子小时候就作为太子的必定备胎,处在风口浪尖。

那时候宫里还不止如今这几位妃子。

得宠的兰妃,梅妃,都有儿子。

她们都想要自己的儿子坐这个位置。

所以,没有少对六皇子下毒手。

最后的结果,就是宫里再也没有兰梅两位妃子了,而且她们的儿子也都死了,甚至不被记入玉碟。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两号人物一样。

六皇子确实深受陛下宠爱,但是若是他自己没有能耐,能做到这样吗?

当然做不到。

楚娇听了心里有些震惊。

前世,蒙国是被拓跋晖灭的。

可见,蒙国被灭是大势所趋。

注定了要这段时间被灭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不是被拓跋晖灭,就是被宁郡王灭,总之不该存在的就是会消灭。

她心里幽幽地想,一国的运势到底是大,而一个人毕竟比较渺小。

蒙国的气运不可改变,但她只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应该不会有错吧?

比如她,不就已经完全不按照前世的命运在走了吗?

小胖妍不可能再嫁给曹衡了。

但愿如此。

楚家军众人在西宁休息两日,补给之后,就又离开。

这一路浩浩荡荡,三个月之后果然就到了京城。

还未到城门,就有人来传话,“陛下要亲迎镇国将军和楚家军,还请大将军做好准备。”

陛下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战功彪炳的镇国将军,这也是有先例的,倒不算什么。

但提前来人发话让老楚做好准备……

老楚的眼珠子滴溜溜转,随及拍了拍大腿,“哎呀,陛下是要塑造一下爱兵如子的形象,我老楚可不是要好好准备一下吗?”

好在他眼泪多,等会儿声情并茂地感激一下陛下的关怀,眼泪掉几滴,就都到位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

陛下得了面子高兴,他应该也很快就能得到实惠。

他老楚想得开,既然兵权是必然没有的,能捞到多少好处才是真。

所以,他这一次一定要给家里人捞足好处,不然绝不罢休。

陛下的到来,声势宏大。

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将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当然,与此伴随的,是十分严密的安保工作,金刀护卫几乎都已经出动了。

若是此时有人要造反,那简直轻而易举,因为皇宫都等于是一座空城。

但没有人敢。

陛下如此拼尽全力,就是为了楚大将军。

此时若是有人造反,楚家军必然会拼命反扑,造反的人没有好下场。

楚大将军遥遥看到了一抹明黄,他深呼一口气,眼泪骤然下来,“陛下,老臣回来了!”



第241章 无痛

陛下没有想到老楚这么上道,他还没有说一句话呢,老楚已然哭了出来。

而且老楚的表演声情并茂,十分感人,他的声音宏亮,将这种对陛下的感激之情,嚷得人尽皆知。

受这种情绪的感染,周围的老百姓也都群情激动,有人跪下三呼万岁。

情绪感染情绪,所有的人都相继跪下,此起彼伏的万岁声音,让陛下的感觉好到了极致。

他觉得自己的形象突然之间伟岸起来,像一个巨人,俯瞰天地之间。

陛下双手抬起,“爱卿,你守卫疆土,今日才能返家,辛苦了!”

他上前几步,将老楚扶了起来,“爱卿,你为夏国鞠躬尽瘁,我夏国又岂能对这样的忠臣亏待?今日,朕加封爱卿为镇国公,以后,有爱卿坐镇,我大夏国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楚娇看着老楚和陛下的表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是个戏精她一直都知道。

但老楚也这么会演,她还是第一次发现。

这一对君臣此时热泪盈眶,彼此相拥,在场的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凝聚力从未有过像此刻那样的时候。

镇国公。

倒是前世也封了这个。

从前镇国将军府也有爵位,只不过是个三等侯,这一下子就成了一等镇国公,那还是质的飞跃。

老楚对这个封号也很满意。

这样也好,没有了将军的名份,家里的姑娘们倒是一下子成了国公府的小姐,将来出嫁是不愁了。

第一个目的达成了。

但是除了爵位,他还想要银子。

还想要其他的好处。

所以这戏还不能停,必须要接着演下去。

君臣一路手拉手从城门外走到了城门内,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各自的马和车。

好不容易到了宫里,陛下自然是要设宴款待,犒赏三军。

楚娇不适合这种场面,便早早地离开了,悄咪咪回家。

她这一去半年多,算起日子来,永安县主应该很快就要临盆了。

思念让她健步如飞,几乎是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没想到去扑了个空。

韩爷爷激动地说道,“哎呀,小丫头你可算是回来了,外头动静那么大,是老将军回来了吗?若不是我要看家,我也想去看看热闹,第一时间和老将军见一面啊。”

看家?

楚娇问道,“我父亲母亲他们呢?”

祖父班师回朝这么大的事,他们却不在家,这……难道家里出大事了?

韩爷爷立刻说道,“你父亲母亲啊,哼,这两个人,哼。”

他哼了半天却还是将实情说了,“你母亲最近几日就要临盆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神棍,说什么你母亲这么大的年纪生孩子太苦了,得弄一个什么无痛分娩?你母亲还就信了。”

他嘀嘀咕咕,“分娩怎么会无痛?这自古以来,生孩子都是很痛的,哪里能不痛吗?”

楚娇脑子里嗡嗡作响,“啥?”

无痛分娩,分明是从未接触过的一个词语,为什么她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她的头有些疼。

这次是真的疼。

韩爷爷见状,“娇娇,你怎么了?”

楚娇勉强笑道,“我没事。韩爷爷,你和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爷爷便道,“你走后不久,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神棍,偏生你父母都很信任他。他说他是神医,有各种神奇之能,叫我说,就是个神棍,骗人的。

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了,平时多么精明利落的人,竟然就信了那人的鬼话。

那人说,有一个什么无痛分娩之法,能让你母亲在水中生产,可以免去疼痛。

你母亲水性好,胆子也大,就是怕疼。她居然就被说动了。

她被说动也算了,你父亲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也陪着一起胡闹。

连小胖妍都被带歪了,笃信这法子一定行。

我到底人微言轻,又不是你们家的谁,这种事只能急在心里,有心想要去找大长公主作个主,可是我一个糟老头子,能算得上啥?大长公主府的门都进不了啊!

这不,这几天你母亲就要生产了,他们就听信了神棍之言,去了东山的温泉。

说是什么温泉里生产可以避免疼痛。

我拦不住他们。

你父亲和母亲还有小胖妍这会儿都去了东山,就连你祖父班师回朝这事儿都顾不得了。真是……”

韩爷爷简直气炸了。

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么一个神棍的话,怎么就能让平时很聪明的人都丧失了理智。

不过就是生个孩子嘛,又不是没生过,再痛忍一忍就得了,至少在家里生安全有保障啊。

去了那什么东山温泉,万一有什么意外,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确实不算这个家里的人,只是寄居于此的一个老头子,他说不上话。

只能干着急。

好不容易看到楚娇回来了,他立刻就抓住了楚娇,“娇娇,你去东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对了,那个上官曜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他是个正经神医,带着,万一有事还能帮上忙。”

他拍了拍胸脯,“至于家里,有我呢,我在,都安排好了,等你祖父和三叔回来保管让他们妥妥帖帖的。”

楚娇此刻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对无痛分娩四个字非常有感觉。

听到的时候就觉得一阵悸动。

头疼。

和上官曜说的那种想到事情之前的反应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丢失的那些记忆,真正的触发点居然是无痛分娩?

既然如此,那她就一定要去东山看看究竟了。

楚娇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就去了东山。

楚家在东山也有庄子,恰好就有一口温泉。

她一路骑行,畅通无阻,用最快的时间就到了东山庄子。

门口的守门认识她,“小姐,您回来了?快,夫人正在里面生产呢!”

楚娇急匆匆进了去,一路横冲直撞。

好不容易跑到了温泉那边,只见母亲正在温泉池里哼哼唧唧,“疼倒是不疼,但胀得难受。这水中无痛分娩真的靠谱吗?真的能不痛吗?”

有一个声音回答,“夫人信我。”

第242章 再见

这个声音清澈,像是一汪清泉。

但在楚娇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开,一下子让她的脑袋生疼。

脑海中各种诡异的记忆翻腾,骤然冒出惊世骇俗的片段画面,让人心颤。

“林生,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当妇产科大夫?你不担心被人笑话吗?”

“生孩子那么危险,我想尽量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娇娇,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时,我亲自接生好不好?”

“去你的!谁要和你生孩子!”

“我们两个可是定过娃娃亲的,这辈子你除了我还能嫁给谁?娇娇,别害羞了。”

“都九零一二了,还娃娃亲,你那是封建迷信!”

“那你是不愿意嫁给我了?”

“那……倒也不是。好吧好吧,看在你妈妈的份上,我先考虑考虑。”

……

“林生,三年级的小黑追我了呢,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小黑又高大又帅气,除了黑一点没别的毛病了,性格又温柔,他爸还是人民医院的院长呢!那么好的条件,我试试有什么关系?”

“娇娇,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真的生气了啊!”

“咯咯咯,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榆木疙瘩都不懂吃醋呢!”

“所以你这是专门说这话来气我的?”

“你一天到晚专注学习,都不理我,要是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也要跑了的。所以,也不算是气你吧!是一个警告,对,警告!”

……

“林生,我昨天在游乐园看到你了。”

“所以你看到什么了?”

“明知故问!我看到你和一个女生在约会!你这样可不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和小黑去食堂吃个午饭你都急,但你却和别的女孩去游乐园约会!林生,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娇娇,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你难道就一点也不相信我吗?”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亲眼看到的,你的意思莫非是我瞎了?我就算瞎了你也还是和别的女生去游乐园约会了。“

“游乐园是去了,但不是约会,我和周丽丽也不是一起去的,而是碰巧遇到了。”

“那你去游乐园干嘛?”

“傻瓜,你去游乐园干嘛呢?”

“我去找你呀!”

“我去等你呀!你生气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昨天是我和你约好了一块儿去游乐园玩过山车的,谁知道遇到了周丽丽,毕竟是同学,她要和我说话我总不能不搭理她,结果某个小醋坛看到了就直接跑了,害我白跑一趟。今天还好意思来质问我呢!”

“真的……真是凑巧的?”

“要不然我是傻呀?和自己的女朋友约会的同时,还叫上了其他女孩子?“

“噢……好吧……”

“我不管,你害我没有坐成过山车,今天得再陪我去一次!”

“陪!陪陪陪!”

……

“林生,祝你生日快乐!来,许个愿吧!”

“嗯。”

“你许了什么愿?”

“许愿若是告诉了别人,就不灵了呢!“

“我又不是别人,快点,说来听听!”

“傻瓜,我的每一个心愿里都有你。好了,只能说这么多了,具体的你猜去吧。”

“你这个坏蛋,我每次许愿都会告诉你内容的!”

“喏,这是给你的礼物。”

“你生日还要送我礼物吗?”

“如果只有我收礼物,那你多伤心呀。所以,以后不管是你的生日,还是我的生日,都会有你的礼物。“

“林生,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不是坏蛋,你是个好人,你真好!”

……

“哇,林生,这是你要买的新房子吗?”

“是我们的新房子。“

“切,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呢!”

“房本上也有你的名字。”

“嫁!嫁!我嫁!”

“那我这就算是求婚成功了吗?”

“对啊,怎么那么容易的啊,真是便宜你了!钻戒也没有,鲜花也没有,你都没有跪下我就说了我愿意。林生,我这么体贴,你以后会不会不珍惜我了?“

“想什么呢?我珍惜了你二十几年,你就没有感觉?钻戒会有的,鲜花也会有的,到时我也会跪下向你求婚。今天,就只是一个彩排而已!”

“彩排?那你不彩个全套的?跪下,求老娘嫁给你!”

“你……好,我跪下,求娇娇你嫁给我!”

“哈哈哈哈,你那么乖,我肯定得答应啊。好了好了,起来吧,我嫁给你!”

……

“林生,我只是回去看看我妈,过几天就回来啦,我自己可以的,你工作那么忙就不要来送我了。”

“那不行,长途车站人多,你拿着行李不方便,我得送你。”

“噗,你也不能跟我上车。好啦,快点回去吧,你不是等会儿还有个手术吗?”

“那……你要乖乖的啊,时不时给我发个消息,我如果不回,就是在手术中,等我空了一定立刻回你的。“

“嗯,好啦,你快点回去吧!别让产妇等急了!”

“那我走啦!”

“林生,只是过几天我们就又可以再见面了。”

……

“砰!”

“啊!”

“小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

“本市一辆长途客车在沿江高速与一辆厢式货车追尾,一共造成15人死亡,27人受伤,具体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

更多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这是楚娇从未想到过的内容。

那是一个不熟悉的世界,陌生的,光怪陆离的,遥不可及的。

和她得认知差距实在太大,让她一时之间有一些呆住。

可是,那些事情清清楚楚地发生过,她知道,那个林生,那个娇娇,那些所有的事,都是真的。

幸福相拥时候的喜悦是真的。

出车祸时那种害怕和痛苦是真的。

最后要死去时那种遗憾也是真的。

脑海中的这个世界,和她所做的恍惚的梦,都是真的。

楚娇双腿一软,浑身冒汗,顿时要向地上栽去,好不容易扶住旁边的墙才能勉强站起来。

她拖着自己的腿走到了温泉那里。

有一个男人正站在花丛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他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娇娇,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第243章 分娩

尽管隔了两个世界,但楚娇仍旧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林生。

他和记忆里长得不一样了。

更清瘦,也显得憔悴。

可他的声音确实独一无二的,一开口,她就只到那是林生。

她脚步迟疑,但却终于还是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你……是林生?”

林生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你想起来了。”

在温泉池里泡了许久的永安县主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不过,这也不能阻挡她的喜悦。

她生孩子的时候,她的大女儿也回来了,时隔大半年,终于能见到女儿,她还是十分兴奋的。

“娇娇,你怎么回来了?”

楚娇无奈极了,“母亲是不想要见到我吗?我怎么回来了,邸报应该早就已经送到京城了呀,不仅我回来了,祖父和三叔也回来了,我还带回来了大哥。”

她看了一眼温泉池,“这什么无痛分娩到底靠谱不?等会儿真的生了的时候,是不是这一池子都要成血水啊?”

永安县竹笑着说道,“这位林神医说可以的,我估摸着应该能成。”

估摸着……应该……

楚娇简直要无语了,“都一大把年纪了,真的什么话都听信啊!”

她摇摇头,“怪不得我在外头整日里心神不宁,看来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老子娘。我不在家,你们两个就尽给我惹幺蛾子出来。”

听到动静,楚二老爷和楚妍也从里屋出来。

小胖妍扑了上来,“姐姐,你回来啦?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写封信来,我好去城门口接你啊!”

她想了想,忽然又说道,“不对,姐姐好手好脚又不是不能走路,比较起来,我还是应该守在二伯母身边才对!小弟弟小妹妹才重要!”

楚娇……

楚二老爷也说道,“你娘亲这一胎怀得艰难,多亏了林神医,才能安稳到今日。娇娇,你不认识林神医,不了解他的过人之处,可千万别乱说话。”

他顿了顿,“你娘亲年纪大了,是高龄产妇,这个年纪生孩子很危险的。若不是林神医想到了这个法子,那为父真的不放心!”

楚娇这才转脸去看林生,“我娘,真的可以平安无痛地生下孩子?”

林生笑着说道,“有我在,那是自然的。娇娇,你应该还记得,我是专家。”

他看了一眼楚娇,“你刚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仪容也不整,不如先去洗漱一下换一身衣裳?伯母应该没那么快生,最起码还要半个时辰以后。”

楚娇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但话到嘴边却也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先去洗漱。”

她认真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和我到底有什么渊源,但这是我的母亲,我不希望她出任何事!”

林生看着楚娇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翘了起来。

他柔声说道,“嗯,我知道的,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比你更不希望她出事。”

事关母亲生产,楚娇也来不及矫情,匆匆忙忙地洗漱换过干净的衣裳,就又来到了温泉池边。

这时候,永安县主已经快要发动了。

想象中的呼天撼地没有出现。

永安县主平静愉快地“噗通”生下了一个孩子。

要不是孩子哭了起来,大家都还没有意识到原来生了。

楚二老爷又是高兴,又是欢喜地从林生手中接过孩子,“谢谢神医!”

然后就将孩子交给了准备好了的下人,擦洗穿衣裹起来。

楚娇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这……就生完了?”

永安县主得意地笑,“对呀,生完了,就像下蛋一样,一点也不疼。我自己下出来的,这孩子。哈哈哈哈,快点去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我说的啥!都被你带绕了。”

以高龄产下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这种无痛状态,简直出乎永安县主得意料,让她觉得高兴又庆幸。

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鬼门关。

别说她这样的高龄女子了,就是年轻的女孩子,也有不少死在了生孩子上头。

周围的亲戚朋友家,谁家没有几桩这样的伤心事。

所以,她怀上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心情是激动得雀跃的,但其实也是担心害怕紧张的。

没想到上官曜走了之后,她居然还能遇到林神医,真是大幸运了!

婆子立刻道,“回禀永安县主,是个小公子!”

“太好了,我有弟弟啦!”

楚妍高兴极了,拍起手来。

她拉着楚娇的衣服,“姐姐,我们有弟弟啦!”

楚妍年纪小,但该懂的也都已经懂了。

她太知道家里人丁兴旺有弟弟妹妹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出门做客的时候,看着人家家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大堆,热热闹闹的,虽然也有狗狗,但是更多的还是互相团结万众一心的凝聚力,一种家族的使命感,还是让人羡慕和感动的。

所以,她就希望家里也可以这样人丁兴旺。

楚娇忽然想到了三叔的翠红。

她小声问道,“小胖妍,你爹爹也回来了,他这会还在面圣,等下就能回家见你了。若是你爹爹以后也给你生点弟弟妹妹,你喜欢吗?”

楚妍认真想了想,“当然啊!”

她笑了起来,“爹爹只有我一个,膝下也太寂寞了一点,等我出嫁了,他岂不是就没有儿女承欢了?姐姐,我长大了,知道迟早有一天爹爹会娶新夫人有新的孩子。我能接受的啦。”

楚娇倒是震惊,“可是这样的话,你就不怕要和弟弟妹妹分享爹爹吗?”

小胖妍笑了起来,“比起爹爹整日在外头行军打仗,我多少年也见不到他一面,若是他以后能每日都在家里,那么分享就分享了,我也还是赚的呀。”

她嘿嘿一笑,“反正我永远是爹爹的大女儿,我最大,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楚娇倒是替三叔松了口气,“看来了,楚家很快就又要添丁了。”

永安县主顺利产子,自然不用继续在温泉里待着,楚二老爷亲自将人抱了出来去房间里整理。

她神清气爽,一点也不像刚生过孩子的人。

温泉自然成了血泉,也需要处理。

楚娇对着林生说道,“还请林神医移步花厅,我有话要问你。”

第244章 林生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至少在楚娇看来,别扭极了。

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记忆里闪电般出现,又是在那样难以理解的场景之中,让她的认知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

可她又偏偏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那些不真切的画面才是她丢失了两年的真正记忆吗?

她困惑极了。

林生像是对她的不解了如指掌。

他笑意盈盈望着她,“我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想要问我,若是你有时间,也有耐心可以先坐下来听我讲一个故事。”

楚娇知道,他大概会和她说什么。

有一些渴望,也有好奇。

可是,她却又分明知道,若是知道了那些,对她的人生会产生莫大的冲击。

她如今所有的一切,会因此而改变吗?

可是,她其实并不想要改变啊!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开明温暖的家族,有疼爱的妹妹,又刚出生了弟弟。

感情方面,她才刚和上官曜明确了彼此的心意。

她不想要横生枝节,将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糕。

再说,她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呢,哪里来的功夫去听那些前世的事情?

楚娇想了想,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但怎么办,我对这个故事不太感兴趣呢!”

她顿了顿,“我不知道林生你对你的娇娇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很确定,我不再是她了。还请你能够放下。”

或许脑海中闪现的片段是未来,是另一个世界。

那些事情也都真实发生过,那些感情也都在心底深处留下了烙印。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当那场爬墙头的戏码将自己搞失忆,就意味着她和那个世界彻底断开了关联。

人怎么能只活在过去呢?

何况,她都已经活过一世了,以楚娇的身份。

在她心里,她只是楚家,镇国将军府的楚娇。

林生闻言似乎有些惊讶,眉宇之间甚至带着几分伤心。

他苦笑起来,“你连听都不想听一下这个故事吗?虽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但我总觉得也应该让你知晓才行。我那么努力跨越比千山万水还要难的艰难阻隔才找到你,你却不肯听我将话说完吗?”

楚娇的心猛然有一些抽疼。

她抿了抿唇,“我不太清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能感受到你的难过和痛苦,但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太执着。我……我很自私,我只想背负自己的情感和生活,实在无法承担别人的。”

对不起。

楚娇很确定,自己虽然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但其他的记忆都是在的。

她是从婴儿开始成长,成长过程的每一步重要的节点都在。

所以,她就是楚娇,不再是林生的娇娇。

也许,像她重生了那样,最开始时候,林生的娇娇可能也在她身上有过记忆吧,但自从失忆之后,那就是完全的自己了。

对她来说,林生是前世的前世的记忆了。

她不需要再为从前的人和事负责任。

她太渺小,只能对自己这一生负责。

所以,她没有继续和六皇子在一起,沿着前世的路继续前进,而是选择了新的人生。

连上辈子她都放弃了,何况是上上辈子呢?

她楚娇只活这辈子。

林生显然很失望,眼神里也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不过,他还是将不甘给掩盖了。

他苦笑起来,“既然你不想听故事,那我能留在这里陪你几日吗?不瞒你说,我来到你身边,花费了太多的力气和时间,就算你不想再知道从前的事了,但对于我来说,你却是我的现在,我……我想至少你应该让我在你身边,看着你也好。”

楚娇摇摇头,“不行。”

她笑了起来,“我给了你希望,岂不是让你更加痛苦?林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但对我来说,我是一个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比起慢慢地煎熬,岂不是直接给一刀更加干脆利落?

林生脸色顿时煞白,“你……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吗?”

楚娇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误以为我是你的娇娇,但在我脑海中的片段所得,你的娇娇应该已经死了。林生,你要懂得向前看,放下过去的执念,才会有新的生活。过去自然重要,但是你得活在当下才是啊!”

一定是林生不甘心所爱的离去,所以才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想要逆天改命。

可是,在他们的那个世界,他的娇娇就是已经死了啊。

他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呢?

如果她将来死了,她可不希望上官曜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为了她去闯阎罗殿。

呸呸呸,什么她死了,她不死!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是妖精呀,她才不死呢!

林生看到这样,才知道楚娇彻底向他关闭了心房。

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来到这里,何止跨越千山万水,简直是跨越了千年。

可是,在他千辛万苦找到了心爱的女人之后,他的女人却拒绝了他,甚至都不愿意和过去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让他绝望痛苦。

然后那么多年的执念,是一下子可以放下的吗?

当然不可能。

只能徐徐图之,先缓缓。

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她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听他讲完他们之间的故事再做决定。

或许,她也想要回到那个生活更方便更自由快乐的时代呢?

那他就带她一起走!

林生苦笑着说道,“既然你母亲已经无事,母子平安,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我先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楚娇笑了笑,“嗯。多谢林生了,不如你留下地址,谢仪我会差人送去。”

虽然不想和林生产生什么纠葛,但是他毕竟让自己的母亲平安无事并且毫无痛苦地生下了弟弟。

这份恩情,总是要记的。

只要他不提什么前世,她就可以将他当成林神医那样对待。

林生眼睛熠熠发光,“娇娇,你看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喜欢叫我林生。”

林生。

林生。

楚娇一愣,她的头又有些疼了起来。



第245章 长辈

林生还是走了。

楚二老爷感激涕零,给他的车上放了满满一车的谢礼。

但林生想要的自然不是这些,他依依不舍地看了楚娇一眼,但他魂牵梦萦的人却一眼都没有留给他。

他心痛欲绝,但为了以后,他还是离开了。

娇娇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等到她完全想起了他们的过往,一定会重新回到他的怀抱的!

楚娇的头疼缓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这段时间,她又想起了许多事。

她想到了她和林生的前世。

他们双方父母都是好朋友,在还没有怀孕的时候就给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林生的父母生下林生,她的父母生下她,两个人只差了一岁。

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的两个人,一直都生活在一起,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也许是因为大人们总说他们将来会结婚,所以,两个人的心里都认真将对方当对象来看待。

彼此都很认真。

后来上了大学,顺理成章地,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林生和她考上的都是医大,林生读研的时候就去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实习,走上了产科男大夫的不归之路。

而她,则是一个麻醉科小菜鸟。

两个人的感情风平浪静,却又甜蜜温馨,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开始忙结婚的事。

婚房已经买好,正在装修。

这时候,她老家的外婆生病了,所以自己一个人坐长途巴士回去看望病重的外婆。

而林生原本也要陪着一起去的,但是临时来了个情况危急的产妇,随时都会准备手术的。

产妇的情况有点特别,是罕见的情形,对于林生来说,是挑战更是经验,所以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不舍得错过。

所以,她只身前去。

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至于后来,楚娇虽然没有经历,但却可以想象出来,她的死对于林生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林生从那个世界来到这里,一定吃了许多苦,费劲了力气。

这些她也都可以明白。

毕竟,重生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几百年来,也可能只有一两个幸运儿可以做到吧。

而林生……

楚娇觉得,可能他强扭转了天命。

虽然也为这段感情感到可惜,但楚娇只是以旁观者的感情来看待这件事。

她也难过痛心,但对她来说,这也只是别人的事。

林生要跟她讲诉的故事看起来她不必听了,因为她都已经知道了。

这样的话也好,下次也有借口可以拒绝他了。

前世的人和事,留前世就好。

镇国将军听说儿媳妇又生了一个小孙子乐得不行,连家都没有回,就浩浩荡荡带着人来到了东山温泉山庄。

这不,时隔无数年一家人便又团聚了。

楚三老爷看到女儿,激动地不行。

他上次离开时,小胖妍还是个小娃娃,这么久没见,居然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感慨时光匆忙流逝,也懊悔自己没能在女儿身边陪伴她长大。

楚妍却很大方,她笑嘻嘻地扑在了父亲的怀里,“父亲,多日未见,您又更英俊了呢!看来翠红将你照顾得很好。”

她回头看到了大着肚子得翠红,脸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她笑着说道,“翠红,以后改叫翠姨了吧?谢谢你!”

翠红很是惊讶。

不过更多的是感激。

她弱弱地说,“这是奴婢的本份。”

楚三老爷很是感动,他看了一眼楚娇,心中想,肯定是侄女儿和女儿做过思想工作了。

他笑着说道,“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爹啊,要每日都在家里陪着你,直到你出嫁!”

楚妍起初也有些感动,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她连忙摇头,“不不不,爹啊,其实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呢,现在每天都要和小姐妹出去逛街茶花话,其实在家里的时间是很少的……”

再说,她现在长大了呀。

与其和父亲在一起,她还不如去找晋哥哥玩……

楚三老爷有些震惊,“啊?啥?”

他还以为女儿还是小时候那个缠着他腿不肯让他走,他离开之后很远还能听到哭声的小胖球呢。

可是原来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

楚三老爷还在感慨,镇国将军一声大吼,“二媳妇还在月子中,没法操持家里,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出息主动整一桌菜来?刚才在宫里我都没吃饱。”

楚娇闻言笑了起来,“祖父莫急,饭菜马上就好,您先坐着。”

小胖妍笑嘻嘻说道,“祖父,这么久没见,您还是那么健康,中气十足。真好!”

楚堑因为身子的问题没有来东山,再加上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所以,镇国将军就先派人送他回去了。

倒是楚楚还留在这里。

小胖妍一看到楚楚就喜欢上了,“哎呀,这个胖球,怎么长得有几分像我?”

楚楚还不会说话,但是明显听出来胖球不是什么好词。

小丫头眉头一皱,哇一声哭出来。

楚娇忍不住淬了楚妍一口,“你小时候不许我叫你胖球,你倒好,居然将这么让你伤心难过的词送给大侄女。真是个好姑姑呢!”

楚妍愣住,“姑姑?大侄女?你在说什么啊,姐姐!”

楚娇低声说道,“这是楚楚,我们大哥的骨肉,你的大侄女。你可不是当姑姑了吗?”

楚堑被春公主掳走那段实在太过少儿不宜,所以楚娇没细说。

再说了,被人知道了这孩子的母亲是锦国的公主也不太好,所以只说楚的孩子,没有说清楚母亲是谁。

小胖妍震惊过后就是欢喜,“哈哈哈哈,没想到我楚妍也是长辈了!”

新出生的小弟弟那还是弟弟,同辈。

但这个可是隔了辈分的侄女啊!

她是长辈啦!

楚娇忍不住弹她的额头,“傻子,当长辈就那么好?以后你逢年过节都要给小胖球发红包呢,还有啊,你们两个若是有什么事,你这个当长辈的一定要让着她,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横行霸道了!”

小胖妍毫不在意,鄙视地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再说了,我以前的零花钱不也都是给你贪了去吗?反正也落不到我手里,还不如给了大侄女,好让她对我言听计从!”

楚娇笑了起来,“行行行,你说得都对,那你就好好给大侄女攒零花钱吧!”

一顿热饭过后,镇国将军开始讲今日和陛下的博弈结果。



第246章 两爵

镇国将军主动将兵权上缴,陛下很是高兴。

带兵打仗的人,一般都不舍得将虎符让出来,这是一辈子的事业和追求,一旦没了这个,心里都会不安。

原本陛下还打算要多费一些力气才能将兵权收回,没想到镇国将军倒是主动得很。

这省了事,陛下也高兴。

陛下一高兴就从原本打算赐的三等国公的爵位一下子就封了个一等镇国公。

并且仍旧保留镇国将军的封号。

单独面圣的时候,老将军见四下无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大孙子的情况诉说了一遍。

他甚至都没有隐瞒春公主强掳楚堑的事。

“老臣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全指望着他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结果却遭了这样的祸事!陛下,我孙子不就长得好看一点吗?那老女人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强抢了他……”

镇国将军的年纪足以当春公主的父亲,但是他说出老女人三个字时是十分认真的。

认真到陛下都有些感同身受。

陛下唾弃地淬道,“不要脸的老女人,哼!”

毕竟,楚堑当时可是楚家唯一的第三代男丁,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就要遭此横祸!

陛下一下子就代入了自己的六皇儿,勋儿的容色在夏国来说是顶级的,这次去锦国送亲,不会也被那老女人觊觎了吧?

一想到这里,陛下就很不痛快。

他对楚堑的同情也加深了积分。

陛下咳了一声,“事已至此,老将军就莫要难过了。人,要向前看。幸亏楚小将军回来啦,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朕保证给他赐一门可心意的婚事!此事也不会被泄露出去,绝不让他遭人耻笑!”

为了照顾楚堑的自尊心,陛下拍胸脯保证,会保守秘密,并且会给楚楚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出身。

老将军苦着脸说,“脚筋被挑断了,这治了好久也没有什么起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走路。就算能走路,出身将门之家却不能骑马打仗,他也算是废了。”

他摇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算陛下赐婚,但对方若是看不上咱们,这强扭的瓜也是不甜的。”

陛下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了老将军这番哭诉的用意。

他一想到老将军这么痛苦将虎符交给他了,还是很惊喜的。

若是人家就是不给,刚立下旷世大功的出老将军,他还真不能怎么办。

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说道,“你家老大为国捐躯,这事儿一直都有人说三道四,趁着这个机会,就好好澄清一下吧,我封一个威武侯给他。他不在了,这爵位自然是要他儿子承袭。小将军有了爵位,就算我不赐婚,我想看上他的人也多了去了,你就放心吧!”

陛下也是有私心的。

镇国公这个爵位非同小可,若是楚家继续这样男丁不丰,那这爵位不就可以顺理成章收回来了吗?

若是永安县主这次生下男孩,那爵位落在了有他夏国皇室血脉的孩子身上,对他来说是更好的事情。

老将军心知肚明,这也是他腆着老脸去给大孙子求爵位的原因。

他知道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不要白不要。

那干嘛不要?

镇国将军说到这里,非常得意地对众人说道,“你看看,我就抹几滴眼泪,我楚家就又多了一个爵位。”

满脸看我多厉害快点来夸我呀的表情!

满屋子的人也只有楚妍不知道内情,一脸崇拜表情,“祖父您好厉害噢!”

一门两爵意味着什么楚妍还是很清楚的,本来镇国公的孙女就够威风了,同时她还是威武侯的妹妹,这可就威风大了。

再加上这次她父亲也被加了官,她感觉以后出门都可以横着走了。

这样的话,要求娶晋公子是不是更容易一点了?

小胖妍一想到未来的终身幸福,就脸色微红,只觉得祖父实在是太厉害了!

楚二老爷弱弱问道,“父亲,这样不觉得太张扬了吗?”

爵位他是无所谓的,国公位给大侄子也是很好的。

但是太大的荣耀对于楚家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楚娇笑了起来,“没关系的父亲,这时候,我们家越是张扬高调,越是安全。低调才是不对的。”

她接着说道,“正好,弟弟刚刚出生。这次弟弟的满月酒咱们就该摆得大一点,将整个京城的名门贵族都请一遍才对!”

楚老将军觉得孙女儿正对他心,“比起你爹来,娇娇要聪慧多了。虽然我生的儿子不咋样,但还好,孙子辈都不错。”

楚堑是可惜了,否则又是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物。

还好这是救回来了,虽然带兵打仗一道上是废掉了,但是胜谋略的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

这顿饭,总算将老将军这一路上的苦闷给消散了一大半。

这次战争,让他失去了大儿子,大孙子废掉了,一回来,大儿媳疯掉了,大孙女被人害死了。

其实他的内心是很痛苦的,只是不说。

但家中添丁的喜悦还是让他稍微得好了一些。

是的,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要更加快乐才行啊!

老将军大手一拍,“老二,我的小孙子叫楚瑞,小字乐安。我要他平安,还要他快乐!”

希望从今日起,楚家的每个人也都可以快乐平安。

果然如同楚二老爷像的那样,昭告一出,朝野震惊。

楚家虽然丢了兵权,但是一门两爵,实在是圣恩隆重。

一车车的赏赐流水一般送入楚。,看得朝野上下都是又羡慕又眼热。

楚堑虽然“断了腿”,但因为得到了侯爵位,那么年轻的侯爵,就算腿脚不利索,也是京城无数待嫁少女的父母的良婿人选了。

至于楚楚这种事,陛下帮忙宣传,说是救下了楚堑的民女留下的孩子,民女生完孩子死了。

谁又会计较呢?

圣旨下来的第二日,就有媒婆踏破了楚家的门槛。

楚堑在莫名其妙中得知,自己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金龟婿人选。

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受到了女人阴影的他,对娶妻实在是有些害怕。

他希望可以等他心伤和脚伤都好了,有能力给妻子幸福的时候,再去娶妻。



第247章 恼怒

很快就到了陛下的寿诞。

已经出了月子的永安县主,也在受邀之列。

楚娇更不用提。

自从她回京之后,太后召见她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奇怪的是,每次都能在太后处偶遇六皇子。

楚娇心里明白,这是太后在帮着六皇子要做月老。

太后的心里,最好的总是要留给自己人,楚娇是她的自己人,六皇子也是自己人。

而他们两个都是最好的。

那就将他们两个做成对,最好的就要和最好的在一起。

六皇子很显然也向太后表达了这个意思。

太后最喜欢楚娇了,也乐得将这个孩子留在宫里作伴,所以便三不五时找借口让楚娇入宫。

她前脚刚来,六皇子后脚就紧跟着过来,一刻都不带停歇的。

楚娇知道这是太后的好意。

六皇子对她的意思太明显了,她想不察觉也困难。

但她本能地拒绝。

其实,她对上官曜是喜欢,但也并没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毕竟两个人刚表明心意,就分开了,还没有到热恋期呢,这份感情是真的,但说有多么浓烈磐石无转移之类却还差一些。

但楚娇却是一个很认死理的人,她信奉的是,自己选择的路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上辈子她已经走过六皇子这条路了,走不通,那这辈子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是,太后这一番殷切的心意,她却是不好坦白来说。

但若是再不说,她生怕一纸圣旨又像前世一样让她按照那样的路继续走下去。

她决定趁早还是对六皇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陛下寿宴那日,楚娇一早就进了宫。

照例还是在太后处遇到了六皇子。

和往常一样,六皇子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太后说话,等到结束的时候,他又安静地离开。

期间也有几句搭话,看得出来他态度有些殷勤,但举止还是十分有规矩的。

楚娇追了出去,“六皇子留步。”

太后闻言十分欣喜,觉得楚娇开窍了。

只不过,对于是楚娇追出去而不是自己的孙子主动她有一些小小的不满意。

但这种小节不计较也罢,只要能成功将楚娇拐进宫,她都觉得其他的不值一提。

六皇子十分惊喜,尽管他竭力保持着镇定,但从手指的力度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紧张。

他忙问道,“表妹找我有事?”

楚娇笑了笑,“我们去那边坐坐,我有话要对你说。”

六皇子心中噗咚噗咚的,他有点害怕楚娇是要对他说拒绝的话,毕竟之前她隐晦表达过这个意思。

但他却又还是心怀期待的。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太后这里遇到楚娇,她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来。

他也正是害怕被再次拒绝所以才不表明心意,希望可以用诚意感动到她。

老话说,日久生情。

或许,他们相处久了,她就会喜欢上他呢?

不论如何,总是抱有这一份的期待。

两个人在凉亭坐下。

楚娇叹口气说道,“六皇子,我觉得你似乎对我有一些误会。我们是亲戚,我不想因为这误会而与你有什么隔阂。”

她顿了顿,“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算是十分委婉了。

毕竟没有直接说,六皇子我不喜欢你。

但对于六皇子来说,还是苦涩到了尽头,让他的一颗心都沉在了冰水里。

他沉声问,“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些恼怒。

这与他素来平静温和的形象大为不符。

从出生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将来会不同凡响。

因为他的太子哥哥身子不好,勉强靠药力维持长大,这夏国的江山,不可能传到哥哥手中。

而他,则是哥哥以外唯一的皇后嫡出。

父皇表明了态度不会再立新后,所以,这满朝上下,他的地位之稳固,所有人都清楚。

而父皇也的确是对他委以重任,自小就将他当成储君培养。

小时候也有一些没有眼力见的妃子想要打他的主意,好让自己的孩子上位。

然而,他顶多是摔一跤挂个彩,但那些想要害他的人,却都死了。

世人都只知道六皇子有些霉运,时常会出岔子。

没有人知道,这些哪里是霉运,而是要他命的催命符,只不过父皇和他巧手反拨,都躲过去了罢了。

这样的他,偏生又生了一张世间难见的绝世美容。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容色,照镜子的时候有时候也会驻足停留片刻。

母后极美,父皇也是英俊男子,而他,却更加集合了他们两人的优点,成就了一副绝世美貌。

六皇子虽然从来不说,但心里知道,他自己是完美的。

如此完美的他,一路走来,也都是顺畅无比,从未有过任何岔子。

可在送亲途中,他却遭人绑架,这成了他的奇耻大辱。

不过没关系,后来他命宁郡王灭了蒙国,算是报了仇。

这份不甘才终于平息。

但今日,楚娇却又拒绝了他。

她说,她有了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一个借口。

但不论如何,有一件事他确定了,那就是楚娇不喜欢他,一点都不想要嫁给他。

这是为什么?

这夏国,不,放眼所及的整座世界,难道还有男子比他更好?

他将来会成为夏国的天子,坐拥天下,富有四海。

论容貌和身材,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出他右。

性情,他自然也是温和的。

就算将来登基,不得不纳些佳丽,但他很难动一份感情,其实也早有几个身边人,但对女色却看得十分寡淡。

楚娇是他唯一一个在意的女人。

将来若成为他的皇后,也必将是他唯一在乎的女人。

这整个大夏国,除了楚家情况特殊,家中没有妻妾,其他的人家,不都是如此的吗?

莫说公卿贵族,就是寻常百姓略微富足一些的人家,也有两个通房侧室,但那些女人又怎比得上正室重要呢?

她自小出身世家,他不相信她会看不透这一点。

六皇子的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沙哑了,“你的意思是……”

楚娇接口说道,“我大概也猜到一些六皇子的心意,我希望您不要将这片真意浪费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男人,是绝不会回应您的。”

她浅浅笑了笑,“我知道这样说话有些不通人情,甚至有些可笑,毕竟若是六皇子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那我就闹笑话了。但我还是想要说这句话,希望你我都能够愉快地毫无芥蒂地做一对表兄妹。”



第248章 威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换了以往,六皇子应该会略显伤感但还是有风度地答应下来。

毕竟,他向来的形象就是如此。

而且楚娇觉得,六皇子就算对她有所好感,但两个人接触不算太多,他对她也并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吧。

但没有想到,想来温文尔雅的六皇子这一回却沉下了脸来。

他抿了抿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的婚事,更由不得自己做主。我想要娶什么人,自然有父皇的旨意,就不劳表妹费心了。表妹也是,有些事任性一些无伤大雅,但有些事上,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顾及一下父母家人吧?”

说罢,他深深看了楚娇一眼,“我还有事要去见父皇,表妹就在这里好好陪伴皇祖母吧。皇祖母将你看得很重,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份慈爱。”

虽然是尽量平静的语气说的,但话语之中兵戎顿见。

这是威胁吗?

楚娇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六皇子却已经离开了。

她怔了怔,低声呢喃,“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六皇子。

记忆中的赵勋,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从来都没有失掉自己的风度。

特别对她,即便夫妻离心的日子里,也从未有过一句重话。

便是对萧贵妃这些妃嫔,他虽然不曾有过缠绵悱恻的宠爱,但也总保持着风度和温柔。

他这是怎么了?

楚娇皱了皱眉,“他拿父母家人威胁我,是想要让陛下赐婚的意思吗?”

这倒是难办了。

大夏皇帝因为特别爱面子,所以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人。

像儿女姻缘这种事,为了博个贤明的名声,也不大乱点鸳鸯谱。

给臣子赐婚,也总是要私底下问过意见,彼此都合意了再当月老。

所以之前楚娇都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再加上,陛下之前明显对她很有些猜忌,甚至还曾动过让她和亲的心思。

她一直都想的是直接拒绝了六皇子便好,没有想到居然还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楚娇咬了咬唇,“不行,这事儿瞒不住太后了,我得先发制人。”

一旦赐婚的旨意下达,那这事儿就很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毕竟六皇子又没干什么坏事,她也总不能就因此弄死人家吧?

所以,还是要先从太后这里出发,她将自己的心意表明,到时候陛下来询问太后意见,便有太后的支撑了。

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到了太后宫内。

太后听完楚娇的话皱了皱眉头。

她其实内心里是很觉得可惜的。

但她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这深宫大院不比其他地方,一旦进来了这辈子就被困在了这里。

六皇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三宫六院少不了女人。

若是娇娇和六皇子彼此有意尚能好过一些,可若是娇娇无意,那日子可就难捱了……

比起想要凑一对好的心愿,太后更在意楚娇的幸福。

她虽然觉得很是可惜,倒也还是松口说道,“哀家答应过你外祖母在婚事上绝不勉强你,就一定会做到。”

不过,她也还是觉得神情倦怠,有些乏累。

楚娇见状,乖顺地告辞。

宴席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她此刻回家也不合适,可除了太后宫中,她也不和别的后妃公主特别熟悉。

正在御花园内瞎溜达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惊喜的叫声,“娇娇!”

楚娇抬头,见是五公主。

咦……

上次看到五公主时对方还是对自己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此刻倒是如此热情,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们,一点也不熟吧?

不过她猛然想到,蒙国已灭,五公主和亲蒙国本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可是蒙国一灭,这事儿不就顺理成章地黄了吗?

五公主欣喜过望,就想到当日楚娇所言,不由又是感动又是佩服。

她高兴地跑过来搂住了楚娇的手臂,“娇娇,我总算碰到你了。”

虽然楚娇经常入宫,但她一直都在太后那里,而太后对这些公主并不是十分热情。

所以,五公主好几次想跑过去找楚娇说话,但由于各种原因就都没有行动。

今日她听说楚娇来得早,便想着说不定能遇到,就在御花园内四处闲逛,没想到还真的让她撞见了。

五公主的热情让楚娇有些不适应。

不过,能收获善意总是好的。

她笑着说道,“五公主好久不见了。”

五公主忙道,“从前别人都说你福气漫溢,我都不信,但这次还真的亏了你,我才能从火海中逃离。你的福气真好,我沾到了你的光才有这样的造化!娇娇,谢谢你!”

蒙国当然不是被楚娇灭的。

和楚家军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五公主深信,若不是有了楚娇的幸运加持,这事儿怎么会那么容易呢?不可能的!

楚娇哭笑不得。

她很想推脱这个名头,但想了想,又觉得身上有点特质也没什么就不好。

至少,她有了这个幸运符号,可以做很多事。

说的话做的事,都要比之前容易一些。

而她,太需要话语权和行动力了。

楚娇笑着说道,“那就恭喜五公主可以重获新生了!”

她想想,前世的五公主嫁给了长远侯的小儿子。

五驸马人长得普通,才学也一般,但为人却体贴温柔,十分懂得照顾人。

两个人成婚后琴瑟和鸣,十分恩爱,是皇室夫妻中的典范。

楚娇抿了抿唇,“我想五公主一定可以嫁给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将来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五公主脸色微红,“其实我不图美色,也不要他多么有能力才华,我只希望他能够好好待我。”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看到不远处秦首座慌慌忙忙赶了过来。

五公主连忙问道,“秦首座,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首座回答,“是太子殿下有点不舒服,微臣过去看看。”

说罢,他行了个礼就匆忙去了。

太子殿下?

楚娇皱了皱眉。

她低声对五公主说道,“太子表哥为人温和,对我十分友善,他病了,我能不能过去看看他?”

五公主连忙说道,“当然能,若是没有遇到便罢了,既然看到了秦首座,那我也正该去看看才对。娇娇,我们一起吧!”





第249章 命悬

楚娇前世对太子的印象不算深刻,毕竟也就只是打个照面的点头之交。

但,今日有些特殊。

她想到前世,太子正是在陛下的寿诞那天去世,后来这家宴便也取消了。

陛下更是因此事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病倒了。

那么说来,今日便是……

楚娇脸色沉了下来。

这辈子她和太子曾有过一次相处的机会,她对太子印象很好。

倘若这是最后一面,她想去看看。

五公主带着楚娇跟在了秦首座的身后,一起往太子寝宫而去。

还未踏入屋中,便闻到了浓烈的药香。

这地方常年离不开用药,自然与药味都要融为一体了。

太子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好不容易秦首座的妙手才让他躲过了冬天那个劫,原本以为又能够拖一阵子的。

没想到,天倒是越发暖和起来了,但太子的病情却不见什么起色。

楚娇和五公主安静待在外头,不敢进去打扰。

她们只看见不断有宫人进进出出,太医院的太医也就进出过几拨,出来时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不多时,陛下来了。

陛下的表情肃穆,急匆匆进来,似乎除了屋子里的太子,谁都看不见一样。

他几乎是扑着进了里屋。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连大声喘气不敢,里面的话一句不拉地传了出来。

“秦首座,太子到底怎么样了?”

“太子今日已经昏过去两次,他的身子已经十分虚空了,臣恐怕他……”

“噼里啪啦”花瓶被打碎的声音。

或许是这个声响惊醒了太子,太子好像醒了,“父皇……”

“宝儿,你不会有事,父皇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若是你有事,我让这一屋子的狗奴才都去陪你!”

“父皇……这都是孩儿的命。孩儿自小就是那样的身体,能活到今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太医都是我的恩人,正是因为他们孩儿才能陪伴父皇这么多年啊。父皇,他们无罪,反而有功呢!”

“可是他们治不好你!朕贵为天子,拥有一切,却不能治好自己的宝贝儿子,这算什么?”

“父皇,孩儿这些年来和您在一块儿享受天伦之乐,虽然孩儿的生命很短,但是却拥有了父皇很多的陪伴,孩儿觉得很知足了呢!”

“宝儿,你这个乖孩子,傻孩子,永远都那么善良……就像你的母后那样……秦首座,你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臣无能……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研究有什么可以治疗哪怕是缓解喘症的法子,可是,实在是进展有限……”

“这么说,宝儿他就真的……”

“臣罪该万死!”

“臣等罪该万死!”

楚娇听着这一切,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炸开。

她猛然想起,后来有一天上官曜对她说,他研制出了一种药粉,对喘症有奇效。

当时,六皇子听了还十分感慨,说当初若是太子用了此药,也许就能再多活几年呢。

她立刻站了起来,推开了屋子的门,“秦首座,上官太医在送我们回夏国之前说过,他有在研制一种药剂,专攻喘症。”

这句话像是惊雷,让陛下都忘记了楚娇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他只知道她现在是一根救命稻草。

“秦首座,可有此事?”

秦首座哪里知道这些,一时有些懵住,“这……曜儿喜欢折腾这些药剂,他药庐中有许多这种东西,臣并不知……”

楚娇打断了他的话,“秦首座,上官太医说,在他药庐书架的第二层,有一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只可惜这药还未完全成功,所以他不敢拿来给太子试用,但药效已经能有几成。”

她顿了顿,“我想问一下,太子现在的情况,是不是那药也值得试一试?”

言下之意,太子若是不用药,可能没有多久就要去世了。

但若是用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陛下闻言立刻说道,“去,将那个瓶子取来。”

秦首座低声说道,“可这用法用量,臣也不知道啊……”

楚娇忙道,“我略知道一些,可以说与秦首座听。至于其他的,秦首座乃是研究喘症的高手,普天之下无人比你更加专精,想来应该也会有自己的主意。”

陛下立刻说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取药!”

取药的人去了。

留下来的人还尽量地用最珍贵的药材吊着太子的一口气在。

陛下终于有时间去看楚娇。

他没有想到楚娇居然在此处。

不过,太后最近常常召见楚娇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娇娇,你真的听上官太医说过这个?”

“上官太医是哪个?”

“他既然是太医,怎么不在这里?”

楚娇不卑不亢说道,“上官太医乃是秦首座收养的义子,自小跟着秦首座学医,深得秦首座的真传。他去岁才刚入太医院,六皇子送亲锦国时带着他了,但却被锦国的摄政王留下帮忙治病了。”

她顿了顿,“如今上官太医身在锦国,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此事,六皇子是同意的。”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回禀,“陛下,此事六皇子已经报备过了。”

原本,锦国摄政王留下了夏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要治病,这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甚至都不会眨一下眼皮。

这样的事情,甚至都不配让他知道。

但此刻,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医居然留下了可以治疗喘症的药粉,而且他还一直都在钻研此道,那就是大事了。

陛下这时候才知道可惜。

同时,他又有些恨秦首座,没有好好培养自己的义子。

各种情绪交杂之下,他竟有些焦虑了,“唉,若是那个上官太医在,说不定我儿便能平安度过此生了。”

太医院的众位太医都将头垂得低低的,没有人回答。

这时候若是吱声岂不是在找死吗?

楚娇连忙说道,“不是的,上官太医毕竟年轻,他研究喘症也是在秦首座的基础上努力的,而且他刚开始制药,还有许多未知数,并不是故意藏私。他和我私下里说,是闲暇无聊时的钻研而已,只是我看到此事情况危急,既然还有方法一试,才斗胆说出来的。”

她顿了顿,“说不定,真的能将太子救回来呢?”



第250章 救回

陛下知道,太子气若游丝,他的生命随时都会断开。

既然如此,何不大着胆子尝试一次呢?反正,也不可能更差的。

他一边令人吊住太子的一口气,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秦首座将药粉拿过来。

秦首座住得不算太远,加上陛下有令,金刀护卫护送,快马加鞭不多时就到了。

他拎着一个大大的药箱,气喘吁吁,差一点都要累瘫了。

还好,身旁一左一右两个金刀护卫架着他,让他不至于刚进门就跌坐在地上。

“陛下,臣回来了!时间紧急,也无法在曜儿的药房内一一分辨,所以微臣就将这些东西都带过来了。”

为了确保无虞,金刀护卫甚至还将上官曜药庐内看着像点样子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陛下看向楚娇,“娇娇,你看看?”

箱子盒子全部都打开,露出各种瓶瓶罐罐的。

楚娇按着印象圈定了几个瓶子,对着秦首座说道,“其他的,就要看秦首座的了。”

她挠了挠脑袋,“好像记得那方子里是有冬虫夏草的。”

有了目标,众太医一起帮忙找了起来。

秦首座取到了一个瓶子闻了闻问,“这药好像与微臣给太子殿下的用药有几分相像。”

说着他又取了一点出来闻了闻问,“不错,应该就是这个!”

楚娇感觉和印象中也有些像,“上官太医说,这个要不是内服,需要用蒸汽将之熏入太子殿下的口鼻,再佐以秦首座的独家药方,就能暂时缓解太子的急症了。”

她毕竟不是大夫。

而且,她和太子前世也不熟,这些话都是听上官曜闲谈时候说的,印象也算不上太过深刻。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知道的说一遍,其他的就要秦首座的能耐和太子的命运了。

秦首座不愧是太医院第一人,他听到楚娇说法,已经融会贯通,早就找到了窍门。

虽然对上官曜的药并没有什么把握,但此刻司马当成活马医,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他也别无选择了。

楚娇安静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她帮不上忙了。

五公主悄声问道,“娇娇,你怎么那么厉害知道那么多?”

她拍着胸口说道,“刚才太子哥哥的情形多么紧张,我真怕他……”

楚娇淡淡一笑,“我只是将我知道的事说出来罢了,至于能不能救到人,那就听天由命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的。

倘若太子仍旧如同前世在这个时间点去世,以陛下对太子的宠爱,他会不会迁怒于她?

她是重生女,但若是再死一次还能不能活,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样的话,她多不划算呀。

可就算冷静下来想,她也会出这次头的。

总不能有可以救太子命的方法,却为了要自保而故意视而不见吧?

太子,不仅是个可怜人,还是个好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屋的门终于又开了。

陛下的脸色称不上有什么喜色,反而满是疲惫,但他的眉间眼角却松弛不少。

楚娇心中一动,看来太子得救了,暂时躲过了今日黑白无常的索命。

果然,秦首座恭声说道,“臣的义子这味药粉还是初步构想,并未完成,所以不能一发而治太子的顽疾,但今日太子的病症能够控制得住,可见还是有效果的。”

他顿了顿,“上官曜虽然不在,但微臣会尽快在这个方子的基础上加以改良,以使之能用于太子病情的治疗上。微臣相信,太子洪福齐天,必能逢凶化吉。”

话不敢说得太满。

但有了这方子,加以完善,想来再熬个两三年还是没问题的。

陛下松了口气。

他十分欣慰地看着床榻上脸色逐渐又红润起来的太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孩子,虽然自小就有这病症,但他命好,生在了帝王之家。”

举国之力,将一个本该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拉扯到了二十五岁。

也许,他还有奇迹再继续活下去。

这真的是人力能定胜天了。

陛下不由朝楚娇看去。

虽然娇娇福运之名响彻在外,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从来他都觉得那只是民间的百姓大惊小怪罢了。

那些她以往的战绩,不过只是巧合。

也就是那些无知的人才会将这当成鬼神之能来崇拜。

都不过是些愚昧的人罢了。

但今日……

他又看到了和楚娇在一块的五公主,不由想到了那莫名其妙就突然消失了的蒙国。

听说,娇娇曾经让五公主安心,说这门和亲不一定能成……

这女孩若不是真的有大福运,那就是……有蹊跷了……

陛下忽然一阵后怕,当初若是他将楚娇和亲给了拓跋晖,那么万一她真的是个福运的化身,自己岂不是亲手将夏国的运道送给了锦国?

还好六皇子劝阻了他。

陛下咳了一声,“既然太子已经缓和下来,那朕就不在这里久留了,辛苦几位爱卿好好照顾我儿。”

他顿了顿,“娇娇,你陪朕一块儿走走吧。”

楚娇怔了怔,“啊?哦。”

陛下说罢就先走了,楚娇只好跟上。

五公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想也跟上去,但父皇没有叫她,总不能真的不请自去。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里头太子虚弱的声音,“外头是五妹妹吗?”

五公主连忙应声,“是我。”

太子的声音里带着暖意,“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们了。”

陛下虽然已经五十几岁了,但因为保养得好,所以看起来还挺年轻。

尤其是他有一个十分挺拔宽阔的背,从背后看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陛下显然很知道他这个优点,所以十分得瑟地在楚娇面前展现他的背影。

楚娇心中无语极了。

陛下浮夸要面子爱显摆她是知道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能够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显摆的时机做这种事。

拜托,太子的命才刚刚捡回来不是吗?难道这时候不应该表现地更加悲伤一点吗?

正在她内心无比吐槽的时刻,陛下忽然停了下来,“娇娇,你年岁也不小了,该到了定亲的时候,你母亲没有给订下什么人家吧?”



第251章 挑选

终于要来了吗?

楚娇脑海中一阵警觉。

之前六皇子对她的威胁还言犹在耳,这不,陛下立刻就开始问起她的终生大事,真是头疼啊!

但陛下问话,她又不能不答,只能低声说道,“父亲母亲并未对我说过……”

陛下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娇娇的婚事,朕作为表舅理应上点心。”

他呵呵一笑,“娇娇啊,你放心,表舅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

楚娇脸色微微一白,“陛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还是不劳您费心了吧!”

她不要嫁给六皇子,更不愿意成为陛下和朝臣联姻的筹码。

上官曜,呜呜呜,她的大黑个上官曜还在锦国呢,她怎么能那么快就被人订下亲事?

陛下笑了起来,“娇娇的婚事怎么能是小事呢?太后娘娘一直将你当成亲孙女一样疼爱,叫朕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娇娇不如就在朕的儿子中找一个如何?”

这娇娇若是真的是福运之化身,那么一定要将她留在皇室,这样好运气才会留住。

他当然也希望六皇子这个他内心的继承人能够娶到福运如虹的妻子,可是万一这个娇娇是在耍花样呢?

所以,话他先放在这里,其他的再好好观察观察!

陛下自以为这是万全之策,一时间十分得意。

他咳了一声,“等会儿朕的寿宴上,朕的儿子们除了太子和老三,该在的都在了,老二已经娶了妃,小九定下了未婚妻,但其他几个都正妃之位课都嗨虚悬着呢。娇娇,你可要擦亮眼睛,仔细挑一个哦!”

说罢,陛下哈哈哈哈地就离开了。

只留下楚娇一脸懵,“什么?这意思不是为六皇子赐婚的?而是让我从他的儿子中挑选一个?”

什么鬼!

六皇子是她的表哥,难道其他的皇子就不是了?

就算不是因为上官曜的原因,她也不能嫁啊,要不然她那么折腾干嘛?

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若是非要她挑个陛下的儿子嫁了,那她还不如嫁给六皇子啊。

毕竟其他的皇子,什么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她基本上都不认识好吗?

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圆是扁什么脾性,万一遇到了个暴戾之人岂不是还有生命危险吗?

楚娇忽然有些沮丧起来。

她那么辛苦布局了一圈,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事,以为可以彻彻底底改变自己命运了,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老天爷,你是在耍我吗?

但她来不及向老天爷质问,就被宫人引着去了家宴的宫殿。

无他,因为家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楚娇到的时候,殿内已经有几位公主皇子在了。

五公主见到楚娇,连忙跑了过来,“娇娇,你不是先走吗怎么才来?”

她一想到父皇找楚娇谈话,立刻捂住嘴巴,“哦,我不是在打听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楚娇冲她笑笑,视线忽然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五公主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娇娇,你是在说四皇兄吗?”

楚娇怔住,“什么?这个人是……是四皇子?”

可她看到的明明是林生啊。

对,就是在温泉山庄给自己的母亲无痛分娩的那个林生……那个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来的林生。

他怎么会是四皇子?

脑袋嗡嗡作响。

四皇子似乎察觉到了楚娇的目光,他忽然看了过来,眼神幽深,嘴角却噙着一抹笑容。

五公主笑着说道,“四皇兄游历山水,每两年才回来一次,这次若不是因为父皇生辰,他恐怕也不会回来的。”

她顿了顿,“娇娇你不知道吧?四皇子是个经营的好手呢,月笙楼你去过吧?那是四皇兄的产业。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父皇有意让他趁此机会定下王妃,看来,他这次会呆一阵子了。”

楚娇身子微微抖了抖。

说起来,这四皇子也是她的人选之一了?

这情况可真是搞笑,一个六皇子是她前世的夫君,又来了一个前前世的恋人林生。

老天爷看来真的在和她开玩笑。

五公主说完,还掩着嘴笑了起来,“原来觉得六皇兄的美貌已经是天下难得,但我觉得四皇兄这种样子的也别有风情呢。”

她顿了顿,“对了,还有五皇兄,娇娇你也一定不认得。”

五皇子?

这位一直都在宫里待着,据说从来都没有出过门的皇子,神奇的是,就连楚娇这种亲戚都不知道他长啥样。

今日看来真的得好好开开眼了。

她连忙问道,“五皇子在哪?让我瞅瞅。”

五公主伸手出去,“诺,那边那位就是了。”

楚娇皱了皱眉,“那个瘦高个吗?”

五公主摇摇头,“不,是旁边的那个。”

瘦高个的旁边是个巨型小胖子。

这会儿,这个小胖子正在偷偷啃鸡爪,这鸡爪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总之,缩在角落里的小胖子偷偷地四下张望,见没有大人在,就放放心心地吃吃吃。

这场面还真的让人大开眼界。

原来这五皇子不在人前出现的原因就是这个啊!

毕竟陛下是个特别爱面子的人,所以为了自己的伟岸形象,为了营造宫内所有的皇子都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俊俏男儿的气氛,所以刻意地掩藏了身材巨肥的五皇子……

啧啧,说起来也是有一点可怜的。

然而,楚娇觉得自己更可怜,因为这个小胖子也是自己的夫君人选之一……

她的目光从偷吃鸡爪的五皇子身上移开,又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皇子,这两位倒是打过几次照面,七皇子八皇子。

五公主开玩笑问道,“娇娇,你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你若是不说,别人还以为父皇是要给你赐婚呢。”

紧接着,她从楚娇脸上看到了无奈,“什么?难道是真的?我的天!是哪个?”

楚娇摊了摊手,“陛下让我自己选。”

五公主雀跃起来,“那你选谁?”

楚娇反问道,“若是你,你选谁?”

五公主想了想,“若是我,当然是要选一个又帅又有本事还能让自己生活轻松简单一点的呀。”

楚娇皱了皱眉,“你说六皇子?”

五公主摇摇头,“六皇兄虽然帅,也有能力,但是他将来可是要……和他在一起虽然风光荣耀,但却一点都不轻松。”

她笑了起来,“我觉得还是四皇兄最好了。”



第253章 择嫁

酒过三巡,陛下正题聊得够了,忽然开始闲扯。

他笑着对大长公主和永安县主说道,“娇娇真是个好孩子,朕怎么看她怎么欢喜。朕想问一问,娇娇有没有定下亲事?若是没有,朕想要保个媒。”

永安县主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低声说道,“先前和荆国公夫人有议过一回,不过后来娇娇送亲去锦国,这事儿就耽搁了,还没有个定论。”

和肖家老二的婚事算是做罢了,原本不该拿出来提,但她听陛下这个口吻,总觉得有点心里毛毛的。

想了想,她也还是不顾贵妃娘娘也在场,将这话题而略略带了一下。

不是我家娇娇没人要,我们有在议亲的,只不过因为国家大事而耽搁了。

这话可就可进可退,实在有什么问题,她最多和荆国公夫人商量一下,将婚事接着议下去嘛!

陛下听了这话连忙摆手,“永安啊,娇娇这么出色,肖二郎怕是有些不合适啊……”

像是怕贵妃娘娘听了心里不舒服,他立刻解释道,“其实朕倒是也十分喜欢肖二郎,他性子跳脱是个有趣的孩子,小九和他在一起玩就常常开开心心的,挺好。只是和我们娇娇不大合适。”

贵妃尽管心里一阵冷笑,但是面上是宠辱不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

她淡淡地笑笑,“二郎生得不够俊俏,容貌上确实和楚二小姐不大相配。”

虽说自己的侄子自己疼,虽然二郎是不好看,但自己这当姑姑的看着可顺眼了呢。

但再怎么样,说他和楚娇外貌上不够合适,总比说他人品能力什么不行强吧?

永安县主连忙说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二郎高大伟岸,甚是俊朗,我可从来都没有觉得他生得不好……”

贵妃娘娘笑笑,“县主不必紧张,我只是说一个事实罢了。”

她看了一眼陛下,“陛下倒是说说看,娇娇这样品貌出众的人物应该配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才合适呢?”

反正她的儿子已经有了未婚妻,她可不怕小旭会被点名。

所以,接下来,她就只需要安安稳稳看戏便罢。

陛下心想,果然还是贵妃知情识趣,懂得给他搭梯子下。

否则的话,永安县主这么一说,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才好。

他咳了一声,“朕主一直都觉得娇娇好,只可惜朕没有福气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后来朕也想通了,儿媳也是半个女儿,若是娇娇能成为朕的儿媳妇那岂不一样是美事一桩?”

太后皱起了眉头。

原本她也有这个打算让楚娇嫁给六皇子,可是楚娇都已经明确说出不喜欢了,她也答应了要帮她。

可是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事先都没有和她商量过,就要赐婚吗?

这可怎么办?

若是陛下赐婚,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去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收不回来的。

那娇娇可是要嫁定了!

太后连忙咳了一声,“陛下,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此事咱们改日坐下来好好商议如何?”

陛下却道,“哎,今日是朕的生辰,朕心里高兴,这事儿就想快点将它定下来。”

他笑道,“母后你是怕孩儿乱点鸳鸯谱?孩儿怎么会那样做呢。孩儿已经和娇娇说过了,朕的这些儿子随便她挑,她看上哪个就是哪个。母后你看,孩儿这可还行?”

对于一个贵族女子来说,她的未来婚配对象,本来就是在一个既有的圈内选定的。

她本身是没有太多选择权的。

所以陛下这做法,没有直接选定一个人必须她嫁,而是给她圈了一个范围,范围内还个个都是皇子,那可谓是通情达理,十分仁慈了。

仁慈到了太后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太后想了想,娇娇只是不想嫁给六皇子将来和数不清的女人争风吃醋罢了,但若是能嫁给她其他的孙子,倒也不错。

她看了一眼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此刻是有些懵的,但她的想法和太后差不多。

普天之下,身份最贵重的莫过于皇子了,陛下一下子将所有的儿子都圈出来,任由楚娇选择,可见是真心实意喜欢楚娇想要让她当儿媳妇的。

陛下如此荣宠,倘若拒绝,那就不对了。

不,怎么能拒绝呢?拒绝那就是抗旨。

永安县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事情发生太突然了,她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呢。

再说,女儿的婚姻大事,她都得看女儿的心意,自己怎么好做主呢?

想当初,误会女儿喜欢肖二郎那个傻大个的时候,她心里尽管再怎么不乐意不也还是主动跑去了荆国公府探口风吗?

所以,女儿的未来夫婿,自然是女儿自己选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楚娇。

楚娇心中一阵哀叹。

她不知道陛下这是突然怎么了,非要给她安排一门亲事。

而且,居然还不是六皇子。

可见六皇子并没有说动陛下。

这不知道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但看眼前这架势,她觉得她是逃不掉的了。

抗旨?一次也没有想过。

陛下多么爱面子的人啊,倘若此刻她胆敢抗旨不尊,她打赌陛下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会不管大长公主和永安县主的面子,将她立刻治罪。

就算暂时不治罪,以后也会想着法子折磨她的。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实在太了解了。

可真的要从这些人里选一个夫君吗?

那上官曜怎么办?

可怜的上官曜此刻还在锦国和摄政王斗智斗勇周旋着吧?而她明明给了他希望,难道真的要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吗?

不,当然不会。

但眼前这种情况,似乎也容不得她不同意了。

陛下亲切地问道,“娇娇,怎么样?你有想法了吗?”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们,“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都未曾婚配,不论你看中了谁,朕都会给你们赐婚!”

此刻,这五位皇子都将目光看向了楚娇。

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喜欢楚娇,自然满怀期待。

五皇子和七皇子八皇子也不傻,知道娶了楚娇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目光里也都多少流露出几分向往来。

楚娇抿了抿唇,抬起头来,“陛下,只要是您的儿子,不论是谁,都可以,对吗?”



第255章 应对

楚娇继续说道,“五皇子自不必说。”

永安县主连连点头,“是不必说。”

她比女儿还要看脸。

五皇子虽然生得白白净净的,但实在是太胖了一些……甚至都还比不上荆国公府的肖二郎。

她顿了顿,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句话,“那六皇子呢?你哪点看不上他?”

六皇子作为夏国最受欢迎的男儿,长相是没话说的。

论气度,论能力,各方便都无可挑剔。

而且六皇子乃是元后之子,将来……

楚娇笑了起来,“娘亲是指望我当个皇后给家里光宗耀祖吗?”

永安县主连忙摇头,“不必,你家满门忠烈,可不需要女儿再去增光添彩了。”

再说了,当皇后有什么好的?

当皇后就算如同元后那样受宠,也活不长久。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儿清。

元后是怎么病死的?还不是因为号称宠爱她让三千佳丽无颜色的皇帝夫君打着一副深情牌,却一点都没有耽误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地生下来。

别说,其实还不止这几个皇子呢。

还有几位没有活到序齿排份的皇子公主。

元后空落得了一个霸占帝王宠爱的名声,实际上该受的罪一分都没有少受。

那才活活给气病了,然后病死了的。

县主觉得,那是不疼爱女儿的人家才会巴巴把女儿往公里送图个富贵。

她才舍不得!而且家里已经富贵极了,根本不需要这些。

楚娇笑了起来,“那七皇子八皇子就更不能嫁了。”

她接着说道,“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不论是嫁给七皇子还是八皇子,我都怕他们会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来呢。”

这些皇子中,七皇子八皇子的母妃还在,而且位份不低。

从前的贤妃不就是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和外祖母和母亲做对的吗?

而且有母妃在的皇子,嫁过去就等于头上有婆母,那婆媳关系处得好的太少了,麻烦事倒是一堆,烦!

永安县主被女儿这么一分析,顿时觉得她选择嫁给太子好有道理啊!

太子地位超然,成为太子妃后谁敢给娇娇气受?

而且太子这样,以后也是不会影响六皇子的前程的,很安心。

太子这孩子,脾气也好,样貌也俊。

除了短命,没啥缺点。

不对!短命就是最大的缺点啊!

永安县主又给自己绕回来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太子的身子……就算他一直撑着,你们也没法有子嗣。他既不能照顾你,你还要照顾他……何况,他若是有个不测,你可就成了寡妇,皇家的寡妇可非比寻常。

若是你嫁的是寻常的世家子,家里或许还能让你想法子改嫁。

可你嫁给了太子,将来可就一辈子都是皇家妇了啊!

我可怜的女儿,你那么好,值得一个知你爱你疼你的丈夫,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呢?

娘亲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啊!”

楚娇低声安慰母亲,“娘,我知道你心疼我。但如今这已经是我可以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她顿了顿,“你放心,你的女儿并不是软弱无能之人。若是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离开那里的……”

只要上官曜得胜归来,她就有办法假死脱身。

这样想的话,嫁给太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太子那样的身子,是不能尽丈夫的义务的。

他活着,她好好待他。

他若是不在了,她也不必再面对其他人。

这样挺好的。

反正她也不着急。

永安县主还是觉得难受,但确实如同楚娇所说,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她抹了抹眼泪,“我就只当你进宫陪太后娘娘一段时日。”

楚娇笑了起来,“你这样想才好,可别哭了,回家让家里人看到多不好。”

县主摇摇头,“圣旨顶多明日就会颁布,家里人迟早都是会知道的。我们也不可能抗旨不尊,与其瞒着,还不如让大家出出主意呢。”

她想了想,“对,这事儿还是得先和你祖父知会一声,他老人家诡计多端,说不定会有别的想法……”

马车一到家,永安县主就去请镇国公。

这不一会儿,一家子就都凑到了一起。

镇国公听闻此事,难得沉默,“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明着好像是对他楚家的恩赏,但实际上……

他想了想问道,“娇娇,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到底做过了什么?我觉得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你得和我说说,你干了什么大事!”

楚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没干几件大事。”

她看了一眼家里人,都是最信得过之人,也就不顾忌敞开来说了。

“东山围场,三皇子想要借机杀死我,被我反杀了……”

镇国公张了张嘴,“啊?”

楚娇继续说道,“贤妃诬陷我推七公主入水,我借机断了她一条腿……”

镇国公的嘴又圆了一点,“哦。”

楚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和陛下有关的,其他……也就是今日我用上官太医告诉我的法子救了太子一命……若不是我及时提供了方法,太子恐怕今日就……”

镇国公深深地叹口气,“原来如此……”

他摇了摇头,“娇娇,这些年祖父不在京城,原本以为你父亲这个闷罐子的性子得把你养废,没想到你还是挺有出息的。看来是你母亲教得好!”

永安县主本来该是十分沉重的心情,这下被公爹一说,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

她心里仔细地揣摩着,爹这是在夸她吗?

镇国公真心竖起了大拇指,“好孩子!颇有你祖父我的风姿!”

但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但陛下不是傻子,他一定已经怀疑你了。非要让你留在皇家,一来是相信了你福运之名,希望你将运气和福气留在他们赵家。另外也是牵制你。”

县主连忙问道,“爹,那这事儿就没有转圜了吗?”

镇国公想了想,“有,怎么没有转圜?”

他叹口气,“太子的命,有今天没今天的,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咱们便有一个拖字诀,只要一日不曾行过礼,娇娇便不算皇家妇,将来太子没了,她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姻缘。”

对,拖!



第256章 搬入

镇国公打定主意要使用这个拖字诀,陛下的圣旨照样收下,却迟迟不肯松口行礼的时间。

陛下见状,也不勉强。

太子如今这境况,大婚怕是没有那么个体力的。

圆房?那绝无可能。

但这儿媳妇定下了不能白定,也不能白招人恨对吧?

陛下觉得既然被骂都骂了,那就没必要再做好人了,于是一道口谕便让楚娇进了宫。

陛下的小心思很简单,说不定能借着楚娇的福运让太子的病情好转起来呢?

镇国公气得不行,但也没有办法。

楚娇反倒安慰他,“祖父莫气,反正只是进宫而已,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是个什么情况,名分未定,咱们就还有得回转余地。不怕的。”

她笑着说,“我进宫去也好,省得每日里看着我爹娘偏心小弟弟,心烦呢。”

这话当然是假的。

虽然楚二老爷每日里掐着点回家抱儿子,永安县主门也不出了天天在家看娃,但他们对女儿的关心却是一点都不少的。

她这样说只是希望父母不要为了进宫这事儿担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许多事,看似毫无章法,但到了跟前,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楚娇原本就得太后宠爱,又是以准太子妃的身份进的宫,自然人人都对她十分恭敬。

太后摸着她的手有些不舍,“傻孩子,你当时不必答应那么快的。这事儿,本还有点转圜的余地……”

虽然太子也是她的亲孙子,但楚娇对太后来说,不亚于亲孙女般疼爱。

她自然是希望她可以有个好归宿。

太子是个好人,但非良配。

楚娇笑笑,“我是自愿的。”

等待上官曜的归来是一件太过煎熬的事,就算父母都同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来一个指婚的旨意。

与其那样,倒不如嫁给太子。

这是她的想法。

所以,对这个结果,她不仅不抱怨,其实心怀感恩。

说到底,是她利用了太子。

这时,陛下身边的宫人来请楚娇去太子寝殿。

那位公公谄媚说道,“楚二小姐以后就住在太子宫内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吩咐小的也是可以的。”

楚娇点点头,“有劳了。”

太子宫内还是一股浓浓的药香。

这样也好,让楚娇想起了前世和上官曜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宫内也总是草药的味道弥散。

这种香气让她感觉安心,就好像上官曜还在她身边一样。

太子的情况已经好一些了。

至少不像那日昏迷不醒。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正满脸愧疚地望着楚娇,“表妹,你来了……”

太子是个善良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境况,也知道父皇为什么要给他赐婚。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欢喜的。

毕竟,长久以来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他偶尔也需要有个人可以说说话。

若那个人是表妹,那简直太好了。

他和表妹见面不多,但很少的几次相处都是舒服愉快的。

楚娇笑笑,“太子今日感觉如何?”

她顿了顿,“我听说上官太医的药方对太子的病症挺有效果的,秦首座又做了一些改良,想来太子的情况应该一日好过一日了呢。”

太子点点头,“我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这次真的多亏了上官太医。”

之前他总觉得父皇如此劳民伤财地要救回他并没有什么意义。

身体不健康的他自己,也觉得活着很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感谢父皇那么多年来的坚持。

只有活着才能呼吸新鲜的空气,才能看春花流逝,看秋叶谢。

楚娇笑了起来,“从今日起我就要在太子这里小住了,以后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

太子很有几分愧疚,“表妹……”

他认真说道,“我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够耽误表妹的青春?但父皇不肯听我的劝,如今之计,也只能暂时委屈表妹在这里小住,表妹放心,我……我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什么的。”

楚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子是个好人,我一早就知道的。您不必说这些,我们以后就是同住一宫的邻居,彼此要想除愉快太对。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做到的。”

她想了想,“不过我自小就比较懒惰,若是真的叫我干活,我怕是不会。找我聊天解闷的倒成。”

太子看了她一眼,“你是我表妹,又不是宫女,我也不敢拿你当下人使啊。”

他指了指东厢,“表妹就住那边吧,屋子早就着人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入你的眼,再叫人去换就是了。”

说完,他咳了一声,神情有一些倦怠。

楚娇忙道,“太子先歇着吧,我去看看我的屋子,等会儿再来瞧您。”

太子点头,“也好。”

若不是为了要迎接表妹,他也不会勉强起来。

毕竟,是他亏待了表妹啊!

楚娇的屋子在东厢房,已经收拾地非常妥当了,屋子的摆设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那么神通广大,居然知道她喜欢吊椅,也在屋子里弄了一个,还和她原本房间内的差不多。

她坐了下来,低声叹口气,“又要开始囚徒一般的生活了,也不知道这次需要多久……”

多久,取决于上官曜。

若是上官曜尽快胜利了,她便也会想办法尽快脱身。

但若是上官曜失败了……那么也许此生她都不离开这里了。

不是不能,是不想了。

上官曜……

楚娇低声呢喃,“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果然,你心里有了其他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楚娇抬起头,猛然看到门口立着个沉静冷淡的年轻人,居然是四皇子。

“林生,你来干嘛?”

四皇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来看看太子,顺便也看看你,怎么,不可以吗?”

楚娇皱了皱眉,“可以。”

四皇子抿了抿唇,“娇娇,我没有想到,你宁肯和太子在一起,也不愿意选择我。我……真的如此不堪吗?”



第257章 痴情

楚娇摇摇头,“四皇子,你恐怕是误会了。在你心里,我是你的……那个娇娇,但在我心里,我就是我自己啊。”

她叹口气,“前世的感情,对我来说,已经过去太久,躯壳都变了,你怎么能指望里面的芯子还是同一个呢?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们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又何谈宁肯选择太子却不选择你呢?”

四皇子苦笑起来,“果然是我强求了。你前世……也是那样说的……”

楚娇皱了皱眉,“我……前世?”

她目光骤然亮了起来,“你说,你知道我还有前世?”

重生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娇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不是害怕会被当成牛鬼蛇神架上火堆烧死,而是这件事太过离奇了,她知道说出去也没有任何人相信的。

但这会儿,四皇子却仿佛知道这件事。

四皇子淡淡地笑了,“你以为你的重生是上天垂怜吗?哪里有什么上天的垂怜?”

他顿了顿,“若是真的有,那天命之子也是我,只有我。”

楚娇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看着她,“你觉得呢?”

他低声叹气,“看来,重生之后,也还是让你忘记了不少事。你忘记了我花费了多少代价,跟随你穿越而来,也忘记了我为你付出多少,只为了能在这异世界可以与你重结夫妻之缘。你更忘记了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所做的任何努力。

娇娇,难道真的是我强求了吗?”

一个现代人,着魔一般利用各种方法跟随死去的女友的亡魂,被牵引着来到了这个异世界。

这其中吃了多少苦就不必说了,就是能活下来,也是九死一生。

可他刚来到此地,便得知自己的女友即将成为他人妻子。

那个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兄弟。

不是没有争取过的,但她却说,上辈子的恩怨情仇上辈子了,她在过新的人生了。

这话,这辈子,她又说了一次。

可见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了。

算了吗?

那也太不甘心了。

他付出一切,抛弃了父母,朋友,前途,赌上一切只是为了和她再续前缘。

但来到这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若是并没有得到她,那他这一切都算是什么?

四皇子的表情仍旧淡淡地,但悲伤却从心底直达眼中,让人看了都想要掉泪。

楚娇心中有一丝丝的不忍。

还好,她自小就任性妄为,不轻易会被别人的意志所转变。

她低声说道,“原来,我的重生不是什么老天爷的安排,而是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之我很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应该不会有这两年来的人生。虽然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如何,我又会最终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但如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能给自己的命运作主,我觉得感觉很好。

谢谢你,四皇子。”

四皇子深深看着她,“不要以为我就此会对你放手,三辈子的执念了,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放开来的。”

他顿了顿,“但我和六皇子不一样。比起我来,他要更加危险。娇娇,毕竟他是你前世的夫君,是你强行逆天改命,将他从你的人生中错开了。

我试过了,许多事,注定好的轨迹是不会偏离的,就算略略有些分岔,但最终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就比如你和我,我强行要改变你的命运,但每次都不尽如人意,反而将你越推越远了。

你想要逃离你既定的命运,说不定也会弄巧成拙呢?”

若是这命,可以任由人随意改动,那这世界岂不是要乱了套?

不可能那么容易的。

到这里的时候,四皇子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他的数次尝试都失败了,难道还有再多的力气和精力去重新布局下一局吗?

楚娇聪慧极了,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四皇子口中的深意。

她抿了抿唇,“所以,你觉得六皇子他……”

四皇子看着她,“你不觉得,他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吗?”

从前的六皇子是个温柔之人,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云淡风清,但现在的他,却充满了风暴前的危险。

他在克制他的愤怒。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失控了。

那可是夏国未来的君王,不久之后,整个国家都在他手中掌握。

君王失控,浮尸千里,流血万千。

就算是历经三世的四皇子,也有些隐约的担心。

楚娇垂下眼眸,“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她抬头说道,“你和她的故事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虽然无法体会你们之间的真情实感,但老实说,我几乎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

你那么爱她,我想,她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同时,看到你那么执着,已经逆天改命的地步,我觉得她又会担心。

人死如同灯灭,我知道留下来的人会很痛苦。

但,再痛苦也不能继续沉溺下去,你得学着走出来,过自己的人生。

四皇子,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我想应该也很难再回去了吧?若是真的回不去,为什么不考虑在这里好好地生活呢?找一个可心意的女子,从头到尾再过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去追逐虚无缥缈的过去了。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四皇子苦涩一笑,“道理我都懂,但做到好难。”

他抬头,眼中隐约有泪光,“娇娇,其实,我也倦了。原本就想着,这次若是不成,我就不再折腾了。我若死去,不希望再有来生。”

说罢,他便甩了甩衣袖离开了太子宫。

楚娇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最苦的是痴情人呢。”

这个林生穿越时空,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堵上了全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不论如何,他来到这里,是希望可以梦想成真的。

但……

楚娇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终究是一个新的人了呢。”

她是楚娇,上官曜的楚娇,不是林生的娇娇。



第258章 胡来

过往的记忆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哪怕很清楚里面的主角里有自己,但对楚娇来说,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她只是会头疼,但心里却并不会有太大的起伏波澜。

就算有,也是在为一个可怜的故事而嗟叹,和她自己是没关系的。

她也知道林生很不容易。

但再不容易,那也只是林生的不容易。

她不可能因为那些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就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产生感情。

怜悯,和感情是不一样的。

虽然有点残忍,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倒是六皇子……

楚娇皱起了眉头。

六皇子最近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的印象开始逐渐出现了分岔,并且越来越远。

听说他开始插手禁卫军的事,前几日刚以犯上罪处死了两个禁卫军。

这江山其实迟早都是他的。

她不懂,这种时候,六皇子不耐心等待,为什么要突然做这样的大动作。

难道就不害怕陛下对他起了猜疑吗?

就在楚娇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又传来六皇子和萧蕊定下婚事的消息。

陛下龙颜大悦,决定要尽快给他们办下婚礼,婚期就选在了下个月十五。

虽然时间上有点赶,但因为去年就已经开始准备六皇子和楚娉的婚事,所以一切东西都是现成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萧蕊为此还特地进宫来冲着楚娇耀武扬威。

楚娇不知道该为萧蕊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得偿所愿总归是一生中的快意之事,只是,一旦进宫,就算成了六皇子妃,其实也并非一件幸事。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富贵权势都比不上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只是这个道理,很多人要到最后才能明白。

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快。

太子因为上官曜留下的药粉病情得到了控制,再加上天气转热,他的喘症得到了控制。

这几日不仅可以下床,甚至还能在院子里走走。

楚娇呢,每日里就只是读书散步吃饭睡觉陪六皇子说说话,偶尔也会去太后的宫里陪着太后聊一会儿天。

她觉得自己青春正好,却已经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了。

这多么像前世被困在皇后座上时候的自己?

不,其实要比前世好一些的。

没有那些烦恼和忧愁,也不是一身病痛。

太子虽然是她的未婚夫,但他自己却是像一个哥哥对待妹妹那样对待她,不仅温柔体贴,还十分关怀。

因为怀有内疚,太子对她也极尽宽容,她只不过只是坐下来陪他说一会儿话罢了,他的感激就写在了脸上。

楚娇甚至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上官曜,嫁给太子倒是一个不差的原则。

只是,没有如果。

她心里已经有了上官曜了,就再也无法容许自己三心二意。

上官曜,现在在哪里呢?

六皇子大婚的前夜,他忽然趁着夜色到了太子宫。

太子当时已经入睡了。

六皇子来势汹汹,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他径直推开了楚娇的房门。

幸好楚娇睡得晚,此刻还未曾更衣,她正坐在床头看着楚妍送过来坊间最新的小人书。

一回头,就看到六皇子推门而入。

她皱皱眉,“六皇子,这么晚了,您不请自来,是不是有点不大好?我虽然还未过门,但总是你未来的长嫂呢。”

六皇子满身冷峻,面容都不复从前的温和,“长嫂?等你和我兄长行过大礼再说。”

他上前两步,径直走到了楚娇的面前,弯下腰来,面颊与她几乎相贴,“我总觉得你就该是我的,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原先我也曾想过要慢慢等的,可是等待并不能让我如愿以偿。

我怕再等下去,你就要永远地成为我的遗憾。所以,我不等了。

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所以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娶萧蕊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将来若是我……我的皇后之位也永远都只属于你。

楚娇,不要再回避我的感情,记住我说过的话。”

楚娇闻到了六皇子身上的气息,有一点冻人的冷。

她皱了皱眉,“你从来都不会问我,你为我做的事我是不是喜欢。我以为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六皇子,我不喜欢你给我准备的位子,因为我压根不想做你的妻子。

从前不想,现在更不想了。

该记住这些的人是你,我现在是你哥哥的未婚妻,是未来的太子妃,不是你可以随意靠近的人。请你尊重我。”

“也尊重我。”

六皇子一惊。

他猛然回头,看到阴影里,有一个纤弱的身影正靠在门边。

太子穿着里衣,瘦弱得像迎风而倒的柳树,一捏就能够捏碎他的腰肢。

但他的面容却十分坚毅,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勋儿,这么晚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宫里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唯独这一个才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们血脉相连,息息相关,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苟延残喘地活着,霸占着人人眼红的太子御座,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了这个弟弟着想。

他要努力地活。

活到弟弟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他在,也可以撑住的时候。

但现在,弟弟却对自己的未婚妻起了觊觎之心。

太子想,如果他们是彼此心悦的,他应该会祝福的。

可看娇娇的样子,明显只是勋儿的单相思。

喜欢一个女人,就不应该勉强她。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楚娇对自己的照顾,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了。

六皇子的目光中含着隐忍的泪光。

他抿了抿唇,“打扰太子哥哥休息了,是我的不是。”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楚娇低低地垂着头,“唉。”

太子慢慢地走上前来,走到她的身前。

他伸出手搂住了她,将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胸前,“娇娇,喜欢是不能勉强的,不喜欢就要说出来,你做得很对。”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若是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尽早举办婚礼吧,等你我名分已定,他就不会再胡来了。”



第259章 山雨

六皇子和萧蕊大婚,楚娇以照顾太子的借口倒是躲了过去。

琴瑟悠扬,连躲在太子宫内都不得清净,但她的心却毫无波澜。

萧蕊前世就是萧贵妃,这辈子终于成了六皇子的妻,说起来,虽然和前世有一些不同,但仍旧在轨迹上沿走,并没有脱轨太多。

太子大约是怕她心情不好,陪了她一整日。

天色渐晚,他又过来陪她。

楚娇忍不住笑道,“太子哥哥,我没事的,你身子刚爽利一些,不必这样劳累。”

她柔声摆了摆手,“天不早啦,你回去歇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太子想了想,也还是问道,“昨晚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他低声说,“我原本不想耽误你,可后来想到,就算你我并无名分,但你已经进宫照顾我多时,将来若是我不在了,恐怕他们也不会放你离开。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一些有一个名分。

顶着先太子妃的名义,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家长媳,不会有人再小看你欺负你伤害你。

六弟他……也不敢的。”

楚娇有些感动,“难为你替我考虑那样周全。只是,你的身子刚有点起色,大婚实在太累了,你折腾不起。”

她顿了顿,“太子哥哥,你对我这般好,我便也不隐瞒你,其实我心里早有心悦的人了。他……因为各种原因,不在京城,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的。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在此之前,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我知道你担心六皇子会对我做什么……

说实话,我也有点担心。但不论如何,我总是一个大人了呢,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保的能力,我会靠自己的力量面对他,而不是永远缩在你的身后需要你的保护。

太子哥哥,请你相信我。”

太子点点头,笑了起来,“我相信你。”

楚娇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叹口气。

太子躲过了这一劫,希望这样善良的好人可以活得久一些。

将来若是上官曜回来了,她一定会请求他帮忙将这个药做得更完善一些,希望可以对太子有所帮助。

六皇子大婚过后不久,陛下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

陛下的病来得太快,一下子就不能起床。

六皇子原本就已经掌握了大半的禁军和金刀护卫,朝中官员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有三分之二是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

所以,陛下一病,六皇子很快就掌握了所有本该陛下掌握的权力。

楚娇知道,陛下前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病倒的。

但主要原因还是和太子去世有关,陛下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才一下子就病倒的。

她不是不觉得奇怪的,毕竟太子今生并没有死,并且明显病情有了好转,可却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节点上病倒了。

甚至,比前世病得更加严重。

至于六皇子……

前世这个时候太子已经病逝,所以六皇子顺利被封太子,成为皇储。

在陛下生病的期间,名正言顺地管理起了朝政。

但这回,太子却已然健在。

论理,陛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就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

只要太子一日活着,哪怕他身子不好,不能堪当大任,却也仍旧是毋庸置疑的大夏皇储。

有太子在,六皇子做事,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些日子,朝中已经有人提出要废掉太子之名了。

但一国太子,他除了身子不好,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想废掉他又谈何容易?那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太子宫内的气氛,也一下子有一些紧张起来。

楚娇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莫名的担心,总觉得太子这里或许会出什么意外。

倒不是觉得六皇子会对自己的亲哥哥做出点什么来,只是太子横在这里,会让支持六皇子的人觉得碍眼。

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太子也很忧心。

他倒不是怕自己的地位不保,而是疼爱他的父皇说病就病了。

甚至突然之间就昏迷不醒了……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楚娇安慰他,“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太子对自己的生死都那么看得开,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她柔声说道,“陛下虽然还算年轻,但这些年为了夏国殚精竭虑,身子早就有了亏空。太医们都说了,他就是病了,病得很严重,恐怕回天乏术。太子还是要想开一些,这样对您的身子才是好事。”

陛下的病虽然有些蹊跷,但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却也是没啥错的。

这是陛下的命数。

太子泪眼迷蒙,“可是父皇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若是父皇没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楚娇摇摇头,“太子哥哥,你得活下去。”

她已经去见过太后了,太后虽然苍老了许多,但对这个结果却还是接受的。

秦首座乃是天下最好的大夫之一了,他说回天乏术,那就一定无力回天了。

人,要学会认命。

太后虽然悲伤,但接受了这个结果。

太子却一时之间难以认清。

楚娇柔声安慰,“太子哥哥,等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去看望一下陛下吧?”

她顿了顿,“你身子弱,不能亲自伺候陛下,但我既是你的未婚妻,端茶送药这种事我来做,就和你做是一样的。”

太子目光含泪,“有劳你了,娇娇。”

两个人起身去往陛下的寝宫,但没有想到,却被一队禁卫军拦住了。

“六皇子有令,太子身子不好,应该在宫中养病。”

楚娇皱了皱眉,“怎么?现在太子想要去御花园晒晒太阳也不被允许了吗?”

侍卫态度恭敬,但语言还是十分冷漠,“六皇子命令,属下不敢违抗,请太子和楚二小姐莫要为难我们。”

他一拦,“两位还请回吧。”

楚娇冷笑道,“若是我们非要出去不可呢?”

侍卫亮出了兵器,“那就不能怪属下用力过猛了。万一不小心伤到了两位,还请恕罪。”

楚娇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六皇子软禁了她和太子,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第260章 解围

原本唾手可得的皇座,因为有太子在,变得不再名正言顺。

六皇子,难道已经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对自己爱重的哥哥下手了吗?

楚娇还是有些不肯相信的。

她前世亲眼看见过六皇子因为太子的死而伤心难过,每当太子的祭日,他有多么缅怀和追思,那都是因为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兄长。

现在,要对自己分明很在意的人兵戎相对了吗?

这些事,太后知道吗?外祖母知道吗?祖父知道吗?

楚娇心里有些担忧,但她根本出不去,既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的消息传递出去。

六皇子早就已经掌握了宫禁,陛下一倒,他就等于已经是这个夏宫的王了。

太子一直以来都被陛下保护得很好。

可能也是因为他身体不好的原因,没有人觉得他是一个竞争对手,尽管占着太子的名头。

所以,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对付他,一直以来,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是六皇子而已。

太子,还是单纯天真的模样,不懂人间疾苦,也不愿意将人心想得那样坏。

他反过来安慰楚娇,“娇娇,你别多想了,六弟这么做,一定是情有可原的。他不会伤害我的。你说这个太子之位?我这幅身子,要了也没有用,随时都可以还给他的。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你放心吧。”

楚娇笑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第三天……

一直到第六日,楚娇都被拦在了太子宫门前。

硬闯是不能够的。

每当她想要突围出去,就会发现太子宫殿的屋顶上突然冒出一大堆全副武装的禁卫军,齐齐拿起弓箭对准了她。

就算她侥幸夺走了身边禁卫军的武器,就算她箭术再精湛,也不可能在上百的弓弩中全身而退。

看来,六皇子是铁了心要圈禁他们了。

太子宫的四周围究竟埋伏了多少禁卫军,谁都不知道。

那些出来将弓箭对准了楚娇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人。

这下子,就算是太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他皱了皱眉,“娇娇,是不是父皇出什么事了?可是,父皇出了事,六弟为什么不让我出去?难道,他真的觉得我……我对他有威胁?”

楚娇也很想知道,六皇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毕竟,太子的性子如此温和,六皇子若是想要这位置,他恐怕会真心实意地自己摘下来送给唯一的弟弟。

可是她出不去。

这么多弓箭对着她,只要她敢轻举妄动,恐怕立刻就会被射成刺猬。

楚娇默默地和太子退了回去。

还好,这几日太子按时用药,身子已经一天天康健起来。

虽然和健康的人是不能比的,但总也算是脱离了床榻。

楚娇叹口气,也不知道太子现在恢复起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是六皇子看太子这个模样,一年半载也死不了,是不是真的会泯灭人性痛下杀手……

不行,不能再这样坐在此地束手就擒,什么都不做了。

她必须要自救。

想办法出去也并不是容易的事。

这宫里被包围地如同水桶一般,密不透风,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唯独有一个时刻是可以利用的。

那就是送饭和送药的人进来出去的时候。

楚娇这时候就非常想念贺子农了。

贺子农这人虽然不大正经,但各种小手段却有不少,他会易容术。

就算只是简单的易容术,但总也有机会瞒过这些看门的狗,她就有机会出去。

可她不会呀!

不会也要赌一下吧?

楚娇对着太子说了自己的想法

太子惊诧说道,“不行,这也太危险了,娇娇。你在这里虽然没有自由,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但是至少一时半会没有人会对你怎么样,但你若是出去被发现了,恐怕……”

他将头摇的像一个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你去冒险。六弟他,天性不坏,可能是外头有什么事情,说不定他只是为了保护我们呢?”

虽然到了这种时候,他也还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辩白。

哪怕这辩白是多么苍白无力。

楚娇摇摇头,“到了这种时候,太子哥哥还不清醒吗?或许六皇子并不想要你的命,但跟随他的人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她抿了抿唇,“太子哥哥,你挡了他的道。现在,坐在这里等待只能让自己陷入死地,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救。对,自己救自己。所以,我得想法子出去。”

不管太子怎么想的,就算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必须要离开这里。

送药的宫人终于到了。

楚娇将人引入室内,然后劈头就将人给打晕了。

这里缺少材料,就算胡乱易容也是做不到的,她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将宫人的衣衫换成自己的。

这有点太冒险了,但此时此刻,却也只能如此了。

她也在赌。

赌六皇子并不愿意要她的命。

如果六皇子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没有得到她,那么想来,他暂时还舍不得l让她死去吧!

楚娇冒充宫人提着药盒低头想要离开。

果然不出意外被看守的人喊住,“站住!”

楚娇心一紧,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暴露了。

但若是她迟迟不肯回应,必定会暴露得更快。

她咬了咬唇,万般无奈地转过身来,“是。”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锤子,你在这里?快点,秦首座找你呢。”

守卫恭敬地行礼,“晋统领。”

楚娇心中略略松了一些,原来是晋公子到了。

晋公子和她,虽然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但其实真论起来,这种感情也很浅薄。

利益嘛,熙熙攘攘,皆为利益。

若不是和锦国通商有那么银子好拿,解了晋公子的燃眉之急,他必定是不会和自己的合作了。

说白了,他们只是合作关系罢了。

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冒险为自己解围。

她连忙答应,“是。”

晋公子发了话,守卫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

人家是六皇子身边的红人,既然是晋公子认识的宫人,还有什么好检查的?

楚娇几乎是跑着离开太子宫的。

出了太子宫后,守卫也还是很密实的,但到底要好一些。

她躲在树后,一直等到晋公子过来,这才现身,“晋公子,留步!”



第260章 禅让

晋公子屏退左右,皱着眉说道,“如今宫里到处不太平,你既然从太子宫内出来了,不如悄悄地去太后宫里寻求庇护,不要到处乱晃了。”

他顿了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金刀护卫统领,没有那么大本事送你出宫……”

将楚娇从太子宫内放出来,他已经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身为六皇子的近卫,他太清楚六皇子对楚二小姐的重视了。

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楚娇点点头,“我知道你能帮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从不强求别的。我找你,只是想要知道宫内的局势,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她抿了抿唇,“若是我所料没错的话,太后娘娘那边也不安生吧?”

晋公子点点头,“太后宫那边虽然也有人看守,但太后到底是六皇子的亲祖母,他不会对太后如何的。比起在太子那,你去太后那里要安全许多。”

他叹口气,“陛下忽然病倒,朝中不知道怎么忽然多了太子的追随者,六皇子或许只是有些心急,所以才动用了雷霆手段。但,不管怎么样,大夏的这天,就要变了。”

楚娇连忙问道,“那我家里呢?我父亲母亲怎么样?我祖父,我外祖母的境况你知道吗?”

她神情急切,“我祖父那暴脾气,一连那么多天都没有我的消息,必定是要闹的。六皇子他,该不会要对我楚家做什么吧?”

晋公子连忙说道,“那倒没有,你别想太多。你家里很好,大长公主也很好。”

他顿了顿,“宫里的事,外头知道的不多,他们并不知道太子宫的情况如此危机四伏。此事,等皇储的事有了定论,就会结束。我想,楚二小姐你应该也不希望家里人知道太多,徒惹危机吧?”

楚娇叹口气,“你说得很是。”

她心底当然希望有人来解救她,可是,又很请楚,那样做会给家人带来危机。

晋公子看了一眼不耐心的同伴,“好了,我还有任务,你想法子去太后那里。一路上都有哨兵,你要小心一点。”

他说完便就走了。

楚娇看着晋公子的背影心想,危难之中见真情,看来晋公子的为人确实不错。

只可惜,经逢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晋公子做亲家。

她想了想,不能去太后那里。

太后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一旦知道太子危在旦夕,恐怕就会对六皇子生出嫌隙。

六皇子已经疯了,一个疯了的人是不能和他讲道理的。

他现在可以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谁知道明日会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祖母呢?

不,不可以去太后宫。

楚娇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铤而走险。

她抿了抿唇,便往六皇子的景泰宫而去。

景泰宫前,守卫大喝一声,“站住,什么人?”

楚娇将帽子一脱,一头长发顺势而下。

她笑了起来,“我是楚娇,来求见六皇子。”

景泰宫内,六皇子沉默,一言不发。

楚娇心里其实没什么底气,但却也一脸笑容,云淡风清。

不就是熬吗?谁先熬不住,就会开口发问。

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乘。

果然,六皇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怎么出来的?”

楚娇笑了起来,“我敲晕了无辜的送药宫人,换上了他的衣裳,想尽办法从太子宫中出来的。但我并没有想要逃跑,或者去找别人求助,我径直到了这里。”

她顿了顿,“我只是想知道,六皇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六皇子沉默了一会,“我想要这天下,名正言顺。”

楚娇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太可笑了。你以为杀了你的哥哥,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得到这天下了?”

她摇头,“不,那样你就永远是一个弑兄上位的混蛋。”

六皇子忽然暴戾起来,他双手紧紧地抓住楚娇的肩膀,英俊帅气的面庞激动而有些扭曲,“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他声音激动,“我心爱的女人,宁肯嫁给一个废人,也不肯要我。向来疼爱我的父皇,因为太子身子略有好转,就有了别的心思。我该怎么办?我不这样能够怎么办?”

楚娇脸色一变,“所以陛下也是你……”

她就觉得奇怪,前世让陛下的身子一下子溃不成军的是太子的死。

陛下伤心过度,将他的陈年旧疾都勾出来了。

原本就是一个亏空的身子,这下子彻底耗尽了力气。

可这次太子并没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死去,陛下却还是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瘫痪在床,神志不清了。

原来,是六皇子的手笔。

她不由有些悲愤起来,“那是你的父亲,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

环境会催生人的恶。

但真的都是环境的错吗?

并不。

六皇子的心里本来就长着恶念,只不过一直都遇到了美好的事,才没爆发。

这辈子,情况不同了,那些恶念像长着翅膀一样,一下子就都飞了出来,毫无顾忌,从不克制。

说到底,还是人心最恶。

六皇子紧紧抓住了楚娇的脖子,“娇娇,我喜欢你的聪明,若你是我的妻子,我该多么需要你这份聪明。但现在,你不是……你不该来的,真的不该来……”

楚娇倔强地昂起头,“所以,你打算弄死我吗?杀我灭口?”

她笑着摇头,“不论你做过什么,做得自以为再干净利落,但只要你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不可能永远不被人发现。”

她顿了顿,“六皇子,收手吧。”

六皇子的表情像是在笑,可却分明又是在哭。

他声音嘶哑,有着浓浓的迷茫和困惑,“收手?我现在还能收手吗?不,我停不下来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再停下来了。”

父皇汤药里的毒,是他亲口端过去的。

兄长挡了他的路,他也别无选择。

他停不下来了。

楚娇连忙说道,“不,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

她接着说道,“陛下的身子早已经亏空,就算不是你,他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但太子不一样,他根本就不想和你为敌,你想要的江山他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得到。他,可以禅让太子之位,只求你可以留下他性命!”



第262章 威胁

禅让,确实是一个更好的方法。

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让六皇子成为帝国的皇储。

可他,心里却还有更隐秘的心思。

倘若太子不死,那楚娇就永远是他的未婚妻。不,也许很快就可以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那样的话,他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六皇子的面容逐渐冷静下来,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对楚娇的钳制。

他沉声说道,“禅让,倒是个好法子,只不过,我还需要想一想。”

楚娇的脖颈得到了自由,不由自主深吸了两口气。

她平静下来,对着六皇子说道,“我相信六皇子是可以想明白的,与其弑兄得到所谓的名正言顺,不如兄友弟恭禅让得太子之位,这样才能铸造仁君的名声。那,我就先回去告诉太子这个好消息了。”

六皇子抿了抿唇,“你想要走?”

他摇摇头,“我一直都在忍耐着不去找你,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了,那我又怎么舍得再放你离开呢?娇娇,从现在起,你就只能在我的景泰宫住下了。”

楚娇头脑中嗡嗡作响,“什么?”

她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六皇子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怎么能在你的宫殿里居住?而且,你也是有妻子的人啊,你这样做,将太子置于何地,将六皇子妃至于何地呢?”

真的是,太荒谬了!

六皇子忽然笑了起来,“太子?你不是说很快太子之位就要禅让于我了吗?你说你是太子的未婚妻,而我很快就是太子了呢。我留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寝宫,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眼中忽然闪出一丝厌恶,“至于六皇子妃?萧蕊?她确实是六皇子妃,但做我的妻子,却还不配。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配得上我的妻子之位。那就是你,娇娇。”

楚娇摇头,“你真的是疯了。”

六皇子一直以来都是温文尔雅的美男子,气质也很好,如同梅兰竹菊。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满是戾气不说,连眉眼之间都多了几分邪气。

六皇子附身上前,整个人的气息将楚娇裹住,“娇娇,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就在我的屋子里休息。别乱跑,就算你想着要逃走,也没有门的,反而还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他顿了顿,“我已经吩咐下去,我景泰宫里没有手牌离开的人,不论是谁,格杀勿论。所以,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打赌了,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得好好爱惜。”

说罢,他忽然紧紧抱住了楚娇,在她得头发上亲吻了一下。

然后,六皇子离开了。

楚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宫虽然是一个囚笼,但至少太子是个温柔的小伙伴,只要不想着逃走,大概也就是温水煮青蛙的程度,并不难受。

可景泰宫却是烈火烹油的地狱。

六皇子性情完全大变,已经根本没有往日的模样,和他在一起,莫说清白,仿佛性命也随时难保一样。

她真的是……开始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脑子转不过弯来跑来这里。

若是直接去了太后宫中也是好的呀。

夜深了,六皇子风尘仆仆回来,“娇娇,那些下人有没有疏忽了你?”

他临走时安排好了一切,景泰宫里的人都知道楚二小姐是六皇子的心头好。

哪里会有人疏忽了楚娇?个个都将她当成王母娘娘那样看待。

楚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他们没有人敢疏忽我,还要这样问,不就是想要看我生气的样子吗?怎么,难道我说不好,你还要当着我的面一个个将他们都杀死不成?”

六皇子挑了挑眉,“未尝不可,来人!”

楚娇连忙喊停,“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疯狂起来,实在太可怕了,六皇子说得倒做得出,她觉得他若是不制止,他真的会将这些人都杀死。

六皇子笑了起来,“我的娇娇心地善良,真是个好女人。”

楚娇皱皱眉,“我出来那么久没有回去,太子一定会担心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我走,我也没有这个期待,只是希望你可以派人去和太子说一声,我平安无事,好叫他不要挂念。”

她抬头看着六皇子,“可以吗?”

六皇子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对太子哥哥倒是挺上心。”

他挑眉,“怎么?莫不成你还真的看上了他?我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你有喜欢的男子。你喜欢的男子,难道就是太子?太子比我长得好看?比我有才华能力?还是比我更爱你?娇娇,我真的是想不通。”

楚娇已经无语,“我对太子哥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出来了他会担心,这是人之常情,我希望你可以帮忙和他说一声,那是一个人必须具备的礼貌。”

她深深吐了口气,“我心里确实有人了,但那个男人并不是太子,我只将他当哥哥看待,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然后对太子做什么。

太子的情况本来就有些不妙,若是六皇子发起疯认定太子不仅是政敌还是情敌,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六皇子看了她半晌,见她确实坦荡的模样,这才放了心。

只要不是太子就好。

他摆了摆手,“去太子宫内知会一声,楚二小姐在我这里。”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摆饭。

六皇子忙了一天,大概早就饿了,吃得倒是香。

他抬头见楚娇滴米未进,皱了皱眉,“若是你觉得饭菜不可口,那我叫人去砍了厨师的脑袋。”

楚娇心中简直要气死,这个人又来了。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六皇子是真的变得如此戾气十足,还是这些话都是拿来专门威胁她的。

但不论是哪一种,她都只觉得六皇子太可怕。

她抿了抿唇,“挺好吃的,我吃。”

六皇子这才满意,“禅让一事,已经让人去做了,过几天,太子宫的那些人便可以撤离。”

楚娇抬头,“那我呢?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六皇子目光灼灼望着她,“你?你以后要永远在我身边待着,我在哪,你的家就在哪。”



第263章 接应

楚娇心内一片冷笑。

家?他是在搞笑吗?前世他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她尚且没有觉得他给了她一个家,何况今生,他有正妻,而她则是他的长嫂。

倘若此刻手上有弓,她冲动之下大概会直接冲着六皇子射出一箭。

这男人真的越来越过分了。

他将自己当成了什么?禁脔吗?还是玩物?

可她是楚娇,活过一世,不,或许是两世的楚娇。

她才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六皇子挑眉看了楚娇一眼,“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他将菜夹到了她碗里。

楚娇笑笑,“禅让大典大概是在什么时候举行?”

六皇子抿了抿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还是放心不下太子?我劝你死心。太子那,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他,你都不可能再回去了。我不会放你去任何地方。”

楚娇忙道,“六表哥,你说的是什么?我又没有说要回太子那,我只是想问你禅让大典在什么时候?这也不成吗?”

六表哥……

六皇子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自从楚娇长大之后,她一直都十分客气而生疏地叫他六皇子,这声表哥还真的是久违了。

所以,她这是软下来的意思吗?

六皇子的声音不自觉柔软起来,“五日后,便是禅让大典。你放心,不到最后一步,我是不会伤害太子哥哥的,毕竟他是我的亲大哥。只是这样一来,你该怎么办,我就要重新安排了。”

他眉头挑起,“天下人都不会允许我娶长兄的未婚妻为妻的。”

楚娇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六皇子这句话实在是有太多的信息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六皇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轻快,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好了,多吃点,吃完了我还有些事要去交代。”

楚娇不再多言,她知道这会儿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只会挑衅和激怒六皇子,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于是她埋下头默默吃饭。

六皇子离开了。

楚娇才松了口气。

原本和六皇子在一起时只是觉得尴尬和不自在,现在已经成了压抑和难受,每时每刻都让人觉得提着一颗心,全身的毛孔都在反抗。

五日后就是禅让大典呢……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她就有办法逃脱了。

楚娇刚这样想着,就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景泰宫,顿时又气馁起来。

她对自己真是高估过分了,怎么能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逃脱?

六皇子说了,只要有人没有手牌从景泰宫出去,格杀勿论,不论那个人是谁。

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也就是说,若她真的强行想要离开,他宁肯要她死。

这个男人真是可怕极了。

就在这时,收走食物的宫人忽然咳了一声。

楚娇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就在她恍神的片刻,手中已经被塞入了一张纸条。

那宫人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将剩下的饭菜装进食盒悄然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了,楚娇便连忙躲在角落里,偷偷将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乍看像是个女儿家的手笔,但文风却十分欠揍,一看就是贺子农的语气。

“小姐,是我,我来了。我就知道小姐没了我,是不行的,所以想尽办法地赶了来救你,怎么样?是不是忠心可鉴?今日太晚,明日我再来送餐,会想法和小姐说上话的。请阅后即焚。”

楚娇忍不住淬了一口,但心里却还是很开心的。

平日里觉得贺子农只是个锦上添花的家伙,但真的遇到事了才发现,这家伙的小聪明太重要了。

此刻她的心安定了几分,靠她自己单打独斗,自然是拿六皇子毫无办法的。

但若是有贺子农在,不论如何,胜算也能多了一两成。

只是一想到天都黑了,六皇子不知道何时就又要回来,她的心到底还是忐忑不安。

有宫女来伺候楚娇睡觉。

楚娇不敢,找了几次借口说自己还要看书。

一直到天都亮了,她眼皮都快要黏在一块,六皇子也没有回来。

楚娇松了口气,实在太困太累了,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也许是柔软的被褥,也可能是暖暖的枕头,让她舒舒服服地睡觉,都舍不得睁开眼。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楚娇问过宫人,这才知道,居然已经过了晌午。

宫女掩嘴笑,“六皇子吩咐了,不能喊贵人起来,说是昨夜折腾坏了,要贵人好好休息呢。”

这些宫女都认识楚娇,但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明,所以不方便称呼,便一律唤她贵人。

楚娇闻言大惊,“什么意思?”

她紧紧抓住宫女的手臂不放,“昨夜?昨夜怎么了?”

起床时确实发现有些不大对劲。

她睡得太里面了。

但她检查过了,除了有人帮她脱掉了外衫,其他衣衫都是完整的。

她也不是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了,身体有没有异样她很清楚,所以才以为是宫女帮她脱的衣衫,难道并不是吗?

宫女有些害怕,却也还是一五一十说了,“昨夜贵人已经入睡,六皇子来了,一直到早上才走。临走时六皇子就是这么吩咐的,其他的奴婢不知情。”

楚娇叹口气。

是自己大意了,责怪小宫女又有什么用?

她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张了张口,“那午膳……”

楚娇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一下子来了精神,“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饿了,快点,传午膳。”

这地方实在是不能继续呆了。

她现在连一天都等不了,何况还有四天才到禅让大典。

昨晚六皇子好像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做什么,但是谁知道今晚他会怎么样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软弱无依的小绵羊,这里就是狼窝,她被吃干抹净是迟早的事。

午膳传了进来,送食物的还是昨天那个宫人。

楚娇咳了一声,对着宫女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吃。安静安静。”

宫女便要带着宫人离开。

楚娇又道,“这道菜是什么?”

宫人连忙上来解释。

楚娇便说道,“他留下伺候我吃饭,你先下去。”

宫女便只能听命。

好不容易屋子里只剩下楚娇和宫人。

楚娇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宫人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想离开这,贺子农快点帮我想办法!”

宫人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小姐离开我是不行的。这不,小姐需要我,我就会出现。”

他顿了顿,“不过,小姐,你如今在景泰宫,要出去可不容易。就算能出得了这里,要离开宫,恐怕也难。实话说,我在这还有点老朋友什么的,但光靠我这点能量,仿佛还远远不够。”

楚娇连忙问道,“那怎么办?”

她都有些抓狂了,“你知道这六皇子有多疯吗?我怎么说也是他未来大嫂,他却非要扣押我在这里。我简直夜不能寐,要担心外面,担心太子,担心家里,还要防狼!”

人生实在是太苦了!



第264章 大典

贺子农同情地看了一眼楚娇,“小姐,这种时候愤怒无济于事,你得想办法。”

他一早就看出来了,六皇子对自家小姐心怀不轨。

这也是他想尽办法进宫来接应的原因之一。

如今他已经是小姐的人了,自然要全身心站在小姐的立场上,六皇子哪怕再帅再好,只要小姐不喜欢,那就是个屁。

楚娇冷哼一声,“贺子农,你平日里不是最聪明了吗?诡计最多的就是你,你给我想想办法啊!”

她气呼呼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家碧桃有意思,若是你不好好出力,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同意你娶碧桃!”

事关娶老婆这等大事,贺子农立刻说道,“别!别啊!”

他连忙道,“人选嘛,我早就想好了。小姐,你附耳过来!”

如今在朝中,六皇子的势力称得上如日中天。

但也并不是全部都掌握了大局。

若是,他也不需要毒昏陛下圈禁太子。

所以,有一个人刚好可以合作打压六皇子,说不定,这是一个转机。

楚娇连忙问道,“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四皇子吧?”

月笙楼的老板四皇子,民间身份是个神棍,或许他还有别的伪装。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四皇子都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他到底有多少能量,恐怕连六皇子都不清楚。

这样的人,做了那么多事,不可能只是为了要找回前世女友那么简单的吧?

光只是找人也不需要这样殚精竭虑地图谋啊。

所以,这皇位,四皇子应该也十分感兴趣才对。

贺子农立刻翘起了大拇指,“小姐英明!”

他接着说道,“六皇子封禁宫廷,其他的皇子包括九皇子都受到了圈禁,唯独四皇子不在宫中。你猜这是不是只是个巧合?”

楚娇忍不住踹了贺子农一脚,“和你家小姐卖什么关子,有话快说!”

贺子农连忙道,“四皇子的月笙楼收集情报,不比金刀护卫差,所以四皇子一早就知道了六皇子的动向,他似乎并不愿意此刻就和六皇子交锋,所以避开了。”

他顿了顿,“但是他其实也想错了,这时候避开,六皇子是不必和他正面相对,但是却也让六皇子多了一个必须要除掉他的决心,所以四皇子现在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小姐,你的危机要想要解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拉六皇子下马。不论上位的是谁,只要不是六皇子,你就不会面临如此被动的局面。”

楚娇……

她叹口气,“你只知道六皇子看上了你家小姐,你就不知道四皇子也对你家小姐我心生歹意了吗?”

四皇子上位还是六皇子上位能有什么区别啊!

六皇子原本还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至少她自以为了解他的性格,也被吓到了。

更何况四皇子,他神秘的出身来历,深不可测的背景和手段,一切都是未知数。

若是真的扶持四皇子上位,那她到底能不能安全都不好说。

也许只不过从一个狼窝掉到了另外一个。

贺子农顿时懵了,“小姐,你做人就不能低调一点?我知道你生得美,但是咱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老散发自己的魅力?一个六皇子就够吃一壶了,现在又来一个四皇子。我可不能忘记,其实你还有一个九皇子呢……”

他顿了顿,忽然目光亮了起来,“咦,对呀,咱们还有九皇子!”

比起神秘的四皇子,九皇子至少算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何况,九皇子身后还有荆国公府。

皇贵妃虽然被软禁了,但拿出来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别的不说,宫里至少能够摆平很多场面。

虽然都是小姐的爱慕者。

但比起四皇子和六皇子来,九皇子就要好太多了。

青梅竹马长大,心思隐晦地很,就算被揭穿,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默默地离开而已。

何况,九皇子已经成亲,和皇子妃的感情还算不错,将来若是登基,或许仍旧会对小姐起心思,但执念必定不会如六皇子那样深,也不会像四皇子那样无拘无束毫无顾忌。

楚娇皱了皱眉,“你想将小旭扯进来?”

贺子农摇摇头,“不,不是扯进来,而是拽他出来。小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九皇子原本就是局中人,他是无论如何也都脱不开身的。”

他顿了顿,“只要你同意,我就立刻去想法子联络皇贵妃。皇贵妃早就想要让九皇子上位了,这些年来也没有一点都不准备,荆国公府的实力可比你我眼睛里看到的还要强,若是和楚家联手,那么九皇子的希望就要大很多了。”

楚娇思来想去,也还是答应了,“你去吧,只是要注意万事小心。”

她叹口气,“贺子农,你如今可是我身边唯一一个可以用的人了,你可得好好保护好自己,将来,还得风风光光迎娶我家碧桃呢。”

贺子农嘿嘿一笑,“我办事,小姐放心。”

说着,他指了指食盒,“我在这里耽搁时间太久,会让人起疑心的,现在就走了,小姐也要多多保重。”

楚娇看着贺子农离开,心中七上八下。

高兴的是总算找到了一个离开的出口,但却也十分担心和害怕,觉得自己不该因为想要自救,就将小旭卷入这是非中。

贺子农不知道在外面联横如何,但六皇子回景泰宫的时间确实越来越少了,看起来就像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他需要马不停蹄地去做处理。

尽管如此,楚娇也不敢松口气,尤其是到了晚上,她很怕自己刚睡着,六皇子就进了屋子。

哪怕她和他都是和衣而睡,但说起来总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她不喜欢这样。

一晃时间过去,四天后的禅让大典很快就到了。

六皇子一大早就起来,锦衣华服,头戴冠冕,他立在穿衣镜前左右顾盼,仿佛回到了成年后第一次要见楚娇的那天。

他想到了楚娇便要见她。

楚娇精神不怎么好,连续好几日都没有睡着,自然脸色是不会好看的。

她皱眉问道,“六皇子叫我来是做什么?难道你的禅让大典还需要我去观摩吗?”

太子是真心愿意禅让的,可这大典本身就是在作秀。

观礼的人也不多,都是朝中主要的中流砥柱,贵族世家的掌门人。

别说楚娇是不会去的,就连太后都不会去。

没想到六皇子却说,“我这套衣裳好看吗?”

楚娇一愣,“什么?”

六皇子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十六岁那年,有一次家宴,我弄脏了自己的衣裳,去太子哥哥那换了他的锦袍,太子哥哥的衣裳总比我们的好看一些,你说六表哥你真好看的时候,我觉得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他陷入了回忆里,“后来我回宫之后,就一直在穿衣镜前张望,好奇怪,从前人人都说我生得好,我自己却不这么觉得,但自从你说过后,我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对太子哥哥的衣裳感兴趣的吧?

虽然他是无冕之储,可是头顶上有太子哥哥,到底还是憋屈的。

楚娇楞了楞,“我失忆过,所以你说得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就算有这么一回事,又能代表什么呢?

六皇子笑了起来。

他张开双手,转了一个圈圈,“来,表妹,你将那日的话,再说一次,我想听。”

楚娇抿了抿唇,“六皇子殿下,您穿这身衣裳真的很好看。”

这句话也不算是在撒谎。

六皇子眉目如画,确实是个罕见的美男子。

只是,并不是这身衣裳衬托得他好看,而是,他本身的容颜就非常优秀。

六皇子可不在意这个,他如愿以偿听到了这句赞美,早就心花怒放。

他心情大好,“等着,禅让大典过后,我就让楚娇从此不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以后,你会以别的身份成为我的妻子。”

楚娇抿了抿唇,“可是我很喜欢我的名字,我的出身,我的家人,和我的一切。我不想要假装已经死去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我永远都不能在太阳底下正大光明地活着?六皇子您一直追求的是名正言顺,我难道就不是吗?”

她顿了顿,“再说,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是您的妻子。六皇子可不要忘记了,你已经娶妻了,你有妻子的,你的妻子叫萧蕊。”

哪怕她改名换姓进了宫,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啊。

正常人哪里会这么想不开,好端端的太子妃不做,去给六皇子当妾呢?

何况,她根本就不爱他。

六皇子目光一闪,“若是你不喜欢换名字,那我也可以再想想办法。太子哥哥说,他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不愿意耽误你,我觉得这样很好,到时候一纸退婚便可。

至于萧蕊,你完全不用将她放在心上。

她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从不承认她是我的妻子。她也不配。”

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传来女子悲愤的声音,“六皇子,你就是这样看我萧蕊的吗?我萧蕊对你来说,居然什么都不是,你也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萧蕊泪如雨下,却还是倔强地挺着胸,“你可不要忘记了,我们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大婚过的,拜过你的父皇,拜过你赵家的祖宗,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一起,记入了你赵氏的宗碟。”

她冷笑起来,“这样的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也许你心里是这样想的,你也可以这样想,但抱歉,事实上,我就是你的妻子,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六皇子妃。将来你若是成了太子,那么我也必然是太子正妃。”



第265章 相信

楚娇好想离开这里。

他们夫妻吵架,她一个外人没有兴趣凑热闹啊。

但她想要开溜的脚步却被萧蕊的身子挡了住。

还好,萧蕊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一巴掌扇上来,她只是瞪着满是怒火的眼睛,像看杀父仇人一般地看着楚娇。

“你们楚家的人真是阴魂不散,姐姐死了,又来了妹妹,就这么想要和我作对吗?”

楚娇本来还挺同情萧蕊的,但这话一出,她也沉下了脸。

她冷淡说道,“若是六皇子妃有本事的话,还请你带我离开此地。”

景泰宫这种地方,她一刻都不想要停留。

萧蕊气极了,“你!”

六皇子冷冷说道,“你闹够了没有?如果闹够了,就回你的寝宫去,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萧蕊冷笑,“外人?你的妻子倒成了你的外人?那这女人算什么,内人吗?六皇子,你不爱我没什么,但你却连我萧家都不看在眼里了,实在是可恶。你等着,我一定要让我父亲来评评理。”

真的当她肃国公府是纸塑的吗?

若不是她父兄一力支持,六皇子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朝政?

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不,事情还未成,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甩开肃国公府了。

楚娇烦得要死。

她很想离开这里,但守卫森严,六皇子也不可能放她走。

可又实在不想听他们夫妻撕破脸在那撕扯。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了起来。

书页翻动,忽然里面出现了一张小纸条。

楚娇心中一动,趁着那两人还在吵架,便悄然打开来看。

见到的字体不怎么熟悉,看语气也生疏得很,“夜半后窗留缝,有要事相商,可送你出宫。”

字迹很新,看起来是才留下不久的字条。

她心中有些惊讶。

这话明显是对她说的,但写下那些字的人又是谁呢?

那个人怎么就能知道她会翻开这本书?

若是翻书的人是六皇子,那又该怎么办呢?

不管了,如今这种情况,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不管是谁留下的纸条,她都要试试看。

顶多若是遇到坏人,她扯开嗓子喊就是了,没有什么损失。

心里有了事,倒也对六皇子和萧蕊的吵闹视而不见了。

萧蕊的闹架功底再深厚,到底不敌六皇子。

六皇子甚至都不必和她吵架,只是沉默和冷脸待她,就让她彻底崩溃受不了。

在意识到她无论如何吵闹都无济于事之后,萧蕊也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临走前当然还放下了狠话,要楚娇好看之类。

楚娇冷笑起来,“六皇子有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家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是吗?”

说罢,她指了指门外,“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我们孤男寡女,道不同不相为谋,六皇子请离开吧。”

六皇子忽然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不,我不想离开。娇娇,这里是我的房间,你不能赶我离开。”

他越拥越紧,让楚娇有一点呼吸都觉得困难。

楚娇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了他,“你疯了吗?我是太子的未婚妻,你是想要做违背伦理的事情吗?”

同样是怀抱,但被不喜欢的人抱着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像是身上都爬满了蚂蚁,非常刺人。

她迫不及待想要逃开。

六皇子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心中沸腾汹涌的火。

他抿了抿唇,“再过不久,你就彻底是我的人了,我可以等。”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楚娇觉得六皇子性情大变,越来越危险了。

这个地方,得赶紧离开才行,否则真的不知道哪天他不管不顾就对她……

好不容易盼到天彻底黑了,楚娇将后面的窗偷偷打开,搭在那里。

她躲在旁边,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出现。

终于,脚步声近了。

楚娇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那个人的鞋子,看式样和颜色大小,应该是一位皇子。

她皱了皱眉,“四皇子?”

四皇子点头,“是我。”

他打开后窗,利落地翻身进来,“赵勋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囚禁了你。”

楚娇抿了抿唇,“你不是离开了吗?”

四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确实离开了,想要避过这劫难,但我知道你在这里时,又没有办法一去不回头。我想,虽然你我缘分已经尽了,但至少,要让我为你再做一件事。”

他苦笑起来,“我可不想自己心疼的宝贝被赵勋这个混蛋糟蹋了。”

楚娇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翻开那本书?”

四皇子笑了起来,“那是你的习惯。你无聊的时候会取符合你身高的那排书架上,随意抽一本书,通常是封面颜色最显眼那一本。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抽到,什么时候抽到,所以这几天我每日都来。”

他舒了一口气的感觉,“还好,今日等到了。”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但楚娇对四皇子,也不过就是感动而已。

她低声说道,“谢谢你。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吗?”

四皇子却道,“现在还不行。今日禅让大典,朝臣都在宫内,守卫定然森严。等到明日,守卫都松懈的时候,你再跟我走。”

他顿了顿,“啊,对了,你的小侍卫似乎和九皇子达成了什么一致,这我不管。你知道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对什么皇位没有丝毫的兴趣,既然你不肯和我在一起,那我在这里所有的意义都消失了。所以,等把你救出来后,我就打算想办法回家了。”

回家?

楚娇连忙问道,“是回到那个世界里去吗?”

她不解,“你有办法可以自由地穿梭?可以过来,也可以过去?”

四皇子苦笑,“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我过来已经耗费了所有,现在想回去,也只是一个念想罢了,多半是回不去的。”

他不再提及此事,反而说道,“你放心今夜他不会再来了,你可以安心睡一个好觉,等明日清晨,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又低声讲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便离开了。

楚娇看着四皇子的背影,低声呢喃,“我该相信他吗?”

她摇摇头,“不管了,总比留在这里好。”



第266章 密道

在这种环境之下,原本是该忐忑不安的,但楚娇却还是竭力让自己睡了一夜安稳觉。

明天之后,想必要费许多周折才能逃离这里,保存体力是必须的。

果然如同四皇子所言,一整夜六皇子都没有出现。

不,禅让大典过后,应该要叫赵勋为太子殿下了。

新上任的太子殿下在陛下病重之时,有了理直气壮代为处理国事的底气,忙着聚集他朝臣处理公务,另外还需要安抚太子妃萧蕊的娘家人。

虽然他羽翼已满,但肃国公府仍旧是夏国最根深叶茂的世家。

暂时,他是不可能动摇萧蕊的地位的。

楚娇难得有了喘息的时间。

天蒙蒙亮,后窗传来有节奏的敲击,是四皇子。

楚娇立刻翻身起来,将窗打开一半,“可以走了吗?”

四皇子点点头,“后门的人都被我清理干净了,你从窗户翻出来,我带你走。”

说着,他扔过去一套衣裳,“换上。”

楚娇打开一看,是一套再寻常不过的宫女服饰。

她连忙换了妆扮,将衣裳穿上,取下所有显眼的发簪钗子藏了起来,“我们怎么离开?”

四皇子笑了笑,“如今宫里进出都特别严,你若是想要蒙混过关那是不可能的。你得跟着我走。”

楚娇看他数次进出皇宫,也不怕惊动赵勋,想来他有自己的法子。

虽然四皇子神秘莫测,也未必安了好心,但只要能出宫,她所能做的事就多了,总比困在这里好。

她咬了咬唇,“嗯,我跟你走。”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件事没有提前和贺子农知会一声,怕他不知情,还要继续来找自己。

想了想,楚娇说道,“再等我一会。”

她从怀中取出刚摘下来的一朵珠花,正正经经地摆在了八仙桌上。

这么醒目,贺子农若是知道了消息,一定会明白的吧!

四皇子带着楚娇一路从后门离开。

如同他所言,他们都没有看到什么人,巡逻的兵士也是有的,但却都在外围打转,怎么都走不到他们这边来。

楚娇好奇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四皇子看了她一眼,“我和你一样,在大夏活了两世。第一次艰难一些,第二次,就有了很大的便利。”

他嗤笑一声,“赵勋以为这宫里都是他的人,但只要我愿意,至少有一半禁卫军会倒戈于我。”

楚娇怔了怔,忽然又觉得这并非什么大放厥词。

重生给她带来了难以言说的便利,而她的目标只是守卫家人。

四皇子是个男人,他本身就有更大的活动空间,若是有心想要夺取这皇位,六皇子根本不是他对手。

她轻轻皱眉,低声问道,“你不想要这天下吗?”

四皇子似笑非笑看着她,“若是你想要当皇后,那我就去夺天下。但你志不在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顿了顿,“这天下很大的,夏国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算成了天下,得到了那张宝座,但那算是真正得到吗?

我并不那样觉得。

成为皇帝,确实拥有了生杀大权,但被困在方寸之地,未免也还是太可悲了一些。

真正的拥有不是那样的。

而我,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可以不必被困在皇宫之中,这天下到处都是我可以去的地方,我遍览名川大江,去过最险峻的地方,也看到过最好的风景。

娇娇,你觉得当皇帝有我这样自在快乐吗?”

楚娇一愣,“当然……没有。”

四皇子笑了起来,“所以,不是每个人都野心勃勃想要权力。而我要的,只是你。”

他苦笑着摇头,“不过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再强求了。往后的人生,若是能回去自然好,回不去,我就走遍这天下的山山水水……”

楚娇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酸楚。

突然出现的四皇子给了她太多的震撼,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本能地将他放在了对立面。

她低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记起的只是记忆,而不是带有感情的回忆,所以,四皇子对她来说,仍旧是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他们或许真的可以做朋友的。

四皇子眼中带着水光,他摇摇头,“还是不了。”

他抿了抿嘴唇,“我们那会儿有一句话形容我们这种前男女朋友的关系,叫做,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霹雳。可见,我们这种关系是做不了朋友的。能不做仇人就很不错了,咱们的要求还是别太高好吗?”

说着,四皇子不知不觉就带着楚娇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

楚娇皱了皱眉,“这里是?”

四皇子说道,“前朝杨妃的居所罢了。你跟我来。”

他领着楚娇来到了花园里的假山前,“这座假山内有乾坤,下面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宫外。我也是历经一世才无意中发现的。我想,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就连陛下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果然,假山之下另有密道。

只是这假山的机关很是隐秘,不容易被发现。

就算发现了要解开机关也有几分困难,这也是百年来都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原因。

密道并不是漆黑一片,显然四皇子先前已经作了布置。

这密道很窄,也不规则,一段一段的,看起来并不是专业人士挖掘出来的。

半人高的密道,需要矮着身子才能走,要不然一不小心就能碰头。

在幽暗的烛火之下,阴冷的密道显得更加可怕了。

但楚娇的心却无比雀跃,她知道,只要从这里通过,出去,她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密道很长,深不见底。

许是担心楚娇害怕,四皇子开口说道,“我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里面全是老鼠和蝙蝠,以及它们的尸体。我知道这条秘道十分关键,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来清扫这里。所以,你不用害怕会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只管放心大胆走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道,“密道的出口在宫门外的执勤所。我推测,应该是当年杨飞与某位侍卫有染,所以才弄出来这么一个东西。”

楚娇小声说道,“谢谢你。”



第267章 血缘

四皇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嗯,我接受你的谢谢。”

他指了指前方,“还要走一会儿,咱们抓紧时间吧,别等赵勋反应过来提前去你家里埋伏就不好了。”

楚娇这才想到这事儿,她若是不见了,赵勋必定是要找家里麻烦的。

她的脸色一下子慌了,“那……那我要不先不回家?”

四皇子摇摇头,“在哪里都不如在楚家安全。”

镇国将军如今是镇国公了,虽然手里没了兵权,但也还是跺一跺脚就可以震动天下的人物。

赵旭就算知道楚娇回了家,在他未曾登基之前,他也不敢明目张胆上门抢人。

楚娇点点头,“也是。”

两个人不再说话,纷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出口终于到了。

四皇子说道,“我的人把守在外面,出去之后,你就上马车,会有人将你送去镇国公府。”

楚娇抿了抿唇,再次说了一声,“谢谢你!”

两个人合力将石门打开。

黑暗里待得太久,一旦见了光,就十分刺眼。

在一片耀目的光线中,楚娇眯蒙着睁开了眼。

光影中,有一道挺拔冷峻的影子,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的虎狮正在望着她。

她忍不住惊呼,“赵……赵勋……”

新任太子殿下赵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是我。”

他俯下身来,用手指挑起了楚娇的下巴,“我早说过,不要妄想从我手掌心中逃脱,你是逃不掉的。”

四皇子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密道呢,原来太子也一清二楚啊。”

赵勋冷冷地说道,“托四哥的福,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宫里还有这么一条密道?君王酣睡之榻,岂能容许有这样的疏忽?”

他厉声喝道,“来人,将这密道给我封住!”

转身看了楚娇和四皇子一眼,“将四皇子带回他的寝宫,日夜看守,不许他胡乱出宫。至于你……”

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娇娇,既然你不喜欢在宫里,那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楚娇不自禁退后了两步,“不,我不去。我还是继续在宫里待着为好。”

赵勋笑了起来,“你喜欢宫里,自然是可以的,但不是现在。我刚让人传出了楚二小姐得了急病过世的消息,你就又回去了,其实也不妥当。”

他顿了顿,“等过阵子,一切都安顿下来,我再接你入宫如何?”

嘴上虽然问着如何,但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楚娇求助地看了四皇子一眼。

回宫去,至少父母家人都知道她在哪。

但若是被赵勋带到了其他地方,那家里人就很难找到她了……

因为重生的关系,她一直以来都对自己非常自信,觉得不论遇到任何事都能够靠经历了一世的经验逢凶化吉破解麻烦。

但没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却是如此束手束脚不知所措。

四皇子苦笑起来,他也很想安全将楚娇送出去,但如今,他自己都成了赵勋的囚徒,哪里还有别的能力呢?

无志于要夺储君之位的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给赵勋一个名正言顺击杀自己的借口吧?

他摇摇头,然后将脸垂了下去。

楚娇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赵勋对着楚娇说道,“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娇娇,你不用害怕,只需要安静地在我准备好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等我将这里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就立刻来接你。”

他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将来,我必身披大红喜服,脚踩祥云来接你。”

说罢,他一伸手就将楚娇拽到了自己怀中,然后一把将人扛了起来,往前面的马车走去。

四皇子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两个护卫给拦住了。

护卫的态度还算客气,“请四皇子跟我们回宫,请四皇子莫要为难我们!”

四皇子咳嗽了一声,不远处闪过一道身影。

他冲着那身影点点头。

身影离去。

他笑着说道,“好,我不为难你们,我跟你们回宫。”

马车跑得飞快,让楚娇的心跟着车厢的颠簸而起伏。

她被赵勋紧紧箍住,双手都没有动弹的力气。

看不到外面,就只能从马车的速度去感知距离,她不得不要静下心来在脑海中揣摩路线,这样才好知道自己到底被赵勋带到哪了。

但这点安静的时刻也被打破了。

赵勋问道,“娇娇,你到底是哪里不喜欢我?为什么总是要拒绝我?”

楚娇不想回答,因为一说话,就可能打乱自己的计数。

可是赵勋不断地发问,让她整个人都觉得烦躁到不行。

她忍不住说道,“喜欢或者不喜欢哪里有那么多的理由呢?如果你非要说有,非要让我找一个,那就是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

若是你强行要和我在一起,那么老天会给报应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不能结合,结合之后会生怪胎。

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赵勋一脸莫名看着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你可以安心了。是,我们确实是表兄妹,但这只是表面上。娇娇,其实你我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楚娇怔住,“什么?”

她连忙抓住了赵勋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勋笑了起来,“这本来该是一个秘密,也不该由我来说,但既然你顾虑的是这个,那我告诉你又何妨?”

他顿了顿,“大长公主当年诞下了一对双胞胎,但生下来就是死婴,为了不至于让她太过伤心难过,所以驸马便从族中抱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娃过来,谎称两个孩子活下来一个。那个孩子,就是你的母亲永安县主。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先帝和驸马,就只有我父皇,连太后都不知道。

太后和大长公主关系太好了,怕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母亲永安县主是驸马族中的一位小姐,算起来只是过继给了大长公主。

所以,你我之间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不知道你还在怕什么?”

楚娇的头嗡嗡作响。

什么?

没有血缘关系?

那她前世诞下的畸形婴儿是怎么回事?



第268章 幽禁

楚娇脸色一沉。

她不觉得赵勋会拿这个事情来骗自己,他也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

所以,母亲真的不是外祖母亲生的孩子?而这,是连外祖母也不知道的事吗?

那她前世诞下的孩子,就没有可能是因为遗传的关系而天生畸形了。

是有人对她下了毒……

想要毒死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人,无非也就是赵勋后宫的那几位妃子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罢了。

楚娇苦笑着摇摇头,还好,这辈子已经将这些事都甩开去了。

实在不行,到时候她宁肯死也不要再为赵勋的后妃了。

赵勋追问道,“你担心的事不足为虑,你还要继续拒绝我吗?”

楚娇抬头看他,“太子殿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这个人很直接,不懂得迂回曲折,也不知道什么是委曲求全,我只知道不论做什么事都应该要顺从自己的心。”

她顿了顿,“你如今是太子,而我身单影只,只能乖乖跟着你走。但这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愿意和你怎么样。”

赵勋原本想要寻找一丝认可和希望,但这会儿,楚娇的话给他当头淋了一盆冷水。

他像是忽然发了狂,变得一下子怒无可遏起来,“我不要你顺从你的心,我要你顺从我的心。我是太子,未来的大夏皇帝,你必须要听我的!”

顶着赵勋的暴怒,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楚娇几乎是被拖曳着下车的,马车停在了院子里,只看清楚是一个不大的庭院,但看不到外头的景象,也很难判断是在什么位置。

唯一可以清楚的是,按照时间来算,应该还没有出城。

但以宫里为中心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她此刻到底在哪就很难说清楚了。

赵勋拽着楚娇进了屋子,有一个年轻的黑衣女子迎了出来,“主上,这位是?”

他沉声说道,“好生看管,不要让她受伤,但也绝不能让她逃走。若是做不到,你们这群人,全部杀无赦。”

女子郑重地行礼,“是。”

赵勋红着眼看了一眼楚娇,“你若是逃走,这里所有人都会为你陪葬。不,不止这里,你的家人,朋友,所有你在意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别想着要寻死,若是你要寻死,信不信我叫这天下也为你陪葬?”

楚娇愤怒极了,“你!”

赵勋撕下了温文尔雅的皮,然后似乎就彻底放飞了。

他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尽情地施展着自己的暴虐,变得凶狠,戾气十足,暴躁,以及霸道。

成了完全不一样的那个人。

这或许才是他的本性。

并且,他似乎也不准备再回到从前了。

那个黑衣女子将楚娇接过,就领着她去了屋子。

赵旭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就坐着马车离开了。

楚娇四下张望,想要找找有没有离开的机会。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别看了,这院子里明面上只有我一个人,其实……有一个军队呢。”

她上下打量了楚娇几眼,“也没有看你有多特别的,怎么能让主上费那么大的功夫让我们这些人来看你?”

楚娇从这话里隐约察觉到,这地方可能是赵勋的一个秘密基地。

她落到了这帮人手里,恐怕真的很难靠自己的能力逃出去了。

忽然有一点悲哀。

她努力从太子宫中跑出去,是想要得到更多的讯息,却被六皇子囚禁在了景泰宫。

费尽全力和四皇子合作离开了景泰宫,却又莫名其妙被带到了这里。

她的境遇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太子宫内。

至少那样的话,父母家人都知道她在哪里……

而这地方,或许她悄悄地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吧?

黑衣女子不知道何时端过来一碗茶水,“喝下。”

楚娇一愣,“这……里面有毒?”

黑衣女子笑了起来,“有毒。”

她继续说道,“你以为到了这里你还有机会做选择吗?不管里面有没有毒,你都得喝下去呀。你不自己喝,难道是要我喂你吗?我的动作可不温柔噢。”

看这架势,这加了料的水是不喝也要喝了。

楚娇知道,自己没得选择,那索性就干干脆脆地端了起来一碗干到底。

只不过她微微侧头的时候将水悄悄地吐在了衣袖中。

不管里面是什么药,大概率是不会直接要她命的,但是药三分毒,她还是能少喝点就少喝点。

药很快就见效,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在倒下之前,她听到黑衣女子冷笑着说,“真是自作聪明,我们这蒙汗药滴水就着,就算吐出了一半都没有用。”

原来……是蒙汗药啊!

接下来几日,楚娇一直处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碗药就又夺走了她的神智,她一直都在昏睡中度过。

有一天半夜,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为了不让黑衣女子发现她醒了,她强忍住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她不敢睁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着。

赵勋刚得了太子之位,绝对不满足于此。

所以陛下恐怕也没有几日好活了。

虽然前世陛下就是这个时候差不多没了的,但这次经过了赵勋的手笔,和前世自然去世截然不同。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一时半会,他也不敢废掉萧蕊的。

他还需要肃国公府这股强有力的助力。

所以,在短时间内,她恐怕还要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待着,被每日喂入蒙汗药睡得不省人事。

长此下去是不行的。

别说她的神智会被搞坏,就是身体,长期被困在床榻上也会没有力气的。

赵勋说,他宣布了楚二小姐的死亡讯息。

家里人定然是不相信的。

他们一定会费尽全力去找她。

可是,找不到她的父母该如何难过和绝望呢?

不,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楚娇下定决心,必须要进行自救。

赵勋发了话,那些人不敢对自己下死手的,而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一点依仗了吧?

不论如何,也要试试看才好!



第269章 重逢

接下来几日,楚娇留心到,黑衣女子对她的防备大大减轻了。

大概是对方以为摸准了药性对她的控制程度,认定每次喂药后她都会昏睡至少五个时辰,所以,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屋子里看着她。

甚至有好几次,楚娇都醒来两个时辰了,黑衣女子才出现在她面前。

这意味着,有空子可以钻。

但她又不敢立刻行事。

这里既然是赵勋的秘密基地之一,那就绝对不只是一个黑衣女子而已。或许真的如同那女子所言,埋伏在这里附近的人马,足堪比一支小型的军队。

还是得找个稳妥的方法啊!

又过了几日。

楚娇这次吃药后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醒来时已经天黑。

不知道为什么,黑衣女子没有回来。

楚娇四下张望,发现今夜有些许不同。

以往,就算这院子也是如此安静,但只要她看出去,就会觉得有一种很强烈的被压迫感。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有人埋伏在暗处注视着她,但凡她要有任何越轨之举,随时都会有一支冷箭射穿她的膝盖。

但今日,压迫感虽然还在,比起之前却明显小了许多。

看来,今日这院子里的人手被调走了一大半。

楚娇心内嘀咕着,莫不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否则赵勋没有理由调出人手的。

如今的皇宫内,说起出事,让她想到的无非就是陛下驾崩。

可若是陛下驾崩了,为什么鼓楼却没有钟鸣?

她想了想,或许今日就是她逃离的最好时机。

这些日子里,她住的应该就是黑衣女子的屋子,柜子里还有好多她的衣裳。

果然女人爱美是天性,虽然黑衣女子所有的衣裳都是黑色的,但款式却不尽相同,柜子里整整齐齐挂了十几套黑衣裳。

她随手挑选了一套,换了穿上。

然后又去梳妆台前用略显笨拙的手法给自己画了个妆容,眉眼都尽量往黑衣女子的面貌去画,大晚上的,乍一看倒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趁着夜色,她悄然打开门,四下无人,赶紧往大门口溜去。

整个过程中,楚娇的心一直都提着,两只耳朵竖起来,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她长了一对灵敏至极的耳朵,只要在附近的距离内,有人拉起弓箭,她就会有所察觉。

只要没有人对着她背后放冷箭,她就觉得自己能够走出这个小院子。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直都走到了木门口,都没有什么异样。

楚娇心中雀跃极了。

她猜一定是她身上的衣衫混淆了那帮暗卫的视线,他们以为她是黑衣女子,这才能放放心心地放行吧?

楚娇刚得意没多久,就在她拉开门栓的那一刻,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

她连忙跃开,一支箭正好射在了她脚下。

不知道从何处跳下来五六个黑衣男子,正拉着满弓对准了她,“什么人?”

楚娇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你们在胡闹什么?”

为首那个男子摇头,“你不是夜莺,夜莺不会连这门是怎么开的都不知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有人从屋子里出来,“队长,太子殿下交待要看顾的女子不见了。”

为首的男子目光深了,“你想要逃?太子有令,不让你离开这里半步。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自行回屋子里去。”

楚娇冷笑,“若我非要离开这里呢?难道你们还能杀死我不成?”

为首的男子沉默一会儿,“太子说,若是你不配合,那允许我们伤到你。只要你不死,就不算我们违规……所以,还请你不要自讨苦吃,乖乖地配合我们回去便是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你擅长箭术,但如今你手中没有弓箭,始终是一个弱质女流,而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尚有其他兄弟,相信我,你毫无胜算。“

楚娇冷笑道,“哦?是吗?”

她将手伸了出来,放在了门把手上。

刚才她已经看清楚,这门的门栓只是做个样子,其实这门拎着门把手往里一拉便就开了。

就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五六支箭几乎是同时射出,但它们并没有射中楚娇,反而被门外的人给拦了下来。

门外站在十来个高大壮实的年轻人,漆黑的夜色里不怎么能看清楚五官,但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十分深邃。

楚娇一闪身,就躲到了其中最高大的那个壮汉身后,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衫,眼睛里带着泪光,“你怎么来了?呜呜呜呜,你终于来了!”

那男子居然是上官曜!

上官曜揉了揉楚娇长发,爱怜地将她搂在怀中,“乖。”

但面对敌人时,他的眼神却冷如冰水,“把这些人都干干净净做掉。”

他这次从锦国带来的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这些人是从修罗战场上活过来的人,比起赵勋这些训练有素的探子,多了一股不要命不怕死的拼劲和狠劲。

很快,这院子里看守的这几个人都纷纷倒地没了气息。

上官曜带着楚娇翻身上马,他的贴身侍卫们都紧跟在身后。

楚娇深深地依偎在上官曜的胸前,感受着他结实的胸膛以及砰砰的心跳,觉得一下子就安宁了。

她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锦国那边没事了吗?”

上官曜低声回答,“嗯,摄政王府出了点事,摄政王和他的世子都死了,人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好斗的,所以,我将皇位交给了小皇叔,就自己出来了。”

他苦笑起来,“我的理想原本就只是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好大夫那么简单,后来又加了一个你,想和你携手一生。做皇帝从来都不是我的愿望,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楚娇笑了,“嗯,拓跋晖确实更适合这个位置。”

上官曜柔声说,“锦国的事一了,我就立刻回来找你,但却听说了夏宫内发生的事。我好不容易才从四皇子那得到了一些线索,今日刚找过来,就看到了你。”

他一只手驭马,一只手紧紧拥着楚娇,“太好了,你没事。”



第270章 赘婿

楚娇敏感地察觉到,上官曜虽然仍旧是她心里的上官曜,但身上已经多了几分沉稳和气势。

锦国的事在他口中只是轻描淡写几个字,但她心里很清楚,朝斗的复杂和凶险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的,短短的几个字里,不知道充满了多少刀光剑影和生死一念。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安然无恙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不仅毫发无伤,还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刻赶来。

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

楚娇紧紧地依偎在上官曜的胸前撒起娇来,“呜呜呜呜,陛下太讨厌了,非要让我在他的儿子里选一个嫁,我实在没办法,就选了太子。

太子倒是不错,他真心将我当妹妹看待,谁知道六皇子却忽然发难,囚禁了我。他也不知道是哪只眼睛瞎了,非要看上我,居然还昭告天下伪造了我的死讯。

呸呸呸,老娘好端端地活着呢!他居然说我死了?还打算等他登基给我捏造一个新的身份让我进宫。谁稀罕进宫?老娘连皇后都不想当呢!

如今赵勋成了太子,位高权重,整个夏国都即将是他的了,他变得那么凶残狠戾,我怕他到时候要对你不利!

呜呜呜呜,上官曜,我们私奔吧!”

她的后脑勺蹭了上官曜的胸口好几下,“上官曜,我们私奔好不好?”

上官曜无奈极了,“真拿你没办法……”

穿越千山万水只为了见到她,听到她被囚禁时紧张地心都要扑出来了,以为她会消沉会颓废会哀伤,但让他万幸的是,她仍旧是他初见时侯的模样。

他胸中满腔柔情蜜意,开口是如此地温柔,“你不必担心这个,先回家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其他的,都有我呢!”

楚娇又累又乏,再加上迷药的作用浑身都软绵绵的,“嗷。”

上官曜低声说道,“陛下驾崩了。赵勋忙着和四皇子九皇子斗法,一时半会还察觉不到你丢了。”

他顿了顿,“就算他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是他亲口宣布你在宫里病逝的,难道还能去问镇国公要人不成?而且,朝局紧张,他分身乏术,是没法子奈何你的。放心吧!”

半晌没有回应。

上官曜低头一看,怀中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

他放慢了速度,将楚娇搂得更紧,在漆黑的夜色里,想要做她的摇篮,一路将她安全地护送回去。

镇国公一家人看到楚娇回来,惊喜极了。

永安县主将女儿搂在怀中一口一个心肝肉地叫着,“娇娇,你终于回家了,你知道不知道急死娘亲了?他们说你死了,我呸,我的娇娇长命百岁,怎么可能就死了?

再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里有那样的,说我养得如花似玉的女儿死了,却连个尸首都不给看的?我信他的邪才怪!”

等到她又搂又抱哭诉完了,这才抬头看到了上官曜。

她张大嘴,“咦,上官太医?你怎么来了?莫非,莫非我家娇娇是你给救回来的?”

上官曜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县主,我们不如坐下再谈?”

镇国公府的大厅里,上官曜先是将解毒丸给楚娇服下。

她接连十几天都被灌入蒙汗药,对身体大有损伤,需要一阵子好好调理才能恢复如常。

在此之前,需要将体内的余毒清散。

上官曜很庆幸自己回来了,毕竟他是擅长用药的高手,对这些旁门左道的药物也有研究,所以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作出最有效果的解药来。

楚娇吃了解药不久,果然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虽然身体还是疲乏,但头脑却精神了许多。

她看到家人都在,尤其是老父亲老母亲都泪眼婆娑看着自己,虽然心酸,却也有点觉得好笑,“好啦,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我能活着从赵勋的魔爪中逃出来,你们不是应该药高兴才对嘛?好了,娘,别哭啦!”

镇国公沉声问道,“娇娇,到底发生了何事?”

楚娇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说了一遍,“六皇子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说话行事都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极度危险,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兄长也能……”

镇国公点点头,“我得到的消息,陛下已经驾崩,但新任的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何秘而不宣,未曾发丧。”

他摇摇头,“若是他做的倒就讲得通了,他得先将四皇子和九皇子解决,这样才能一言九鼎,给陛下发丧时,才无人敢质疑。”

楚娇张了张嘴,果然,陛下已经不在了。

她忽然紧张地问道,“那太子,我是说大皇子岂不是也危险了?”

永安县主叹口气,“听说大皇子的喘症又犯了……”

原本就是极尽人力物力吊着活下来的命,就算此刻大皇子因为喘症不发而亡,也无人会质疑的。

新太子,好狠啊……

家里人几个将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拼拼凑凑大概也就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全貌。

镇国公沉声说道,“如今之计,我们只有帮助四皇子或者九皇子其中之一,才能将娇娇的身份恢复了,否则的话,娇娇将永无宁日。”

至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皇子还是看起来平庸软弱的九皇子,这是个问题。

永安县主看了一眼上官曜,总觉得这黑大个和女儿站得有点太近了。

她咳了一声,“多谢上官太医将娇娇送回来,时候不早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上官曜的脚步没有动。

他抿了抿唇,“有一件事我想要和众位商量一下。”

县主抬头,“啥?”

上官曜将自己此去锦国的经历说了一下,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他顿了顿,“如今京城正值多事之秋,我这个身份尴尬,义父官微言轻,我怕给他带去麻烦,所以,这几日能不能再贵府上留宿?”

虽然是个请求,但他却有胆子将请求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好像不答应他都不好意思似的。

镇国公嚷嚷道,“你自己也知道你身份尴尬,怕连累你义父,怎么就不怕连累我家?你说说看,你凭什么让我们楚家冒风险收留你这个锦国王爷?”

上官曜的脸颊飞过一丝红晕,虽然大部分都被他的肤色掩盖了,从他娇羞的眼神里却也还是露出了一点端倪,“这……我愿上门为赘婿,这理由,够不够?”



第271章 胜利

永安县主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她万分为难地瞅了上官曜几眼,心头涌过一阵莫名的忧伤。这上官太医长得……还不如肖家老二哪……

女儿啊女儿,你的眼光就非要如此一致性吗?

楚娇自己是大胆奔放的,但上官曜在她心里一直都含蓄得紧,她没有料到这闷葫芦一样的人居然可以说出入赘这种话来。

她一下子就笑了,“对对对,他要入赘咱们家。”

永安县主连忙说道,“不……不能容我们考虑一下?”

楚二老爷也十分纠结。

上官太医也是熟悉的,交往过程中觉得对方也很可靠,但平添了一个锦国王爷的身份之后,却反而让这份熟悉和可靠打了点折扣。

何况,对方是锦国王爷。

拓跋氏,与他楚家可是有世仇的……

他爱女如命,对于女儿的终身大事自然十分苛刻,并不觉得这是门良缘。

没想到镇国公却两眼冒了金光,“入赘?当真?”

他拍了拍上官曜的肩膀说道,“你要入赘我楚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先得问问我孙女儿同意不同意?”

楚娇连连点头,“同意同意,我本来就不想远嫁,他肯当赘婿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永安县主……

楚二老爷……

镇国公笑着说道,“你这孩子真没羞没臊,和你祖母当年一模一样。想当年,你祖母也是认定了老夫,不论她父母如何不同意,她都铁了心要跟我。嘿嘿。”

他顿了顿,“既然娇娇也同意,那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你锦国王爷的身份太打眼,这两国和谈是没事,但若是一旦邦交有点小问题小摩擦,恐怕就……”

楚二老爷连忙打断了镇国公的话,“父亲!他……他是拓跋氏的后人……”

不论如何,大哥都死在了拓跋晖的手上,难道现在自己的女儿要嫁给拓跋晖的侄儿吗?

这让大哥在地下情何以堪?

镇国公却呸了一口,“战场的事刀枪无眼,你大哥虽然是死在了拓跋晖的刀下,但真说起来,还是成戎害了他。何况这上官曜,自小在夏国长大,吃的我夏国的米,喝的我夏国的水,其实也就是我夏国子民。

这些陈年旧事,该烟消云散的散,何必要迁怒于旁人呢?”

他顿了顿,“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件事了。你要入赘我楚家,可以,但是你锦国王爷的身份不能再要了。以后,你就一辈子只能是上官曜,是我夏国子民,你愿意可以继续当你的太医,不愿意就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这些都随你。”

放弃锦国王爷的身份,这决定并不容易。

何况,上官曜不只是孤身一人,在锦国宫中,他还有亲生的母亲。

没想到上官曜却笑了起来,“正有此意。”

他看了一眼楚娇,“你放心,祖父也没有说一辈子都不许我回去看望母亲。已经是很合情合理的要求了。我都会照做的。”

镇国公心想,这小子看起来老实,但也挺贼,这不,祖父都叫上了。

上官曜想了想,忽然从怀中掏出个卷轴来,“对了,这是我出发时,皇叔叫我一定要交给祖父的东西。”

他接着说道,“这里是当年成戎通敌卖国的证据。成戎和摄政王之间有盟约,他想要害楚家,而摄政王想要我皇叔的命。”

镇国公连忙接过,越看越气,气到最后眼眶红了。

“我早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劲,没想到还真的通了敌。害死我的老大不说,我大孙子的腿……成戎,我楚家和他势不两立!”

这事实搞清楚了,楚二老爷也不再纠结。

永安县主虽然嫌弃未来女婿长得丑,但是一个女儿奴会对女儿想嫁的人提什么意见吗?

往好处想,上官太医的身份太普通了,一点也不打眼,楚家现在需要低调,若是女儿嫁到什么皇亲国戚家,这才会让人忌惮呢。

上官曜就此顺理成章地在楚家住了下来。

赵勋在宫中和四皇子九皇子斗得如火如荼,虽然知道楚娇跑了,但也分身乏术。

除了派几名小太监到镇国公府打探了几回消息,别的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是他亲口宣布楚娇已经死了,现在总不好再自己打自己的脸大张旗鼓到处找人。

一时间,楚娇和上官曜倒是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本来镇国公府算是公立一方,不参与任何派系的斗争。

但自从知道了赵勋囚禁了孙女,以及成戎的事后,镇国公立刻选择了九皇子阵营。

成戎,右丞相,可是赵勋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赵勋,四皇子和九皇子分三足鼎立之势。

随着镇国公的加入,隐隐开始有了倾斜。

直到最后四皇子忽然抽出所有的力量完全地投向了九皇子,九皇子和赵勋的势力一下子就拉大了差距。

皇贵妃经营后宫多年,暗中没有少用手段,那些宫女太监几乎都是她的人。

九皇子有了荆国公府母家的支持,镇国公也向他效忠,再加上突然支持他的四皇子,一下子就成了势力最大的那个人。

赵勋没有将陛下的死讯发布,是他的盘算。

但他失策也正是因为如此。

世人只知道陛下还在,太子禅让储位,就未必合法,毕竟陛下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被皇贵妃的人从软禁中解救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了陛下的遗诏。

陛下的遗诏一共有三份。

一份是让太子登基。想来应该是陛下最初也是最真的想法。

另外一份,则是让六皇子登基。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最后一份,则是空的。这份日期最新,看起来陛下在最后的日子里,对六皇子的野心也有所察觉和害怕,所以才留了这么一个后手。

皇贵妃亲自烧掉了前两份遗诏,只剩下最后一份。

她对着大太监说道,“你来将这空格填满。”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是最了解陛下的人。不仅对陛下的习性喜好了如指掌,也可以模仿陛下的笔迹,以图在陛下劳累时代劳改奏折。

这当然是一个秘密,但对于皇贵妃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可以知晓的事。

大太监毫不犹豫地在空白处写上,九皇子旭。

这四个字一落下,就意味着大夏的皇储落地而生。

九皇子,最终赢得了胜利,成了夏国未来的国君!



第272章 完结

六皇子谋害父皇和长兄的事终于瞒不住爆发,整个大夏一片愕然。

天下第一美男子六皇子怎么能是这种人面兽心之人?

但铁一般的事实流水一般地飘向了大众的视野,让人痛心疾首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六皇子谋逆失败,被囚禁于天牢,择日发落。

大皇子身子不好,与世无争,自请在护国寺出家,清心寡欲,为夏国祈福。

太后娘娘经历丧子之痛以及这一系列人伦惨剧之后,本来就羸弱的身子一日不比一日,很快就倒了下来,又如同先前那般陷入了昏迷。

只不过这一次,上官曜的药也没有办法让她醒来。

秦首座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太后娘娘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太后原本就时日无多,这一次人伦惨剧,加速了她走向死亡的步伐。满朝都哀痛,但心里也知道,生死轮回不可逆转,只能如此了。

九皇子手持先帝的亲笔遗诏,成了名正言顺无可挑剔的夏国皇位继承人,皇贵妃母凭子贵,虽然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被立为皇后,但她却成了最后的赢家,以太后之姿笑傲后宫。

宫里的熙攘与热闹与楚娇无关。

楚娇满心满眼都在上官曜身上。

身边的危机解除了,就该要好好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上官曜真的能够放弃锦国王爷的尊荣,回来夏国入赘她家,与她过平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吗?

她满心期待,同时也有些忐忑。

上官曜将心爱的女子搂在怀中,柔声说道,“若我不肯,又岂会回来?”

他低低说道,“我活了二十几年一直都是那个喜欢治病救人爱研究药理的上官曜,怎么会因为短短的一年半载就迷了心智?再说,我去锦国,压根就不是为了要夺回什么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只是想,应该要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而锦国,又有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的母亲和叔叔。

如今,我的心愿达成,锦国的乱子也已经平息,是时候该回到我原本应该要过的生活了。

娇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我除了治病救人之外,唯一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只因为你。“

楚娇笑了。

上官曜还是记忆中那个上官曜,宠辱不惊,淡看风云。

他一心一意地专注于自己的爱好,钻研药理,治病救人,不理俗世纷争。

只不过这辈子,在他的世界里,多了一个自己而已。

这才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男人啊!

她靠在上官曜的肩膀上,脸上充满了幸福感和对未来的期盼。

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

彼时九皇子已经成了夏国新帝,他性格仁慈,又务实,比起爱面子的先帝,为人朴实无华,将朝中风气一下子就带踏实了不少。

夏国迎来新帝,整个国家也迎来了新的面貌。

新帝论功行赏,改革朝政,这两个月间将朝中肃整一清,参与了六皇子谋逆一案的肃国公成为阶下囚。

他又为当年楚家军所承受的冤屈翻案,不仅新封了楚家老大,还平了当年成戎诬陷的那些人的罪名。上官曜递交的成戎勾结锦国摄政王的证据,让成戎的阴谋最终大白于天下。

青柳巷的那些含冤受屈者,不仅洗脱了身上的罪名,还得到了应该得到的荣誉和奖赏。

国泰民安无仗可打,青柳巷的汉子们便安心踏实地跑起了商,在楚娇的商队里发光发热,日子都过得踏实安逸快乐。

成戎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秋后问斩。

肃国公在大牢内自尽以保全萧家老小,国公号被夺,但新帝仁慈,终究还是饶了萧家人的性命。

一切都在以新的面貌迎来新的生活。

楚娇大婚前日,新帝微服私访。

新帝看着楚娇一时有些怔住。

不过一年多之前,他们仍旧是最亲密的朋友,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论什么秘密都可以和对方分享。

但才过了这些日子,再见面时,就仿佛两人之间隔开了一座大山。

他心底略有些苦涩。

他从前只想要陪伴她左右,所以从未想过得到江山或者权力。如今虽然错失了她,却也因此得到了从来不敢想的东西。在经历过被圈禁的无力之后,他才终于发现,拥有足够的权势是多么令人安心。

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不可能什么都想得到。

所以,他现在对楚娇,虽然仍有一点惋惜和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放手和释怀了。

但,他仍旧想要在她大婚前日见她一面,就算是给他年少懵懂时候的梦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吧。

楚娇笑着说道,“陛下今日微服私访,那我就斗胆不行大礼了。”

她走近两步,语声温柔,“小旭,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小旭了,可以吗?”

赵旭点头,眼中有点点星光,“嗯,可以,当然可以。娇娇,我……我也最后一次叫你娇娇……”

明日之后,她就是他人之妇了,就算他是陛下,也只能按照礼法叫她一声上官夫人。

两个人并肩而立,在庭院中走着。

镇国公府的庭院赵旭不知道来过几次,对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都十分熟悉,可是这一次,心境不同,感受也截然不同。

他站在池边的垂柳前,看着微风吹过池水泛起的涟漪,低声说道,“上官太医是个老实敦厚的男人,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就只有你。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不过,和他从前看她时候一样。

如此……他便也可放心了。

楚娇面色微红,脸上漾起娇俏微笑。

她点点头,“嗯,他不敢对我不好。”

赵旭笑了起来,“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我为你撑腰,整个天下都没有人敢对你不好!”

他顿了顿,忽然说道,“来之前我去看过六皇……赵勋了,我原本以为他有话想要我带给你的,没有想到他却说无话可说。过了秋后,他便要被问斩了,虽然我不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娇娇,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我总觉得他本性不该如此……”

楚娇摇摇头,“不了。就算我去看他,也不能改变什么。他终究还是做错了……”

见面改变不了什么,也不过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赵旭点点头,“也是。那就不见面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来递了过去,“这是我送你的添妆,你的婚礼另有赏赐,但这匣子不是陛下给的,而是小旭给你的。别,现在不要打开,等你大婚过后,再看。”

说完,赵旭便就离开了。

冗繁而又甜蜜的大婚过后,上官曜挑开了楚娇的红盖头。

红烛摇晃,将他的新娘容颜映衬得娇美绝伦,他一时心动,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娇娇……”

楚娇将沉重的金冠摘下,无意中打开了赵旭送给她的匣子,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金珠宝贝,俱都是她喜欢的样式,要搜集这些东西不知道得费多少时间和心血,她眼睛一时有些湿润。

她想到了赵旭临走时说的话,“娇娇,一定要幸福啊!”

楚娇合上匣子,走到了上官曜的身前,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上官曜,我们一定要幸福啊!”

红烛灭,帐影乱,一切都美好极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