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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恋成灾》


楔子

楔子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凉的味道,扫尽了夏日的闷热黏腻。

马路边,一位少妇左手拎着把伞,右手牵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这一大一小踩着地上的小水洼往前走,一路上哼哼唱唱的,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庞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小青蛙,小青蛙,快来我家吃,蚊子大餐请你吃——”小女孩口齿清晰地唱着儿歌,扎着马尾的少妇则在旁边啦啦啦地为女孩合音,并在女孩咿咿啊啊跳过忘了的歌词时笑眯了眼睛。

歌声笑声中,目的地就在前头了。过了马路右转有个小小的传统黄昏市场,母女俩打算上那儿买点猪肉、青菜,她们早已说好了,今天要一块儿包饺子。

“啊!”忽然,小女孩的歌声停了下来,伸手指着前头嚷了声:“妈妈你看,是隔壁的胖阿姨耶!”

少妇闻言皱起眉,她轻拍了下女儿的头。

“不可以喊人家胖阿姨,没礼貌。”

小女孩摸着挨打的头噘起了嘴。

“阿姨明明就很胖,胖得快走不动了,妈妈不是说过小孩子不可以说谎吗?”软软的声音抱怨着。

“小孩子不可以说谎,但也不可以没礼貌。”少妇摸摸小女孩微笑道:“而且隔壁的阿姨不是胖,是怀孕了。”

“『坏运』是什么意思啊?”小女孩皱起眉问。

“是怀孕,就是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小宝宝?”小女孩一双大眼睛亮了起来。“有小宝宝在阿姨肚子里吗?”

“是啊!”

“那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小宝宝什么时候才会从肚子里出来?”

小女孩在原地兴奋地蹦跳着,她一直好想要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可是妈妈说她不会有弟弟或妹妹,因为爸爸己经上天堂去了。她当然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在天堂她就不能有弟弟妹妹,不过一直吵着要的话妈妈就会掉眼泪,所以她都乖乖地不再提弟弟妹妹的事,最多就是求妈妈让她养只小狗。

“什么时候啊?”少妇歪着头假装思考。“妈妈也不知道小宝宝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不过阿姨的肚子看起来很大,应该快了吧!”

“好棒!好棒啊!”小女孩又是转圈又是跳舞的。“我要有小弟弟了,我要有小妹妹了。”她欢呼道。

少妇露出略显心酸的笑容。

“傻孩子,宝宝是阿姨家的啊!”她说。

“但我还是可以陪他玩对不对?你说阿姨会不会让我陪他玩呢?妈妈。”

“你乖的话,我也许可以拜托阿姨。”

“那就拜托她,妈妈一定要去拜托她喔!”女孩抓着少妇的手直摇。

“好啦!好啦!等小宝宝生下来,妈妈会去拜托阿姨,这样可以了吧?”

“我会很疼很疼小宝宝的。”童稚的声音认真说道。

少妇笑着点头。

“那我们过去跟阿姨打个招呼,如果阿姨也要上市场,我们可以一起去,顺便帮忙提点东西。”

小女孩认真地点头。

“阿姨带着小宝宝一定很重,我来替她提别的东西。”

“嗯,好乖。”少妇笑着摸摸她的脸,两人于是携手朝前头的孕妇小跑步而去。

很快赶上了孕妇,少妇正想开口轻唤隔壁邻居,就在此时,转角忽然窜出一辆疾驶的轿车,喇叭连声响起,孕妇、少妇及小女孩都震惊地转过身,却只能睁大了眼看着轿车朝她们而来。

首先而且是唯一回过神来的是少妇。两年前,一个喝的烂醉的驾驶夺走了她先生的性命;现在,她绝不让另一个疯狂的驾驶对她女儿造成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这念头令她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少妇一咬牙,两手毫不迟疑推开了女儿和邻居,尖叫和哭号声响起,还有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非常刺耳——

夏日的午后,鲜红的血迹流过潮湿的地面,怵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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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童心妙来说,今天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日子。一早就接到高职同学打来抱怨男友花心的电话,还整整说了一个半小时,等她挂上电话看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十点了,距离她上班的时间仅剩一个小时,她惊呼一声抓起衣物就往浴室跑,匆忙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就出门去了。

因为好友长舌,本来徒步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的路程,童心妙必须以跑步在十分钟内完成,这对毫无运动细胞的她而言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而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她愈急老天爷就愈跟她作对,红灯、跌到、擦撞,甚至鞋跟断掉等等种种状况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而来,短短几百公尺的路程就好象穿越非洲丛林一样的危险刺激与困难重重。

好不容易到了百货公司,却早已迟了近二十分钟,因为她衣服破了,还跛了脚,样子可以说是奇惨无比。而向来严谨的楼长见了她只是瞪大了眼,倒也没有太苛责她,这大概是这不祥的早晨中最令她感激涕零的一刻了。

然后就像往常,她应付来来往往的各种客人,让她们试穿衣物,为她们解说洗烫和收藏方法,鼓舞她们掏出口袋里的钱或信用卡将衣物买回家去,虽然有些衣服穿在客人身上其实并不是真那么好看,她仍昧着良心微笑着令她们相信这套衣服正是为自己所设计的。

周末的百货公司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穿著借来的鞋子,童心妙穿梭在人潮中,想象着那随之而来的钱潮,一早就开始的苦难折磨在此刻似乎已不再那么令她介意了。

是的,如果这些辛苦能化为新台币并且表现在她的存款簿上,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终于挨过了漫长的一天,百货公司以音乐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童心妙长长地吐了口气,几乎是动弹不得地摊在更衣室里的椅子上。

穿著借来的拖鞋离开百货公司,童心妙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商买了鸡蛋和一些卫生纸等日用品,在经过饮料区时她难得地停下了脚步,瞪着各式的啤酒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伸手拿了几罐到柜台结帐。

明天是她的休假日,而她这一天过得太恐怖了,就算她只有一个人,就算她压根儿就没喝过酒,今晚就破个例又怎么样呢?自己弄点小菜喝个小酒,嗯,好象还挺风雅的呢!

出了超市,童心妙才想起自己还得去买双鞋子,她那一百零一双的工作用女鞋已经报废了,百货公司虽有十几个鞋子专柜,却都贵得像在抢钱似的,她哪里买得下?

嗯,就明天吧!明天再到夜市去逛逛,找双便宜又耐穿的鞋子回来递补,现在的她归心似箭,回家是她此刻唯一想做的事。

家,说起来这个名词是最近才深植在童心妙脑中的。

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之前老说回家回家的,那鸽子笼似的小房间却从没给过她“家”的感觉,但话又说回来,会不会也许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家的感觉”呢?

叹了口气,童心妙朝家里走去。

是的,她现在有个家了,不是租的,是她自己花钱买的,这样应该就是“家”了吧?只要一想起小套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她就会觉得一阵心满意足,有时还会露出傻笑。

童心妙这会儿就在傻笑,直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才低下头匆忙往前走。

提着大包小包走着,她开始有些喘了,幸而转个弯就到家了,她用嘴巴咬着装啤酒的提袋,空出来的手则伸进背包里找钥匙。

咦?放哪里去了?早上明明匆匆忙忙把它给扔进背包里的啊!

童心妙边想着,边沿着墙壁转过了一个弯,没想到就“碰”地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她嘴一张,啤酒便落地滚出了塑胶袋。

好痛!童心妙揉着头喃喃低语,心想着她今天究竟是倒了哪门子的楣,到现在都还没完没了。

“对不起!”她端出仅存的礼貌道了歉。“很抱歉,是我没注意……”

话没说完,人家已经劈头骂了过来:

“搞什么嘛!你出门不带眼睛的啊?”是女人的声音,颇为生气的女人。

“对不起!”童心妙又一次说道:“我在找东西,所以没有看见你……”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好象眼前忽然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原来她不是撞上一个女人,而是撞上了一对情侣,以两人亲昵的姿势可以看出她打断了什么,也难怪那女人会这么生气了。

奇怪的、各种搭不上线的想法在童心妙脑中流窜,怪的是她无法看也无法想,因为她的视线无法离开那个双手抱胸,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男子。

他好高,童心妙想,虽然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那双与夜色一般漆黑的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没关系吗?在女朋友面前这么盯着别的女人看。

莫名其妙的想法又跳进她脑中,童心妙下意识甩了甩头,脑袋瓜子竟闪过一张脸孔,一张存在于过去,而她却不时会想起的脸孔。

终于,童心妙明白她何以会如此目不转睛地打量一个男人了,就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十年不见,他长得真好,简直太好了。

唉!又是个荒谬的想法,什么长得好不好的,他是人,可不是种在盆里的花花草草。

“真的没关系吗?这么抛下你的女朋友不管。”以钥匙打开了家门,童心妙又一次担心地回头对高大的男子说,同样的问题她从刚才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提过几回了。

而这是第一次,男子总算正面回答了她: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声音冷冷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咦?童心妙一听不禁大吃一惊。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亲来亲去,不是女朋友的话难不成是——

童心妙皱起眉道:“既然是你老婆,更应该请她一起上来坐坐才对嘛!”

男子闻言瞪了她一眼,那一眼所散发出来的怒气让童心妙想着她大概又猜错了。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当街亲吻和拥抱也许就跟说声“嗨”一样平常吧!

但这里又不是美国啊!

童心妙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就这件事多说一个字。她有点怕眼前这个说是熟悉却又陌生得很的男人,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不好意思,我这边除了牛奶没有其它的饮料。”童心妙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边说道,随即她想起了自己刚才去过超商。“啊!我刚才买了些啤酒。”

“如果是掉在地上的那些,我不喝。”男子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迳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我开水就行了。”然后他又补上这么一句。

哈!那副高傲自大的模样,这家伙真的是“他”吗?她会不会根本就认错了人?

童心妙替他倒了水,在他斜对角坐下后不时地偷瞄他几眼,愈来愈怀疑自己怎么能在那种状况、那种光线下认出他来,这么多年的时间可足以让一个男孩长成一个大男人了。

瞧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吧!脸蛋和体格活像时装杂志上的模特儿,和小时候体弱多病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嘛!

话说回来,小时候的他可爱多了,成天就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跟现在那张结冰似的脸相比也是天差地远。

还有,他那头头发不会太长了吗?都可以扎马尾了。

童心妙又在心里嘀咕,这才想起自己好象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小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就这么呆坐着实在也挺尴尬,问题是该说什么呢?她唯一精通的会话就是推销商品。

“这地方是租的?”结果先开口的是他,而且话题还挺普通的,童心妙差点没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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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买的。”她回答,语气里带着些许骄傲。

“在台北县,这样的小套房很便宜吧?”男子说着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童心妙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扁着嘴说:

“是不怎么贵啦!”

“是哪个男人买来送给你的吗?”男子挑着眉。“太没诚意了,该送间大一点的才对。”

“是我自己买的。”童心妙咬紧牙,她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为什么我自己要住的房子要别人买给我?你是怎么了?凌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我认错人了,你根本就不是凌非?”她握拳朝他嚷道。

发这么大的脾气,童心妙自己也吓了一跳,是以吼完后她就这么愣在那儿,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清喉咙坐了下来,她偷瞄了凌非一眼,只见他铁青着脸,一副想捏破杯子或干脆掐死她的表情。

哈!她才不道歉呢,是他硬要跟她走的,二话不说就打发了那个女孩跟她一起回家,她当他是老友竭诚地欢迎他,他却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是的,太伤人了,指她被包养也就罢了,竟然还暗示她的行情太低,这……这还不气人吗?她真应该狠狠给他一巴掌才对。

“你……你出去,不管你是不是凌非都给我出去!”童心妙想着又动起怒来,终于忍不住指着他嚷道。

凌非动也不动,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

面对这样的敌手,童心妙也无可奈何。时间久了,梗在她胸口的怒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沮丧和伤心。

凌非为何这么说她?她还以为他们是好姐弟呢!就算做不成姐弟,至少也是好朋友。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童心妙觉得眼眶发热,于是走到仅以一个小吧台隔开的厨房去,她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打开冰箱倒了杯鲜乳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如果是这样的相逢,倒还不如不要相逢来得好,童心妙想着,放下杯子长叹了一声,猛一回头,被站在一旁的凌非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你……你想吓死我啊?”她拍着胸口抖着声音问。

“我还要一杯水。”凌非将空了的杯子递给她。

童心妙瞪着杯子,半晌后才伸手接了过来,她提过水壶替他倒水,边倒边喃喃道:

“什么嘛?连个『请』字都不会说。”然后她把装了八分满的杯子递还给他,自己又倒了杯鲜乳回到客厅,凌非则是跟在她身后。

两人又坐在小小的客厅里,气氛僵到了极点。终于,童心妙忍不住开口了:

“你还不走吗?我们好象没有什么话说……”

“我有问题问你。”凌非道。

童心妙一听挑高了眉。

“你该不会又说些惹我生气的话吧?”她问。

凌非没有回答,摇晃着杯子直接问:

“房子的钱都付清了?”

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童心妙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几个月前刚买,只缴了头期款跟几期的利息。”

“这么说来,真的是你自己买的了?”

“你……”童心妙又跳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坐下吧!”

“什么你知道?”童心妙咬牙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才要你告诉我。”凌非抬起头,这似乎是他进这个门以后第一次直视着她。“坐下。”

童心妙乖乖地坐回沙发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你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她说。

凌非放下手中的杯子。

“我问你——”

“是。”童心妙端正坐好。

“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咦?你说什么?”童心妙眨眨眼睛,嘴巴还微张着。

“我问你为什么要离开家里。”

“啊?这个啊——”童心妙拼了命点头道:“算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都这么久了,其实……”

“回答我。”

凌非冰冷的声音令童心妙浑身一颤,为怕失手打翻鲜乳,她又一大口喝完了它,然后慢慢将杯子搁在茶几上。

“回答我啊你!”凌非一拍桌子,童心妙手一松,杯子就这么掉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错愕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非常的漂亮。之后她抬起头,发现凌非也跟她一样,俊美的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童心妙这才记起之前他们在谈什么问题,她真的到这时候才明白地记起来。

凌非在这时动了下,童心妙忙出言阻上:

“你别动,我去拿扫帚。”

她没有预期听见他道歉,结果也就真的没有听见,拿着扫帚仔细扫着碎片,童心妙转头看了凌非一眼。

“关于我离开的事情,阿姨没有告诉你吗?”她问。

“我妈说你想要独立了。”凌非回答。

“这不就是了吗?阿姨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你还这么气呼呼地质问我呢?”

“独立个鬼!才刚要上高中的小鬼谈什么独立?”凌非又吼了起来,看见童心妙蹙眉,他才不情愿地压低了音量。“这种理由不要说现在的我不能接受,就是当时的我听起来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十岁的小鬼头想这么多做什么?”

“怎么可能不想?”凌非闷闷道。

童心妙将玻璃碎片以报纸包好才放入垃圾桶内,把扫帚畚箕归位后又坐回沙发上。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你家啊!”

“为什么不能?”

“我毕竟是个外人。”

“外人个屁!”

童心妙皱眉道:

“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说脏话的。”

“『以前』我只有十岁。”凌非冷冷道。

童心妙瞄了他一眼。

“长大后我们好象变得无法沟通了。”她说。

“你期望怎么样?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

“说的也是。”童心妙低下头玩弄出自己的手指头。

“你究竟要不要说清楚?”凌非不耐地问。

“你要我说什么呢?”童心妙看了看他。“当时我十五岁,也该是学着自立的时候,我这么想,所以就离开了,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就因为你忽然觉得自己该独立了,所以就趁着我跟爸爸不在的时候匆匆离家?”凌非瞪了童心妙一眼。“真是个烂理由。”

童心妙被瞪得有些畏缩,不由移开了视线轻咳两声道:

“我当时是叛逆少女耶!那年纪的少男少女哪个没有翘家的念头?我的意念大概是特别强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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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扯什么?你浑身上下连一根叛逆的骨头都没有。”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童心妙皱眉。

凌非的回答是用鼻子冷哼了两声。

童心妙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十年不见了,我们非得这么吵个不停吗?聊一些彼此的近况不是比较……”她看了看时钟,低呼了声。“啊!已经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

“我不急。”

“咦?什么不急?”

“不急着走。”

“不过你……你应该还在上学吧?学校怎么办?”

“翘几堂课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别告诉我你每天都乖乖到学校去上课。”

“我是啊!”童心妙猛点头。

凌非挑了挑眉,笑说:

“你这样也算大学生吗?”

童心妙眨眨眼,继而摇着手说:

“我没当过大学生,我……我甚至没上过高中。”

“什么?”凌非一听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嚷。

“我说我……”

“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上高中?为什么?”凌非站起来走向她。

“为什么啊?这个……”童心妙往后靠,整个人紧贴着椅背道:“你先坐下好不好?像座山一样杵在那儿,我都不能呼吸了。”

“你——”凌非咬牙,终于还是坐回沙发上。“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你变了,”童心妙说得颇为哀怨。“以前的你不是这么霸道的。”

凌非翻了翻白眼回答:

“『以前』我只有十岁,拜托你别忘了这点。”

“还是以前的小非比较可爱。”童心妙感叹道。

凌非拍桌子吼:

“你别转移话题!还有,别叫我小非。”

“以前我都是这么叫你的啊!”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凌非又吼。“你快说,为什么没有上高中?没考上吗?”

“我没去考。”

“没去考?”凌非又站了起来。

童心妙捂着耳朵。

“你小声点,已经很晚了,我没去考高中是因为我想上职业学校。”

凌非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你很喜欢念书的不是吗?功课也也一直很好……”

“到职业学校也可以念书,还可以学习一技之长。”童心妙也看着凌非。“毕竟我必须在经济上先独立才行。”她说。

第二章

不知道为什么,隔天童心妙起床时觉得头很痛,精神也很差,明明已经十点了,她却还一副醒不过来的样子。

勉强下了阁楼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替自己倒了杯鲜乳,要关上门时看见了平常不会在她冰箱出现的那几罐啤酒,脑子里才浮现昨晚和凌非碰面的情景。

原来是真的,不是梦,但为何她没有喝酒,醒来却有宿醉的症状?

童心妙关上冰箱门时想着,喝下鲜乳后她踉跄地走向客厅,继而倒在两人座沙发上,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呻吟着。

感冒了吗?既没有发烧,喉咙也不痛啊!

她翻了个身,让自己舒适点,视线就这么落在桌上那一堆折好的纸鹤上。

对了,昨晚凌非走后她还折了纸鹤,而且还折了不少。唉!唉!她还真有闲情逸致,也许就是折纸鹤折得太认真了,眼睛和手指使用过度,所以才导致今天早上头疼不已。

换句话说,她是自作自受。问题是她不折纸鹤心情就无法稳定,心情无法稳定的话她就会整夜失眠,而她最讨厌莫过于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了。

啊!想想她有多久没折纸鹤了呢?近来她的心情都挺平稳的,服装专柜一天近十二小时的工作就够她累的了,哪来什么闲功夫东想西想?

况且她最没有想到的就是在自家门前碰上凌非,当然,离开凌家后的前几个月,甚至前一、两年她经常想起他,也梦想过两人在街头不期而遇,但忙碌的生活逼得她愈来愈没有时间去寄望这些。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们的感情简直就比真正的姊弟还要好,对于她的不告而别,也难怪凌非到现在仍气愤难平,他大概觉得受到背叛吧!被自己视为亲姊姊的人给背弃了。

童心妙动了动身子,难免又是一阵头疼,她决定去买个头痛药来吃,于是起身进浴室梳洗,然后痛苦地爬上阁楼更衣。

没想到才出家门的电梯,她就在管理室大厅看见那张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的俊美面孔。

童心妙指着凌非诧异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等你。”凌非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管理员则对童心妙点头打了个招呼。

“等我?”童心妙揉着太阳穴呻吟。“我们几个小时前才说过再见的不是吗?你多给我点时间嘛!”

凌非看了看表,说道:

“你已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了。”

“你走后我并没有马上上床睡觉啊!”她还折了纸鹤,而且折了很多。

“那是你家的事。”凌非的回答并未出乎她意料之外。“我们继续昨晚的话题吧!你想在哪里谈?”

童心妙呻吟得更为大声:

“我现在不想谈,我头很痛。”

“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凌非不悦地耸起眉。

昨晚是借口,这会儿是真的痛啊!

“我的头从昨晚痛到现在,所以我一整晚都没睡好。”童心妙只得又撒了个小谎。

“那你还想出门?你不是说过今天休假的吗?”

“我是去买止痛药。”

凌非打量着她,似想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见她那神情不像在装病才开口道:

“我去买,你先回去休息吧!”

“咦?”

“把钥匙给我,等会我自己上去。”凌非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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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妙一听直摇头:

“让你进门的话,我根本没办法休息,我知道你不问清楚一切是不会罢休的。”她说。

“我可以晚一点再问。”他动了动手,示意她乖乖把钥匙交出来。

童心妙苦着张脸把钥匙递给他,强忍着头痛之馀她想着,自己再也不是他姐姐了,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所致,这个弟弟已经变成一个惯于发号施令且不容他人抗辩的独裁者。

童心妙发现止痛药并没有广告上夸张的神效,吃了药过了十分钟,童心妙的头还在疼,而且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去睡一会儿吧!醒来就会好些了。”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的凌非头也不抬地说。

“真的?你愿意离开好让我休息一会儿?”半躺在双人沙发上的童心妙睁大了眼睛问。

凌非翻开另一页报纸。

“我在这里你就不能休息吗?”他问。

“很难,我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头痛只怕会更加剧烈。”童心妙又在揉太阳穴。

凌非总算放下报纸。

“你害怕我会偷袭你?”

童心妙跳了起来,随即又捧着头呻吟着倒下。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弟弟耶!我害怕的是你一直不断地逼问我……”

“谁是你弟弟?”凌非的语气和眼神都冷极了,童心妙不由心一疼。

“可是你以前都喊我姐姐的。”她喃喃说。

“『以前』我只有十岁,你要我说几次?”凌非将报纸扔回桌上。“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

“啊!拜托你别吼,我的头好痛。”

“你快上床睡觉去,我是不会走的。”凌非拿起他买来的另一份报纸开始翻阅。

“这是我家耶!”童心妙也只敢在背后偷偷嘀咕,这还不是乖乖站起来打算回阁楼去了。

这时候电话忽然响起,凌非那家伙居然就这么伸手打算去接,幸而童心妙不顾头疼飞扑过去抢下了无线电话。

她瞪了凌非一眼,按下通话键。

“喂!请问找哪位?”

“打到这个号码当然是找你了,小姐。”一个开朗得过了头的熟悉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阿娇?”童心妙低喊,随即因为头疼而皱眉。“你不是到泰国去玩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了的啊?”

“昨晚。”阿娇回答。“我现在就拿纪念品来给你,五分钟以后到。”

“五……五分钟?”童心妙看着悠哉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凌非,傻傻地对着话筒摇头嚷道:“不行啊!现在我……”

“其实也用不着五分钟,我就在你家外头了,两分钟后替我开门喔!”阿娇“喀”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童心妙则一脸茫然地盯着话筒。

凌非从报纸后探出头来。

“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快去睡!”他说。

“阿娇要来,谁还睡得着啊?”童心妙说着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拉起凌非就将他往门口推。“你快走,迟了就……”

“叮咚!叮咚!”

“已经迟了。”童心妙苦着脸哀鸣,随即又将凌非往后头推。“快!你到后面阳台躲一躲,我同事走以前千万别出来。”

“我不去。”凌非肩一耸轻易摆脱了童心妙。“为什么要我躲起来?谁来了?”他问。

“大西洋百货公司三楼的广播电台。”童心妙无奈地往大门移动,那叮咚个不停的门铃声快把她的头给弄炸了。“你不躲起来也就罢了,可别乱说话啊!”她扭开门把时仍不忘回头叮咛高高杵在那儿的凌非。

然后名为阿娇却一点也不娇美的女人如风一般地进了屋里,边走已经边把从泰国带回来的纪念品从提袋里取了出来。

“你不知道,妙妙,这手染洋装我可是只买回来送给你,其它那些人都是欧巴桑了,买给她们也……”阿娇闭上了嘴,一直低着头揉太阳穴的童心妙猜想她大概是看见凌非了。

“嗯,阿娇,”童心妙干脆先开口。“这是凌非,他是……他是我表弟。”

“你……你不就是杂志上那个模特儿吗?”阿娇推了童心妙一把,可怜的她“哎哟”一声跌坐在地板上。“天啊!”阿娇尖叫。“你怎么会出现在妙炒家里呢?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呢?我简直不敢相信……”

“阿娇!”童心妙忍不住呻吟着阻止她。“拜托你别再嚷嚷了,我的头好痛。”

“妙妙?”阿娇一副这才看见她的样子。“你怎么了?好好的沙发不坐,非要缩在地上?”

“你一掌把我打趴在地上还敢这么说?”童心妙在凌非的帮忙下站了起来。“我刚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啊?他是我表弟,叫凌非。”

本来就没有什么笑容的凌非皱起眉,一张俊脸愈来愈铁青,接着就张开了嘴:

“谁是你……哎哟!”他话没说完就被童心妙踹了一脚,凌非不由忿怒地瞪大了眼睛。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这位是阿娇姐,来,打个招呼。”童心妙说着还偷偷拧了下他的腿。

“阿娇姐。”凌非极度不甘愿地喊了声,强忍住不去揉那疼痛的大腿。

童心妙满意地点点头,心想也许情况就这么被她给彻底控制住了,其实她说的也算不上什么谎言不是吗?小非本来就像她的弟弟,不同姓的话就当是表弟喽!

“你表弟?”阿娇一脸怀疑地打量着凌非。“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个表弟?而且……怎么看他都像是让我小妹疯狂着迷的那个模特儿嘛!”

“你近视又加重了啦!”童心妙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非还在念书耶,哪里是什么模特儿?”

“别叫我小非。”凌非在一旁咬牙提醒她。

“你闭嘴。”童心妙转头笑着对阿娇说:“谢谢你特地送礼物过来,不过我今天头很痛,刚刚才吃了药打算休息一会……”

“你不舒服啊?妙妙。”阿娇随即一脸关心。“那么我还是不要打扰你太久比较好吧?”

“不好意思,阿娇。”

“咦?真的要我回去啊?人家只是说说而已耶!”阿娇失望地嚷,一双眼睛依旧直盯着凌非看。

“我头真的很痛。”童心妙推着阿娇到门口。“对不起,改天请你吃饭。”她陪着笑低声道。

“什么改天?就是明天了。”阿娇也在她耳边低声说:“明天你得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哪有什么……”

“明天上班见喽!”阿娇朝凌非眨眨眼后离开了童心妙的家。

童心妙长叹了口气。

“我完了,我完了!”她苦着脸说。

“她不是走了吗?你究竟要不要休息?”凌非一脸不耐。

她瞄了他一眼,一股怒气忽然冒了上来。

“都是你,你早听我的话躲起来不就没事了?”

“现在有什么事了?她不是听信了你的话乖乖走了吗?”凌非说。

“她信了才怪,你没见她一脸暖昧的表情吗?我没好日子过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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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非冷哼:“荒谬!”

童心妙怒视他说:“你不认识阿娇,怎么会知道我的辛苦?”

“你究竟要不要休息?我还有话问你……”

“我才不回答你任何问题。”童心妙朝他吼,接着心一横,卯起了劲将凌非往门外推。

“喂!你……喂!”

“你回去吧!”童心妙嚷:“为了养足精神应付阿娇,我必须从现在睡到明天早上。”她终于将那个不请自来的大个子推出家门外,然后顺手将他的鞋子也扔了出去。

凌非寒着张脸回到学校附近的的住处,结果一转进巷子里就看见了令他脸色更难看的人。

“凌非!”脸蛋标致、身材苗条的女子朝他跑来。“你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你竟然那样子打发我,而后来,甚至到今天你连通电话都没有打给我,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别在街上大呼小叫的。”凌非不耐道,取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你走吧!今天我没心情也没时间陪你。”

“我才不走,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呢!”女人抓着他问。

凌非回头看她,眼神实在冰冷得可以。

“她是谁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说,语气一样缺乏温度。

“可是你就这么抛下我跟她走了,你……我以为我们正在交往啊!”女子噘着嘴说。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凌非一侧身摆脱了抓着他的手。“上过床就算在交往的话,跟我交往的女人岂不有一卡车那么多?”

“凌非!”女子跺脚,眼里还闪着泪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是真的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

凌非扯扯嘴角:

“我也喜欢你,所以才会跟你吃饭、看电影、喝咖啡、上床,我们是玩伴,不是男女朋友,一开始就说好的不是吗?”

“怎么会……”女子先是瞪大了眼,接着眼泪就沿着脸颊滑落。“但我们在一起两个多月了,班上同学都说没见过你跟哪个女孩子在一起这么久,我以为……”

“别再以为了。”凌非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因为你黏得我很紧,而我刚好也懒得再找新的女伴,只是这样而已。”

女子开始啜泣。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

“没有交往哪来的分手?”到此凌非的耐性也差不多快用完了。“你回去吧!我要进去了。”他说着拉开了大门。

“是因为那个女人吗?昨晚那个。”女子擦擦眼泪问:“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她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而昨晚你们旧情复燃……”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不过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凌非看着她说:“我现在还算喜欢你,但我最讨厌哭哭啼啼无理取闹的女人了。”

女子不甘愿地擦干了眼泪。

“那你还会打电话给我吧?”她问。

“嗯。”凌非应了声,转身走进公寓。女子被留在门外,气得又开始跺脚掉眼泪。

隔天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日子,童心妙喜欢这种天气,既不潮湿也没有紫外线,可以带给她好心情。

不过今天她很累,心情也不是太好。昨天将凌非赶出门后她的确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头也真的不那么痛了,但心里却闷闷的,也说不上个什么理由来。

然后她又开始折纸鹤,偶尔停下来吃个东西喝点鲜乳,其它时间都认真地折着一只只色彩不同的飞鸟,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今天早上醒来时只觉得好象根本就没有睡似的,很疲倦,呵欠连连的,结果又引来阿娇的关注。

“你跟那师小子狂欢了一整天吗?瞧你累的。”她撞撞童心妙的腰窃笑问,换来了童心妙一个白眼。

“你神经什么?都说了他是我表弟了。”

“鬼才相信他真是你表弟,我是阿娇耶!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我这双慧眼。”

见她得意洋洋,童心妙只能无奈叹道:

“你那边有客人,快回去招呼吧!”

“不会买的啦!刚换季,没有折扣,大家都是来逛逛而已。”虽然这么说,阿娇还是朝自己的专柜走去,走前还不忘对她说:“可别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

童心妙扮了个鬼脸回应她。

之后只要一有空闲,阿娇人就飘然而至,缠着她东问西问的,即使是吃中饭时也不例外,让童心妙的疲倦感觉呈现倍数增长。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打了卡的童心妙就往外溜,只是没想到躲过了阿娇,却碰上了梅兰。

“要不要跟我聊聊?”站知名运动专柜,一身运动行头的陈梅兰微笑问。“我看你今天很不对劲,没什么精神,一起去吃个消夜吧!”

“这么明显吗?”童心妙苦笑着说。她挺喜欢梅兰这个人,她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关心朋友却不会咄咄逼人。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我看阿娇一直缠着你。”

“是有一点事情,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童心妙挽起梅兰的手。“你可以晚归吗?老公小孩呢?”

“我婆婆出国旅游去了,老公休年假在家带小孩,只要打个电话就行了。”

“那就去轻松一下吧,这两天我总觉得神经绷得好紧啊!”

两个人于是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泡沫红茶店,点了饮料和一些小菜后,梅兰打电话回家报备,童心妙则看着她微笑和老公说话。

“看着你就会觉得结婚好象很不错的样子。”梅兰切断行动电话后,童心妙对她说。

“是吗?”梅兰笑说。

“不是吗?”童心妙反问。“你婆婆虽然罗嗦,你老公却超级体贴,情人节那天整个楼层就你一个人收到玫瑰花,我们这些没结婚的女人都不知道该去撞哪面墙好了。”

梅兰皱着眉挥挥手。

“不过是那个家伙爱招摇,因为情人节前几天我们吵架了。”

“愿意以这种方式道歉也够浪漫了,要男人说对不起好象要他们的命似的。”

梅兰盯着她看,半晌后问:

“跟男人有关吗?你的问题。”

话题突然一转,童心妙愣了下才点点头。

“勉强算得上吧!”她说。

“什么叫勉强算得上?”

“是有个男人,不过不是你以为的恋爱问题。”因为梅兰不是阿娇那种广播电台,所以童心妙可以放心跟她说许多事。

“哦?这倒有点意思了,阿娇就为了这个整天缠着你?”

童心妙轻叹道:

“她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我也好奇,但不勉强你说。”

此时服务生送来饮料和小菜,童心妙拿过饮料吸了口后道:

“我想说,一直埋在心里挺闷的。”

“一直?”梅兰蹙眉。“这事你究竟埋在心里多久了?”

“十年。”

梅兰吹了声口哨。

“我会保密的。”她说。

“我五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隔壁的叔叔和阿姨收留了我……”

“等等,等等!”梅兰打断童心妙并问道:“隔壁的叔叔阿姨?你没有其它的亲戚了吗?妈妈和爸爸那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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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去世得更早,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至于我妈妈那边。”童心妙耸耸肩。“好象因为我妈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我爸,所以和外公外婆那边早断了关系。”

“是这样啊?”梅兰点点头。“也幸亏你家隔壁的叔叔阿姨心肠好,否则你说不定要进孤儿院耶!”

“也不完全是这样。”童心妙歪着头想了想。“该怎么说呢?我妈的死其实还有那么点内幕。”

“哦?”

“我妈是为了救隔壁阿姨而被车子撞死的,当时我也在场。”

“咦?”梅兰吓了一跳。“你也在场?”

“我妈推开了阿姨和我,自己却没逃过。”童心妙搅动着饮料道。

“你一定吓坏了吧?那么可怕的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梅兰一脸同情地问。

“大概吧,我没有什么印象了。”童心妙苦笑后接着说:“阿姨倒真的受了很大的惊吓,小孩子因此早产了将近一个月。”

梅兰瞪大了眼睛。

“麻烦你说清楚点。”

“我妈妈去世的那天,阿姨生下了一个小男孩。”童心妙说道,挟了块豆干往嘴里送。

而梅兰才挟到嘴边的香卤高丽菜则是“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这……太戏剧化了吧?你妈妈的忌日却是邻家小宝宝的生日?真的假的?”她问。

“是真的。”童心妙应道。

“所以他们就基于歉意和弥补的心态收留了你吗?”

“大概是吧!”

“这也是应该的,你妈妈可是救了他们母子两条人命耶!”

“但我终究不是他们家的人,总不能一辈子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那个家的呢?”梅兰用面纸把掉落的高丽菜推到一旁。

“国中刚毕业的时候。”童心妙又在搅动她的珍珠奶茶。

“咦?”梅兰皱起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要独立也太早了点吧?”

童心妙咧嘴一笑:

“有点辛苦就是了。”

“是不是人家虐待你啊?”梅兰眯着眼睛凑上前问她。

童心妙一怔,随即笑着挥挥手。

“没有啦,你的想象力也太强了。”她说。

“难不成那天你一早醒来忽然就有了离开的念头?”

“这个嘛……”童心妙无法回答,于是耸耸肩沉默了。

“想必是有个理由吧!”梅兰接受了她的沉默。“结果呢?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弟弟出现了。”

“弟弟?”梅兰低嚷,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隔壁那个……”

童心妙点点头。

“阔别十年后的首次重逢?”

童心妙又点点头。

梅兰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这个……也许我不该这么问,不过你们姐弟重逢跟阿娇那个八婆有什么关系呢?”

童心妙张着嘴,半晌后颓然叹息:

“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啊!愈是混乱的时候就愈会有意料之外的人现身,我的运气实在有够差的耶!”她说着又长叹了声。

“她八成自我幻想,认定你那个弟弟是你男朋友对不对?”梅兰手指一弹说道。

“唉!那家伙只有嘴巴没有耳朵,根本不听人家说话,我简直头痛死了。”

“果然。”梅兰哼了声:“毫无创意的设定,肯定是八点档连续剧看太多了。”

童心妙一听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我可没兴趣当女主角。”她说着看了看梅兰,两人相视笑了开来。

第三章

难得的迟归夜晚,喝的竟是珍珠奶茶,好象还是缺了那么点成熟的味道哪!

童心妙边哼着不成调的歌边想着,不知不觉家已经在眼前了,走进大门跟管理员打过招呼,搭乘电梯时的她真的觉得心情好轻松。

唉!人果然不能没有朋友,胡乱播放不实新闻的那一种也就算了,如果没有几个知心且可以信任的朋友,谁能在这个高压力的社会活下去呢?

啊!有梅兰在太好了,上回还以员工价跟她买了双耐穿的运动鞋……

电梯门打开时,童心妙还仰着头沉溺在好友梅兰的好处中,眼前忽然出现凌非那张俊脸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不知不觉竟又后退一步回到电梯里,若不是凌非伸出长腿卡住了电梯门,只怕她又要搭着电梯下楼去了。

“你——”童心妙指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结果只是颓然地垂下头。“啊!难得人家心情这么好。”

“什么意思?我破坏了你的好心情吗?”凌非一把将她拉出电梯,一张脸说有多臭就有多臭。

“你怎么进来的?刚刚我进门时,管理员为什么没有跟我说?”童心妙也苦着张脸。

“换班了。”凌非冷冷道。

“咦?”童心妙随口回应,显然还沉浸在从云端掉落谷底的不幸中。

“管理员早就换班了,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凌非朝她吼,把童心妙从沮丧中给唤醒过来,她随即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嘴。

“小声一点,你想害我被逐出这栋大楼吗?”她咬牙切齿道。

“你——”凌非抓下她的手似要狠狠骂她一顿,却在看见自己的手紧抓她的手时忽然没了声音,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怎么了?”童心妙疑惑地盯着他。“脸很红耶!该不会脑溢血吧?”

凌非触电似地松开她的手,但马上又拉着她往前走。

“你立刻跟我回家!”他又吼。

“什么回家?这里明明是我……”凌非回头瞪了她一眼,童心妙再次屈服于恶势力之下。

“我得有点原则才行。”她这么对自己嘀咕道,用钥匙打开了门。

凌非抢在她前头进屋,对着那满桌子的纸鹤耸起了两道浓眉。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他问。

“我私人的一点嗜好。”童心妙也皱起眉。“喂!我说你愈来愈没大没小了,我是姐姐耶!就算十年不见了,我还是虚长你那么几岁,瞧你对我什么态度嘛?太不应该了。”

凌非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但他眼里的怒气也相当明显。

“怎么?”童心妙故做勇敢状。“我说错了吗?还是你根本就已经不把我当姐姐了?”

“你本来就不是我姐姐。”凌非恼怒地朝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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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妙觉得心一阵疼,即使早知道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即使明白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她始终相信两人之间是有姐弟之情存在的。

回忆幼时,虽然在他出生的同时她失去了母亲,但那个长相可爱哭声宏亮的小娃娃也抚慰了她孤单无依的幼小心灵,所以她从来不怨,即便是长大后知晓了一切也不曾恨过谁。

在凌家的几年,她始终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疼爱,陪他玩,教他写作业,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家里,他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原来这不过是她自作多情,他根本就从没把她当做亲人。这些年来,她在心底给她留了位置,结果人家根本不屑一顾。

“你还是回去吧。”童心妙握着拳道,她不断提醒自己要有风度,否则只怕早已一脚踹过去了。“既然我们已经不是姐弟,你有什么道理老往这里跑?”

凌非无语,童心妙突如其来的怒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回去吧,我想休息了。”童心妙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疲惫。

“我们有很多事还没有说清楚。”凌非道,他看着垂头丧气的童心妙,眼底闪着懊恼。

“有什么不清楚呢?”童心妙忽然没了耐性,忍不住嚷了起来。“我真不懂你究竟在乎什么?明明就把我当陌生人,却又执意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在胡说什么?谁把你当陌生人了?”凌非挑起眉问。

童心妙头也不抬地回说:

“不就是你吗?别忘了你才说过我不是你姐姐。”

凌非略显慌乱,但仍不改说词:

“你本来就不是我……”

“我知道,我听得一清二楚,你用不着一再强调。”

她的怒吼让凌非一脸错愕,他后退了一步,却又马上向前两步抓住她的肩。

“你这么喜欢做我的姐姐吗?”他以沙哑低沉的声音问。

童心妙抬头看他,半晌后才褪去脸上的茫然摇头道:

“不了,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又何必强求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亲人?”

“你明白我的心意才怪。”凌非苦涩道,双手一使劲将她拥入怀中。

童心妙说不出有多惊讶,而或许迷惑的感觉还要比惊讶更多出许多。

他这是做什么?道歉吗?老实说,她无法将二十岁的凌非跟“道歉”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啊!他搂得她好紧,紧得她肋骨都痛了。

“你——”童心妙动了动身子。“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凌非松开了她,但仍抓着她的肩,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直盯着她看。

“小非——”

“不是要你别这么叫我吗?”凌非道,之后低头将唇压上了她的。

童心妙睁大了眼睛,她虽然约略知道接吻时应该把眼睛闭上,却无法确定究竟她此时是否正陷于这这种状况中。

凌非吻了她?这怎么可能?

尽管难以置信,唇上温暖的感觉正逐渐变得炽热,原本还算灵活的脑子也愈来愈紊乱,慢慢地迟钝起来,无法思考。

然而,童心妙还是没有闭上眼睛,她总觉得一旦闭上了眼睛,自己就会踏入一个难以解释的灰暗地带。

他们是姐弟不是吗?是不同姓的、年纪相差了五岁的姐弟,不能接吻的,至少不应该像这样接吻。

理智回到了童心妙脑中,她伸手推开了凌非,皱起眉瞪着他问: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捉弄我?”

凌非也瞪着她,看起来反倒比她还要生气。

“谁在捉弄你!?你给我说清楚,谁在捉弄你了?”他吼道。

“那你……”童心妙跌坐在沙发上,好象忽然间全身都没了力气。“那么你就解释一下啊!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吻你吗?”凌非倚着墙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童心妙倏地抬起头。

“咦?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有特别的理由?这么说来有普通的理由了?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普通的理由啊!”

一直理直气壮的凌非此时却移开了视线,他甚至离开客厅迳自到厨房替自己倒了杯水。

“喂!你还不说?”童心妙忍不住放大了音量。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那种超级普通的理由。”凌非开始喝他的开水。

童心妙张大了嘴,结果却只能鼓起颊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这家伙果然变了,变得有够任性的,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完全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什么嘛!?他究竟把女人当什么了?

这时,某个画面突然闪过童心妙脑中,她眨眨眼,想起了她和凌非重逢的那天,那个亲热地搂着凌非,骂她出门不带眼睛的女孩。

童心妙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明所以的凌非则是挑了挑眉。

“怎么了?”他问。

“下流!”童心妙站起来。“你竟然变成这种坏男人,阿姨究竟是怎么教你的?”

凌非听见她的话之后沉下了脸。

“我跟她很少碰面。”

“什么她啊她的?我说的是你母亲耶!”童心妙蹙眉问:“为什么说你们很少碰面?阿姨跟着叔叔调任外国了吗?”

“没有吧!”凌非冷声回答,将空了的杯子搁回洗碗槽里。

“没有吧?”童心妙眯起眼睛。“你的回答好怪,好象你也不肯定似的。”

“我是不肯定,不过她讨厌搭飞机,大概不会跟着老爸出国去。”

凌非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玩着童心妙折的纸鹤。

童心妙看着他,心里升起些许不安。

“喂!小非,你……”

“别喊我小非。”

“好,好。”童心妙焦虑问道:“那么凌非,你该不会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联络了吧?”

隔天,童心妙差点无法上班,心情上下起伏太大,让她折了近一个小时的纸鹤仍无法平静下来。

唉!凌非的出现简直彻底打乱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

百货公司开店营业前十分钟,童心妙站在专柜前打着呵欠,被前来巡视的楼长纠正了一番,说她脸色不佳,还命令她重新画上颜色较鲜艳的口红。

童心妙根本就只有那么一百零一条唇膏,只得跟隔着几个柜的梅兰求救:

“借我口红,老处女说我今天不够美艳。”

“嗯,看起来的确有点苍白,怎么?生理期啊?”梅兰将自己的口红盒递给她,里头共有六个颜色。

“睡眠不足啦!”童心妙对着盒子上的小镜子开始在唇上涂鸦,好死不死的,昨晚被凌非强吻那一幕忽然闪过眼前,害得她手一滑,还滑得挺远的,几乎画到鼻尖上了。

“老天!你究竟会不会化妆啊?”看不过去的梅兰抢过唇笔,三两下就替她上好了唇彩。“喂!难不成你喝个珍珠奶茶也会宿醉?还是因为里头微弱的茶叶成分而失眠了?”

“这个啊——唉!”童心妙摇头道:“说来话长。”

“而且隔墙有耳。”梅兰示意她看向三点钟方向,大嘴巴阿娇正拉长了耳朵躲在模特儿后头。

童心妙张大了嘴,不由得衷心佩服起阿娇来了。

“这种人才应该去情报局上班比较适合吧?”她喃喃说,对梅兰挤出个苦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脑袋构造太简单,事情只要出乎意料我就不会应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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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你过惯了毫无变化缺乏刺激的日子。”梅兰说。

“刺激啊?”童心妙皱起了眉。“这对我而言,是个挺陌生的名词呢!”

之后是冷冷清清的一天,因为刚换季又不是假日,来逛百货的人寥寥可数。童心妙多半时间都在发呆,有时候连楼长经过对她大皱眉头都丝毫不觉。

凌非跟家人出了什么问题呢?在她印象里他和父母感情挺好的啊!虽然他从小就不是个黏人或爱撒娇的孩子,但也不曾严重违逆过父母及老师的意思。

唉!人果然会变的,看看凌非不就明白了?拿现在的他和小时候的他比一比,这十年里就算曾发生世界大战只怕也不足为奇。

其实凌非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几年来都不和家里联络也大荒谬了,童心妙比较担心的是这点,她不希望他和家人日渐疏远。

家人是最重要的啊!就跟朋友一样,而她,不仅没有亲人,连朋友都少得可以,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比寂寞还要更深刻几分,甚至用孤单两个字也难以概括。

倏地,凌非跟那个女孩子在街头相拥亲吻的画面又闪过眼前,童心妙皱眉,继而扬扬嘴角。

凌非会寂寞吗?或许他的“朋友”比她想象中多得多,她又何必为他担心?

童心妙一整天都在想着凌非,结算时对于仅仅成交一笔的超低业绩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习惯性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要离开百货公司时,梅兰走了过来,她皱着眉很不得了地对她摇头说:

“事情一定很严重,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对劲,而且是非常非常不对劲。”

“这么明显吗?”童心妙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却觉得很闷,不知道在烦些什么。”

“跟你『弟弟』有关?”梅兰低声问。

“弟弟?”童心妙认真思索后说道:“我现在已经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我弟弟了,他说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姐姐看。”

梅兰一听眉一挑。

“好暖昧的话啊!我是不是嗅到了那么点危险的味道?”

“什么暧昧危险的?”童心妙不懂。“他只不过是生我的气,决心跟我划清界线罢了。”

“你是真傻还是装的?他真要跟你划清界线就用不着跟你当街演出姐弟相认那一幕了。”

“我也很纳闷他当时为何不干脆就拉着那个女的走开。”童心妙想着想着头都痛了,不由扯着头发嚷了声:“好烦啊!他究竟在想什么嘛!”

梅兰被她突然大发神经给吓退了两步,但随即又回到她身旁对她说:

“你那个『弟弟』该不会是爱上你了吧?”

“哈哈!你在胡说什……”童心妙猛然停下脚步且倏地转过头。“咦?”她大喊了声。

“喂!你千万别在这里昏过去,我可丢不起那个脸。”梅兰接着安抚她:“所谓『该不会』的意思就是应『该』是这样,但也可能『不会』,这么说你懂了吧?”

童心妙不懂,她根本不懂梅兰为什么会这么说,凌非会爱上她,那么猪都会飞上天了。

她是姐姐耶!凌非出生时她已经快五岁了,他们一起洗过澡,有很长一段时间睡在同一张床上,之后她就离开了,而他那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他懂什么爱呢?更不用说是爱上她了。

真是的!梅兰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童心妙边折着纸鹤边喃喃嘀咕着,就算从前凌非跟她再怎么亲近,他们之间有的也绝对不会是爱情,那年纪的小鬼头懂什么情啊爱啊的?根本就是荒谬!

她不断找着理由驳斥梅兰的假设,又为自己竟如此认真看待梅兰的说法而心生不安,她何必介意?别去想它不就行了?

啊!该去睡觉了,这几天来她所折的纸鹤已经装满了一个纸箱,这显示她的精神状态正处于极端不稳定中,她可不能任这情况继续下去。

童心妙将桌上折好的纸鹤扫进旁边的纸箱里,站起来伸展伸展身子,当她转了转脖子打算进浴室盥洗,电话铃刺耳地响起了。

梅兰吗?还是阿娇?这时候来打探她的私事她会发疯的,不如不要接算了。

童心妙瞪着电话的样子就好象它随时会跳起来似的,而那铃声是如此不死心地持续响着,她只得怯怯地伸出手抓起了无线话筒。

“为什么等这么久才接电话?”话筒另一端传来低沉忿怒的男性声音,童心妙张着嘴未发一言就把电话切掉了。

发现自己做出这种“不礼貌”的事情时,童心妙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话筒此刻就好象有千金重一般,然后铃声又响起了,她差点将话筒摔落在地,感觉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

怎么办?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凌非说话,但只要稍微了解现今的凌非就会明白,他已经不是那种会乖乖接受拒绝的小男孩,不接电话的话他会做出什么事,童心妙根本想都不敢想。

该不会直接到这里来发飙吧?

童心妙打了个冷颤,终究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竟敢挂我电话!”连声“喂”都还没有说,那头就打雷似地吼了过来。

童心妙闭了闭眼睛,心跳得更加紊乱,握着话筒的手不由得使起劲来。

为什么她要受这种罪?为什么她得这么任人吼过来骂过去的?既然他早不把她当姐姐,甚至连最起码的礼貌都吝于给予,那么她又何必对他的存在耿耿于怀?

这就是闹情绪吧?因为童心妙第二次切断了电话,还顺手拉掉了电话线。之后她看着桌上的色纸,过了好一会儿才毅然转身进了浴室。

童心妙的心情在刷牙时慢慢平静了下来,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发过脾气,也许是生活环境使然,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刚刚这么一下子,哈!还挺痛快的呢!

她朝着镜子傻笑,但不知怎么的,眼里却泛起了朦胧的雾气。

擦干了脸走出浴室,童心妙爬上阁楼坐在小梳妆治前做最简单的基础保养,然后就扑上床将脸埋进枕头里,她很清楚今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睡着,却不想再下楼去折那些纸鹤了。

她折得够多了,最近。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迟早可以睡着的吧!

童心妙这么想,起身打开了床头的音响,霎时,极具催眠效果的柔和轻音乐就环绕着她,带给她一种温暖放松的感觉。

嗯,她想睡,真的想睡了,这些天她好累啊!

脑中出现这样的声音,但却有什么吵闹着,让她不能安稳地睡。她勉强睁开眼睛又闭上,不知道花了多少精神和时间才勉强恢复了思考能力。

是门铃,而童心妙用不着想也知道谁会在这种鬼时候找上门来。

果然,门才拉开,凌非就挤身而入,对着她劈头嚷道:

“你在搞什么鬼?居然挂了我两次电话。”他“砰”地关上门,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她直看。

童心妙没有答腔,她也在瞪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这里是她家,要摔谁电话难道还得问他不成?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跑这里来对她又跳又吼的,算什么嘛?

见她不说话,凌非抓住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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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啊,为什么挂我电话?”他不耐又嚷道。

“因为我不想跟你说话。”童心妙身子一低摆脱了他的手,转身走回客厅。

凌非因她的反应而愣了半晌,随即又跟上前拉住她的手。

“等等,你说不想跟我说话是什么意思?”他恼怒地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童心妙甩不掉他的手,只能背对着他默默站着。

屋里忽然静了下来,凌非皱起眉瞪着童心妙的后脑,然后往下移至那两只手相握处,说相握或许不恰当,根本就是他的大手去抓着她的小手。

凌非脸红了,他偏过头轻咳了两声,却没有松开手。

气氛僵化而尴尬,童心妙出乎意料的沉默让凌非有点不知所措。

他又耸起眉来,见她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的打算,只得先开了口:

“你是怎么回事?先是挂我电话,现在又……喂!你不要不说话嘛!”凌非焦躁地抓抓头发。

童心妙就是不说话,她再次试图扯回自己的手,凌非却反倒抓得她更紧,无助和挫败的感觉顿时朝童心妙袭来,令她眼眶发热鼻子泛酸。

之后她开始啜泣,刚开始只是眼泪悄悄地滑落,接着就什么都难以控制了,她没有嚎啕大哭,却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不已。

为什么她会哭?为什么她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逼到这种地步?

凌非终于发现童心妙不对劲,因为她瘦小的肩膀在微微抖动着,就像在强忍住笑一样,等他判定这应该不是会令人大笑的场合,她在哭的事实才像一把箭直射他的胸口。

“喂!”他略显慌乱地轻喊,先松开手然后又扯扯她。“你……你不要紧吧?”

童心妙的头好象摇了摇。

“那……转过来,转过来让我看看你。”他不敢硬来,怕更加刺激了她。

童心妙仍摇着头。

凌非受不了了,山不转路转,既然她不肯面对他,他就绕到她面前去总行吧?

结果凌非一行动马上就后悔了,看见童心妙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他的心整个揪

了起来,疼得他闭上了眼睛。

“你——”他深吸了口气。“为什么哭?我做了什么?”

“你究竟想要什么?”童心妙终于抬起头开了口。

“我?”凌非皱眉。“我没有。”

“你打乱了我的生活。”童心妙伸手抹去泪水。“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我这样要我那样,我……我以为我是姐姐,事实却不是这样,你要我样样都听你的,我……我没办法……”

凌非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

“你不要哭,不要哭了。”他哑声说道。

童心妙吸着鼻子,伸出手推着凌非硬实的胸膛。

“我要哭就哭,用不着听你命令。”她嚷。

“我没有要命令你。”

“没有才怪。”童心妙继续推着他的胸并抬起头。“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不了解你,一点都不了解。”

凌非凝视她,时间久得令她脸红。

“你为什么这么烦恼?我在你身边真的让你这么难受吗?”之后他问。

“因为我……”童心妙撇过头去。“你早就不把我当姐姐了不是吗?那为什么还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我觉得很紧张,压力很大。”

“我想要你。”凌非突然说,而且是以很大的音量说。

童心妙的抱怨被打断,但反正她也忘了自己到底还想说什么?听了凌非的话,没有昏倒已经算身体不错的了。

“想、要、我?”她眨眨眼,一颗残留在眼眶的泪珠滚下脸颊。“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战战兢兢问。

“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凌非又将她拉进怀里,而这回童心妙是彻底傻了,根本无心也无力抵抗。

第四章

隔天一早,童心妙提着行李,搭着计程车往梅兰婆家去。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梅兰已经在家门外等着她了。

看着好友下车,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梅兰才皱着眉开口问:

“怎么了?忽然说要过来,还带着行李。”

“我想了一夜,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童心妙哭丧着脸。“怎么办?梅兰,真被你说中了。”

梅兰听了一脸纳闷。

“我说了什么?”

“这个嘛……”童心妙歪着头。“唉!叫我怎么说呢?”

“先进来再说吧!”梅兰说。

童心妙摇头。

“我不进去了,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跟婆婆一起住,我不好在这里打扰。”

“躲起来?”梅兰喊道。“你跟地下钱庄借钱了?还是惹火了哪个黑道大哥?”

“这……”童心妙头又歪了。“叫我怎么说呢?”

“怎么都得说。”梅兰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她。“进屋里慢慢说,我老公上班,孩子在幼稚园,婆婆到邻居家闲聊去了,你用不着担心。”

“你婆婆真的不在?”童心妙松了口气。“让她看见你朋友提着行李上你这儿来,我怕会坏了她对你的印象。”

梅兰白了她一眼。

“你想的也太多了。”

于是童心妙跟着梅兰进屋里去,她放下行李坐在沙发上,抬头对梅兰说:

“有东西吃吗?我胃好痛。”

“你是饿了,还是太紧张啊?”梅兰眯着眼睛间,还是替她盛了稀饭和酱瓜来。

“我不觉得饿,但是胃就是怪怪的。”童心妙接过碗筷后说道。

“那么你就吃慢一点,还是不舒服的话要停下来喔!”

“嗯。”童心妙点点头,觉得好温暖,好轻松,此刻或许是她最近几天来最悠闲的一小段时间。

“你今天的班呢?不去上吗?”梅兰在她对面坐下并问道。

“我打电话到公司请了假,他们会派固定代班代我三天班。”童心妙喝了口白稀饭,眼睛都睁大了。“好好吃耶!梅兰,你的手艺真棒。”

“我婆婆煮的啦!”梅兰不耐地挥挥手。“你究竟在躲谁啊?人家这么担心,亏你还吃得唏哩呼噜的。”

童心妙边吃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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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真的饿了,不是紧张。”她说。

“看得出来。”梅兰扬起嘴角道:“不是要你吃慢一点吗?小心等会胃更痛了。”

童心妙抬头看她,吸吸鼻子说:

“还好有你在,梅兰,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瞧你是怎么了,忽然说这些做什么?”梅兰看了看挂钟。“我看我今天也请假好了,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安心去上班?”

“不用啦,”童心妙忙摇头。“我吃过早餐就走,你忙你的。”

“走?你打算上哪儿去?”

“这三天我想找家旅社住。”

“那也只有三天不是吗?不管你在躲什么,三天后你还是得回去上班。”梅兰突然探过身去盯着她。“喂!你会回去上班吧?”

“当然,否则我的房屋贷款谁来付?”

“你记得就好,要知道住在旅社可不便宜。”

“我也很心疼,不过没办法。”童心妙搁下空了的碗,叹气道:“我讨厌逃避,但是不逃开的话,我怕我会无法思考。梅兰,虽然我本来就很少用头脑,但现在……现在我就好象没有脑子似的,根本不会想了。”

梅兰看了她好一会儿,开口问:

“又是你那个『弟弟』的事?”

“嗯。”童心妙点头,扯了扯嘴角道:“真的被你说中了,他居然说他喜欢我。”

梅兰瞪着她看,半晌后点头说:

“果然,今天还是请假比较好,我说的是我啦!”

梅兰随即陪同童心妙在她家附近找了家商务旅馆,不到三十分钟,她们已经找到暂时的落脚处。

“买了房子还得花钱往到这种地方来,想起来就挺心酸的。”打量着狭小却还算干净的空间,童心妙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了。

“让你住在我家你肯定很不自在,那么也就只好狠下心花点钱了。”

“唉!我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在我看来不过是你在庸人自扰。”

已经趴在床上的童心妙抬头给了她哀怨的一瞥:

“你说这话太没有同情心了吧?”

“拜托!你正在走桃花运耶,哪里值得同情了?”

“我才拜托你,对方是我弟弟耶!什么桃花运?”

“又不是真的弟弟嘛!”

“血缘不重要,怎么说我们也当了十年的姐弟,感情甚至比亲的姊弟还要好呢!”

梅兰哼了声:

“这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你所谓的问题根本就算不上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我确定他是耍着我玩的。”童心妙头埋在枕头里说。

“咦?你说谁耍你?”

“还有谁?当然是凌非。”

“就是你那个弟弟?”

“嗯。”童心妙闷声应道。

梅兰一听大为吃惊。

“怎么?原来事情还有内幕啊?”她问。

“也不算内幕啦!”童心妙又抬起头。“你没见过小非吧?”

“谁是小非?”

“就是凌非啊,我那个弟弟。”

“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朋友呢!人家都跟你示爱了,你至少别像喊儿子似地喊他。”

童心妙鼓着颊瞪了梅兰一眼。

“这也是个问题,我足足大了他五岁耶!”她说。

“小问题罢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童心妙翻身坐了起来,抱着枕头皱着眉。“你知道吗?阿娇见过凌非,她一见他就说……”

“怎么?那个八婆看上你弟弟了?”梅兰一脸不齿地摇着头:“搞什么嘛?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连这种『幼齿』的都想吞下去。”

童心妙闻言眯起眼睛。

“你这话听起来还真刺耳,阿娇也不过比我大上那么三岁。”

“三岁就是一道鸿沟了。”

“五岁难道不是更大的鸿沟?”童心妙的声音更闷了。

“那不同,阿娇看起来一副三十好几的样子,你却有张娃娃脸,十足二十岁的模样。”梅兰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的。

童心妙白了她一眼,挥挥手道:

“我没说阿娇喜欢他,是她一见凌非就说他是模特儿,而且还非常肯定。”

“结果呢?他是吗?”

“不仅是,而且还相当有名。”童心妙皱着眉。“起初我怎么都不相信,因为凌非还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打工的多得很。”

“所谓的打工应该是送报、家教,或者在快餐店炸炸薯条。”

梅兰双手一摊。

“就算他打工的性质比较特殊又怎么样呢?跟你们之间的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嘛!”

“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恋情啦!”童心妙给了她一个白眼。“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跟他阔别十年第一次碰面时的情况吗?他跟一个女孩子亲热地搂在一起,在我撞上他们之前肯定是吻过来摸过去打得火热。”

“咦?”梅兰嚷了起来。“他有女朋友了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那家伙却矢口否认,还一副再问他就要翻脸的样子。”

梅兰皱眉思索了会,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嫌他花心喽?”

“啊?”童心妙傻住了,接着把枕头扔过去。“你鬼扯什么?我才不管他花不花心呢,重点是他这明明就是在戏弄我,他在戏弄我这个是他姐姐的老女人,你了解吧?”

梅兰想了又想,一脸头痛的表情。

“实在很复杂,关系复杂也就算了,男女主角的心思更复杂,简直要难倒我这个过来人了。”她喃喃说道。

“知道我的辛苦了吧?”童心妙又抱起另一个枕头,长叹道:“连你这个结婚生子又饱受婆婆欺凌的沧桑女都被难倒了,我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超平凡女人又怎么应付得了呢?你说我不逃还能怎么样?”

梅兰盯着她看,眼神诡异难测。

“那么你的心意呢?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究竟喜不喜欢他?”她问。

童心妙怔了征,接着很认真地思考起来,一旁的梅兰忍不住蹙起眉来。

“什么嘛,原来你压根儿就没想过啊!”她有些好笑道。

“在我心里他是弟弟,我怎么会去想这个呢?”童心妙歪着头。“就算现在要我想我也……反正很荒谬啦,你懂我的感觉吧?”

梅兰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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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不懂,只是怀疑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情。”

“发……发情?”童心妙红着脸跳起来。“你说什么?我又不是猫啊狗啊的。”

“是人的话,怎么会活到二十五岁还没开窍呢?暗恋也好,仰慕也罢,在你黯淡的二十五年岁月里,总有几个能令你脸红心跳的男人存在吧?”

“明星的话倒是有几个。”

梅兰“碰”地一声倒在床上,但随即又坐了起来。

“我得走了,午饭和晚饭要不要到我家来吃?”她问。

童心妙摇头。

“我自己随便解决就行了。”

梅兰也不勉强她,只是点点头道:

“那么好吧,我有时间就过来找你,闲暇时你不妨多想想那个问题。”

“哪个问题?”童心妙懒洋洋问道。

梅兰挑起眉回答:

“当然是姐姐究竟喜不喜欢幼齿少年喽。”

当天晚上梅兰又抽了个空去旅馆探视童心妙,却见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起梅兰丢给她那个问题了。

看她还挺专注的,梅兰放下水果和一些点心就告辞了,在回家的路上梅兰想着,有机会的话她倒真想会会那个有本事搅乱妙妙心中那一湖“死水”的家伙。

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隔天百货公司开门不过二十分钟,一个身子高、脸蛋俊的帅哥跨着大步朝她走来。

“需要运动服还是运动鞋呢?”梅兰问。即使已经结婚生子,老公对她是温柔体贴,看见这样的俊男人还是不免让她有点紧张。

“你是陈梅兰吗?”更没想到的是师哥开口说出她的名字。

“我是。”梅兰睁大眼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请问你是——”

“我叫凌非,来找童心妙的。”

“啊!”梅兰恍然大悟点点头,又把他从头到脚更仔细地审核了一番。“原来是妙妙的弟弟,我曾听她提起过你。”

凌非伸出手跟梅兰握了握,竟然连个虚假的笑容都没挤出来,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模样。

“妙妙今天请假喔!”梅兰多此一举地说道,而凌非为此而多看了她一眼。

“所以我来找你。”他说。

“哦?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凌非朝右前方看了看。

“她告诉我的。”

梅兰用不着看也知道是“谁”告诉他的,那个名为阿娇的广播电台此刻肯定就躲在一旁看戏。

她点点头说:

“妙妙说你和阿娇有过一面之缘。”

“她在哪里?”凌非问,相当不耐烦的样子。

梅兰耸耸肩。

“她不在我那里。”她说。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凌非皱着眉问。

“这也是那个消息人士说的喽?”梅兰又点点头。“我应该算是她最好的朋友,老实说妙妙的朋友并不是很多,她之前一直很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精力和人培养友情,不过最近好多了。”

“那么你应该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吧?请你告诉我。”

“她很好,我只能告诉你这个。”

“你——”凌飞扬起眉,梅兰则举起手后退了一步。

“别对我发火啊!”她对他笑了笑说:“你对妙妙都是这种态度吗?那就难怪她要躲着你了。”

凌非听了一愣,接着咒骂道:

“她果然是在躲我。”

“据我所知好象是这样。”

“为什么?我明明跟她说得很清楚了,她说要好好想一想,我也乖乖离开没有再逼她。”

“她那个人对这方面很迟钝的。”

“我也猜是这样,所以才清清楚楚告诉她我……”似乎突然发觉自己说太多了,凌非倏地盯住梅兰。“你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吧?”

“她真的很烦恼,你就让她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嘛!”梅兰对他说。

“在家里就不能想吗?何必躲起来?”

“你能几天,甚至十几天不去找她吗?”

见凌非红了脸,梅兰扬起嘴角继续道:

“不能是不是?所以她才会躲起来,为的也不过就是图一点清静,好静下心来思考思考。”

“那也用不着躲,只要说一声就行了。”凌非气恼嚷道,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到天亮都不见她回家……”

“你在她家等到今天早上啊?”梅兰脸上挂着副“讨打”的笑容。“看不出来你这么黏人。”

凌非瞪着她,半晌后说:

“你不怎么讨人喜欢吧?”

梅兰一听哈哈笑道:

“这得视情况而定了,有些人倒还挺喜欢我的呢!”

当天晚上下班,梅兰前往童心妙所在的商务旅馆,打算告诉她凌非到百货公司来找她的事情,顺便问问她想通了没有,也许还可以说服她早些回家。

不过,说早又能多早呢?她请的假也不过剩下明天一天了,横竖都得回去的。

梅兰提着消夜上楼敲了门,不一会儿门就应声而开。

“你至少问问是谁再开门嘛!”梅兰一进房间就好好教育了她一番。“你虽说没什么美色但也还算清秀,身材扁平却也还是个女人,而人间处处有色狼,身为一个单身女子怎么可以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万一……”

“梅兰!”童心妙哀嚎一声打断了她的训话。“怎么办?陈梅兰,我快发疯了。”她说着还抓抓头发。

“又怎么了?”梅兰放下手中的麻辣卤味。“一个人在这儿打坐冥想应该有助于稳定心情啊!”

“才怪呢,我愈想就愈觉得心烦意乱,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童心妙颓然道:“好想折纸啊!你有没有替我买色纸来?”

“就算你折了上万只鹤也不能解决问题。”梅兰坐下后指着另一张椅子说:“坐下来吃点东西,人一肚子饿就会情绪失控。”

“我一点也不觉得饿。”童心妙无力说道,还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虽然不觉得饿,但事实上你是饿了,我问你,你今天吃过东西没有?”

“早上吃了旅馆提供的三明治和鲜奶。”

“一整天只吃了这个?”

“我不饿嘛,也不想出门,不是想着凌非就是睡觉,然后你就来了。”

梅兰听了又是皱眉又是摇头。

“这怎么行?你就是是那种肚子一饿脑袋也跟着空的人。”

“是吗?”童心妙不知道自己属于这种奇怪的类型。

梅兰很确定地点头。

“先吃东西吧,什么都别想了。”她说。

于是,童心妙拿起筷子开始吃,才吞下一块豆干脸就红了。

“这个好辣啊!”她像只狗似地哈哈吐着舌头,眼角还淌出了眼泪。“水——你买了饮料来吗?”

“哪,给你,”梅兰递给她一杯冷饮。“不加糖的金桔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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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童心妙伸手接了过来。

“我会胃穿孔的。”她呻吟道。

“听说吃辣的喝酸的可以减肥。”梅兰边擦着眼泪边说。

“谁要减肥?”童心妙问,五官因为柠檬的酸全挤在一块。

“我。”

“你?你的身材很标准啊!”

“我老公说我好象胖了点。”

“所以你就——”童心妙垂下头。“你至少先量过体重再决定要不要吃这种东西嘛!”

“我没有勇气面对磅秤上的数字。”

“这种东西都吃得下,面对几个阿拉伯数字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样,童心妙的思绪暂时离开了凌非,她和梅兰以绝对的专注和小心解决了那一袋卤味和两大杯冷饮,到最后她们甚至还觉得这种酸辣非常的过瘾。

收拾好垃圾后,童心妙摊在椅子上问: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我马上就要走。”梅兰站起来。“今天我见到凌非了,他到百货公司来找我,当然是为了问你的下落。”

“什么?他找到百货公司去了?”童心妙压着肚子喃喃道:“我的胃开始痛了,不知道是因为饮食还是压力。”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倒是真的,跟着感觉走,顺其自然不就好了?”

“说的倒简单。”

“就是不要你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梅兰抓起自己的手提包。“明天就回去吧!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得过,犯不着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委屈自己,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叫他滚,就这样。”

“真的是愈说愈简单了。”童心妙白了她一眼。

“事不关己嘛!”梅兰开了门又转过头对她说:“不过,如果你想问问我的意见,我倒觉得他不像在戏弄你呢!”

结果童心妙三天的旅馆生涯终究是结束了,而且是在超级的枯燥乏味中不知不觉度过的,等她猛一想起,已经是应该退房返家的时候了。

隔天她也恢复了正常上班,翻着这三天的业绩,发现代班小姐的销售功力还真是一流,虽是刚换季又没有折扣,人家可是卖出了不少套衣服抽取了不少奖金,而她却在昂贵的商务旅馆中浪费了金钱又虚掷了时光,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童心妙长叹了声,提醒自己振作精神努力工作,做这一行没有一脸诚挚的笑容是不行的,这种淡季也得咬紧牙根撑过去啊!

当然她还是心很烦啦,而今天恰巧又轮到梅兰休假,再加上阿娇没事就晃过来刺探个几句,简直让她度日如年,片刻都不得清闲。

然而更令她坐立不安的还是凌非,听梅兰说他来过百货公司,童心妙深怕他今天也会出现,所以总是畏畏缩缩鬼鬼祟祟,一副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躲起来的模样。

好辛苦啊!她想,为什么凌非要对她说什么“喜欢她”这种傻话呢?

童心妙又是一声长叹,随即就被巡楼经过的楼长给恶瞪一眼警告了一番,而她除了在背地里吐吐舌头也不能怎么样,谁叫她命苦脑袋又不好呢?花了这么多时间却什么也没想通。

这一天的每一分钟,童心妙都过得战战兢兢,她的眼睛不时盯着电梯门口和手扶梯,深怕那个熟悉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百货公司里响起送客的音乐,童心妙松了口气,只差没虚脱地跪倒在地。

总算又熬过了一天,但也不能天天都这么过吧?今天她也傻呼呼的没有做成什么生意,再这么下去被炒鱿鱼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是——在被炒鱿鱼之前就会被梅兰揍扁了吧?

童心妙扯扯嘴角抬起头,这个时候她看见了那个人,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跟前的人,令她霎时间脸色苍白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

凌非没来,他妈妈来了。

第五章

童心妙不得不将凌高千惠带回自己的住处,她很清楚阿姨来找她绝非为了叙旧,更不可能是为了其它正面、善意的理由,但是基于一个做晚辈的礼貌,她无法给她坏脸色看,在她心里,阿姨毕竟抚养了她十年,就像她的第二个母亲。

当年,妈妈推开了阿姨,阿姨和凌非获救,妈妈却被车子重重地撞上,永远离开了她。

事情发生到现在,童心妙不曾恨过谁。真的,年幼的她失去了母亲,却得到一个弟弟,而基于补偿的心理,阿姨和叔叔也对她很好,在温馨的家庭气氛中她逐渐忘却了失去母亲的伤心。

只可惜事情并不能永远这般美满,这个新家庭里,阿姨因为始终无法再怀第二个孩子而变得阴沉忧郁,叔叔则为了事业经常远居国外,一如往昔没有改变的大概就只有她和凌非了。

将从外头买回来的冰绿茶倒进茶杯里,童心妙边想着,阿姨的突然出现和凌非一样,也勾起了许多许多的回忆。

“喝茶,阿姨。”送了茶水给凌高千惠,童心妙恭敬地在她对面坐下。

“你这里连像样点的茶叶都没有啊?”凌高千惠道,脸上的表情只能以冷淡两个字形容。

“不好意思,”童心妙的心又往下沉了些。“因为我不喝茶,而我这边又很少有客人来……”

“凌非来的时候也没有茶可喝吗?”凌高千惠举起手拢了拢盘起的头发。

咦?阿姨知道凌非到这里来找她的事?

童心妙一怔,她不确定阿姨是单纯问一问或另有深意,是以她沉默以对,并未回应。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凌高千惠接着说:“为什么又跟小非扯在一块?你明知道我不准的。”

“我跟小非……”童心妙抓着自己的裙子。“我跟他只不过是偶然碰了面。”

“你以为骗得了我?”凌高千惠打断了她的话。“我得到的报告可不是这么说的。”

“报告?”童心妙皱眉。“小非跟您说了什么吗?”她问。

对方没有回头,只是高高抬着头一脸不屑。

忽然一个念头闯进童心妙脑中,她不愿相信,却愈想愈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阿姨!您雇了人跟踪监视凌非吗?”童心妙问,声音有些发抖。“这种事情……”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凌高千惠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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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可是……”

“做母亲的想知道儿子的近况又有什么不对?”

“那也用不着透过别人。”

“你知道凌非多久没有回家了吗?”两道充满恨意的目光扫向她,童心妙以为她会当场重伤。“你以为我喜欢透过别人知道儿子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的呢?”童心妙喃喃低语。

“是你害的。”凌高千惠咬着牙说:“你走了以后,小非就跟我愈来愈疏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

“也许那只是因为他长大了,男孩子到了某个年纪总会……”

“不用说了!”凌高千惠又打断她。“你们母女俩都是扫把星,如果不是你们,我也不会……”

“您已经死了。”这回童心妙打断了她的话,很坚定地说:“如果不是我母亲,您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阿姨,您要怎么说我都可以,但请不要中伤我母亲,她牺牲自己救了你和凌非的性命,至少应该得到一点感激和尊重。”

“她害我无法再怀孕了!”凌高千惠握拳嚷道。

“错的是那位驾驶,我们都是受害者,您不能只看见自己受的伤,也应该想想别人。”

“你这是在指责我吗?这是对养育你十年的人所应该有的态度吗?”

“我很感激您和叔叔,”童心妙诚心道。“但我不想听您批评我母亲,她的善良不应该受到这样的错待。”

凌高千惠哼了声撇过头去。

“请您说明今天的来意吧!”

“很简单,就是要你离凌非远一点。”凌高千惠瞪了她一眼。“用不着我说,你应该也很清楚,那孩子不可能对你认真的。”

“您指的是什么?”

“还会有什么?你以为那孩子真会爱上你吗?”

童心妙沉默了会,之后道:

“我对小非只有姐弟之情。”

凌高千惠盯着她看了许久,又哼了声说:

“最好是这样。”

最好是这样吗?

客人走后,童心妙重复思索着这句话,折着纸鹤的她又过了一个无眠的夜。

“快点,梅兰,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啦!”

第二天一到公司,童心妙也顾不得楼长忿怒的眼光,跑进梅兰的专柜抓着她就说。

陈梅兰休了一天假,夫妻两个带小孩出去玩,也没有跟童心妙联络,才想着今天要问问情况和进展,童心妙已经飞奔而来。如此看来,好象事情有了她意料之外的变化。

“我没听错吧?你要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她有些讶异。

童心妙点头说:

“而且马上就要。”

“怎么?你忽然间饥渴难耐了吗?之前说要替你介绍男朋友也不知道说了几回了,你连见都不肯去见人家。”

“这……我年纪也不小了嘛,而且现在还有凌非的事。”

梅兰静了静,随后点点头说:

“原来你已经作好决定了。”

“反正他很快就会发现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那又何必急着交男朋友呢?”

“我想他愈早死心对他愈好。”

陈梅兰又沉默了会,然后她看见楼长气冲冲朝她们这儿走来。

“老处女来了,快假装你是来借口红的,其它事我们晚一点再谈。”

于是,童心妙乖乖站着让梅兰替她重新上了口红,她觉得脑袋空空的,连楼长在她们旁边唠叨了一阵后才离去也完全没有反应。

“你精神很差耶!”梅兰不客气指出。

“我昨晚没睡好。”童心妙说着揉了揉眼睛。

“唉!这阵子你真的不好过吧?”

“总觉得很累就是了。”童心妙苦笑。“那件事就拜托你,我回去了。”她挥挥手就要走,被陈梅兰一把抓了回来。

“下班后一起吃消夜。”

“咦?”童心妙嚷:“我很累耶!而且你不是正在减肥吗?还吃消夜?”

“总得说说你有什么条件吧!比方说身高、长相、年收入等等。”

“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忠厚老实就行了。”

梅兰听了一惊。

“你也知道我以前是不良少女,我认识的男人没一个是那种型的。”

“那就拜托你老公,物以类聚,他肯定认识很多这一类型的男人。”

梅兰盯着她看,半晌后道:

“这样的话就换我睡不着了,不行,我们还是要一起吃消夜,下班后后门口见。”

童心妙这下连呻吟的力量都没有了。

结果是梅兰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住进童心妙家里。

“结了婚还能忽然说要外宿就外宿,你还真是幸福耶,嫁了个好老公。”从浴室洗了把脸出来,童心妙正以面纸拭去脸上的水珠。

“这算得了什么?借口用对了就没问题了。”梅兰则是自己倒好了饮料,已经开始啃起卤鸡翅来了。

“什么借口可以让你老公完全不怀疑?你倒是说来听听,或许哪天我也可以借来用用。”

“我说有个举目无亲的同事昏倒了,我得送她回家并且照顾她一晚。”

童心妙张着嘴。

“举目无亲?这么说来那个昏倒的同事……”

“就是妙妙你。你也知道的,谎言若能编得愈接近事实就愈不容易穿帮。”

童心妙长叹一声。

“也罢,反正我距离昏倒也不远了。”

“言归正传吧!”梅兰递了根鸡翅给她。“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忽然说要找男朋友,当然啦,你不想说也无所谓。”

童心妙白了她一眼。

“你明知道用这一套的话,我什么都会跟你说的。”童心妙边啃着鸡翅边说出凌非的妈妈来找过她的事情。

“什么?她威胁你离开她儿子?”梅兰一脸诧异的表情。

“算不上威胁吧?再说我跟她儿子也没有在一起。”

“本来有可能会在一起的不是吗?”

“这个——”童心妙皱眉,之后摇摇头:“我想还是不可能。”

“世事无常,别说的太肯定。”梅兰喃喃道,接着抬起头。“所以你就决定火速找个男朋友来让凌非死心?你看他是那种轻易就放弃的人吗?”

“我也觉得这个办法有点笨,但仔细想想,如果可以因此找到终身伴侣,岂不是一举两得?”童心妙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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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笑得很假耶!”梅兰毫不客气地戳破她。“我说你何必在乎那个老女人说什么呢?在我看来她根本就是变态,有哪个正常人会雇用征信社什么的跟踪自己的儿子?何况她对你母亲舍身救她一命的事竟然不存丝毫感激,反倒对你们母女心怀怨恨,这种人说的话你还奉为圭臬,简直就是傻到了极点。”

“不管怎么说,阿姨也抚养了我十年,而现在老公和儿子都不在她身边,她一定很寂寞,可能的话,我不想再让她难过。”

“最难过的是你吧?莫名其妙卷进这种风波中。”

“离开凌家的那一刻,我还以为已经和他们完全断了关系呢!”

梅兰又拿起一根鸡翅,没有开始咬反倒看着她说:

“喂!当年是那个老女人赶你出门的吧?”童心妙一怔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测。“太可恶了!把年纪那么小的你赶出去,她究竟存的什么心啊?你叔叔……她老公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呢?”

“叔叔那时候人在英国,他很少待在台湾。”

“我可以了解,有那种老婆我也情愿待在国外不回来。”

童心妙哈哈笑说:

“你胡说什么?叔叔待在国外是因为工作的关系。”

“鬼才相信哪!”梅兰忽然探过头来神秘兮兮道:“你叔叔跟他老婆感情一定不好吧?”

“这……”童心妙回忆了下。“说不上不好啊!印象中他们很少吵架。”

“那就是冷战喽?”梅兰摇着头。“娶了这种妻子,你叔叔也真可怜。”

“阿姨其实也没那么坏。”

“你啊,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在旁边替人家数钱。”

“阿姨曾经很疼我的。”

梅兰听了翻翻白眼。

“喂!当年她为什么赶你出门?你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吗?”她问。

童心妙又陷入回忆。

“我不记得做过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只记得她说养我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等等的话,然后我就收拾东西离开凌家了。”她一边想一边说道。

“哈!简直就是白雪公主的后母转世,太恶毒了!”

童心妙又笑了。

“好了啦!我们又不是在开批斗大会。”她踢了梅兰一脚。

“这么说来,男朋友的事你是当真喽?其实,你根本就不用理会那个老太婆。”

“也不全然是因为阿姨啦。”童心妙瞪着鸡翅,然后狠狠咬下了一块肉。“男朋友就拜托你了,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先找来用一用?”她口齿不甚清晰地说。

“什么用一用?有够色情的。”梅兰眯起眼睛。“男人是有几个,但没一个跟忠厚老实扯得上关系的。”

“那就先情商一个来客串吧!”

“咦?”梅兰嚷道,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定是我老公打来的,别说话喔!”她对童心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童心妙点点头,边咬着鸡翅边听梅兰以截然不同的语气对她老公说:

“我那个同事上吐下泄的,八成吃坏了肚子……对,她吃东西百无禁忌,我不知道骂过她几回了……我啊?今天恐怕得在这里陪她……没办法,她为人孤僻,只有我一个朋友。你放心,我会找时间休息的,明天一早就回去……嗯,宝宝就拜托你了。我爱你,拜拜!”

童心妙抱着垃圾桶大做呕吐状,梅兰随即踹了她一脚,两个人又开始攻击桌上那一包包的消夜。

接下来的十天是童心妙近来最悠闲轻松的日子,起初她仍心惊胆跳的,但持续几天都不见凌非的身影,她紧绷的心也就逐渐放松了。

除此之外当然也有那么点失落感,童心妙则将其归咎于弟弟失而复返,结果却还是一场空的感觉,这么绕了几个圈子,她终究还是孤单一个人。

另外,梅兰真的替她找来一个男人,不过并非“真正”的男朋友,是个对女人没啥兴趣的同性恋者。

“你连这种人都认识,真是交游广泛啊!”听见这个消息时,童心妙张着嘴巴赞叹不已。

“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替你找个男人吧?”梅兰则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也说过我认识的那些人没半个是忠厚老实的,万一他吃干抹净又来个死不认帐,我岂不太对不起你了?毕竟我很清楚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谢谢你,梅兰。不过,这……真的没关系吗?他的……我是说他的男朋友不会介意吗?”童心妙有点担心。

“他的男朋友我也认识,已经疏通过了,没问题。”

“那真是太感谢了,改天我请他们吃饭,谢谢他们的帮忙。”

梅兰看着她笑说:

“你不排斥同性恋?”

“完全不会。”童心妙摇着头。

“这样就足以回报他们了。”梅兰拍拍她说。

就这样,她已经跟小张出去吃了几次消夜,最初两回当然有梅兰作陪,她借着这机会跟小张变得熟悉了些,后来他们俩一起出去也聊得挺愉快的,也或许是没有压力的关系吧!如果今天在旁边的是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对象,她肯定会紧张得语无伦次。

然后因为凌非一直没有现身,她和小张的约会也就没有持续继续下去的必要,但两个人还是以朋友的立场偶尔通通电话。

这天晚上下了班,童心妙走在回家的路上,月明风清,一切好象又回到了两、三个星期前,而凌非出现在她眼前的事彷佛是个梦,此刻则已梦醒。

童心妙长叹了两声以驱走那股寂寞感,振奋自己的精神大步往前走,住处就在眼前了,伸手到袋子里取钥匙的她却逐渐放慢了脚步。

站在大门外那个身影——熟悉得令她心惊。

她抓着袋子停在原地,那个高大的人影却转身朝她走来。

童心妙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凌非靠得愈近,那股冲动就愈强烈,然而逃跑也不是什么好办法,除非她打算永远不回这个家来。

所以,她终究是忍住了,扶着旁边的垃圾桶以防自己被畏惧和紧张所击败。

“你……好久不见了,小非。”她笑着说,但效果不怎么好,声音抖得厉害。

“不要叫我小非,要说几次你才懂?”凌非不悦道,却伸手拿过她的袋子。“钥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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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在袋子里。”袋子被拿走后,童心妙感觉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似的,非常不自在。

又失去主导权了,在他因前她总是这样。童心妙沮丧地想。

跟在凌非后头进了大门、电梯,然后是自己的家门。

得跟他说清楚才行。

在关上门时,童心妙下定了决心,她决定今天一定要一劳永逸处理好她和凌非的关系。

但是,该怎么开始呢?他那张脸看起来就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说小……我说凌非,你最近回去看过阿姨吗?”她勉强找了个话题,结果大概是误踩了地雷,那张俊脸几乎要结霜了。

“因为这几天都没看见你,我以为你回南部去了。”

“你想念我吗?”凌非的脸色好看了些,童心妙可就头痛了,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干脆转移话题另辟出路。

“那么你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学校的功课吗?”她问。

“有一些工作要做。”凌非简单回答,一双眼睛直盯得她喘不过气来。“你考虑清楚了吗?”

“咦?考虑什么?”童心妙护着胸以防心脏跳出身子。

凌非的脸色有说不出的难看,童心妙一见不由后退了两大步。

“那个女人要我给你时间,这么多天应该也足够了吧?”凌非朝她逼近,两大步就将她困在墙边。“你的回答呢?”

“啊?”童心妙根本就是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见她一脸呆滞,凌非耸起了眉。就在童心妙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时,他却只说了——

“算了。”说着就将唇压上她的。

依旧没有心理准备,依旧是不知所措,对于凌非突如其来的吻,童心妙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哀伤。

为什么凌非是弟弟呢?如果他们是刚刚才认识的一对男女,年龄是否就不再如此重要了?

是的,她和他之间除了年龄,还有其它更多更多的问题,这点她很清楚。

童心妙眼一闭,伸出手使劲推开凌非。

“你……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佯装忿怒喊道,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没有任何亲密经验是她的致命伤,童心妙想。

“为什么不能这样?”凌非的表情看起来也不高兴。“除了这样,我还想要那样、那样跟那样,你要一一制止我吗?”

那样和那样又是哪样?童心妙很想问,但本能告诉她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我当然会一一制止你,你……你本来就不应该这么对我。”她清了清喉咙说。

凌非咒骂了声:

“别告诉我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你那种想要什么就非要得到的想法跟任性的三岁小孩有什么差别?”

凌非的脸更为铁青,童心妙则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退缩,当然,也不能心软。

“你是什么意思?”凌非眯起眼睛间。“我已经给了你十几天去思考不是吗?”

“你究竟要我思考什么?”

“你——”凌非咬牙:“当然是要你思考关于『我要你』这个问题,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敢以为。”童心妙嘀咕,随即抬头挺胸说:“关于这个,我当然思考过了,你在亲吻我之前至少该问问我思考之后所得到的结论。”

凌非皱眉,显然认为她这番话是多此一举。

童心妙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张着嘴嚷道:

“啊!好一个莫名其妙的自恋狂,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无法抗拒你的魅力吗?你以为经过十天的仔细考虑,我会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你,因而匍伏在你的脚下任你子取予求吗?你简直自傲得令人难以忍受!”

“喂!”

“你以前喊我姐姐的,现在你至少该喊我一声童小姐。”

凌非两道浓眉耸得更高。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问。

“我想说——”童心妙停下来深呼吸。“凌非,你应该很清楚的,我无法跟你发展出你所希望的那种关系。”她终于说出口了。

凌非盯着她看,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问: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结论?你明明很喜欢我吻你,我感觉得出来。”

童心妙脸红了。

“那个……好吧,我承认你有很高超的接吻技术,但那并不能代表什么。”她说。

凌非又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然后他问。

“我?我什么也不怕。”

“才怪,你肯定是在害怕什么才决定跟我保持距离。”

“凌非!”童心妙急得跳脚。“你难道就不能接受失败吗?在我心里我们是姐弟,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凌非冷哼了声:

“我们才不是什么见鬼的姐弟!”

童心妙想争辩,但终究还是作罢。

“好,好。”她说:“我已经很清楚你根本不把我当姐姐,但在我心目中你是弟弟,就是这样。”

“我才不信。”

他这算是狂妄还是固执?简直要急死她了。

童心妙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天大的谎言”:

“很抱歉,凌非,我已经有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

第六章

“你胡说!”

对于童心妙宣告自己已经有论及婚嫁的男友了,凌非的反应正是迎面抛回来这么一句。

童心妙只得又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胡说?我有男朋友是那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吗?”她说完才自觉受到侮辱,双颊不禁鼓了起来。

凌非的反应则是嗤之以鼻。

“你不要编出这种无聊的借口,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有没有男朋友。”

这回,童心妙感觉受到“严重”的侮辱。

“你凭什么这么说?就算我不像你那般阅人无数……”

“谁阅人无数了?”凌非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你不是挺得意的吗?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有没有男朋友,不瞒你说我才是铁口直断呢,我敢打赌你根本就是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根本不知道何谓爱情。”

凌非一时无语,脸也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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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你用不着为这种事情生气,我对那些女的没一个是认真的。”最后他说。

“想象得到,你跟不是你女朋友的人都可以搂过来亲过去不是吗?”

“你真的在生气?”凌非自己下了结论。“在找到你之后我就没有再跟那些女人来往了。”

“什么『找到』?我们是偶然在路边碰到的吧?”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没找过你吗?”凌非不耐道。“是真的,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

童心妙一听后退了两大步。

“别搞错了,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女人。”她嚷。

“你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

童心妙这才明白凌非根本就没有接受她的说法,他确信会拥有她,把她从刚才到现在所说的都当作是借口、是闹别扭。

是她用词不当呢?还是她态度不够坚决?

“我再说一次,凌非,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有要好的男朋友了,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这么说够坚定了吧?

“你从哪里找来的充数的?”

“充数的?”童心妙握起拳头。“你简直不可理喻!信不信由你,我不想再多说了。”她说着迳自走向沙发并坐下。

凌非沉默了许久,也端详了她许久。

“是不是真的?你有男朋友的事。”之后他问。

“我都说要介绍你们认识了啊!”童心妙立刻道,却不敢抬头看他。

大厅一阵寂静,而后凌非开口了:

“那就介绍我们认识吧!这个星期我比较忙,忙完后我会跟你联络。我走了,你记得锁好门。”他说着转身往大门走去。

“等等!”童心妙不由自主唤住他。“你又要忙功课又要忙工作的,不会太累吗?”

凌非转身凝视她,半晌后说道:

“你绝对是属于我的。”

他走后,童心妙莫名其妙地掉了一缸子眼泪。

“梅兰。”又失眠了一整夜,一早童心妙就拨了好友的行动电话。

“早安,妙妙,起这么早啊?要不是有小孩子在旁边吵,我还真想多睡个几十分钟呢!”

听着好友谈笑风生,童心妙忍不住呻吟道:

“怎么办?我想我已经不行了。”

“怎么了?一大早就要死不活的。”梅兰问。

“我又失眠了,再这么下去我会未老先衰,房屋贷款还没付清前我就会失去工作能力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最近你不是挺好的吗?轻轻松松的,也和小张出去吃了几回饭。”

“正所谓好景不常,凌非出现了。”

“咦?这么说来,小张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你为什么这么兴奋?你究竟能不能了解我的辛苦?”

“我是替小张高兴,你也知道他是临时演员,最期待的就是自己的演技能受到肯定。”

“很高兴你们都把我的事当笑话看。”童心妙咕哝着。

“你少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了?”

“背地里你一定觉得我是庸人自扰吧?”

“这点我不否认,我也当着你面要你别理会那个老女人不是吗?”

“阿姨真的很反对我跟凌非来往,她非常恨我的样子。”

“哟!这么说你其实很想跟凌非来往喽?”

“我指的是姐弟或朋友间的正常交往。”

“不管是哪一种来往,何必去理会一个变态的老女人。”梅兰忽然压低了声音:“糟糕!我婆婆在瞪我了,她八成以为我说的变态老女人指的是她。”

“你这么降低音量岂不是更可疑?”童心妙提醒她。

“可疑就可疑,横竖她成天都把我当间谍看,我习惯了。”

“算了,”童心妙叹息。“跟你抱怨也没有用,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电话烦你。”

“别这么说,倒是你今天上班吗?你不是一夜没睡?”

“没睡也得上班啊,再请假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健康最重要。”梅兰对她说,童心妙想起自己也曾嘱咐过凌非要注意身子,不由又轻叹了声。

“我会吞一颗综合维他命,没事的。”她说。

“你要是昏过去可就糟糕了,这么快又要以照顾你的理由外宿你家,我那个好好老公也会皱眉头的。”梅兰则回了她这么几句。

结果竟然不幸被陈梅兰说中,童心妙在百货公司倒下了。倒也不是说太累昏了过去,而是在打瞌睡时手没搭好,额头撞上了展示柜,就这么姿态可笑地摔倒在地。

首先赶过来的就是陈梅兰,她在弄清楚状况后便指示童心妙装死。

“快合上眼睛,否则你就要一辈子背负因为打瞌睡不慎而差点摔死的可耻包袱了。”

“我的裙子……我的裙子翻到大腿上了。”童心妙不敢乱动,甚至不敢伸手去摸疼痛的额头。

“还没看见内裤啦!不要去拉比较有真实感。”梅兰这么说,然后楼长就过来了。

“童心妙昏倒了,她好象吃了不洁的食物,拉了一整天,大概是虚脱了吧!”

侧躺在地的童心妙听着梅兰跟楼长解释,真想睁开眼睛好好说一说她。

这个梅兰,难道就不能编个比较上得了台面的理由吗?对她老公这么说,对楼长也是这么说,老是说她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泄,她可是未婚女性耶!这么一来还嫁得出去吗?

之后楼长说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童心妙就在陈梅兰使劲掐了她的大腿后倏地坐了起来。

“你醒了?要不要紧啊?”楼长问,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地写着关心,令童心妙心生歉疚。

“我不要紧,只是头有点昏。”是被玻璃柜撞的,她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

此时正是正午用餐时间,零星的客人都集中在餐饮楼层,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困扰。最后楼长决定童心妙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于是紧急从服饰公司调来固定代班,还体贴地替她叫好了计程车。

“回去好好睡个觉,下班后我会去看你。”梅兰低声对她说,伸手将她推进计程车里。

短短的路程还搭计程车,这太奢侈、太浪费了。

童心妙一路上都在盯着计程车计费表,到家后要掏钱付车资时,她觉得心比她的额头还要痛上几分。

童心妙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经过数秒她已经昏昏欲睡,于是勉强撑起身子打算爬上阁楼她的卧室好好睡一觉,电话铃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了。

爬了两个阶梯的她只得又回到客厅接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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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喂,请问找哪位?”这里就只住了她一个人,还这么问实在有点蠢,不过梅兰说这样子可以制造她并非独居的假象。

“请问童心妙小姐在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

她皱着眉:

“我就是,请问你——”

“敝姓林,是凌非的朋友……”

童心妙没等他说完就担心问道:

“凌非怎么了吗?他出了什么事了?”

“是有一点小事,不过没什么大碍。”

“他受伤了?”

“呃……稍微。”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童心妙抄下地址,摔下电话抓起皮包冲出门去。

她又拦了计程车前往目的地,这回路途较远,只怕要花两、三倍的车资。此时童心妙心疼得呼吸困难,早已忘了她额头上那个隐隐作痛的肿包。

下了车后依着住址找到的地方,童心妙按了门铃,静静等候并打量着这栋老旧的建筑物。

凌非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受伤了不是吗?为什么没有上医院去治疗呢?

大门“啪”地一声开了,对讲机传来方才打电话给她那个男子的声音。

“请上来。”

于是,童心妙爬楼梯上楼,平时缺乏运动的她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但总算是来到了住址所示的楼层,以木板简单的隔间显示这是一间出租公寓。

她停在一扇微开的门前,伸手轻敲了敲。

“请问——”

“啊,童小姐吗?请进,请进。”

童心妙推门而入,一位长相斯文的男子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就这么把你找来。我是凌非的同事,敝姓林,林文和。”

童心妙伸手与他握了握,随即问道:

“凌非呢?他还好吧?”

林文和指指被塑胶衣橱挡住的床。

“他睡了。”他说:“我等会还有杂志的拍摄工作,不能久留,而他的手机电话簿里又只有你的名字,所以只好麻烦你跑一趟。”

“只有我的名字?”童心妙喃喃自语。

“是啊,那家伙从来不去记女孩子电话,你对他而言肯定很特别。”林文和微笑着说。

“啊!”发现对方误会了,童心妙摇头道:“我不是——其实我是凌非的远房表姊。”她说了个最相近的谎言。

“是这样啊!我还以他终于动了凡心,不再游戏人间了呢。”

童心妙回以勉强的一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伤严重吗?”她问。

林文和皱起眉。

“凌非喝了酒,差点误了今天早上的拍摄工作,然后又跟工作人员起了冲突,就这么打了起来。总共有三个人挂彩,不过还好,都不是很严重。”他说。

“怎么会这样呢?凌非他……他经常喝酒吗?”童心妙忧心问。

林文和摇头说:

“有工作时他是不喝酒的,我从没见他耽误过拍摄工作。”

“那为什么……”

“我也搞不懂。”林文和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凌非就麻烦你好吗?他说头痛,我硬逼他吃了药,接着他就睡着了。”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他。”童心妙微笑对林文和说:“谢谢你,林先生,谢谢你送凌非回来,他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林文和挥挥手。

“用不着客气,我跟凌非是好哥儿们,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凌非醒来要他打个电话给我,我先回拍摄现场探探状况,我想没什么事啦,毕竟凌非在这一行是数一数二的,公司绝不会开除他的。”

林文和走后,童心妙到床边看了看犹在沉睡的凌非,然后放下皮包,自然而然地收拾起屋里的一片凌乱。

怎么说呢?她没想过凌非会住在这样的地方,木板隔间的小房间,塑胶衣橱和一张床垫,卫浴设备显然得和其它人共享,如果他从事的是收入不差的模特儿工作,应该有能力住在更好的房子啊!

将几个空了的泡面碗装进垃圾袋里,童心妙不由一阵心疼,虽然她和现在的凌非就像陌生人一样对彼此没什么了解,她仍不愿见到亲人般的他过这种似乎颇为辛苦的生活。

要兼顾课业和工作,要自己负担学杂费和生活费,这对他而言或许还是太勉强了。

边想着一些琐事边用湿抹布擦着桌子和地砖,一个小时过后,小小的房间看起来已经干净多了。

童心妙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揉着酸痛的腰,然后转过头去看看床上的凌非,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躺在那儿盯着她看。

“我吵醒你了?”童心妙站起来走向他。“怎么样?头还疼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非问。

“你那位姓林的朋友找我来的。”

凌非一听连声咒骂:

“多管闲事的家伙!”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也是关心你啊!”

“他哪里来你的电话?”

“听说在你手机里找到的。”

又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三字经,童心妙皱起眉说:

“你嘴巴不能干净点吗?我听了都要脸红了。”

“你不用来的,我根本没什么事。”他说。

“没事才怪,瞧你脸上青了一块,嘴角也破皮了,除了这个还有其它的伤吗?”童心妙说着掀起他身上的薄被就要检查。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凌非试图阻上,然而被子已经早一步被掀开了,一双纤纤小手在他身上摸过来找过去的,让他几次都倒抽了口气。

童心妙还是摸个不停,直到不小心扫到一个“异物”才触电似地抽回手来。

“呃……你好象精神不错。”她清清喉咙说,尴尬得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凌非狠狠瞪了她一眼,此刻的他不仅头疼、伤口疼,连“那里”都疼得很,而那种疼可不是吞颗止痛药就能解决的,她到底懂不懂?

凌非愈想愈是恼怒,干脆转过身对着墙壁生起闷气来了。

童心妙只当他害羞了,心想着身为姐姐的自己或许应该说些话安慰安慰他,可是她对这方面的事没什么概念,要是说错了话岂不是弄巧成拙?

她跪坐在床垫旁边左思右想,烦恼了许久还没有个结论,反倒是一室的寂静令凌非误以为童心妙已经走了,心里一急,转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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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等他发现她其实还蹲那里在已经来不及了,凌非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往童心妙身上倒,这么一来,两个人都会撞上衣橱,于是凌非凭藉他灵活的运动神经,拉着童心妙将她拉向一旁。

如此一来,两个人虽然还是倒在地上,却避开了塑胶衣橱,而且童心妙没有被他高大的身子压在下头,反而是半躺在他身上,鼻尖距离他的嘴只有短短的几公分远。

“啊!对……对不起!”童心妙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却只是在凌非身上摩蹭而已,凌非忍了又忍,最后不得不呻吟着抓住她低吼:

“拜托你别再动了,我可不是石头做的。”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起来。”童心妙拨了拨掉落在额前的头发。“你是病人,我这么压着你一定很不舒服。”

“很不错的感觉。”凌非说道。

“啊?”童心妙不解地眨眨眼。

“我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凌非说着将她压回他身上。

“凌非!”

“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他在她耳际低语,之后以舌尖轻舔她的耳垂。

“凌非!”童心妙彷佛忘记了其它的词汇,只会呼唤他的名字。“凌非!”

“我该喊你什么?”凌非以沙哑的声音问。“心妙?还是妙妙?”

“你一直都喊我姐姐的。”她也哑着声音说。

“不了。”凌非将唇移向她的唇。“再也不了。”他吻了她,是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还要炽热的吻。

童心妙醒过来时正躺在凌非那张单人床垫上,即使是背对着,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凌非就躺在她身后,因为他的一只手正搁在她的腰际。

用不着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提醒,她也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或许该说她让凌非对她做了什么。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吻她、碰触她,她把自己给了他,却不觉得后悔,这是为什么?

直到悄悄离开了凌非的住处,童心妙还在想着,此时夜也深了,已经没有公车可搭的她只能又一次搭乘计程车返家。

计程车上播放着旋律优美的歌曲,女歌手动人的嗓音彷佛唱出了她的心情,令她的心微微绞痛,无奈她对流行歌曲没有研究,完全不知道这是首什么歌,唱歌的又是什么人。

付过车资下了车,这回童心妙连心疼的感觉都没了,她人懒懒的,脑袋空空的,甚至没看见好友梅兰正在对街她住处的大门口对她猛招手。

她穿过马路,闪过了两辆车子,这才看见梅兰。童心妙眨眨眼,颇为诧异地问:

“梅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敢问呢,我差点要报警了。”梅兰在大门边跳脚,这种幼稚行为她可是结婚后就不曾再做过。

“报警?”童心妙还是不明白。

“你知不知道你门没锁就出去了?”梅兰咬拉着她。“我进屋去找了个半死,甚至连冰箱冷冻库都找过了。”

“你找什么啊?”

“找你啊,小姐。”梅兰咬牙道。

童心妙闭了闭眼睛。

“拜托!我怎么会躲在那种地方。”

“那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啊?”

“啊什么啊?你少给我装傻……咦?”梅兰突然嚷道:“你在哭耶!妙妙,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我?我什么时候哭了?”

梅兰伸手碰触她的脸颊。

“哪,又没有下雨,你脸上这是什么?不就是眼泪吗?”她说。

“咦?是吗?”童心妙也伸手去摸了摸脸颊。“真的耶,湿湿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怎么回事?变得傻呼呼的。”梅兰拉着她往里走。“走,我们先进屋里去。”

进屋后,梅兰倒了杯水给她喝,也不再问她什么,就这么静静坐在一旁陪她。

后来是童心妙先开口说:

“对不起,梅兰,让你担心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没有把门锁上。”

梅兰轻叹道:

“你今天不是撞到头了吗?我从百货公司打电话过来没有人接,我还以为你睡得太沉了,谁知道下了班过来竟然找不到你,门又没锁,我真的差点就要报警了。”

“对不起。”童心妙又说。“你又跟老公说谎了?这么晚还不回去没关系吗?”

“这回说的是实话,我说那个麻烦的朋友失踪了。”

童心妙笑说:

“你老公一定很受不了我。”

“谁理他?你没事就好。”

“其实我也很受不了我自己。”童心妙低下头。“怎么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呢?梅兰。”

梅兰皱眉回说:

“我觉得你没什么不好啊!你怎么了?心情很差的样子,是不是那个老女人又来烦你了?”

“什么老女人?”童心妙抬起头问。

“就是你阿姨,凌非的妈。”

“别喊她老女人啦,阿姨的年纪也不是很大。”

“你就是这副软心肠,怪不得会被人欺负。”

童心妙一听长叹了声:

“怎么办?我真的被欺负了。”

“这有什么?反正你应该也已经习惯了。”梅兰忽然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并抖着声音再问:“你……我说妙妙,你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想的是什么意思?”童心妙头都不抬地问道。

“我难以启齿。”梅兰说。

“那大概就是了吧!”童心妙头都要藏到桌下去了。

“什么!?”梅兰跳起来。“你被强暴了?喂!这跟『欺负』可不一样,很严重的。”

“不是,不是啦!”童心妙拼命挥着手。“你想太多了,什么强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梅兰眯起眼睛直盯着她瞧。

“不是这样吗?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还是百货公司我们那个楼层里唯一一个处女?”

童心妙只敢看着地板跟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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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梅兰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

“谁?谁是孩子的爸爸?”她扶着沙发问:“这个你知道吧?啊?你『应该』知道吧?”

“孩……孩子?”童心妙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啊?我又没有怀孕。”

“有没有还是未知数呢!像你这种没经验的倒霉鬼最容易『中奖』了。”

“你别吓我。”

“谁吓你了?我问你,那家伙戴了套子没有?”

“套子?”童心妙一脸茫然。

梅兰一拍额头嚷道:

“你不是被强暴?这么说来是自愿的喽?没有经验也该有点常识嘛,怎么可以不做预防措施呢?”

气氛正紧张时,电话铃忽然响起,童心妙还来不及反应,梅兰已经跳起来冷冷道:

“是那个不戴套子的家伙吧?我来跟他说。”

第七章

“喂?妙妙吗?”电话那头果然传来凌非的声音。

“我就猜是你这个家伙。”梅兰的声音冷得能令热水结冰。“喂!妙妙是你叫的吗?”

电话那端静了一会,然后凌非也以同样低温度的声音回应:

“你是谁?”

“我是妙妙最好的朋友梅兰姐姐,咱们见过一次面你还记得吗?就在百货公司里。”

“哦?”

“哦什么哦?我不是要你多给她一点时间吗?结果你做了什么?居然把她给『吃』了,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在公司撞伤了头?万一兴奋过度引发脑震荡怎么办?”

童心妙简直听不下去了,想抢话筒偏偏又抢不到,两个人在客厅里沿着桌子绕圈,实在非常可笑。

“让我跟她说话。”凌非说。

“你别想,等我先跟她说完才轮到你。”梅兰回答,并“喀”地一声切掉了连线。

“梅兰!”童心妙错愕低嚷。“你这样他会冲过来的,你信不信他马上就会到这里来?”

“你是说他会来这里扁我?”梅兰挑高了眉间。

“这倒不会啦,他对女生很有礼貌的。”

“你指的是十年前的他吧?”

“还是让我打个电话给他比较好。”童心妙终于抢过话筒,从茶几旁的电话簿里翻出凌非擅自留下的行动电话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然后凌非低沉的声音传来,童心妙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

“是我。”她忙说:“我……我没事,你可不要跑过来,已经很晚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静,继而听见凌非长长叹了一声。

“你真的没事?”他问。

“嗯,我很好。”童心妙低声回答,脸有些红。

“我醒来没看见你,床单上有一些……”凌非停了停。“我以为我弄伤你了。”

“没有,没有啦!”童心妙拿着话筒猛摇头,梅兰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很正常,那个……总之我很好,就是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

童心妙想起了阿姨,想起了小张,想起了自己真的做了难以挽回的事。

“我有男朋友。”她亡羊补牢。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谎话?”凌非提高了音量。

童心妙现在才开始头痛。

“拜托你别大声吼我。没有经验并不代表我就没有男朋友!”童心妙也喊了回去,梅兰则在一旁摇头兼叹气。

“我过去找你,我们当面谈。”

“你不准过来!”童心妙又嚷。“拜托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就不能有一点睡觉的时间吗?你敢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再理你。”然后她也挂了他的电话。

“你不是说这么做只会让他直接杀过来?”梅兰打着呵欠问。

“这……我警告过他不准过来了。”童心妙将电话放回桌上。

“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要和他保持距离?怎么才一眨眼你就跳上了他的床?”梅兰皱眉盯着她。“喂!你确定你的脑袋没问题吗?我发现展示柜的玻璃裂了一道缝耶!”

童心妙给了她一个白眼。

“你别糗我了,我知道自己很傻。啊!”她一拍额头,随即因为拍在旧伤上而疼得呻吟。“糟糕!我忘了要转告凌非了,那位林文和要他一醒来就打电话给他。”

“忘了也是正常的,他一醒来你们就忙着『别的』事情不是吗?”梅兰戳戳她那红透了的脸颊。“说说看吧,你应该在家休息的,为什么又会跑到他那儿去?”

童心妙长叹一声后,开始解释前因后果:

“我以为他受了重伤,到了那边才知道他不过是喝了点酒睡着了,他当然受了伤,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个我相信。”梅兰以暧昧的语调说着,所以童心妙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你究竟要嘲笑我到什么时候?”她红着脸瞪她。

“不要嘲笑是吧?”梅兰把她拉到身旁。“那么让我们来聊一聊男人的『能力』问题,因为今天以前的你是那么无知,让我少了许多和姊妹淘讨论比较这档子事的乐趣。”

由于公司曾打过电话来询问她的“病况”,童心妙干脆就在梅兰的示意下表示希望能多休息一天,此时是隔天早上八点钟,梅兰已经着装完毕打算离开了。

“今天你也休假吗?”童心妙问。

“是啊。”

“那么晚一点我会上你家去向你道谢。”

“你发什么神经啊?”

“这样子可以让你老公和婆婆心安嘛!”

梅兰不耐地挥挥手说:

“你尽管休息,别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老公很相信我的,至于我婆婆,我们在这种怪异的模式之下反而更能和平相处。”

“真的吗?”童心妙怀疑问道:“真的不需要我跑一趟?我很愿意的。”

“不用啦!”

“那么我就打个电话,我晚上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打,你可要假装忙碌,让你老公或婆婆来接电话。”

“什么假装?”梅兰一听耸起眉。“我本来就是个忙碌的职业妇女兼家庭主妇。”

“是,是,失礼了。”

“我原谅你。”梅兰说着摆了摆手就离开了,而昨夜一直闹到凌晨两点才睡的童心妙又爬回阁楼补充不足的睡眠。

她睡得很熟,以致于对讲机响了很久才勉强把她吵醒。

怎么回事?她这阵子好象跟谁有仇似的,总有人要让她不得好睡。

跌跌撞撞地下了阁楼,童心妙在拿起对讲机时还打了个呵欠。

“童小姐,有您的访客喔!”管理室伯伯以浓厚的外省口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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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访客?谁啊?梅兰才刚走,难不成又是凌非?

不!她还不想见他,现在的她根本没有精神和能力跟他的霸道相抗衡。

“伯伯,我的客人就在您旁边吗?”她问。

“是啊!是一位太太跟一位小姐。怎么样?你要让她们上去吗?”

一位太太和一位小姐?谁啊?她印象中没有这两号人物啊!

“麻烦您,让我跟她说话好吗?哪一个都行。”

“没问题。”管理室伯伯回答。

童心妙马上就听见凌非的妈妈,也就是她阿姨冰冷的声音。

“是我,可以上去吗?”

童心妙怔了怔,只得道:

“当然,阿姨。现在请让我跟伯伯说话。”然后她请管理室伯伯让她的两位客人上楼来。

原来所谓的“太太”是阿姨,那另一个“小姐”又是谁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童心妙才换好衣服,正以手指代替梳子,努力想将一头凌乱的短发理好,而在看见那个跟阿姨一起进门的“小姐”时,她的表情说是目瞪口呆也不为过。

她——是那个在巷口和凌非热情拥吻的女孩子。

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她,才发现她相当漂亮,不管是五官还是皮肤都跟那些模特儿或影视明星有得比,身材更是玲珑有致,童心妙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现在的小女孩都吃些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能长成这副样子?

“你在发什么呆?这是招呼客人的态度吗?”凌高千惠朝着童心妙皱起了眉。“瞧你,头发乱的,眼角还有眼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赖在床上,成什么体统?”

“啊!”童心妙忙擦眼睛又理头发的,还得招呼两个人坐下。“阿姨,还有这位小姐请里面坐,我去替你们倒水。”

“不用了。”凌高千惠冷冷拒绝。“我大老远上来一趟也不是为了喝杯水。”

经她这么一说,童心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站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非常尴尬。

“我来替你介绍,”凌高千惠接着说:“这位小姐是徐露婷,她是凌非的女朋友,即将成为他的未婚妻。”

原子弹在旁边爆炸大概就是这种威力吧!童心妙被这一番话震得头昏脑胀不知所措。

“咦?”这是她唯一能有的反应。

“借一步说话好吗?”凌高千惠接着拉着有如傀儡一般软绵绵的童心妙到厨房去。“接下来的话,我不想让露婷听见,太——太可耻了。”

童心妙还是一脸茫然。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凌高千惠发怒了,抓着童心妙将她摇晃了下。“有人跟我报告过,说你昨天在凌非那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你是怎么了?我不是要你离凌非远一点吗?你在他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童心妙总算清醒了些,也把阿姨的问题给听了进去。

“没做什么,”她勉强维持面无表情。“凌非他受了点伤,我只不过是受托去照顾他。”

“你胡说!”凌高千惠气得咬牙切齿。“我很清楚你做了什么好事,所以我今天带露婷来见你。她出身书香世家,年龄又跟小非相仿,也许你不知道,他们两人已经交往有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童心妙打断她。“我见过这个女孩子,我见过她跟凌非在一起。”

“那就别再缠着小非,虽然他还在念书,但我打算让他尽快跟露婷结婚。”

童心妙沉默不语,此时不管她说什么好象都很不妥当。不知道是不是阿姨把她的沉默视为一种反抗,凌高千惠接着说出更劲爆的一句话:

“婚事不快不行,露婷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等不得了。”

童心妙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并不是因为此刻有个女孩子在她家,肚子里“听说”正怀着凌非的孩子,比起这种本来就在考虑之中的状况,她累积多日来的压力和缺乏充分的睡眠更令她身心俱疲。

说来也奇怪,阿姨何须刻意带这个女孩子来见她呢?应该直接带她去找凌非,告诉他他就要当爸爸了,然后三个人一起讨论一下婚礼事宜才对。

想到这里,童心妙真想下逐客令,但这么一来的话,阿姨或许会昏倒吧!

结果她只是静静听着阿姨描述着婚礼会有多么盛大,并暗示届时她不需要参加,以免得向女方亲戚多做解释云云,童心妙又有朝她大吼的冲动。

她才不想参加凌非和那个女孩子的婚礼,她很想这么嚷回去,真的很想。

谁来救救她?有谁能来救救她?梅兰的影像浮现在脑中,令童心妙眼眶发热。

忽然间门铃大响,她差点没跪下来感谢老天爷,不管来的人是谁都好,至少她能暂时摆脱阿姨的疲劳轰炸,稍微喘一口气。

她跟阿姨道了歉,匆忙跑去开门,没想到,来“解救”她的竟然是凌非。

“管理室伯伯认得我,就直接让我上来了。他说你有客人,是谁?”凌非一见她劈头就问,童心妙则是频频眨眼以缓和心理上受到的冲击。

“你——”她深吸了口气:“你知道我有客人就别这么贸然冲上楼来啊!”她说。

“你的两位客人究竟是谁?”凌非坚持问。

童心妙则是苦心想阻上凌非进屋,尽管之前不断祈祷着有人能来救救她,但这时候让他们三个人碰面的话,又会是什么情况呢?一定很尴尬吧?

问题是凌非哪里是这么好说话,他想要进去的话谁又拦得住?

果然她才想着,凌非已经推开她进屋去了。看见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时,他脸上的表情连童心妙见了都不免要打个冷颤。

干嘛对自己的母亲和未来的老婆摆出这种吓人的姿态呢?她很想问他,但当然是不敢开口。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凌非寒声问。

“小非!”

“凌非!”

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喊,她们脸上的神情则更奇怪,应该算是错愕吧,也许还夹杂着些许惊惶。

“你们究竟到这里来做什么?”凌非又问,这次的语气更加凌厉,童心妙看见两位“客人”都畏缩了下。

于是,她扯扯凌非的衣服。

“阿姨和这位小姐是特地来看我的。”童心妙说,并以眼神暗示他注意一下礼貌。

然而凌非恍若未闻,一迳以冰冷的眼神瞪着面前两位女客。

“你们来找她有什么事?”他还是问。

“小非!”凌高千惠终于开口,她朝他靠近一步说:“妈妈想来看看心妙……”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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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费事找过她。”凌非看着母亲,眼神依旧是那么冷,大概只有童心妙在他眸中看出了那一点点的哀伤。“你是藉由我找到她的吧?是跟踪我的人向你报告的?”

凌高千惠的身子大幅度地摇晃了下,她脸上毫无血色,双唇微微泛紫。

“小非!你……”声音也颤抖得非常厉害。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凌非扬扬嘴角,却未显现任何笑意。

凌高千惠神情恍惚,但随即一转头,两道怨恨的眼神射向童心妙。

“是你说的?你居然跟小非撒这种谎,挑拨我们母子之间……”

“跟她无关。”凌非闭了闭眼睛。“你可以找人监视我,我就不能找人跟踪那个监视我的人吗?”

“你……”凌高千惠扶住沙发以平衡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凌非嘲讽地笑道:

“太可笑了,我们这算什么母子?”

凌高千惠以手绢擦拭眼角。

“妈妈这么做也是因为关心你。”

“我宁可不要这种关心。”凌非冷冷道,接着将视线扫向一直站在一旁,苍白着脸没有说半句话的徐露婷。

“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对于自己的“女友”,凌非说起话来更不客气。“你跟我妈怎么搭上线的?是你找她还是她找你?”

“是……”徐露婷不断揉着手里的皮包带子。“我跟凌妈妈本来就认识。”她说。

“鬼话!”凌非不留情道:“你们两个会聚在一起肯定有什么原因。如果我猜的没错,今天是你们两个第一次碰面吧?”

徐露婷脸更白了,凌高千惠双唇颤抖,但仍挺身挡在凌非和女孩之间说道:

“是我找到她的,因为你们似乎也交往了一段时间。”

“我跟很多女孩子都玩过。”凌非甚至不愿意用“交往”两个字。

“我知道,”凌高千惠急于安抚儿子。“我知道你还年轻,喜欢刺激,比较缺乏定性。”

“我故意做给你看的。”凌非说,然后将话题拉回原处。“那么你究竟找上她做什么?在这么多女孩子中她有什么特别吗?”

凌高千惠和徐露婷都很难堪的样子,童心妙不由抬头看了凌非一眼。

有事好好说嘛,何必搞得乌烟瘴气的?这里可是她的家耶,做主的应该是她才对。

“你怎么这么说话?”凌高千惠皱起眉:“露婷她对你是认真的。”

“那么她犯规了,我们说好不认真的。”

“小非!”

“你为什么找上她?”凌非再度逼问母亲。

这时候徐露婷捂着脸哭了起来,童心妙则是以手肘狠狠撞了凌非的腰。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这是对母亲和女朋友讲话应有的态度吗?”她低声对他说。

凌非揉着疼痛的腰际,皱起眉错愕地瞪着童心妙。

“她早就不是我女朋友了。”他咬牙道。

“阿姨总是你母亲吧?”童心妙也瞪了回去。“要在我的地盘『问案』就给我客气点,否则马上就给我滚。”

凌非连嘴巴都张开了。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他问。

“我是中立的。”她说:“我不希望你们在我家里吵架。”

凌非脸色难看,却不曾多说什么,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夺门而出,看见凌非这不同于平常的另一面,徐露婷掩面哭得更厉害了。

凌非见了非常不耐,咒骂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忽然想起刚才才受到严厉的警告,于是把词汇稍微修饰了下才开口:

“你该死的究竟在哭什么?”

没想到这样的修饰程度还不能令童心妙满意,她随即踹了凌非一脚,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道:

“你懂不懂尊重女性啊?女朋友哭了不会过去安慰一下,还这么恶声恶气的,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凌非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强压下怒意说:

“不要再提十岁以前的我好吗?还有,你要我说几次才懂?她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遇见你那一天我们就分手了。”

“咦?你的意思是我是第三者了?”童心妙闭了闭眼睛。“老天!我最讨厌的就是破坏人家婚姻幸福的第三者,我自己是绝对不能成为那种人的,绝对不能。”她直摇头。

凌非很想狠狠把她抓起来摇晃一顿,深呼吸了数次总算压下了那股冲动。

“你是脑袋里哪根筋不对了?”换他咬着牙问:“什么叫做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童心妙静了静,继而幽幽地说:

“快了不是吗?”

凌非一听挑起眉。

“你说什么?”他问。

“恭喜你就要做爸爸了。”说这句话时,童心妙才对这件事有了一些真实感,她的脑子清楚了点,心却闷闷得仿佛透不过气来。

爸爸?谁啊?

凌非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只要看看三个女人的表情,再加上一些连续剧的剧情来推断,这闹剧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用不着再问也能摸出个八、九分来。

凌非两道足以冻死人的目光又扫向客厅沙发旁的两个女人,之后发生的惨剧连童心妙都无法阻止。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害怕,根本就不敢插手或插嘴。

第二天早上在百货公司门口,童心妙呵欠连连地跟梅兰打招呼,梅兰则眯起眼睛朝着她走来。

“喂!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你怎么愈睡愈憔悴了。”她戳戳童心妙的脸颊问。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童心妙可怜兮兮道:“我真命苦耶,梅兰,想好好睡个觉好象比登天还难似的。”

“又怎么了?”

“爆发大战了,战场就在我家。”

梅兰听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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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又怎么了?”她问。

“太精采了。你听我说,先是阿姨带着个女孩子来找我,没多久凌非也来了,然后……”童心妙以快转速度描述了昨天的情况,愈说愈热烈,愈说愈激动,梅兰也在一旁听得兴致盎然。

“结果凌非发飙了,你不知道那有多可怕,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梅兰一听点头道:

“我也无法想象十岁以前的凌非发飙起来是什么模样。”

童心妙转头给了她一个白眼。

“我是说真的,真的很可怕。”想起那一幕她到现在都还心有馀悸呢!

“怎么?他是拿刀乱砍还是持枪扫射了?瞧你敬畏成那副德性。”梅兰哼了声。

“你不憧,他是另外一类的可怕。”童心妙打了个冷颤。“他发飙起来变得更沉着、更冷静,不管是表情还是声音都冷得像冰一样,不知道他在学校学的是什么,质询起来简直跟电影里的律师没什么两样。你都不知道阿姨跟那个女孩子有多可怜,别说要开口辩解了,根本就只乖乖有被欺凌的分。”

“这倒是大快人心。”

“你有点人性好不好?人家不过老妇人跟小女孩。”

“你谁都同情,就是不知道谁来同情你。”

“我好端端地干嘛要人家同情?”

梅兰摇头叹息。

“那么那个女孩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怀了凌非的孩子?”她问。

“我不知道。”童心妙回答。“凌非说得挺狠的,说她就算怀孕,孩子也不会是他的,他这不是摆明了指那女孩脚踏两条船吗?”

“不见得啦!现在的女孩子脚踏多条船的比比皆是。”

“咦?可是一个人只有两只脚不是吗?”

梅兰翻白眼地回说:

“那是技术问题。”

“是吗?我怎么想都觉得很难耶!”童心妙还是纳闷。

“喂!都出了这种事了,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童心妙又打了个呵欠。

“有没有搞错啊你?人家都大个肚子找上门来了你还不紧张?”

“我?我哪有什么立场紧张啊?我还不就跟那个女孩子一样,是凌非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天哪!多么文绉绉的句子,很难想象竟然是出自你这张嘴巴。”梅兰扯了扯嘴角,看着睡眼惺忪的童心妙说:“如果你是这种想法,预防措施可不要忘了做,有了才说要堕胎,我是不会同意的。”

童心妙霎时红了脸。

“别扯了,我才不会再跟凌非上床。”她说。

“别太肯定比较好,这种干柴烈火的事是很难说的。”梅兰不以为然地拍拍她的背。

第八章

女孩接弟弟放学时被欺负了,坏孩子拿石头扔女孩,在她额头边划出了一道伤口,血沿着女孩的长发流下,在雪白的制服上染出朵朵红花。

女孩忿怒地瞪着那个打伤了她,还在对她挑衅嘲弄的坏孩子,一旁刚上幼稚园的弟弟却开始嚎啕大哭。

“流血了,姐姐流血了!”他边哭边以童稚的声音喊道。

女孩忙蹲下身子把弟弟拥进怀里:

“不要哭,姐姐不痛,一点都不痛。”她安慰着年幼的小男孩。

“可是你流了好多血。”

“只流了一点点,擦一擦就没事了。”女孩空出了只手掏出手帕压在伤口上,那种炽热的灼痛还是令她忍不住畏缩了下。

坏孩子尚未离去,还在那儿又跳又唱。

“羞羞脸,羞羞脸,女生爱男生!”

“你胡说什么?”女孩倏地站起来朝他嚷:“他是我弟弟。”

“你说谎,我妈妈说小非没有姊姊,你不姓凌,根本就不是凌家的人。”坏孩子说着朝她吐吐舌头。

女孩忍着泪狠狠瞪他。

“我姓童,但我是小非的姐姐。”她喊道。

童心妙倏地睁开眼睛,随即便明白她作了个梦。

对于已经二十五岁的她来说,梦见她小时候的事情倒还挺稀奇的,梦中的情景是真的,但几乎已经在她记忆里褪色淡去了,此刻却又在梦里真实地呈现,想起来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和凌非重逢后有太多预料之外的事发生。

童心妙抓过床头的闹钟看了看,七点不到,时间还早,应该可以再睡个回笼觉。只不过她现在没那么好睡了,就算感到疲倦也无法立刻睡着,通常得折几十只纸鹤才能唤来睡意。

这会儿醒都醒了,想再和周公约会去谈何容易?

童心妙想,也不在床上赖着,掀开了被子伸了伸懒腰,爬下阁楼替自己倒了杯鲜乳,在里头加了些玉米片当作早餐。

拿遥控器打开电视电源,在几十个频道里转过来转过去,最后在某出热门韩剧停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所谓“帅到不行”的男主角啊?看起来也挺普通的嘛,真要说起来,凌非可比他好看多了。

童心妙舀了口鲜乳加玉米片放进嘴里,随即一脸惊愕地皱起眉来。

倒不是说她的早餐味道有什么问题,而是她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想法?在和凌非,呃……在他们的关系改变之前,她从来没把他跟其它男人比较过,毕竟弟弟就是弟弟,美丑都一样的凌非,为什么才上了一次床,她就开始注意起他的外表来了?

嗯!好个虚伪的女人,太要不得了。

她在心里责备自己,又开始按起遥控器来,之后她看了下新闻报导,直到她吃完早餐才关掉电视进浴室梳洗,甚至兴致一来还泡了个奢侈的香精澡。

走出浴室的她觉得神清气爽,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但能拥有这么轻松悠闲的时光是她最近想都不敢想的,而这幸运全都是拜一个神奇的梦所赐。

童心妙坐回沙发椅上,满足地轻叹一声,没想到电话铃声很杀风景地响了起来。

她皱眉,瞪着话机彷佛想以意志力引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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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终究童心妙还是没有拒接电话的率性,于是她不情不愿地抓起话筒,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喂。”

“又是响了这么久才接电话,你还在睡?”电话那端果然是凌非,童心妙更为冒火。

“知道我在睡觉还打电话来?”她没好气道。

“已经八点了啊!”

“那又怎么样?我可以睡到十点再起床,如果你不打电话来吵我的话。”童心妙故意说。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之后凌非的声音听起来挺压抑的。

“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他说。

“我没要跟你吵架。”童心妙想想又说:“我才不敢呢!”

“喂!”

“别喊我『喂』,我多少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

“长辈个屁!”

“你——”童心妙深吸了口气。“等你刷过牙再打电话来。”她说完“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铃再度响起,这回童心妙瞪了话机一眼,吐吐舌头转身回阁楼去。

她才不接电话呢!几秒钟的时间根本就不够让那家伙去好好刷个牙。

时间一到,童心妙准时出门上班,带着愉快的心情和梅兰打招呼,挂着亲切的微笑接待前来的客人。一个早上下来,业绩还算不错,她也就更加眉开眼笑了。

在员工餐厅吃午餐时,阿娇端着餐盘过来坐在她旁边,以一种打探什么的暧昧眼神看着她。

“我说妙妙,你今天神采飞扬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她问。

童心妙早在阿娇一坐下就有了心理准备,对于这个问题她不过是微微笑道:

“阿娇姐真爱说笑,我哪里会有什么喜事?只不过是早上卖了几套衣服,心情好罢了。”

“这样啊?”阿娇语气里的失望教童心妙差点没笑出来。“我还以为快要有喜饼吃了,人家可是打心里替你高兴耶!”就算是遗憾的语气也仍然带有浓厚的打探意味。

“没那回事,我若是嫁得出去一定会敲锣打鼓跟大家报告的。”

阿娇点着头,依然不放弃地盯着童心妙问:

“不过,真的连『一撇』都没有吗?”

“咦?”童心妙不解。“什么一撇?”

“就是八字那一撇嘛!上回不是在你家碰上那个帅哥吗?你们多少有点进展吧?”阿娇喝了口汤继续道:“我倒觉得那男的不错,虽然年轻了点,但现在流行姐弟恋啊,而且人家还是个当红的模特儿……”

“妙妙,你有客人喔!”梅兰突然探头进来喊道,童心妙于是匆忙起身,将还留有一点食物的餐盘送回餐具回收处。

“谢谢你救了我。”她拉着梅兰就走,一路上不停跟梅兰道谢。“难得我今天胃口还不错,结果阿娇一坐下来我就食不知味了,如果不是你找借口……”

“谁说是借口了?”梅兰打断她并指指她的柜。“那不就是客人吗?”

“咦?真的有客人啊?”童心妙低呼一声转过头,看见那个橱柜前的大个子随即便皱起眉来。

“他算什么客人?”她瞪着梅兰问。

“怎么不算?你认为他没有消费能力吗?”梅兰反问。

“我卖的是女装耶!”

“也许他想买套衣服送给女朋友啊!”

童心妙叹气道:

“干脆你替我去招呼他好了。”

“拜托!我可是卖球鞋跟休闲服的耶!”

“有什么关系?我想他也不是真的来买衣服的。”

“既然知道人家找的是你,我去做什么?”

“你就去跟他说我不想见他。”

“干嘛不想见他?你们睡都睡过……”

童心妙忙伸手捂住梅兰的嘴。

“你疯了?这种事也能大声嚷嚷。”她咬牙道。

梅兰挣开她的手。

“我哪里大声了?是你自己作贼心虚。”

“才怪,人家都转头看这边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声音大。瞧——”梅兰指指那头:“那个人也转过头来了喔!”

看见凌非迈着大步朝她走来,童心妙责难地看了梅兰一眼。

“都是你害的。”

“老避着他也不是办法,不如你们就坐下来把婚事给谈一谈吧!”

童心妙无视自己穿著窄裙就一脚踹了过去,但陈梅兰是何等人物?早就一溜烟闪得老远了。

“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又不是普通的上班族,哪可能跟你出去吃中饭?”童心妙对凌非这么说,看见他俊帅的脸上出现不悦的神情。

“难道你们都不吃饭的?”他问。

“当然吃,在这里的餐厅吃。”她回答。

“你的工作时间也太长了吧?”

“还好啊,倒是你今天又不用上课了吗?”她蹙眉问。

“我说过大学很自由。”

“也太过自由了,一年到头都像在放暑假似的。”她很不以为然,惹得凌非更是不开心。

“我又不是翘课去玩。”他说。

“我知道你还得工作。”童心妙忽然道:“对了,工作那边没问题吧?你受伤那天,那位林先生交代过要你一醒来就跟他联络。”忆起那天发生的事,童心妙的声音渐渐转弱。

凌非也有那么点不自在,他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板,清了清喉咙才开口道:

“我已经跟工作人员道过歉了。”

“应该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嘛!”

“我也挨打了啊!”凌非喃喃嘀咕。

“你是活该。”童心妙也咕哝道。

凌非显然听见了她的话,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童心妙则故意走到一旁整理商品。

“你从白天到晚上都在这里,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一起吃饭?”凌非跟在她身后问。

“为什么我们非得一起吃饭?”童心妙将一件已经折好的上衣重新再折了一次。

凌非一听又挑起眉。

“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偶尔一起吃饭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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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什么叫做『我们现在的关系』?”童心妙转身看着他。“我告诉你,那天是个错误,而且也不会改变我们『原有的关系』。”她加重了语气说。

凌非也看着她,直到她要再转身时才拉住她的手。

“你又生气了对不对?因为那天我妈带着露婷去找你,还说了一些有的没有的话。”

“她们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你说的话那么让我生气。”

凌非一听非常诧异的样子。

“我?我说过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了?”他问。

童心妙抽回自己的手,不看他也不答腔。

“喂,呃……妙妙。”凌非小心地改变了对她的称呼。

童心妙因此稍微心软了些。

“你先回去吧!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她说。

“我不走,走了你又要开始躲我。”凌非拒绝。

“你小声点。”童心妙看了看四周,果然发现阿娇已经吃完了午餐,正躲在一个橱柜后鬼鬼祟祟的,她连忙将凌非拉到一旁说道:“我不会再躲你,反正躲也没有用,拜托你先回去,我会找时间跟你好好吃个饭并且谈一谈,这样可以了吧?”

凌非根本不相信她,打从两人在这个城市再次碰面,她就一直以闪躲逃窜着称,他才不指望她会乖乖地找时间跟他吃饭。

“那你把家里钥匙给我。”最后他说。

“你说什么?”

“我要你把钥匙给我,我回你那边等你。”

童心妙差点跳了起来。

“不可能,我怎么可以把家里钥匙交给你呢?”她嚷,但是记得压低了声音。

“不给我也行,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

“那还要八、九个钟头耶!”

凌非耸耸肩道:

“我无所谓。”

“你——”童心妙张大了嘴,继而怒视他说:“你愈来愈像流氓了,专门威胁恐吓善良百姓。”

“我没事,可以等你下班。”

童心妙气得咬牙切齿,但仍掏出钥匙交给他,然而在内心深处,她总有那么个不祥的感觉,好象……好象她交出的不仅是串钥匙而已。

如果有所谓的“笨蛋选拔赛”,而且又有高额奖金,童心妙倒是很想去报名,因为她觉得自己很有夺冠的希望,至少也有坐二望一的实力。

没错,她就是本世纪最蠢的女人,乖乖把钥匙交给一个臭男人不说,最蠢得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还问了那么一句话:

“你住在那样的地方不觉得太简陋了吗?”

是的,一切的紊乱都是从这句话开始。

今天一下班,童心妙就找上了梅兰,拜托她跟自己一起回家,却遭到无情的拒绝。

“不行。”就这么两个字。

“为什么不行?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那家伙吗?”童心妙责难道。

“那家伙是你的床伴耶。”

“喂!什么床伴?说的真难听。”

“是你先这么说的嘛!”梅兰提醒她。“我陪你回去也没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你终究得跟他一起找出条路来。”

“问题是我没有心理准备。”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梅兰抛下这么两句就挥挥手走人了,简直就是狼心狗肺、没血没眼泪!

童心妙瞪着她的背影咒骂了许久,然后颓然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尽管是怀着忐忑难解的心情,童心妙还是在路边买了一些消夜。她不懂自己何必这般替他着想,如果她回到家发现他已经留下钥匙回去了,那么她该高兴地欢呼,然后把这些消夜全吃进肚子里才对。

事情岂会真如童心妙所愿?她近来何曾这么幸运过?

一进门就看见凌非躺在沙发上熟睡着,电视机里正播放着美国职篮。

童心妙切掉了电视电源,细微的声响令凌非张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

“想睡的话,要不要回家去了?”童心妙问他。

“不能就在这里睡吗?”

“你别想。”童心妙将消夜——一袋香辣卤味递给他。“晚餐吃过了吗?”

“吃了你柜子里的泡面。”

童心妙听了大为吃惊:

“咦?那个不是早就过期了吗?”

“有什么关系?”凌非接过消夜,打开袋子开始大快朵颐。

看着他的吃相,童心妙在他对面坐下并问道:

“你平常三餐都有正常吃吧?”

“嗯。”凌非含糊地点点头,令童心妙有些担心。

“你虽然年轻力壮,但是课业工作两头忙,营养方面不注意是不行的,你该不会餐餐都吃泡面度日吧?”

“没有啦!”

“还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失礼,模特儿这一行待遇是不是很差?”

“啊?”凌非抬起头看着她,嘴里还塞着根卤鸡脚。

童心妙擅自将他的反应解释为“有点尴尬地承认了”,便皱着眉迳自说道:

“我还以为当模特儿很赚钱呢,而且他们都说你在这一行里算很顶尖的,这么说来,应该不至于过的这么辛苦才对啊!”

“辛苦?你指的是我吗?”凌非说着又开始啃鸡脚。

“不是你还会是谁?”童心妙身于微微前倾。“喂!再说句不礼貌的话,你住在那样的地方不觉得太简陋了吗?”

可怜!最后这句话简直就可以荣登今年度蠢话排行榜之首,童心妙才问出口,凌非眼里已经闪着诡谲的光芒。

“是很简陋。”他说。

“真的很简陋。”可悲的是有个蠢材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傻事。“空间小,通风不良,到七、八月时怎么住人?而且没有自己的卫浴设备,又是木板隔间,万一发生火灾肯定是迅速蔓延逃生不易。”

凌非耸耸肩道:

“那里便宜啊,而且离学校又近。”

“安全舒适应该是比较重要的考量吧?所以我才问你干模特儿这一行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钱可拿?或者是因为你还在上学,是个工读生,他们就剥削你?”

凌非呛了下,开始咳嗽不已,童心妙忙去替他倒了杯水。

“其实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她把水递给凌非,又一次擅自解释了他的反应。“现在像你这样完全不倚靠家里,半工半读自力更生的人已经愈来愈少,很了不起,真的。”

凌非擦拭着被呛出来的眼泪,抬头看她。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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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这也不算啦,我主要是想给你一点建议。”童心妙眉头紧锁,似在思索怎么说比较恰当。“呃……我这边还有一些存款,是为了急用存的,我想你的情况也称得一有点紧急,不如我把这笔钱先借给你用,你另外找个既安全又舒适点的地方住。这么一来,你不用工作得太过辛苦,也可以多花点精神在课业上,等你大学毕业……”

“我可以往在你这里。”凌非低下头继续解决那袋卤味。

“等你毕业后找份好工作,再慢慢……咦?”童心妙前一刻还滔滔不绝,随即就跳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我说我可以往在你这里。”凌非重复道。

童心妙张大了嘴,显然受到很大的惊吓。

“你……你……你疯了?”她口吃了半天就挤出这么几个字。

“我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啊!”凌非总算把消夜吃完,起身进浴室洗过手回来又继续说:“你这里挺舒适的,而且也不是木板隔间,万一发生了火灾,还有逃生梯……”

“喂!喂!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搬到我这里来住。”童心妙跳脚道。

“为什么?这样可以省钱,我也可以照顾你。”

“你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个人吧?”童心妙开始在客厅里绕圈子。“我说你……你也看得出来我这边地方很小,虽然勉强称之为楼中楼,其实只是间有阁楼的小套房,根本就没有多馀的房间可以给你住。”

“我们是情人,只要一个房间就够了。”

“你……”童心妙瞪着他,又是一阵口吃。“你还真是说的轻描淡写,我们两个……我跟你才不是那种关系。”

“明明就是。”

“不是。”

“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童心妙朝他喊道,然后冲进浴室并且把门锁上。

凌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怔住了,等回过神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她一定会反弹,但没有料到反应是这么剧烈,如果他们两个不是情侣,不是爱人,那么那天所发生的事究竟算什么?

他的确曾经是个私生活超级不检点的人,可她不是啊,如果她不喜欢他,只把他当弟弟,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给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爱上如此难以捉摸的女人?

凌非轻叹-起身走向浴室并敲了敲门。

“出来啦!何必躲在厕所里?”

“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浴室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凌非颇为担心,只得顺着她的语气说:

“好,好,我莫名其妙。喂!你该不会躲在里头哭吧?”

里头没有回音,凌非更加紧张。

“喂!”他又敲了敲门。

“你又喊我『喂』了。”童心妙拉开门走出来,凌非松了口气且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你怎么了?”凌非哑声问。“不要把我推开,妙妙,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我们彼此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童心妙是听见这些话才开始掉眼泪的,她忙抹去泪水并推开了凌非。

“什么心意?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弟弟。”她说。

“胡扯!我们那天做的事哪里像是姐弟了?”凌非咬牙道,很想抓起她摇晃一番。

“你何必一直咬着那天的事不放?对你而言,那根本没什么。”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只知道你很无情。”童心妙重整了情绪。“看见你毫不留情对付那个女孩,我就很清楚你也可以这么对待我,我想那个徐小姐应该不是第一个遭受这种待遇的人吧?”

凌非闭上眼睛,他气徐露婷,气他母亲,但最气的是他自己。

为什么他要游戏人间?为什么他在找到她之前不规矩点?现在,原本他毫不在意的一段段男女关系成了他和她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是他自作孽,怨得了谁?

“你不一样,真的,相信我。”凌非只能这么说,而他是用心说的,真希望她也能用心去听。

第九章

“你是白痴啊?”在装演雅致的咖啡屋里,陈梅兰说出来的话却跟雅致一点都搭不上边。

“你刚才骂我白痴是吧?”童心妙长叹一声。“最近我也常在怀疑,我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提早痴呆了吧?”梅兰又恶毒地补上一句。“还说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这下子人家都搬进你家里了,那屋子就那么一丁点大,我看你们怎么保持距离?”

“说起这件事,实在很莫名其妙。我明明是坚决反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他就提着行李来了。”童心妙的头都快垂到桌上了。“我果然是白痴。”

梅兰摇头道:

“你惨了,我可以想见你往后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可怜模样了。”

“咦?”童心妙担心地摸摸鼻子。“我又不是牛。”

“你去跟凌非说吧!”

提起凌非,童心妙更为沮丧,她搅动着冰咖啡向好友求援:

“怎么办?跟他住了两天,我又开始严重失眠了。”她哭诉道。

“失眠?”梅兰一脸羡慕地瞪着她。“这两天他都努力『做』到天亮,没让你睡啊?”

童心妙差点打翻了咖啡杯。

“你……你这个欲求不满的怨女!凌非他睡在客厅沙发上啦。”

“啊?你这样不会太狠了点吗?把人彻底利用一番后就赶他下楼睡沙发?”

“我没利用他。”童心妙给了她一个白眼。“我跟他没做『那件事』,你给我听清楚了。”

“这样啊?”梅兰轻叹:“那就是跟我一样喽?我老公这两天也不在,他出差去了。”

“我对你跟你老公的夫妻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们的夫妻生活很平凡啦,还不就是……”

“我说了我、没、兴、趣!”童心妙咬牙切齿道。

梅兰于是不再逗她,毕竟今天是她们两人难得的休假日。

“他不错嘛,竟忍得住不碰你。”梅兰喝着她的特调咖啡说。

“其实——”童心妙清清喉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实说,这两天他都强烈地要求我,我觉得我……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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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你这种意志不坚的女人很快就会屈服的。”

“你最近说话都很不留情耶!”童心妙哀怨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颓然叹息道:“的确,我快撑不下去了,你教教我该怎么做吧!”

梅兰瞪着她看了半晌,开口说:

“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是准备嫁给那个人才会跟他上床。”

童心妙猛摇头地说:

“我不会嫁给凌非,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不可能?”

“你忘了我阿姨了?而且除了这个还有其它很多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心理障碍吧?”梅兰皱眉。“不是我爱说你,你何必想这么多呢?如果真能两情相悦,根本就用不着理会别人的眼光。不是有个广告词这么说的吗?不确定的年代,能确定的只有现在。深谋远虑不是不好,但过度瞻前顾后只会让你畏缩不前。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因为害怕受伤而停滞原处是无法成长的。”

童心妙怔怔地盯着梅兰看了许久,嘴里喃喃说道:

“这……我跟他真的是两情相悦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我究竟有多认真。”

“至少你对他很认真啊!那就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不要再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躲他,我都看不过去了。”

“这真的可能吗?我跟他。”童心妙低头吸了一大口咖啡。

“谁知道呢?”

“咦?”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个什么都不确定的年代。”梅兰也低头喝着她的咖啡。

童心妙陷入沉思中,有好一阵子没有再说一句话。

傍晚,童心妙返回住处,在客厅的桌上发现了凌非留下的纸条,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凌非终于受不了她的怪里怪气,已经死心离开了。

童心妙心一缩,直到看见他的行李袋还搁在沙发旁,她才松了口气摊坐在沙发上。

她是怎么了?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不是吗?为什么凌非才搬进来两天,她却已经离不开他的样子?

轻叹一声,童心妙看了他的留言,纸张上头写着他有工作,地点在淡水,回来时大概很晚了,要她先睡,还留下他的行动电话号码。

傻瓜!号码她早已经背下了。

童心妙换了衣服,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因为和梅兰喝了下午茶,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饿。

而且一个人吃东西好闷,好寂寞,再好吃的东西都没了味道。

电视里找不到什么喜欢的节目,童心妙在小小的屋子里晃过来晃过去的,最后干脆把脏衣服都给洗了,也包括凌非的。

将衣服晾在阳台,童心妙回到客厅,抬头看了看钟,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八分,她又打开电视机,让从机器里发出的嘈杂声音陪伴她,然后她坐下来开始折纸鹤。

渐渐地,童心妙发现了,这是许久以来头一遭,原来以折纸鹤来平静她的心灵是多么空洞的行为。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和那一张张的色纸,忽然间觉得可笑。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她宁可舍弃人类,选择这一只只的纸鹤陪伴吗?她原来竟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哪!

童心妙倏地起身,她找来一个箱子,将桌是折好的纸鹤和那些未用完的色纸全扫进箱子里,然后连同过去几年来陆续折好的纸鹤一起搬到门边,打算下个资源回收日拿到楼下去。

之后,童心妙窝进凌非睡觉的那张长沙发,拉起薄被包裹自己,听着电视机里的哄堂笑声缓缓入睡。

凌晨十二点三十六分,童心妙被轻微的开门声吵醒。在确定了进门的人后,她掀开被子,起身投入凌非的怀里。

翌日,凌非要上课时将她摇醒。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断问,问的自然是她昨晚的柔顺举动。

童心妙拉起被子蒙住头,问声说:

“快去上学啦!”

“喂!”

“不许你再喊我『喂』。”

“妙妙!”

童心妙呻吟道:

“让我睡啦!我累了。”

她这么说,凌非也没辙,脸还有点红。

“那我上课去了。”他拉下被子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下楼小心喔!”童心妙则轻声回答。

听着门轻轻被关上,童心妙抱着被子坐起来。想起昨晚,她叹息地将头埋进膝盖里。

啊!这一步一跨出去,大概是收不回来了吧!

看看床边的闹钟,七点三十二分,又是早起的一天,也许她能泡个澡,让自己这一天有个神采奕奕的开始。

童心妙爬下楼,才要进浴室时门铃就响了,令她不禁皱起眉来。

凌非忘了什么东西吗?已经给了他钥匙了啊,难不成他忘了带的就是钥匙?

她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的竟然是一脸怒意的凌高千惠,童心妙吓得脸都白了。

唉!她神采奕奕的一天毁了。难不成阿姨已经搬到台北来住了?否则为什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说出现就出现?

“阿姨,你要过来可以先通知我,以免我老是一身睡衣又没刷牙洗脸的。”她挤出笑容道。

凌高千惠挤过她迳自进了屋子,气呼呼的模样让童心妙非常担心她的健康状况。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凌高千惠将手提袋往桌上一放便破口大骂。“亏我之前还特地再三警告过你,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竟然引诱凌非搬进来跟你同居!”

童心妙被说得后退两步,若不是身穿睡衣又披头散发,还真的想就这么夺门而出逃到天涯海角。

“阿姨,你先坐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不用了。”凌高千惠指指沙发椅。“你给我坐下,我今天一定要把话跟你说清楚!”

童心妙很想哀嚎,但还是乖乖地坐下来了,至于幼稚的睡衣和凌乱的头发她已懒得理会了,反正就算她打理得再整齐,阿姨也不会因此多喜欢她一些。

“我问你,你究竟想对小非怎么样!?”她才坐定,凌高千惠便劈头质问。

是他对我怎么样吧?

童心妙在心里嘀咕,决定不再这么默默忍受下去。

“我说阿姨,你还在派人跟踪凌非啊?”想也知道必定是这样,否则怎会凌非才住进来几天就怒冲冲找上门来?

“你以为你做的丑事能逃过我的耳目吗?”凌高千惠哼了声。

“这样不好,阿姨,非常不好。”童心妙直接说道。“你雇人跟踪凌非,凌非也雇个人调查你的人,这样你来我往,你们母子俩之间的距离只会愈来愈大。”

凌母脸上浮现一丝惊慌,随即又掩藏在傲慢不屑之下。

“我和我儿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她冷冷道。

“再这么继续下去,您和凌非或许连母子都做不成了。”童心妙提醒她,凌高千惠一听却勃然大怒。

“什么?你竟敢挑拨我和小非之间的感情?你……你这个妖女!”她颤抖着嚷道。

“别激动,别激动啊,阿姨,我没打算挑拨什么,相反的我很希望你跟凌非能重修旧好。”

“哈!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坏心眼了?”

我——我这哪里像黄鼠狼了?

童心妙皱皱眉又继续努力。

“我是善意的。”她说。“你们是母子,没有必要像仇人一样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少说好听话了,我跟小非会变成这个样子根本就是拜你所赐。”

“我?”童心妙更是一头雾水。“我做了什么?”

凌高千惠狠狠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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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阿姨,你说啊,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否则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这么恨我是为了什么?”

“算了,你只要知道我不允许你跟小非在一起就够了。”

“可是,”童心妙为难地瞥了瞥凌高千惠。“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凌高千惠双手在腿上紧握。

“我会让你们分开的,我一定会!”她咬牙说。

虽早有心理准备,听见这样的话,又是出自凌非的母亲,她的阿姨口中,童心妙仍然感觉相当难过。

她沉默了片刻,之后问:

“阿姨这么反对我跟凌非在一起不只是因为我的年纪吧?”

“你应该跟和你年龄相当的人交往。”凌高千惠则是冷淡地回答。

童心妙颇为无奈,但也只能轻叹一声。

“我想要听从自己心里的声音,我想要跟凌非在一起。”她轻声说。

“你们不会长久的,凌非对所有的女人都只是玩玩而已。”

“或许吧,但即使短暂,我也想好好体会、好好珍惜这段时光。”

凌高千惠看着她,眼神变得迷离遥远,彷佛想起了些什么,又彷佛在回味些什么。然而,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转眼她又恢复了原有的刻薄语气。

“相信爱情是最傻的行为,你很快就会尝到苦果了。”凌高千惠拿着手提袋起身。“希望你详细再想想我的话,尽快跟小非分开。”

注定这一天是无法愉快地开始,童心妙反倒抱持轻松的心情出门上班去了,而且一整个早上,她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容。

中午吃饭时,童心妙把梅兰拉到一旁,非常诚心地向她道谢:

“谢谢你,梅兰,因为你一番教诲,我想通了很多事。”

梅兰一听击掌说:

“我从小就立志要当老师的,只可惜后来有点走偏了。”

“你这一偏也偏得太离谱了。”童心妙笑说。

“不离谱,你就不会认识我了。”

“啊!那可就真是我人生的一大损失了。”

“当然,你能明白最好。”

“我明白。”童心妙一鞠躬。“我是真心,很真心地跟你道谢。”

“三八!不用这么认真啦!我只不过说了些连续剧上常见的台词罢了。”梅兰挥挥手,之后又以手肘撞了她一下。“我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嘿嘿,昨天晚上不错吧?”

童心妙一拐子撞了回去。

“喂!你笑得像个变态你知不知道?”她笑骂。

“问问有什么关系?”

“昨晚就不跟你聊,跟你谈谈今天早上的事怎么样?”

“什么?你们这么好兴致,一大早又做了啊?”梅兰赞叹不已。

童心妙连脚都踹过去了。

“你满脑子色情思想耶!谁跟你说这个了?”

“那你说什么嘛?”

“阿姨又来了啦,今天早上。”

“又来兴师问罪?难不成她知道她儿子住进你家的事了?”

“宾果!”

“那老女人还派狗仔队跟踪她儿子?”梅兰频频摇头。“变态,太变态了!”

“别这么说嘛!其实我稍微能了解阿姨的心情,毕竟我年纪比凌非大,而且还大了不少,也难怪她不能接受。”

“年纪大有什么关系?你的心智很幼稚啊!”

童心妙眯起眼睛问道:

“什么意思?”

“就是你还保有童稚之心,很好,很好。”

“喂!别扯这些了,我有正经事请教你。”

“有关闺房之乐吗?”

“那个啊,我个人是将其归类于『不正经』那一族。”童心妙打了梅兰一下。“我说真的,你替我出个点子吧!”

“究竟什么事?我们就这么躲在楼梯边讨论没关系吗?不吃饭了啊?”

“少吃一餐死不了的,还可以减肥。”童心妙专制说道。“我跟你说,是这样的……”她大致说了凌非和家人目前的情况,并忧心地皱起眉。“我想改善他和他父母之间的情况,也想弄清楚原因。”

“什么原因啊?”

“我被讨厌的原因,阿姨很讨厌我。”

梅兰点头。

“看得出来。”她说。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不过阿姨怎么都不肯说。”

“不就是认为你和你母亲害得她失去生殖能力吗?”

“在这是原因,但应该不仅是这样吧?我觉得要解开阿姨的心结一定得先弄清楚她为什么恨我。”

“干脆问凌非嘛!”梅兰建议,却遭童心妙白了一眼。

“当时他那么小,懂什么?”

“那问凌非他爸爸啊!”梅兰再次建议,这回童心妙睁大了眼睛。

“问叔叔?”

“他应该也知道你『顾人怨』的原因,去问他不就得了?”

童心妙露出笑容,拉着梅兰的手说:

“多亏你的指点。梅兰,你果然是聪明伶俐、反应过人。”

“哪里!哪里!是你稍微迟钝了点。”梅兰也还以微笑。“还有点时间,我们去吃饭吧,听说三餐正常才是健康减肥的不二法门。”

已经决定要从叔叔,也就是凌非的爸爸那里下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跟远在异国的他取得联络了。问阿姨肯定得不到答案,问凌非嘛,势必得接受他更多的盘问,这下可伤脑筋了。

接下来的时间,童心妙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虽然也可以再把梅兰拉过来“利用”一番,但万一这问题的答案又是超级简单呢?她岂不是又要被彻底取笑一番?

下班时间转眼到了,童心妙在步出百货公司时还在想那个问题,结果一个不小心踢上了地上的纸箱,差点没跌个狗吃屎,她回头指着纸箱正想大骂,忽然就对着箱子上的几个“某某股份有限公司”的字眼发起呆来。

对了,可以问公司啊!只要叔叔还在那家公司上班,从那里一定可以问出叔叔现在在什么地方,电话号码又是几号,她虽然不可能远渡重洋去找叔叔,打个电话应该没问题吧?

童心妙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她马上想起这计画还有个麻烦,那就是经过十年,她对叔叔究竟在哪家公司工作已经印象模糊了。

她叹息,缓步朝住处走去,完全没注意后头传来的脚步声,直到手臂被一把拉住。

“哇!”童心妙尖叫出声,心想她夜路独行已经多年,今天“终于”被色狼给看上了,于是一抬脚就踹了过去,随即听见熟悉的闷哼声。

“是我。”凌非松开她的手揉着自己疼痛的小腿。“你练跆拳道练了多久了?”他蹙眉问。

“没练过啦!”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引来色狼的童心妙松了口气,并关心地询问凌非的“伤势”。“没怎么样吧?要不要上医院?”

“别太高估自己了,顶多有点瘀伤而已。”凌非站直身子,搂着她的肩说:“我来接你回家。”

“嗯。”童心妙心里甜甜的。二十五岁的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接她下班。

“我还是觉得你的工作时间太长了。”凌非说。

“还好啊!”

“太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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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是累了点,但待遇还不错,我觉得挺好的。”童心妙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用担心这些,多关心你的课业就够了,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不要花这么多时间在模特儿的工作上。说起来那个才真的累呢,时间长不说,待遇又那么少。”

“这个……”凌非咳了咳。“我说妙妙。”

“什么?”

“呃……没有,没什么事。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童心妙摇头说:

“我不饿,你呢?回家后吃过什么吗?该不会又是泡面吧?”

“泡面很好吃啊!”

童心妙一听皱眉说:

“你可不要为了替我省钱天天吃泡面。”

“没那回事,是我自己喜欢吃。”

“天天吃那个会营养不良的。”

“我没有天天吃。”

凌非这么说,童心妙还是有些担心。她决定把家中的快餐面都清理掉,然后找个时间包一些水饺或炖一些汤什么的放在冰箱里。

啊!差点忘了叔叔的事,她可真是个烦恼多多的恋爱中女人哪!

“我问你,凌非,你跟叔叔有在联络吗?”

“我爸爸?”凌非点头。“有啊,不很频繁就是了。”

“不很频繁是多久一次?”

“有时候一个月通一次电话,有时候更久。”凌非看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察觉自己似乎回答得太快了点,童心炒于是稍微做了解释:“是这样的,我想我们既然……我们现在是这种关系了,我是不是应该跟叔叔打声招呼比较恰当。”

“用不着,”凌非立即表示反对。“我们的事跟其它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说。

“话不能这么说,叔叔不是其它人,是你爸爸耶!”

“反正他老是在国外,也没有尽过什么做父亲的责任。”

“叔叔是在工作,经常不在家也是情有可原。”

“你不用替他说话,横竖我们这一家子之间已经没什么感情可言,我一点也不在乎。”

所以我想要改变这种关系,而且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不在乎。

童心妙在心里喊,还是陪着笑脸说:

“我跟叔叔十年不见了,你给我他的电话,让我跟他问候一下嘛!”

凌非一脸不愿意的表情,童心妙于是把头一低。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让叔叔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的事?你终究还是觉得丢脸吧?”她幽幽道。

“我爱你有什么好丢脸的?”凌非嚷道。

第一次听凌非说爱她的童心妙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心里被爱的喜悦填得满满的,然而她仍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并未将欣喜溢于言表。

“我不怪你,这本来就是一段不见容于社会的感情。”她说着吸了吸鼻子。

凌非瞠目结舌,显然被吓了一跳。

“喂!你……你又哭了?”他问。

“没有,我从来不哭的。”童心妙睁眼说瞎话。

“拜托!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我想不受男朋友父母接受的女人也不只我一个吧?”童心妙又吸吸鼻子。“你别担心,我不会……我绝对不会为这种小事情难过的。”

“妙妙。”

“就算难过也不会难过很久的。”

凌非受不了了,长叹了一声问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

“请你给我叔叔的联络电话。”童心妙说着又吸了吸鼻子。

第十章

得知叔叔现在人在香港,童心妙彻夜就在想着开场白。电话打通了,找到人的话该说些什么,万一叔叔也跟阿姨一样“恨”她该怎么办?她还打算藉此机会化解他们一家的心结,现在想想似乎真有些不自量力。

因为烦恼着这件事,童心妙辗转难眠,凌非几次转身过来抱住她,都被她不耐地推开、踹开,而终至气恼地背对她睡着了。

不过天将亮时,凌非还是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童心妙给吵醒,硬是纠缠非要她弥补昨晚对他的冷落,这回任凭她怎么推怎么踹都奈何不了他。

于是,她睡眠不足外加体力透支,“事后”就沉沉入睡,连凌非何时出门都不知道,就这么一直睡到自然醒。

这一醒来已经是该上班的时间了,童心妙抱着被子呻吟了声,既气自己也气凌非。

不!都该怪那家伙才对,任性得不得了,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是他坏了她的大计画。

看看闹钟,现在打电话给叔叔的话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谈,不如就缓一缓再说了。

决定后,童心妙便下楼梳洗,喝了杯鲜乳,然后匆匆出门。

她在公司也不时想着如何和多年不见的叔叔交谈,还假设了各种状况,甚至用纸笔写下各种状况发生时该如何应对,连梅兰都被不只一次被她抓过来讨论“台词”。

“真不知道该说你固执还是蠢,根本就是自找麻烦嘛!”梅兰对着她那一本画满了圈圈叉叉的“剧本”直摇头。

“说我固执我还可以接受,但我可不觉得这么做很蠢。”童心妙收起本子,叹息道:“你也知道不被男方家长所接受的痛苦,更何况凌非的父母跟我还有那么一段渊源,我实在不想任事情就这么继续糟下去。”

“人家态度这么蛮横,你这样不是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吗?”

“或许叔叔不一样。”童心妙说出自己的希望。

“可能吗?在你印象中凌非他老爸讲不讲理?”

“老实说,我不记得了耶!”

“咦?你不是说他就像你的第二个父亲?”

“我也说了他很少在家。”童心妙绞尽脑汁回忆着。“我记得他话很少,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对我很亲切,就这样。”

“希望他至少还懂得感恩,否则你母亲的牺牲实在太不值得了。”

“我想妈妈也不是要人感恩才救人的,而我……我只能说谢谢妈妈把凌非给我。”童心妙说。

梅兰见状贼贼地笑道:

“年轻人体力很好,你还应付得来吧?”

“你什么意思?我勉强也算个年轻人啊!”话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一想起今天早上差点睡过了头的原委,童心妙不由有些心虚。“你也真奇怪耶,男女朋友在一起又不光只有『那件事』可做。”

“怪了,我有特别指明哪件事吗?你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梅兰说完转身就逃了,童心秒就算想扁她也没机会,只能朝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下班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而今天凌非并没有到公司来接她,童心妙告诉自己不可以因此感觉失望,毕竟那样的宠溺只是偶尔为之,不能习以为常。

看见桌上的纸条才知道凌非又有拍摄工作,得凌晨才能回来。童心妙一方面因为他工作辛苦而蹙眉,另一方面又想着这何尝不是打电话给叔叔的好时机,虽然说时间有些晚了。

她盯着凌非给她的便条纸,花了将近十分钟做心理准备,然后以颤抖的手指拨了两个电话号码中的一个。

听见叔叔陌生又带着点熟悉的声音,童心妙眼眶发热鼻子泛酸,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激动,忙深呼吸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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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叔叔,是我,心妙。”她说。

电话那端寂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凌勋的声音又传来,语气是既惊讶又怀疑。

“心妙?是你?真的是你吗?”

从叔叔的声音里听不出厌恶与排斥,童心妙满心感谢。

“真的是我。叔叔,您这些年还好吧?”

“我很好,我很好,倒是你,怎么会知道我这里的电话呢?你阿姨说的?”

“不,是凌非告诉我的。”

“凌非?你们碰面了?在什么地方?”

“在台北。”

童心妙约略描述了和凌非巧遇的情况,但是隐瞒了凌非当时带着“前任女友”的细节。

“呃……叔叔,我有件事情想告诉您。”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叔叔可以帮忙的一定尽力做到。”

“叔叔……”童心妙哽咽了。

“如果当年我在台湾,又怎么会让你阿姨将你赶走?”凌勋叹气。“我们一家人欠你太多,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你阿姨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

“没关系,叔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叔叔对不起你,心妙,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叔叔一定会尽全力弥补你。”

“您千万别这么说,叔叔和阿姨养育我十年,我一直非常感激,所以您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您来弥补什么啊!”

凌动听着又长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好孩子,打小就是那么乖巧懂事,为什么你阿姨她就不能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呢?”

“其实我能体会阿姨的心情,毕竟她很希望能再替凌非生几个弟弟或妹妹。”

电话那端又沉默了,然后传来凌勋疲惫苍老的声音:

“人应该要知足,如果不是你母亲牺牲自己救了她,不要说什么凌非的弟弟妹妹,你阿姨和凌非只怕也不在了。你阿姨她捡回一条命,还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这都是老天爷慈悲,让她碰上你菩萨心肠的母亲,她该生生世世感念这个恩泽才对,为什么她就是想不通呢?”

“那么叔叔,您是因为我才和阿姨渐行渐远的吗?这么问您实在很失礼,但我听凌非说您待在国外的时间愈来愈长……”

“这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我愈来愈无法忍受你阿姨那日渐偏激的心态。从医生宣告她无法再怀孕那一刻起,她就变了,变得阴沉自私尖酸刻薄,她还……还一口咬定我在外头养女人,对她不忠实。”

“您没有吧?”

“我当然没有。”

“那么……您还爱着阿姨吗?”

“爱?”凌动笑了笑。“我们这把年纪已经不时兴什么爱不爱的了。”

“但您还是关心这个家的是不是?您关心阿姨,当然也关心凌非。”

“遗憾的是他们似乎都不这么想。”凌勋说的颇为无奈。

童心妙想了想,开口问道:

“您什么时候有空回台湾来呢?”

“回台湾哪?”凌勋迟疑。“要休假是没有问题。”

“我真的希望您能回来一趟,叔叔,因为……”童心妙深吸了一口气:“我跟凌非就要结婚了。”

欺骗长辈应该算不上是犯罪吧?

挂断电话后的童心妙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她大胆的行为会不会导致不可收拾的结果?说真的,她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

总不好在电话里拼命聊,很贵的耶!而且付费的是她,说的愈久她心就愈痛,况且再说下去凌非也许会回来,被他撞见的话可有得解释了。

梅兰说的对,这件事真是吃力不讨好,她的确蠢,硬要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怨得了谁?

童心妙叹息,起身进浴室沐浴盥洗,二十分钟后她围着大浴巾走出来,恰好听见开门声,她微微探出头去,就看见了正在脱鞋的凌非。

“你回来了?晚饭吃过没有?”她微笑招呼。

凌非却没有笑,他猛一转头看见围着浴巾的童心妙,那张俊脸上的表情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你这是什么样子?”他以咆哮般的音量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门没有锁你知不知道?”

“啊?我忘了锁门吗?真的假的?”童心妙拉拉身上的浴巾。“那你记得把它给锁好。”

“喂!”凌非一听又吼:“你门没锁还披着条小毛巾到处晃来晃去是什么意思?万一有什么人闯进来怎么办?”

“除了你还有谁会来?而且我围的是大浴巾。”童心妙嘀咕着,随即又耸起眉。“你吃了火药了?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不骂你你以后怎么会记得锁上门?”

“你搬过来之前,我可从来没有忘记锁门的纪录。”童心妙说谎已经说成了习惯,脸不红气不喘的。

“那就怪了,我看是没有人发现吧?”

“发现什么?”

“发现你忘了锁门。”凌非没好气道。

童心妙也开始恼怒,为了这么点小事被指过来骂过去的,这里可是她家耶!她要不要锁门是她的自由,要他来管?

于是,她瞪了凌非一眼转身就走。凌非则是一怔,然后下意识追上去并一把拉住她。

这么一拉扯,童心妙跌进凌非怀里,大浴巾则是缓缓松开来并掉落在地。

“啊!”童心妙尖叫一声,才推开凌非就发现自己不着寸缕。于是,她又自动投怀送抱地将他紧紧抱住。“我的浴巾,我的浴巾啦!”她跺着脚嚷。

拥着全裸的爱人在怀,凌非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都烟消云散了,他低头打算吃她,童心妙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令他低呼一声并皱起了眉。

“刚刚还狠狠骂我,现在又要吻我,你别想!”童心妙说着吐出舌头对他扮鬼脸,随即则因为感觉到凌非的生理反应而羞红了脸。

“我不只是想吻你而已。”凌非以粗嘎的声音说。

“我也说了,你别想。”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就这样走开?”

“你不会替我把浴巾捡起来吗?”

“如果我蹲下去捡浴巾,谁来负责遮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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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你可以……”

“我是不会闭上眼睛的。”

“你卑鄙、无耻、下流!”童心妙骂道。

“你天真、善良、可爱。”凌非低头吻她,搂着她道:“刚刚骂了你,对不起,我发现门没锁时很担心,又看见你没穿衣服……”

“我围了浴巾。”童心妙提醒他。

“总之,你以后不可以再这个样子,门一定要锁好,衣服也要带进浴室里换,听见了没有?”

“咦?我习惯出浴室再换衣服啊!反正家里又没有别人。”

“万一我刚好带了朋友回来呢?”

“你要带朋友回来应该先跟我说。啊!”童心妙忽然仰起头。“后天,也就是星期五,你要回来吃晚饭喔,一下课就回来,不许接工作。”

凌非听了扬起眉。

“有工作怎么可以不接呢?”他说。

“我才不管,那天不许接工作就是了。”

“为什么?星期五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我约了朋友来吃饭,你这个寿星怎么能缺席?”

听了她的话,凌非松开她迳自走开,童心妙则惊呼一声,忙弯下腰捡起浴巾围上。

“我从来不过生日的,你忘了?”凌非背对着她说。

“我没忘。”童心妙走到他身后。“因为你的生日就是我母亲的忌日,所以……不过今年不一样,我会替你过生日,连同过去二十年的份一起开心一下。”她说。

凌非依然背对着她。

“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出生了,你母亲却……”

“我知道,我知道。”童心妙以手指画着他的背。“但我想过了,想了很多年,以我妈妈的个性,她一定不希望因她而得以诞生的你,对她的事如此耿耿于怀,所以我们要庆祝你的生日,也要悼念妈妈的忌日,就是这样。”

凌非转过身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最后只能又将她拥入怀中。

“我会代替在天上的伯母照顾你。”他把头埋在她耳边深情说道。

“那你星期五记得准时回来吃饭喔!”童心妙则报以这样的回答。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童心妙一直很忙,除了上班,她一有时间就翻着食谱选择凌非生日当天的宴客菜肴。天知道她没什么烹调经验,难得几次的下厨,做的也都是些简单的家庭料理,这样没问题吗?

翻着食谱时,她就会有这样的疑虑,但即使是如此,她也不会退缩的。

有什么好怕的呢?再难吃的东西,凌非也会二话不说地吞进肚子里;至于叔叔和阿姨……事先替他们准备一些胃肠药总行了吧?

对了,阿姨那里还没有通知呢!时间真的很紧迫哪!阿姨那里可不像叔叔这么简单,简单几句话就能解决,她大概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吃“仇敌”所煮的饭菜。

看着食谱是那一些个怎么都弄不清楚的步骤,童心妙终于忍不住了,抓起食谱偷偷摸摸跑到梅兰的柜去向她求救。

“不会叫外卖啊?”梅兰也知道她的烹饪细胞有限,劈头就给了她这么一句“忠告”。

“外卖?”

“买一些现成的东西,要不然就到馆子去外带他们的招牌菜回去充数。”

“咦?这样好吗?”

“比吃坏肚子送医院好。”

“喂!”童心妙挑起眉。“我做的东西还没有难吃到那个程度吧?”

梅兰耸耸肩不予置评,童心妙原有的一丁点信心也荡然无存。

“真的这么难以下咽吗?我还打算替凌非炖煮一些东西搁在冰箱里呢!”她纳闷低语。

“还是不要比较好喔,冰过再加热以后更恶心。”梅兰再建议。

“啊!居然用『恶心』来形容我做的料理,太过分了!”

童心妙狠狠瞪她,就这么生了一天的闷气,不过下班时她气已消,又过来找梅兰介绍好吃的馆子。

隔天,也就是那个特别的日子,童心妙当然排了休假,为了晚上的餐聚,从早到晚都有一堆事情要忙呢!

送凌非出门上课后,她开始整理环境,扫地、拖地、东擦西擦的,并在客厅桌子上铺上桌巾以代替餐桌,还找了花瓶插上特地买来的鲜花。

说来简单,做起来可累死人了,等她认为一切都准备就绪,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分了。

童心妙于是洗澡梳妆,然后摆好了碗筷,接着就在客厅等着,等着馆子在最后关头替她把料理送过来,她再装盘修饰端上桌去就没问题了,而趁着这等待的空档她打了通电话给凌非的母亲,花费时间约为三十秒钟。

六点整,凌非回来了,看见桌上丰盛的菜肴他微微挑高了眉,不过什么也没说就进浴室冲澡去了。在他冲澡时门铃响起,童心妙战战兢兢开了门,在看见睽违已久的凌勋时,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时,凌非走出浴室,差点引发了父子喋血事件,凌非已经一把拉过父亲,拳头只差十公分就打上了凌勋的鼻梁。

“爸!”凌非惊呼一声收回握拳的手。“您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问呢?你打算偷偷结婚,不通知我这个做父亲的吗?”

“结婚?”凌非睁大了眼睛。“谁要结婚了?”

“你还在装什么蒜?”凌勋轻拍了下儿子的头。“已经住在一起了,能不办婚礼吗?心妙都告诉我了。”

凌非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傻笑的童心妙。

“她都告诉您了?关于我们的婚礼?”他眯起眼睛问。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情居然要女孩子家来跟你老爸我开口,你也太不上道了。”凌勋责难地看了儿子一眼。

“呃……哈!哈哈!”童心妙除了干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她可没料到叔叔一进门就把这事全给掀了出来。

凌非双手一摊,扯扯嘴角道:

“本来是打算等我毕了业再结婚的,既然妙妙这么急,那我们就早点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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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不是啦!我是为了……”童心妙拉住凌非正想解释,门铃又响了,她想也知道必定是搭飞机赶来的阿姨。欲哭无泪的童心妙也只能跺了跺脚,颓然长叹一声跑着开门去了。

果然,凌高千惠风一般冲进了屋里,指着童心妙就吼:

“你说你怀了凌非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夜风徐徐,童心妙和凌非站在不算大的阳台上吹风,客厅则留给凌勋和妻子凌高千惠。

“什么时候才可以吃晚饭啊?”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凌非叹着气问。

“总得让你爸妈先谈一谈,否则谁吃得下饭?”童心妙回答。

“如果不是你神经病突发,把他们两个都给编了来,我们也用不着在这里饿肚子了。”

童心妙抬头白了他一眼。

“拜托!真是不值得耶!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这么辛苦。”

凌非点点头道:

“你做的事真的是既愚蠢又多馀,不过挺厉害的嘛!竟然能把两个人都给骗来了,不错,不错!”

“不要说了啦!你以为我真那么喜欢说谎啊?叔叔人在香港,没有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回台湾来?阿姨就更难了,既讨厌我又跟叔叔冷战中,唯一在乎的大概就只有你,我也不想说那种谎话啊!”

“也不用说到怀孕这么夸张吧?除了第一次,我每次明明都有戴上保险……”

“你闭嘴!”童心妙一脚踩在凌非未穿拖鞋的脚上,令他倒抽了口气。“时间紧急,我是想起那个徐小姐才灵机一动说出怀孕这两个字的。”

“你没事想那个女人做什么?”

“什么那个女人?怎么说人家也有名有姓的,还曾经是你的女朋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她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童心妙听了马上瞪了他一眼。

“男人最差劲,吃干抹净就不认帐。”

“喂!”凌非挑起眉。

“她肚子里说不定真的有你的骨肉……”

“有鬼啦!”凌非恼怒地打断她的话。“她根本就没怀孕,因为我妈刚好找上她,她就以为可以顺势把我拉回她身边,这些我雇用的那个私家侦探都调查得一清二楚,我不也跟你解释过了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现在已经不再雇用私家侦探了吧?”

“当然没有,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

“那就好,否则你一个月才赚那么点钱,大部分都进了那个侦探的口袋也太浪费了。”

“啊!关于这个我……”

“你说你爸妈有没有希望和好如初呢?”童心妙转头担忧地问。“里头静悄悄的,都没有什么动静耶!”

想说的话没说成,凌非只得轻叹道:

“没打起来,应该还好吧!”

“你这个做儿子的也太冷淡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童心妙又给他责难的一瞥。

凌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

然后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童心妙不耐地又踩了凌非一脚。

“我知道你饿了,再忍耐一会儿嘛!饿了就非要马上吃东西吗?又不是小孩子了。”她道。

“在叫的是你的肚子吧?”揉着疼痛的脚指头,凌非委屈地说。

“咦?”童心妙摸着自己已经饿到呈扁平状的腹部。“是我吗?不会吧?我太紧张了,一点都不觉得饿啊!”

“显然你的肚子跟你意见相左。”凌非扬了扬嘴角说。

就在此时,阳台的落地窗被推开,两人一转身,看见的居然是凌非的母亲凌高千惠。

“阿姨。”童心妙低喊,凌非则是未发一语。

看了看他们两人,凌高千惠脸上毫无笑意,但总算是开口说了:

“进来吧!饭菜都凉了。”

夜深人静,阁楼的大床上,童心妙依偎在凌非怀里,两个人都毫无睡意。

“太好了,阿姨的态度软化了。”童心妙说。

“有吗?在我看来,她对你一样没什么好脸色。”凌非道,一边轻抚着她的头发。

“有那么点不同,我感觉到了。阿姨恨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期望她在一夕之间就完全转变。”童心妙轻叹了声。“阿姨太寂寞了,也许她只是希望你和叔叔能多陪陪她。”

“我知道了,以后我们就常抽空回去看看她,这样可以了吧?”

“对了!”童心妙转个身趴在凌非身旁。“叔叔告诉我两件事,我想跟你求证一下。”

“什么事?”凌非问。

“我听叔叔说了,像你这种数一数二的平面模特儿,待遇好象并不差,是真的吗?”

“这个啊,”凌非也转身趴在床上。“我一直想跟你说的。”

“想跟我说你其实没那么穷,而且还有不少存款?”

“我一直在为你做准备,省吃俭用拼命存钱是不希望因为我年轻,又必须上课而让你吃苦,我也说过要你换个不那么累的工作,但你总是不听。”

童心妙鼓起双颊,不满地说:

“太过分了!居然还厚着脸皮硬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了。”见童心妙一直噘着嘴,凌非陪着笑说:“好了,好了,这件事是我不好,我道歉,你别生气了。”

“你背地里一定笑翻了吧?”童心妙还是噘着嘴。

“没有,我怎么会笑你呢?绝对没那回事。”凌非搂搂她,决定立刻转移话题。“好了,别气了,现在告诉我我老爸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童心妙盯着他。

“叔叔说,阿姨之所以将我赶出你们家……”

“果然是我妈赶你走的?”凌非倏地坐起来。“我就猜是这样,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咬牙问。

“因为她看见你吻我。”童心妙也坐了起来,她脸上带着笑容,却是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你这个小色狼,居然趁我睡觉时偷走了我的初吻。”

凌非愣住了,他对她离家的原因做了无数的假设,却没有想过是因为他,因为他情窦初开情难出自禁的一个吻。只要一想起她因为他轻狂的行为而受了多少苦,他心疼得几乎掉下眼泪。

“对不起,妙妙,真的很对不起。”他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住她不断说道:“我喜欢你,从十岁,甚至更早以前就一直喜欢你,所以才会……天!我好抱歉,我不知道我妈看见了,我还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忽然不告而别,为此我还生你的气……”

“凌非!”童心妙喊他,而他就像没听见似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都是我的错……”

“你不用说。”这回她捂住了他的嘴。“你什么都不用说,凌非,因为我爱你,所以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童心妙微笑,继而以她的唇取代她覆在凌非唇上的手。

“我爱你。”凌非哑声道,拥紧她接过了主导权。

夏夜的月光浅浅,小小的阁楼里,春光正旖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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