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匪 - xp1024.com
《君子有匪》


【一】进京

氤氲的水汽映着湖光山色,丝竹的声响自河岸隐隐传来,春水碧波微荡,画船听雨和笛声。

一队人马步履匆匆自石桥上走过。或是走的太急,或是刚下雨不久桥面有些湿滑,抬轿的轿夫不慎踩滑,使得轿子颠了一颠,帘影晃动,流苏微颤,亦惊醒了轿中小憩的女子。

“兄长,可是进了邺城?”女子露出一小节皓腕,柔荑一转,掀开轿帘,探出半张玉颜,径自看起了帘外的景色。

南方多水,文客也多,故而游船画舫随处可见,离石桥不远处即有一艘。可见船头的歌女咿呀的弹唱着,还有锦衣的公子在一旁以笛声相应,甚是应景,慕容姝细细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女子声音真是娇软,连她这女子听了骨头都得酥一酥,不由得想到一旁吹笛的男子开口是否也是这样的娇娇软软。

慕容姝自个儿在心里想着,许是桥上的耽搁惹了动静,却见方才吹笛的男子不知何时停了笛声,已然望向了桥上。如画的眸与其相对,慕容姝被那双眼睛惊了一惊,竟有些熟悉,想起方才所思红了脸,忙把轿帘拉下来,直到感觉轿子已经驶离了石桥才微微喘口气。

“阿姝?”

“啊?兄长何事?”慕容姝这才听到兄长慕容湛在同自己说些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到了邺城,只待半柱香便可到慕容家的宅邸了。”轿外慕容湛重复道。心知自家妹子方才定是想什么出了神,也没多做计较,下令继续前行。

慕容姝没再解释,先前还有些朦胧的睡意顿时也醒了一半,便又开始思量进京之后的打算。

自百年前灵安帝一统天下建立大周朝,继任的淮安帝就宠幸宦臣导致大权旁落,至现在的安献帝已无实权。

在这样的情境下,天子式微,诸侯割据,只留有邺城因为是皇都而未分归属,不少世家与诸侯也在微妙的平衡下开始渐渐联合分成派系。

慕容氏本为江北第一望族,却在局势的压迫下渐渐有些式弱,考虑过后,决定同其他氏族一般与诸侯联姻以求延续百年荣光。

可女儿毕竟是自小娇养大的,慕容夫妇也不愿为了结交权贵而不顾女儿终生,加之邺城内各家势力盘根错节,是天下才俊聚集之地,若有机缘,未尝不能两全。几番思量下,便取了折中之法,让慕容姝进京自择一王侯子弟成婚,同时让慕容湛随往以便能洞察时事,慕容氏也能更好做出应变。

这便是邺城诸世家得到的消息。

一行人马到达府邸时,连着下了好几日雨的邺城也突然绽出了一抹晴色,一扫之前的阴郁,庭前的花骨朵还带着早时的珠露,阳光洒下来,莹莹的闪着光。

看着眼前景致,慕容姝莫名的有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感觉,不觉生出了几分情致,想着要煮盏茶诗情画意一番。可惜茶还没泡好,就有婢子禀报说次日是邺城的花朝会,宁王府送来了帖子,特邀慕容两兄妹参加。

从婢子手中接过帖子打开,映入眼底的是写贴人俊逸的字迹,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慕容姝想起那年随父亲进京赴宴时,一群所谓的京中贵女揉作了一团,只为争一幅那人题的扇面的情景。倒未想,当年那样清贵的人物,有一日也会写这些他向来不耻的客套话。

书架上的扇面泛着沉迹,突然觉得眼前的拜帖有些讽刺,慕容姝收了茶具,拿着帖子进了慕容湛的书房。

兄长慕容湛此刻正伏在桌案旁写着什么,桌上还摆着一封展开的信件,见是自家亲妹,慕容湛也没有避讳,只放下了笔看向慕容姝手中的帖子,笑道:“看来阿姝离嫁出去不远了,这才进京一个时辰不到就收到了邀约。”

慕容姝也不理兄长的调笑,只把帖子翻开展在自家兄长面前道“喏,这帖子可是写着‘诚邀世兄世妹莅临’的,看来不止我,就连兄长也是芳名远播哟。”

趁着慕容湛在看帖子,慕容姝将视线转向了自家兄长桌案上展开的信件,只见信中寥寥几语,就已将天下大势写明,言辞之中,亦可看出写信之人一身的惊才艳艳。

慕容姝想着慕容湛应该有着自个儿的打算,心底感叹了一番好文采,也没细问,放下手中的的信件,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道:“阿兄,这花朝会你明日去是不去啊?”

“明日我还有事,这花朝会,还是你代我去吧,正好借着这机会好好拜拜花神,争取早日带个妹夫回来。”慕容湛说着,将帖子推回,继续写起了他的信件,倏的像是想起什么,冲着正欲起身离开的慕容姝补充了句:“不想去就别去了吧,省的见多了人心烦。”

听此,慕容姝白了慕容湛一眼,想到,即使花朝会自己可以推脱不去,可慕容家是准备在京城常住的人,这种宴会往后只会有增无减,又怎么可能次次避开,注定躲不过的事,自然也就不必再躲。只拿着帖子出了门,然后嘱咐下人准备第二日赴宴的相关事宜。

想着又要独自应付那一众的贵女,慕容姝就有些头疼,对于京中贵女,慕容姝一向都很不喜欢与她们打交道,可身为世族女子,却又无法避免,不可谓不烦。

理了理心思,慕容姝才投入了赴宴的事宜里。待到第二日破晓,慕容姝一早被婢子叫醒上妆,一肌一容,尽态极妍。随后才淡定地携了礼品来到了近年来花朝会的举办地宁王府。

搭了婢子的手步下慕容府的马车,就见得宁府的一众女眷在外,虚虚行了一礼相互见过,又与宁家小郡主宁心一番客套后,慕容姝才在宁心的带领下与一众贵女会和。

宁王府比起几年前,显得更加精致了,且新种了许多桃树,在枝头开得烂漫。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各家的贵女三五成群的说着些小话,一张张千娇百媚的面孔,退却了年少的稚嫩,越发生动起来。许是那位清贵的宁王世子还没出场,或许是大家都长大了,世家女子相互寒暄着,倒也不曾出现年少之时为一幅扇面争嚷的局面来,尽显贵女风范。

见到慕容姝,一众贵女迎了上来,见了礼,才开始感叹着多年未见的挂念,接着又谈论到京城时兴的首饰花样,再到哪哪家的公子小姐出了什么大小事,听得慕容姝一愣一愣,不免感叹还是自己道行太浅。

慕容姝也有样学样的与她们交谈着,活脱脱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二】花朝会

“听说下个月,就是宁府世子与周家小姐的婚事了呢!”

忽的,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宁王世子的婚事,划破一院的和乐,嬉笑声忽的停了下来,一众贵女的视线聚在了慕容姝身上,各贵女神态各异,其中不乏着幸灾乐祸。

似乎之前所有的寒暄都只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慕容姝只装作无事般亲昵的对着宁心道:“等世子殿下大婚的时候,宁姑娘可别忘了邀我喝一杯喜酒呢!”

宁心看着慕容姝的神色微微不悦,正想开口回答,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这是当然,我昨天还在和宁哥哥说要邀请慕容姐姐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只见得宁心还未来得及开口,周遭就插入一道略显娇俏的声音。

转身就见一袭华服的女子挽着身着锦衣的温润公子向这边走来,正是方才众女口中的宁王世子宁远与周家小姐周婉,两人一双一对的,在慕容姝眼中,莫名的和谐,也莫名的刺眼。

一别三年第一次见,原来竟是这般滋味。慕容姝嘴角轻抿,心中如是想。

大周朝民风开放,不很是避讳男女之分,故而当两人出现时,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该行礼的行礼,寒暄的寒暄,慕容姝本身便身负品级,是大周御封的郡主,故此不必向宁周二人行礼,只站了一旁看着。

待该有的礼节行毕,周婉才似一副随和的样子说道:“都是姐妹不必多礼,各位姐姐快起。”

慕容姝一瞥,只见得一旁的宁心在周婉说话的时候嘴角轻抿了一下,似有不屑。慕容姝不禁心想,三年未见,周婉还是当年的模样,倒是这宁心,不喜欢的,原来不止是她慕容姝一人啊!又多想了一些,等她再看时,一众人已经又开始绕着那对即将新婚的夫妇询问着二三事了。

周婉于三年前大有不同,整个人素净了不少,慕容姝记得,以前的她,总喜欢穿艳色的衣裳,绫罗珠钗满身,不似今日,只着了淡淡芙蓉妆,慕容姝看着,只觉得与她并不相衬。

在一群人中,慕容姝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在表面上,她与她们相谈甚欢,连对着周婉说的那一句:“姝能有幸参加周家妹妹的婚礼,真是再好不过,还祝妹妹与世子殿下百年好合”,在语气上也显得特别真诚,恍若与周婉真的是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一般。

说话时,周婉不忘一直紧紧的牵着宁远的手在慕容姝眼前晃来晃去,一旁的宁远随了她没有挣开也没有言语,不时被众人问到,才应和几声。

在众人一声又一声的恭喜下,周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媚,慕容姝没有忍心看宁远的神情,想着应该也是一如既往的霁月风光。

慕容姝看着周婉那样子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堵得慌,几次忍不住想要离开。终归还是不能全然不在意的看着他与别人亲近,慕容姝想。

还好到了拜花神的时辰,众人才停了话题,慕容姝也得以从周婉那里离开,得个眼不见为净。

直至慕容姝离开,周婉才松了紧握着的宁远的手,欲要说些什么,就见宁远径直走向了另一边,临时一瞥,是清晰可见的厌色。周婉追过去的脚步一愣,略有些尴尬的收了欲要牵上去的手,转了方向与众贵女一道儿拜花神。

茫茫然的拜完花神,慕容姝想,自己难得出门一趟,总不能只见了周婉宁远那副琴瑟在御的样子就走了,应该学着认认人,才将注意力转到了今日赴宴的小姐公子身上。一时间,倒也忘了方才见到周婉的不快。

这样观察下来,从各家言语里,慕容姝重要的信息没得到多少,倒是发现了不少语言的技巧和圈子的等级出来。不禁庆幸,好在自家身份还凑合,到哪里也能说得上话,不必处处顾及。

意料之外的,慕容姝见到了昨日在桥上无意见到的男子,除却周身气派,与世家公子似乎也并无不同,只隐隐带了点熟悉感和令人生畏的气息。

慕容姝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的向身旁的王兰道:“王姐姐,阿姝刚来邺城不久,还不知道今日这宴会都来了些什么人,不知姐姐可否与我说道说道啊?” 被问的琅琊王氏的王兰,与慕容家是世交,两人是一起长大的,自幼关系也亲厚。

“当然可以了,妹妹久不进京,不认得也难怪,以后多与姐姐亲近亲近,自然也就晓得了!”接着,王兰便向慕容姝一一介绍起了到场的小姐和公子。

当指到那位有熟悉感的公子时王兰顿了一下反问道“妹妹觉得,他像谁?”

听着王兰的语气,慕容姝微微有些诧异,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连着记忆中的面容也越发清晰,眉眼之处与王兰颇有几分相像,心里有了猜测,犹疑的开口:“莫非是……?”王兰点了点头。

慕容姝想起自己昨日还把他与船头的歌女相比较,有些暗悔,不禁懊恼自己怎么也没好好注意一下,只那副世无其二的气质,她就应该想到的,也不知昨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王兰见慕容姝反应,也没多言,顺着跳开了话题,说起来其他的公子。

参加朝会的大多贵女都知道慕容姝这次进京明面上的目的,也许先前还觉得她对宁远旧情未了,但之前那番恭贺的话语,看慕容姝对与宁远也是不太在意的样子,虽不知内情如何,也放心不少。此刻见她打探各府公子,也只当她是在为自己做打算。怀着或多或少的私心,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向慕容姝说着一个个人的背景来历。

慕容姝细细的听着,知道这其中可能参了不少的水分,也没有细究,只想了解个大概,任由她们三分假,七分真的说着。

中间几次转身,却见到宁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周婉,一直在看着这个方向,眼里含着慕容姝看不明白的情愫。

慕容姝还未平复的心绪似乎又被激起,抑制住想要上前的冲动,慕容姝只敢把注意力集中在谈话上,不再去想。她心理清楚,那属于慕容姝和宁远的年月已经过去了,自己与他,已再无可能,感念太多,终是伤人伤己。

待慕容姝从几家贵女口中把想要了解的人认识得七七八八,已近了日暮时分,天色已渐暗淡,她也着实没了应付一众人的心思,匆匆与众人告了别,回了慕容府。

回府后,慕容姝先吃了顿晚饭平复了下心绪,才悠悠的去找自家兄长商讨学习花朝会一行的事宜,并自动略过了那位公子的情况。

当说至宁远婚事时,一直滔滔不绝的慕容湛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阿姝你今日见到宁远了没?”

“见了,还见到周婉了”说罢,慕容拿起桌上摆的一盘点心,无事一般的继续将话题转到了各家公子的动向上,边吃边听慕容湛分析。慕容湛见妹妹这副作态,知道她并不想多提,也就没继续问,继续和她探讨起了京城的事。

做完一切事宜,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吃饱没多久的慕容姝这才发觉自己吃得有点多,遣开婢子,准备到庭外散散步消消食。

约是纠结了许久,在慕容姝临踏出房门时,慕容湛开口道:“阿姝,如果难过,你大可以哭出来,如果想放弃,你也可以放弃的,一切,皆有哥哥在。”

即将踏出的脚步停了下来了。深吸一口气,慕容姝回道:“兄长,我,我就是有些累了,等我散完步休息一日就好了,我不会放弃的。”

【三】桃之夭夭

月光皎皎,清风徐徐,洒下一地清晖。突然闲了下来,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情绪才又涌了上来,慕容姝在庭院走走停停的,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回忆在脑中断断续续,也没怎么看路,就走到了后院。

“阿姝!”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身一看,就见到了宁远。他还是白日的装束,在月色的映照下,又增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嗯,好久不见。”见是宁远,慕容姝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动了。

“我听婉婉说,你这次进京,是准备要定亲了,所以来看看。”宁远想再走近些,慕容姝退了一步又将距离拉开。

“世子殿下如今有婚约在身,还是避嫌些好。”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对上了宁远。目光坦荡,一扫之前的落寞,只有心底,还在微微泛疼。

似是被慕容姝眼里的坦荡伤到,宁远微有些踉跄退了一步。“阿姝,我们已经生分如此了吗?可我与婉婉的婚事并非我所愿,你也是知道的,阿姝,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好不好?”

宁远看向慕容姝的眼里蓄满了哀伤,恳求的一言一词听得慕容姝忍不住心软,可一个等字又将人生生拉回现实。记忆里的宁远,不应是这幅样子的。

“阿远,我没有时间了,你晓得的。”看着他眼中的哀伤,慕容姝心有不忍,却也晓得,当断则断,不禁轻笑,以略有讽刺的声音道:“宁远,是你先说要娶我的,也是你让我等,再然后天下皆知你宁远要与周婉成婚,你说我何必呢?我们不像现在这样生分,难道还能奢望着回到从前吗?我慕容姝,从不会等,也不愿去等一个无望的承诺。”

说话时,慕容姝神色清冷,只在中间情绪似有波动,也很快便压了下来,明是一声声绝然的话语,却听不见半分的伤怀,一言一词,在冷夜里,清楚分明。

宁远似是被这一番话顿住了,周围静得只留下沙沙的风声。

沉默了许久,一腔爱恨渐渐平息,慕容姝复又平静开口:“世子殿下的交代,姝恐怕是等不到了,而今的情势,你我也清楚,所以,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没在敢看宁远的眼神,说完,慕容姝转身离开了后院。

直至前方的身影没有一丝的停顿,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许久,宁远才缓缓转身,离开慕容府。

一袭月白的长袍在长夜里显得凄清,已不见白日的那份郎艳独绝。他早该知道的,他的阿姝是那样骄傲的人,就像方才那样决绝的话语,她不也没让自己流一滴泪么,未起一丝的波澜,这样的她怎会愿意等他那个连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兑现的承诺呢,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她等?

回屋后,忍了许久的泪意终于不用去束缚,慕容姝捂着被子大哭了一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有大片桃树林,还是豆蔻年华的她在树下等,误了时辰的宁远不知从什么地方折了枝桃花给她,对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回应他的,是少女羞红的面颊,就像话本里写的那般美好。

忽然,桃花散了,眼前的宁远又变了一个样子,他说:“阿姝,这都是我父亲的意思,我不会娶周婉的,你等我好不好?”还来不及应下,周婉的脸在梦中越来越清晰,“慕容姐姐,宁哥哥答应和我成亲了,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红色的喜服耀眼得刺目,随着周婉声声的笑音,她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努力的开口想说些什么,道出的是一声声苦涩的‘恭喜’,看着他们拜了堂,成了亲,后来,他们儿孙绕膝,只有她一个人,等白了头发,孑然一身,沦为笑柄。

“不”慕容姝惊叫着醒来,发现枕边已经湿了一片,那样真实的梦,惊得慕容姝手心也布了一层汗。

约是听到里屋的动静,不久就有婢子端来洗漱的用品。

洗漱完,慕容姝整个人清醒了许多,看着镜子里二八年华的自己,心才渐渐安稳下来。

她应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依着宁远的性子,那一起的承诺几乎就不可能实现。宁远于现实面前,只会想着去退让,他想要去求得两全,可两全又哪有那么容易。等待的最后,不过是她一点一点的老去,看着他百子千孙儿孙绕膝,然后她自己却等成梦里那可怕的样子,至死也只有一座孤坟。

就像周婉,宁远于昨日称的也是‘婉婉’,那样亲昵的称呼,不也应证了猜想吗,也许在等待的某一年里,他会说:“阿姝,对不起,婉婉不能没有我,你还是别等了。”到那时,容华老去的,失去信仰的慕容姝,又该怎么办?

被想法惊了一惊,慕容姝定了定心神,任着婢子给自己梳妆。镜中映照出慕容姝精致的妆容,脂粉遮去了昨日的憔悴,一双美目显得越发的光华灼灼,慕容家的女儿,也应当是活出这样的姿态的,怎能因着区区儿女情长而顾影自怜呢,心中如是想,自己与宁远,各自安好也许才是最好。

用完早膳,一扫先前的不振,慕容姝又开始了她奔忙的一天。

在昨日的花朝会上,慕容姝虽走的急,也没忘了与几家贵女约着去郊外赏花,打扮一番又向慕容湛报备了一声后,就乘着马车去负了约。

待慕容姝到达约好的谢桥时,几家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见到慕容家的车马,有贵女掀开车帘轻唤:“阿姝妹妹,快到姐姐这儿来。”正是琅琊王氏的长女王兰。

一众贵女里,慕容姝也只愿意和王兰一人相处,即遣了车夫将马车听到王家的马车边。见着人已到齐,几家的队列才启程。

二月之初,百花争艳,大周素有百花朝圣的说法,故定以二月二为拜花神的花朝节,花朝前后,邺城花是开得最盛也最美,渐渐地,京中贵女就有了拜完花朝去游春赏景的习惯。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了游春的地点,众女下了马车约伴赏花,另有下人去搭篷张罗吃食。

周人爱花,惜花却也爱折花,每年二月四出游,京中的各家小姐总要亲自摘朵枝头带露的娇花插上以示朝气,形成风气后,相互见到总要攀比一番谁头上的花最名贵,最好看。

慕容姝向来喜欢桃花,春桃虽不是什么名花,却自有一股夭灼,早晨出门便折了枝含苞吐露的复瓣新桃插上,在群芳掩映中,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王氏崇尚君子之气,王兰遂顺了其名,别了枝兰花在发髻上。慕容姝看着她眉目间的清婉之气,与发髻上的兰花相应,不禁对王兰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王姐姐头上这花真别致,与姐姐今日的妆容特别映衬。”慕容姝由心赞叹道。

“妹妹这花也甚好,桃花夭灼,果实也生得盛,的确是宜室宜家的好花。”

王兰待着丝丝戏谑打趣,绕着慕容姝这般向来不要什么脸面的人,听到宜室宜家,也羞红了脸,娇嗔了几句,又惹得周围人纷纷调笑。

【四】游春

叶城河畔,春水伴着春花,与世家女子一路赏来,赏了不少的精致,暖风吹得人也很舒服,颇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滋味。

到达游春地后,几家的贵女三三两两的结了伴,各自去赏景,只待吃过午饭,才又与众人集合一道回去。

慕容姝与王兰结了伴,延了河畔走着,走走停停间,不慎惬意。突然,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叫了一声‘慕容公子’,引了一片的视线看向慕容姝。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自家的兄长不知何时也出了府,着了一身青色的长衫在不远处的谢亭与人对弈,坐在慕容湛对面的,是位着了白衫的公子,远远望去,身姿挺拔,气质出尘,只是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面容。

扫一眼周围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的贵女们,也晓得了她们的想法,不过是女儿家的小心思而已。

当今氏族仍以慕容氏为首,加上慕容湛少有才名,自然得众家女子青睐。先前在宁远还没与周婉定亲的时,几人齐名,可现在宁远已与周婉有了婚约,一众出行的贵女大多是家中嫡系,自然也不会再去太于向宁远纠缠,自然,慕容湛也就成了大多京中贵女所倾慕的对象。

十几岁的怀春少女们,见到心仪的公子想上前结识,又怕贸然搭讪未婚公子失了礼数,只好把希望放在与慕容湛一母同胞的慕容姝身上。

慕容小姐于郊外偶遇兄长遇要上前见礼,同行的各家小姐为了不失礼数,亦随了她一同上前,这其中若是不慎发生个哪家小姐与他眉目传情之类的,传出去也能成为像话本子里一般写的佳话,而非是哪家的小姐见到哪家公子突然心动,冒昧上前欲接连理等有损闺阁名声的话。

一般遇到这类情况,慕容姝也就顺水推舟了。这一路走来,各家姑娘明里暗里的打探,一腔心思已是了然,加上慕容湛的桃花本也就不少,多上一两朵也无妨,与其回绝伤了表面和气,何不如做个人情出来,日后提起,这些人也能稍稍想起一些好了,不至于记恨。

还有就是,对于与兄长同坐之人,慕容姝亦是存了几分心思的,远远地看不真切,借着看兄长的借口,也好一睹下棋之人的风采。

“居然在此地见到了兄长,真是意外,不知众位姐姐可愿同姝一同上去见过兄长?”

慕容姝说着询问道,周围的贵女连声应是,连带着看慕容姝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真意。

与一众人走近谢亭,白衣公子的面容才越发清晰起来,不出慕容姝所想,白衣的公子果然生得俊朗,既有书生的俊逸斯文,眉宇间又有几分英气,倒是刚刚好,虽只着了一身白衣,却不染纤尘,风骨雅正,与慕容湛对坐,竟也没有损了半分风采。

只见他执棋的手骨节分明,根根如玉,看起来最是赏心悦目不过,与慕容湛谈笑之间,风华尽显,一番作态倒是让慕容姝想起了前日在自家兄长桌案前看到的那封信来。

悄悄看一眼世家女子的神态,眼底对于白衣男子都有或多或少的惊艳,只是见他身着白衣又眼生得紧,想着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纷纷歇了心思只看着慕容湛。

约是两人下棋太投入,不想因了别的事情分心,察觉慕容姝等人,也没停了棋局继续下着。众女也都晓得些观棋不语的规矩,皆停了声响,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美色当前,周围除了风声便只有棋子落到棋盘上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声响映着下棋的美人,格外的好看。

等到一局终了,白衣公子小胜,慕容湛才起身向众女见礼道:“方才是湛下棋太投入了,怠慢了诸位世妹,湛这就给诸位赔个不是。”

众女听此又纷纷回礼,一派和谐的作态。一旁的白衣公子倒是显得淡然,并未起身,仿若在等着慕容湛处理完琐事候再继续与他下棋。

与一众人寒暄了许久,众女也不好在慕容湛前讲些女儿家的琐事,一时没了话题,在气氛有些微妙时,慕容姝委婉的表示了自己想单独与自家兄长相处一会儿的意愿,众女纷纷表示愿意理解然后不舍离去。

与最后走的王兰告完别,亭中就只剩了慕容姝等三人。

用眼神向自家兄长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意图,慕容湛才不紧不慢的向白衣公子说道:“文定,这是小妹慕容姝,小字阿禾。”

似是对慕容湛这番介绍有所诧异,被称文定的公子将目光转向了慕容姝。

对于自家兄长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小字说给陌生男子听,慕容姝先觉得有些羞耻,而后才装着镇定的说道:“阿禾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可就是常与阿兄通信的南先生?”

“确是在下。”

说完,男子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慕容姝看一眼兄长,却见他竟在一旁饮起了茶,一脸看戏的样子,被慕容姝暗里扭了一把,才慢慢放下茶杯, 又开口介绍道:“阿姝,这是南先生,单姓曾名书意,字文定”

闻此,慕容姝才再见了礼说道:“阿禾久慕书意哥哥之才,今日得见,真是缘分,阿禾初至邺城,不懂京中事物,还愿今后,书意哥哥能不吝赐教。”

最后一声书意哥哥,慕容姝叫的坦然自若,还带着女儿家的娇气,说罢,双目微垂,更显娇态,只是一旁的慕容湛没忍住喷了茶水,曾书意也没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约是从未见过像慕容姝一般的世家姑娘,曾书意不禁红了脸说教道:“纵是我大周民风开放,慕容姑娘也许稍稍重视些女儿家的礼节,矜持些为好。”

“南先生的意思,是嫌阿禾不懂礼数吗?”慕容姝问道。

“慕容小姐的礼数,自然,是周到的,可我与姑娘是初见,这样称呼,怕有不妥。”曾书意回话时,稍显停顿,与方才众女围在谢亭时那副置身于外的样子却是不同。

“阿禾自幼也曾读得先贤之言,慕于先生之文华,只是今日初见于先生有些激动,相让先生于琴棋上赐教一二,不想先生确是不愿与我亲近的”慕容姝说完,本还笑意盈盈的脸低了下去,显得有些落寞。

曾书意见此,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掬于礼教了,忙道:“我并无此意,姑娘若有不解,我定将所学相告。”

听此,慕容姝脸上再次漫上了笑意,也不客气的撵了自家兄长坐到旁处,直接坐到了曾书意的对面,拿了旗盒就准备下棋。曾书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对上慕容姝笑意盈盈的双眼:“都道南先生棋艺无双,阿禾想要讨教一二许久了,既是如此,那书意哥哥,我们下棋吧!”

【五】桃花焉了

不觉间,曾书意愣了神,等回过神来,慕容姝已经布好了棋子,正等着他。只得停了说教的心思,与她下棋。曾书意不禁有些后悔,此前不应心软而松了口。

慕容姝此人下棋,没有一点儿章法不说,还钟意于悔棋,而纵是在连悔数子的情况下,慕容姝也没能赢了棋局,棋至末路,慕容姝又直接将棋盘打乱,嚷着“书意哥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让着我?”那属于女儿家娇甜的嗓音震得还在理棋盘的曾书意差点将棋盘打翻。

“阿禾,下棋本就没有相让之说,何况你已经悔棋那么多次,现在还……”

“书意哥哥竟然叫我阿禾了,阿禾很喜欢呢!”说至一半的话语被打断,慕容姝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曾书意话中的重点,只一副雀跃的神情看着他。

曾书意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有所失言,想改口,可看着慕容姝那雀跃样子就有些改不了口,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慕容湛。

慕容湛这时似乎专注于看一本杂书,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没有接曾书意的示意且也没有任何想要劝说的意图。曾书意想要自己开口,对着慕容姝期期然的眼睛又说不出些什么,一时有些无措,只得放弃,安慰自己就当做是在谢亭认了一个妹妹好了。况且对于这件事,心中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愿。

后来,在慕容姝的坚持下,他只得又与慕容姝连着下了几盘棋,结果无一不是以整个棋局被打乱为结果。想和慕容姝说改日再下,她却摆出一副誓要在今日与曾书意决出输赢的作态。

连着几次下来,已没了下棋的耐心,又不能结束。方才还一心扑再某本杂书上的慕容湛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关注起了两人的事情,在背后幽幽的说了一句:“文定兄让一让小妹,这棋局自然也就结了” 曾书意才恍然大悟,知道了自己这棋局久持不下的原因。

终于,在刻意相让下,慕容姝赢了一局,赢了棋局后,慕容姝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棋道,颇有自觉的说道:“多谢书意哥哥相让。”说罢,仿佛才惊觉已近黄昏,装作懊恼的开口“都怪阿禾与书意哥哥下棋太投入,竟忘了时辰,阿禾这就给你赔个不是。”除此之外,也算是顺便带着自己连悔数局的歉意了。

慕容姝又正正经经的给曾书意行了个礼,低头间,发髻上的桃花映入眼底,昏黄的日光洒在少女面庞,花枝的影子也随之落下,应着少女画着的桃花妆,仿若一朵春日里含苞吐露的春桃,夭灼而不艳俗。

如愿的看到曾书意眼底的惊艳,慕容姝正有点小得意,自家兄长却在耳后善意的提醒道:“阿姝,你这桃花应是早上摘的吧,现在都焉了。”

笑意顿时僵住,有些气的眨了眨眼睛,将头上的桃花取下愤愤的丢在石桌上,慕容姝这时也没好意思去看曾书意的神情,只朝着自家兄长说道:“我觉得兄长与我这株桃花特别适合,都是‘昨日黄花’的样子,所以,这花就送给兄长了。小妹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姝也就不在此打扰兄长与文定哥哥相处了,就此别过”

说完,匆匆行了一礼,慕容姝头也没回的匆匆而去,走时还可依稀听见慕容湛在身后的朗朗笑声,慕容姝向来最重视在人前的仪貌,稍微失点礼数,还只当作是自己天性不为规矩束缚,而容貌举止,却是半分马虎不得的。慕容姝走后,谢亭又静了下来,桌上的棋盘已被收掉,只留了一株开得将谢的桃花摆在石桌上。

“其实,这花还是好看的。”说着,曾书意拿起了被留于石桌上的花。

“既是如此,那这株舍妹口中的‘昨日黄花’,湛就送给文定兄了。”慕容湛不甚在意的说道。

听此,曾书意只暗暗将桃花收入袖中,没再多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慕容兄可是在下月及冠?不知到时,书意可否有幸前往?”

“文定兄愿意来,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随后两人又畅聊了许多当今时事,才各自回府。

回府后,慕容姝的气明显还没有消,见到慕容湛,也没摆出一副好脸色来。

“阿姝,你的书意哥哥说下月要来我们府上做客,你可开心了?”慕容湛在一旁试探的问道。

“此话可真?”本还满肚子气的慕容姝听后,双目顿时恢复了神采。

看到慕容姝这番模样,慕容湛不禁失笑:“自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想起那株被曾书意收于袖中的桃花,再看看慕容姝如今满怀期待的双目,慕容湛有些不确定,自家妹妹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如何。

“阿姝啊,你对文定,是何种想法啊?”

还沉浸在欢喜中的慕容姝抬起头来自然不过的回道:“自然是仰慕之情啊,南先生文盖当世,有济世之才,长得又好看,我当然是仰慕于他喽。”

听到慕容姝的回答,一颗有些悬着的心才放下,只是还有疑问的问道:“那你为何要故意与文定亲近,且将桃花留下?”

“还不是因为你说桃花焉了!我不把它留下难道还继续戴着?”慕容姝反问于兄长,只待听他有何想法。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文定是好,可论出身来讲,却是配不上你,阿爹阿娘也定不会同意,刚才我还想着你若是真喜欢,阿兄也可帮你。”

看着自家兄长一本正经的模样和他心中的想法,慕容姝不禁失笑解释说:“我与先生是初次见面,那里就谈得上终身之事了,南先生是好,我的确有些喜欢他,可也不至于让阿兄担忧吧,竟然还想着怎么和阿爹阿娘说,哈哈……”

看着阳光下插着腰嘲笑自己的小妹,慕容湛只觉得郁结了多月的心结突然就打开了。也不论她心中对于曾书意是何想法,只要能让慕容姝能这样继续肆意谈笑下去,能守得她一方安宁,那么现在所失去的,所付出的,瞬间也就值得了,慕容湛心里想着,眸中也越发坚定。

【六】旧事难回首

之后慕容姝又在家里闲了两天,其间跟着自家兄长练了练字,弹了弹琴,随意走走。可悠闲惬意不到两天,就又收到了请柬,说是皇后生辰将至,当今天子于宫中宴设群臣,请所有有爵位品级在身的臣子及女眷参加宴会,慕容姝无趣的将帖子丢之一旁。想也知道,当今天子如同傀儡,哪里来的情致去设宴取乐,再说也不见去年皇后的生辰有办过什么宫宴,这不过是宁王府又一次将众世家王侯聚在一起的由头罢了。

慕容姝眉头微蹙,现在的形势似乎越来越严迫了,宁王府在几日内连着两次设宴,连着两次将众世家聚在一起,其意味不就是变相的在催着众世家站位吗!

自大周创国,昔年随灵安帝征战的一众人皆封侯拜将,宁氏亦在在此中崛起,且深得灵安帝信任,一直手握重兵。后来,在淮安帝宠幸宦臣的那几年,宁氏野心渐显,更是趁机大肆扩张势力,占了天下三分兵权,再然后到泾阳起义,宁氏又借着平乱之名又发兵泾阳夺下朝廷不少兵权,一时间,宁王府风头无两。

此后,宁王公然带兵入京以清君侧之名诛杀宫中数百宦臣,调换了宫中不少的守卫,时至今日,京中大多中小氏族也都已投向了宁王府,留着的少数世家则在宁氏一次次的施压下渐渐难以支撑。

眼下只留有江北慕容氏,琅琊王氏,及兰陵萧氏与宁王府遥遥牵制。

慕容氏虽远在江北,然而江北地处险要,是富庶之地,宁氏垂涎许久,这几年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不少次,亏得慕容一族世代稳居江北,加上家主慕容清管理得当,宁氏才不至于将势力范围扩散到江北。

想到现今的大周,外有北狄入侵,内有诸侯夺权,时局不定下,京城内却仍是歌舞升平,宴饮不绝,慕容姝顿觉心中得有千斤的重量压着般难受。

思虑越多,心中越烦,慕容姝想着出门消食散心,此时夜色已深,空中只剩了几颗稀稀落落的星一闪一闪的,远处可见慕容湛书房的灯火还在亮着,慕容姝已经有些记不清是第几个晚上了,似乎自家兄长房里的灯就一直都没有熄过,记忆里的阿兄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一旦定下,就必会付出全力。

心里想着,记忆被拉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宁王府刚平复了泾阳起义,欲以联姻的借口将势力范围伸向江北,却遭到了慕容氏的拒绝。

那时,宁远还没有与周婉定亲,与他谈婚论嫁的,是十四岁的慕容姝,尚不知愁滋味的她只一心想着去赴次日与宁远的约而忽略了父亲眼底的悲伤与愧疚。

甚至于第二日去见宁远再到宁远说‘父亲要我与周婉定亲’时,她都是不信的,所以宁远说给他些时日,让她等她就等了,宁远说会给她一个交代她也就信了。

慕容姝傻傻的在江北等了三个月,直至三月后,宁远与周婉两家换了六礼文书的消息传至江北,才恍若大梦初醒。慕容姝只感觉自己做了十几年的梦破了,破得一点预兆都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她放不下,不甘的她孤身一人从江北去了宁王府要一个交代,却被侍卫挡在门外。

忽有宁王府的车从旁走过,掀开车帘,却是一身华贵的周婉,那样灿烂的笑意在她眼中盛开,着了的一身的锦衣亮眼的刺目,衣上绣了精致的凤凰于飞,衬得一身风尘的慕容姝是那么的苍白。自得的语气除了得意还有着一丝的嘲讽:“慕容姐姐,我就要与宁哥哥成亲了,你是前来恭喜我们的吗?”

听得慕容姝一步踉跄,却被周婉及时扶住。“婉婉还未成为世子妃!慕容姐姐可不得施此大礼,这心意婉婉心领了就是。江北路远,慕容姐姐回去时,还得小心为是。”说完即又乘上车,回眸前轻轻一笑,笑里满是新嫁娘的自得之色。

十四岁的慕容姝不明白,为何一直声称中意自己的‘宁世伯’会突然变卦,为什么说要娶自己的宁远会另娶他人,后来回府问过父亲,父亲慕容清眼里却只有浓浓的愧疚,想说些什么又只能独自咽下。

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个月,愁坏了一众人,自身也是越发的消瘦,衣带渐宽,人亦憔悴许多,还是兄长慕容湛看不下去,执意把她带去了边疆。

只当亲临到边疆,看到那些深受战火的地方,慕容姝才明白,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乱世,乱世之中,男欢女爱莫不带了利益,寻常人家都逃不开,更遑论她们这些世家子女。

先前无知,不过是战火还未蔓延到江北而已。

“为何带我来这?”初到边疆的慕容姝看向慕容湛,眼中带了疑问,眼中终于不再满满是怨。

“阿姝,看到这里难过吗?”没有回答慕容姝的问题,慕容湛只问。

“嗯。”

“那你现在想的,可还只是你的宁哥哥?”

“我……”一个‘想’字在口中被顿住,看着眼前苍凉的一切,慕容姝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你宁哥哥的好父亲私揽兵权,残害忠良,克扣军饷只为招兵买马?你可知他以你的婚嫁为码让父亲让出江北,你可知如今在这里奋战的将士是在用生命去守护你多年的无忧,你可知现在的大周外忧内换,岌岌可危?”慕容湛拉着慕容姝看着战火笼罩的边疆,不让她离开。

在一声声的逼问下,慕容姝想走,胳膊却被兄长紧紧拉住,震惊了许久,才凄然的开口:“所以,宁远会与周婉成亲,是因为父亲拒绝了将江北让给宁家的请求吗?”

“是的。”看向慕容姝蓄满悲伤的双眼,慕容湛还是点下了头。“阿姝,宁家野心太大了,父亲若是真依他所言,江北没了,边疆的军饷就会彻底断了,到时候北狄兵临,大周也就没了,父亲不得不做出选择。”

【七】旧事难回首2

听着兄长的话,慕容姝心中瞬时五味杂粮,确实,在大义面前,父兄的行为并没有错,可她欢欢喜喜了那么多年,一朝梦破,又要去怨谁,是这天下,还是那些争权夺利之人,恨他们不能安守本分,恨她们竟能将儿女婚嫁作为夺权的砝码。

一时间,满满的不平漫上心头,这样的乱世,像是要把所有的人情消磨,慕容姝把自己绕到了一个死胡同里。看着这样的慕容姝,慕容湛无计可施,只得让她与军营里的其他妇人一起做些还算轻巧的杂事,让她有事可做,盼着一日,她能自己想清楚。

一次拿了篮子与众人去挖野菜,同行的妇人话着家常,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再联想到如今的战况,慕容姝忍不住问出声来:“大娘是有什么喜事吗?”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听营里的小六子说昨天刚打了胜仗,杀了不少敌兵呢!”被问得妇人满脸的激动的说着。慕容姝突然想起几日前听到其他的妇人提起过这位大娘,道她本有两个儿子,都从了军,一个在月前战死了,一个前日也伤了腿,想着在这样的苦痛中,她只因为一次的小胜便能焕发出这样由衷的笑意,也是存了对这山河最纯炽的爱意。

突然想起兄长说的那句“若是让出江北,大周就完了”,心中的恨意消散了些,随之生出的,竟是一番家国情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亦越发清晰,想起山野上捧着野花对着自己笑的的不知名的小姑娘,想起自己胃口不好时,将吃食热了一遍又一遍的大娘,心好像更暖了些。

在这样的时代下,不论是否存有私心,自己父兄用家业去支持前线的情怀,慕容姝是动容的,奸佞当导道不假,可在另一边,还有着许多不知名的人,在为属于他们的大周付出着,大周,并非是绝望的。

原本身在江北,慕容姝初只觉得父兄节俭,再看现在,虽然战火纷飞,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都有着信仰,都在为他们大周而战。将士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着摇摇欲倾的城池,守卫着妻儿,远在江北的有志之士为他们的军饷四处奔忙。哪怕这里有着不确定的将来,哪怕无缘见到明日的温暖,他们,依然义无反顾,依然战斗着。

这个地方,它有伤残,有死亡,却更有希望。

只要想到这一切是父兄在支持的,想到父兄在江北都能身体力行的为之付出,骄傲之余,对自己先前的执迷,慕容姝亦有些惭愧,浑噩了几个月的心仿佛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突然就解开了。

或许她是应该恨这世道,恨宁家,可不该只是为自己的儿女私情去恨,更多的,应该是为边疆的将士去恨,为大周去恨,父兄能做到的大义,身为慕容家的女儿,自己又为何不可以,之前是自己执迷于眼前的小情小意,想明白了,也就清楚了。

心境明朗之后,慕容姝去找了慕容湛。看着恢复往日神采的慕容姝,慕容湛一颗心才算是定了下来,才确定,让慕容姝来这里并没有错。

“阿兄,我想明白了,谢谢你,还有,之前是让你担心了。”看向自家兄长,慕容姝才发现慕容湛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青了一片,像是多日不眠的样子。

“想明白了就好,对了,阿姝,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期然的看向慕容姝,慕容湛心底有些矛盾,不知道该怎么样,对慕容姝才是真正的好。

“我想和你们一起,为大周做些什么,也许我不能像你们一样与诸侯周旋,但我觉得,我应该是可以做些什么的。”慕容姝说着,目光带了几分坚定。

听着慕容姝的话,慕容湛眼里漫上了些许欣慰。乱世里,想要走出一条路并不容易,有多少人被繁华迷住了双眼看不清大局,只一心沉醉在权势里,唤醒装睡的人是艰难的,何况一旁还有豺狼虎豹在虎视眈眈,慕容湛不清楚,将慕容姝拉到这个局势里是对是错,不过,只要她愿意,那他也愿意用江北去搏一搏,总归,护她安好应是可以的。

“好,那阿姝就和兄长一起吧。”

记忆开始回笼,不知不觉,等慕容姝从旧事里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慕容湛的书房门前,纠结了许久,才敲响了门。

见是慕容姝,微微有些诧异。“阿姝?夜都深了,还没睡啊?”

“心里烦,不想睡。”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兄,陪我走走吧”

“好,你等一下。”慕容湛没细问原因,应了下来,又走回书房稍稍理了下桌上散乱的纸张,找了件披风出来。

看着兄长桌上散乱的纸张和桌上未收的笔墨,慕容姝有些心疼的愣住,直至慕容湛将披风披到她身上才转过视线,心底溢过一丝暖流。

“阿姝,走了。”为慕容姝披上披风,慕容湛步下台阶,发现慕容姝没有跟上来,回头喊道。

“哦”说罢,忙忙跟上。

晚风呼呼的吹着,带着竹影摇晃,月色有些昏暗,映得夜色凄清。

“阿兄,明日进宫,我有些怕。”犹豫了许久,慕容姝还是说出了心底的紧张。

“是怕宁远和周婉”

慕容姝摇了摇头。“不是,我怕明日宁家会在施压不成后,会,会起兵变。”京城的氛围让慕容姝明显的感受到,宁家的野心就要压不住了。慕容姝继续补充道:“周婉和宁远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到时周宁两家势必起兵谋反,明日宫宴,我怕是宁家给我们的最后期限。”

“不错,明日宫宴若是处理不当,确是凶险。”将目光转向慕容姝,慕容湛眼里似乎洞然了一切,继续说道:“不过阿姝你且放心,我心中已有了大概的想法,明日我会同你一起去,定不会让你有所损伤。”

听着兄长的承诺,慕容姝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想着自己,还是不够沉稳。

【八】赴宴

次日,微风和畅,在清晨弯月将隐未隐时分,慕容姝就开始起床梳洗,在婢子的侍候下,画上了比常日要浓艳许多的妆容,为了映衬身上正红色的华服,又在眉间点了一朵牡丹花,一眼看过去,红色倾城。

红色为正色,最能衬出一个人的气场,衣上用金线绣了魏紫,颇有占尽天下色的意味,慕容姝已知这场宫宴来意不善,而自身长相又不是偏向于凌厉,自然也就往浓妆上画以求加点气势了,也顾不得什么帝后的威严,反正如今这时局,真要论上来,帝后的地位还真不一定有自己高。

待慕容姝打理得差不多,天色已经拂晓,亮了一大半,算了算时辰,从慕容府出发再到皇宫,到的时候约莫也就能赶上宫宴的开场。

此刻,慕容湛也已经起身,待得慕容姝走出院落,刚好也就与自家兄长打了个对面。只见得慕容湛今日不再是往常一席长衫的打扮,穿上了正经的朝服,比起往日温朗公子的形象,更加了几分威严进去。

“阿兄这朝服,怕是已经生了灰吧!想不到兄长竟也不嫌弃,还能找出来穿上。”慕容湛穿着虽是好看,可慕容姝显然并不想顺了自家兄长的意夸赞一番,一边走近一边说道。

慕容湛也没有反驳慕容姝所言,想这朝服,自己的确也是找了许久才在一个蒙了灰的箱子底翻到的,箱子受了潮,找到的时候朝服已经受了潮气,无奈时间紧,来不及重新赶制一件也来不及好好的清洗,慕容湛只得随便抖了抖将它穿上,现在只感觉这衣服还有一丝两丝的霉味,慕容湛自己也是嫌弃得紧。

“这也不能怪为兄不是,前几年是因为在江北不用上朝,这来了京城,又遇上宁氏把持朝政,为兄又怎能平白去受宁家的气,所以这朝服,自是不碰许久了?”慕容湛边说着边向慕容姝走去,伴随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慕容姝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自家兄长的容忍度,走近时闻到那像是发霉又有些芝兰气息的的味道,有些被惊到,“你这衣服……”

“嘘,小声点,我已命人熏过香了,只是这成效……”慕容湛压低了声音。

“噫……”感叹一声,再看慕容湛,约是不想听慕容姝嫌弃的话语,已经走向了前面,慕容姝只得摇了摇头,跟上去。慕容姝也是知道的,自家兄长的东西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不用的东西都是丢在一旁,也没有专人打理,衣服受潮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突然就有点儿不想和自家兄长继续走在一起了怎么办。

车马行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行至宫门口,透过车帘可见,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将将赶上各府进宫的大潮,由宫人扶下马车,就有几家贵女似乎是认出了慕容家的马车向着慕容姝方向走来,只在最后都拐了个弯转向了慕容湛。

一众的贵女带着脂粉的香气围在旁边,一时间,香气四溢,竟刚好的掩住了慕容湛衣服上的霉味,慕容姝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贵女们熏香的好处。

正欲走近宫门,慕容姝远远的看见了琅琊王氏的马车,就停了下来准备等王兰一起走。经过几次的相处,慕容姝觉得在一众贵女里,她最欣赏的就是王兰了,王氏与慕容氏一直是世交,底蕴也相当,王兰家世地位高,人却没有一点儿世家女子的娇气,待人温婉,这种温婉是不似周婉故意做出的姿态的,王兰,当得起真正的大气两个字。王兰品性好,加上两人又有自幼的情分,慕容姝很愿意与她亲近。

稍稍等了一下,王家的车马也到了宫门口,旁边还有个骑马的少年郎,一袭雅正的朝服,眉目间泛着百年世家的气韵,双目奕奕,似乎含了日月星辰,端的是一副风月无双。

慕容姝有些惊于男子的样貌,未想过眼前的人竟会是琅琊王氏的世子王奕,此人正是慕容姝初至邺城时于石桥上见到的男子,直至眼前人与记忆里的王奕渐渐重合,慕容姝才觉得真实了些。

惊异亦只在一瞬,随后,慕容姝微微上前,依着礼数稳稳的行了个福礼,道:“姝见过世兄。”

男子亦回了个礼,待得慕容姝与男子相互见过礼后,已经下车的王兰才上前轻轻挽了慕容姝的手臂介绍道:“阿姝,这是我阿兄王奕,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的呢,你还记得不?阿姝如果不嫌弃的话,随着我唤他一声兄长就是。”

听到王兰这么说,慕容姝又怎会有什么不情愿,顺着王兰的话甜甜的向着王奕叫了声‘兄长’。在一声兄长后,慕容姝感觉眼前的人似乎笑了一下,眉眼温和了不少,又突然想起多年前去王府游玩时见到的王奕,觉得可能是错觉,燃起没多久的心思又歇了下去。

“阿姝”在慕容姝以为王奕不会回应,刚刚想找个话题缓缓尴尬时,王奕开了口,慕容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怎的,对着王奕,许是小时见过的缘由,慕容姝有些不敢拿出对待曾书意的厚脸皮来对待王奕。

慕容姝呆愣在一旁,半天才憋出句:“兄长,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才出声,方才还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纠缠着的慕容湛就笑出了声。“阿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见到崇之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你这往日,倒是拖得太久了吧,哈哈。”

对于慕容湛几次三番的拆自己的台,慕容姝表示强烈的不满,正准备拉着王兰诉苦,却见向来沉稳的王兰嘴角也绽出了几丝笑意,同着一旁大笑的慕容湛颇有联合在了一起的意味。对着两人‘我,我’的哼了几声,四下又找不到可以与自己统一战线的人,正要自己先走,身后的王奕却出乎意料的开了口:“我与阿姝,的确是几日前见过的。”

【九】寒林贵子

言语一出,周围离奇的静了下来,感受到兄长对自己微微打量的目光,慕容姝有些诧异,想起几日前进京时于画舫上的随意一扫,心下有些不解,当时会掀开轿帘,是因为无意中听见的笛声,皆为偶然,且只看了一眼,仅是那一面之缘,王奕就认出了自己?心有疑惑,慕容姝却没有胆子去问王奕那日是否认出了自己,想着既然王奕都承认了她与他是‘往日’见过的,那自己也不好再否认些什么。

“可见,我与兄长是往日见过的,不像某人,总觉得自己事事通透,可真是我的好兄长啊!”借着这句将慕容湛堵了回去,四人一派融融的谈笑着,连着王奕,似乎也为此情此情而显出丝丝笑意,多年不见有些生疏的情分,随着谈笑拉近了不少。

一路走进大殿,因为两家在氏族间地位相似,故而安排的座位也是紧接着的,只是将女眷和臣子的座位隔了开来。慕容姝与王兰紧接而坐,刚入席落座,就有贵女上前与二人打招呼,一番客套,说着些有的没的,气氛也还和乐。觥筹交错间与王兰相视,眼中皆划过一丝无奈,世家女子大多只在闺阁里守着一方天地,慕容姝有幸逃开那一角天地,却也深处于氏族圈子里,无可奈何。

“慕容姐姐今日的打扮可真好看,和三年前差了好多呢!”是周婉的声音,随声看过去,她一如往日娇艳的的颜色,一袭粉色衣衫衬上她额前的芙蓉妆,显得整个人娇嫩不少,只说话的语调,虽是夸赞,却听不见丝毫由心。

听此,慕容姝神色也未有动容,只把茶杯放下,朱唇轻启:“婉妹妹今日,倒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水芙蓉没分了时节,花朝没几天就开了,没想是妹妹,只是妹妹这芙蓉花在春季就开的如此之盛,待得夏日赏芳荷之姿的季节,不知妹妹还能否如今日这般。”

闻言,周婉眼中暗下来不少,还持着进来时的笑:“自是,婉婉的素荷不比姐姐衣上的牡丹要华贵,只是宁哥哥说,他喜欢婉婉穿粉色的衣裳,说衬婉婉这个年纪。”说罢,似娇羞的看了慕容姝一眼,正好露出髻发上簪着的芙蓉钗来。

当下即有人顺着问了出来:“婉儿妹妹发上的钗好生别雅,像真的一样。”

“这是宁哥哥昨日送我的,这钗,慕容姐姐应该也是知道的,宁哥哥就喜欢送我这些。”说罢,周婉还还扶了扶那芙蓉钗,神色自得,带了几分炫耀。

慕容姝看着,不觉有些好笑,还当自己是三年前那番模样吗,虽不在意,可一日日的拿着所谓的宁哥哥来眼前添堵,也不是件让人舒服的事,不在意的开口道:“钗者,定情之信物矣,宁世子的手艺以及情意,自是不必说的,说来倒也巧,妹妹头上这支钗,与多年前我丢掉的那支多有相似之处呢,这情意,不过这情意,我想应是不会如我那只钗一般,被人随意丢弃的!”

说着,慕容姝似不经意的拿起桌上的食箸用了几分力一折。

“咔!”的一声,食箸应声而断,言外之意,周婉再不识趣的离开,就别怪她慕容姝不客气。

“慕容姐姐不愧是出身将门之女,一身武艺,婉婉自叹不如呢。”周婉被慕容姝动作吓到,惭惭说道。

“妹妹过奖了。”

慕容姝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只看着周婉脸色一变,向另外一边入座,心情顿时说不出的好。

有时,只看着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气,也是件开心的事情。随着周婉一走,身边的一群贵女也走了不少,围绕在身边的脂粉气散了许多,慕容姝才有空吃吃眼前的瓜果。

“阿姝还是小孩子心性,和她计较个什么。”待得周围清净,王兰才说道,顺便剥了个橘子递过去。

“姐姐不晓得,像她这样的人,要是不让她知道与我纠缠得不到好果,她只会更加放肆。”慕容姝说着,接过橘子,把它分为了两半,将一半反递给王兰。

看着慕容姝这样子是分得清楚的,王兰也没再多说,只柔柔的笑了笑,与慕容姝闲话些家常。

约是在慕容姝吃到了第五个橘子的时候,宁王似乎才觉得已经摆足了谱,与帝后一道姗姗来迟,慕容姝想,他许是想感受一番千呼万盼的滋味,所以那么晚,然后开始了今天的第六个橘子。

宁王几乎是与帝后一同入座的,待得帝后在前方落座,慕容姝的第六个橘子刚吃了一半,才放下橘子起身与众人朝拜,照着礼法,慕容姝本应在帝后入殿时就起身朝拜的,只是随帝后一同进殿的,还有宁王,若照礼法,等同于自己也参拜了宁王,慕容姝自是不愿的,于是随了部分世家在帝后入座后再参拜。

拜过帝后,再次入座,殿下的诸臣即一言一语的在殿前商议起来,中间似有意见相左,语气也不似开始时一般融合。在大多政事上,慕容姝也只能听上一听,不便于发言。

只见得宁王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道:“邺城中正官一职有缺,我儿宁远品行端正,在城中素有名望,想必诸卿也都知晓,为我大周今后君臣和睦,我推选宁远担任中正官一职,不知陛下如何决断?”

宁王看向了堂上的安献帝,眼中似带有丝丝的威胁之意。堂上的帝王虽有惶惧之意,却并未就此应下,慕容姝想,中正官一职,还留有余地。

“宁王此言差矣,中正官为我朝推选官员之职,为重中之重,宁王已手握兵权,若世子殿下再任中正官一职,恐伤王爷清誉,臣以为,此举不妥。”说话的,是中书令王岳,是王氏子弟,人如其名,有泰岳正气。

“那大人以为,谁人可与我儿相比?”宁王气势不减,相问道,宁王出入于沙场,一身虎狼之气,说起话来,逼人得紧。

“臣以为,南先生,堪当此任。”王岳并未被震慑,徐徐开口,说出人选时,还可听出几分傲然。

人名一出,纵是慕容姝也惊了一惊,四座更是议论渐起,南先生,为寒林子弟,却师从一代大儒宋文老先生,凭了一纸“秦论”而声动天下,为诸多学士所尊崇,为当世仅有的寒林雅士。

此外,他还与当朝中书令王岳师出同门,一日有人问及才学,王岳只说:“余平生所学,尚得家师二分之才,可辅盛世,只余之师弟南,惊才绝艳,得家师之真传,堪治于乱世,谱盛世华章。”

此言一出,南先生之名更是名扬大周。

“世人皆知,南先生与你有同门之谊,中书令此举,又不怕有损清誉了?”宁王反问道。并不干于就此放弃,继续补充道:“且世人皆知,南先生身出寒林子弟,让他担任中正官,此举岂不令我士族寒心?”

“中正官一职,能者居之,王爷又怎知寒门不能出贵子,为我大周着想,革新是必然之举,且万事自由圣上定夺,王爷以为如何。”王岳不惶多让,回道。

“这是自然,交由圣上定夺。”说罢,两人都望向了堂上的帝王。

安献帝眼中对宁王虽有惧意,却应是已有决断,还是开口道;“朕以为,南先生堪当大任。”顿了一会儿,见宁王神色不善,复又开口;“宁王世子亦是当世人杰,朕意授其侯爵,另授慕容世子,王世子为伯爵之位。”

宁王听着旨意,心有不愿,也没再做声,同着几人谢了恩,虽面有不喜,也没发作。

【十】乱花迷人眼

中正官一职既已有所归属,身任中正官的南先生,自是得进殿拜见帝后。

慕容姝有些期待,继上次谢亭初见后,已是许久不见曾书意了,未曾想,再见不是在自家兄长的及冠礼上,是在这样的宫廷之宴里。

由内侍宣了觐见的旨意,只见得曾书意缓步走进殿内,不为宫中之景所动,行步时风采卓卓,有如行云流水,一派风雅,身着的还是素日里的一袭白衣,在满室的绫罗绸缎中,难得的不显得突兀。行至慕容姝处时,微有停顿,嘴角敛起一丝笑意,算是见了礼,慕容姝亦轻轻颔首,算是见了礼,心底微微有些雀跃。

从行礼到开口,曾书意一言一行,竟挑不出些许不合理之处,明明是寒门出身,却比多少出生于大家的公子,要知礼得多,不禁令人莞尔。

“臣曾书意,叩谢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清润的声嗓自大殿响起,观其行举,安定有礼。

“卿家请起”安献帝说完,随手一挥,随即就有内侍为其送上中正官的朝服及印鉴,可见这些东西是早日备下了的,可惜宁王的一番打算,也终究是落了空。又在离帝不远处设下了一席,便于曾书意入座。

此次宴席,由宁王府牵头,意在让宁远拿下中正官一职后再宣示宁王府势力,震慑群臣,不料中途生变,有了南先生,宁王在失利后,震慑之举已然不会奏效,这场宴会在中正官一职定下后不久,就草草收场。

散席后,只见得各个派系聚了三三两两,周婉似是在未开席时受了挫,散场后倒也没在慕容姝眼前晃荡示威。至于宁远,只是自开席时就坐在宁王下首,未有一言,在中正官被定下时,情绪上也看不出波动,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风范,只在听闻南先生时,神色有所变化,慕容姝想,这大约就是有才之人的惺惺相惜了。

别时,宁远向慕容姝方向走了几步,像有话要说,却被半途的周婉拦了去路,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相携而去,慕容姝看着,只当与自己无关,见得前方的曾书意,即向身旁的王兰道:“王姐姐,你同哥哥他们一道回去吧,我见宫中景致好,想看会儿再走。”

“好,不过你还是早些回府吧,慕容兄长会担心的。”王兰嘱咐道。

慕容姝随意应了两声,向着前方曾书意的方向走去。

“先生留步。”闻言,曾书意停下步子,见是慕容姝,眼角染上了几分柔意,道:“原是慕容姑娘。”说着轻移了两步,给慕容姝留出了可以并肩的位置,又恰恰维持着合适的距离,纵被外人所见,也是合乎情理,不会生出闲话来。

“未想今日也能见到先生,姝久未进京,离宫中宵禁也尚有些时辰,不知先生可愿同姝一赏宫中景致”慕容姝期然的望向曾书意,她突然很想听听曾书意对于当今局势,是何打算。

“有幸与姑娘同游,我自是乐意的。”曾书意浅浅应下,对慕容姝并无轻慢也不显得刻意。

两人即顺着路走了下去,弯弯绕绕,不知何地,随意闲绕于宫墙红瓦内,一时之间,也是颇有意趣,宫中布景,处处讲究庄重典雅之气,假山流水相互对应,有叠石谈笑,远岫临窗的景致,每过一处廊亭,皆有不同的感触,加之是与身侧之人同游,慕容姝不觉半分不悦,自有悠然惬意之情。

待得人流稍减,慕容姝才低声道:“几日前于阿兄案前看到书意哥哥写的书信,只觉得书意哥哥有济世之才,正好今日你也算入了仕,阿禾就想问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慕容姝本就不是能够拐弯抹角之人,她自觉得对与曾书意,也不需如此,未有修饰的直接问道。

“那,阿禾以为,我会如何呢?”并未回答慕容姝,曾书意反问道,他亦想听听,自己在慕容姝眼中,是怎样也个人。

想了一会儿,慕容姝直接说道“我以为,书意哥哥必同阿禾心中的南先生一样,意在扶乱世,平天下。”说话时,慕容姝眼睛闪闪的,语中满是推崇之意。

“阿禾想的,确是我要做的,这即是我的打算。”曾书意就着慕容姝的话回道:“我所期待的,不过是鸣凤在竹,白驹食场的景象,君能化被草木,赖及万方而已”说罢,还隐隐向着‘垂拱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容姝心下了然,原来曾书意要做的,是治世贤臣。想起今日殿中帝王今日的举止,应也不是全无主见的傀儡,心下稍安,不由还是说道:“可是久不主事,一朝得权,文定哥哥怎知他能垂拱平章?”

“这即是我辈的职责所在了。”曾书意似不在意,随意说道,满是意气风发之态,心中似乎早有决断。。

此间,正是他们风华之岁,其中许有见解分歧,然初衷皆为大周,想至此,慕容姝也没再多说,只继续走着,听曾书意谈些往昔的事情,不时说些自己的所学所知,气氛和乐。

“没想过书意哥哥也有这样的性子,当时,中书令是不是气得狠训了你一次”慕容姝含笑问道,两人说至学堂之事时,曾书意告诉慕容姝幼时他刚进学堂,不识规矩,初初被王岳以长兄身份责罚,夜间偷拿了剪子剪了王岳的头发以示报复。

“那时,师兄虽然气恼,却并未告诉师傅,只暗里让我每天多抄一则论语。”曾书意说着,谈及王岳之时,语态自然还有一分亲近的意味,想必他们关系是很好的。想起曾书意南先生之名得以远扬,也是王岳对他多有推崇的缘故。

“竟不知原来中书令,亦是性情中人啊!”慕容姝感叹道,在她记忆里,王岳一直都是一板一眼的形象,说话做事也是句句不离规矩方圆,幼时慕容姝去王府游玩,一怕王岳,再则才是王奕。未曾想,被人捡了四大五常中的头发,王奕也能就此了事

慕容姝再看曾书意的样子,眉目之间好像也有同王岳一般的气质,不禁想,儒家弟子,是不是都是如此。

想着未注意脚下,在一个台阶上踩了空,还是曾书意及时将她接住,两人一撞,即碰到了身后的树,枝丫一阵摇晃,抖落下些许杂花下来,覆于慕容姝的发髻和肩处,下来的还有几粒粉尘,迷了慕容姝的眼睛。

泪意一时涌了上来,慕容姝只拿着衣袖擦,也不见好。见此,曾书意也知慕容姝被风沙迷了眼,止于礼教,也不好如何,在一旁缓声哄道:“阿禾你衣袖上也沾了灰,先别擦,慢慢眨眼睛”

慕容姝依言轻轻将眼睛睁开,感受到痛意又闭上,几次下来,痛感减轻了不少,曾书意才从袖中拿出块绢布递给慕容姝道:“用这个擦吧!”

接过绢布,将眼中的粉尘逝去,周围的景才清晰起来,原来他们已经走至了离宫门口不远处。

看着慕容姝微红的眼角,想到她先前的样子,竟有些娇憨之态,曾书意笑道:“没想阿禾是这般的娇气。”说着,为她拭去落在发上的杂花。

慕容姝只站在那儿也没说什么,父兄总说女儿家娇些没什么不好,大多的事也由着她来,今日在别人面前丢了脸,慕容姝只稍稍感叹了下,抖了抖衣袖,将杂花抖下。

看了眼天色,已经日暮西垂,遂开口道:“今日叨扰书意哥哥许久,阿禾觉得很开心。几日后阿兄生辰,还愿,能够继续叨扰书意哥哥。”慕容姝朝着曾书意说道,见他眼中只有些许笑意,并无愠色,继续道:“天色不早,阿禾先行回府了,书意哥哥别过。”粗粗行了一礼,慕容姝即向着自家的马车走了过去,上车前回头一望,见得曾书意还在花树下,对之巧然一笑,即回了府。

【十一】闲庭散步

上了马车,慕容姝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曾书意的绢布,想着还是等兄长行冠礼的那天再交还与他,绢帕上散着若有若无的芝兰香气,慕容姝想起曾于书中见过,君子修身立德,好空谷幽兰之雅,芝兰美玉历来为文人所喜,这一点,天下文人倒也并无不同。

将绢帕放置一旁,慕容姝于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一觉睡醒,将将到了慕容府邸。大半日过去,晨间上好的妆已花了一般,黏腻的脂粉敷在脸上,虽是春日还凉快,也并不舒服,加之髻上插了一堆的金钗珠钿,立在头上使得慕容姝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负重前行。

一下府邸,慕容姝就命人准备了热水,于花房沐浴一番又换了身清爽的行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想着以后如果可行,定要精简一下行头才是,免得一直受累。

因着慕容湛二十生辰将至,府中已竟开始布置冠礼所需的物什,府内上下,比起前几日,也显得忙碌了几分。慕容姝换好装束,才走出花房,就有婢子禀报说慕容湛在书房等她。挥退婢子,慕容姝走至书房,只见得慕容湛一人在房中画画,很是悠然的样子。

见到慕容姝,停了笔唤道:“阿姝快过来,给我这株兰花题上几个字。”走近一看,慕容湛画的是一株墨兰,笔画之间,颇见神形。

“阿兄画兰越来越好了。”从慕容湛手中将画笔接过,慕容姝由衷赞叹道,于案前稍微思索了一番,题上了不久前读到的一则训言:‘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穷困而变节。’

略显娟秀的行书映着画上的幽兰,也不突兀,以兰寓君子也恰好,慕容湛看着慕容姝题的字,赞了一声,即唤书童进来将画收好,语道:“这画送给文定兄正好,君子修身立德,也似他。”说完,还附和自己似的点了点头。

“这画是送给书意哥哥的?”慕容姝有点被惊到,这画怎么也像是自家兄长的随意涂鸦之作,自己这字也写得随意,这样会不会有些敷衍?可是提及芝兰,慕容姝能想到的最符合的人,竟也是曾书意,好像这画给他也刚好合适的样子。

“是啊!对了,阿姝,明日你去寺里一趟,请位大师来府里一趟卜筮吉日。”在慕容姝还想纠结的时候,慕容湛依然将注意力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开口说道。

“哦,我明日就去。”慕容姝后知后觉的应下,想到自家兄长的冠礼也即将上日程,不由得问了句:“阿兄,几日后你加冠,父亲可会进京?”

“日前父亲回信说,江北事务缠身他一时走不开,他已经修书一封请了南山的宋文老先生下山来为我主持冠礼。”回话时,虽不明显,慕容湛眼底还是划过一丝遗憾,毕竟是成人之礼,父母皆不在旁,也不免心有遗憾。

宋老先生德高望重,与父亲慕容清又有师生情谊,也是使得的,对于自家父亲不能上京,慕容姝心里已有所准备的,听到慕容湛这样说,虽有感叹,也没有多言。

不过一会儿,家中管事就来禀说晚膳已近备好,兄妹二人又静静的离开了书房,白日宴会上,慕容姝除去吃了的橘子外,也没有吃什么,一天下来,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直至走至堂前,嗅到饭菜的香味,才发觉自己已经饿了许久了,也想不得其他,顾不得等丫鬟布菜,自己先奔了饭桌大快朵颐,慕容湛看着慕容姝那样子,只笑着摇了摇头。

晚膳用下来,解决了温饱问题,天色已经暗了一半,慕容姝想,闲庭信步的感觉应该也是不错的,即拉了慕容湛一起在园中散步。

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且院子各处也掌了灯,朦胧之中,映着昏黄的灯光,还可以看清院中花枝的样子,与白日里看花的感觉不同,也是好看的。

花树的影子在灯光下摇晃,树影洒下来,光影摇曳,看着自家兄长于灯下被拉长的影子,慕容姝玩心一起的踩了上去,笑言:“阿兄,你可还记得幼时母亲和我们说,被踩了影子的小孩会长不高,可你还一个劲的踩我的影子。”说至后面,慕容姝语意里还带了两分抱怨的意味。

“怎么不记得,因着这事,你还哭了,母亲见到,你只指着我说我欺负你,为着这事,我没少去祠堂抄书。”慕容湛似乎也想起了往事,噙着微微笑意回道,想起那时还是半大孩子的慕容姝,明明年岁不大,却一肚子的精怪。

“那是母亲罚你抄的书少了,所以,我才没长高。”慕容姝说着,踩着慕容湛的影子走至他身前,用手比划了一下,见得慕容姝才长至慕容湛肩头,身影比之慕容湛,娇小了不止一点点。语气里 带着点责怪的意味,也不是真信这些,只是每每看着比自己要高出许多的兄长,就有些羡慕。

看着慕容姝故作出的不高兴,慕容湛忍不住的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越看自家妹子越可爱,安慰道:“这有什么不好,有事都是个高的给你撑着,你只需要在一旁吃吃喝喝就好,这样不是很好吗?”

听此,慕容姝想了想,也是,打开慕容湛的手,自己理了理头发,踩着他的影子哼道:“虽是如此,你以后,也不许再长高了,听到了没。”带了几丝蛮横在里面,更添了几分灵动。

光影下,慕容湛看着自家亲妹突然起了小孩子脾性,也并无恼意,虽说身高这种事情并非他自己能掌控,这时应了慕容姝,却也并无不好,便应下了。

听到慕容湛的回应,慕容姝这才满意,没在踩着慕容湛的影子,从一旁跳开。抛却了白日枷锁的慕容姝,仿佛回到了本真,行举自然大方。

看着前方散步还一跃一跃的妹妹,慕容湛不禁感叹,也不知这样娇气的妹妹,以后会入了哪家的门,心底也莫名生出几分不舍来。想至此,慕容湛不禁反省,是不是这丫头最近有些反常的活泼,以至于自己也反常了。

【十二】总角之宴

快步追上走在前方的慕容姝,慕容湛问道:“阿姝,你今日散席后是与文定兄在一起吗?”

“是呀,与书意哥哥聊了几句,他不是和阿兄你们交情颇深吗,怎么了?”慕容姝反问道,并无察觉自己今日的行举有何不妥。

“那你觉得,文定此人怎么样?”慕容湛略带试探的问道。

慕容姝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南先生是当世人杰,可与曾书意相处下来,发现他与传闻中的南也是有区别的,又想了许久,慕容姝才答:“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答完,慕容姝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评价很中肯,看他昨日的风范,容颜举止仿佛都是经过了考量,说话时也是安定沉稳,这八个字配他也是合适的。

“那阿姝对于文定,除了仰慕之情,还有别的吗?”听到慕容姝的回应,慕容湛进一步问道。

慕容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兄长意欲何为,无奈状道:“阿兄这问题,几日前不是问过了吗,不论是南先生还是书意哥哥,阿姝对其都是仰慕之意,慕于文华,故而意欲亲近,至于以后,我也不知,自然是随缘而定喽。”一口气解释完,慕容姝想,这回,自家兄长总该放心了吧。

慕容湛听了,心下认同慕容姝的想法,唯有的一个妹妹,他自是希望她能选一个自己如意夫婿,见慕容姝自己分得清,慕容湛一颗心也才渐渐放下。还是提醒道:“即是如此,也好,只是阿姝还是得注意些分寸,我们自己不能伤了心,也不能随意伤了别人的心,既无心嫁娶,则不去招惹。”

慕容姝品了品慕容湛话中的‘无心嫁娶,不去招惹’八个字,有些触动,想,今日那花树下,应该不算是自己招惹吧。随意应了句“知道了”,将此话带过,想着大不了,自己以后多注意一下就好了,恰好此时兄妹二人也已经绕着院子走了一大圈,提议道:“阿兄,我走累了,不如我们回房休息吧?”

慕容湛顺着她应了下来,看着慕容姝回房的背影,略有些无奈还有几分宠溺,看到慕容姝已经进了房门,才转身向书房方向走去。

回屋后,慕容姝洗漱完就躺下了,朦朦胧胧的做了一个梦。

还是孩提时代的慕容姝扎了两个小辫子去王府找王兰,王兰那时也只是个**岁的孩子,见到慕容姝便跑了出来,牵着慕容姝小手说:“阿姝,你是来找我一起去书斋的吗?我们走吧!”

说着就准备牵着慕容姝去上学,未走两步,又被慕容姝给拽住拉至一旁,只见得慕容姝故作神秘上前附在王兰耳畔小声的说道:“兰姐姐,我们今天不去上课好不好,我昨日看到你家后山可好看了,我们去那儿玩。”

王兰迟疑的看了眼慕容姝,对于慕容姝所说,有些微微心动的样子,又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侍读。犹犹豫豫的说道:“这样不好吧!父亲他们知道了,要生气的”

“书斋里那么多学生,夫子不一定会发现的,我已经和阿远说好了,若夫子问起,就说我们只是出去一会儿,课间阿远会来找我们的。”慕容姝悄声劝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听此,王兰好像被说动了,点了点头应道:“那,那好吧,不过,我们只玩一会儿哦!”面上还是一副不怎么放心的模样。

“姐姐安心啦,听说那里还有好漂亮的秋千架呢,我们玩一会会儿就去上课。”慕容姝说着,牵了王兰到那侍读跟前道“我和兰姐姐今日要自己去上课,世叔他们也是同意了的,你就不用跟着了。”

那侍读其实也比两人大不了几岁,听慕容姝这样说,侍读虽然觉得不妥,也只站在了那里,没跟上来。

慕容姝匆匆的拉了王兰就向后山的方向走,书斋的位置离后山并不远,故而小侍读也没起疑。

“阿姝,你今日也是这样和你的侍读谁说的吗?”两人走到半路,王兰似乎才想起来时好像没见慕容姝后面跟什么人。

“是呀,我是不是很聪明?”慕容姝颇为自豪的说着,似是想听王兰夸她一夸。

“是啊是啊,阿姝真的好聪明呢!”王兰赞到,给足了小慕容姝面子。

慕容姝听到夸奖,笑出了声,两人的小手牵得更紧了些,没走两步,又提议道:“姐姐,我们跑吧!”没等王兰同意,就牵着王兰跑了起来。

待两人跑至后山,小脸都红了不少,微微喘气,头上也冒着细汗,看着双方的样子,又是一阵笑声,王兰又拿出绢帕给两人拭去细汗。

王府的后山上,开满了各种花,花廊上紫藤缠绕,顺着花架又搭了一个秋千架,随着秋千,还有蔌蔌紫藤花落下,见到秋千架,王兰自觉的放开了慕容姝的小手直奔秋千架,慕容姝跟着上前,等王兰做好,开始推动秋千,之后又换了慕容姝坐上那秋千架。

小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推了几下,慕容姝就觉得无趣,只说:“姐姐你自己玩,我去爬那边的山。”说完放了手就往一边的假山跑。

“那阿姝,你要小心点哦。”说完,王兰自己荡起起了秋千,只看着慕容姝跑向那边的假山跑去。

慕容姝沿着石壁往上爬,座座假山分布得错落有致,布于池中。慕容姝年纪虽小,但因自小随着兄长跑了不少地方,身手也算灵活,不会一会儿,就爬上了假山顶,上去之后,还朝着正在荡秋千的王兰招了招手:“王姐姐,你看,我上来了。”

“阿姝好厉害啊!”王兰也笑着看着她,心底也觉得慕容姝自己能爬上那么高的假山很厉害。

慕容姝听了,又在上面蹦了蹦,正准备下来,转头就见到王奕拿了一卷书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王奕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慕容姝在假山上蹦,忙丢了书向着那座加上方向走去喊道:“阿姝你快下来,小心别摔着。”

慕容姝平日里就有些害怕王奕,因为他时时板着一张脸,一下听到王奕声音,一紧张没站稳,就掉了下去,落水时似乎还可听见周围的惊呼声。

【十三】兰陵萧氏

梦里落水后,慕容姝没有那种被水溺的窒息感,只感觉自己进了个很奇怪的地方,周围好像还有人在说话。被那模模糊糊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神志还有一些迷糊,只见婢子在小声的唤她起床。慕容姝才想起,是昨夜自己吩咐的,因为今天要去寺里请大师来府上为兄长卜筮行冠礼的吉日需要早起,慕容姝怕自己睡过头就让婢子看着时辰叫醒自己,现下应当是到了时辰。

起身随意梳洗了一番,打开妆奁,看到了自己去年生辰时王兰派人送来的礼物,是一只镶了玫瑰金,打成梨花样式的簪子,下头还坠了两缕流苏,雅致而不失庄重。

让婢子给自己输了个简单的发饰,又簪上了那株梨花簪,之后挑了一袭浅碧色的衣衫换上,慕容姝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清爽,既不会太过庄重也不至失了面子。

正欲走出房门准备出府,就有婢子来报说王兰到访,慕容姝只得又转了方向去见王兰。王兰的装束一如往日的素雅,恰如王氏的清雅之气,很简约,衣衫颜色简单且加了暗绣,穿在王兰身上刚刚好,还隐隐透着大气。

慕容姝到的时候,王兰正坐在客座上等着,旁边摆了一副茶盏,还透着热气,像是新上不久,慕容姝想,王兰应该是没有等太久的。

见到慕容姝,王兰即起身走向慕容姝说道:“昨日慕容兄长说要在今天卜筮吉日,恰好我在家中也没有什么事,阿兄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寺里,阿姝不介意吧!”看到慕容姝簪着的梨花簪,怔了一下,又笑了笑。

挽上王兰的衣袖,慕容姝浅笑着回道:“兰姐姐愿意陪着我一起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拉着王兰出了府,一派动作,似是回到了幼时的情谊一般。

因为所要去的寺庙离慕容府并不远,两人也没要什么车马,只走了过去,在大周,女子是可以露面的,也不需要加以遮掩,只要衣冠端正就可以随意出行。

大约走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两人就到了邺城的名寺“萨雅寺”。佛教传于大周并不久远,还是前朝才渐渐传入的,前朝皇帝尤为重视,佛教传入不久就命人修建了‘白马寺’以用于传教,从不为人所接受到香火日渐旺盛,白马寺的声名也越来越大。

可惜后来时局动荡,白马寺亦受了毁损,新帝继位后,也是宣扬佛教的,于是命人在原来‘白马寺’的旧址修建了‘萨雅寺’,此后,‘萨雅寺’在大周极受尊崇。

向僧人交了拜帖,表明来意,趁着僧人来回的空档,两人也进了寺内准备去挂个愿。

跟着其他的香客在寺内添了香火,又在佛前拜了一拜,后听闻院外有颗千年古树,许愿祈福很是灵验,慕容姝遂携了王兰去许愿。小心的在布上挂了刻有自己生辰八字的木牌,写了想要许的愿,只要能够抛在古树的枝头上,即是好兆头。

可显然慕容姝的准头没有那么好,丢了三次也没丢中,还被木牌砸了次脑袋,慕容姝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旁只丢了一次即成的王兰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最后忍不住上前帮着慕容姝一起抛。

这一次,经了王兰的手,木牌稳稳的挂在了树的高枝上,慕容姝这才高兴了,开心的对着王兰说道:“姐姐可真是我的贵人,只轻轻一下就上去了。”

“哪有,运气好罢了。”王兰略为谦虚的回道,揉了揉慕容姝被砸伤的脑袋。这时来了位僧人,说寺中的主持请二人过去,好一道儿回慕容府进行卜筮。

由院子转向禅房的小道种了许多花木,花木丛丛,大多都是些温和的草药,一眼望过去,有曲径通幽的意境,只见迎面走来位公子,眉目间风华卓卓,一身淡紫的长袍透着贵气,衣袖上用了同色的线绣了甲骨状的‘萧’字,一旁还绣着一株艾蒿,是兰陵萧家的公子。

“见过世兄。”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慕容姝也没避讳,与王兰一同向眼前的人福了福身。眼前人慕容姝多年前也是见过的,大都是以前一起上过王家私塾的人,只是慕容姝离开邺城多年,不能一下认出。

“二位世妹快快请起。”萧凌亦回了一礼,显然是认得的,也没有问及两人身份。行完礼,萧凌才开口问道:“方才与了尘大师论禅,一时忘了时辰,现在才出来,不知两位世妹可正是要进去拜见大师?”萧凌问话时虽是说两位师妹,眼睛却只看着王兰的方向,慕容姝识趣的没有开口。

“正是呢,想必世兄也知晓,不过几日就是慕容兄长的生辰,我们正要去请了尘大师与我们一道回慕容府为慕容兄长卜筮行冠礼的吉日,好做准备呢。”王兰不急不徐的回道,语句中不显得疏远也不亲近。

“即使如此,凌就不打扰二位世妹了,只待慕容兄定了吉日,我再来叨扰。”说完,萧凌又向两人行了一礼,才离开。只是几句的交谈,萧凌显得很是从容淡定,慕容姝心里微叹,萧氏子弟正如其姓氏,有艾蒿之盛,萧凌为萧家的世子,约是平时处的人多了些,待人处事果然自有风范,容止比之以高洁闻世的王家,也自有其独特之处。

别过萧凌,两人继续前行,慕容姝想起方才萧凌看王兰的样子,不由问道:“姐姐,那萧家的公子与你相熟吗?”

“也没有,只是他经常会到府里来与阿兄议事,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王兰神色淡淡的说着,慕容姝却觉得,那萧凌看王兰的样子,并不像是只有几面之缘的样子,然而王兰没说,她也懒得去深究。

之后的事倒也简单,见了了尘大师,因为慕容家早先就已经与大师打过招呼的原因,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在一旁等着了尘大师洗手焚香,再拿了卜筮需要的器物随两人回到慕容府。

【十四】乱红秋千

回府的时候,慕容湛已经在等着了,最后卜筮出的吉日据说是三日后,时间虽紧,好在已有了一番准备,也不会太仓促,王兰与慕容姝在回府后就没有和慕容湛一起看大师卜筮了,想也不过是拿了龟甲卜算,也称不上太稀奇,图的无非就是个吉利而已。

与王兰约好了在慕容府吃过午膳再送王兰回府,眼见着离午膳尚还有些时辰,两人就在慕容府内四处走了走。

晨时的阳光融融的,照着枝头的繁花,早间的露水显得格外的晶莹。 不远处搭了两个秋千架,两人见到,就往秋千处走了过去,两个秋千架是相对着的,坐上去,慕容姝与王兰刚好相对,很适合说话谈天。

“姐姐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也是常常荡秋千的,那时我顽劣,还吃了不少苦头呢!”慕容姝说话时,不禁想起了昨夜做的梦,那梦里的事情确是以前发生过的,那年慕容姝十一岁。也是因为那次落水,慕容姝休养了好一段日子才好,家里怕慕容姝再出意外,就请了先生到府里单独给她教学,没再去王府的学堂。

“怎不记得,我生平唯一一次逃学,还是跟你一起出来荡秋千的呢!”王兰也想起了往事,回忆着说道。 琅琊王氏历来崇尚君子品格,学问也出众,故而大多世家都会都会送部分子弟到王氏的学堂就学,当时一起读书的,莫不是显贵子弟。

在王家的学堂里,不似外界学堂将男女分隔,世家小姐与公子是可以同席而坐的,亦可一同探讨学问。它只会依照年岁,分成不同的批次教学,学制为十年。 慕容姝与王兰在年岁上只差了几个月,是同年入学,两家交好,两人也一直同进同出,感情很是要好。

世家子弟一般启蒙较早,王兰和慕容姝,都是四岁入学的,算下来,两人差不多一起上了六年多的学。慕容姝想,那年她能撺掇着王兰同自己一起逃学,多半都是凑巧的原因,只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姐姐当年竟会愿意跟着我一起逃学呢!”

闻言,王兰似嗔怪的看了一眼慕容姝道:“你还说呢,当年我觉得自己守了那么多年的规矩,跟着你偶尔出格一次也无妨,你倒好,给了我一个惊吓。”应是也想起了那次慕容姝落水的事情,再看了慕容姝一眼。

“是我不好,吓着姐姐了。”发觉到王兰语气里带着点担忧,又继续说道:“那年落水亏得兄长救得及时,修养一阵后也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说来我还没有正式向兄长道过谢呢!”

“阿兄哪会计较这些,且不说我们两家的关系,这些年阿兄待你如何,我却都是看在眼里的。”见慕容姝发髻上的簪子斜了一点,王兰边伸手将簪子扶正一边说着。

“兄长待我,确实挺好。”在慕容姝的记忆力,王奕确实是个好兄长,每次去王府,他给王兰准备的东西,也一定不会少了慕容姝的一份,只是王奕时时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每次给慕容姝东西时语气都不怎么和善,慕容姝也不敢和他亲近。

“对了, 我还记得有一年你在府里闹脾气说备好的果子不新鲜,吵着要去树上摘果子呢!”说至王奕,王兰似乎又想起了以前的往事。

“是啊,当时父亲让我学期琴棋书画,都快闷死我了,还不许我乱跑,摘果子多有趣啊,我记得那次还是兄长带我们去的呢!”

那次架不住慕容姝闹得太厉害,府中的长辈们就让王奕带着慕容姝和王兰一起去果园摘果子,后来慕容姝又吵着上树,王奕没办法就抱着慕容姝上树去摘果子。上了树的慕容姝不安生,非要自己去够,冒着闹着就要从树上摔下来,还是王奕反应快,拉住了她,慕容姝才只是手臂蹭破了皮。

记忆深刻的是,后来王奕给蹭破了皮的慕容姝上药,一张脸沉得要吓人,上药的手劲也不小,吓得慕容姝一晚上没睡好觉,心中想,大约是王奕先自己太麻烦的缘故,只敢在一旁小声的保证说:“奕哥哥,我,我以后都听话,不闹了。”

王奕听了,沉着的脸才缓和不少,手劲也减了下来,慕容姝才得以少受些皮肉之苦。给她上完药,王奕就一言不发的收了药走了,徒留慕容姝一个人在王家的客房里瑟瑟发抖。

“猜你也是这样,每次你闹脾气,总要出些大事小事的,你也不长记性,吃了不少苦吧!”王兰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慕容姝有些怪异的神色,复又说道:“那天摘完果子,第二天一早我还去找你了,可我到的时候,小厮说你一大早就回家了,我还难过了一阵呢!”

“那个那天家里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也没来得及提前和你说一声。”慕容姝尴尬的笑了笑,找了个借口解释道。那天晚上慕容姝被王奕吓得不轻,明明是自己差点从树上摔下来,结果当时在树上没有怎么样,晚上却被王奕一张黑脸吓了一下,故而第二天一大早,慕容姝就拉了父亲回府,只怕王奕再来给自己上一次药。

怕王兰再细问自己那日离开的原因,慕容姝遂起身绕带王兰所坐着的秋千架后面猛地一推,秋千一下荡得很高,王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阿姝你竟又使坏。”

“是啊,王姐姐可要坐稳了。”说着,等秋千晃下来时,慕容姝又是一推,秋千荡得更高了些。

“你尽管推,再高我也不怕的。”王兰平日里性子虽看着沉静,胆子却是大的,只任着慕容姝在后面推,也没让她停下来。

秋千越荡越高,慕容姝忽的想起前朝一位诗人写得一句诗来,讲了美人在坐在秋千架上,听诗人于花前吹出的萧声的情景,几回花下坐吹箫,不禁想,怎么秋千架上的美人有了,却听不见萧声呢!还是小厮禀报说午膳已经备好,慕容姝才停止了遐想,同王兰一起去用午膳。

【十五】焕如积雪

午膳因为这日是卜筮的日子,又留了了尘大师在府中用膳,吃的都是些素菜,却也爽口。吉日已经算好,留过午膳,自是该送回大师,临别时,大师忽的对慕容姝说了句:“花随水流,万物常态,施主只需随心即可。”

听得慕容姝一头雾水,她做事向来随心,这大师似乎并没有必要提这一句吧。然不敢把心思表露在脸上,慕容姝一副受教了的神情。只见大师见此,高深一笑,飘然离去。

“阿兄,你可看得出我做事哪里不随心了?”待那大师走远,慕容姝才向自家兄长问道。

盯着慕容姝打量了许久,慕容湛才吐出三个字:“不晓得”。

慕容湛的冠礼除去要有人主持之外,还需寻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作冠礼的大宾一同为慕容湛行冠礼。邺城之内,德名深重且与慕容家交好的长辈,也就只有王家的家主了,虽然早前就已经定好了,还有些流程需要去王府交涉。

慕容湛以只留慕容姝一个人在府里会无聊为由,拖着慕容姝也一并去了,还贴心的建议她若是不想听他们扯流程,自己在王府随意逛逛也是可以的。慕容姝本来想拒绝的,可王兰也在一帮着慕容湛劝她出去走走,所以最后,慕容姝还是去了王府。

一别多年,再踏进王府,布局好似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芝兰香溢,奇花异石,处处透着雅致。

慕容湛去了前厅找王兰的父亲谈论流程,让慕容姝自己在院子里和王兰闲逛,王兰遂拉了慕容姝去后山的亭子里煮茶喝。

亭子的设计巧致,四处只有微风浮动,王兰拿出备好的茶饼说道:“古书有云,制茶之初,其火用炭,次用劲薪,这是用上好的炭制出来的,阿兄向来珍视,亏得你来了,才愿意予我用来招待你。”

慕容姝没搭话,看了眼桌案上的木炭铜炉,暗叹王府果然讲究。但笑不语,又拿了一旁煮茶的水看,只见得水色清冽,像是乳泉,石池漫流出的山河之水,不由得对今日的茶期待起来,开口道:“看来我今日要有口福了,单看姐姐的煮茶的茶饼和器皿,就可以预想到我待会儿喝到的茶一定不会差,真好!”说完,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王兰煮茶,怕自己一掺和让茶失了‘华’。

看着王兰煮茶,甚是伤心悦目,可见得王兰在茶道上是颇有造诣的,举止里处处透着几丝清雅,动作有如流水行云,恰到好处,连着煮水时的水花,也特别的好看。

在铜炉中的泉水出现约鱼眼大小的水泡,微微有声时,王兰将泡沫上的一层水膜除去,边解释道:“这时是第一沸,要将沫上是水膜除去,才能保证茶汤的清正。”

“哦!”慕容姝点点头,继续看着,此时风花正好,看美人煮茶,浮躁的心静下来不少。

待得炉中边缘有连珠般的水泡向上冒涌时,见得王兰用竹瓢舀了一瓢水出来放好。“这是隽永!”没等王兰开口解释,慕容姝接道,这瓢水被称为隽永,是茶汤的精华所在。

王兰点了点头,接着,又用了竹夹在水中转圈搅动,再用量器量出些许茶末在沸水中投下,再过一会儿,见得茶汤大开,波涛翻涌,水沫飞溅时,王兰将方才舀出的隽永再掺入铜炉中,是以保养水面生出来的‘华’。

一套动作自然流畅,散出的茶气氤氲,茶香纯洌,王兰舀了一盏茶递至慕容姝身前,只见得那盏茶‘沫饽’均匀,有如绿萍在池中浮动,又似清菊落于杯盏,还有白沫浮于其间,好似积雪一般,慕容姝不由得赞道:“姐姐煮的这茶,当真是焕如积雪,晔若春敷,光泽比之花木,还要好看,我都有些不敢喝了呢!。”

“茶煮出来,本就是让人喝的,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就算不能品出什么,能识得茶香,就是不枉我煮这盏茶给你了。”王兰浅笑的说着,话语之中显然也是知道慕容姝不精于茶道的。

“即使如此,那我就喝喽!”因为茶水尚热,慕容姝只饮了一小口,别的没品出什么,只觉得茶味清甜,饮下去唇齿生香,抿了抿嘴,意犹未尽的说了句:“真是好茶,气味香甜,甚合我意。”

听得慕容姝喝了茶只说出气味香甜四个字,王兰只淡笑的拿起自己身前的一盏茶浅饮。

慕容姝欲要在喝一大口,却见的王兰还放了一盏茶在旁边,不由得问道:“这盏茶是留给谁的啊!”

“阿兄啊,他与我约好来后山煮茶,想着应该也是快到了!”王兰解释道。

“兄长啊!”慕容姝干干的回道,才说完,只见得不远处王奕正向这边走来。

一袭蓝白的衣衫,衣袂随风飘动,皎若芝兰玉树临风前,约就是如此了,慕容姝一时也想不出好的词,只想,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王奕走至亭中,朝着慕容姝微微颔首,唤了声‘阿姝’后,坐在了茶案的另一侧,拿起王兰备好的另一盏茶饮了一口,半晌,才吐出一句:“好茶。”随后即没了声响。

三人静坐,气氛有些微妙,慕容湛还没有出来,慕容姝也不好说走,只好在一旁喝茶,不知何时,慕容姝手里的一大盏茶已经见了底,慕容姝还只拿了杯沿抵在唇边,丝毫没有察觉杯盏已经空了。。

“阿姝如果不介意的话,这第四盏茶也是可以勉强喝一喝的。”王奕神色淡淡的说着,从慕容姝手中拿了茶杯径自舀了第四盏差放在慕容姝身前。

慕容姝也是听说过的,茶汤越往后,茶色就越不好,至第五盏,若非极渴,是不能喝了的。“谢谢兄长。”慕容姝小声的道了谢,只默默饮茶。

余光扫了眼王兰,她好像已然适应了这种静静地氛围,神色如常,再扫一眼王奕,慕容姝发现,他饮茶的样子也特别好看,不像自己,有如牛嚼牡丹。只是,觉得现在气氛不对劲的,是不是也只有自己啊!

想着,慕容姝又大大的喝了一口茶汤,却忘了,这盏茶刚从铜炉中舀出来不久,一口下去,舌尖便起了泡,呼呼的疼。

【十六】喝茶事故

慕容姝忙把茶盏放下,拿着桌边方才煮茶时还剩下山泉水直接饮了下去,才感觉好了一点。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未等舌尖的痛感消下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就响彻在亭子中,似乎还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意。

“我,我没事的。”慕容姝看着王奕略有些沉的脸弱弱的答道。感受到王奕周身的气场,慕容姝有些发怵还有一点儿懵,似乎被茶水烫到是自己的事吧,莫非王奕在气自己将煮茶的水就这样喝了?语带试探的保证道:“我明日就命人去山上取来泉水还给兄长?”

“不用。”王奕否决了慕容姝的话。

慕容姝感觉王奕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变得好看一点,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反思了一番,想到自己刚才说的是命人取来泉水,王奕应该是嫌弃自己不够有诚意,再补充道:“那,明日我亲自去取来泉水还于兄长?”王奕楞了一下后,面色似有缓和。

“噗嗤!”未等王奕出声回应,一旁的王兰先笑出了声来。慕容姝看过去,想着王兰应该是想说和,果然,见她对了王奕劝道:“好了,阿兄,阿姝没事就好,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些外物的不是!”

慕容姝略带感激的看了一眼王兰,想着,这件事情,应该也就过去了,只等着王奕说不计较了,不料王奕却向着慕容姝点了点头,道:“好,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南山取泉水。”

“!”是茶杯落地的声音,话音刚落,慕容姝手一滑,杯子就落了地,茶水溅了一地,看着一地的碎片。慕容姝暗恼,王奕该不会又一个不高兴,让我赔这杯子吧!

这次,没等王奕说话,慕容姝就在自觉的补了句:“这杯子,我明日也一并补上。”

扫了眼碎在地上的的碎片,见慕容姝并未被溅到受伤受伤,王奕心情颇好的又点了点头道:“好,这杯子有特定的出处,明日取完山泉,我带你去买就是。”方才还压着的微微怒意被收了个干净,还不忘提醒:“不过阿姝以后还是多注意一些的好。”

空气又离奇的静了下来,对于山泉,慕容姝当是为了煮茶,有清雅之用,这杯子却也要赔,总不至一个茶杯也是他的心头好吧!王府这样的书香门第也会计较这些么,不禁暗想,这兄长也忒小气了吧,亏他们小时候还有兄妹的情分在呢!

慕容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笑呵呵的,盘算着等两日后王奕来参加自家兄长的冠礼时,她也要这样好好的算算,看看王奕有没有在自家府邸比别的宾客多用些什么,定要全部记在账上,做成一张单子让阿兄送到王府来点算清楚。

这样想着,慕容姝心情好了许多,就坐在亭子里,也不敢喝茶了,左右望望,赏赏风景,王兰偶尔说两句话提起她才开口附和两声,少说少做自然也就少错。

在慕容姝觉得自己就要看破红尘的时候,慕容姝终于见到自家兄长姗姗来迟的影子,苦尽甘来的感情油然而生,激动得就要起身去迎接自家兄长的到来。

此间,慕容姝已经在桌案前坐了好几盏茶的时间,突然起来,小腿有些发麻,起至一半一下又跌坐了回去,刚好磕到案角处,又是一阵剧痛,慕容姝想,自己小腿被撞到的那一处,应是已经青了的,看来,煮茶这种风雅的事情,并不适合自己这种俗人。

忍痛再次起身,感觉有人扶了自己一下,是一旁的王奕,看他神色如常,坐了这么久,也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慕容姝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还是不一样的啊!

慕容湛走近后,接过慕容姝,向王家两兄妹见了常礼,才道:“阿姝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磕磕绊绊的,崇之不必介怀。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湛就带着阿姝先回去了,只待两日后,再与崇之把酒言欢。”崇之是王奕及冠后定下的字。慕容湛语气之中,听不出半分对慕容姝磕伤这件事的关怀。慕容姝暗叹,自家兄长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在后悄悄用没受伤的腿踢了慕容湛一脚,慕容湛忍性也好,没有表露半分,只在后比了个别闹的手势。

“回去后,还需好生给阿姝上药才是,阿湛慢走。”王奕像是没察觉后面的动静,略带关切的说道,说完,回了一礼,礼数周到,然后看着慕容两兄妹渐行渐远。

慕容湛嘴上虽没对慕容姝表现出什么关心之意,也没忘了一直扶着她走出王府才松了手,自然也没计较方才慕容姝的小动作。

回到府邸不久,就有王府的小厮送了好些药过来,都是止血化瘀之用的。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一堆瓶瓶罐罐,慕容姝有点小感动,自己不过是在桌角磕了一下,就要这么大费周章么?

刚感动一会儿,突然想起方才只是一个杯子王奕都让自己赔,慕容姝又再三向送药的小厮确认道:“你们公子送药来的时候有没有列一张单子给你们?或者有带什么话吗?”

小厮摇了摇头,略有些不解仍还是恭敬地答道:“公子只说让小姐好好养伤,并未说其他。”

听罢,慕容姝才心下稍安,让那小厮回府复命,觉得自己更看不透王奕了,想了许久猜想大概自己打碎的那个杯子很名贵或者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之后再休息了一会儿,用了晚膳,让婢子给自己小腿处上了些药,慕容姝也就睡下了。王府送来的药不知加了什么,敷在小腿处冰冰凉凉的,减轻了不少痛感,慕容姝一夜好梦,临睡前还做了个决定,等自家兄长冠礼的那天她就不另外列单子给王奕了。

第二日天才拂晓,因为与王奕有约,慕容姝不敢贪睡,一大早就起来了,由于是要去南山取泉水,轻装出行最为合适不过,只是简单的梳妆了一下。

时间差不多,王奕也到了慕容府,慕容姝没做耽搁即向南山出发,南山的山路微有些曲折,用马车行进反而不便,两人至了南山脚,便舍了车马,只唤了往日随身的婢子跟上。

【十七】只在此山中

在通南山的路上,九曲回肠,百步九折,起初慕容姝还有些兴致,走得勉强能跟上王奕,只一会儿,脚步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起来,纵有婢子在一旁搀扶,慕容姝还是走不动了,忍不住出声道:“兄,兄长,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看了眼慕容姝红色渐深的脸颊,王奕点了点头,停了下来。见得王奕同意了,慕容姝就着旁边的石头坐了下去,马上有随身的婢子用折扇给她去热,见慕容姝缓过来一点,又递了水壶过去。

慕容姝接过水壶刚想饮下去,条件性的向前一看,看到王奕正站着看着自己,一口没咽下去的水差点呛出来,壶里的水稍稍撒出来一点,溅湿一旁的一丛花草。

慕容姝忙把头转回去装作在看前方的景,山峦重重相叠,云雾缭绕,一片壮丽之色。

拿出帕子拭了拭额前的汗,山风吹过,凉凉的,慕容姝突然觉得一旁的扇子着实有些多余,又让婢子把扇子收了。

“阿姝,可休息好了?”

“啊?”慕容姝装着看风景,兀自不住的的出了神,听着王奕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一旁的随从小声的重述了王奕方才的问话,慕容姝才只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劲儿也早缓过来了。

“休息好了,我们可以继续了。”略有些尴尬的答完王奕的话,慕容姝起身继续向山路走去。

到后半段的路时,慕容姝又渐渐难以支撑,不过此前慕容姝已经休息了许久,故而也没敢再开口提休息,遂咬咬牙,宛若七旬老妪一般行进着。

王奕见已经又走了一大截,想到方才半山上慕容姝才要求过休息,心知此刻慕容姝应当是又坚持不住了的,可身后却听不见呼声,便转头看了一眼,转过去看到的就是慕容姝一副力尽的样子,一旁扶着慕容姝行进的小丫头双脸也是红扑扑的,显然她们主仆二人都没剩下什么力气了。

“可要休息一下?”王奕停下来开口问道。

慕容姝看了看路,忍着摇了摇头,一时心底的韧劲莫名的上来了,不想自己一直都是耽误行程的人。

王奕没有多劝,想了一会儿,只把自己的衣袖伸了过去道:“阿姝,我牵着你走吧,我看你那个小丫头似乎也没什么力气继续扶着你走了。”

闻言,慕容姝看了看身边的随侍,生出些歉意来,来时慕容姝为了不显得自己娇气,只带了两个随从出来,一个在山下看守车马,同自己一起上山的这个虽然体力尚好,却带了不少的行囊,半路还扶着自己走了好大一截,着实是有些难为于她。

慕容姝想了想,没拒绝王奕的好意,牵住了王奕的衣袖让王奕带着自己走。

王奕有心照顾于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俨然像是在一步一步的拽着慕容姝上前,反观一旁少了慕容姝这个负担的小丫鬟,宛若脚下生风,不出一会儿就走了好大一截,后来应是察觉自己与自家主子的速度不符,才缓了速度。

慕容姝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家正在努力收敛速度的小丫鬟,第一次对自己的的体重产生了怀疑。再看前方牵着自己走的王奕,虽然走得也很慢,可是莫名的有种飘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慕容姝羞愧的垂下了头颅,一步一尘土的走着。

远远可见在南山的半山腰上,一行三人以着难以描述的速度向山头前进着,日头正好,山峰迷人,三人尽不同。

等慕容姝一路蹭到南山时,耳畔响起了叮咚的泉水声,如同佩环相击,甚是清悦。已经到了平地,慕容姝放开了一路抓着的衣袖,见得本来非常平整的袖子在一路上因为自己弄出许多的褶皱,与另一侧平平整整的样子俨然形成了对比。

慕容姝微微有些过意不去的垂下了头,略带歉意道:“这一路麻烦兄长了。”

“的确麻烦!”王奕点了点头,边理了理衣袖,只是不论怎么整理,一大片褶皱还是清晰可见,见理不好,轻叹了口气,王奕便兀自向山顶的亭子走去,摆放起了茶具。

没有台阶下的慕容姝在原地,看着王奕在亭子里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又整理好表情跟上去,心下还在疑惑,不是上山取点泉水就好嘛,怎么王奕一副要在亭子里煮茶的样子。不过,就算要煮茶,自己也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利,毕竟这一路麻烦了人家那么多,煮个茶而已,也并不是什么费事的事情。

慕容姝上前帮着王奕摆弄,又吩咐了小丫鬟去泉眼处取泉水。

亭子位于南山山顶,居高临下望去,邺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楼阁屋舍,错落有致,慕容姝不禁感叹道:“居高而临下,原来还有这等风光!”

“居于高处,再不畏浮云遮眼,只是山路蜿蜒,又有多少人能有此闲情登高。”说时,王奕也跟了上来,顺着慕容姝的视线望下去,一眼望不见边际。

慕容姝将头侧过去一点,悄悄看了眼王奕,暗想,此刻的他,眼里映得,也应当是这锦绣山河吧!

山风吹散了爬山时一路生出的躁意,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只留有双颊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

想起,这亭子的名字还是昔年灵安帝率众大臣上山踏青时建的,灵安帝赐名为望,言站在此亭中,可以望尽天下风光。多年以前,这里曾有着流觞曲水,君臣在此共享宴酣之乐,同赏山光水色。谁曾想只不过几十年的光景,愿意时常到访这里的,却大多只剩了些文人骚客。

恰如王奕所言,山路蜿蜒愿意费心赏景的闲人,又能有多少。慕容姝想至此,问道:“兄长可是常常到望亭煮茶?”

“我很怀念,昔年太祖皇帝至此的盛况,虽然,我未能亲眼得见。”王奕没回答是与不是,只说了句怀念。

“我,也很怀念呢!”慕容姝轻声跟着应了句,也不知王奕是否有听清。

扫过一眼后,王奕即转了身,慕容姝又一个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休息够了,才又帮着王奕拿了茶具到泉眼处去清洗。

【十八】春日游

洗完茶具,即开始煮茶,亭内设计本就精巧,此时就只有微风隐隐,也不用担心待会儿山风太大会扰到王奕煮茶。

还是昨日煮茶时的摆设,只是煮茶的点和人变了而已,慕容姝想,自己大概又要把昨日夸王兰的说辞再搬过来夸一遍王奕了,暗暗庆幸自己昨天夸赞王兰的时候王奕不在亭子里。

然而,慕容姝想多了,有别于王兰,对于王奕而言,煮茶似乎就只是是煮茶,不知是不是怕分了心,王奕其间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给慕容姝讲解,只一心守着茶汤。慕容姝连张嘴附和几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静静地看着王奕煮茶。

王奕本就长得好看,煮茶的时候,还添了几分韵味,只是,虽然好看,慕容姝也不能总盯着人家看,不免太失礼,只好跟着王奕一起守着茶汤。

茶汤看久了,晃得慕容姝眼花,不过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

“阿姝!”

“嗯?”慕容姝抬起头来,看向王奕,睡意还未散去。

“我有带几本杂文上来,阿姝若是等得无聊,可去那边翻来看看。”王奕说着,指了指放于另一侧的几本书。

“哦,好!”慕容姝应了,看书确是要比守着茶汤要好得多,只希望,这位兄长带的,不是些太无趣的繁规大理什么的。

起身时,慕容姝深记昨日的惨剧,特意小心了几分,未料王奕先于慕容姝一步半扶了她一下,慕容姝一时被惊到,身子向一侧倒去。

“小心!”王奕本就担心慕容姝会再碰到案角,才会特意的扶一下,这时反应也快,及时稳住了慕容姝,在惯性的作用下慕容姝整个人又向着王奕的左肩处倾了几分,额角撞在王奕的左肩处,微微泛疼,鼻尖溢满了属于王奕的气息,其中杂了几丝芝兰的香气,慕容姝想,应该是王府的芝兰太多,自然带上的,闻着不像是特意熏过的,耳畔似乎还可以听见轻轻的心跳声。

慕容姝忙从王奕怀里出来,站稳了才道谢道:“多谢兄长,是阿姝失礼了。”

“无妨。”王奕将虚浮的手收回,若无其事的坐了下去继续煮茶,仿佛方才并未发生什么,只是耳尖,却显然的红了些。

慕容姝看见,想,应是在炉火边有些热了,抚上自己的面颊,好像也比方才要烫了些,应当是炉火的缘故,又想了两遍,才信了是因为在炉火坐太久了的原因。

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站着确实多余的慕容姝默默地向亭子另一侧走了过去,倚着围栏,翻出王奕说的杂书,还好,书讲的是一些志怪异趣,内容也还算引人,是慕容姝往日喜欢看的类别。

不过往日看着还好的书,这时不知是什么缘故,慕容姝很难把自己投入进去,视线不由得会自不而然的向王奕的方向看上几眼。

王奕煮茶煮得很认真,从侧面看过去,宛如一幅画。慕容姝突然想起一句‘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觉得特别映此时的王奕。远处的花树开得烂漫,帘布微摇,茶香氤氲,映着只应见于画中的公子,慕容姝好像有点明白,为何邺城的贵女们都会赞王奕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了,世上确实再难寻出一个这样的王崇之。

美人在侧,慕容姝更没有心思读书了,往旁处一望,只见亭子边有一颗杏树,枝丫生的繁茂,慕容姝只需要起身,就可以够到花枝,意头一动,遂起身找了一支开得较为姣好的杏花枝折下,想着可以趁喝茶的时候给王奕,就当是自己的谢礼了,顺便期待一下王奕看到花的样子。

折了花,一时无事,将手上的书随意翻动几页,也没甚意思,将书随手放在扶栏上,任山风轻拂,慕容姝整个人趴在扶栏上看亭边的杏花,有花枝遮隐阳光,向上看去也不觉得刺眼,反而更觉春日融融。

看了一会儿花,慕容姝无聊得紧,因为想着待会儿要递花枝给王奕,这次倒没有无聊得想睡,正要又把那本书拿下来再翻上一翻,王奕刚好出了声。“阿姝,茶汤煮好了,可以过来了。”

“好!”将书放回原处,再将折下的杏花枝放在袖中,慕容姝朝着桌案走去。

王奕已经舀好了茶汤,还散着热气。趁着将茶放凉的时间,慕容姝将杏花递到了王奕眼前。“这是我送给兄长的谢礼!”慕容姝说着,目带期然的看向王奕。

看着眼底的杏花,王奕端茶的手微滞,一会儿才放下茶盏,从慕容姝手中接过花枝,唇角轻扬,须眉微张,轻声道:“有劳阿姝了!”

往日见多了王奕淡然悠远的神情,此番,一时之间,山花好像也失了颜色,笑傲风月,春山如笑。

本来送王奕杏花,未尝没有几丝捉弄的心思,慕容姝原以为,王奕看到杏花,会生气的,至少,不会是现在这般,毕竟,他是名满京华,却从不沾染风月的崇之公子啊!被姑娘送花,他应是不会欢喜的呀!

王奕拿了杏花,将它置于袖中,才收了笑意,问道:“阿姝怎么想起送我杏花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我看到杏花,就想到兄长了。”慕容姝答道。

听到回答,王奕眉眼似乎又温柔了几分。慕容姝突然想起方才自己没念完的句子,面色有色羞红,暗恨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又补充道:“我想,京中的贵女一定都同我一样,觉得杏花很衬兄长,所以我就想着,折下杏花替贵女们聊表心意!”

话音刚落,王奕收了方才那温柔的神情,又是一副冷然的样子,慕容姝感觉自己方才见到的,恍若错觉。一时不敢再主动搭话,慕容姝灿灿然的拿起案上发茶杯喝茶,心中悔恨,自己这嘴,送花就送花,干嘛学人家吟诗,还吟这样一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偏偏最后那一番补充说明还多余,崇之公子,又哪里需要她慕容姝,去代替京中贵女向他聊表心意了。慕容姝喝着茶,却连茶味是什么,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儿。

【十九】春日游(2)

连着喝了两盏茶,气氛虽然有些尴尬,王奕煮茶的功夫却很到家,慕容姝只觉得今日份的茶比起昨天王兰煮得,似乎还要更加香甜一些。

不知不觉间,两盏茶也见了底,看一眼日头,正是正午时分,日头正盛。喝了两杯茶,慕容姝的懒病一时犯了,不想顶着大太阳下山,只想在亭子里多待一会,打算等天色晚些太阳落山的时候再走。

慕容姝颇有些不怕死的向王奕提议道:“兄长?你看现在日头正盛,不如我们再待一会儿再下山,想必日暮时分,随夕阳而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嗯!”王奕不咸不淡的回了慕容姝一句,慕容姝怕热,王奕是知道的,况且,他自己也并没有就此时下山的想法。

一盏茶汤已经被喝得七七八八,心下无聊,慕容姝扫了一眼石桌上的棋盘,眼下一亮,问道:“兄长,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下棋?”慕容姝虽然自己棋艺不精,对下棋一事却甚是热衷。

王奕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慕容姝,又思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可以!”

得到王奕的应允,慕容姝很是利落的收了茶具然后吩咐婢子布棋。

高高兴兴的开了局,不过一小柱香的时辰,王奕就连提了慕容姝数子。慕容姝看着棋盘上自己三零五落的棋子,不禁有些懊恼,可以料见,只需要再过一会儿,她的白字就要在黑子的攻势下断气成为死棋然后被清理出去了。

比起上次和曾书意下棋,自己频频耍赖的那几局,这局棋明显的更难下。才开始那么一会儿,碍于王奕的威势,慕容姝也不好公然悔棋。本来想着再过一会儿等差不多的时候悔两个棋,时间应该会很好打发的,没想到,王奕竟连悔棋的机会都没给自己。

刚开始,慕容姝一直被王奕带着走,也没发现不对,还觉得自己的棋局是一片生机盎然,谁料王奕再落了一子后,局势骤然就变了,本来看似相连的棋子一下就被分成了好几块,慕容姝就是悔棋,也不是悔一颗子就能改变劣势的了。

慕容姝一下就没了下棋的心思,心里默默吐槽了王奕上了几遍,慕容姝试图再最后挣扎一下,挣扎过后,慕容姝想,自己还不如虚着不下,这样,等王奕彻底把白子包围的话,废的时间肯定要比现在多一点。

输了个彻彻底底后,慕容姝没等王奕计数就草草的将棋盘打乱,略带谄媚的赞到:“是我输了,多年不见,兄长棋艺越发精进了呀!不知不觉就把一切都算好了。”言下之意就是,不知不觉就挖好了坑,只等着自己沾沾自喜的跳下来。

“与阿姝下棋,自然是得更谨慎些!”王奕挑了黑子收入棋盒,微挑了挑眉,向慕容姝问道:“阿姝可还要再来一局?”

看在慕容姝眼里,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像是在说慕容姝纵使棋品如何,他也不惧似的。慕容姝虽气恼,偏偏又没辙,想了一会儿,向王奕提了要求道:“阿姝棋艺不精,若是再下兄长得允我可以一次连悔十颗棋子才行!”

“十颗?”王奕看向慕容姝,心想,亏得这丫头也开的出这个口,不过,他自有对策就是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可以,准你一次悔十颗棋子。”

在王奕的注视下,慕容姝微微有些脸红,自己也晓得这要求好像是有点儿过分了。还是开开心心的布了棋,想,有了这个公然悔棋的机会,自己应该怎么着,也不会太惨了吧!

这一局,比起上一局,因为慕容姝多了许多机会的缘故,的确把战线拉长了不上,应当说,是慕容湛布局的时间更长了些,等慕容姝想起悔棋的时候,大局已定,怎么摆弄,最终也逃不过自己被黑旗包围了的局面。看着自己对面一脸悠然的王奕,慕容姝有种他在逗着自己玩的感觉。

出于惧意,慕容姝忍住了掀棋盘的冲动,干干的笑了两声,强逞笑意的开口道:“兄长棋艺登峰造极,阿姝自愧不如。”

“谬赞了,多年前领略过阿姝的棋艺,这时自然得有些对应之策才好。”王奕不以为然的继续问道:“再来?”

“嗯!”慕容姝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应了下来,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那乱下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作了不认真下的准备,棋子才布好,等王奕的黑子一落下,慕容姝直接就把自己的白子落到了‘天元’上,也就是棋盘最中心的位置。

看慕容姝的落子,王奕就晓得慕容姝是不打算好好下棋了,故而自己也迟迟没有落子。

“兄长怎么不下了?”慕容姝问道,心想,自己这位兄长该不是生气了吧,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教你下棋吧?”王奕把下了的第一颗子收回,说道。

“啊?”慕容姝微愣,学下棋,她还没有认真想过,只是晓得了大致的道理就拉着人下了,想着左右不过自己还可以悔棋,就这样几年下来,和慕容姝熟识的,几乎都有领教过她的棋品。至于认真学习,慕容姝想起自己房中那几本恐怕已经生了灰的棋谱,就有些头疼。

“就不麻烦兄长了吧?阿姝天性愚钝,这样就好。”慕容姝 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无妨。”王奕已经准备在拿棋谱了。

慕容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奕拿了棋谱做出一副要言传身教的教她下棋的样子下来。

随意扫了一眼,是《灵安集》,慕容姝从前听闻,灵安帝棋艺超绝,留了一本棋谱于世,不由得问道:“兄长,这可是太祖陛下留下的那本棋谱?”慕容姝边问边想,就这样随意的拿出来,未免也太不诊室了吧!

“确是,不过真迹在皇宫,这只是拓本。”王奕解释道,已然开始布起了局。

将棋谱翻至随意一页,让慕容姝对照着看,见到书上称王奕正在布的这一局为‘悦’。慕容姝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话本子上说至灵安帝的往事,谈及灵安帝以前好像有过一个青梅,称那女子单名为悦,似乎还和慕容家有什么瓜葛,不禁猜测,这棋局该不会和那姑娘有什么关系吧。

看着王奕一一对应将书里的棋局还原,慕容姝颇有兴致的想要自己也上手试一试。

【二十】星宿

“兄长,你看这棋局像不像星宿图啊?”慕容姝看着王奕摆出的棋局问道,越看越像,只要稍稍再移动几颗棋子,就刚好可以变成星宿图。

闻言,王奕也看了眼自己摆下的棋局,确如慕容姝所言,黑白棋隐隐被分成了四块,只是部分棋子还需要稍稍移动一些,王奕还想要再细究一下,慕容姝就已经动手了。

“兄长你看,假如这是女宿,下移一下,再把这颗弄上去充作柳宿,是不是就差不多了?”慕容姝摆弄了一番,一场棋局已经变了样。

“朱雀下的鬼宿还有欠缺!”王奕看了一会儿,提出了不足。

果然,星宿间似乎都布得差不多了,朱雀下的鬼宿方位还差一点。只是略一思索,慕容姝就从旗盒里补了一颗白子进去道:“这有何难,加上一颗就好了,正好还差了一颗白子不是?”

将白子添上,一副完整的星宿图就成了。

“胡闹!”王奕看着星宿图,气得有些好笑,本来是要教慕容姝下棋的,这样一来四分五裂的,说着就要把棋子移回去。

“兄长且慢,再让我看一会儿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变幻的!”慕容姝往棋盘上一护,她才不想听王奕讲棋呢,一板一眼的多枯燥啊!

慕容姝的重量一上去,整张桌子忽的往下沉去,一时失重,慕容姝也跟着就要落下去王奕连忙拉了慕容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慕容姝才稳住,看着下方平方大小的深洞,慕容姝心有余悸的看了下,不敢想要是没有王奕,自己要是掉下去,会怎样。

一旁的小丫鬟也被吓了一跳,忙上前帮着扶住慕容姝在另一侧坐下。。

拍了拍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姝才缓过来,渐渐有心思想刚才发生的事。

见慕容姝缓过来了,王奕出声说教道:“总是这么莽撞,也不想想后果。”

“那我也不知道石桌会突然掉下去嘛!”慕容姝也委屈,谁晓得好好地石桌会突然间下沉。看着王奕像是比自己还要紧张几分的样子,慕容姝有些过意不去,还是歉声道:“好了,兄长,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小心,你说下棋就下棋!”

王奕也知这事其实怨不得慕容姝,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石桌会突然沉下去,只是想想方才的事,还是忍不住后怕。

“兄长,你说,这个洞下面,会不会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慕容姝见王奕神色好了一点,出声问道。

慕容姝记起几年前,自己好像在某一本秘闻录上见过,说灵安帝临终前曾秘密分布了部分物品藏下以备后世之需,只是后人找了很多年,也没有什么线索,单是这石桌,就早已被人里里外外搜查个遍,只是无果罢了。

慕容姝忍不住想,该不会是自己碰运气碰到了吧?

“有可能。”王奕也听说过,当时以为只是一个传闻,想纵是真有什么宝藏,也早被皇室的人拿走了,哪里轮到他们这些后辈。

“你先回去,我下去看看。”王奕向慕容姝吩咐道,虽是如此,可毕竟下面的情况尚不确定,有什么危险也不准,王奕并不想让慕容姝跟着下去。

“我和你一起下去。”慕容姝没有答应,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如果这里真的是秘闻录里记载的藏宝地,那今天就必须得一探究竟,南山虽然人烟稀少,却也保不准第二天就有人来。

若是要探,就要趁早,容不得耽搁。

王奕看了看慕容姝,见她一脸坚持的样子,也没再劝。慕容姝见王奕松下来的神情,就知道他答应了。吩咐一旁的随侍说:“你回去向阿兄报备一下,到了山下就驾着马车回府,另外再安排一下,切记不要让旁人知道我与兄长还留在这里。”

“是,丫鬟得了吩咐,就下去了。”这次带上山的随侍,都是自小养在慕容府里培养的,慕容姝也信得过他们。

随侍走后,慕容姝跟着王奕沿着原来石桌的地方往下探,洞口有扶梯悬吊,似是方便打开机关的人下去。

踩着扶梯慢慢下去,很快就到了底。

到了下面,慕容姝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墙上镶了夜明珠,虽没有外头亮堂,也能视物。

先前两人下棋用的石桌就立在底部,棋局还本来的棋局,离奇的竟没有被震散。慕容姝想要去挪动棋子,才发现,棋盘上摆有棋子的地方都下移了一个小凹槽,几乎是把棋子限定了的,当真是所有棋子都要摆得刚刚好才行。

此处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石室,慕容姝想,这里应该还另有机关。而眼前只有这石桌,也只能从棋盘上找线索。

王奕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棋盘上的二十八星宿,试着推了推棋子,发现可以交互移动,试着将星宿图恢复一开始的样子。

只是,鬼宿星位上多了一颗白棋,试着将棋子取出,确是行不通。

慕容姝看着那颗多出来的棋子,‘鬼宿’,依稀记得,灵安帝那位青梅,好像就是八月二十二的生辰,为鬼宿。那么,不妨把那棋子移开,只是移到那儿呢?

“兄长,你说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很重要的话,那一般她会放在哪里?”

“自然是心间了!”王奕虽有不解,还是答道。

既是心间,慕容姝想着,就把‘鬼宿’那颗棋子移到了‘天元’的位置。刚移过去,只听见‘咔’的一声,一旁的石壁被打开,棋盘向上浮,打乱了所有的棋子,石桌开始上升。这次,慕容姝看清石桌下面也是有机关的,可谓是环环相扣。

眼看着石桌上升到顶,把洞口封死,眼前赫然只剩下了被打开的石门这一条道。

慕容姝心里默默祈祷,打开这机关已经是不易了,后边顺顺利利的探个究竟就好,可千万不要再有什么关卡了,后日就是自家兄长的冠礼,慕容姝还想着要观礼的呢。

然而事与愿违,不过才走了几步,踏过那石门,石门就合上了,又是一个封闭的石室,石室里空荡荡的。

照例,墙上都嵌入了夜明珠,借着珠光看上去,石壁上似乎刻得有字,细细密密的,慕容姝只看了一会儿,就头疼。

不禁问王奕:“兄长,你可知这石壁上都写了什么啊?”

“佛经。”王奕很是平静的说,慕容姝有种无力的感觉,佛经,一石壁的佛经能做些什么。

【二十一】独处一室

“这佛经都写了什么啊?”慕容姝目含期待的看向王奕。

“写的不过是些处世之道,你确定要听?”王奕询问道,一边仔细的看着刻在墙上的经文。

“不了,兄长您忙。”慕容姝灿灿退了一步。看王奕的样子,像是看出了什么的,慕容姝也不敢打扰,至于这经文,她想她的耳朵一定也是不愿意去听一堆处世的大道理的。

王奕在墙壁边捉摸了好一会儿,又绕着石壁转了几圈,把各处的经文都大致看了一遍,才在石壁的几出轻叩了几下,慕容姝跟过去看了看,见王奕在轻叩的地方,写了‘悦’和‘喜’。

是‘喜悦’?,慕容姝猜想,心里默默的嫌弃了一番这个答案,这也太随意了写吧!如果设这个机关的人心情不好,答案是不是就要变成‘难过’了。

王奕一番动作后,找到那两个字的方位按了下去,墙壁随着王奕的作用力从另一侧缓缓向两边打开。

慕容姝感觉这时候的王奕周身好像度了了一层光,满是钦佩的问道:“兄长,你是怎么发现那两处有问题的?”

“因为只有那两处是有错处的。”王奕不在意的说道,像是觉得能找出不同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哦!所以壁上的佛经兄长全都背得?”

“嗯!幼时叔父要求做过功课。”在王奕看来,背得几本佛经也并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只是恰好,壁上刻的,他都认得而已。

“兄长还真是博闻强记。”王奕如此不以为意的样子,慕容姝也不好一直夸,说完就闭了嘴。心里暗想,据传灵安帝在起义前曾出家做过和尚,看着这满室的佛经,看来这位陛下对于佛理还真是爱得深刻。

石门打开,走进去,两人到了一个更加狭小的空间内。

不过一方约几平方大小的天地,墙上挂了一柄长剑,剑穗是红色的,剑旁悬了幅女子的画像,那女子眉目之间,却与慕容姝有几分相像。

中间有一张平方大小的桌案,案上刻了纵横各二十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有一个小凹槽,似乎要特定的东西填进去,再细看,又发现,每个凹槽都有些许不同。

王奕看了看桌案无果,走近画前,将悬挂着的画掀开,只见画后面墙壁的颜色比起周围的要暗一些。轻叩几下,听得出墙后是空的,看材质似乎也不是石头。

王奕拿起旁边的剑用剑柄用力撞击了几下,不过一会儿,画后的壁面被打破,露出一个甚是精巧的小箱子,箱子上印有繁复的花纹,慕容姝看不出来,还上了一道锁。

王奕将箱子拿出,研究了几番,只觉得锁的结构精巧,不可用一般的开锁法打开,只待再研究一番箱身上的花纹找找线索什么的。就见慕容姝在一旁拿了剑过来说道:“兄长你让开,不如让我试试。”

闻言,王奕退开了几步,就见慕容姝抽出剑来就向箱子上扣锁的地方砍去。连砍了几下,‘当’的一声,箱子上的锁扣就断了开来,锁应声而落,慕容姝赞道:“好剑!”只见将那看起来做工就很好的锁扣劈断,那剑身上也一点划痕都没有。

慕容姝一副求表扬的看了眼王奕,王奕很给面子的夸了句“不错。”暗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旁边有把剑呢!

慕容姝忙把箱子打开,不禁腹诽,这设机关的人还真是无聊,上把无用的锁在此,平白的浪费别人时间。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箱刻了字的小物件,底部与刚才桌案上的凹槽刚好吻合的样子,数一数,却有九百多个文字,有部分字的底部是完全相似的。

拿了箱中的小物件在石桌上对,却不是每个凹槽都对的上。案上有八百四十一个格子,应该是要凑成一幅璇玑图才行。九百多个字一一对上去,慕容姝想想就头疼。

“兄长,我们这是要一个一个的试吗?”慕容姝问道,这样下去,凑成一幅完整的璇玑图,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那凹槽间细细的差别,若不把字一个一个放进去,是记不得的。

“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这石室是四面封闭的。”王奕神色凝重的说道。

望一眼四周,慕容姝才发现,石室狭小,石室里的空气最多只能让他们再撑两个时辰。心里有些慌起来,偏头看过去,就见到壁上那幅女子的画像,边上题了一个‘悦’字。

慕容姝忽的想起自家书房中的一幅图,下方的落款似乎也是‘悦’字,那幅图,也正好是一幅璇玑图。

慕容姝闲来无事,细看过几遍,记得个图中大概。这时得知,只恨自己没有把那图取下来好好的背上几遍,不像现在,还有好几句模模糊糊的,不过,希望总归是比刚才大了许多。

“兄长,我想我知道这幅璇玑图的大概,我们试一试吧!”慕容姝向王奕说道。

王奕心下有些惊喜,点了点头,依着慕容姝所说帮着理箱中的字。

慕容姝把记得的都摆了上去,还剩了十来个格子尚不能确定,一下找了八百多个字,慕容姝头昏昏的。

发现慕容姝的状态并不太好,王奕就让慕容姝去一旁休息着,自己根据摆好的部分璇玑图猜测句意来填补。慕容姝在检查了一遍自己已经摆好的部分无误,心下稍安,头也更晕了,想着自己这反正也帮不上忙,就听了王奕的话在一旁清醒清醒。

慕容姝并不担心王奕会解不开剩下的璇玑图,璇玑图句意相连,以王奕的能耐,填补几个空应当不是难事。这时头晕得厉害,慕容姝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靠着的石壁向后移动,慕容姝感觉有人在背后搂了自己一把,才从睡梦中被吓醒。原来璇玑图弄好了,这次移动的墙,是慕容姝靠着休息的那一堵。自己的运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欠缺啊,差一点,自己就要与地面交流了。

起身拍了拍灰尘,慕容姝跟着王奕走近新打开的地方,石壁后移,露出一个稍显空旷的地界。墙上没有镶嵌夜明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筑经费到这里就不够了,所以就没有夜明珠了,慕容姝忍不住想。

灰暗的地界有一张略显窄小的石床,两个人上去,应该躺着应该会特别挤,适合对坐着纯聊天,慕容姝打量一番后做出了定论。

床脚的石壁上好像刻着字,点亮携带的火折子一看,慕容姝有点脸红。

石壁上写着,需给石床足够的压力,只能石床储蓄的压力足够,这一关才能解,所需重力约莫是两个人在石床山待上十个时辰。

纵观整个石室,能动的还符合要求的,好像也就只有自己和王奕两人了,没想到,慕容姝刚才心里想的坐上去纯聊天的想法,没想到竟成了真。整整十个时辰,孤男寡女,还黑乎乎的,简直,就是在逼人做一些画本子里写的不可描述的事。

慕容姝在心底将设定这个机关的人腹诽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想到,这些好像是她向来推崇备至的灵安帝设计的,心底也没敢再抱怨。只感叹,这位陛下他老人家,还真是童心未泯呐,一个个设定,当真是惊险与无聊并存,前一刻还让她心惊胆战的,这画风,未免也转得太快了些。

王奕也看了石壁上的字,光线太暗,慕容姝看不清王奕脸上的神情,料想,应该也是同自己一样的,觉得这设计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兄长,那我们现在是?”慕容姝语带询问的看向王奕。

“你阿兄的冠礼将近,只有如此了吧!”王奕语气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开口说道。

慕容姝想想,确实如此,要是不照石壁上所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决定好了,慕容姝很是果决的脱了鞋就上了石床,随后王奕也跟了上来,气氛静悄悄的,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远处那一方石室尚有明珠照耀,这一角石床处却空无一物,四处昏暗暗的。慕容姝想,幸好有王奕在一旁陪着,若是她一个人,决计不敢自己在这样一个地方待那么久。

许是因为刚休息过得原因,慕容姝精神出奇的好,一点困意也没有。想到王奕,似乎从进来开始就没有休息过,问道:“兄长,你困吗?”

“尚好。”王奕语气平稳,也听不出倦意。

“那,兄长,我们说说话吧!”慕容姝提议道,这样的环境下,慕容姝想,要是让她一直这么坐着也不说话,估计出去后,对于幽暗的地方,都有阴影了,这样怎么行。

“好!”王奕回了一个好字,就没了下文,约是相等慕容姝找话题。

这位兄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啊!慕容姝想,要是以往,自己肯定也不说话了,可是现在,若是不找话题主动聊一聊,她怕呀!

“嗯,兄长你说这些机关都是太祖皇帝设下的吗!”慕容姝问道。问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底,此前的种种,不是灵安帝他老人家还能是谁。

“应该是吧!”

“呃,那兄长你看太祖陛下他为何要设下这些机关啊?”慕容姝默默祈祷,兄长你倒是多说些话啊!

“尚不知晓。”王奕没有辜负慕容姝的期望,依旧少言。

“那,若是让兄长来设计,兄长会如何?”慕容姝问出,想,这一次,王奕总该多说些话了吧!

“我以为,太祖陛下设计得很好,无需改进。”这次,王奕确实多说了些话,然而,似乎并没有缓解什么气氛。

【二十二】独处一室(2)

无需改进,慕容姝想,王奕所说的很好,是不是也包括现在这段?她怎么就没发现王奕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兄长觉得,目前这样很好?”慕容姝问出声来,颇有些不理解。

“太祖陛下此举,想必是想要历练试练者的心性才设下的,至于让过关者在此地静候十个时辰,守得心性,才能有所收获。”王奕说这话时,听不出丝毫牵强的意味,好似他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听得慕容姝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难道真的是这样,不是因为太祖陛下他老人家闲得无聊故意弄的这一出吗?

“兄长所言甚是。”慕容姝违心的赞了句。料着王奕接下来顶多回自己一句‘嗯’,慕容姝也就没等王奕说,继续问道:“依兄长看,那太祖陛下在墙间设下的‘喜悦’二字有何深意啊?”慕容姝想,就算这一关是要磨炼心性,那佛经那一关的答案怎么说,纵是要表达对那位‘悦’姑娘的欢喜之意,也不必如此精简吧!

“想必阿姝也知,太祖陛下年少时也曾与一女子相爱,那女子名中带了一个‘悦’字,想必此答案,应是陛下为了表达他对那姑娘的欢喜之情,太祖陛下重情义,为我辈所不及。”

“兄长觉得,那答案可有可能只是太祖陛下设立机关的时候心情喜悦设下的?”照着话本子里写的看,那灵安帝对于那位悦姑娘似乎也并没有爱到骨子里,怎么会处处都是情谊,慕容姝不死心,尝试着问了问。

“或许吧。”王奕说话时的语气似乎心无杂念,慕容姝想,看样子自己是听到到王奕说出一些与理教有违的话了。

听着王奕一副对灵安帝推崇备至的样子,慕容姝突然就不想在机关上费功夫了,绕来绕去,好不无聊。

“兄长,这十个时辰,你打算怎么过啊?”慕容姝问道,这样一问一答,着实没意思,遂转了话题。

“阿姝不是说谈天吗?”王奕反问。

噎得慕容姝一下说不出话来,开始确实是自己说的聊聊天,可这样聊下去,还不如不聊呢,一个人找话题也是会尴尬的呀!可是现在如果两个人都不说话的话,四周黑乎乎的还没有声音,岂不是更可怕。慕容姝不禁想,以后王奕要是娶了夫人,与夫人相处时,是不是还会这样少言少语的。

“兄长,不如你教我把《茶经》背一背?今日看你们煮茶,我觉得甚是有趣呢!”慕容姝三思后,觉得与王奕这样聊下去,还不如背书呢。

“《茶经》太繁复,阿姝还是先研究棋谱吧。”王奕回道,料慕容姝这时说背茶经也是一时兴起,与其做无用功,王奕心想还不如教她把棋艺弄好,免得以后出去找人下棋又只会悔棋。

“也行。”慕容姝开口应下,左右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醒醒神,这背茶经和被棋谱也无甚差别,便说:“那就背今日兄长拿出的那本棋谱吧,阿姝也想品悟一番太祖陛下的棋风。”

“好。”应后,王奕开口道“夫万物之数,从一而始。”示意慕容姝跟着读下去。

“夫万物之数,从一而始。”慕容姝跟着念下去,稍稍品味了一番语意。

王奕一字一句的教着慕容姝念了下去,跟着王奕,一遍遍顺下来,慕容姝发现,似乎所谓的棋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晦涩难懂。遇到不解之处,时不时的打断王奕询问语意,听着王奕一遍一遍的认真讲解,慕容姝觉得,似乎学棋并没有想象中的要难。

“宁输数子,勿失一先。”王奕已教慕容姝念到了‘合战篇’。

“这是为何啊?”慕容姝略有些不解。

“有先而后,有后而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王奕又念了一段。

慕容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棋法如是,兵法亦如是,看来下棋并不是单纯的休闲取乐,人生如棋,棋观人生。

“听兄长说来,棋道多有玄妙之处,阿姝生性愚笨,还望今后,兄长能多多指教一二。”慕容姝由心说道,念了这么半天,慕容姝是真心想要好好学棋了。

“你并非是愚钝之人。”正等着王奕回答的慕容姝被王奕这一句说得有点懵,生性愚笨什么的,不是自谦之词嘛,王奕揪着这里说是何意。

“你天资尚可,不过是先前没有用心以及生性懒散而已。”王奕说时,还带了几分认真进去。

慕容姝心里更纠结了些,现下的问题,似乎不是她适不适合学棋,而是,王奕愿不愿意教她呀!虽然被嫌弃了,不过慕容姝现在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缓声问道:“阿姝自幼散漫惯了,不过,还请兄长放心,这次,我是诚心想向兄长讨教棋艺。”

会不会是王奕怕自己心性不坚半途放弃才这样说,慕容姝心中猜测,故而又再次保证道。

“府里尚有几本适合你目前观其的棋谱,待得阿湛冠礼,我拿来予你,若有不懂之处,可向阿兰请教一二。”说至此,王奕顿了顿,又加了句:“问我,也可。”

慕容姝心知,王奕这样说,就是答应啦,郁结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看着四处黑漆漆的石壁,似乎也没有开始时那般难受了。

王奕正待继续教慕容姝背棋谱,慕容姝略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道:“兄长,我们已经念了许久了,我有些饿了。”说完,眼巴巴的看着王奕。

四处昏暗,慕容姝想,料王奕也看不清自己现在的神色,也没有收敛脸上的神情。

王奕自幼习武,日子久了,视力较常人就要格外的好一些,且此时虽然幽暗,可不远处明珠璀璨,或少或多,王奕还是看得清些慕容姝的神色的。

记忆里,慕容姝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王奕想。喉结一动,王奕才开口道:“现下是有些时辰了,我只带了些干粮下山,还望阿姝能将就用下。”

说着,王奕就从下来时携带的包袱里找出干粮和水袋递给慕容姝道:“没想过会有此行,只匆匆准备了些。”

慕容姝从王奕手中接过,认出是一摞馅饼,料想是晨时备下的,虽然已经凉了,闻着却不想是隔夜的。小小咬了一口,馅饼香甜,口感虽不是很好,却也能下咽。

想到王奕同自己一样,也是从晨间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的,不由问道:“兄长不吃吗?”又想会不会是因为把馅饼和水都给了自己的缘故,把自己手中的馅饼分了一半回递过去道:“从晨间到此想必也过了好些时辰,兄长还是用一些果腹吧!”

王奕正准备再伸手去拿晨间备下包好的另一份干粮,见到慕容姝递过来的馅饼,王奕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伸手接过慕容姝递过来的馅饼,接时触碰到慕容姝的指尖,在她指尖轻滑了一下,慕容姝感受到触碰忙松开了手。

王奕才收了手,微凉的馅饼似乎可以感受到慕容姝指尖的温度,将饼放于齿间轻咬,素日里在寻常不过的东西这时像是变了一个样子,王奕觉得手中的面饼甚是松软可口,甜滋滋的,还有些酥脆。打算等出了这里,回府后定要让厨娘再做一份出来。

慕容姝在一旁默默地啃着自己手中的面饼,不过是不经意的触碰,只这感知在现下,怎如此奇妙,慕容姝想。忽然想起,自己方才递饼的时候,是不是满手的油啊,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把油蹭到王奕衣服上。

越想越多,慕容姝晃了晃头,暗恼自己怎么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该担心的,不是什么时候能出去嘛。

把饼吃完又喝了几口水,吃得饱了,又与王奕闲聊了几句,然后继续背棋谱。

背着背着,慕容姝睡意愈来愈浓,背书的声音也渐渐有气无力的。“故棋之品甚繁,而弈之者不一。”王奕念道,等着慕容姝跟读,却迟迟不见慕容姝的声音。

靠过去,听得见慕容姝略有规律的呼吸声,侧颜掩映在昏暗的石室内,看不真切,却平添了几分寻常看不见的柔和。轻轻地将慕容姝的身子放平,褪去慕容姝头上的发簪,方便让她能够睡得安稳些。

手握着从慕容姝发间褪下的簪子,是那株梨花簪,王奕想,亏得慕容姝喜欢这支簪子,看着她连着带了好几日了。王奕靠着墙壁的一角休息,虽然略有不适,不过也能睡下就是了。

约是因为突然换了环境还不甚熟悉的原因,慕容姝夜里睡得极不安稳,扭来扭去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舒服,扭着扭着就移到到了王奕跟前。

王奕睡得很浅,慕容姝一番动作,王奕就醒了,看着慕容姝微有些不雅的姿势,王奕颇有些无奈,眼里带了几分宠溺,默默将慕容姝放回原位。

想,现在应该已经入夜了,石室里没有供暖的东西,确实时有些凉了,难怪慕容姝会睡不安稳。遂解了外衫披在慕容姝身上,想,这下,慕容姝应该不会冷了。

合眼不过一会儿,王奕又一次被慕容姝惊醒,盖上不久的外衫被慕容姝揉成了一团堆在一角做了枕头用,不知何时,慕容姝又蹭到了王奕旁边,蹭着王奕的衣角不撒手。

挨着王奕睡下,慕容姝才像是找到的舒服的姿势,也没在动,安安静静的睡下了。王奕的衣角被慕容姝紧紧压着,动也不是,只好缩在墙间艰难的睡下。

【二十三】独处一室(3)

不知睡了多久,慕容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已这一夜居然睡得还算安稳,感觉自己脑下似乎枕着什么东西,拿出来撑开,依约是件男子的外衫。慕容姝脸一下就红了,石床上就只有自已与王奕两个人,想这外衫,也只能是王奕了。

睡着之前,慕容姝记得自己是靠着墙的,也不知何时就躺下了,难为王奕在墙角将就了一夜,还退了外衫给自己当枕头,慕容舒想着,心底有些感动,一如幼时,王奕虽然严肃了些,对自己,一如既往的会多照顾些。

起身时发现自己压着王奕的衣袖了,慕容姝连忙松开。这时王奕还没醒的样子,慕容姝起身,也没见王奕有什么动作,松了口气,将王奕的外衫稍稍整理了一下放在王奕腿边,眸光一转,慕容姝顺势看了眼王奕。

幽暗的石室里,只能看清他的轮廓,投下一个昏暗的影子。慕容姝想伸手戳戳王奕的脸,伸至一半又没胆子的收了手,想万一王奕突然醒了要怎么办。

默默的收了手,小范围活动活动的筋骨,靠在另一侧的墙边,心思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靠墙时意识到没有簪子抵着,慕容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到自己头上少了些什么,头发也是散开的,原是头上戴着的梨花簪不知道何时被人褪了下来,头发也被打散了,料想应是王奕帮忙的。原来平日看似不苟言笑的兄长也有贴心的时候,慕容姝暗想。

感受到身旁的王奕动了动身,像是要醒过来了,慕容姝忙正襟靠墙坐好。

“阿姝?”王奕叫了一声。慕容姝才问装作懒懒刚醒的的样子回了句“在”,边想,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兄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慕容姝问道,一觉醒来,慕容姝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也不知十个时辰满了没有,试着向王奕问了问。

“约末还有两个时辰吧!”王奕答道,侧过身子对将眸光转向慕容姝。。

“兄长你在此地竟也能分得清时辰?”慕容姝惊讶的问道,本就是随口一问,慕容姝也没指望着王奕会清楚,却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应答。

“那处的石墙向前移了四寸,我先前算过,约两个时辰,那面墙会移动一寸”。王奕解释道,指了指他所说的会移动的那面墙。慕容姝顺着王奕指的方向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暗叹王奕能够注重细节至此,确是令人佩服。

“原来如此,兄长观察入微!”慕容姝由心的夸了一句,觉得王奕可真厉害,越发衬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阿姝,可还要听棋吗?”许是感觉沉默了许久,王奕问道。

“不,不用了。”慕容姝连忙拒绝。刚睡醒起来,虽然有心学棋,可慕容姝也着实没有从早到晚与棋相处的打算,最多也就是每日抽出一定的时间看看。

“听闻兄长曾在外游学三年,现在也无事得紧,不如,兄长给我讲些你在外求学的趣事吧!”慕容姝提议道,正好,她也对王奕的事情颇为好奇。

“不过是出去看了看大周的山河,也无甚可说,只是看着大周一片倾颓的景象,会心有不忍罢了!”王奕语气转了转,似乎回忆起了往事。

“那,兄长,这三年,你可曾去过边境?”听王奕说起大周,勾起慕容姝的回忆,慕容姝好奇的开口问道。

“边境,去过的,可惜我只呆了一月,未能与大周的将士同在沙场上走上一遭便被家中召回。”王奕眼下一暗,似乎颇有遗憾。

“回京后,兄长可有后悔,当时未能在沙场一战?”说至沙场,慕容姝眼前也跟着浮出了沙场将士奋战的景象。

“不悔!”王奕摇了摇头,有些出乎慕容姝的意料。王奕接着道:“三年游学,皆不若与边关将士同住的那一月,领略了大周的风光后,再见到于边关苦战的将士,我恨不能披了战袍与他们同上沙场,可是,当时如果留在那里,最多不过就是多了一份人力,无兵无权,我又能做些什么,一人之力,何以挡下北狄,左右不过也就是在耗费时日。与其如此,我不若先回邺城博上一搏,以待来日,重回边关。”看不清王奕脸上的神色,慕容姝只感觉王奕再说出那句‘重回边关’时,一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乎还带了几分决然。

“兄长远见,阿姝不及。”听着王奕所说,慕容姝回忆起,自己以前,也是去过边境的,开口缓缓述道:“其实,我也去过边境呢,那年阿远与周婉定了亲事,阿兄看我那样子碍眼,就把我也带去了边境。未免我有闪失,只让我在后方远远地看一看,最多只见到几队伤兵,可即使这样,感触倒也不小。我很庆幸,大周,还有像很多与你和阿兄一般的人物。”当年慕容姝与宁远的事情,王奕也是知道的,故而慕容姝提及时,也很坦然。

宁远定亲那年王奕还在外游学未归,一时也没能赶回来。想到此,慕容姝突然反应过来,自已与王奕去边境的日子,似乎相差无几,似埋怨状道:“说来也是可惜,那时兄长若是在在边境呆上一段时日,说不定阿姝还能与兄长在见上一面呢!”嘴上说着,慕容姝心里却想,还好碰巧把时间错开了,否则就自己当年那副为情所困的样子,连自家阿兄都看不下去,更遑论王奕,还好还好,只在自家人年前丢过脸,没被外人看到。。

王奕没有接着慕容姝的话往下说,只轻轻叹了口气道:“确实可惜,不过往事不可追忆,阿姝你不必过于挂怀。”

听到不可追忆,慕容姝一下没有说话,于这句话中,慕容姝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往事不可追忆,何尝不是在说她与宁远,可是,他是确确实实出现在慕容姝生命中的人,放下并不意味着可以遗忘,而今,慕容姝放下了过往,可以去不计较了,可过去,依然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慕容姝不需要,也不舍得去忘怀。

“这些事,我自己斟酌过,也想明白了,我自有主见,所以,就不劳烦兄长挂怀了。”神情一转,眸色渐暗,慕容姝以少有的带了几分真意的语气道。

王奕欲言又止,本欲将梨花簪递回给慕容姝的手顿了顿,最后在慕容姝身侧放下道:“这是你的簪子,昨夜担心你睡不安稳,就取下了。”

“多谢兄长。”慕容姝有些不自然的取过簪子,这时候不能视物,自己也不好梳洗,故而慕容姝只把簪子放在了衣袖里。侧过身子,慕容姝靠着墙间沉思,没再说话,

两人相顾无言的对坐了许久,思绪越飘越远,慕容姝感觉气氛微妙,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本来是打着听王奕的事情的,不料王奕一句没甚可说就带过了,想曾书意,至少还能多讲几句,这兄长,可真是个闷葫芦。

‘咔’的一声,两人对坐的石床突然一下下移了几分,另一侧的石墙向两侧打开。惊得慕容姝心都颤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知是虚惊一场,慕容拍拍胸口给自己缓了缓神。

一旁的王奕显得很安然,也没做出什么受惊的反应,反而还小声的‘哄劝’了慕容姝几句,如果忽略他那几句“无事,无事的阿姝”叫得很生硬的话,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

缓过神来的慕容姝听着王奕这几句,一下没忍住的笑出声来,方才生出的点点芥蒂也消了下去。

“阿姝?”听见笑声,王奕略有些不解的看向慕容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慕容姝忍住笑意,好奇的看向王奕道:“兄长以前,是不是都没有哄过女孩子啊?”

王奕扶着慕容姝一声,听见慕容姝的问话微愣,十几年来,记忆里唯一哄过的女子,似乎就只有眼前的人儿,可这眼前人却对一切一无所知,也让他不知从何开口,只用略为生硬的语气答了句“确实”。

这么说来,自己竟是王奕第一个‘哄’过得女孩子喽,慕容姝心中有几分窃喜,边下了石床向另一侧的石壁走去。

石壁打开后,周围一下就亮堂了起来,照列是满墙的明珠,先前慕容姝以为是经费不足所以石床周围才那么暗的猜测被否定,慕容姝再一次怀疑了灵安帝是不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恶趣味’。

应是到了最后一处关卡,走进石室,一切都很明晰,不远处有一方架台立着,台上放着一个锦盒,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与一般的盒子无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布帛,周边还撒有些许白色的粉末,慕容姝用细帕取了一些出来细看,闻着散出的气味很是不适。

慕容姝还没反应过来,王奕就忙把慕容姝手中的帕子打掉,又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把慕容姝的手擦了个干净,神色颇为凝重。一番动作吓得慕容姝变了脸色,弱弱的问了句:“这粉有毒?”心下惶然,这灵安帝也太过分了吧,临了最后关头,居然下毒。

“嗯,如果没猜错,这粉末应当是磷粉。”反复的给慕容姝擦了好几遍,王奕才开口答道。

被王奕一番动作吓到的慕容姝这才缓了口气。磷粉有毒慕容姝自己也是知道的,庆幸方才只是用帕子取了一点出来看,没有去碰它,只看着眼前堆了一堆磷粉的布帛,慕容姝深感无奈,这样的东西,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取出来看。

转视四周,才见到桌边不远处有两根长棍,灵安帝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站在磷粉面前,慕容姝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径自从一旁取了两根长棍过来,将布帛从锦盒中取出展开,只见布帛上写着‘江阳望亭’四个大字。

小心翼翼的将布帛放回锦盒里合上,见得桌上还有机关,慕容姝按动了机关,随即拉着王奕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略有放心,只见原本放着布帛的锦盒被移下,放上来另一个锦盒。

心有余悸的慕容姝这次小心了些,用长棍裹着帕子将锦盒挑开,只见里面是被打磨成月牙状的一块玉石,上面还刻有甚是反复的纹路,绝非能轻易能仿制出的东西。慕容姝没敢贸然上前,眸光转向王奕王奕,开口向王奕确认道:“兄长,这次没毒了吧?”

王奕观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慕容姝才敢上前用帕子裹着将玉石取出。

【二十四】暗杀风波

盖上盒子,锦盒就自己移下去了,拉着王奕再退了几步,慕容姝生怕才放下去的带有磷粉的锦盒又上来,一不小心自燃了怎么办。

所幸,两人的气运没有慕容姝自己所料想的那般差,一层石壁被打开,显露出一条通道,应能够直接走到出口处。

通道处不是很宽敞,也只好刚够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人并肩走过。顺着通道一路走下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底,慕容姝想,两人这个时候,应当是已经出了南山了。

在通道的尽头处,设有肉眼可见的机关,检查一番后扣动机关,慕容姝期然的等着机关打开出口,然后开开心心的出去。不巧的是,机关是开口刚好是慕容姝站立之处,‘咔’的一声,踩着的石板一下打开,慕容姝没反应过来,只条件性的紧紧拽住一旁的王奕,两人一同摔了下去,还好高度不是很深,慕容姝摔了一跤,也什么大碍。

两人一坠下,机关就被合上,慕容姝从地上爬起,看着前方显露出的似乎曲折很的小路愣了许久,只差没有丢了自小养成的涵养破口大骂出来,纵是向来遇事淡定如常的王奕,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小路的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乌黑黑的,不远处还有疑似蛛网类的东西,依耳畔可以听见哗哗的水声,被水流打湿的衣裙和鞋袜都可以充分证明,这条小路或许还可以拥有另一个名字‘水沟’。

勉强用衣袖遮了遮脸,慕容姝一路踩着水出了水沟,慕容姝猜测,这应该是位于某处荒山野岭的一个山洞,果不其然,走了不过一会儿,慕容姝就见到了被杂草掩映着的洞口。慕容姝庆幸,还好着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一些蛇虫鼠蚁什么的,然后,慕容姝就听到的疑似‘水老鼠’的叫声,吓得她一下扒开杂草就跳了出去。

走出山洞,只见得此时日暮西斜,已经是第二日将近傍晚时分了。在昏昏暗暗的地方呆了将近两日,见到久违的光,慕容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回来,舒服的扶着腰迷了眯眼。而后才想起自己旁边还站着王奕,稍微摆正了姿态。

不远处有一泉瀑布直下,在下方积成水潭然后才顺流而下,水潭中水很是清冽,慕容姝走上前以水为镜的准备稍稍梳洗一下,水中的倒影让慕容姝很是不快,穿过那洞口,虽用衣袖遮掩了一番,还是惹了一身的尘埃出来。

蘸着水简单的清洗了一番散着的头发,慕容姝拿出梨花簪准备弄个发髻把头发整理一下,却怎么也弄不好。王奕在一旁等着慕容姝,见慕容姝一直弄不好遂走了过来,从慕容姝走中接过簪子帮衬。将一缕缕发丝轻饶于指尖理顺盘好,沾了水的发丝异常的柔顺,弄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再拿出梨花簪将发髻定好。

潭水映着的女子容色无双,斜阳映照的水色泛着红光,眉眼俊秀的公子正替女子将如瀑青丝挽起,所谓良辰美景,亦不过如此。

待王奕为慕容姝挽好发髻,慕容姝照着水影细看了一番,只见得发髻虽然简单,却更显清爽,甚是满意道:“兄长挽的发髻可真好看,想必兄长以前也常常为人挽发吧!”

“母亲去得早,阿兰幼时不能自己挽发,我就学了一些。”王奕见慕容姝喜欢,带了几分笑意解释道。

“原是如此啊!”听闻王奕解释的缘由,慕容姝想,为亲妹挽发也不为过,自己称他一声兄长,想必今日,也只是兄妹之情吧。

慕容姝自潭边起身道:“好了,再不回去,阿兄他们也该担心了,我们走吧!”说着,慕容姝走到王奕身边,等着王奕给她带路,她可不认得这里是哪里,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王奕走。

两人准备顺着山路走去,没走出两步,慕容姝正欲开口于王奕说说话,感受到气氛不对,突然被王奕一扯,向左侧移动了几分,额头砸到王奕的肩胛处,只见一支箭羽从耳畔划过,一缕青丝应声而落,却是刚好避过那支箭羽,心下感激王奕救了自己,慕容姝忙从腰间取出出门时备好的信号发了出去,暗暗祈祷这里不要是什么太偏远的荒郊野岭才好。

躲过箭羽,王奕连忙带着慕容姝向路下跑去,连着划过几只箭羽,都是险险避过,慕容姝想,来的人应是不多,那些人也不敢一次调动太多的人出来。

暗箭不断,不远处的密林里跑出一队人马向两人追过来,皆蒙了面,也看不清样子。

因为要躲避暗箭,不过一会儿,身后的杀手就追了上来,王奕与慕容姝被迫分开。王奕抽出腰间的软剑抵挡,躲过来人的一剑,将剑锋一转,了结了身前的一个黑衣人,此刻在另一方位,只见得一个杀手将剑挥向了慕容姝,慕容姝闪身险险避过,苦于手中没有兵刃足以回击。

若不是家人人早走先见之明给了她一身功夫,指不定就要真交代在这儿了,慕容姝想。

这些杀手显然都是受过训练之人,身手不凡,慕容姝连连躲过几个杀招,终于找出一个破绽,右脚带起劲风踢向杀手褪侧,反扣住他拿剑的手腕用力一拧,夺过一把剑来。

有了利刃在手,慕容姝也好行动了些,得到王奕的眼神示意,一时间剑起剑落,总算是破开了一个口子。两人继续向山下遁去,身后的杀手们依然紧追不舍。

一面要应付身后的杀手,一面又要躲避箭羽,慕容姝虽然身手不错,这确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遭遇刺杀,精神高度紧张下也难以防备,身后的一批杀手尚未解决,前方的石从出又冒出另一队人马。

慕容姝与王奕深陷其中,这队人显然比上一批要更加难缠,突围更是不易,一次次的挥动手中的剑,鲜血染红了衣裙,余光见到王奕处,也是自顾不暇的样子,慕容见一众杀手在攻击自己二人的同时,似乎也在隐隐的护住另一个人。

用眼神示意王奕自己的想法,王奕点了点头,转身替慕容姝挡下几个人,慕容姝借机突围,来到那个似乎是什么重要人物身前。

那人身手极好,几次躲过慕容姝的杀招,王奕虽然挡下了不少的杀手,可仍有部分杀手观察到慕容姝方面的动静转了过去。慕容姝深知这人是眼前唯一的机会,更是拼尽了全力与眼前人缠斗,不顾后方的危险。

慕容姝找准时机,用剑尖一挑,打落这位看似是领头人手中的剑,终于擒住了他,同时后背也挨了赶来的杀手一剑。

侧身躲过一剑“都停下。”慕容姝以剑抵了领头人的脖颈喝到,见此,大部分的杀手都停了下来,王奕料理了几个还未停手的杀手后,走到了慕容姝身侧。见此,慕容姝明白,截杀他们的,原是两方人马。

眼前的杀手还有伺机而动的想法,慕容姝将剑又逼近了几分,见那人颈间有血珠漫出,众杀手才又安分了下来。慕容姝后背的伤口很深,鲜血漫过衣衫滴落在草地上,四周尽是血的腥气,持着那人向后退,王奕扶了慕容姝往山路下走,不知走了多久,慕容姝脚步越来越虚浮,隐约听见了人声,瞥一眼,看到来人的衣袖上纹有慕容家暗卫特有的记号,慕容姝知道,这一劫,自己是逃过了,否则,也只能在撑不下去的时候,顺手结果了手上这个人再赴死了。

心下一松,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无力感一下涌了上来,被持的人一下找到了机会睁开慕容姝的束缚欲要逃走,反应未及的王奕条件性的拦截,也只及在那人身上刺中了一剑。

慕容府的暗卫赶及,那对杀手见时机已失,遂护了那人向林中遁去,慕容姝这才难以支撑的晕了过去。

当慕容姝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在慕容府的闺房,一身昨日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已被细细的处理过,只是后背那一剑还扯得慕容姝生疼。

见慕容姝醒了,身旁照应的一个婢子立即跑出了房门想必是要出去通知慕容湛。慕容姝想要艰难的起身,即刻就有婢子上前扶住慕容姝,递上汤药来。

慕容姝此刻嘴干得厉害,见到汤药也没有磨蹭的喝了下去。汤药苦得厉害,慕容姝忍不住皱了皱眉,没等吩咐,就有婢子递上清水让慕容姝漱口,又连吃了几颗蜜饯,汤药的苦意才渐渐消散下去。慕容姝想,还好,受伤一趟回来,都还没忘了她不能吃苦的毛病,只可惜,大约要连着几个月都药不离身了。

房门被打开,慕容姝抬眼看过去,是自家兄长慕容湛,身后还跟着王奕。见到慕容湛眼睛红红的,应该是担心自己一夜没睡,身后的王奕就更不好 ,还是昨日的衣衫也没被换下,脸色更是憔悴异常,慕容姝想起自己此行收获,感觉自己这一番好像也太不值了,宝藏没拿到,还平白遭人追杀。

也不知自家兄长的冠礼过了没有,慕容姝问道:“阿兄,你的冠礼过没过啊,我这只是小伤,还是冠礼要紧。”

“这是小伤?”慕容湛反问,想起自己找到慕容姝时,她那副满身是血的样子,慕容湛就后怕,自家亲妹虽然习武体格不错,可也是娇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你才自己出去一趟就成这样,我以后怎还会放心让你一个人,阿姝,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放于险境,有什么事,我去办,你若有闪失,那护好这大周,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慕容湛看着慕容姝沉沉说道,眼中的关切之意让慕容姝又感动又歉疚。

“嗯!”慕容姝点点头,应下了,这样的情况,她还真不想有第二次。

【二十五】冠礼

听到慕容姝的回应,慕容湛才安了安心道:“你且在这里好好养着,冠礼要开始了,我得出去一下。”说完,慕容湛就走了出去,留了王奕在室里陪着慕容姝。

“兄长!”慕容姝向王奕问了问好,语带关切的问道:“兄长可都包扎过了?”慕容姝记得,昨日他们突围时,王奕也是受了不轻的伤的,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无碍”王奕于慕容姝床边坐下,替慕容姝理了理被角才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在没有完全的准备时就带着你下去了。”

“这事又怎能怪兄长,我们谁也不知那密室的出口设在何处,只能叹那些幕后之人,真是好计策,自己进不去,就想起了守株待兔这一招。”看着一脸自责的王奕,慕容姝劝到,想到那些人,就气得后背疼,心底宽慰自己,要平心静气,不气不气。

“兄长定然也忙了一夜了,先把衣衫换下吧,免得那些人的血脏了兄长。”见王奕还是昨日的装束,斑斑的血迹映在衣上,平添了几分憔悴,慕容姝心疼道。

慕容姝提及,王奕似乎才意识到这点,自责道:“是我忘了阿姝还伤着,这衣服腥气太重,我这就去换下。”说罢即起身出去。

慕容姝欲言又止,眼看着王奕走出去。她并非是嫌弃王奕衣上的血气,只是担心,王奕连衣服都没有换下,只看那熬了夜的眼睛就知他一夜没睡,那一身伤痕又怎会好好处理。

眸光转向窗外,只见得架上的丁香不知何时又长出了许多枝丫,明是几日前才修理过的,不过几日不打理,就变了个样子。慕容姝眼色一变,那些在背后策划之人,她一定不会放过。

换来婢子伺候自己起身梳洗,小心的没有扯到背后的伤口,慕容姝,涂了府里特制的伤药,应该一月左右就能好了,只是后背那伤口好像很深的样子,会不会留疤啊,想到留疤,慕容姝一下就焉了!

换了身装束,慕容姝走了几步,勉强能走,只要妆再画浓一些,外人应该也看不出来什么。

在梳妆镜前坐下,点好脂粉,画了远山黛,让婢子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慕容姝也没打算给自己找罪受的带一堆东西,只带了往日常用的梨花簪,慕容姝想,只要不失体面就好。

弄好后,走出卧房,依旧是如往日一般清简的风格,脂粉掩去了眉目间的憔悴,远远看过去,慕容姝于往日。似乎也没太大的差别。

早膳已经布好,慕容姝看了一眼,只有清粥和猪肝,脸色不善的看向周边随侍的婢子,婢子们都很是统一的低下了头且没有给慕容姝换一桌菜的打算。

知道她们也都是好意,只是一想到今后的饭菜可能都是这个样子,慕容姝就想捶墙。

端起桌上的清粥正准备喝,就见王奕已经换好了衣衫过来。

“兄长这时候来得正好,想必还没用膳吧,不如一起用碗粥。”说着,慕容姝拿了勺子欲要给王奕舀粥。

“我自己来就好,阿姝你歇着。”王奕忙把慕容姝拦下,接过勺子自己动手。

两人就着一碟猪肝用了早膳,估摸着时辰准备出席慕容湛的冠礼。王奕本想劝慕容姝留在房间休息,耐不过慕容姝坚持,只好随了她,但只许她在一边静静的坐着。

王奕一路小心翼翼的扶着慕容姝走,慕容姝拒绝无果,生怕王奕半路反悔让自己回房,只好由他扶着。想到一个伤患正扶着另一个伤患走,慕容姝就有些过意不去,小声劝到:“兄长,你身上也有伤,我真的可以自己走的,再不行还可以”

“不愿的话我们回房休息吧!”未说完的话被王奕打断,慕容姝干巴巴的把还没说完的几个字吞了回去,再不行,还可以让身后的婢子扶着我走的,慕容姝如是想。

由王奕扶着走了一路,眼看着就要将近大厅口,慕容姝意识到在这样走下去着实不妥,鼓着勇气道:“兄长,这样下去着实不妥,让他们扶我进去就好!”慕容姝指了指身后排排站着的随侍们道,聪明的没再提出什么我自己也可以的话出来。

直到慕容姝说了‘不妥’两个字出来,王奕才意识到慕容姝现在还未婚配,这样进去被人看见确实不妥,而且纵自己有这个心思,也要慕容姝心甘情愿才行。

后知后觉的松了手,全程‘识时务’,一直都在望天的两个随侍才得心应手的一人一边扶过慕容姝。王奕在一旁赞许的点了点头,任两个婢子扶着慕容姝走。其实,一个人就够了的,慕容姝很想说,最后迫于王奕的威慑,慕容姝还是以这种极为怪异的姿态进了大厅。

慕容姝去得不算早,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半的宾客了。一进门,就引足了注意力,一番姿态引得一众贵女不禁私语慕容姝是怎么了,竟要人扶着进来。

慕容姝全程带着几丝浅浅的笑意走进去,心底却是有苦难言的感觉。

见慕容姝到了,王兰接到慕容姝的眼神示意,起身从两个随侍手中接过慕容姝,慢慢扶着她坐下,很知趣的问道:“阿姝你这是怎么了?”

“无甚么大事,不过是昨日从秋千架上摔了下来,闪到腰了!”慕容姝刻意的放大音量解释道,免得让人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大病,至于旁人信不信,就另当别论了。

位于慕容姝对座的,是曾书意,因为他近日任了邺城的中正官一职,一时间也成了邺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位于上座也不奇怪。

见慕容姝带伤就座,曾书意眼带关切的看向慕容姝,似是想询问一二,只是一时也不便起身相问,只能以眼神询问。

慕容姝回以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曾书意得到回应,眼中关切之意却未散去,示意慕容姝可在散席后一叙,慕容姝点头应下。

“慕容姐姐与我们新任的中正官大人,似乎很是相熟呢!”慕容姝一时没注意周围,侧身一看,才见方才还空着的位置已经安排了周婉坐下。

“南先生是位雅士,姝与其相识自然算得上是一件幸事。”慕容姝不咸不淡的回道,暗暗头疼,也不知今日是谁安排的坐席,怎么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竟把周婉安排在了与她一处。

“姐姐若是有了心上人,宁哥哥知道了,也能放心些,婉婉也会替姐姐欢喜呢!”周婉没接慕容姝的话,反而自顾说道。慕容姝抬眸一看,只见宁远正向着这个方向过来,这句话,想必主要是说给宁远听的,至于落在旁人耳中,最多也只会坏了慕容姝的名声。

“心上人未有,也不劳妹妹这个待嫁的妇人关心了,至于欢喜不欢喜什么的,与你这个外人,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没给周婉留余地,慕容姝直接沉了脸回道。对于周婉这些数年都不曾一变的把戏,慕容姝着实有些倦了,也懒得陪她绕下去。

被呛的周婉一下双目盈泪,似是受了什么大委屈,带了点哭腔道:“原来在慕容姐姐心中,婉婉一直都是外人吗?我以为我们一起长大,总该有些情分的,我……”

见宁远已经走到这儿了,周婉忙起身拭泪,装作一副要替慕容姝遮掩的样子道:“宁哥哥你来了啊,时间赶得紧,我就没去宁府等你先过来了。”颇有几分就等着宁远给她主持公道的意思。

“嗯。”宁远淡淡的回了一声,示意周婉自己知道了,也没理会周婉一派委屈的神色,径直越过周婉来到慕容姝处见了常礼道:“慕容兄长的冠礼我来迟了,我寻他不到,这赔罪礼,阿姝就替他代收了吧!”说罢,拿了一个锦盒递向慕容姝。

慕容姝犹疑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道“谢过世子,等阿兄回来,我再交给他。”慕容姝心里清楚,这锦盒里的东西说是赔罪礼却不给慕容湛反而特意交给自己,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给自己送东西罢了。

见慕容姝收过礼,宁远才心安几分,也没理会一旁还站着含泪委屈的周婉,径自走到对面入席。周婉未得到宁远回应,只感觉四处都是在嬉笑她的声音,只能愤愤坐下。

慕容姝拿着锦盒瞥了眼周婉,见她一张略显扭曲的脸,好笑的摇摇头,只可惜她白白演了一场戏。

周婉吃了教训,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神伤的坐在一旁,许是被宁远此举伤了心,慕容姝没有搭理她,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只与王兰说话。

时辰到了,冠礼正式开始,有着腰受伤了的借口,慕容姝高高兴兴的坐着看着自家兄长被受冠,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来。想起自己去年及笄,还是自家父亲给束的发,自己激动得都哭了,也不知慕容湛会不会哭。

冠礼上,慕容姝第一次见到了一向只活于自家爹爹口中的宋文老先生,与王岳和曾书意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不似一般的儒生。

慕容湛行了冠礼,宋文老先生遂给他取了字号,字子渊,渊者,回水也,有渊跃之龙。

慕容姝想,确实是好名字,意头也好,不像自己去年,给取了个‘之禾’的名字,听着像田里的庄稼,也不知道当时那正宾是怎么想出这个名字的。

慕容湛行了冠礼,各家的公子纷纷上前道贺,看着自家兄长在其间谈笑有度的样子,慕容姝甚感欣慰。

宋文老先生难得下山,受过老先生教诲的文人雅士就都围了上去,与慕容姝有约的曾书意也一直侍奉在侧,故而往常早应散了的席因着这些文人迟迟不能作散,慕容姝坐得久了,腰酸得厉害,却不好先行离去加上先前与曾书意有约,只能坐在席间。

约是一直顾着慕容姝的腰伤,慕容姝刚感到不适,王奕就走过来道:“许久未到这儿,不如阿姝带着我四处转转吧!”

慕容姝心知王奕是关心自己,自己正好也有些撑不住了,便应道:“好啊,兄长且随我来。”由王兰扶着起身,慕容姝示意随侍不必跟上,吩咐她们在散席后告知曾书意一声到何处埙她,只同着王家兄妹两人一道走出了大厅。

【二十六】亭中论话

走出来,四周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整个慕容府比之月前刚来的时候,焕然一新。

以前虽然也一直有人打理着,却一直少了一股生气,慕容姝来了之后,尤喜欢一些花花草草,命人种了许多在院子里,且冠礼将至,又将府里的布景好好整改了一番,只见四处花树交错,落英缤纷,映着午日的光辉,甚是好看。

王兰小心的扶着慕容姝穿过院子,在一片姹紫嫣红中走动,微风拂起,掀起一小阵花雨,慕容姝看着一片好风景,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正想细细感受一下春日凉风,王奕就走到慕容姝身侧把风给挡住了。

“春日里天凉,何况阿姝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吹风受了寒可不好。”王奕好生的解释道。

慕容姝看一眼自己身上穿得厚厚实实的衣服,想就这一身行头,过冬也行了,怎么会怕春日里的一阵小风,然而迫于王奕的威慑,慕容姝心里想着,还是没敢把话说出口,怕王奕一个不高兴,让自己回房间怎么办,自己可还是与曾书意有约呢!

王奕本意也是让慕容姝回房休息的,可是慕容姝说自己与曾书意有约,王奕心里介怀,却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还是答应了慕容姝去一边亭子里等曾书意的想法,只是提了要求,为替她名声着想,他与王兰也得在场才行。

慕容姝心里恼这位兄长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也知道这是为自己好,还是答应了。

走到亭子,这亭子明显是吩咐人布置过了的,席间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软垫,还贴心的给慕容姝留了个方便靠着的地方。只差没有直接让人搬一张睡榻过来,这也太‘贴心’了吧,慕容姝心想。

王奕细细的看了遍布置,才满意的点点头,倏儿想到了什么,又唤来一个随侍吩咐道:“你去生一盆炭火过来暖暖亭子。”

“不用!”慕容姝连忙阻止,这一身已经捂得够热的了,要是再生一个炭盆过来,怎么还受得了。“这亭子很暖和,真的不用了。”慕容姝待着讨好的语气说道。王奕盯着慕容姝看了许久,才不情愿的点点头,让一旁的随侍退下,慕容姝一颗心也才放下来。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位兄长竟是那么的‘烦’,慕容姝心中腹诽。

亭子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慕容姝安安适适的靠着等曾书意找过来,为避免气氛太尴尬,不时与王兰一问一答的说着话,王兰也在微妙的氛围中艰难的配合着。

慕容姝悄悄看一眼一旁做的端端正正却一言不发的王奕,慕容姝有些心虚,同是受伤了的两个人,只有她娇气的靠着软垫,王奕这一大早上,明显是比自己辛苦多了的。忽的有风拂过,慕容姝有些歉然,王奕都受伤了,还让他与自己一道儿在亭子里吹风等人。

心里各种情绪交错着,慕容姝原以为等曾书意找过来应该是好久以后的事了,毕竟是他的恩师下山,陪多久都是应该的。

还没在亭子里呆多久,慕容姝正与王兰说着话,突然王兰说话的语气一顿,意识到应是有什么人过来了,慕容姝往旁处一看,就见在花树掩映中,一袭素色长衫的曾书意步履匆匆的向着亭子这边赶来。

“书意哥哥到这里坐!”慕容姝见曾书意到了,忙指了指空着的位置招呼曾书意坐下。

曾书意没接话,见到亭中还有王家两兄妹略有诧异,很快就平静下来,将衣上沾了的落花拂下,规矩的向三人见了礼才坐下。

慕容姝有伤在身也不喜欢这些虚假礼数,四下没有什么人,只是笑呵呵的问了好,王奕则似乎对曾书意视而不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只有王兰站起来回了礼道:“南先生安好。”

慕容姝细细打量了一眼王兰,总觉得方才的王兰与往日有些不同,心里猜测,是不是王兰也和自己一样仰慕曾书意之才?又想到那日去佛寺遇到萧凌的情景。心想从家世上看,王兰还是和萧凌更有些可能。

想到萧凌,慕容姝才想起今日自家兄长的冠礼,萧凌似乎并没有来,遂开口问道:“你们可知今日萧家兄长为什么没出席阿兄的冠礼啊?前几日我与兰姐姐遇见他,他还道要来冠礼的。”

在萧家这一辈,明面上能让慕容姝称一声兄长的就只有萧凌,故而慕容姝一开口,他们就知道慕容姝说的是何人。

听慕容姝有疑问,曾书意遂解释道:“三日前萧公子接到任命,已经去了泾阳驻守了,今日萧家来的是二公子萧越。”

“哦!这么巧啊,刚好是三日前。”慕容姝感觉这其中透着怪异,想到左右萧凌也与自己无关,没有多加思考转向了另外的话题,一旁的王奕听到这一句若有所思,也什么都没说。

片片落红被微风拂起,繁华的香气在亭中隐隐绕绕。

“书意哥哥这次担任了中正官,不知陛下可还对你有其他打算?”慕容姝侧了侧身子问道。不怪慕容姝多问,自前朝到大周,历任的中正官都是由朝中重要大臣兼任的,如曾书意这般身为白衣直接任命的,是没有先例的,况且至今朝廷也没有传出对曾书意有其他任命的想法,慕容姝不禁关切问道。

“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旨意,约是要等下月师兄任中书监一职的时候一起宣布吧!慕容姝回道。

听此,慕容姝才知,原来下个月,中书令就要升任中书监了,对于王家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件喜事。中书令掌朝中政要,中书监一职更是紧要,向王奕贺道:“恭喜兄长了,王大人升任中书监,着实是件喜事。”

“叔父克己守则,升任中书监也是迟早之事,谈不上大喜。”王奕淡淡回道。听王奕的语气,听不出太多的喜意,慕容姝想想也是,王岳是王家人,这消息想必王家早就知晓,现在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大喜。

“阿禾这腰伤似乎不轻,当真只是从秋千架上摔下吗?”曾书意关切的看着慕容姝问道,察觉到周围人对待慕容姝的阵仗,并不像是一般的腰伤,走近时,书意还可以感受到几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伤药的味道,不禁起疑。

“这是自然,那日我与阿湛都在,阿姝确实是从秋千架上摔下伤到了腰,文定兄若是不信,稍后可以去问阿湛我说的可是事实。”慕容姝还在想要不要对曾书意据实相告,王奕就抢了话给了回道。

慕容姝心知王奕这么说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纵使她相信曾书意不会把这件事告知旁人,可这事关甚大,越少人知道,自然是越好。也就跟着王奕的话答道:“确实如此,昨日也是我心大,想到阿兄就要行冠礼了一时兴起出去荡秋千,谁知那秋千架子也太不稳了,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我心里,也是悔得不行呢!”

曾书意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慕容姝知道这腰伤一事上算是揭过去了。

几人聊了两句,曾书意与王奕并不很是相熟,只能聊到一些读书人的事情中去,慕容姝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朝中要事,虽然在上一次宫宴中,曾书意看似是与王家和慕容家在一处的,可内情如何,慕容姝也不细知,且不论家族与家族只见,就是一个家族内部,可能都有不同的政见,慕容姝也不敢保证,几人是否真在一处。故而在亭间并没有提及。

在一旁无聊的听着王奕与曾书意两人讲话,慕容姝好不无聊,盯着衣上的花纹愣神,金线绣出的牡丹花开得好看,一针一线相互穿织,透着明亮的光泽。

慕容姝虽插不上话,却也听出两人说的话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彻底沉默。

“时候也不早了,老先生那边想必也有事要麻烦文定兄,不如我们就此散了吧!”王奕说道,听着意思,倒有几分催曾书意离开的意思。

慕容姝看了看天色,斜阳将暮,已近黄昏,心知现在差不多到了自己喝药的时候,到时候送药进来,难免曾书意不会起疑心,不得不说王奕考虑周到。

既然决定了要瞒下,就要瞒得彻彻底底才好,误了喝药的时间,受苦的还是自己,想到此,慕容姝也并未挽留,心里暗叹,王奕果然是掐得一手的好时间。

“崇之兄说得有理,那我就先走了。”曾书意见慕容姝并没有挽留的意思,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起身道:“那阿姝好生照顾自己,以后可别摔着了!”

“嗯,书意哥哥慢走。”慕容姝心有歉意,倒是真心实意的接下了这一句关心。

见曾书意已经走远,王奕才道:“现下人也走了,可以回去了休息了吧!”

“嗯嗯。”慕容姝很是配合的起身。全程旁观的王兰扶起慕容姝,语气略有嗔怪的怨道:“阿兄也是,那南先生也是好意,何必那么早的赶人家走。”

“怎么,阿兰有异议?”王奕转头问道。慕容姝心里也是赞同王兰的话的,心里也正打算着等伤好一点,还是得去给曾书意好好赔个不是才是。

慕容姝期待着王兰再多说几句,可惜,对上王奕那眼神,王兰也似慕容姝一样的软了下去道:“没有异议,只是觉得阿兄你说得要是再委婉一些就更好了。”

听此,慕容姝感叹,王奕果然就是王奕啊,这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怎么自己就没有。

被扶着一路走回了闺房,看着慕容姝完完整整的把药都喝了下去,王奕才放心的离去。

“兄长,你自己回去了,也别忘记喝药才是!”慕容姝在王奕临走时叮嘱道,生怕王奕不好好养伤。

“嗯,我会的!”王奕回了话就离开了。

【二十七】春风误

王奕走后,慕容姝才松了口气,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约束过了,进京见到王奕,也算是一朝回到小时候日日被夫子训的日子了。

慕容姝想,自己以后还是得硬气一点,至少也要能硬气几句话的时间才行,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正准备好好问候一番自己那两位全程旁观且不上前帮自己的随侍,就见两人正忍着笑意只差没在慕容姝身前出声来。慕容姝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只是在王奕面前硬气不来,就这两个一起长大的随侍,都敢取笑自己了。

“见我这般,好笑吗?”慕容姝平心静气,甚是‘和蔼’的向眼前的两个随侍问道。

“婢子是见到小姐与王世子感情越发好了,替小姐高兴呢!”只见其中一个面不改色的回道,她们竟然,还在笑。

慕容姝固然是不相信两人说的话的,可一时要让慕容姝去罚她们俩,却又忍不下心去重罚,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让两人退下,心想这样,总好过看她们在自己面前取笑自己要好吧。

自己与王奕关系真的越来越好了吗?慕容姝想起方才两人说的话,想,应是与小时候也没什么分别吧。

慕容姝正准备要躺下休息,就感觉到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才想起是白日里宁远送来的锦盒,被自己一时忘了。

把盒子拿出来打开,是两个青玉制的小瓶子,闻着有淡淡的药香,慕容姝认出,这是宁王府特有的疗伤圣品,一瓶里是粉末状的伤药,用于外伤效用最好,而另一小瓶中盛着莹白的膏体,唤做“雪莲生肌膏”,用于祛疤是再好不过的东西,她以前在宁府见过的。

只这两小瓶,就是千金难求的东西,慕容姝心知,宁远定是把他有的都给了自己。看着两个玉瓶,慕容姝眼里突然涩得慌。

那年自己学琴伤了手,宁远也是用的这膏药给自己上药的。想着,滚烫的珠泪滑落,打落在手心,划过指尖的细茧,蕴湿一小块被角。

宁远会送药过来,自然是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想必那一日的杀手,有一波也定是那宁王府的人,相信宁远知道后,一定也去阻止了,可是身后的伤证明,暗杀并没有被取消,她与宁远,终究还是对立的两面,心里舍不下如何,他们身上担的东西都太多了。

把锦盒放在枕侧,不久随侍禀报说周婉在府里闹了起来,听了始末,慕容姝心里越加烦躁,拿了本诗集左翻右翻,到半夜困了才睡下,只是夜里,不知是因为伤口太疼还是其他原因,睡得极不舒服。

话说慕容府大厅处的宴席刚散,宁远坐在席间看着众人来来攘攘,又饮了一杯酒。早在慕容姝出去后,宁远就没再注意大厅里发生了何事,只一杯一杯的饮着酒,可却好似怎么也醉不了。

今日是慕容湛的及冠之日,挽起一丝苦笑,宁远遥遥朝着昔日好友敬了杯酒,慕容湛眼色复杂的看一眼不再有昔日容光的旧友,举起杯盏回敬饮下。

宁远饮了酒,看着眼前的一片繁华之色,想起今时今日的见不能语,兀自不住的笑出了声,引得众人不禁回头。

“宁哥哥今日心中欢喜,多喝了几杯,打扰各位雅兴了。”见宁远失态,周婉起身向众人解释道,边扶起宁远唤来小厮欲送宁远回府。

“我是醉了,三年前我就醉了,宁远,在这里给诸位赔不是了。”挣开周婉,宁远遥遥晃晃的站起来朝大厅里的众人道,一身风华还是昔日的宁王世子不假,可昔年的少年意气却再寻不到。

周围议论声不止,这大约是宁王世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引了许多争论出来。

“好生送世子回去。”慕容湛只得向府中小厮命令道,于此,他亦是无奈。

宁远走了,周婉自是也跟着走了,一路上周婉一直想去牵宁远的手,刚碰上,却几次三番的被宁远挣开,半分体面也没给她留下。

眼中泪意渐深,周婉还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上前,身后的婢子看不过眼劝到:“小姐,世子殿下他醉了。”

听着婢子口中的‘醉了’,周婉忍了许久的情绪刹那崩溃。“醉了,是了,就是作戏,他也只会在白日清醒的时候,陪我作一出众人一看就晓得真假的戏。”

还未出慕容府的后花园,周婉的步子渐渐踉跄,看着前方的身影,不顾身后之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眼神,周婉用衣袖抹去泪痕,再一次上前搭上宁远的臂膀,似是用尽了一身的力紧紧挽住,宛如攀援的凌霄花,抓住了,就在不放开。

宁远欲要挣开,见周婉缠得紧,带着几分醉意的眸子紧盯着周婉含泪的双眸,眼眶微红,一字一句道:“放,开。”沉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威胁,眼神里透着不耐似乎还杂了几分恨意。

周婉一时被宁愿眼中的憎恶惊住,手上的动作一松,被宁远趁机用力推开,跌落在地,看着宁远渐行渐远,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宁哥哥,你竟然恨我至此吗?可是,我真的只是喜欢你啊!”周婉低低呢喃。

为何会到如此境地,明明即将嫁给他的人,是她周婉啊!

周婉忆起白日里慕容姝的一番讽刺之语,而宁远,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眸中恨意深沉,面容也渐渐扭曲,心中恨恼都是慕容姝才会如此。

一切都是慕容姝,若是没了她,宁哥哥与自己,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周婉望向不远处慕容府的大门,眸中恨意尽显。慕容姝,周婉此生,定与你,不死不休。

周婉跌落在地,身后的婢子忙扶着她起身,早上出门时的一身华服染了尘埃,泪水蕴花了妆容,接过婢子递过来帕子将泪水擦尽,周婉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吧,来日,她也定要让慕容姝,比她狼狈千倍万倍。

“小姐,这里还是慕容府,我们先回去吧!”一旁的婢子见周婉神色狰狞,小声劝道。

‘啪!’劝话的婢子一下脸边红了一大块,本欲再说的话对上周婉略显狰狞的神色咽下下去,跪下道:“是婢子失言,请小姐责罚。”

“我是宁哥哥唯一的世子妃,永远都是,我要如何,不用你一个贱婢指手画脚。”周婉语气尖锐朝着众人说道,虽花了妆容,眼中的恨意却一分未减,走时尤不解气的踹了跪着的婢子一脚才离去。

周婉走远后,另一个随侍才扶起被周婉打了的婢子道:“春香你别在意,小姐她性子如此,你回去好好擦药就是。”

“可我们婢子的命也是命啊!”被唤做春香的婢子略有不甘的回道。她是日前才由宁王府送来侍候周婉的随侍,以前在宁远身前侍候,周婉平日顾念她在宁远面前侍候过,对她也客气,至今日无辜受辱,心中不免将周婉与以前的慕容姝比较一番,也怨不得世子殿下会不喜欢周婉,春香想。

“在主子面前,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嗯,我晓得了。”今时非往日,知道与眼前的随侍说不到一处去,春香没再与好心扶起她的随侍争论,忙起身跟上前方周家的队列。

待周婉一行人走了干净,周围一群看戏之人才散去。“原想这周家小姐是个知礼之人,平日看着也温温婉婉,没想到,性子是那么不好相处,单看她离开时的那个眼神,就想要把人吞吃入腹似的。”

“可不是吗,难怪宁世子不喜欢她,谁家要是娶了她进门,还不闹个家宅不宁啊!”

“要说还是这慕容家的姑娘好,引得宁世子对她现在也念念不忘的,呵呵!”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对于这些名门世家之人的闲话,他们尤嫌不够。

一路上宁远还未回府,就有小厮提前将一切都报给了宁王。

“孽子!”宁王听完小厮禀报,气得掷碎了茶杯,惊得一众下人愤愤跪下劝到‘王爷息怒’。

“父亲大人又是因何事动气啊!”宁远刚回府上,就见到宁王大怒的场面,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屋,语露三分醉意道。

“这就是你对待你父亲应有的态度吗?这宁王世子的位置,你还想不想要了。”宁王见宁远一副醉酒的样子,心中气意越盛,大声斥道。

心中恨恼,这曾是他最为骄傲的儿子,也是他最为属意的继承人,可今日变成这番样子,也不知来日,可否真能委以大任。

“父亲大人,我不就是因为这宁王世子的身份,所以才变成今日这样吗,这位子,你说我想不想要啊?”宁远看着堂上的父亲,出言放肆道。

“不管你认或不认,我都是你父亲,只要你还在这世上一日,你宁远就一生都是我宁家的人,死了,也只能入我宁家的坟。”宁王看着宁远那浑不在意的作态,出言提醒道。。

”是,儿子一直都知道,因为知道,所以绝望。”宁远听着,嘴角泛起苦涩的笑,目光里透着绝望,他晓得,父亲所说的都是真的,宁家,宁远的一生注定逃不开宁王府。

“你,放肆!”宁王还要再骂,突然被宁远眼中的绝望和厌弃惊住,突然收了声,缓了语气道:“今日你待周婉着实过分了些,你别忘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宁家成事,少不了周家的支持,你明日就,去给周家好好道歉吧。”

“是!”宁远不在意的回道,在所谓大业面前,宁王会下如此命令宁远并不稀奇,应了就准备走,心想左右不过是到周家受一番责难。。

“等等。”还未走出几步,就又被宁王喝住。“父亲大人还有何吩咐?”宁远不耐烦地回头问道,心中知晓左右不过是他不能自主的婚事罢了。

果然,宁王开口道:“你与周家的婚事已经一拖再拖,我看不日就挑个好日子彻底定下了吧!”

“母亲孝期未过,我无心儿女情长。”宁远想也没想就回绝道。

“你已经守孝七年,这孝期早就过了,你别提你那十年守孝之心来搪塞我。”见宁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宁王沉声说道:“今日你送了什么东西给慕容家那丫头我且不计较,可是,你要清楚,与我宁家作对之人,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语气中含了两分警告的意味。

宁远本欲再说一些什么,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改口道:“此事,我会去考虑,可若是她有任何闪失,周婉,我绝不会再娶,宁府,我也绝不再回。”宁远看向宁王,不知道何时,他们父子,要竟要时时这样相对了。

“孽子,你”宁王本欲继续问责,对上宁远悲凉的眼神,心里一紧,才改了口承诺道:“只要你还是我的好儿子,我也就是你的好父亲,自然也会为你考虑。”

得了承诺的宁远这才离开。“阿姝,我好像,真的等不到你了呢!”

宁远望着暗下来来的天色,只看到一片漆黑,寻不到半分光亮。

纵使如此,除了你,宁远心中已再容不下别人,定然不会白白辜负于你。

【二十八】春风误(2)

慕容姝受了伤,王奕显得比慕容姝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几分,第二日天还未拂晓,就又早早的到了慕容府,名曰访友,可与慕容湛连半杯茶都没喝完就匆匆转到慕容姝所在的院子,惹得慕容姝也跟着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的被随侍从被窝里捞出来梳妆,顺便听了几句闲话。

王奕生怕慕容姝耐不住性子不好好休养扯动旧伤,特意带了本‘棋谱’过来让慕容姝修身养性,于是,慕容姝出来就到自家花园的亭子里跟着王奕背了半日的棋谱,那些博弈之道,每日听几句还好,亦能从中领会些什么,可让王奕这样一股脑的全倒出来,慕容姝本来的三分兴趣顿时收了个干干净净。

“兄长,不如我们明日再读吧,今天学的也够多了。”慕容姝从王奕手中把棋谱抢过来合上摁住就不撒手,这样实在是枯燥。王奕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扶额问道:“那阿姝想做什么?”

“放我回去睡觉。”一向不兴起早的慕容姝起了个大早,又背了一早上的棋谱,只差闭上眼睛倒下去了。

实在困得紧,慕容姝也没管面子不面子的请求道。

王奕看到慕容姝眼睑下青黑一片,知晓她昨晚应是没睡好,有些心疼的问道:“阿姝昨夜可是因何事费了神,似乎并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

“没什么,不过是昨夜看一本诗集一时入了迷,看得太晚了些!”慕容姝解释道,刻意没有去提及宁远。想,若是王奕不提,那就这样揭过也无妨。

昨日周婉在府里闹的一出大戏一早就传开,说是整个邺城都知道了也不为过,至于宁远昨夜那番姿态为何人,明眼人心里也清楚,添油加醋的传出去,几人的声名并不是很好听。而宁远因何事突然失态,慕容姝在今早也知道了。

“是我让阿姝的名声受累了。”王奕突然致歉道,早时出门,王奕就听到了一些零碎的闲言闲语,来时便想好了要和慕容姝说一声,只是不好无故提起,此时见慕容姝神情,想必她也知道了当下邺城里的流言传成了什么样子。

“名声这种东西,于我而言,着实没有什么意义,且此事纠缠多年,兄长所言也是为我着想,之后的一切,兄长无需介怀。”慕容姝知道王奕因何致歉,昨夜还心有芥蒂,至今日看到王奕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样子,那一点芥蒂消了大半,现在王奕致歉,便是不想瞒她,那还剩的一点芥蒂因为王奕的坦诚,也就没有了。

而且如今这般也好,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慕容姝心想。

“阿姝!”王奕神色复杂了唤了一声。听慕容姝这般说话,王奕就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她都晓得。也是,事情发生在慕容府里,怎么可能会瞒得过她。

昨日冠礼,为了避嫌,王奕遂让两个随侍扶着慕容姝先进去,自己再去寻慕容湛与准备与他一道儿进去,往回没走几步,就见宁远也在那儿,正绕着慕容湛说些什么

“阿湛,我们是一同长大的,这些年我与阿姝如何,你皆看在眼里,你晓得我有多喜欢阿姝,父亲昨日和我说阿姝进京并非是为了婚配的事情,既然现在她未嫁,我也未娶,何不让她再等我些时日。我已想出了周全之法,来日”宁远这几日来并没有绝了对慕容姝的心思,知道自己见慕容姝不成,就来找了慕容湛。

未及宁远说完,慕容湛就开口打断道:“你说的周全之法,是让阿姝放下一切和你远走吗?。”慕容湛定定的看着宁远。

对上慕容湛笃信的目光,宁远说不出话来。

见此,慕容湛心中了然:“阿远,先且不说你安排好一切需要多少时日,纵是你们真能走,可你想过之后吗?到时宁家不过放过你们,大周,也容不下你们的,阿远,你清醒一些。”慕容湛听出宁远口中的周全之法,即刻否决劝道。

王奕走近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谈话。宁远见王奕,只匆匆行了一常礼,就又转身欲对着慕容湛再说些什么。

“阿姝的婚事不日就要定下了,宁世子的考虑实属不必。”宁远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就被王奕打断,连慕容湛都略有诧异的看了眼王奕。

“我已心系阿姝多年,昨日我也问过阿姝的意思了,她答应了,正准备择日就将这个消息传至江北,告与慕容世叔知晓。”

接受到宁远带了怀疑的打量,王奕顿了顿,继续坦然的说道:“其实,我本不欲在此时说出这事,可未免今后宁世子误会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我也就提前说了,此事,还望世子能替阿姝的声名着想,不将它宣扬出去。”王奕不急不徐的说道。

心里盘算若是慕容姝知道这件事后会做如何想,会如何待他。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王奕看着眼前的宁远,等他做出反应。

王奕知道这时候这样言语不妥,也很难让人信服,可这是此时此刻,这是王奕能想到的最好的,能绝了宁远心思的话。

王奕亲眼看着宁远眸中的万般想法一点一点的熄灭,将未道出的承诺吞入腹中,一字一句的回道:“这,是自然,是我叨扰了,告辞。”

对于慕容姝,宁远有千千万万个想法,可所有的一切,都基于慕容姝还恋着他。王奕现在所说的话真假难辨,宁远不知道。可只看着王奕那双眼睛,宁远就晓得,不论他说的婚事是真是假,王奕心系慕容姝是真,慕容姝不会认同她的草率是真。心底莫名的感应告诉自己,而王奕所说的一切隐隐会成真。

他心悦的姑娘,这一次,好像真的不可能了。宁远感到阵阵无力。

看着宁远步履踉跄的,踏着一地落红走出去好远,王奕才对慕容湛道:“我们进去吧!”

“崇之,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了,若是阿姝知道了。”慕容湛一听就知道王奕所说是假,担忧劝道,暗自思量,该不该把今日之事说与慕容姝听,而宁远,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我明日会说与阿姝,不论她如何看我,我都会告诉她。”王奕说出方才那话时,就没有打算瞒着慕容姝。或许慕容姝会因此与他生怨,可是若能借此绝了宁远的念想,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今天扯下的谎就是值得的,王奕心中如是想。

午时日光正盛,光影与花树交错,亭边的桃花开得正好,映着光散着灼灼的辉光。

面对此刻洞悉一切的慕容姝,王奕心生忐忑,又想到她今早对自己如常的态度,似乎并不排斥自己的接近,是否心里也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眼中燃起希冀的,王奕看向慕容姝,只待再说些什么。

“兄长所说之事虽然是假的,却也有用,想必此事过后,阿远与周婉的亲事也不日就会提上日程了,到时木已成舟,也就没有人再会去计较昨日之事了!”慕容姝接过随侍递上来的茶盏,递向王奕抢先说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阿姝所言甚是!”王奕接过茶盏,再不提昨日的事,只默默饮茶。

说完心中所想,慕容姝想,自己虽不在意所谓的名声,可许多事还是要避些嫌的。在此之前,她竟不知,原来王奕对自己存了这样的想法。大意马虎至此,自己确实是该好好反省才是了。

至于王奕,慕容姝想,还是及时收住这不该有的情意才好。

慕容姝心中做好了决定,便道:“兄长,我现下着实困得紧,就下去休息了,至于前日望亭之事,我已说与了阿兄,兄长有事大可以向阿兄说明,如有需要,再唤我不迟。”说着起身欲要离开,顺便把桌上的棋谱也一并带了走,补充道:“我学棋的事情只是小事,就不劳烦兄长为我费心了,以后若是有疑惑,我找阿兄解答就好了。”

慕容姝此话一出,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王奕知道,昨日之事慕容姝虽然不怪他,可面对于他,她已下定了决心要远离。

王奕昨日说话时就猜到了,依慕容姝的性子,今日知道了这件事,结果无非就是顺势承了他的意或者与他从此拉开距离两个可能而已。很显然,慕容姝现下的选择是保持距离,而她之所以会去选择保持距离,无非也就是慕容姝现在还无意于自己罢了。

看着慕容姝渐渐远离,王奕没有开口说出挽留,心里明白,挽留之言,需得慕容姝对他有情义才能奏效,这时候说什么,只会于事无补。

周围还是一如往日的芳菲之色,只是随着慕容姝的离去,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黑白。

“阿姝,我早已等了那么多年,便不会再担心,会等不到你。”王奕眼中光芒愈盛,自语道。似乎心中早有了计较,径自起身前往慕容湛的书房所在处。

既然已经料到慕容姝可能会去逃避,他又怎么没做好一点准备呢!阿姝,未来的山好水长,与你走过一生的,只会是我。

沿着慕容姝走过的小道走过,繁花开得正好,王奕清楚,一时与一世,他更愿意一世。

两人走后,一直在亭边侍候的两个随侍才上前收拾茶具,其中一个边收茶具边小声向自己的同伴问道:“小花,刚才的事情你看清了没,我怎么看着我们家小姐走得有点急促的样子,像是逃似的,你说王公子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小姐啊?”

“喜欢的吧!要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往小姐的院子这儿跑了,只是希望应该不大,而且比起王公子,我还是觉得宁世子要好些,这几年,宁公子如何,小红你也是看着的。”小花边把茶盏放到托盘里边回道。

“虽是如此,可我怎么总觉得,单看王公子的眼神,有种对小姐势在必得的感觉?”想起方才王奕看花的眼神,小红只感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我还对你势在必得呢!别看了,走吧!”小花拍了一下小红,示意她别发呆了,收好茶具,拿了托盘就想旁处走去。

“诶,你等等我!”见小花走远,小红连忙追上。

风拂过小径,落红翻飞,将来往人的足迹掩埋,也无踪影也无人。

【二十九】春风误(3)

慕容姝离开亭子,一时也不想回房,就在院子外的秋千架上坐着,等两个随侍回来。

细细的问了她们自己走后,王奕是什么神情,侍婢皆言王奕与往日无常,似乎并未受影响。慕容姝听了,除了心里安心之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些。

事情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慕容姝不想继续再想,只想把近段时间打发过去。

命人在院子里布了个桌子摆好棋盘,慕容姝依着棋谱里的样子自娱自乐,一时也没那么无聊了,心绪却还是被近日来的事揪着,难受得紧。。

自家兄长自从进了京,就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处理,只有慕容姝一身清闲的吃吃喝喝。当初说好了一起进京谋事,可谁晓得一到邺城,自家兄长就什么事也不和自己说了。尤其是这次自己出门不小心带了点伤回来,慕容湛甚至把所有关于外面的消息都给封锁了不让她知道。

看着自家兄长一个人忙活的样子,慕容姝既是心疼自家兄长又是感到无奈,联想到刚得到的消息,更是心烦意乱。

见慕容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随侍小红也跟着担心,突然想起王府似乎就在慕容府对门处。王家的公子要避嫌不能过来,那与王家小姐亲近总不会有什么谣言了吧,小红心想着,便嗒嗒的迈着小碎步往王府去了,心想要是王兰无事就把她请过来陪陪自家小姐。

王府的人见小红从慕容府出来,也就没有阻拦,于是小红一路无阻的找到了王兰住的院子,向王兰的侍婢禀明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侍婢得了消息只让小红坐着等一下,自己去将此事告知王兰。

院里兰花开得正好,弥漫着淡淡的芝兰香气,流水自假山上穿过流入池中,层层蔓延下来,花水相应。王兰在院子里侍弄着花草,看一眼坐在自己园中一语不发的王奕,无奈的笑笑,开口问道:“阿兄从阿姝那儿回来就一句话不说的,可是受了什么气?”

“我往日不也这样?”王奕反问,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些花花草草碍眼,王兰还一直搬过来腾过去的,开口埋怨道:“你这些花花草草摆弄得也够好看的了,不用太折腾。”

王兰听着王奕的话,觉得有几丝别扭,虽还是平日的语气,可自幼与王奕一同长大的还是听出了一点‘怨气’。心里好奇,也不管自己那些兰草了,径直走到王奕对面做小好奇的问道:“阿兄,你是不是被阿姝拒绝了啊!”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王奕一时语塞,被王兰戳穿,心底的不快又添了几分道:“我觉得你院子里这些兰草有些多余了,府里提倡节俭,我正愁没有好礼送给萧家,不如就拿几盆你的兰草去吧!”王奕虽猜到慕容姝会选择与他保持距离,可真等话从慕容姝口中说出来,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这几分不是滋味可能外人看不出来,却还是被王兰察觉了。

“阿兄无事可别拿我的花草出气,这花可是我亲自种的,与府里也没什么关系。”王兰先护住自己养的花草才劝到:“依阿姝的性子会这样选择也不奇怪,终归是你太心急了些,要我说啊,徐徐图之不是更好,何况,我觉得阿兄也是这样打算的不是?”

王奕原本的打算也是慢慢来,慕容姝不愿意见他,却不能阻止他找到机会与她亲近不是?只是他想到的法子,恐怕在慕容姝伤好之前都不能实施,其间难保不会有其他人找机会与慕容姝亲近,这也是王奕最担心的一点。

听着王兰说的徐徐图之,王奕心中又多了个想法,不禁把心思放在王兰身上道:“阿兰深知我意,我的心思既然阿兰都懂,不妨再帮兄长一回?”

听了王奕的话,王兰就晓得了王奕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家兄长担心慕容姝养伤这些时日会有其他人来打慕容姝主意,可若是有自己在场,既方便他能够实时了解慕容姝的情况,还能帮慕容姝挡下一些桃花,一举多得。心叹王奕这算盘打得也太好了,王兰没回话,只起来继续摆弄院子里的兰花,没有半分想要帮自家兄长一把的想法。

“昨日我新得了宋梅,集圆,龙字和万字四品春兰,这就给你送过来如何?”王奕看着自家亲妹这副一心扑在花草上的样子,试图同兰花来劝说。

“哦,是吗?多谢阿兄”王兰抬眸看了一眼,似有心动,却还是没有答应王奕的请求。

见王兰对自己所提的四品春兰无动于衷,王奕沉思许久,终是下了决定道:“我书房架上的那盆白鹭兰花也给你一并送来。”说出这话,王奕想到自己细心呵护了多年的白鹭兰花,颇有些心疼。

听到王奕愿意把那盆自己中意许久了的白鹭兰花也给自己,王兰心知自家兄长这回是下血本了,眉眼俱笑的应承道:“多谢阿兄割爱,兄长有需要,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会时时替兄长着想。”算是答应了帮王奕这个忙,想着得了那盆白鹭兰花,正好可以和自己那盆鸽子兰做个伴,两盆兰花摆在一起才叫好看。

兄妹两人刚商量好不久,就有随侍禀报说慕容姝院子里的小红求见。

抛了了个眼神给王奕,王奕很自觉的起身进屋回避。再次提醒了王奕别忘了答应好自己的兰花,王兰才叫人把小红请进来。

“拜见郡主殿下。”小红进了院子,规规矩矩的给王兰行了礼,才道:“殿下,我家小姐一人在府中,婢子担心长久下去小姐会闷坏了身子,可在京中除了您,也无甚么较好的密友,遂婢子擅作主张,还求殿下得了空能多去府里坐坐,陪陪我家小姐。”小红见了王兰,直接禀明了来意道。

答应了王奕,王兰本来也正打算去找慕容姝,正好小红来请,王兰顺势应道:“近来邺城不安宁,我也正担心阿姝呢,我这就随你去。”说罢,连衣裳也没换,只净了沾了些许花泥的手就跟着小红去了慕容姝的院子。

架上开满了紫藤花,一从一从的环绕着,花团锦簇。淡紫色的花团还带着几分嫩白,昏黄的日光自花叶间洒下来,花与影皆渡了层柔光。王兰一进院子,就见慕容姝着了与一袭与花色极为相近的衣衫坐在花架下下棋,玉质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如佩环交击,美人只应见于画,如花如画隔云端。

王兰看着花架下的慕容姝,沉静而安宁,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花影间多了道身影,慕容姝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抬眸一看,见是王兰,抿开了笑意道:“兰姐姐这是来陪我的么!”清浅的笑意里似乎还杂了抹化不开的清愁,看得王兰心中一紧,月前再见慕容姝时,王兰就发现了,只是今日,眉目间的那抹愁似乎更明显了些。

“是啊,一日不见,想你得紧,就过来了。”走到慕容姝对面坐下,看慕容姝方才摆弄的棋局,是只是简单的星宿图。

不待王兰细看,慕容姝就收了棋子道:“兰姐姐陪我下棋吧!”

闻言,王兰神色有异,面上也多了几分犹豫,“阿姝,你现在真的特别想下棋吗?”心想要是慕容姝点头,自己就答应了。

顾虑到自己身上有伤,慕容姝才忍住没笑出声来,看王兰神色就知她对自己的棋品心有余悸,解释道:“姐姐放心,我的棋品已经大有长进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使性子了。”

“真的?”王兰犹不确信的问了一句,几番斟酌,还是拿起了棋盒。

触手的温润质感让王兰在心底叹了句好玉,遂问道:“阿姝,你这一套棋子可都是难得的好玉做的啊,也不知你从哪儿得的这好东西。”

“阿兄冠礼上那些人送了不少礼,阿兄送来让我把喜欢的挑出来,我就拿了这个。”慕容姝拿了棋子布棋,随口回道,浑不在意的样子。

王兰却想,谁家会舍得送这样的礼过来,再细细看了眼手里的棋子,更觉眼熟,倏的想起自己前年到宁府做客在一处见过类似的,只是那时,棋子尚未被打磨完全。随口问一句宁心,宁心说是宁远从南山采得了一大块好玉,正打算用它打磨一副棋子出来。那时王兰还在心中暗叹,宁远果然是风雅之人,单一副棋子就如此周折。

此刻看着慕容姝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王兰也有些拿不定,该不该把这棋子的来历说与慕容姝听。

“兰姐姐,到你了。”听到慕容姝催促的的声音,王兰才回过神来,随意落下一子。

一局棋下来,因为王兰心里有事,落子随意了些,慕容姝反而占了上风,后期王兰回神,情势扭转,慕容姝迅速败下阵来。一颗心全扑在棋盘上的慕容姝感到了深深地恶意,抬头一看王兰,就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疑心大起,问道:“姐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王兰想起来时兄长的嘱托,斟酌再三,还是向慕容姝道出了实情道:“阿姝啊,你这副棋子,我曾在宁府见过。”

只说到宁府,慕容姝就知道这棋子从何而来了,‘啪嗒’,棋子从手中滑落打在棋盘上,慕容姝愣了许久,才把棋子捡起,想要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却怎么掩饰也遮不住眼底泛起的泪花。

被慕容姝一番动作惊住的王兰忙帮忙收拾,可一盘棋子却越收越乱,王兰一时无计可施。

“他今天,去周家请罪了吧?”慕容姝突然问道,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王兰听出了几分绝望。

【三十】桃花落

“是,一早就去了。”王兰纠结许久,还是说出了口。

“哦!”慕容姝轻轻回了一声,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将手中的棋子握得更紧了些。可再温润的玉,握得紧了,依旧会膈得生疼。

又见开谢了的花瓣飘零而下,边角已见枯黄,突然想起几日前了尘说的那一句:‘花随流水,万物常态’,慕容姝才放了手中握紧的棋子。

王兰在一旁看着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只握紧了慕容姝的手,表明自己还在。

“我以为,他忘了的,毕竟连我自己都要忘了,可他这样,让我如何忘去,又如何放下?”

慕蓉姝突然说道,看在王兰眼中,好似随时就要哭出来一般。

慕容姝沉浸在往事中,回忆说道:“小时候我见大人们下棋的样子好看,自己又耐不住性子学棋,只学了皮毛就拉着人陪我下棋,阿兄他们都避着我,只有阿远,愿意纵着我胡闹。”

“再后来我说普通的棋子不好看,不及如意温润,阿远就回去拿了如意要给我做棋子,结果自然是没成,毁了如意,还受了宁王责罚。夜里我偷了伤药去看他,他自己一身伤,见了我却也笑得出来,他说:‘阿姝,以后我定寻来一块无双的好玉,做了棋子送你。’我等了好多年,等得我都要忘了,未想,它竟是这般,到了我手里。”嘴角挽起一丝笑意,眸中的水光聚成了珠泪滑落下来。

“我还记得那天夜里的星子好闪好亮,连着他眼底,似乎也含了一片星光,我在江北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星空,我以为,回了邺城就可以见到了,可我发现,漫天繁星,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颗了。”

倚着王兰肩头,慕容姝将回忆说出口,大周如何,宁王如何,慕容姝一直都清楚,这本与宁远无关,哪怕是在江北的三年,她也从未真正放下过,欢喜了十几年的人哪有那么轻易放下,边关的风吹醒了她,告诉她何为忠奸黑白,却吹不散过去的十数年时光。

三年来,慕容姝第一次将对宁远的欢喜说与他人,心底依旧还泛着疼,可堵着的心事说出来,一下却也轻松了许多。慕容姝相信,王兰不会告与他人,在她肩头放肆的哭了一场。

王兰知道这时候自己也无从劝慰,只缓声道:“阿姝,我在,我在!”心想回去后就不与王奕说了,若兄长真能如愿,那么自有一天,慕容姝也会愿意亲口与他说,王兰心里隐隐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这样,慕容姝也不再会日日寡欢。她希望终有一天,有人能代替宁远伴她左右,喜她所喜,悲她所悲。

日暮西斜,落花无言,哭声呜咽,两情相知不得守,转将离恨与人书。

宁王府内花树开的繁茂,鸟雀栖于枝丫,鸣声不觉,忽有动静自厅内传出,惊起一树雀鸟,花树晃动,枝影阑珊。

只见堂上炉烟袅袅,满室漫着檀香的香气,厅堂之上宁王动了大怒,执起香炉就朝着堂下跪着的人掷去,那人不偏不倚,被香炉打中了额头,香灰撒了一地,月白的长袍染了尘埃,鲜红的血珠自额角漫出沿着面颊滴落,打在肩头染红了衣裳。

被一抹血色触动,宁王先是惊愕心疼,而后才大怒道:“孽子,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宁家。你昨晚说的要考虑,考虑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自是有的,儿臣心里有宁家,也有大周。”宁远抬头看着堂上的宁王,一字一句道:“所以儿臣自请离京,不退北狄,誓不回京。”眼里透的,是谁也无可动摇的决心。

宁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世子,是定了心要去边关,定了心要忤逆自己,想起往日种种,再也生不出打骂的心思。

屋外的天好似突然暗了下来,宁王突然觉得,也罢,邺城的天确实太黑了,他这不染纤尘的儿子,又怎么会同他一条心呢,反而处处逆了自己的意,既然不能同心,所幸就不用回来了。

“好,好,好!”宁王连叫了三声好,才起身道:“你既定了心思,那为父就允你离京,如你所愿,不退北狄,不得回京。”沉沉的看一脸宁远,眼中有犹疑闪过,丢下一瓶伤药挥袖离去。

“谢父王成全!”宁远朝着前方重重一拜,心知自己以后,兴许再也回不了邺城了,这是他费心求来的一场驱逐。

宁王前行的步子一缓,想至什么道:“走之前把婚事结了吧,此后,你做什么,与宁家再无干系。”

“是。”宁愿应道,这也是他所料到的,心想,与周婉成婚,这大概是他为宁家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送别王兰不久,宁府里发生的事就传到了慕容府,小花得了消息上前禀报说:“小姐,那边传来消息,说宁公子就要与周家小姐成婚了,还有”

“还有什么?”慕容姝见小花欲言又止的样子,宁愿婚事将近慕容姝不喜心底却已经有了猜测,可看小花的样子并不只是如此,不禁疑惑。

“还有宁公子自请离京戍守边关,言不破北狄,誓不回京,宁王已经同意了,明日就会报与圣上。”

慕容姝听到消息,亦被惊了一惊,宁远会至此,是慕容姝没想到的。沉默了许久,至小花担心的喊出了声,慕容姝才道:“给我换药吧,往后,就用我枕边盒子里的药敷吧!”

“是。”小花得了命令取了药来,心里疑惑,慕容姝何时又得了新药,许是王公子送来的吧!

慕容姝换了药,如常用了晚膳,慕容湛忧心慕容姝又一次想不开,特意抽了时间出来陪她用膳,见她神色如常,只是说的话稍少了些,才有些放心,暗暗祈祷这一次,慕容姝能早点缓过来。

夜里风声极大,呼呼作响,晚间又做起了梦,梦里的情景,刚好是白日里慕容姝向王兰说的事。

还是在王府的后花园里,夫子检验众家子弟的功课,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在一处,慕容姝趁着夫子出去的时间打盹儿,宁远在身后叫她:“阿姝,阿姝你快醒醒,夫子要来了。”

然而夜里贪看话本子睡晚了的慕容姝只把手一挥,示意宁远别吵继续睡觉,直至铃声将响,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答卷干干净净,一字未动。

才开始焦急,只怕夫子把这事告诉王奕,然后王奕拿了厚厚的戒尺来逼着自己写,正在后怕,就见宁远从身后递了一份答卷过来,仿的是慕容姝的笔迹,再看宁远自己的卷子,却是干干净净。

慕容姝心有愧意,还是不好意思的接过卷子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宁远因为没有时间写自己的卷子,受了夫子的罚,被打了好几戒尺。

慕容姝心里后悔担心,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宁远只笑着说自己没事,反过来还劝慕容姝不要担心。

课下后,慕容姝为了答谢宁远,一路搀扶着他到了集市上去买糖葫芦吃,宁远本是吃不惯的,后来因为慕容姝,也渐渐喜欢了起来。

“阿远你看这糖葫芦,又好看又好吃,你尝一口嘛!”慕容姝拿了糖葫芦运势要硬塞给宁远吃。

“那好吧,我就吃一口。”慕容姝劝了好半天,宁远才松了口。

一阵风吹过,吹开一扇窗,慕容姝睡得极浅,风一吹便醒了,梦里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一串糖葫芦上。醒来后,慕容姝整个人再无睡意。于榻间起身,故意放缓了动静,慕容姝知道近日来自己两个随侍为了自己亦是费了不少心思,也不想扰了他们,只自己一个人出了房门。。

轻轻打开门,拿了架上的披风披上,慕容姝走至院中昨日的花架下,棋盘慕容姝没有命人收下,还摆在院中,两色的棋子安安整整的被放置在棋盒里,月儿此时还未隐下去,星子在无意中一闪一闪,莹白的光落在棋子上,透着点点辉光。慕容姝没有动棋子,只在风口吹着风望着远方出神。

糖葫芦,慕容姝记得的,自己小时候吃不得什么苦,吃什么总要下着一串糖葫芦才行。

那次自己在王府的后山出落了水生了大病,喝了一个多月的药,其间慕容姝嫌药苦,总是要折腾许久,宁远便在一旁说:“阿姝,只要你乖乖喝药,我就日日带了糖葫芦来看你。”

听到糖葫芦,慕容姝眼前一亮,略有惊喜的提了要求:“还得是城东头李家伯伯卖的糖葫芦才行。”

城东的糖葫芦生意最好,每日总是要排上大半日才能买到,慕容姝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却未料宁远点了点头道:“好,你好好喝药,以后我日日给你带糖葫芦。”

宁远言出必行,果真给慕容姝带了一个多月的糖葫芦,也是那一次,慕容姝把城东的糖葫芦吃了个够。

天色破晓,院子里的光亮越来越明,慕容姝就这样静坐在院子里,几近天明。

晨时的朝露拂了一身,月儿渐渐隐下,慕容姝动了动身子,长久的凝望使得身子略有些僵硬,慕容姝缓缓向闺房方向走去,躺回床上,等随侍唤自己起身。

小花推开门,即注意到架上的披风像是动了动位置,走近细看,晨间的露水清晰可见,即知道了慕容姝一早出去过,暗恼自己夜里竟然也没有多注意些,才上前唤慕容姝起身时候她梳洗。

“小姐,你看这只簪怎么样?”小花从妆奁了取出一只桃花簪问道。簪身用了檀木,打磨得极为光滑,又用青玉镶了桃花的模样,精巧细腻,雅致无二。

慕容姝本欲拒绝,想说往日的梨花簪就好,才突然惊觉,来了邺城之后,除去两次宴会,自己似乎戴的一直都是那株梨花簪,梨花占尽天下白,这样的白配上她此刻的心境,倒也是一个凄凄惨惨切切了,确实,自己该有些新气象了。“好!”慕容姝答。

小花听了,眼中漫上几丝欣喜,忙给慕容姝换上了桃花簪。这簪子是王府差人一早送过来了,小厮只说是王奕亲自打磨成的,小花本也就是一试,没成想慕容姝经答应了,心想自家小姐愿意接受新的东西,是不是说明,宁远其实也是可以放下的,又特意给慕容姝梳了一个桃花髻。

描纤眉,抹浓妆,去了用桃花新制的胭脂抹上,用细粉在眼尾一挑,眼下的憔悴之色尽被掩下。应慕容姝的要求,小花依言给慕容舒上了妆,心里却忍不住暗叹,谁曾想,脂粉下的慕容姝是何等的憔悴,单看着未上妆前眼下的一片青黑,小花就忍不住的心疼。

因着慕容姝身上的伤,日日所食皆离不开猪肝,且慕容姝怕伤口留疤,用食也都极为清淡,一时有些食不知味,不禁怀念起以往随意自在的时光来。

不久小红就禀报说王兰来了府上,慕容姝就出去到院子里的花架下等。晨光初起,春日融融,慕容姝拿了剪子出来剪花枝。

王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比起昨日郁郁下棋的样子,慕容姝的精气神似乎跟着好了许多,心安的同时隐隐还有些担忧。

王兰走向花架处拿出药瓶递给一旁的小红向慕容姝解释道:“这是阿兄昨日求来的药,祛疤是再好不过的了,阿兄让我送来给你。”

平静的神色在王兰提起王奕是泛起一丝波澜,而后趋于沉稳。“有劳兄长挂怀了。”慕容姝剪下一从紫藤放置一旁的竹篮,复又打量架上的其他花团。王兰也跟着帮慕容姝选花,虽不知慕容姝剪这紫藤花有何用,上前帮忙总是不为过的。

两人剪了满满的一篮花才停下,见慕容姝将花朵洗浸取来白矾蜂蜡,王兰才知慕容姝是准备做甲油,忙上前帮衬,两人花费了大半日的时辰,才算是完成了工序,将甲油用细叶裹在指尖等候了好一会儿才取下,指尖便印下了淡紫的颜色,莹亮剔透,其间两人未谈及关于王奕半个字,王兰心里无奈,也不敢与慕容姝明说,直至傍晚,才回了王府。

王兰走后,慕容姝的兴致就降了一大半,又恢复了晨时的兴致缺缺,命人收了器皿坐了一会儿又回了闺房就寝。

慕容姝夜里再次惊醒,只如昨夜一般到花架下吹风,晨时再回闺房,一日复一日,身形也一天天的消瘦下来,脸色越发憔悴。

看着慕容姝日渐憔悴的样子,小红小花两个随侍急红了眼,轮夜轮夜的守着慕容姝也总不见效。

【三十一】桃花落(2)

慕容姝总能找了空半夜溜出去,小花小红两个随侍用了心却也磨不过慕容姝。除此之外,慕容姝对喝药换药这些事又很配合,两人几次想要去找慕容湛,都被慕容姝拦住了,只盼着过两天,慕容姝能自己想清楚。

时光一晃而过,十日转瞬即逝,慕容姝背上的伤口也结了疤,再修养半月也就能行动自如,脸色却越发的苍白,每日都需要用脂粉演示一番看上去才会无异。

晨起不久,慕容姝又到花架下看棋谱,心想算着时间王兰也该来了,却久久不见王兰的身影,慕容姝心底生疑,不由得向一旁的小红问道:“可是王府发生了什么事,王姐姐怎么还不来。”

“许是府里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准,不如小姐回房休息吧!”小红在一旁劝到,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被慕容姝察觉。

“真是如此?”慕容姝复问,心底存疑。小红支支吾吾的回了‘是’。

“那你去把阿兄找来,我有事找他。”慕容姝心中有了猜测,遂吩咐道。

小红没有下去请慕容湛,只站在原处意图再次劝说慕容姝道:“公子他近日公务繁忙,一早就出去了。”

“今日,是阿远和周婉成亲的日子吧!”慕容姝见小红说话的样子,虽是问句,却带着确信的语气,心里想,也应该是了,宁王想办一场婚事,十日的时间也够了。

“小姐。”小红欲要在说几句,对上慕容姝微红的眼眶在也说不下去,看着慕容姝进了房间。

取出上月新制好的缠金枝的绯色锦衣换上,将妆容尽数褪去,复又当窗重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金玉朱钗满头,雍容绮丽,容色无双。

缓缓将口脂放下,慕容姝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像极了新嫁娘的颜色,那年她说过的:“阿远,若有一日你娶了妻,我一定着了红裳来大闹一场,让整个邺城都知晓,谁家的女儿也比不得我慕容姝!”

“阿姝自不是能叫人随意比了去的,即是如此,那我便在婚宴上等你,然后当面告诉众宾,宁远此生,只娶你一个。”说话时,宁远眼中满是宠溺的笑,那时他们都以为,一时就可以是一世。

“备轿,宁府。”慕容姝开口吩咐道,小红不敢违逆,忙备了车马。

一路上,红绸铺了满街,邺城一派喜色,宁周两家这场婚事,果真好大的排场,慕容姝心想。临近宁王府,丝竹喜乐的声响越发清晰,远远地听着,倒有几分良辰美景的意味。

吉时将近,新嫁娘早已在青庐等候,迎亲的新郎却还未换上喜服,宁远向着门口处望了一遍又一遍,任众宾来来往往尽展欢颜,目光依旧只凝在门口处。

“世子,吉时已经过了一半了。”身旁的小厮拿了喜服还欲劝慰,宁王神色未动,心中笃定,今日,慕容姝一定会来,他们说好了的,哪怕慕容姝现在和他不复从前。

“端敏郡主到!”‘端敏’正是慕容姝的封号。门外响起侍卫通报的声响,宁远才松了神色,换上了喜服,走出庭外。

一如昔年之约,慕容姝果真着了绯色的衣裳来赴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连着身后不知何时想起的“新娘到”三字也未叫众人移开了眼。

姿容姣好者,可称美人,加之眉目身形间的几分风度,可称绝色,慕容姝走来,不禁叫人生出此女真乃人间国色的想法。

身后的周婉变了脸色,不见新嫁娘的娇羞之态,握扇的指节泛白,目光里透着浓浓恨意,同是繁妆绯衣,周婉看着宁远的眼神,就晓得自己再一次输了彻底。今日,本是她周婉与宁远的良辰吉日,却再一次,被慕容姝夺了光华,周婉眼中恨意沉沉,只恨不能讲眼前的慕容姝吞吃入腹,连扶着周婉走的喜娘,看到周婉渐渐扭曲的神色,不禁也生出畏惧之意,步子几近不稳。

“我就知道,你会来!”宁远走近,看着慕容姝说道,眼中满是情深。可惜,他却不能依约当着众宾的面向世人宣布,宁远之妻只会是慕容姝一人。

“慕容姝既承诺了,就不会不来。”慕容姝看着宁远,眸中带笑,她知道,此刻的两人像极了婚宴的一对新人,可也仅仅只是像极了,他真正的新嫁娘就在自己身后,等着与他在这良辰吉日,结两姓之好。

“慕容姝恭贺世子大喜,愿世子与世子妃永结同心,匹配同称。”唇间扬起笑意,慕容姝恭贺道,眸中泛起水光却没有落下,更添几分伤感。

“宁远心系大周,儿女情长之事自不在意,婚事了后,我只愿亲赴边关,为我大周守下这一片山河。”宁远看着慕容姝回道。‘阿姝,你我所愿的盛世河山,我会去守候,我愿以我血肉之躯,护我大周一片安宁’。眸光里诉着对山河的热忱还有情意。

慕容姝读懂了,向着宁远拜了一礼,低低呢喃:“我亦如是。”才缓步走开,寻一席位落座。

于王兰旁边坐下,即见自家兄长他们就在自己对面坐着,看来他们是一早就一同约好了,且打定主意只瞒着慕容姝一个人。心底也不觉得有多气恼,慕容姝理解他们是怕自己见了人伤心,而且大部分原因还可能是因为自己近日的一反常态,只是,慕容姝理解归理解,心底总有几分别扭消不下去,坐下去了,也没有和王兰说话,只等着婚宴开始。

喜乐声不绝于耳,众宾觥筹交错,宴席极尽奢华,这场婚事,比之当年大周朝帝后的那一场婚宴,似乎还要繁华几分,只是未等新郎出去迎亲,新娘子就自己出来了,配上这浩大的声势,不禁令人莞尔。

“阿姝?”身旁的王兰轻轻叫了一声,慕容姝转过身,就见王兰剥了个橘子递过来,想缓和一下气氛。慕容姝想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也算是不在意王兰瞒着自己过来的事了,只是自家兄长,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慕容姝心想。

接了橘子,继续讲目光放在婚宴上,今日的宁远,吉服加身,少了分淡泊添一抹风月,比起往日的月白衣衫,红色,似乎更适合他,慕容姝想,比起这几年京中盛传的出尘无双,慕容姝一直觉得,红尘笑傲才是他应有的姿态 ,只可惜,她看不到了,宁远与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如月前的梦境所述,她等的良人着了喜服与另外一个人拜了堂,慕容姝已不再是那个能和他比肩并行的人,执起桌上的一杯酒,酒入惆怅,眼角滑下一滴泪,不知可否能称为相思。

这场婚宴的礼数极尽繁杂,一步一步,慕容姝看着两人走过大婚的过场,宁远带着周婉进婚房,未觉得时光难耐,只叹韶华不复。

宁远送了周婉进婚房,复又回到宴席敬宾客,慕容姝记得,以前的宁远,并不善酒量,偶尔也只会浅饮几杯,只是今日,一白一白的酒饮下去,未见节制,似乎浑不在意到时醉了酒,婚房中的新嫁娘会如何。

一杯杯下来,宁远走至慕容姝席前,斟了满满一杯酒道:“阿姝,我敬你,祝你此后觅得良人,欢喜一生。”莫不要如我这般,不知今夕何夕。

慕容姝亦把自己桌前的酒杯斟满,回敬道:“我也祝阿远,寻得佳人,共度余生。”她不知宁远的佳人可会是周婉,她只愿,宁远能好,哪怕以后与他共度余生的人不叫慕容姝,她也愿他能好。

饮了酒,宁远又转向别的宾客继续敬酒,慕容姝对于这场婚宴也再无心思,只想离开。

宁心作为宁远亲妹,也在这场婚宴上。慕容姝正想要离开,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宁心在一旁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遂又坐了下来,想看看宁心准备找自己做什么。

席至一半,就见宁心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出了院子,然后她的贴身侍婢又绕到自己身后说宁心邀自己到桃园一叙。慕容姝心底存疑,与王兰说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三月芳菲渐歇,落红铺了满园,慕容姝随着宁心派来的侍婢一路走至桃园,就见到不远处宁心的身影。

今天是宁远的大婚之日,宁府内外皆裹满了红绸,只这片桃园不染分毫,显得格外的不同。

“这片桃园是三年前阿兄亲手种下的,今年刚开了花,没想到,这花一开。你也回来了。”宁心立在桃园之中,不知是再看花还是看慕容姝:“慕容姝,你不该回邺城的。”

“不回来,我去哪里看桃花呢!”慕容姝浅笑,没停了步伐,继续走近,看到宁心眼中对自己的厌恶之意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自小便与她不和。

“慕容姝,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你!”宁远突然说道,慕容姝点了点头,没打断她的话,表明自己已经知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看着繁花深处,宁心续续说着:“慕容姝,你知不知道,从小我就讨厌你,凭什么你可以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听夫子的话,也不用像我一样整日整日的学着女则女训,我自认我才貌并不输你,还比你懂事得体许多,可是若有些什么事,阿兄他们护着的一直都是你,就连夫子,也是更喜欢你一些,慕容姝,你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些的喜欢,你凭什么?”宁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甘,语气越见激烈,却突然又软了下去。

“你每天都活得那么恣意,恣意得让我生厌,我想了许久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到最近我才想明白,因为嫉妒,我嫉妒你每日可以不带那么多包袱的活下去,我嫉妒你总有那么多人关心你照顾你,嫉妒你一切的不合时宜,慕容姝,你可知你那副样子,究竟有多让人生厌。。”宁心说着,隐隐望着远方道:“所以,为了别让我再嫉妒下去,慕容姝,席散后,你就回江北吧!”

【三十二】桃花落3

宁心的最后一句话让慕容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想让自己离开邺城,她话中几次让自己回江北,再联想到方才她说自己不该回邺城的眼神,除了厌恶,好像还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为何?”慕容姝问道,心底觉得今日的宁心,透着几丝不对劲,想要问清缘由。

“呵!还是被你察觉了,好在我本也没打算瞒着你。”轻笑一声,宁心转过身看着慕容姝一字一句的说道:“父亲与周家商量好了,等阿兄走后,就会对你下手,慕容姝,邺城容不得你了。”

慕容姝心底一惊,京都邺城,却连生死也要看宁家的意愿,不觉心寒,对于宁心这次的提醒,心底更是有些不解,记忆里,宁心也应如周婉一般,恨不她死在江北的。

“那你,又为何要提醒我?”慕容姝反问。

眼中漫上几丝伤感,四周弥漫着桃花香,连着宁心说话的声色也染上了几分沙哑。

“我也不想的,冒着被父亲厌弃的风险救你,应是我此生做过的最违心的事了吧!”带着几分自嘲,宁心话语一顿,在开口却又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可会后悔,可我知道,现在,你若是死了,阿兄定也不会苟活,而若是阿兄死了,那我在这世间,就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至此,语中几度凝噎,顿了顿,宁心才又恢复了清冷的声色说道:“我会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不舍得阿兄,于你个人并无关系,慕容姝,今生今世,我都讨厌你。”说着恨意,眼眶微红,反而显出几分脆弱。

此刻的宁心除却往日的盛气凌人,与记忆里的样子格格不入。慕容姝第一次觉得,其实宁心亦只是一个渴望兄长疼爱的女子,而今,却因为自己的存在,她唯一的兄长也将远赴边关,让她尝受生离之苦,同样的事情,纵是换了自己,也会恨吧!

“谢了,阿远的事,我只能,说抱歉。”慕容姝看着宁心,想说的关于劝慰的话有很多,都生生卡在了喉间说不出口,沉默良久,慕容姝也只说出了‘抱歉’。

“我宁心从不稀罕你的歉意。”宁心没有承下慕容姝的歉意,开口道:“既然现在你知道始末了,就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离阿兄,也越远越好。”说完不再看慕容姝,只看着园中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姝也无意多留,再看一眼满园春色,起身沿着原路离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惜,这满园桃花,她与宁远,可能都见不到了。

“明日阿兄就会离京!”慕容姝一走,看着慕容姝步步走远,纠结许久,宁心突然道。

听到宁心的声音,慕容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你明日,可回去送他?”宁心复问,语中带了一丝哭腔,还有一丝希冀。

“会。”慕容姝答,声音带着几分清绝,透过桃花传至宁心耳中。慕容姝没再停顿,离开了桃园。

“阿兄,明日她答应了会去送你,不知你可欢喜,应该是欢喜的吧!”倚着桃枝,宁心低低呢喃,不禁哭出声来,泪水将胭脂粉黛晕开,更添几分凄楚。

桃花飘落,一如总角年华,一去不返,她所敬爱的兄长,亦将远去。

离开桃园后,慕容姝没有回宴席,径自回了府,洗净铅华,换回了平常的衣衫,对镜轻揽面容,镜中映照的容颜,美则美矣,却略显苍白,低低一笑,离开了妆台。在婢子的侍候下饮了药,又到院子里散了散步,一时只觉得困意沉沉,遂回了房中休息。

再醒时,已经是第二日天明,一觉醒来,慕容姝感觉精神比起往日好了许多,唤来婢子为自己梳洗打扮。挽上桃花鬓,簪上桃花簪,桃粉色的胭脂掩去眼下的青黑,画上近来时兴的桃花妆。慕容姝整个人霎时添上了一抹丽色又不显得浮华,小红看着自己的手笔不禁满意点头。

慕容姝愿意好好休息,连着一直侍候慕容姝的小花和小红,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故而慕容姝一提出打扮得鲜亮一点,小红就拿出了绝活给慕容姝梳妆。

梳洗罢,慕容姝命人去来自己的琴,吩咐人备好车马,向慕容湛问了一声,即向邺城中的驿站进发。

因着宁心昨日所言,慕容湛担心宁王会在路上设伏,而又拗不过慕容姝要去送宁远的心思,加派了一大批护卫沿途守候,确保慕容姝安。

大婚第二日,宁远奉命离京,慕容姝道的时候,驿站只有宁远和宁心两个人,不知是什么原因,周婉并未出现。见到慕容姝,宁心就退开了,给两人留出空间。

驿站之外,柳枝抽了新芽,在风中摇曳,还有几枝垂落到亭边,柳叶儿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宁远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桌上摆的两杯清酒,闻着,有桃花的味道。

今日的宁远,着了一袭戎装,铁甲透着几丝冰冷,眉目间也多了几分英气,颇有画像上宁王少年时的风采,慕容姝小时听父亲说过,年轻的宁王随着灵安帝征战,亦是人中龙凤,只不知为何,少年意气还是输给了王权富贵,慕容姝心底不禁有些叹惋。

“你来了。”见到慕容姝,宁远没有意外的说道,眼中夹着不舍,还有几丝决然。

慕容姝走进亭中,执起桌上的桃花酒递了一杯给宁远道:“可是我们以前埋下的那一坛?”还记得总角年华,两人折了桃花酿了酒埋在树下,相约十年后取出,今年,恰好就是第十年了。

“嗯!”宁远点了点头,接过慕容姝递过来的酒杯,相互一敬,于唇间浅饮而下。

桃花酒的滋味并不太好,当时年少,又哪里酿得出什么好酒,不过是学着大人的做派有样学样。酒中带着桃花的清苦之味,酒色也不清冽,一杯饮下,像极了别离之苦。

“好苦!”慕容姝道。一杯饮尽,尤觉意犹未尽,复问:“这酒,还有吗?”

“只此一杯。”宁远将酒杯放下,遥望边关的方向说道:“听闻边关的风沙苦人,剩下的,就让我带到边关去喝吧,这坛酒,阿姝你不会和我抢的对吗?”说话时,宁远挽唇一笑,这约是进邺城以来,慕容姝见到的属于宁远的第一抹笑。

“阿远,以后到了边关多笑笑吧,到那里不会有那么多姑娘追着你惹你烦了,到时你怎么笑,也没人当你是祸害。”慕容姝眸中含泪又带了几分笑意道。

听着,宁远也笑了,笑着笑着,竟笑出了泪多年前慕容姝曾戏言宁远就是个祸害,每次一笑,总要惹来一些莺莺燕燕绕在身边,黏得两人好不烦躁,害的慕容姝在贵女的圈子里总不受待见,自然那时的慕容姝也不屑于和她们一起。

年少时一起的日子有太多,慕容姝记得好多好多,看着此时的宁远,却有些说不出话来。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指尖的细茧与杯壁摩挲,不禁想起当年。

“阿姝,我今日听说书的说,自古侠士舞剑,还需有人抚琴相配才算得风流,今日我刚从师傅那儿学了套剑法,阿娘在病中也说了好看,改日我请了‘音阁’的姑娘来抚琴,我舞给你看好不好!”年少的宁远执了剑来找她,带了几分得意之色的说道,眼里含着希冀。

“何需那‘音阁’的姑娘,我明日就去寻夫子学琴,到时候我抚琴,你舞剑岂不是更好!”慕容姝带了几分矜傲之色道,此前从未学琴的她只单纯地觉得能为宁远抚琴的,只应是她慕容姝一人。

“好,那就说定了,阿姝你就学那曲‘战台风’吧,阿娘说,那曲子很配我的剑。”宁远在一旁建议到,暗暗瞒下了此前,他听说书的那人还说了:‘英雄舞剑,美人抚琴,自是如花美眷,良缘永结。’不知道那具体是何意,只听着美人与英雄,就觉得心中欢喜。

将酒杯放下,望一眼放在一旁的琴,是当年的那一把。指间的旧茧,慕容姝养了许多年,却还有微微的印子,这是慕容姝当年学琴时留下的。

那年宁远学了新的剑术,为了给它配曲,慕容姝第一次求着先生教她弹了“战台风”

战台风指法虽不繁复,却让慕容姝吃尽了苦头。

慕容姝连着练了几日,指尖便又红又肿,到后来一碰就泛疼。

一向娇气的慕容姝因着那一句承诺,却出乎意料的学了下去,任旁人怎么劝也没听,后来还是宁远夜里偷了先生的琴,慕容姝才停了下来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一下学,宁远就拉了慕容姝到后山给她上药。

“阿姝,学琴什么的,是那些大家闺秀做的事,你以后就别弹了吧!”宁远细细的给慕容姝指尖上了药,边裹着纱布劝到,语中满是心疼之意。

“我说了要学,就一定会继续下去,我虽不是闺秀,也是大家出生,怎就弹不得琴了,而且,我如果这样突然不学,师父会怎么看我,那些贵女们准又要在背地里说我了,还有王家阿兄,也肯定会训我不能持之以恒的!”慕容姝细数了一堆不能放弃的的理由,又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我说了要给你配曲,就一定不会食言。’说着,慕容姝看着宁远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出神,忽的指尖一疼,叫道:“嘶!阿远,你轻点,你弄疼我了。”

“哦,那我轻点。”说着,宁远放缓了力气,小心的吹了口气,暗恼自己怎么出了神,竟弄疼了阿姝。

伤好没两天,慕容姝又继续练起了琴,再过了几日,也能把战台风弹得像模像样的了,连着向来严厉的先生,也夸了一句好。

【三十三】桃花落4

可惜当慕容姝能把战台风弹得像样的时候,宁远的母亲却去了,两人再没了心思舞剑弹琴。那几日,宁远一心守在宁夫人的堂前哪儿也不去,慕容姝从未见过那样的宁远,双目无神,宛如生活也失去了亮色。

宁远戴孝的那些时日,慕容姝难得的没有再各处跑,只日日陪着宁远守灵,逼着他吃饭睡觉,同样的,慕容姝也成了宁远眼中唯一的色彩,喜怒哀乐皆寄与了她一身,两人的感情,或许,就是在那段时间升华的。

之后发生的种种,慕容姝回了江北,一直没有机会把战台风弹了给宁远听,而后数年,慕容姝也没有再学新曲,只时时练习着旧曲,故而十几年来,慕容姝会的,只有一曲“战台风。”

“阿远,当年的那剑法,你今日,可还记得。”记忆与眼前重叠,慕容姝突然问道。

“记得的,这几年一直没忘。”宁远答,拿了剑走出亭外道:“阿姝,我等了那么多年的“战台风”你可会了?”

“这是自然!”慕容姝道,取了一旁的琴摆上,指尖抚上琴弦,柳花飘落在裙边,划过裙摆。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鸟雀之声自远处传来,浮堤杨柳醉轻烟,美景良辰,即将远行的少年舞起了剑,伴着芳菲红絮,身姿翩然,泠泠的琴声随之响起。

琴音转急,少年挥剑的身影亦越来越急,琴随身动,身亦随琴舞,一曲终了,慕容姝意犹未尽的收了琴。

舞完一曲,宁远收了剑却并未走回亭中,只在庭外朝慕容姝重重的拜了一拜,比出的口形是‘保重’二字。慕容姝了然,起身回敬一拜。经年一别,各自安好,足矣!

抬头时,只见宁远已侧身上了马,身后行进的不过是一二随从,慕容姝甚至不知,此去山高路远,宁远一人,能否安然到沙场,只愿宁王还能顾及最后的情面,保他一世安然。

骏马扬起一地的尘沙,驿边杨柳纷纷扬扬,映照着华光,着了铁甲的少年将军策马扬鞭,洒下一片光辉。

慕容姝站在驿口看着前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前,才转身离去。

杨柳青青江水平,不闻岸上踏歌声,东边日出风华好,道是无情却有情。

别了宁远,慕容姝也不敢在外久留,匆匆回了府,来来回回都是不小的动静。风声微响,伏在驿口的人见到慕容姝身后跟着的许多人,只能暗暗咬咬牙,回了府,心中叹,回去有得受一番责罚了,心里疑惑,是何人走漏了风声,往日,慕容姝也不是这般铺张的,莫非是上次埋伏受了伤,慕容府的人因此加强了戒备。

慕容姝回到慕容府的时候,大致的行囊皆已经准备妥当,昨日慕容姝刚把消息带回来,慕容湛就命人替慕容姝收拾行囊,只等着寻个时机出来,让慕容姝借病离京。

慕容姝看着收好的行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并不打算就此回江北,才进京一月多就会了江北,这等作风并不符合慕容姝的风格,就是要离京,也得去有意思的地方才行。

书架上还挂着月前自家兄长画的的墨兰图,‘芷兰生幽谷’,不禁让慕容姝想起了曾书意,即将离开邺城,曾书意也是需要见上一见的,慕容姝想。

心里做了决定,慕容姝即刻唤来婢子吩咐备下车马,放出来自己将前往中正官府的风声。

府里的动作很快,不过半柱香便备好了车马,慕容姝临到出行,就要踏上车马,就想到书架上打算送给曾书意的墨兰图还没带上,又重新返回去拿。

来回反折一番,等慕容姝到中正官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只见中正官府门口已停了两辆车马,慕容姝一问。门口的侍卫只说是周家和宁家的马车,只说今日宁心送别宁远后,约了周婉在府上谈书,心有疑惑又一时寻不到夫子,听闻南先生之名,想向曾书意请教一二,所以就来了,还随同了不少随侍。

慕容姝听了,心想,不知,这可算得上是宁王对曾书意的拉拢之举,未出阁的女子公然到未婚官员府上做客,竟是连宁心的名声也不要了吗?慕容姝不信,单单是为了对付自己,宁王就会舍得配上宁心的名声,此举若不是拉拢,那就只能是宁心对曾书意有意了。只是再细想想,便觉得这一猜测有些不可能,依宁心的性子,以前宁心就常常以宁远来比作自己未来的夫君,说的也是“定要寻一个如我家阿兄这样的,才配得上我宁心。”这样的宁心,又怎么会喜欢上曾书意。

慕容姝没在府门口耽搁,向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后,慕容姝就进了府。

中正官的府邸,使用了以前的旧宅子稍微修葺整理出来的,一切的布局也是最近才布置上的,一路走来,府中的布置新旧形成对比,看不出多少意境出来,看得出,曾书意在这栋宅子上,并没有下太多的功夫。

慕容姝在小厮的指引下都到了曾书意所在的亭子,远远地,慕容姝就见到周婉和宁心也在那儿,众人似乎指着一本诗集在说些什么,从慕容姝的角度看过去,确实有几分正在讨论学问的样子。

曾书意见到慕容姝的身影,即刻放下了书起身相迎,几人又相互见了礼才坐下,围坐在亭子里,也没有闹起来。

“这是家兄送给先生的贺礼,上次家兄冠礼,有招待不周之处,慕容姝特来向先生致歉。”慕容书说着,将手里的画递过去,曾书意顺势接过,展开。

只见一副墨兰图徐徐展开,一笔一划皆可看出作画人深厚的功底,旁边是娟秀的簪花小楷,这是一幅可以细细品味的画作。

“子渊兄有心,阿姝亦有心了。”曾书意仔细看了一遍,把画收回,带了几分真意道。半月前在慕容湛冠礼上感受到的一点不快,收到慕容姝的画,一家就消了个干净。曾书意看得出,画是慕容湛画的不假,可墨兰旁边的小字不出意外应是出自于慕容姝之手,‘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身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得了慕容姝这样的赞誉,曾书意自然是欢喜的。

“慕容姐姐这字可是越来越好了。”曾书意尚未名言,周婉就先开口道,直说出了画上的字出自慕容姝之手。周婉几次在宁远的桌上见到属于慕容姝的东西,于周婉而言,凡事宁远喜欢,她都会事先捉琢磨一番,故而慕容姝的字迹,宁远认得,周婉自然也认得,她甚至为了宁远,抛弃了自己想来最喜欢的华妆艳服,只因为宁远说了,他喜欢温婉的东西,就如池中的莲花,为此,她日日着芙蓉妆,戴芙蓉钗,哪怕那钗子,是慕容姝不要的。

“世子妃细致!”慕容姝不咸不淡的道,不想与周婉多说,也不想去关心周婉何故会出现在曾书意处,只期待自己的事,不要连累了宁心才好。

“我与慕容姐姐的情分,莫不要因为我是世子妃就生分了,以前的诸多事,是婉婉做的不好,我现在想明白了,婉婉这就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周婉对于慕容姝冷淡的态度浑不在意,径自给自己和慕容姝斟了一杯茶,然后递过来做出赔罪状道。

宁心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不出有什么想法,曾书意心有疑惑,可对于周婉向慕容姝示好,他也是乐见其成的,故此只在旁观。

慕容姝看着周婉的一番动作并无异处,两杯茶确实是从同一壶器皿中倒出,只是周婉的演技与说辞,未免也太牵强了些,慕容姝想,周婉若是能把眼底的恨意稍微收上一收,自己还真有几分可能会信了她。

“却之不恭。”慕容姝接过茶盏,看着周婉将茶水一点点饮下,自己也拿起身旁的茶盏。

见慕容姝放下的杯盏少了一部分的茶水,周婉眼中显出一些得意之色,心里也有些许安定,心想,多年之恨,终于也能让慕容姝常常受苦的滋味了。

“慕容姐姐饮了此茶,就是愿与我冰释前嫌了。”周婉说道,语气中倒有几分真的欢喜的意味,继续出言道:“我听说南先生府上有一池莲花,算得上是今年邺城开得最早的莲花了,婉婉还从未见过春日的莲花呢,慕容姐姐就陪我过去见见如何。”周婉建议道。

莲花池,水,慕容姝听到周婉的这一番言论,想,周婉的计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拙劣,教人轻易看穿,慕容姝正好差一个离京的借口,周婉却正好自己将这个机会送了上来。

“春日盛景,自然不能随意辜负,慕容姝愿意同世子妃走这一遭!”慕容姝起身说道,已是愿意了同周婉一起去后院看莲花。

周婉没料到慕容姝会这样爽脆的答应了自己,原以为定要再费一番口舌的,心底生疑,可内心的雀跃还是让周婉迫不及待的起了身拉着慕容姝去曾书意府上的后院。临走了怕人太多她计划的事情生变,又对亭中的曾书意和宁心说道:“我和慕容姐姐去后院赏莲,先生就与宁家妹妹继续在这里讨论诗集吧,宁家妹妹可是早就对先生倾慕已久了,婉婉可不敢扰了先生与妹妹。”

听着周婉口中的‘倾慕已久’四字,连慕容姝都吃了一惊,周婉这样当众说宁心对曾书意倾慕已久,是真的不顾及宁心的名声了吗?再看宁心,含笑的眸子似乎带了几分冷意。

“周姑娘莫要胡言,要看莲花带了阿姝去后院看就行了曾某定不会干涉,只是关及宁姑娘的名声,还希望周姑娘能慎重一些,别让曾某以为,周姑娘礼教欠缺才好。”曾书意一本正经的纠正道,直接否了周婉的颜面。

周婉心中有气想要反驳,心想这一次,本就是宁王授意有意让宁心来拉拢曾书意,自己说的话本就是真的,要不是顾及到自己的计划还有待实施,她定要与曾书意再争上几句,最后白了曾书意一眼,生生忍了怒气带着慕容姝去了曾书意府上的后花园。

别时慕容姝看了眼宁心的神色,她只在一旁看着诗集,也没什么言语,对于周婉说的话,除却眸色微冷之外,倒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三十四】落水

周婉带着慕容姝一路走到了曾书意府上的后花园,周婉所言却也不是都是假的,现在只是春末,曾书意府上却确如周婉所言,有一池盛开的莲花。

莲池约有三亩大小,水面清漪,莲花盛开,青莲绽放于池水之上,颇有几分禅意在其中,碧色的荷叶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带来一片清新之意,慕容姝看着一池莲花,暗想,这古来的君子是不是都对于莲花有一种执着,曾书意是,还有宁远亦如是,只是,宁远所爱的,不是青莲,是粉莲,单看现在的周婉还着了一身淡粉色的芙蓉裳就可知,宁远是喜欢莲花的,故而周婉才会日日投其所好,日日化了芙蓉妆,着了芙蓉裳出门。

“姐姐,我听说莲花得到近处看才有韵味,不如我们走近一点吧!”到了后花园,周婉的神色已经不再遮遮掩掩的,若是往日,慕容姝有武艺在身,周婉还惧她几分,可今日她亲眼看着周婉饮下了自己下了药的酒,她曾亲眼见过那药的厉害,纵是绝世的高手饮了它,恐怕也难恢复,更不说慕容姝,只十几年的功力,怎会耐得住那药,若不是宁王吩咐了不能下毒,免得牵扯太深,周婉恨不得在那酒中加上鸠毒,就此绝了慕容姝的命。

慕容姝早在周婉下毒的时候就得了消息,也知道周婉在酒中放了什么,也适时的表现出些许不适,任周婉半哄半拖的把自己带到莲池边。

到了池边,周婉显得更加肆意了,见四周无人,直直把慕容姝推了下去,心想慕容姝这时候身上没力气,在水里也扑腾不出什么,到时候自己看准时机,再叫人,大不了见人来了自己也跳下去,如此这般,慕容家也不好去找周家的麻烦。

未想周婉推慕容姝下水时,慕容姝忽然身子一偏压向周婉,带了几分巧劲连带着周婉也落了水,周婉不明所以的跟着慕容姝落入了莲池中,想要大声呼救,无奈被慕容姝压着,呛了几口水,周婉只在水里不住的扑腾。

没过一会儿,许是两人的动静太大,即刻来了人,见到两人掉入了莲花池,及时的跳入水中将两人救上了岸,周婉在池中呛了水,昏了过去,慕容姝也一直是落水昏迷的状态,两人的动静惊动了曾书意,宁心也跟着过来了。

单看两人都昏迷的样子,宁心就知道周婉的算盘算是落了空,只是不知道这件事里,在场的每个人在其中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眼中不禁带上几分嘲讽。“慕容姝,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行!”宁心看着慕容姝心想。

见此情景,曾书意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又吩咐小厮分别到慕容府和周家禀明情况,为了方便就医,慕容姝与周婉两个人都留在了曾书意的府上以待来了大夫再做诊断。

一番动作下来,到了傍晚,慕容府和周家的人也都到了曾书意府上,甚至连宁王也亲自到场,就是宫里的‘安献帝’也下了诏书以表慰问,慕容姝和周婉这一次在莲池落水的事,在邺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宫里来了御医还在内厅给慕容姝和周婉诊断,厅外的众人却是气氛凝重。

“你慕容府欺人太甚,都晓得慕容姝自幼习得武功,这次落水,定是慕容姝害了我家婉婉。”见到慕容湛,周婉的父亲周毅开口发难道,似是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慕容姝身上。

慕容湛又怎会不知道周毅的意图,更显出怒容道:“中正官大人都已经名言,此事是你家周婉要带着我家阿姝去赏莲,你说阿姝会武,我倒是想问一句,阿姝有武功在身,又怎会轻易落水,是不是有人使了什么手段,想要暗害我家阿姝!”这一次,很明显,慕容家是有礼据的一方,慕容湛话一出,反而将事情牵扯得更深。

周毅听到慕容湛说话,脸色一变,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周婉之后有没有将痕迹收拾干净,一时气势反而弱了下来,只说:“我不管,不论如何,你慕容府都得给我周家一个交代。”

“好,我要求彻查此事,到时,真真假假自有定论,我慕容家,也不是什么破落户都能小瞧了去的。”慕容湛气势不减,再向一旁的曾书意问道:“阿姝来府上,可曾吃过或碰过什么东西,还请文定兄据实相告。”

周毅听到慕容湛口中的‘破落户’,心里有气,在听到彻查,更是心虚,面色越发的不好起来。

曾书意略一思考,只答:“郡主来到府上,只在亭子里用过一杯世子妃递上的茶水,那些东西应还在原处,子渊兄自然可以查证一番。”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的脸色皆为一变,其中周毅为甚,生怕慕容湛从中查出一些什么,就连一直只做旁观的宁王,也面有微异。

几人跟着曾书意一路到了曾书意提到的亭子,果真见亭子中央还留着茶点瓜果。得了命令,两位御医分别上前将瓜果一一验过,又商讨了一番,才上前禀报道:“小人检查过了,亭中的茶水瓜果都是正常的,并不存在异样。”

“什么?”御医的话一出,几人都觉得有几分不可信,虽与预料之中的有所差别,慕容湛还是很快镇静下来复问:“只检查了茶水糕点?所用的器皿可都有检查过,尤其是我家阿姝用的茶盏。”做出真要彻查到底的样子,周毅刚松下来的神色又提了上来,反观宁王这时候却有些淡定,也不说话,只在旁边看着。

闻言,两位御医又跟着曾书意去检查亭中的器皿,由曾书意指认几人用过的茶具再由御医一一验查是否有所问题。

曾书意指出了慕容姝在亭中引用过得茶盏,两位御医正待拿起茶盏来仔细查验,却不料这时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越出一只花色斑驳的猫来,直扑向两位御医,拿着杯子的御医被猫冲撞,手上被划出一道划痕,御医一时手中一滑,杯盏落下,碎在了地下,顺势桌上所有的器皿都受了牵连,也一并碎了,一堆碎片混杂,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至此,再也无法继续查验下去。杯盏被撞碎,即刻就有人上前制住了那只猫,不待慕容湛再问,周毅这时候知道证据已无,又得了气势道:“证据被毁,慕容湛你怎么说,你今日可要给我周家一个交代才行。”

“也不知这证据被毁之事,周家主你知道几分,我家阿姝若有闪失,我定不干休。”慕容湛也不让,虽只是及冠之年,面对积威甚久的宁王与周毅,也没短了气势。且从到曾书意府上再到落水,积极的一方一直都是周婉,争下去,周家也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就在两家人越争越急的时候,宁王径自挥剑斩了方才冲撞御医的猫,猫血溅了亭子一地,抱着男的小厮也退了几步瘫坐在亭中。

动静过后,四周寂静,昏昏暗暗的光线,一地的血痕莫名的有些渗人。斩了猫,宁王也为擦剑,就着血迹收了剑道:“都是这孽畜扰了几家的清净,而今这孽畜已死,也算是为两位侄女儿解了恨,世侄与周兄切莫为了这孽畜伤了和气,现下还是两位侄女儿的情况要紧。”

宁王的话一出,和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多了几分震慑效果,慕容湛心中有气,顾念到实际情境,也只能忍下,本来想着要借着这事发作一番,只能就此淡了想法,好在,慕容姝也并未真遭了这群人算计。

众人又回到了大厅,只等着内厅会诊的其他几位御医出来说明慕容姝和周婉两个人的状况。几人又等了一会儿,几位御医才陆陆续续的走出内厅,给几人见了礼。

一位年纪稍长的御医这才开口说道:“世子妃只是呛了水,整体并无大碍,受的惊吓好好将养几月也就好了,只是切记这几日不要再吹风受了寒,这次落水虽无大碍,也受了寒,若是在吹了风可能会引得寒症。”周毅听了,还想发作质问几声,却被宁王的眼神制止,只得暗暗心疼,周婉要白白受了几月的苦楚。

“那我家阿姝呢?”慕容湛作焦急状态的问道,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至于端敏郡主”御医在回答慕容湛话时,面上显示出几分为难之色,让众人一颗心也不禁跟着悬起来。回话的御医继续道:“记得郡主殿下在幼时曾就落过一次水,其实那次落水就已经落了寒症,这几年仔细调养才未发作,这次落水,竟是,竟是将多年前的寒症也一并引了出来,且郡主在水中又再次受了寒,更是引起了风寒,下官,下官也不能保证郡主这次能够痊愈,只能用药养着,我看郡主吉人自有天象,相信,定能长久。”御医说完,便不敢在多言。

慕容湛听着回答,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看着周家人的眼神,更是不善,似乎并不会就此干休。曾书意在一旁看着慕容湛的神色,不禁也跟着有了几分担忧,欲要走进内厅看个明白,最后出于礼教又只能生生止住。

就连御医最后也说起了‘吉人自有天相’,众人纷纷猜测,看来这一次,慕容姝是不大好了,也许就是就保下一条命来,也不能再恢复往日光彩了。众人都清楚,御医尚未名言,慕容姝月前才受了重伤,怕是也没那么快能痊愈,现在又落了水,御医所说的情况,应也是真的。

【三十五】落水2

“子渊,你先冷静一点。”曾书意见慕容湛的神色,出言劝导道。似是真的担心慕容湛会因此与周宁两家闹开,心中微有忐忑,对于内厅里的情形,虽然猜到了大半,心底还是漫上些许不安。

“敢问周家主,我家阿姝今日受此大难,周府要如何给我一个交代?”慕容湛一字一句似乎都夹杂了悲痛,看着慕容湛此时的情景,只像是一个一心关心自家亲妹,为亲妹病情痛心的兄长。

周毅开始听到周婉的伤情时,心中还有气,只盼着慕容姝伤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行了,听到御医说慕容姝受伤极重,想到慕容家一家的日子都要难过一大阵了,心中不觉畅快许多,虽然还心疼周婉的伤势,不过比起慕容姝,也算值得,现下只担心慕容湛会因为这件事,与周家闹了起来。不过又方才所有的证据都被毁了,慕容湛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时,只要自己抵死不认就好。

“我家婉婉也受了伤,你问我作甚,看在慕容姝伤得如此重的情况,这交代,我周家也不要你慕容家给了,这事,就,就此作罢吧!”周毅硬着头皮向慕容湛回道,看着慕容湛不肯罢休的样子,周毅有些心虚,想自己做了数十年的家主积威甚久,今日却在一个后辈年前被压了下去,心里有些气不过。

“哈,哈,哈!”慕容湛似被周毅无所谓的语气气到,带着几分讽刺和恨意笑到,一身气势全开,厅堂之上一时有些剑拔弩张的样子,几方人马都有了隐隐动作的意思。

“莫非周家自诩周氏是前朝士族门庭之首,以为到了今时今日的大周,还能像以往一样只手遮天,让我慕容家平白受此委屈不成?”慕容湛一开口,就把周家和前朝扯到了一处,此时若是言语有任何不当的地方,传出去无疑让长期以来饱受周家欺压的士族得到了一个打击周家的名声。

若是此刻再有慕容家做头,引起诸世家联手反抗,那么宁周两家对邺城世家数年来的苦心经营很有可能就此被打破。一想到自己说好来苦心经营的局面可能会因此事而有所改变,一直以来只看着两家争论的宁王一时也有些忍不住。

或许周毅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整个人此时都被慕容湛压了一头,若是再任凭两人争论下去,只怕周毅什么时候被慕容湛牵着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还不自知,极有可能铸成一些更加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宁王想到。心里有些恼周毅竟是如此无能,只可惜自己现在还不到对周家动手的时候。

“世侄这话就严重了,如今是大周的天下,不论是宁家周家还是你慕容家,现下都是大周的子民,自然也就扯不到前朝的事上去。”周毅刚想接话,就被宁王抢了话说道,沉沉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话一出来威慑力十足。

慕容湛面有不甘。毕竟这次落水一事,任谁听到慕容姝会平白落水,都会有些不可置信。都知道慕容姝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无人暗害却突然落水,而且情况还如此严重,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纵使是常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大都也会觉得是有些某些人暗害他人反受牵连的样子,不怪乎慕容湛此刻是这样的情形。

加上先前几家在问情况时,曾书意也是说了的,今日是周婉主动搭的话,慕容姝在曾书意府上只有用过一杯茶水还是周婉亲手敬的,后来也是周婉拉了慕容姝到后院的莲池,然后两人一起落了水,怎么看来,都是周婉的问题要大一些。

想到这些,宁王对周婉也不禁有了些意见,自己只说让周婉看准时机对慕容姝下手,尽量做得隐晦一些,为此还分配了不少人手给她。未想她却把事情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最后被人抓住了把柄不放,还要自己还收尾,怪不得宁远会不愿意娶她,宁王想。

想到宁远,宁王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时辰,想必现在,宁远应该已经出了邺城吧。可惜,他一生看重的儿子却不能与自己同心,一想到这一切,大多都是拜了慕容家两兄妹所赐,宁王就止不住的气恼,当年,就不应该对慕容家还抱有期待让宁远同慕容姝亲近,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将暗恨忍下,宁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此事,是周婉有所不对,也是我们两家对不起慕容家,回去后,我定让周兄好好惩训周婉,再赔给世侄白银万两,周家城东的地,我做主也一并让给慕容家,世侄看这样以为如何?”

城东的地,上接慕容家的地界,下邻王家,不可谓不重要。宁王此刻愿意把它让出来,也是费了一定的代价的。周毅听到要让地时就有明显的不愿,只是不敢上前打断宁王的话。

慕容湛对于让地一事还算满意,可一想到宁王这样做,竟是觉得一家阿姝的命是银钱可以代过的?心里又有些气愤,还欲再开口理论,就被宁王沉声打断:“莫非世侄还欲要周婉赔命不成?”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

曾书意这时也在一旁附和的劝到:“而今阿姝也不是彻底没了痊愈希望,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子渊兄就答应了吧,想必这件事周家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

听到曾书意劝慰的话,慕容湛心中气恼,又生生忍住,外露出几分情绪,心里也知自己再闹下去只会彻底惹恼了宁王,到时更是不讨好。只得“哼!”了一声道:“让我作罢也可以,不过,我要周婉醒来后,亲自到我府上磕头谢罪!”说着,慕容湛命人将慕容姝带出来拂袖离去,似乎对于曾书意,也有了几分意见。

“你!”周毅听到慕容湛的话,想要追上去,却被宁王拦住道:“磕头谢罪,总是比丢了命要好的,周兄莫要再争!”

“我,我只是气恼,慕容湛这小子,着实,太过狂妄!”周毅不敢违背宁王的意思,在一旁气红了脸说道。

宁王听到,也觉得今日的慕容湛确实是有些猖狂了,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动了动神色,也未接上周毅的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慕容湛走后,宁王向着曾书意微微一颔首,又再细细的问了一遍慕容姝的情况,虽说慕容姝的样子他也见了,确实病得不轻的样子,宁王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今日你们所说,若有半句虚言,本王定不会轻饶了你们,到时祸及妻儿,可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们。”宁王看着地下跪着的一众御医威胁道。

一众御医额上不觉冒出些许些许冷汗,还是齐齐回道:“臣等所言,不敢有半分虚言!”

听到回答,宁王才带着一众人离去。

见宁王走远,一众御医才松了松神色,曾书意向一众御医温声说道:“诸位辛苦了,快快请起。”

“不敢不敢,臣等也只是尽了身为臣子的本分,以后,还望中正官大人对臣等多多照拂才是。”御医们缓缓起身,为首的一位抱拳朝着曾书意道。

“这是自然!”曾书意答,再将一众御医送走,曾书意知道今晚的事,到现在,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看一眼凄清的月色,想到方才看到慕容姝是她苍白的神色,心中不觉有几分担心,进了内厅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瓶,唤来小厮吩咐道:“你去慕容府上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然后再问一句慕容小姐可还安好!”

“诺!”小厮得了吩咐就要走,临了,曾书意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小厮补充道:“去完慕容府,再去宁府走一趟,再拿上药房里一些治寒病的药给宁府送过去一些!”

小厮心里对曾书意的吩咐有疑问,却也没有多问,得了吩咐就下去了。

小厮走后,满堂满室又只剩下了曾书意一个人。

做完一切,心里的石头才微微落地,曾书意走出客厅来到后院的莲池。

月色洒下一地的清晖,悠悠的水声轻响,莲池边掌了灯,水中映着灯光,晚间清风徐徐,一池的莲花随风微微浮动,趁着光辉,曾书意隐隐也能够看得清莲花的形状。扶着栏杆绕了池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曾书意走到今日慕容姝落水的地方停下。

想到,今日,便是在这里,慕容姝落了水。自己到时见到她那惨白的脸色,心里是真的惊了一惊,确像是不大好的样子。也不知这些时日,慕容姝都做了些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神色,担忧的神色再次漫上面庞。

上次慕容湛冠礼回来后,曾书意觉得不对劲,暗中命了人去查探慕容姝的近况,连连派了几波人,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稍稍查到的一点,确实与灵安帝有关。

曾书意心想,邺城的天,果真是要变了,天子脚下,却还有那么多的阴私在其中。终结于底,还是皇权式微的缘故。皇权式微的结果便是这般,君不为君,臣不为臣,父不父,子不子,还只愿自己所求之事,终能换来一场太平。

这一次慕容姝落水,曾书意看似两面都没讨了好,却也是两面都得了面子,宁王积势已久,慕容家与王家也是当仁不让,天子在其中的夹缝中勉力维持,威仪不复,曾书意书生意气,自然是要匡扶这皇权,这盛世的,邺城之争,只是第一步,只希望到了最后,他与慕容姝,不会到了敌对的局面。

曾书意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莲池,走时不忘再吩咐人把晚间宁王挥剑杀了猫的亭子再仔细清洗上几遍。宁王如此猖狂,带剑入府不说,径自在自己府上便处置了那猫,又将皇权置于何地,曾书意想着,心头便不大舒服。

【三十六】落水3

慕容湛带着慕容姝回了府,又禀退了一众下人,只留了自己一个人在房中看顾慕容姝。等到周围人都退下了,慕容姝才缓缓挣开双眼。

在曾书意府上了莲花池落了水,慕容姝着了的脂粉也退下了大半,往日来需要脂粉才能遮住的憔悴之色一下显露无疑,慕容湛看着慕容姝脸上的憔悴之色,心里有些心疼道:“阿姝,你何苦!”

“其实也没什么的,要不是我卸了妆容是这副样子,宁王见了我也不会相信我真的生了大病,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慕容姝浑不在意的开口,自己这大半月的折腾,倒也恰好给自己离京做了一番铺垫,冥冥之中,也算是因为宁远而起。

因为宁远,自己逃过了一劫,趁此机会走出邺城。

“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阿远去了边疆,你与他也算是有了一个了断,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了。你就是与阿兄说了,阿兄也不会怪你,再难过,也比看着你一个人受苦的强。”慕容湛认真的说道。

大半月来慕容姝可劲的折腾自己,都在一个府上,慕容湛有所察觉确拦不住她,跟着好几夜没有睡好。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真的!”慕容姝慎重其事的保证道,见慕容湛安心了才又提出:“阿兄,你也是,我的事情我可以去自己承担后果,以后的许多路,我终究是要自己走的,你不要事事都担心我会么样,你也为自己想一些,每次我出事,我总要担心你会怎么想,看着你为我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慕容姝说着,带了真意,希望慕容湛也能给自己一个承诺。她知道自家兄长为大周,为自己承担和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心疼这样的兄长,她希望,慕容湛也能稍稍为自己而活。

“你能好,慕容家好,大周能好,就是我活出的,最好的自己。”慕容湛看到慕容姝眼中的关切之意,心有触动,还是开口言道:“阿姝都这样说了,我又怎会不应,所以,为了阿姝能够开心一些,我答应你,会掌握好这个度,会照顾好自己的。”慕容湛承诺道。

两人互相承诺了一番,才都各自心安的有空谈论起了之后的事情。

“对了,阿兄,我还不知你作起戏来竟也是这么的出彩,我光在内厅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可以想象我家阿兄这戏演得有多么的好,改日,可要向你讨教一二呢!”慕容姝想起慕容湛一声声饱含痛心的质问声,心里就佩服不已。

“还好还好,平日看阿姝示范得多了,深有体会自然也就会了。”言外之意是慕容姝自己平时就作戏太多,他是看着慕容姝学的。

慕容姝本来还想着暗讽自家兄长,未想方才还关心自己唠唠叨叨的兄长竟是一点也不让着自己。

烛火摇曳,窗间人影微晃。

前一秒还在讽刺自己,慕容湛下一刻就转了画风凝重的说道:“阿姝,这次出了邺城,你确定不要回江北?”

“嗯!若是回了江北,那我此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要去江阳。”慕容姝认真说道,心中下了决定,眼里闪着无可更改的决心。

慕容湛知道自己劝阻无望,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会是如此,正好,我给你找了个人,到时候陪你一起去江阳,在路上也有个伴。”

慕容姝想到自己若是再次拒绝,兄长心里不免担心,而且路上有个人也未尝不可。何况前几日王兰同自己说了,王奕新接了朝廷的任命要去泾阳,故而兄长找的人,应该不会是王奕,遂答应道:“可以啊,到时可要吩咐他好好照顾我,我若在路上有什么不快,都算他的。”

慕容湛不觉好笑,带着笑意道:“我一定把你的意思都给他说,我相信,他一定会好生照顾你的。”

慕容姝听着兄长的语气,心底起疑,到底是何人让兄长如此信赖,不过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王奕就好了。

自从昨日宁心同自己说了宁王要对付自己后,慕容姝就回了慕容府与慕容湛商议。商议的结果是,慕容姝决定借着时机称病离京,恰好在周婉身边的探子也递了消息过来说周婉决定对付自己,所以慕容姝就将计就计策划了今天这一出落水。

计划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除却那凉亭的杯子被打碎得太过蹊跷外,几乎一切都是照着计划走的,只是可惜,那杯子被打碎了,否则宁周两家想要息事宁人,付出的代价就不止是现在这些东西了。

兄妹两人就着邺城说了一会话,估计到慕容姝现在需要休息,慕容湛便道:“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准备一下,然后后天我安排好一切,就送你出城。

“为何不是明日出城?”慕容姝问道心又不接她觉得,江阳之行,自然是越早越好的,何况在府里带着,自己是病得连冷风都不能吹上一吹的一人,自然就只能闷在屋里修养,慕容姝自是不愿。

“我为你安排的人明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等到后日才行,再者多一日的时间准备,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才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到时宁王查起来,才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宁愿解释道。

慕容姝‘哦’的应了一声,心里猜测,兄长为自己找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要如此大费周折。

慕容湛说完话,就又装作一副哀切的样子走出院外,恢复了一位一心担忧亲妹的好兄长的形象。

慕容湛走出院子不久,曾书意派出来送药的小厮也到了慕容府,慕容湛接了药瓶,看得出这些也都是曾书意的一些心意,并未推辞。

接了药,慕容湛走回书房,心想,曾书意意欲何为,自己是越发看不真切了。

晚间,慕容府一派冷冷清清的样子,显出几分宁静。几里外的宁王府,却是灯火通明,府里内内外外皆闹了开来。

周婉落水本无大碍,到了府上不久就醒了,醒来又发作了一番。只见宁周两家的人围了一地,下人们诚惶诚恐的,周家的人一直在闹个不停。至于宁王,回了府上就径自往书房去了,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来找,也没有人敢去吵宁王。

“婉婉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宁王作为婉婉的公公,竟也不来慰问一番。”周家的现任主母刘氏不满的对着周毅说道,语气中带了几分刻薄之意。

只见得刘氏绫罗珠翠戴了满身,厚重的妆容使得整个人平白添了几分戾气,对于宁王不来看望周婉,宁氏显然心中带了气。

周毅拉了刘氏欲要出去找宁阳的动作,小心道:“夫人啊,你也不看看这宁王是何许人也,好在我们婉婉也没什么大事,就别去打扰宁王了吧!还有,我让你带的城东的地契有没有带来?”

“带了!”刘氏从袖中拿出地契问:“这城东的地契你要来做什么?”

“这不,慕容家那姑娘被婉婉推下水,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出门了,慕容家要婉婉赔命,好在宁王帮忙说了话,只要了我们城东的地。”周毅解释说,隐下了白银万两的事。

“什么?”刘氏尖锐的语气划破大厅:“那慕容姝可是宁王让婉婉做的,现在婉婉还落了水,宁王不赔我们这周家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我们周家把地拿出来?”拿出手的地契又被刘氏收了回来,周毅想要制止又畏惧刘氏不敢开口,任着刘氏在宁府让嚷嚷。

“夫人呐!我们就只有婉婉这一个女儿,现在婉婉是宁家的媳妇,我们替宁家把城东的地拿出来赔给慕容家,不就等于是在帮婉婉吗?我们现在先忍一忍,等日后宁王成了大业,我们有多少的地还怕那不回来吗。”等得刘氏在亭内闹完,周毅才小声劝道。

“这城东的地可是我娘家给我陪嫁的,也是给婉婉作嫁妆的,反正我不给。”刘氏听了,仍旧咬死了地契不放手。

周毅无奈又只能继续劝说,两人就着地契吵了起来。

周婉醒来心中有气,将底下的下人都打骂了一番后,发现自家父母还在吵闹不休,绕来绕去却只为了那一纸地契,心中越加烦躁,朝着吵闹的两人吼了一声:“都别吵了!”

还在吵闹的两人被周婉一生喝住,刘氏见周婉醒了,见周婉脸色苍白的样子,眼中漫出几颗泪,‘心肝’的叫着就一把把周婉抱住说道:“人是宁王让你推的,出了事也得是宁王去收拾,那地,可是你外祖特意留了给我们娘俩的,凭什么宁王说一声就得给出去啊,你爹还一直帮着他说话。”

刘氏对着周婉不住地抱怨,周婉听了,也没跟着闹,反而劝着刘氏:“娘,你也知道宁王府好了宁哥哥才会好,婉婉如今已经是宁哥哥的妻子,也就是宁王府的人了,你既说了那地是留给我的,那我也想让娘把它给了宁家,娘就答应了吧!”

刘氏听了周婉的话,心里有几分被说服,还有几分犹豫,周婉见到刘氏似乎有答应的意向,忙扯了刘氏的袖子娇声说道:“娘,你就答应了,答应了好不好嘛!”

看着女儿惨白着小脸冲自己撒娇,刘氏的心也跟着软了。心想,罢了罢了,既然女儿都不在意这块地,自己守着又能干嘛呢,还不如痛快一点,免得宁王对自家女儿生了嫌隙。

刘氏白了一旁站着的周毅一眼,才拿了地契递过去,周毅忙把地契收了。心想,还是女儿好,能说动得了家里的这位,打算明儿一早,就把地契给宁王送过去。

塘外雀鸟的声响叽叽喳喳的作响,吵吵闹闹了大晚上的宁王府,至此动静才缓缓的歇了下去。

【三十七】离京

宁王此刻并未就寝,只是嫌前厅周婉的动静闹得太大而在书房养神,命了人在前厅守着动静就没再关心了。

等周家一行人渐渐歇下,探子才到了书房把方才前厅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宁王说了一遍,当听到探子禀报说刘氏对自己多有不满时,宁王变了变神色,刘氏,似乎并不把自己这个宁王放在眼中,眸色顿时微沉。

刘氏出身江阳刘氏,亦是上等的士族门庭,然而刘氏却一直都与兰陵萧氏交好,也看不出什么立场来。

江阳地处险要,与泾阳接壤,宁王现在欲取江阳,而要得到江阳,就得先收服江阳的刘家,眼前的这位刘氏,就是宁府与刘家的突破口。罢了,就让她闹腾着吧,只是周婉,还是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宁王想。

突然忆起几个时辰前在中正官府上那御医所说的,周婉得了寒症,需格外注意,稍有不慎就会落下病根,宁王心中突然有了计较,想明日还需在寻来御医细细诊问一番再作打算。

第二日天才破晓不久,宁王就到了周婉的院子里等着以表慰问,周家夫妇得了消息也一早就到前厅拜见宁王。周毅对着宁王满是恭敬的模样,刘氏想起昨日之事,心有微词,倒显得没有太热情。

宁王将一切看在眼中,冲着刘氏歉声道:“昨日婉婉落水,我也甚是担心,本来昨夜也想等着婉婉醒了再走的,只是本王想到府里似乎还有一株灵芝,用来给婉婉补身是最好不过的,就着急去找了,等本王找到的时候,却都说亲家你们都睡了,这不一早就给婉婉送来了,还望亲家笑纳。”

听得出宁王说的找人参是假,刘氏看一眼宁王送来的山参,确是极品,面色上也才好看了些,也无心去研究宁王昨夜究竟因为什么没来,现在宁王放了姿态过来,刘氏也不能抓着不放,缓了些语气命人接过山参道:“宁王有心了。我替我们家婉婉谢谢王爷!”

“周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婉婉既然嫁到了我宁家,自然也就同宁心一样,都是我的女儿,我作为父亲,哪有不心疼女儿的道理。”宁王在刘氏说出‘我们家婉婉’时,意识到不对,忙对着刘氏说道。

“自是自是,婉婉如今是宁家的女儿,我也相信,宁王定会疼惜我家婉婉。”不等刘氏在说话,周毅就在一边讨好道。

刘氏听周毅这么说,白了周毅一眼显出些许不悦,周毅接收到刘氏的眼神,灿灿然的闭了嘴。

宁王看了眼两人之间的动静,抿了抿唇,没有说些什么,问了问周婉的境况后就出去了。

宁王走后,两夫妻又开始小声的争论起来,周毅体现出些许无奈:“夫人啊,这宁王说的也没错,我们婉婉现在是宁家的儿媳,你又何必拦着我不让我说呢?”

“这话宁王说得,你却说不得,宁王说婉婉是宁家的人可以,可你说了,就代表着婉婉和我们周家刘家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到时候婉婉身上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好过问,你难道没明白吗?”刘氏反问,看着丈夫一心向着宁王说话的样子,刘氏就生气,也不知这次两家结盟是对是错。

“婉婉在宁府能出什么事啊,夫人你多虑了!”周毅继续劝说,意图改变刘氏的想法。

“这次还不算有事吗?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婉婉哪天真的出了不可挽回的大事了,你才觉得婉婉受委屈了啊?”刘氏气不顺,一时又大声嚷嚷起来,周毅顿时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

“夫人啊!我们这是在宁府,你小声些。”周毅觉得失了颜面,只想劝刘氏冷静下来。

谁知刘氏听到这一句心中气意更甚,直接破口骂出来:“你这就嫌弃我丢了你周家的颜面了?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周家是怎么求我们刘家帮忙的,你周毅,又是怎么跪在我刘家门口的。”此话一出,竟是半点面子也没有给周毅留,周毅听了这话,心中再没血气还是有些气恼,不禁甩了衣袖径自一个人回了周府,也不打算再劝刘氏了。

刘氏一个人在宁府闹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婉被吵醒,母女两人再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宁府。

宁王回了书房,接到探子的密信,看了一番后,一时也无心再去理会后院发生的事情,忙命人匆匆准备了朝服,乘着车马进了皇宫。

马蹄声越响越急,宁王终是在午时之前赶到了皇宫。午日的阳光刺眼,洒在青瓦红墙上,此时已是晚春,繁花渐渐凋谢,绮丽的宫墙之内显出几许凋零之色。

安献帝刚刚封好命王奕到泾阳任命的诏书,就有宫人禀报说是宁王来见,只得放下手中的诏书匆匆出门相迎。宁王依着礼制一丝不苟对着安献帝行了礼,这几年宁王行事虽然越发猖狂,在于礼数一事上却向来是守规矩得紧,也不知心里是如何做想。

“不知宁王前来是所谓何事啊?”安献帝问道。

“臣日前请奏让陛下派了王奕去泾阳镇守,今日才意识到不妥,故此向陛下进言,臣以为王奕还是应到江阳才是。”

安献帝闻言,有几分诧异:“宁王几日前才向朕请旨命了王奕去泾阳镇守,何故今日又改了主意?”

被安献帝一问,宁王来时匆忙,自然不愿意把事情相告,对于自己变了主意之事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所幸说道:“陛下只要知晓,本王所做的一切,皆是在为我大周做考量就是,陛下就不要多问了。”

安献帝闻言,也不敢再多问,左右的侍从面面相觑,现下宁王请旨,竟也不需要拿出什么理由了,不禁令人心忧。

“即使如此,那朕改诏书就是。”安献帝无奈回道。宁王得了应允,知道自己来的还算及时,就回府去了。

安献帝走回案旁,又将才封好的诏书拿出,拿了御笔在诏书上写下了‘江阳’两个字,眼中有恨意闪过,心想,宁王算计了这么久,恐怕一定想不到,这来来回回,竟是被人给绕着走了一圈,他可真是期待,宁王最后知道真相的样子。

再次将诏书封好,安献帝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快马加急,将这一封诏书送到王府,务必确保及时送达。”

“诺!”侍卫得了命令,快步走出大殿。

王府内已经准备妥当,王兰看着自家阿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气恼:“阿兄,陛下派你去泾阳,可这几日,我见你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如此悠闲,你就真的不担心吗?”

王奕看了看时辰,再看看王兰一副比自己还要急上几分的神情,缓言道:“应该差不多了!”

王兰不理解王奕话中的‘差不多’是何意,还欲再问,厅外就传来宣旨的声音,只能先跪下来接旨。来人宣读了旨意,又命王奕接了旨后,就忙赶会皇宫复命去了。

“怎么又成江阳?”王兰不解,王奕只一副不足为人道也的样子,王兰不得已又旁敲侧击的好一会儿才从王奕口中得知,王奕来来回回的散布了好几个假消息出去,这才让宁王周周转转的决定了让他去江阳视察。

原来日前泾阳和江阳两处地方都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动乱,王奕向安献帝上了诏书说自己自请去江阳视察处理,安献帝欲要允准却被宁王拦住。同时王奕先故意透露出昔年灵安帝宝藏就在江阳的消息,宁王费劲心思得了消息自然要劝阻,安献帝又只能做了改诏书的决定。

王奕得知自己要去泾阳的消息是预料之中,又借机漏出了破绽让宁王怀疑他是中了自己的计,真真假假的,王奕将自己去泾阳的意图藏到了今早才故意让宁王知晓,一番周转下来,最终到手里的,正是王奕一开始所求的旨意,让王奕到江阳调停内乱,视察民情。

知道原委了王兰听着自家兄长讲了许多后,心里不禁轻叹,自家兄长还真是人中龙凤,这么绕的东西也能想出来,连宁王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也着了他的道,只是,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最后差了一点,前功尽弃吗?开口问道:“阿兄,若是朝廷最后下来的旨意还是让你去泾阳,你会如何?”

“我清楚我所安排的每一步,所以,不存在这种可能。”王奕胸有成竹的答道,复又补充:“再者,泾阳与江阳差得并不远,最后找个由头去江阳也不难,只是要更费周折一些。”王奕没说出口的是,慕容姝要去江阳,那他,又怎会愿意让她一个人独往。

听着王奕的回答,王兰出了叹服还是叹服,没再问什么问题,出去给王奕准备出行的行囊去了。

日暮渐渐西斜,一日的光阴悄然而逝,水声潺潺,落花无言,满堂的花树显出生机。

慕容姝一个人在闺房中无聊的看这棋谱,把棋盘上的棋子换了好几种摆法,总算是将大半日的时间打发了过去。

慕容姝此时对于外界的环境较为封闭,还不知道邺城又新发生了什么,心里把慕容湛说的要陪着自己去江阳的一众人选都筛选了个干净,还是没有猜出个所以然来,心理期待,最好是个长得好看的人,相貌和王奕一般,也就可了。

紫藤花架上的花大都落了,藤上漫出青葱的绿意,春花的芳菲渐歇,池中的素荷已经有了隐隐要开的趋势。光阴流转,次日悄然来临,金鳞又怎会只是池中之物,慕容姝想,这邺城,终有一日,她定会以慕容姝的身份再次归来,只希望那时,能回来的,除却自己,宁远,也能一并回来。

【一】杨柳青青

人间四月芳菲尽,杨柳依依随风摇曳,驿道之上,一行人马结了长队,在道上前行,为首策马的公子风月无端,后面紧跟着十几驾车马,浩浩荡荡。

城中都道王家的公子王奕即将到江阳任命,看着长长的车队,只叹百年世家果然讲究,单是出行便随带了那么多行李。

慕容姝坐在其中一驾马车中,听着众人纷纷的议论声,哪还不知道自家兄长所谓的找来陪着自己一起去江阳的人是谁,正是她避之不及的王家大公子王奕,身后那一堆行李,少说有一大半都是慕容家为慕容姝准备的,要不依王奕那清雅讲究的性子,怎会如此铺张。

离开邺城后,一队人马不自觉就随性了很多,慕容姝也不用跟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待在马车里了,偶尔也可以带着帷帽出来透透气。

转至泾阳的时候,王奕和慕容姝两人更是趁夜里与车队分开而行,泾阳以后,就进入了兰陵萧氏和江阳刘氏的范略,宁家的势力范围至这一节尚不如慕容与王氏两家,连带着两人做些什么也多了几分方便,做起事来也多了几分胆色。

白日里慕容姝就与王奕约好了晚间见面,趁着夜色一起转道。打开车窗,慕容姝轻轻一跃就落到到车旁的草地上,只有一声轻响,没有惊动了旁人。

等慕容姝到与王奕约好的地方后,就见王奕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改了一身装束,皎皎月光洒在他身上,少了平日里的严肃,更多了几分柔和。分明只是普通百姓家公子的装束,穿在王奕身上,却不是怎的,格外的好看。

慕容姝想,俗语里说的人靠衣裳也不尽然,人好看的话,不论穿再普通的衣裳也依然好看。

慕容姝走近了几步,心里有些微微的抗拒,对于王奕瞒着自己就和慕容湛策划了这场江阳之行,她心里还是有气的。

故而说起话来也没了什么好声好气,语气有些不自然说道:“今夜以后,我们也分行而走吧,到了江阳,我会找一个去处,到时互相知会一声就好。”摆明了自己不愿意和王奕一道儿的立场,不知怎么,这时候,慕容姝反而不怕惹王奕生气了。

“阿姝这是在怨我吗?”王奕说话时语气仿佛带上了几分幽怨,与平日慕容姝记忆里一板一眼的作风倒是有所不同。

慕容姝还是第一次听到王奕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下有些被愣住,似乎这一次进了邺城以后,王奕待自己的画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慕容姝后知后觉的想,或许是自己一直拿着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去对待王奕,才会没有发现,王奕其实和自己记忆里的祥子已经不一样了。就像以前,慕容姝也从未想过,王奕会亲手为女儿家挽发之类的,不禁又想起月前两人的南山之行,不禁有些微微的脸红。

虽然刚来时的气势已经不在,慕容姝还是颇为理直气壮地回道:“是,我就是怨你了。”

“阿姝怨我什么?”王奕紧接着问,像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样子。

“我”慕容姝想说,脑中却一度空白,一个‘我’字之后,就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怨他什么,是怨王奕喜欢她吗?还是怨王奕擅作主张。慕容姝语塞,最后才转了语气道:“我一时也说不上来。”语气慢慢的弱了下来,心底却有一股气,慕容姝感觉得到,自己心里是堵着什么的,只是自己从未认真思考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阿姝怨我什么!”王奕替慕容姝说道,一双眸子里含着了然,语中带着几分笃定:“阿姝怨我没有从你的角度想问题,怨我自作主张的对着宁远说了那么多话,断了你与他最后的念想,还怨我私自与阿湛商量,与你一道儿去江阳。”

王奕口中的一句句怨听到慕容姝心底,慕容姝有惊愕,却不觉得意外,想想,自己对于王奕最大的怨,大约也就是宁远的事了。

慕容姝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宁远并不合适,在王奕说了那番话后,自己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了,心里想的也是不在意这件事,可同时她也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与王奕也不可能,这份‘不可能’里,夹杂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宁远。

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也,忽略了内心真正的情感。慕容姝心底突然漫出这个想法来,想到时,把自己也惊了一下,然而想法一旦漫上来,即刻就乱了心绪,慕容姝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

看着慕容姝带着纠结的神色,王奕就知道,自己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前的慕容姝被重重顾虑锁住了心扉,宁远走后,慕容姝心中的锁就减了一层,之后的她,才会有时间与精力去重新审视自己。

这番同样的对话若是放在宁远走之前,达到的效果是远不如此时此刻的要来的好的,这也是王奕为何到这时,才说出这些话的最大原因。

“阿姝,去江阳的路上指不定还有什么差错,我们一道而行吧,这样要安稳些,”王奕趁机劝声说道。

这时候慕容姝心绪正乱得慌,对于王奕的建议说不出‘不’字,心里也知道两人结伴而行的话,确实可以避免很多意外,毕竟王奕几年前曾在江阳游学过,比起自己这个真正是初至江阳的江北人来说,有王奕相陪显然要可靠许多。

“嗯。”慕容姝最后小声的应了一声,没有拒绝王奕的提议,也不敢对上王奕的眼神,有些心虚。

“王家在不远处有一处宅子,阿姝若是不嫌弃,就随我再走几里路到那里休息如何?”王奕虽是再问慕容姝,却已经伸了手牵着慕容姝往前走。慕容姝这时候心里乱,一时也忘了挣开,任着王奕牵着她走了好大一截才反应过来。

想要挣开,然而王奕牵得紧,并不能如愿,慕容姝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好作罢。心想,自己来的时候还打算着要与王奕分开走,这时候却与他牵了手,这进度,似乎有些快了。

两人这一路上很是顺畅,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王奕口中安排好的宅子。

人间四月,按说这时候桃花大都应该谢了才是,出乎意料的,慕容姝竟在宅子里见到了几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晚间的月色很好,霜华撒了一地,花枝摇曳,鼻尖萦绕着轻轻浅浅的桃花香。慕容姝感觉一下子,心情也随着花香开朗了许多。

“阿姝可还喜欢?”慕容姝正看着桃花,王奕问道。

“喜欢!”慕容姝不假思索的回道,能在这个时节看到桃花,自然也算得上惊喜。

“喜欢就好。”王奕看着慕容姝的样子,心境也跟着开朗了起来,心想也不枉自己花费了心思培育出的新品桃花。

慕容姝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看够了,遂出声问:“兄长这是从哪里寻来的桃花?”晚开的桃树并不常见,慕容姝问了,打算等以后回到江北,也找一些这样的桃树种在自己的院子里。

“阿兰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这都是她准备的,改日我帮你问问阿兰。”王奕没有说出这桃花的来历,把它推到了王兰的身上,慕容姝听了也没怀疑有假。确实,王兰一直都很喜欢花草,这新品桃花出自于王兰之手,慕容姝还是信的。

此刻夜色渐深,慕容姝也有些倦了,想着问一下王奕为自己安排的住处后就可以休息了,才后知后觉这一路上王奕好像都没开紧牵着自己的手,顿时有些脸红,还是强装镇定的出声道:“兄长,是时候歇息了,不知哪一处我的卧房?”边说边想要挣开王奕牵着自己的手。

感受到慕容姝的动作,王奕虽然心有遗憾,还是松开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楼道:“就在那儿,可要我领你过去?”

慕容姝顺着王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处小楼虽然不大,布置却很是精巧,挂了几盏烟纱制的灯笼,楼外同样的种着开着桃花的桃树,感觉到时只要开窗就可以够到桃花枝,格外的合慕容姝的心意。

“如此,阿姝就先行歇息了,兄长也早点休息。”王奕一放开手,慕容姝就径自往王奕说的那处小楼的方向走。右手被王奕牵了一路,掌心已经有些微微湿润,慕容揉了揉被王奕握了许久的右手,感觉有些酸麻,心想被握了一路,也不知道红了没有,只是出奇的,慕容姝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王奕目送慕容姝一路走回小楼,直到看着慕容姝进去,才转身进了另一侧的小楼,步履轻快,感受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应也是不错的。

不久,两处的楼中灯火渐熄,只余了一地月光,园中的随之晚风吹过,簌簌桃花飘落,只见皎月在云间将隐未隐,霜华皎皎,花好月圆夜,约是如此。

【二】江阳行

月儿渐渐隐下,晚春的融融日光洒在窗户上,伴着一室的桃花香,慕容姝慢慢醒来。多日来的舟车劳顿,在一夜好眠中消下来不少。

马车里固然准备得周全,可再好也比不得床榻要来得舒服,在马车里一连赶了将近十天的路,慕容姝一趟到床榻上,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自然一夜无梦。

意犹未尽的伸了个懒腰,慕容姝才缓缓起身。随意打理了一下自己,就下了阁楼。慕容姝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不算早,这时候王奕应该也早早的起了,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些什么,心中不禁猜想。

才出来,慕容姝就被眼前的景象微微惊住,只见得一袭白衫的王奕此刻正在院中练剑。

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慕容姝想,这诗约莫就是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王奕的了。

晨间的阳光并不刺眼,暖融融的,容颜如玉的公子在枝影间舞剑,起承转合间,或还有几多桃花飘落,很是赏心悦目,慕容姝不觉看呆了。

见到慕容姝下来,王奕遂收了剑,朝着慕容姝的方向走过来:“阿姝早啊!”打开手掌向慕容姝递过去,是一株桃花枝。慕容姝有些惊喜,她竟不知王奕是何时折下的这一株桃花。

“谢谢!”慕容姝面色微红,心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桃花。

见慕容姝接过了桃花,王奕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阿姝,我煮了些粥,我们先去用点吧,之后再起程去江阳。

“嗯,好。”早上起来,慕容姝也确实有些饿了,晨间会主动醒来,不得不说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饿了。

这一次,慕容姝谨慎了许多,当王奕想要再次伸手牵住她时,装作无意间的侧了侧身子避了过去。王奕见此也不恼,眼中笑意反而愈盛。慕容姝这有些刻意的动作,王奕反而觉得有些可爱,微微一笑,领着慕容姝往前走。

王奕准备的早餐只是清粥,煮得却极为香甜,慕容姝陪着酱菜吃了两碗才作罢。

“兄长,你这酱菜是从哪儿弄来的啊?”许久没有这样清爽的吃一顿早餐,慕容姝放下碗筷问道。

“隔壁院子住着一对夫妻,从他们那儿要来的。”王奕见慕容姝还有一副茫然的样子,继续说道:“三年前我游学至泾阳,看中了这栋宅子就买下了。这个地方环境清幽,只在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我不在的时候,就拖他们替我照看打理院子,一来二去间就熟悉了,他们二老做的酱菜很是可口。”

“哦!原来如此。”说着,慕容姝动了心思,还想到隔壁去看看他们二老,顺便要两坛酱菜带着走啊。

看着慕容姝那副样子,王奕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遂开口道:“月前我就派人送了口信过来,我在江阳安排的住处里已经放好了两大坛酱菜了,放心,够你吃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宠溺。

慕容姝听着,顿时有点期待起到江阳以后的日子里。

“所以,到了江阳后,阿姝也愿意与我在一处了?”王奕趁着慕容姝对酱菜心动开口说道。

“额”慕容姝听着王奕说的话,心里有些别扭,只感觉说住在一处有点怪怪的,可是,对于王奕所说了两大坛酱菜,真的很心动啊。

“嗯!”最后,出于对酱菜的心动,慕容姝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见慕容姝点头,王奕一颗心才算是真正放下。边收拾碗筷边说“阿姝,你去收拾一下吧,之后我们就朝着江阳赶,尽量比车队要快上几天。”

“好的。”慕容姝应了就往阁楼走,打算给自己换一身行头就走。再看一眼一副贤惠状的正在收拾碗筷的王奕,慕容姝想了想,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带着一丝丝的愧疚,利落的离开了。

王奕看着慕容姝没有一点儿停顿的步伐,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心想,都不过来一起帮忙的吗?自己还期待了一下两人会一起洗碗呢。不过,她也乐意宠着慕容姝这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

等慕容姝走远,王奕也放了碗筷走了出去,想,等会他们收拾院子的时候,应当也是会一并处理了的。

慕容姝回到房间,准备给自己上一道妆悄悄乔装一下。妆台上王奕准备的东西都很妥当,勉强能遮掩一下慕容姝本来的样貌,慕容姝很是满意。

虽说都到了泾阳,宁家的势力不必邺城,可这样不做遮掩的与王奕一起明晃晃的走,慕容姝怎么都觉得不大妥当,所以,决定还是要小心一些。

等慕容姝再下来的时候,与往日的样衣已经大不一样了,一双灵动的杏眸被脂粉遮了大半,面部各处都有了些调整,肤色也暗沉了许多,一开嗓,连声音都变了。这样看上去,虽然还是好看,虽不比以前那样给人太惊艳的感觉。

王奕自己也稍稍规整了些,改变得也不是很突然,五官上只做了轻微的调整,变化最大的在于他把原本一身清贵的气质敛了下去,看上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却不会太引人注目。两人站到一出去,平凡中透着说不出的般配。

“准备好了吗?”王奕很满意慕容姝这副打扮,出声想慕容姝确认。

“好了,可以走了。”慕容姝回答,示意王奕可以走了。

两人走出门外,入目便是两匹骏马。慕容姝有些诧异的看向王奕:“兄长,你这是?”她以为,王奕会准备一辆马车的,结果竟是两匹马。

“策马同游啊!”王奕答,他记得慕容姝以前也是骑过马的,这才准备了两匹马。王奕觉得策马同游肯定要比单单坐在马车里有意思的多了,而且骑马的话,会比马车要快上许多。

可是,这样骑马,晒啊!慕容姝想说,不过转眼一想,王奕说的策马同游,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畅畅快快的骑马了,唯一担心的是,只希望等到了江阳,自己不会太劳累。

“那好。”慕容姝看了眼身前的骏马,挑了匹离自己较近的侧身骑了上去。王奕也紧跟着慕容姝追了上来,递给慕容姝一张图纸,看得出来上面是王奕为此行规划的路线。

慕容姝盯着图纸看了好一会儿,皱了皱眉,没能看懂。只把图纸递回去道:“兄长,这路线我看不大明白,到时我跟着你走就好。”

王奕无奈,只得收了图纸,心里叹,慕容姝还和以前一样,看不懂地图上那些弯弯绕绕的路线,还好自己没有答应让慕容姝一个人去江阳。

王奕规划的路线不是什么官道,都是些山路小路,慕容姝随王奕骑了一路,看着一路的花花草草,倒也有几分惬意悠然。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半个时辰下来,慕容姝对于骑马这件事就有些得心应手了。两个人的进程不算慢,走的又是近道,比起走官道的一行人来说慕容姝想,他们应该是能提前五六天到江阳的。

慕容姝提前问了王奕这早到的五六天要做些什么,王奕说是品味风土人情,换个说法也就是四处走走逛逛。慕容姝想,这样没有什么负担压力的吃吃喝喝的事情,她自然是乐意之至的,一路上多了不少的激情。

慕容姝的马术不算差,一路上骑着骏马奔驰,颇有几分江湖儿女意气江湖的意味。王奕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自己前面的慕容姝不禁哑然失笑。刚才还让自己带路,这下却又不怕迷了路的样子。眼看着到了前方的拐角慕容姝就要想着一条错误的小路走过去,王奕忙追了上去:“阿姝,前面左拐,慢些走,路上小心着些。”

“好。”慕容姝嘴上应着好,速度也没慢下来。自己虽然不认路,可每到临近拐角的地方,王奕都能够适时的出声提醒,倒也不会出现走走停停的局面,使得慕容姝在骑马的时候就可以肆意许多。

到了中午,两人才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一处小凉亭。两人牵了马任马儿在一旁吃些草料,就到凉亭里休息。

由于是轻装进发,两人的午餐也很是简单,只是一些简单的饼子。

慕容姝喜爱美食却也不挑食,对于这一路上的吃食也没有多在意,匆匆吃了午饭就到亭子外面踩水玩,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和王奕出游,慕容姝明显的少了许多忌讳,在王奕面前说话也随性了很多,慕容姝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仗着他喜欢自己吧。

想到这儿,慕容姝感觉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这样,其实也不错。

“阿姝,走了。”看着慕容姝踩了会儿水,王奕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遂出声唤道。慕容姝听到声音,动作利落的穿上鞋袜提着衣裙就起身向王奕走过去。

这一路上王奕把路的进程都把控得很好,每到一处都可以找到休息的地方,慕容姝看得出来,这一路上应该都是王奕安排好了的。

对于一路上的安排,慕容姝除却对王奕一路上的周密的敬佩之外,心底也漫上几丝暖意,融融的,王奕是第二个,除却家人以外对她这般好的人,因为这,慕容姝感觉自己越发的不能辜负了这份好。

“兄长,是不是明日,我们就可以到江阳了啊?”

【三】江阳行(2)

王奕正在一旁替慕容姝烤鱼,听到声音也没忘了翻动鱼身:“对,明日午时就能到了,届时我们先在府上休息一下午,再去游访江阳也不迟。”

“哦!”慕容姝点点头,就在一旁看着王奕烤鱼,鱼的香气杂着炭火的味道,火星在夜里一闪一闪的,慕容姝看着,只觉得自己好像更饿了。鱼的香味儿越来越浓,勾得慕容姝有些耐不住,就要再次出声问王奕有没有把鱼烤好了。

慕容姝等啊等,终于,眼巴巴的看着王奕把鱼递给了自己。慕容姝也没客气,往常慕容姝也不是多爱吃鱼的人,只可怜这十几天一直在赶路,吃的都是些干粮,能再次闻到肉的香味,慕容姝着实是难耐。

王奕见慕容姝接过了烤鱼,又接着烤下一条鱼。慕容姝看着王奕那娴熟的动作,感受着口中香甜的烤鱼,只感叹王奕果真是出家旅行必备的人物,一路上无需自己做什么,只要跟着走就好。

轻叹一口气,慕容姝继续吃鱼。王奕烤鱼的功夫很到家,慕容姝连连吃了两条才罢休,吃饱喝足了,就顺着休息的亭子旁边的小溪散步。

月光给水面渡上了一层暖色,慕容姝手提着王奕给自己做的灯笼在溪边走走停停。耳畔划过几声虫鸣鸟叫,伴着流水的声音,惬意悠然。时不时看看不远处还在火堆边的王奕,这时候他已经没在烤鱼了,拿了卷书借着火光在看。晕黄的火光照得他素白的衣裳似乎也跟着多了几丝暖色,这时的王奕周身哪怕没有华服傍身,也已经乔装过一番,却也依然是非寻常人可比的。

慕容姝心有触动,看着王奕的眼神也渐渐有些复杂,白日里和王奕相处,慕容姝都不敢盯着王奕看太久,生怕看到自己不敢辜负的情意。今夜趁着夜色的掩映,走远了才敢把目光转到王奕身上。这样相处了半月,慕容姝不敢想象,此行若是没有王奕,她这一路会走多少的弯道,连吃穿用度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一应俱全。

所行的路上哪里有人家,哪里有客栈,王奕似乎都算好了,这般周全,说没有触动,连慕容姝自己也是不信的。只可惜,这份触动里掺杂的感情太杂,太难分得清谁是谁了。

慕容姝绕着溪畔走了一圈,觉得有些冷,又坐回了王奕旁边,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慕容姝困了就去旁边的草席上躺着,庆幸现在只是晚春,蚊虫鼠蚁不会太多。

等第二天一早慕容姝醒来的时候,王奕已经起来了,慕容姝是闻着烤鱼的香味醒的。

“阿姝,你先应付一下,等到了江阳就好了。”慕容姝睡眼惺忪的起来,脑子里还有些懵懵的,王奕就把烤好的鱼递了过来。

“嗯,兄长你也吃。”慕容姝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些烤好的鱼,这才心安理得的接过来。

鱼是溪水里捕上来的,跟慕容姝平常在府中吃得滋味有些不同,要更加清甜一些,王奕火候掌握得也很好,外焦里嫩的。明明是在荒郊野外,却也能找到香料撒上去,说是色香味俱全也不为过。

慕容姝吃着烤鱼,心里美滋滋的。几下解决了早餐问题,两人匆匆踏上了江阳之行。

江阳是大周闻名已久的酒城,酿酒的历史都可以追溯到前朝去,慕容姝早就心动了好多年了,直到现在才有了机会去访一访这座千古名城,一路上只盼着马儿跑得再快一些,好让她能够早一点尝尝江阳的荔枝春。

慕容姝记得,前年自家兄长丛江阳游学回来,可是把‘荔枝春’夸了一遍又一遍,让慕容姝馋了好久。现在慕容姝总算是自己也来江阳了,怎么也得好好喝上几大坛才行。

慕容姝心里想着,又是一扬马鞭,一下跑出去好远。

王奕看着前方神采奕奕的慕容姝,不禁哑然失笑。想起她昨天还是恹恹的样子,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精神势头一下子又窜上去了。

“阿姝,你慢点!”王奕在身后喊道,也是一扬马鞭,紧紧地跟了上去。马蹄声声,扬起一地尘沙。

两人这一路上赶得都有些急,故而不过是小半日的光景,就到了江阳城。

才到江阳城门口,就有人早早的候在了那里等着,慕容姝想,应该是王奕一早安排好的。

两人下了马,即有侍从将马匹牵过,王奕只出示了一张令牌,守城的人见了就自动让开了。不仅让慕容姝有些好奇起来。按理说,他们这次脱离大部队提前到江阳是悄悄进行的,王奕应该是不会拿出圣谕来给这些人看的,所以这令牌反倒成了一个谜。

慕容姝有心想问,王奕却故意卖起了了关子但笑不语。慕容姝一气之下,索性就没有再问。心想,反正该知道的东西,迟早都会知道的。

进了江阳城,慕容姝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城中四处漫着酒香,比起邺城那附庸风雅的清酒,要醇洌了不少,慕容姝闻着就心动。

江阳城里此处酒旗飘扬,繁华程度比起邺城也是不让的。走了一路,王奕看着慕容姝那一脸新奇的模样,就知道下午应该是不用休整了,慕容姝的精气神比他意料的要好上许多。

尽管如此,王奕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阿姝,我们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你应该也累了。要不要先回府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一点儿也不累。”慕容姝忙摆摆手回绝道。这几天虽然在赶路,可一路上的吃住也并不算差,慕容姝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不用在休息了。

听到慕容姝说出自己意料之中的回答,王奕也只是笑笑:“正好,我也不累,不如就让侍从把马匹先迁回去,我陪着阿姝先在这城中逛逛吧!”

“好呀好呀!”有王奕作陪,慕容姝乐意之极,连声应道。眉眼间带上了几分真诚的笑意,看的王奕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那阿姝,现在想去哪儿看看?”王奕询问道。看着慕容姝那副雀跃的模样,王奕想,慕容姝,因该是有想去了地方的。

“兄长,你可知道,泾阳的名酒‘荔枝春’在哪儿有啊?”慕容姝直接问道。她倒是要看看这荔枝春,是否真如自家兄长所说的那么好喝。

“几年前游学的时候喝过一回,怎么,阿姝想要去尝尝?”听到慕容姝发问,王奕有些微微诧异,记忆里,慕容姝的酒量似乎只是一般,这回怎么却想喝‘荔枝春’这样的烈酒了。

“阿兄前年从江阳回来,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这荔枝春是怎么好喝了,听得我总想来江阳尝尝。”慕容姝带着点不满抱怨道,不觉之间,音色也跟着娇弱了几分,突然有些小女儿家的样子。

“哦!”王奕了然,也没有和慕容姝好好介绍一下‘荔枝春’的想法,听到慕容姝想去,朗声应道:“‘荔枝春’就只在城西的酒楼有卖,既然阿姝想去,就走吧!”说着,王奕自觉的走到前方引起了路。

慕容姝开心的跟着王奕身后走,只等着好好地喝上一坛酒,回去好和自家兄长说道,自己也是喝过名酒的人了。

慕容姝跟着王奕穿过一路的大街小巷,一路上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景象,走走停停,等慕容姝到王奕所说的酒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慕容姝看着王奕所说的酒楼,铺面不大,只有小小的两层,牌面上写着“荔枝春”三个字,果然是简单易懂,慕容姝想。

跟着王奕一路走上楼去,酒楼的主人应该是认识王奕的。两人才上去,还没有吩咐什么,就把两人引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阁里。

慕容姝没想到,看着只是这样一间酒楼,到了上面却别有洞天。

雅阁不大,却够两人活动了,中间布了一张小桌,四面墙上画着梅兰竹菊,很是清雅。在离小桌不远处的墙角角还有一张不大的软榻,将将够一个人休息,榻前还有一层不透光的纱帘,在客人休息的时候可以拉下来将空间阻隔。

两人进去后,就有小厮递上楼中菜品的菜单,王奕点了几样较为温和的菜品,最后在慕容姝眼巴巴的注目下点了两坛慕容姝心心念念的“荔枝春。”

慕容姝这才眉开眼笑。

上菜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王奕点的菜品就都上来了。江阳地处近西南地区,饮食皆以辛辣为主。王奕知道慕容姝在江北待得久了,不一定能够适应这种辛辣的口味,故而点的都是一些温和的菜品,如果除却那两坛‘荔枝春’的话。

荔枝春酒楼的方位很好,在慕容姝所处的雅阁里,沿着窗口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江阳城外的长河。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太早,只见得日暮渐渐西斜,染红周围的一片霞光,河面波光粼粼,透着柔和的暖金色,还有过往的船只在河边上游行。远方酒旗在风中前往,慕容姝觉得,这时候的江阳,就像是一个卖酒的美人般,真应了诗文中所说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景象。

【四】荔枝春

走了那么大半日的时光,慕容姝早就有些饿了。菜品一上来,慕容姝就迫不及待的开了酒,给自己和王奕都斟了满满的一大杯。拿起筷子就夹了菜准备下酒。

这应该是慕容姝赶路以来好好吃的第一顿饭,久违的饭菜香勾的心里的馋虫跳动不已,慕容姝发出满足的感叹声。之后才执起面前的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荔枝春’果然不负它的美名,酒味醇洌,酒香里透着荔枝的甘甜,酒味也适中,是慕容姝能承受的范围。不似一般的烈酒,饮下去会烧得难受。

配着眼前的佳肴,慕容姝更觉得美酒可口,直接把一整杯都喝了下去,顿时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菜就应该配好酒。

“阿姝,你……”王奕见到慕容姝喝得这样急,想要说些什么,转而一想,又做了罢。

已经给自己又斟了慢慢一大杯的慕容姝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奕,就看到王奕欲言又止的样子。慕容姝心里也没有想其他,直接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你喝得太急,让你慢一些。”王奕语中带着一点关切,与平常说话的样子没有什么差别。

慕容姝听了,也没有想其他,只当做普通的关心,点了点头,继续我行我素的饮酒。心想先前赶路的时候,王奕也经常让自己慢一点,自己不也照着自己的节奏赶的路,最后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慕容姝一杯杯的饮下去,越饮越觉得杯中的酒好喝,连着酒味也越发的清甜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色也渐渐模糊,直到整个人都有些昏昏的,只想把眼睛闭上。

“兄长,你怎么,一直在晃啊!”慕容姝这时候已经看不清王奕了,声音也跟着有些飘飘然。

“是阿姝你……”喝醉了,王奕还来不及说完,慕容姝就倒了下去。

王奕看着不过半个时辰,慕容姝就整个人趴在了小桌上。又叫了两声却不见慕容姝有什么动静,心想慕容姝是真的醉了。

无奈的笑笑,王奕抱着慕容姝走到墙角的小榻上,慕容姝到了榻上舒服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去,饮了酒的面庞红红的。王奕看了好一会儿,才拉下榻前的纱帘刚好把慕容姝遮住。把慕容姝安置好,王奕这才回到了小桌上。

此时已接近傍晚,斜阳已暮,一轮皎月缓缓从河畔升起,皎白的月光倾泻下来,四周寂静无声。

王奕唤来小厮将菜品都撤了下去,只留了两坛荔枝春。又把慕容姝用的酒盏都换了一套,把自己换到了邻到窗边的位置静静的等着。

等安置完一切不到一会儿,雅阁的门再次被打开。

“子阳兄让我好等!”等到声响,王奕也不看来人,只斟了一杯酒递到对面,等来人落座。

“我见崇之佳人在怀,自是不好打扰。”来人从容的到王奕跟前入座,将手中折扇一合放在桌旁。一双凤眸带着几分轻挑,向王奕打趣道。

只见来人一身绯红的衣衫,一双凤眸颜色无双,容色堪称绝色,教人不禁感叹,竟有美如斯。这时纵是有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在前,在此人年前,想必也会被比了下去。

王奕也不接谢子阳的话,只把酒杯执起,与其一敬:“三年未见,子阳兄容华依旧,崇之佩服!”

被夸容貌,谢子阳也不见恼色,饮了了王奕敬的酒,再打量了一番雅阁的环境,见布局尚可,才满意道:“崇之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不知,这次崇之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自然是为了江阳。”

“哦?”听到江阳,谢子阳一双凤眸才带上了几分兴致,显然刚把这次见面放在了心上。

“江阳如何?莫非崇之这次来江阳不是为了调停内乱吗?”谢子阳明知故问。

“圣上让我,把江阳交给谢家,不知子阳兄可喜欢?”王奕不紧不慢说道,在‘可喜欢’三个字时王奕说话的语气渐渐上挑,一句话说下来也跟着多了几分玩味的意思。习惯了谢子阳说话的方式,王奕也能从容应对。

“自是喜欢的,只是不知崇之兄打算如何帮我?”谢子阳听到这话,眼中闪起了兴味的光,连对王奕的称呼也从崇之变成崇之兄。

“我打算与子阳兄,一起把刘氏定罪,好让谢氏名正言顺的执掌江阳,子阳兄以为如何?”王奕说着,仿佛把刘氏定罪只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般。

听到王奕这句话,谢子阳一身的兴致顿时消了大半。刘氏在执掌江阳已久,背后又有兰陵萧氏为其周转,将其定罪谈何容易。

“圣上既然有这个心,何不先找了由头打发了刘氏再把江阳交给我?”对于王奕的回答,谢子阳显然是很不满意的。

王奕嘴角勾起几丝不浅不淡的笑意,缓缓开口:“若是如此,你以为圣上还愿意把江阳给你?”

谢子阳被顶回来也不见有什么羞愧之色,转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走至窗边临窗而立。扇面上画着牡丹花,窗外月色怡人,越发显得谢子阳夭灼起来。

谢子阳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道:“我还以为陛下知道我姿容绝世,想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倒未想,是我自作多情了。”

王奕看着谢子阳嘴上说着自己自作多情,面上却依然是一副‘世间唯我貌美’的样子,一杯酒酿差点被打翻。只是一瞬,王奕又恢复了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料还是被谢子阳给察觉到。方才还临窗而立,只一个转身,谢子阳就坐到了王奕身旁,凑近了王奕开口道:“崇之方才,可是心动了。”轻轻的气息打在王奕面庞,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女儿家才会用的牡丹花香,确是美艳无双。

“如果子阳兄不介意谢家子嗣问题的话,崇之不妨帮一帮子阳兄,让子阳兄成为真正的美人。”对于谢子阳刻意的亲近,王奕只感觉周身都弥漫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连着话语中也带了几分威胁。

“真是不解风情!”谢子阳抱怨了几句,终究还是重新做回了王奕对面的位置。他也知晓王奕的性子,看得出方才王奕显然是动了真怒的,谢子阳虽然不怕他。却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坐到王奕对面处,谢子阳这才收了他那把画着艳艳的牡丹花的折扇,整个人渐渐有了几分正经的模样。

“崇之兄不妨与我说说,我们要如何拿下江阳,心里有个准备,我也好配合不是。”谢子阳径自拿了酒盏将两人的酒杯都斟满。执起杯盏,向王奕敬道。

王奕这时候也配合的拿起了杯盏回敬了谢子阳,一杯酒饮下,也算两人正式达成的约定。

之后的谈话就没有了太多的弯弯绕绕,两人依着大致的方向细细长谈,直到月儿高高升起,长夜正浓,两人才收了话题。

一番谈话下来,两人都是有才之人。谈论到激动处,不免要饮上几杯,杯酒转换间,不知不觉,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尤其是谢子阳,一坛‘荔枝春’下去,已经面有润色,透着醉酒的晕红。一袭红衣衬得他肤如凝脂,唇角微扬间,比那烟柳女子还要艳上几分。

王奕看着却不为所动,心中只想,谢子阳此人心中也是有沟壑的,与聪明人谈话确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王奕心中除却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外,倒是别无想法。

再说慕容姝在帘帐内睡得迷迷糊糊的,正做着美梦,却感觉一直有人在周围吵吵闹闹的,听得出其中一道声音是自己往日熟悉的,可另一道确是为陌生男子的。两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吵,吵的梦里的美人都要走了。

慕容姝梦里梦到了位美人,正朝着她笑,心里正期待着呢,可转瞬间美人要走了,急得慕容姝整个人都难过起来,不禁暗恨外面是谁在吵着自己。

“别吵!”慕容姝突然出声,想让外面的人别吵了。

突然间,雅阁的空气安静起来。谢子阳清清楚楚的听到,这明明是女子的声音,眼中揶揄之色愈浓。

都道王家大公子王奕是个清心寡欲之人,不近男女之情。谢子阳这几年从未听说过王奕和哪家的姑娘亲近。这时候在雅阁之中听到女子的声音,不禁好奇探出头来朝着帘子的方向望了又望。无奈帘子遮得严实,谢子阳什么也没能看到。

心底正遗憾,帘内的人却突然把帘子掀了开,入目既是一位尽态极妍的美人。

美人应该醉了酒,一双眸子透着醉意,显得有些迷离,两靥微红,樱唇娇咛:“别吵了,都把我的美人吓跑了!”媚色中还夹着几丝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态。

绕是见多了美人且常常以美人自比的谢子阳,一时也有些看呆了。

等他回过神来看王奕,之见方才还一脸端正看着自己的王奕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宠溺之情。

感受到谢子阳的注目,王奕带着点威胁之意扫向谢子阳,谢子阳灿灿然的把目光一转。

这美人是美人,不过美人既然已经名花有主,那他谢子阳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五】荔枝春(2)

“美人你别走!”慕容姝朦胧间睁开双眼,只看见昏黄的灯光映着一身红衣的美人,突然觉得灯下的谢子阳像极了她梦中的美人,不由得出声唤道。

谢子阳本不欲再看慕容姝,可慕容姝的一声美人着实是喊到了他心坎里。谢子阳本身对于美好的事物就是极具好感的,此刻看着语出惊人的慕容姝,心中更是喜爱,也不顾旁边还面有不善的王奕了。

“我不吵也不走,不过你告诉哥哥,你觉得哥哥像哪位美人好不好。”谢子阳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

看在王奕眼里,此刻的谢子阳只像是一个诱惑着良家少女说话的浪荡公子,可怜阿姝醉酒的姿态,竟被他看了去,心中更是气恼。想着,王奕就要上前把帘子再次拉上,把慕容姝严严实实的遮住。

“像,龙阳君!”然而,不等王奕动作,慕容姝就先开了口。难为她醉了酒,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子阳是男儿身,竟把谢子阳比作了龙阳君。

“噗嗤!”谢子阳听到回答不禁失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龙阳君来与他相比。反过来想想,用龙阳君来比他,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龙阳君是前朝有名的剑客,一身姿容举世无双,见宠于前朝的宣威帝,替宣威帝平了不少的内乱,外能治世,内又能侍君。故而龙阳君虽为前朝宣威帝的男宠,却也深的前朝百姓爱戴,也算是百年难遇的一代人杰。

今日慕容姝拿了龙阳君来比谢子阳,谢子阳也没有多大的恼怒,面色上越加欢喜。

王奕才走上前,就听到慕容姝这样一番壮语,转过头来盯着谢子阳看了又看,见他并没有生气与恼怒的样子,这才放心。

慕容姝这时酒还没有醒,昏沉沉的,见到王奕向自己走过来,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惊慌,感觉王奕这时候好像生气了。慕容姝顿时换了眼神,怯生生的看着王奕,整个人乖了不少:“我,我这就好好睡觉。”说完,自己把帘子一拉又躺下了。

周围一时没了声响,仿若慕容姝先前起来弄出来的一番动静,只是夜里的一个小插曲。

王奕无奈,看着慕容姝乖乖躺下的样子又发不出气来,只能叹了口气,把帘子又拉得更紧了些。这才走回桌边坐下。

被慕容姝这样一打岔,两人方才还欲要进行的高谈阔论一时间没了说下去的**。王奕此刻心里想的除了慕容姝还是慕容姝。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终于,谢子阳觉得在王奕的眼神注目下又不能说话,着实是有些尴尬,这才开口:“崇之兄,时候也不早了,子阳就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聊。”朝着王奕做了别礼,谢子阳就准备离开。

“子阳兄慢走,崇之就不送了。”王奕也回了一个别礼。夜里这场谈话,也算是就这样结束了。

想起方才慕容姝那样子,谢子阳一身烦躁之意消散了不少,折扇轻摇,带着几丝笑意,缓步走下楼阶,到了荔枝春酒楼的一楼。

酒楼的一楼不似二楼的设置精巧。堂下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谢子阳正想要踏出酒楼的大门,就被一个姑娘轻轻一撞。

“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连声道歉。谢子阳不耐,皱了皱眉,也不欲计较,正要转身离开。一抬头,就见那姑娘姿容清丽,让谢子阳不禁想起来绽放于山野中的雏菊,带着天然的清美。再看姑娘手中还提着一个花篮,篮中放着几株百合。只是这姑娘双目间的神采不比旁人,谢子阳暗叹,可惜了这样一个气质如此干净的姑娘,竟然是个盲女。

女子感受到眼前撞到的人并没有离开,也似乎没有要发作的意思,语中带着试探的问道:“这位公子,你要买朵花?”

谢子阳心中本就对眼前的女子有几分惋惜之情,听到询问,轻轻一笑:“好,我要一支百合。”

“好的,一文钱一支!”女子带着浅浅笑意,从篮中抽出一支百合花递出给谢子阳,谢子阳接过,随意拿了块碎银递给女子。转手把花枝一折,将百合花插向卖花女的发髻。女子的发间,似乎也带着,一股百合的清香,谢子阳闻着,更觉得心情舒朗,启唇轻言:“其实,雏菊要更衬你!”

说完,不顾姑娘羞红的双颊,谢子阳摇着他的折扇走出了荔枝春酒楼。

“公子,还没找零!”等谢子阳走远,卖花女才突然反应过来,茫然走出楼外,此时,哪里还找得到谢子身影。

卖花女只把手中的碎银攥得更紧了些,良久,才把银子放到花篮底部的用蓝布遮好,再次走进酒楼。

“卖花喽!卖花喽!公子,可要买枝花?”

王奕从雅阁的窗口向外望去,入目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楼外的少女还在卖着花,谢子阳却已经走出了好远。

王奕走回榻前,心想夜色已深,既然谢子阳都走了,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拉开遮住慕容姝的帘布,只见慕容姝此刻还在酣睡中。王奕想了想,现在虽然已经是春末,可回去的路上也不免风吹得走着冷,便退下自己的外衫把慕容姝再裹了一道儿,缓缓将慕容姝扶起来。

感受到动静,慕容姝睡得正香甜,不满的嘟囔了几声。王奕只得低声哄道:“阿姝乖,我们回府上休息!”边说边把慕容姝往肩上放。

慕容姝听了,虽然迷迷糊糊的,也知道配合王奕的动作,哼唧了几声后,两手自然的搂住王奕的肩颈处,紧靠着王奕的肩头继续睡去。

不过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又在身后响起。王奕这才背着慕容姝下了酒楼。

楼中小厮见到此景,本想帮两人叫一辆马车,可王奕想马车上不免有些颠簸,慕容姝可能会睡得不安稳,遂拒绝了,只自己一个人背着慕容姝往江阳的府上走。

夜里的江阳城繁华不减,瓜糖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几家酒栈也正是客满的时候,商客游人挤得满满的,嘈杂声不绝,生活的气息迎面而来。

因为已经入夜,家家户户的门前也都挂上了灯笼照明,一路走来,灯笼的光柔柔的照在路面上,还带着几丝暖意。

远处是环着江阳城的长河,皓月当空,映得水面是浮光跃金,静影成壁。长河中央还有几艘游船画舫,船头亦挂着长长的两串灯笼,照的船坊周围的河面亮堂堂的,隐隐还有声声丝竹的声响,身后太过嘈杂,王奕并不能听得太真切。

王奕看着此情此情,心想,改日,一定也要带着慕容姝来江中走上一遭。夜里的江阳城,想必慕容姝也会喜欢的。

身后的慕容姝还在熟睡中,感受得到她平稳的呼吸。此刻的她,是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王奕想到,看着眼前的路,突然希望,路的尽头能再远一些,好让慕容姝能够多和自己待一会儿。

走过繁华的小巷,两人走到了江边,王家安排的宅子就在江边小路的不远处。路边的光一下暗下来不少,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笼的光照着。

晚风拂过,在江畔惊起一片涟漪。风吹得慕容姝感到有些冷,顿时搂得王奕又紧了些,转了个身找到一个舒服的方向才又睡去。

王奕听到身后的人儿带着懒懒的声音轻哼了一句好冷,心中也跟着一紧。直到慕容姝再次沉沉睡去,似乎,离慕容姝,好像又近了一点呢!

心中想着,王奕还是加快了脚步。晚间江畔的风最是冷人,虽然现在已经是初夏了,王奕还是担心慕容姝会一不小心得了风寒。

王奕背着慕容姝三步作两步的回到了宅子,直接向给慕容姝准备好的宅子的方向走去。

知道慕容姝喜欢桃花,王奕在给慕容姝准备的园子里也种上了一院的桃花,只可惜他们到江阳的日子有些晚了,种在慕容姝院子里的这一批桃花已经谢了大半,只有淡淡的桃花香。

院子的布置是照着慕容姝在江北的院子布置的,中间或许因为地势布局上有些差别,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却也至少还原了八成。

王奕想象过无数次慕容姝和自己来这里小住的日子,想过她看到这一切熟悉的布置会是什么感觉,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慕容姝真的如他所愿,来到了这处院子。

王奕一路走来,宅子里安排的婢子侍从都很是识趣的没有提出要帮王奕扶着慕容姝走的要求,任王奕一个人抱着慕容姝上了二楼的闺房。

轻轻的把慕容姝放在床榻上安置好,王奕的动作极轻,熟睡中的慕容姝也没有感受到不适,只似梦语般的轻轻说了一句,说话的声音很轻,王奕凑近了才听清楚。之后,王奕走出房门,唤来一位平时处事细致的婢子,吩咐她给慕容姝更衣。

等慕容姝房中的灯火熄灭,又细细的问了出来的婢子慕容姝的情况如何,听婢子说了一切都好,王奕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才,慕容姝说:“谢谢你,兄长!”王奕看着眼前半开的桃树许久,终是无言。

【六】宿醉之后

末春的风吹得暖暖的,晨间的一缕阳光自窗扉间穿过,照落在慕容姝面庞。

一觉醒来,宿醉的感觉并不十分美妙,慕容姝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周围的摆布,竟是如此熟悉,只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在江北的闺房之中。

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昨日才到的江阳城。既是如此,那这里便不会是江北。慕容姝转念一想,猜到这应该就是王奕在江阳安排的宅子了。也不知道弄出和江北房间一样的布置,花了王奕多少的功夫,慕容姝心中不觉有丝丝暖意漫上心头。

为了让京城中的人放心,不会生疑,慕容姝并未把自己两个侍婢小花和小红带到江阳城来,只让她们留在慕容府继续装装样子。故而这时慕容姝身边也没有什么好用的人。然慕容姝认为,王奕府里的人始终是王奕的,慕容姝心想,自己也不方便去使唤这些人,遂只是自己默默起身,不想惊动了旁人。

殊不知王奕一早就吩咐了人守在房门口等着慕容姝。房中只是传出微微的动静,守在门外的侍婢就打开了房门。

门被打开后,阳光布满了整个闺房,慕容姝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等她反应过来时,侍婢们都把洗漱的用品放在了慕容身前,用具一如慕容姝往日用的。

慕容姝不知道王奕是从何处得到她闺房布置和这些消息的,却也感受的到,对于自己,王奕显然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的。这样周全的布置纵是自家兄长慕容湛,慕容姝想,他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和王奕一般好。

在婢子们的侍候下净完面,慕容姝整个人才清醒了不少。随后又有婢子贴心的给慕容姝递上了醒酒茶,慕容姝喝了茶,只感觉一身的精气神的都恢复了不少。

之后王奕派来的人还想要替慕容姝梳妆,被慕容姝及时制止,这才作罢。

慕容姝并不是一个能够很容易就接受生人触碰的人。以前在府中,她也只让过小花和小红帮自己梳妆,只因为她们是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她习惯了与她们接触。而现在眼前的人,哪怕她们是王奕派来的,于她而言,也都是不熟悉的人,故而慕容姝并不习惯让她们来帮自己梳妆。

浅笑拒绝了婢子的好意后,慕容姝来到梳妆台前。只见得自己满头的青丝都已散了开,心想应是昨晚王奕担心自己会睡得不安稳帮忙把发饰取了的。自己先前的头饰也都归归整整的摆在梳妆镜前。

慕容姝洗去铅华的面容少了白日里那些妆容的遮掩,更显得她肤如凝脂,青丝如瀑。汪了水的杏眸透着灵气,两靥带着自然的娇粉色,却比西子还要美上三分。

慕容姝记得,以前的宁远就说过自己这双眼睛好看,他说自己的眼里含着这世间最难寻到的纯粹。想到此,慕容姝毫不犹豫的取了脂粉遮住了眸中的灵光。这样一看,虽然还是美,却不免多了几分匠气在其中。

慕容姝根据往日的打扮给自己上了妆,遮去了一身容华,反复打量了许久,这才开始挽发。慕容姝给自己挽的只是大周女子最为常见的妆发,随意拿了桌上的两只簪子做了点缀,就算完成了一日的妆发。

身后的婢子看着慕容姝上妆的整个过程,心中微有诧异。寻常的女子上妆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好看一些,却不想眼前这位被公子带回来的慕容小姐倒是独特,上完妆反而比没上妆之前的效果要差。心中这样想着,婢子面色上倒未有变动。等慕容姝上完妆,才走上前来:“公子一早就备好了早膳,只等着姑娘过去了!”

“哦!”慕容姝表示自己知道了,很是配合的跟着她走出了院子,来到前院用膳。

跟着婢子走出院子,慕容姝一眼就看到了满院的桃林。虽然桃花开得将要调谢了,却也不妨碍她可以闻到桃花的香味。

慕容姝很喜欢桃花香,闻着便觉得舒服,不禁想,也不知王奕的院子里有没有桃花酿什么的,若是有,自己定要要上几坛来喝喝才行。

跟着侍婢一路走到前厅,就见王奕已经等在了那里,正拿着一卷书在看。慕容姝心生佩服。

“兄长,早啊!”慕容姝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朗声说道。声音婉转清丽,如二月春风和煦,还带着点朝阳的生气。

“早啊!”王奕抬起头来回道,眸中亦蓄满了笑意,看得慕容姝心神不觉都跟着慢了半拍。

慕容姝也没有和王奕客气,径自拉开王奕对面的座椅坐了上去。早膳很可口,还有慕容姝在路上就心心念念的酱菜,很合她的心意。

慕容姝昨夜虽然醉了酒,可在饮酒前也是下着许多温和的菜品一起吃的,故而只是在醒的时候感受到了微微的不适。不过一会儿,就已经恢复如初,并没有影响到慕容姝对今日一整天的江阳游的兴致。

用完早膳,慕容姝眼含期待的向王奕问道:“兄长,今日,我们都有哪些安排啊?”

“阿姝不是喜欢‘荔枝春’吗?不如……”王奕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慕容姝打断:“兄长!”

这一声‘兄长’里,带着几分羞恼之意。王奕看见慕容姝面色一下就红了,眼中含着几丝嗔怪之意,颇有几分小女儿受了气的样子,只觉得此刻的慕容姝可爱,不禁笑出声来。

慕容姝听到笑声,哪里还不知道王奕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心里把王奕和自家那远在邺城的兄长都记上了。

昨夜喝了荔枝春,慕容姝才切身感受到那酒的后劲有多大,自己不过是喝了小半坛不到的一点,就醉成那样,也不知昨晚醉酒之后有没有说什么梦话,心中更是羞恼。慕容姝自己也是知道的,每次酒喝多了,就喜欢说一些胡话,为此,还闹过不少的笑话。

想起王奕昨日说的话,慕容姝猜得出王奕是知道那酒的烈性的,可他居然没和自己说清楚,还纵着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的。

还有自家阿兄,只和自己说那酒有多好喝,勾得她心动后却没有把‘荔枝春’的后劲告诉自己,害得自己丢人!等以后回了邺城,她定要把这些新账旧账都和自家阿兄好好算上一算才行。

见慕容姝恼了,王奕这才停了笑声,缓声说道:“好了,听说江阳的江景很是好看,不知阿姝今日,可愿意随我泛舟游江?”

慕容姝昨夜在酒楼就已经遥遥见过了江阳的江景,心中很是向往,听到王奕问自己,遂应道:“好啊,我昨夜就想去游江了!”慕容姝对于王奕的安排很是满意,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这般风雅的事,慕容姝还是很喜欢的。

酾酒临江,慕容姝不禁想到自己早时候还想要喝的桃花酿,提议道:“兄长,到时,我们带上两坛桃花酿去吧!”

“阿姝不要‘荔枝春’了?”王奕又提起了慕容姝昨天还心心念念的名酒‘荔枝春’。

“兄,长!”慕容姝放缓了语调又叫了一遍兄长,将手中还未放下的筷箸握得更紧了些,发出吱吱的声响,说话语音不乏还有一点点威胁之意。

王奕立刻讨饶:“好,我们就买桃花酿,正好我也觉得桃花酿甚好,甚好!”

听着王奕说了两遍甚好,慕容姝这才满意的放下碗筷。见两人都放了碗筷,就有侍婢上前来收拾餐具。

跟着王奕起身走出前院,慕容姝乖乖跟在王奕后面走。这一点慕容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作为一个刚到江阳还带着点儿路痴属性的姑娘,她哪里分得清哪儿是哪儿,自然都得一路跟着王奕这个熟路的人走了。

慕容姝走在路上,又不禁想起了自己昨夜喝醉的情况,暗想自己昨晚有没有说过什么唐突的话,脑子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慕容姝心中以为的唯一的知情人王奕此刻正气淡神闲的走在前方。

慕容姝望了又望,真的好想知道自己昨晚都说了些做了些什么啊!可是万一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丢人的话,要怎么办?慕容姝心里纠结。

自己的酒品如何,慕容姝也不好下一个定论。根据自家阿兄口述的情况来看,有的时候慕容姝的酒品还是很好的,喝醉了就只是静静地睡觉,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而还有的时候,慕容姝喝醉了就会做梦,一边做梦一边说梦话,不时醒上一小会儿然后拉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胡说,说完又继续做梦,醒来后一点记忆都不会有。这样案例就是:有一次慕容姝喝醉了拉着慕容湛和宁远两个人不松手,一直叫他们美人,于是第二天慕容姝就被两人狠狠的数落了一顿,之后,慕容姝便再也不敢随便喝酒了。

终于,慕容姝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到王奕身侧神情极为不自然的问道:“兄长,我昨夜喝醉之后,有没有说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啊?”问出来的时候,慕容姝整个人心都跟着紧了起来,心中暗暗祈祷,王奕会说没有,自己只是正常的喝醉了,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也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七】江阳游

在慕容姝还在纠结的时候,王奕就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看着慕容姝纠结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追上前来相问。王奕本欲瞒下昨夜慕容姝闹出的事。可当看见慕容姝一脸纠结的模样,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在慕容姝的注目下,王奕带着几分笑意,缓缓开口:“昨夜,阿姝和我说,要……”说到这儿,王奕故意停顿了一下。

随着王奕的停顿,慕容姝一颗心都跟着他要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感觉,王奕会说出的答案有那么一点儿危险的。

“要怎么样?”慕容姝等不及王奕故弄玄虚,趁了他意的问道。这可真的急死她了,昨晚自己说了些什么,倒也直接给他一个准信儿啊,王奕这样慢悠悠的态度,着实让慕容姝难耐。

见慕容姝一副等不及的模样,王奕这才又继续说道:“昨夜阿姝和我说,你要嫁我为妻!”这一次,慕容姝倒是没有继续吊着慕容姝,只是语气微微上扬,听在慕容姝耳中,竞有着几分轻挑。

可王奕说出来的话,却让慕容姝感觉堪比着晴天霹雳。偏偏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留下,连反驳的借口,一时都找不出来。

慕容姝被王奕的话怔住,瞳孔骤然放大,王奕语出惊人,慕容姝有苦难言。

许久许久,才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神情,强逞出几丝笑意,为自己无力的辩白了一句:“兄,兄长说笑了,怎么,我怎会如此胡言乱语!”说到自己不会胡言乱语的时候,慕容姝自己都心虚了这下。可纵是她会胡言乱语,对于自己会说出要嫁与王奕这件事情,慕容姝怎么就感觉那么不可信呢!

该不会,这是王奕在诓骗自己吧,也许真是王奕在骗自己。这个想法漫上心头,慕容姝感觉自己好像又多了几分希望。

慕容姝欲理直气壮的再出声否决,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眼中才有了一丝底气。正想要开口为自己辩白,却不料再一次被王奕给抢了先。

“阿姝,你这是不信我吗?”未等慕容姝开口,王奕就来了那么一句。说话的语气让慕容姝听出了失望,难过,哀怨等等的诸多情绪。

慕容姝转念一想,王奕是京中有名的清贵公子,更是出生于琅琊王氏这般品行超然的大家族,似乎自己还从未听闻过有关于王奕诓骗了别人的传闻,这样的他,真的会骗自己吗?

想到这儿,慕容姝才生出来的一丝丝底气又消了下去。万一,王奕说的是真的,自己这样的质疑,会不会真的让他感到失望啊!想得越多,慕容姝心里更加纠结了。

“怎,怎会!”慕容姝磕磕巴巴的否决,想到自己方才展现而出的**裸的质疑不免心虚。

“兄长,兄长说的,自然是真的,可,可这件事……”慕容姝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这一句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否认的话,这终身大事还真说不准就被自己一次醉酒给搞没了,慕容姝三思之后,继续开口:“可此事毕竟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不可儿戏,醉后之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慕容姝重复了两遍当不得真,越说越觉得心里愧疚,自己这样做,究竟算不算出尔反尔啊!慕容姝说话时连眼神都不敢对着王奕,可见她的心虚。

“可我听人家说,酒后吐真言,阿姝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呢!”出乎意料的,王奕没有顺着慕容姝的话往下说,反而说出了酒后吐真言这种想法。

慕容姝再次被愣住,酒后吐真言吗?可她只知道自己醉酒后会说胡话,哪里吐过什么真言啊!如果吐真言的话,自己多年前那次大醉,怎么只是拉着自家兄长和宁远两个人叫“美人儿”啊!慕容姝心底否决,这次倒没有磕磕巴巴了。

过了这么一会儿,慕容姝也有了几分思路,照着自己的过往如实回道:“兄长说笑了,酒后吐真言在我身上当不得真的。不满兄长说,这样的经历,我以前也是有过的。”慕容姝想了一会儿,还是说起来往事:“唉,还记得那时我喝醉了,抓着阿兄就叫他美人儿,还拉着阿兄让他给我跳舞,为此,第二日酒醒后,我还被阿兄好生数落了一通。我阿兄身为男儿身,又怎会是美人,由此可见,我喝醉后说的话,是一句也当不得真的。”

慕容姝为了辩解,把自己多年前闹的笑话也说了出来,提到那日醉酒的经历,说话的语调不自觉的都带上了几分羞愧。这算是慕容姝这十数年来丢过的最大的人了。往日这件事也只有宁远和慕容湛知道,今时今日在王奕身前说出这些,还真是有几分不自然。

王奕听着慕容姝所说,知道‘酒后吐真言’是糊弄不住慕容姝了。还好,他本来也没打算通过这句话就让慕容姝信了自己。不过,王奕想,这句话还是可以给慕容姝心里提个醒的。现在的慕容姝,心门关得太死了些,要想打开她的心门,只能去一点点的磨,王奕原本的打算也只是想用今天这件事来寻一个打开她心门的契机。

王奕相信,两人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江阳,除非发生什么大事件,否则依慕容姝的性子,应该是不会随意与自己闹开的。

通过慕容姝这一番自述,王奕也算了解了慕容姝昨夜为什么会拉着谢子阳叫美人儿了,原是她喝醉后本来就有这个习惯。

王奕心想,看来以后,自己还是要少让慕容姝喝酒才行,免得慕容姝哪一天又拉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叫美人儿。

“即便如此,可我却信了阿姝说的话,又该如何?”王奕没有在酒后说的是不是真言上继续与慕容姝纠结,转而问道。看着慕容姝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执着,逼得慕容姝很不就不敢去直视王奕。

心里虽然纠结,可事关男女婚嫁,慕容姝心里还是有主见的,继续保持先前的言论:“酒后戏言,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兄长说笑了!”

慕容姝不是没有想过与王奕结亲,这样一来,对于慕容家与王家都是有好处的。可是,慕容姝心里放不下宁远是一说,且这几月的相处下来,王奕越是对自己关怀备至,慕容姝心里就越是迈不过那到坎儿。王奕越是对她好,她便越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王奕这片厚爱。在自己还未真正动情的时候这样做,在慕容姝看来,这也是对王奕的不公平。

听着慕容姝的回绝,王奕心中暗叹可惜,可惜了,还是没能骗了慕容姝。听到回绝,王奕虽然有些失望,也并未受其影响,毕竟昨夜的事实本就是,慕容姝从未说过要嫁给他这番话啊!一起去落寞在王奕眼中闪过,倏而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见慕容姝一副纠结的模样,王奕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转了稍稍轻快的语气道:“好了,我知道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方才只是诓你的,别想了,与其想这些,不如阿姝还是想想今天的行程吧!”说罢,王奕牵起了慕容姝就往前走。

“兄长真的不怨我?”慕容姝听到王奕的话,不确信的再问了一遍。

“自然,我希望与我在一起的阿姝,不会有任何的负担,所以我更不会去强迫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情,又怎么怨你呢!”王奕出声安慰,为了慕容姝心里不会有太多的负担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是我的决定,与旁人并无关系,所以此间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唯一的目的,都只是希望阿姝你可以真正的开心。而我希望看到的,是你一如从前般安平喜乐的样子,所以,阿姝的快乐自然就是我的快乐,阿姝只要记住,永远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王奕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慕容姝听了心里大受感动,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这样好的人,自己,又怎么去敢随意辜负,慕容姝心想,同时,慕容姝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不少。

这一次,慕容姝被王奕牵着走了好大一段路后,也没有想要去挣脱这种想法。慕容姝发现,其实这样,一直有人在旁边牵着自己走的感觉,似乎,也很不错。

满院的桃花开的将谢,地上的落红铺了满地,风一吹,在空中纷纷扬扬,这约是春日桃花最后的盛景了,可慕容姝心里的桃花,在这时,却有了要隐隐开放的趋势。

慕容姝跟着王奕出了宅子。走出去不远,入目之处便是让慕容姝期待了许久的围绕着江阳城的长河。

白日的江水带着微微的蓝色,碧波微荡,波光粼粼,江水很是清澈,看上去并不是很深的样子,就是不知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波涛。

王奕所准备的画舫就在不远处停着,王奕牵着慕容姝上了船。船头坐着一名着了玄衣的男子执桨而立,见了两人见了一礼后便没有再说话。如果不是眼前站着的,确确实实是一个大活人的话,慕容姝还真有几分眼前的人并不存在的感觉。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如此一来,自己在画舫中做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慕容姝高高兴兴的跟着王奕登了船。

【八】江阳游2

跟着王奕上了船,慕容姝所能看到的视野也跟着越加开阔起来。站在船头临江而望,慕容姝顿时觉得天地间浩然之气迎面而来,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慕容姝不觉生出这样一番俯仰天地的感慨来,正在惊叹于这时候的江河之景,不知何时,王奕就走到了慕容姝身旁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这一片大好山河,王奕能理解慕容姝此刻在想什么。

也没有和慕容姝搭话,只让她静静的看着。王奕想,这样大好的山河之景,确实令人神往。

两人登上船后,坐在船头的渔夫开始滑动双桨,画舫向江河中心渐渐驶去。因为这时候还只是晨间,江中心隐隐有雾气环绕,更舔几丝缥缈之感。慕容姝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大自然的气息,一颗浮躁的心随着耳畔呼呼的江风,渐渐平静下来。

船桨击打江水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带着一股独有的韵律,慕容姝觉得享受够了,才睁开眼来。这时候眼中看到的山河,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除却那浩然于天地之间的大气之外,眼前江水泛起的涟漪,耳畔吹过的细细的风声,江中隐隐绕绕的水雾,都是这片河山的独特之处。

慕容姝不觉长叹一声,来江阳的路上耽搁了那么久,这一次登船,慕容姝才仿佛真正明白了自己到江阳的意义。

慕容家稳居江北,江北是长江之上,自然没有江阳之水这般澄澈。那片慕容姝生活的故土,没有太多秀丽的风景,却有着一如长江源头的奔腾之气,故而在那片奔腾之地长大的慕容姝,心中自然也有些常人难及的大气。

慕容姝想,自己是幸运的,能出生在慕容家这样一个开明的家族中,父兄不会逼着自己去学那严厉的教条主义,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学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更没有像其他家族一般,把她的婚事当做是一场联姻,反而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拥有着如此之多自由的她,面对着浩然的天地间,又何必因为过去的事而紧紧不放呢!因为宁远的离去留下的未解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慕容姝想,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可生而为人,来这世间走了这么一遭,所谓的,并不是这些烦忧的情绪,更应该的,是做更好的自己,在这人间畅意而行,守护好自己想要去守护的,珍惜好自己应该去珍惜的人。

这十几年的人生同这几日发生的事在慕容姝心中一一闪过,慕容姝这时唯一能想到的,竟然,只是王奕对自己的千般好处。

一切的了然似乎只在这一瞬,万般思绪只在一时,沉浮亦只在一时。想好一切,慕容姝睁开双眼,朝着身侧的王奕巧然一笑,开口道:“兄长,外面风凉,我们先进去吧!”

“好!”王奕点了点头,轻声应到,带着慕容姝进了船舱。

船舱里已经把慕容姝先前在府上要求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桌案,案上摆放了两坛清酒,慕容姝闻着是桃花酿的味道。桃花的香味清浅,酒中似乎还加了些蜂蜜。慕容姝执起酒盏轻轻饮了一口,酒中的蜂蜜压住了桃花的苦味,带着丝丝甘甜。一杯饮下,唇齿生香。

慕容姝再把杯中的酒斟满,拿了一杯朝着王奕敬道:“兄长,这杯酒,我敬你,敬你这几日以来对我的照顾,也敬你陪我一起,把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一一埋下,让我知道,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听到慕容姝的敬语,王奕也没有去推却,也执起自己身前的酒盏饮下,算着承了慕容姝的这杯酒。

听到慕容姝的话,王奕隐隐也看到了心里的希望,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他知道,这一杯酒,敬的既是慕容姝那渐渐远去的过往,也是他数年来的情深。王奕知道,慕容姝那紧闭的心门,在这一瞬,被打开了。

与王奕对饮了一杯后,慕容姝继续将杯中的酒续满,然后再拿起酒盏向王奕敬道:“这一杯,还敬你,我敬兄长知我所想,喜我所喜,让我知道,在这世间,除了父兄,除了阿远,我还有需要去珍重的人。”

王奕听着慕容姝的话语,这一次,纵是沉稳如王奕,执起杯盏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平日不动声色的双眸,也漫上了几许激动之色。阿姝说,他是她想要去珍重的人。

与慕容姝将第二杯酒对饮而下,王奕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

慕容姝给自己杯中续酒的动作却并未停下,慕容姝给自已和王奕续上了第三杯酒,继续道:“第三杯,我再敬兄长,我敬兄长予我情深,知我想我,敬兄长对大周山河的这片热忱。阿姝也愿,往后余生,能与兄长一起并肩前行,不负我大周的这片秀丽河山。”

三杯酒敬罢,慕容姝才放下手中的酒盏。

王奕把慕容姝敬的三杯酒一一饮下,心中大受触动,阿姝此言,是否也意味着,她愿意去接受自己了。

慕容姝今日所说的一字一言,王奕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今日听到慕容姝说下这番话,心中除了触动之外,大有得偿所愿的意思。哪怕,慕容姝的一字一言中,只是提及了不愿意去辜负自己对于她的一片情深,没有亲口说过,她也心悦于自己。

等慕容姝敬完酒,王奕转而也给自己和慕容姝的杯中斟满了酒,执起杯盏向慕容姝敬道:“阿姝敬我三杯酒,那我也敬阿姝这一杯酒,这杯酒,敬我们一起拥有的过往,敬阿姝能够放下执念,敬阿姝,对大周这片河山同样的热忱,让我知道,这天地之间,还有这样一个你,能与我并肩而行。而这天地之间,我也只愿与你并肩,守下这片大好山河。”

王奕神色的的认真让慕容姝知道,王奕口中最后的一句似宣誓般的承诺,是含了千言难与的珍重的,杯中的这般酒,分量却比千斤重。

慕容姝亦是神色郑重的饮下了这杯酒,这誓言,慕容姝收下了。心想眼前自己最好的选择,不也一样是王奕吗!何况慕容姝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王奕了。

“我愿与兄长共同护卫好这大周的河山,保我大周的疆土,不被北狄侵染,只要这山河需要我,慕容姝,愿意将命中之最赋予,哪怕是性命亦在所不惜。”慕容姝饮下酒后,看着王奕郑重承诺道,眼中闪着灼目的光辉。

两人正是山河万里,情深万里之际,船身却突然震动了一下,杯中的桃花酿也差点从杯盏中倾出,本来的深情厚谊在这一瞬间,也被打散了开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轻笑出声来。动静发生后不久,耳畔便传来船夫的声音:“公子,方遇了阵大风,我看再前方雾气还有些浓,担心到时候会失了方向,便停下来了,还请恕罪。”

“无碍!”王奕应到。

这时船坊停了下来,停在了江水之间,方才船还在前行时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已经不在,一切似乎都已经渐渐趋与平静。

“阿姝,你方才还要准备说什么吗??”王奕出声问道,在船身晃动之前,王奕感觉慕容姝好像还想要说句什么,只是船身一晃之后,就没了声响。

听到王奕发问,慕容姝微微一愣,方才要说什么。这样突然平静下来,少了那股氛围,慕容姝一时间就不想说了,只装作听不懂,做出一副不知道王奕在说些什么的样子道:“没有啊,估计是兄长看错了,我并没有要说什么!”

“哦!”听到慕容姝这样说,王奕面上也没有再执着的样子,心底不禁有些失望,果然,这种事情,除了要一步一步来之外,还是要看契机的啊!想到这样,不免对于坐在船头划船的船夫也生出一两丝怨气,要是方才没有那一下,是不是,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心有遗憾,却只能安慰自己,罢了罢了,顺其自然罢了,错过了这一次,止不住还有下一次呢!王奕安慰自己。

“兄长,就着这江中美景,不如,你继续给我讲讲你当年游学的事情如何?”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慕容姝重新起了话题道。

月前还在邺城,两人一起在望亭的时候,慕容姝就问过王奕类似的问题了。那时王奕只随便讲述了一下,慕容姝虽然不满意,但始终碍于王奕多年以来的正面形象,没敢表情自己的态度。今时今日,慕容姝没有了那时的顾虑,生怕王奕继续敷衍自己,开口补充道:“不过兄长,我们事先说好,你这一次可不能想在望亭的时候那样随便几句把我给打发了哦!”

“那阿姝要如何?”听着慕容姝提出的要求,王奕有些微愣。

“这一次,兄长定要把这故事讲述得足够有趣,足够生动才行!”慕容姝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

听着慕容姝提出的要求,王奕不禁失笑,同时也犯了难,要把故事讲得生动有趣,是像戏园子里的说书人一般吗?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九】江阳游3

思酌一番之后,王奕想了想,尽量的‘生动有趣’的讲起了几年前游学的往事。

慕容姝看着王奕说了两句,又停下来思考一番后继续讲故事的样子,心底漫上几丝异样的甜蜜。

“那时我到了江阳游访山川,无意中寻到了这么一处地方,便打算在此处建一座宅子,依山傍水,是世间不二的好地方,闲暇的时候还可以泛舟江上,领略这世间好风景,于是就买下了这块地方,命人修建了这处宅子。”

王奕正欲继续讲下去,就被慕容姝打断:“兄长,你这里语气不对,讲故事讲究的是抑扬顿挫,你不觉得你这样讲故事太平了吗?一点儿也不有趣。”

这已经不知道是慕容姝第几次把王奕叫停了,王奕带着点无奈的看着慕容姝,八分的耐心都被慕容姝磨去了两分,怎么感觉慕容姝这丫头自从和自己说清楚之后,就有点‘得寸进尺’的意味了呢!

即便是如此,王奕还是耐着性子一副虚心模样的向慕容姝‘请教’道:“那阿姝以为,这段话我当如何讲述?”王奕在问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猜到了慕容姝会为自己讲述这一段话故意作出的语气语调。

只是未曾想到,慕容姝说得比王奕想象中的还要夸张上几分。只见慕容姝故意提起嗓音,作出戏园子中说书人的语气语调,拿手在桌案上轻轻一拍,朗声说道:“那年那时我到江阳,心想,就不得了了,只见这江阳的水啊,浩荡澄澈,虽比不上江北长江那浩浩荡荡的奔腾之势,可也别有一番风味。我游遍江阳,见此地风水最配得上那浩荡江景,故而,我寻来江阳城中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了这处宅院。”

慕容姝说话的声音抑扬顿挫,有升有降,趣味十足却也是浮夸味十足。可若是让王奕学着慕容姝这样的语调说出这样一番话,心中顿时有些别扭,总感觉这样说话,别扭的不是一星半点。

故而在慕容姝期待的神色下,王奕静静不语,许久不开口,气氛静静地沉了下去。显然,王奕有些拉不下身段下来。见王奕这样,慕容姝只觉得自己十几年来一直饱受王奕的压迫,以前哪里想过会有这样可以向王奕要求的一天啊。

见王奕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慕容姝状作无奈的幽幽的说道:“唉,看兄长的样子,是不愿意的样子了,既然兄长不愿,那阿姝也不好强迫兄长做不愿意的事情。”王奕听到慕容姝这样说,心下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和慕容姝谈谈自己中意的棋艺兵法等有意义的东西了。不想接着慕容姝又继续转了语气说道:“真是可惜呢,还记得月前在邺城的时候,我和书意哥哥一起在宫中游园,那时书意哥哥也同我讲了许多他以前在山中求学的事情,讲得可比兄长有趣多了,阿姝那时听了,心中很是欢喜,觉得真的是特别有趣呢。既然现在兄长不愿意讲故事给阿姝听,正好阿姝也记得许多那时书意哥哥讲给阿姝的故事呢,不如阿姝就给兄长讲讲?”

王奕在听到慕容姝称呼曾书意为书意哥哥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不觉把握在手中的杯盏也握紧了几分,心中不禁有些吃味,阿姝称呼曾书意为书意哥哥,想阿姝一直都称呼自己为兄长,还从未称自己一声奕哥哥呢!尤其是说到最后,慕容姝还要生动有趣的和自己讲一讲曾书意的经历,这让王奕心中恨恼啊,自己怎可能忍得住呢。

“阿,姝!”就在慕容姝准备绘声绘色的还原一番月前宫宴中的对话的时候,王奕打断了慕容姝。在叫慕容姝名字的时候,慕容姝听得出,王奕好像有点儿生气了的样子。

慕容姝也不怕王奕,纵使听得出现在的王奕很气恼,慕容姝也没有弱了下去,慢慢开口:“怎么,兄长不是不愿给阿姝讲故事吗?莫非现在竟改了主意?”

看着这样有恃无恐的慕容姝,王奕心中气急,无奈抵不过慕容姝要给自己讲述曾书意的故事,想他怎么能够容忍,心悦的姑娘要给自己讲讲另一个男子的生平,更何况那个男子还是京中有名的‘南先生’。纵是王奕,也不得不承认,曾书意对自己来说,还是能构成几分威胁的。

终于,王奕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极不情愿的开口:“是改了主意,我觉得,南先生的生平也只不过是他在山中度过的一些寻常人家的日子罢了,我突然想起,我游学的途中也有一些趣事,不如我现在就给阿姝讲讲。”

听到王奕这般说话,慕容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奕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这才学着方才慕容姝说话的语调缓缓开口:“我一看见这江阳城啊,就想,不得了了,人人都说江南好,熟不知啊,这江阳盛景,亦是世间一绝,我看到江阳的水啊,我就想……”

“哈哈哈……”还未等王奕把故事说话,船舫间就响起慕容姝朗朗的笑声。看着王奕那副故意做作的模样,这还是慕容姝生平第一次见到,笑得慕容姝整个人都快要趴在了桌案上。

除却慕容姝的笑声之外,慕容姝感觉船头那划桨 船夫似乎也轻笑了一声,笑声虽然轻微,却还是被王奕给听到了。王奕虽然不能拿慕容姝怎么办,却也不代表船头的属下也敢笑话自己了。王奕朝着船头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心想,回去定要罚他一个月的银子已做惩罚。慕容姝笑话自己也就算了,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暗卫决然也敢笑话自己了,王奕怎能不在意,心想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今日划船的这个应该是暗卫十七,十七平日最喜欢银钱之类的东西,想当年若不是为了银钱,自己也赢不了十七,更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来给自己当暗卫,既然他这么喜爱银钱,为了让他能深刻的意识到犀利的错误,那这次就罚他一个月的银子好了,十七应该也能好好的反省自身过错了。

“兄长,我以前从未觉得,你还有这般讲故事的天赋,真的是声动有趣呢!”慕容姝笑声还未停下,看得出她心情极好,断断续续的朝着王奕说道。

“那接下来,阿姝还要听吗?”王奕听到慕容姝这样明显的违心的夸赞,保持着他惯有的风度,含着几分笑意问道。

不料慕容却摇了摇头,带着难掩的笑意回道:“不了不了,阿姝觉得今日的故事听也听够,看也看够了,阿姝就不麻烦兄长了。”慕容姝这时候,竟然说自己不想听故事了。

看着慕容姝的一番表演,王奕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开了一坛美酒正准备痛饮,等倒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酒被人偷偷换成了醋一样的别扭。

翩翩慕容姝还不自知,一副能耐我何的神情,纵是王奕风度是如何如何的好,这时候也有点儿绷不住了,沉了沉声开口道:“好啊,好得很,看来阿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竟有了那么多的闲情雅致。”

在说出‘闲情雅致’四个字的时候,王奕故意放缓了语调,把字音发得极重。

听着王奕这般说话,慕容姝心中暗叹不妙,这一次好像做得有些过火了,总感觉王奕真的生气了。

慕容姝立刻识趣的用了讨好的语气道:“兄长说笑了,阿姝哪里有那么多的闲情雅致,不过是觉得生活太过平淡,需要点乐趣而已,兄长故事既然讲完了,不如我们还是到船外去看看风景吧!我瞧着这个时候,江中的雾气好像都散了呢!”说着,慕容姝就想要走出船舱。

此刻正如慕容姝所说,江中的雾气都已经散了大半。在船头细细听着船内动静的暗卫十七知晓自己方才没忍住的那一笑可能已经惹恼了自家主子,无奈十七也是第一次听见自家主子对一个人这么妥协,这般说话,实在是忍不住。

十七这时候也有要将功折罪的想法,感受到慕容姝要起来了,突然把船桨一拨,船身也跟着晃了一下。慕容姝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被这一晃,就失去了平衡,重重的往前方一倒。王奕这时候也适当的抓住了时机把慕容姝往身前一揽。

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王奕就已经软玉温香在怀。等慕容姝反应过来,想要挣开,却发现王奕用的手劲极大,自己挣不开,反而搂得自己更紧了一些,船中气氛一度旖旎。

抱得美人的王奕这下心里才舒坦了不少,对于十七这一番作为心中也甚是满意,心想十七既然这么识趣,他也不好再克扣十七的银钱了。

王奕又故意向慕容姝凑近了几分,缓缓开口:“阿姝,不知,你这样,可算得上‘投怀送抱’呢?”

“我……,我没有。”慕容姝弱弱的想否决。可王奕说话的语气飘飘然的,还带着几分旖旎的情意,轻轻地气息缭绕在耳畔,若有若无的,撩拨得慕容姝心里莫名的有些心痒,故而否决的语气也是有些底气不足。

“哦,是吗?”王奕竟又凑近了几分,慕容姝耳根越发的红了,急切的想要从王奕怀中挣开。无奈慕容姝气力太小,挣不开,这一挣扎,反而也勾起了王奕心间的一从小火苗。

【十】江山为底

慕容姝能够感受得到两人微妙的气氛,在感觉自己耳畔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炽热的时候,慕容姝不敢再随便动了。

慕容姝这才感觉身后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许久,才试探的问了句:“兄长,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让我再抱一会儿!”王奕没有松开,也没有再说什么撩拨慕容姝的话语。

王奕口中的再抱一会儿,竟是过了小半个时辰,慕容姝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心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壮起胆子催促道:“兄长,不知你现在抱够了吗?”

“不够。”王奕心想,抱一辈子,自己也尤嫌不够。

“可是,我腿麻了!”维持着一个姿势近半个时辰,慕容姝真的觉得自己腿有些麻了,连腰,都有些酸了。

王奕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放开了慕容姝,开口道:“那就去看看阿姝所说的江景吧!”

王奕一放开,慕容姝就立即起身朝着船外走,走的时候也小心了许多,只怕再来一下如方才那般猝不及防的一晃,让旧事重演。

走到船头,江中的雾气皆已经散了,阳光从云层中破开,散下一两缕照落在慕容姝面庞。慕容姝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驱走了早晨寒江的几丝冷气。

远远地,阳光落在水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正看着那光照处,似水中明镜,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轻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带着点水露的清新,慕容姝心想,果然,风景好了,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在船头站了一会儿,慕容姝小腿处的酸麻才稍稍好些,感觉到王奕还在船舱里待着,慕容姝不禁走回去了两步想看看王奕在做些什么。

只见王奕这时候正在专心的整理桌案,看样子是想要把桌案搬到船头去的样子。慕容姝很满意王奕的这种自觉性,正准备上前帮忙搭一把手,转念一想,王奕方才那么过分,东西也应该让他一个人搬才行,又转身走回了船头继续看风景。

划船的十七看着慕容姝这一来一回,心想,看来自己主子的追妻之路,还有一段漫漫长路要走呢!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如今日这般的荣幸,看自家主子为情所困的模样。十七心里想着,手中拨桨的速度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许多,看得出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慕容姝又在船头站了一会儿,王奕才拿着桌案姗姗来迟,慕容姝转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分两次搬的东西王奕却一次就搬了出来。只见桌案,杯盏还有桃花酿挤作了一堆,王奕这副模样,虽然神情不变,却依然感觉烟火气十足。见慕容姝还站在船头像是要笑话自己的模样,王奕看了眼慕容姝,有让她上前帮忙的意思。

这一次慕容姝倒是没有敢再继续看笑话,忙上前帮王奕把杯盏和桃花酿接了过来帮忙布置。

临江饮酒的滋味让慕容姝觉得似乎与天地融在了一起,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与江海相比,这船舫虽小,却焉知他们这时没有成为江海山川的一部分,她变了,那这江河也跟着变了。慕容姝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虽然荒谬,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于天地之间,慕容姝或许称不上是什么可牵动山川的大人,可情随时变,谁又能晓得她不能变了这世间格局呢!

心里想着,慕容姝又饮下了一杯酒。

“在想什么呢?”王奕见慕容姝一副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样子,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江阳真好看,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再来看看。”慕容姝把视线从江中转过来,看着王奕回道。

“会的,只要阿姝想来,等大周平定之后,自然可以再来。”王奕安慰道。慕容姝听的出,王奕也是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周会平定下来。

“兄长也相信大周会好起来吗?”慕容姝看着王奕,似乎在他眼中看出了眸中势在必得。

“自然,终有一日,我大周定会恢复昔年太祖皇帝治下的四海升平之景,夺回那被北狄蛮人掠夺而去的山川故土,天下一统。”

王奕说这话时,眸中的坚定之色让慕容姝也跟着相信起来。不禁斟了杯酒,向王奕敬道:“既是如此,那我也敬兄长达成所愿。”

王奕回敬之后,慕容姝想了想,才问道:“兄长,你来江阳,应是有所布置了吧,不知这其中,可以阿姝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慕容姝向王奕问道。

这次两人一起到江阳来,行程赶得那么紧,慕容姝不信王奕这几天只是单纯的为了要遍访江阳的风土人情。她笃信,王奕这几天是在为五天之后朝廷所派的人马到达江阳布局。

也正是因为心中的笃信,所以这也是在赶路的时候,知道王奕是故意放缓了节奏等自己时,慕容姝反而故意加快了行程的原因。可是到了江阳,从昨天到现在,慕容姝却一点儿也发现不了王奕的安排,猜到王奕此举,大概又是像自家兄长一样,嘴上应着要带着她一起为大周奔波,然而事道关头又觉得瞒着自己可以让她不会置身于危险之中,最后自作主张的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什么也不告诉她。

不得不说,在慕容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真的是有气的。

“阿姝,我答应过阿湛要保护好你,所以”王奕知道慕容姝感觉到什么了,语重心长的想要劝慕容姝。

“兄长,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去做什么,我也知道你们这样瞒着我是不想要让我置身在危险当中,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怎样才是我想要的结果。更何况早在我和你一起到江阳的那天起,或者早在三年前我慕容家与宁家决裂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在危险中,逃不开了。”

慕容姝言辞真切的回道,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她希望王奕能够尊重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打着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的名义,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却把自己一个人隔在了门外。

“可是阿姝,你要知道,现在的江阳城有太多的不可知,如果这些事情让你沾手,你被邺城中人知道行踪的几率就会更大,倒时连我,也无法时时确保你的安全。”对于这些不可知,王奕心中未尝没有恼恨。

王奕说这话时,慕容姝从其中听出了几分无奈,可慕容姝并不想就此放弃。

“可是兄长,我想要追上你们的脚步,我想要真正的和你们并肩而行,我不想一个人被你们拉在后面,永远只能看着你们的背影。”王奕说的这些,慕容姝都想过,可慕容姝想,正如当年太史令所说的一样:“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慕容姝不愿意只去做那根鸿毛,哪怕平庸可以让她安稳的活着。她也一点儿都不期待那种如凌霄花一样,一身攀附于别人而活,哪怕凌霄花最后可以靠着依附活得很好,她也不屑于这种攀附。

王奕还要开口再劝,却见慕容姝一副定了决心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要从何劝起。同时慕容姝所说的一字一言,也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上。阿姝说,她想要的,是和自己并肩而行,她不想走在后面,那么她可知,哪怕她一直走在他身后,他也会未她保持一个距离,保持一个只需要慕容姝伸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的距离。

“阿姝,你不会被落下,不论你在哪儿,只要你够一够手,我就在那处等着你。”

“可兄长,我想要的,是你不必停下继续前行的步伐,不用刻意的去等我,我想要证明,我自己,也可以跟上你们,不会拖了你与阿兄的进程。”

语罢,慕容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些话,她早就想要说与王奕听了,今日说出来,慕容姝想好了,不论之后王奕愿与不愿,她都会尽自己所能的去为大周奔忙,哪怕是上阵杀敌,也在所不惜。

慕容姝本就是一个活得极为骄傲的人,否则,三年之前,也不会与宁远闹成这样,骄傲的她,自然不允许自己是一个拖后腿的存在,何况这些年,她也并不是全无作为。

“好。”终于,王奕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阿姝,你要知道,我们所要进行的事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一步错,步步错,宛若一场惊险的棋局,只是不同的是,我们如今,是在与天下博弈。江山为底,乱世为局,这场棋局,惊险万分,既然你决意如此,那我们便在此处也设下一局,你若能在我手中走过一个时辰,我就答应你。”

“好。”只是稍加思索,慕容姝就答应了下来。

那日的那本棋谱,慕容姝早已熟记于心。自从决心要学棋之后,慕容姝便一日也未曾松懈过,虽然自己根基尚浅,可王奕留给她的,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不论成功与否,慕容姝,都会去试试,大不了失败了,她就去边关从军找宁远,千难万阻,慕容姝都不会去放弃。

王奕这次是决心要与慕容姝为难。慕容姝以为王奕会拿出棋盘,却不料王奕开口道:“今日的棋,我心即为棋盘,也没有子,我心即为子。阿姝,你选黑还是白?”

“兄长,你这样不公平。”王奕不会不知道自己才学了多久的棋,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不想要让慕容姝赢。

【十一】对弈

“阿姝,这场棋局,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若是心无棋局,又拿什么来赴这场与天下博弈的棋局?”王奕想让慕容姝知难而退。

慕容姝被王奕一语扼住,无公平可言吗?心有棋局,则万物皆可作盘,慕容姝想起几日前在某本棋谱上看到的这句话,突然有所顿悟。看着王奕,郑重的点了点头,慕容姝应下了这场不存在公平可言的棋局。

见慕容姝还不心死,王奕想到,依慕容姝对一件事物的坚持,或许真能达到心有棋局也说不定,而自己所唯一能仰仗的,不过是比慕容姝多钻研了几年的棋道罢了。

“我选白子。”慕容姝想了想,开口说道。慕容姝心里清楚,这时候的她,比起王奕来说,棋艺还是太过于稚嫩了,根本就没有可能可以赢过王奕,好在她目前唯一需要做的,是把这场棋局的时间线拉长,能撑到一个时辰,故而慕容姝也没有要选黑子占先机的想法。

王奕点了点头,子随声落。随着王奕的声音,慕容姝一点一点的在心中想象出王奕落子的方位。

王奕深喑慕容姝想要拖时间的想法,每一颗子都是杀机四伏,全然不似王奕平日里滴水不漏的棋风。慕容姝只能艰难应对,每一颗子,都下得小心翼翼。

王奕感知到慕容姝的棋风,比起一月多以前的水准,慕容姝却是已经大有长进了,自己若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布局,慕容姝或许真的能够和自己僵持一个时辰。

心里想着,王奕落子的地方又更凌厉了些,誓要把慕容姝的棋打散。

慕容姝落下一颗白子,想着眼下并不利与自己的棋局,心中有些慌乱。黑旗的来势汹汹,誓要将白棋紧紧包围的模样,可现下时间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的一点。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不出十个子,自己这一盘局都会同一盘散沙一般被打乱,到时候局势已定,自己又能坚持多久,慕容姝心忧。

接下来的关键,只在于接下来的一颗子。王奕为了尽快赢得棋局,待会肯定会把接下来的一颗子放在自己白棋的左上形成包围之势,自己,似乎也只有了这一次机会。

慕容姝回想了所有自己从幼时到现在看过的所有棋谱,似乎都想不到该如何去破解这一局面。慕容舒想之又想,脑中突然想起的是一月前她与王奕在邺城望亭的时候,暗道里的那一盘棋局,自己正是把棋子放到的天元的位置上过了关。

自己先前只一心想着要在王奕布下的黑棋周围找突破口,而忘了天元那位置也还空着,把棋子放在那儿,正好可以把一些快要散开的棋子连起来。

“天元。”慕容姝开口道。听到慕容姝的落子处,王奕也有诧异,慕容姝这是在,兵行险招式啊,可是这一子,也确确实实改变了这场棋局的局面,自己布下的局,竟这样,被破了开来。

王奕心知,这样下去,等自己再布好一局的时候,慕容姝兴许真的可以把这场棋局拖到一个时辰以后,在微微苦恼的同时,对于慕容姝能够不被眼前的局势迷住心眼,能把眼光放在整个棋局上,王奕又有些欣慰。

棋局如战场,不能多少人在棋艺上不能有长进,在兵法谋略上不能有长进大多也都是因为如此,因为他们只知道着眼于眼前,没能树立真正的大局观念,故而常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不能有真正的作为。

在落下天元这一颗子后,慕容姝方才还有些慌乱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自己前半截的节节败退,不就是因为自己只心心念念着自己白子的颗数,所以才陷入了被包围的局面嘛,方才无意中静了下来,反而寻到了一线生机。

之后的棋局,慕容姝下得稳重了许多,每一颗棋子也不在是如前半局一般只是为了在黑旗的围攻之下活下去,她开始给自己找寻另一条的出路。

在王奕吃下她十颗白子的时候,慕容姝竟也成功的吃下了王奕的一颗黑子。此前,慕容姝从未能改动过王奕所布下的大局。

“宁输数子,勿失一先。”慕容姝想到两人还在石室的时候,王奕教着自己背得棋谱,他还说:“有先而后,有后而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这样,既是最简单的大局观。

故棋之品甚繁,而弈之者不一,‘弈之者不一’,慕容姝想到这一句,心中突然有所顿悟,与这天地之间,于王奕眼前,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博弈之人。与天下博弈,与王奕博弈,想着,之后的落子,慕容姝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与慕容姝对弈的王奕,最能感受得出慕容姝一瞬间的变化,似乎下了‘天元’那处的一颗子后,慕容姝整个人的棋风就变了。开始的时候,慕容姝不知道进攻只知道退守,所以才给自己占了许多的先机,也面临着将要输了的局面。

可那一瞬间过后,王奕能明显的感觉得到,慕容姝在棋道上又领会出了新的东西,她在退守的同时,也知道要去抢占先机,知道破解自己的杀局。

虽然其中慕容姝因为对局经验和基础之上可能还有点不足,并不能把局布得很好。可王奕清楚,至少这一局,慕容姝再与自己下上半个多时辰并不是问题。王奕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这样天赋异禀的慕容姝,这样骄傲的慕容姝,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自作主张的安排,是否真的是为了她好。

在慕容姝整个人的状态改变之后,棋局下到最后,不出所料,慕容姝达到了王奕提出来的要求,这场棋局到了一个时辰,黑棋才再一次有了真正要赢的趋势。

大局落定,慕容姝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还好王奕和自己要求的是一个时辰,若是在晚上一点儿,慕容姝说不准真的就输了。

“阿姝本就该是遨游九天的的黄鸟,是我错了,我不该只想着为阿姝备好世间我以为的最好的住处,反而阻碍了阿姝扶摇九天的骄傲。阿姝,从今以后,我不会在阻碍你,我只愿你能够拥有更加广袤的天地,让你无畏无阻,在这天地山河间,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虽然未能阻碍的慕容姝,王奕却好像突然明白了慕容姝,明白了眼前这个真真切切,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慕容姝。

“谢谢你,兄长。”感受到王奕话语中的释然与支持,慕容姝由衷谢道。

在王奕决定同意慕容姝加入到这场棋局中后,王奕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谢子阳的事告诉慕容姝,想好了措辞,王奕才开口道:“阿姝,有一事我需得告诉你,昨夜你醉酒后,我约见了江阳城中的一个人。”

“他是?”听王奕说,慕容姝心想果然有事瞒着自己,该不会也就是因为那个人,所以王奕才纵着自己喝了那么多的荔枝春,喝得不省人事的吧!

“江阳,谢子阳。”

慕容姝听着谢子阳这个名字,觉得熟悉得紧,在脑中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点儿眉目。江阳谢子阳,不就是当今江阳谢氏的家主吗?

慕容姝突然想起自家兄长好像有说到过,谢子阳本来是谢家二房的子弟,谢家本来是由大方掌管的,那时谢家声誉正盛,大有着与江阳刘氏一争高下的底气。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谢家家主暴毙,本来应该继任家主之位的谢家嫡长子谢子安也卧病不起,整个谢家都只能交托给了谢子阳,此后,谢家在江阳的声势也一落千丈。

“是现今江阳谢家的谢子阳?”慕容姝向王奕确认道。

“正是,王奕点了点头。”继续向慕容姝解释道:“那年我游学至江阳,正逢谢家生变,谢子阳继任家主之位的那年。偶然之间,我在荔枝春酒楼与他结识,一番相谈下来,我发现他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公子哥。许是家中大变让他突然变了性子,也或者是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出乎意料的,他把谢家打理得很好。这几年,谢家表面上是大不如前,实则只是没有刘氏张扬,看上去才会不如刘氏。前些天探子来报说,谢家这几天要有动作很可能会动到江阳的根本,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急到江阳的原因。”

慕容姝听着王奕说起谢子阳生平,心想,看似是刘氏一家治下的江阳城,没想到竟然也藏了这么大的玄机。听王奕口中对谢子阳处事的评价,慕容姝心里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当世人杰,能够让崇之公子不吝赞赏。

“听兄长这样说,看来这谢家的家主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若有机会,阿姝定要好好见见他生得什么模样。”

听出慕容姝口中的好奇,王奕神色不改,淡淡说道:“他的长相与常人有异,我怕到时吓着阿姝,反而失了礼数,以后就由我来与他联络,届时我再与阿姝商讨就好。”王奕想,谢子阳那副模样,确实与常人有异,他才不要让阿姝见到他呢!

【十二】行酒令

“哦,原是如此。”慕容姝轻轻点头。心中却想王奕这话好像有点儿不可信,江阳这样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出身于钟灵毓秀的谢氏的子弟,怎么也不会有碍观瞻吧,更何况在慕容姝的记忆里,那些追求风花雪月的公子一般都会有一张过人的皮囊。慕容姝打定了主意要寻一个机会好好见识见识谢子阳是何等的人杰。

王奕看着慕容姝一副似信非信的模样,心想,自己还是没能瞒过阿姝。怎么就不信自己呢?王奕认真回想了许多的往事,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很有信誉的人啊,慕容姝怎么就不信自己了呢?想着,心里不禁有点儿郁闷起来。

慕容姝想,自己也不是全然不信王奕说的话,不过毕竟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或者换一种说法,慕容姝更相信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直觉。

“现在正是江中好风景,阿姝你就别纠结谢子阳的事了,有缘自会相见。我见你棋艺大有长进,不过如我们还是接着下棋吧!”

王奕说着,却没有一点儿要把棋盘拿出来的打算。慕容姝打量了许久,才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兄长,你是打算接着上一局继续?”

“有何不可?”王奕自然而然的回道:“阿姝,到你落子了,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慕容姝经过方才一打岔,方才的棋局如何,思路早就被打乱了,她哪里还记得方才下到哪里了。而且慕容姝依稀记得,自己那一局,好像是要输了的样子,慕容姝才不想继续下这样一盘棋呢!

内心无比抗拒的慕容姝干笑了两声,提议道:“兄长,阿姝觉得,诗酒相和也不失为一件人间乐事,不如,我们行酒令吧,这棋,改日再下,改日再下!”

王奕仔细考虑了慕容姝的提议,斟酌了一会儿,觉得,只要是和慕容姝在一起,行酒令和下棋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遂应下道:“也行,就行酒令吧,我觉得拆字对令就挺好。”

拆字对令要求上家出对联的上联,对家将下联对出,谁没有对上,便轮到谁来饮酒。

“踏破磊桥三块石”慕容姝想了想,出了上联,等着王奕做答。

只是稍稍一思索,王奕就开口答道:“分开出路两重山”

刚好把慕容姝出的对子接上。慕容姝出的上联里把磊字拆成了三个石字,王奕的下联又刚好把出字拆成了两个山字,对的非常工整。慕容姝想,王奕能够在短时间内对出这样的对子,确实是实力不

俗。

这一局王奕赢了,由慕容姝命题,王奕出上联。慕容姝想了想,开口要求道:“词牌合字令。”

王奕听了,面色不改,缓缓开口:“木兰花、卜算子、早梅芳”

慕容姝听了,把自己一时间能够想到的词牌在脑海中都过了一遍,才答道:“月下笛,西地锦,女冠子。”

慕容姝觉得这样在规定下行的酒令有点儿吃力,心想随性些更好,便道:“兄长,这酒令,我们只对上下联就好了,就不要规定行的是哪种酒令了吧!”

王奕对于这些倒是无所谓,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慕容姝得到应允,便放开了出了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慕容姝故意把对子往难了的方向出。

听完慕容姝出的对子,王奕终于不再是一副从容淡定的王奕,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就在慕容姝以为王奕对不出,需要饮酒的时候。

在慕容姝的注目之下,王奕福至心灵,心中也有了一对。缓言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环环相对,这对子对得真的是恰到好处。

“兄长佩服。”听着王奕对出的下联,慕容姝赞叹道,这对子,王奕对得确实是世无其二的好。

接下来轮到王奕出上联。慕容姝想,自己方才改了规矩,是想要出一个刁钻一点儿的上联来难为王奕,却不料被王奕对出了这下联。这次到王奕出上联,自己大概是不能轻松过关了。虽有了这样的预测,慕容姝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期待,万一王奕就让着自己了呢!

在慕容姝期待的注目下,王奕想了想,出了上联:“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听着王奕出的上联,慕容姝只感觉自己这一局怕是要凉了,收集了脑中所有的知识,在月圆和月半上见了难。

慕容姝左思右想,王奕也在一边兴致昂然的看着江景,不时打量几眼慕容姝。许久,见慕容姝还卡在了拿出,幽幽的开口道:“阿姝,这对子你要再对不上,可就算你输了了哦!”

慕容姝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在王奕开始慢慢倒计时的时候,慕容姝也想到了。顿时眉飞色舞,朗声对道:“今宵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兄长,阿姝这个下联对得如何。”

王奕于唇齿间轻轻念了几遍,又细细品味了一道,不吝评价道:“阿姝此对,甚好,甚好。”

慕容姝这才满意。接下来又到了慕容姝出对,慕容姝心想,自己一定要好好想一个对子,必定要王奕也输上一回才行。

眼中动了动,抬头看到空中悬挂着的朗朗白日,慕容姝走了灵感,开口道:“兄长,我的上联是‘三光日月星’,不知兄长要作何对?”慕容姝说话的语气上扬,颇有几分挑衅的感觉,显然,慕容姝对自己这个对子很是满意。

王奕想了一会儿,慕容姝这对子确实不好对的上,世间三种光辉,无非是太阳,月亮,与星辰,自己要对上这个对子,显然要下一番功夫。

慕容姝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自幼读的诗书。王奕读诗,是用诗经启的蒙,诗经分为国风,大雅,小雅,还有颂等,合起来不就好刚刚是风雅颂。心中有了答案,王奕正要开口做答。

慕容姝见到王奕似乎有了答案的样子,心中不免得有些挫败,只等着王奕开口把答案说出。

感受到慕容姝微微的失落,王奕突然想,罢了,只是行酒令,自己让慕容姝一回又有何妨,不过是一项闲时取乐的酒令而已。

王奕朝着慕容姝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对出下联。王奕自觉的拿起了桌案上的桃花酿饮了一杯,酒味清甜,化入喉间,也不失为一番人间好滋味。

见王奕认输,慕容姝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心想,如今,自己也是个在酒令上赢了崇之公子的小才女一个了,等回了邺城,一定要与王兰好好说说今日的情景。慕容姝把以后的措辞都想好了。

赢了与王奕的这一局,慕容姝接下来倒是没有尽找一些刁钻的对子,与王奕一来二去之间,对了数十个回,杯中酒也跟着饮了不少。

就在船头与王奕行了小半日的酒令,时光打马而过,不知不觉,船坊也已经行至了江岸头,月儿也不知何时自江边缓缓升起。

江岸种了许多的垂杨,依依袅袅的随风摇曳,夕阳的余晖映得柳叶儿也渡上了一层金黄色,好看极了。

江边的风吹得凉凉的,很是舒服,故而慕容姝虽然在船坊上与王奕饮了不少的酒,也只是微微有点儿醉意,多不过面色比寻常的时候稍稍红润了一些,脑子还算是清醒。

船靠岸后,王奕小心翼翼的扶着慕容姝下了岸。喝得有些微醺,慕容姝走路的步子也跟着有点儿飘,所幸有王奕在旁边扶着,慕容姝没有跌在江水中,晃了两下之后还是站稳了。

扶着慕容姝下了船,王奕就牵着慕容姝向前方走。十七停好了船又布置了一番,也自顾自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方才看着自家主子和慕容姑娘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酿饮下去,十七也看得是心痒难耐,这时候,自然也要去买上两坛好酒喝喝。心想城西酒铺的掌柜和自己有点儿交情,就去她哪儿讨点酒喝,应该不会收自己银子的。银子这种东西,当然是能不花就不花。

显然,王奕也没有功夫去理会十七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只紧紧的牵了慕容姝的手向前方的集市走过去。

长河的对面,便是江阳最繁华的东城处了,这里的夜市就是到了邺城,也是有些名声的。王奕想,依着慕容姝那么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应该也是会喜欢这里的。

被王奕牵着往前走,离了江岸,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小摊位开始零零散散的有了几个,越往里走好像越是热闹的样子,慕容姝心头一动,兴致也跟着起来了,不觉加快了步伐。

走至城东的小吃街,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独有的清香,慕容姝顺着香味看过去,就被街边的烤栗子吸引了目光。

只见得一位已经古稀的老人站在摊头,前方竖着一口大锅,锅下炉火烧得正旺,吸引慕容姝的烤栗子的香味就是从那处散发出来的。

【十三】姑娘,买花吗?

摊口挂着两盏灯笼,烛光将空气染得昏黄,感觉暖洋洋的,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老人的面容。摊前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应该是要买栗子,手里拿着两个铜版,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的栗子,眼里仿佛要闪出光来。女孩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老人拿着铲子,看到老人把栗子装进袋子里,两只眼睛顿时眯成了月牙的形象,女孩将铜板递过去,甜甜的说道:“谢谢爷爷。”

女孩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岁月的磋磨让她不再年轻美好,只在一旁看着女孩柔柔的笑,满脸的笑意更加凸显了她眼角的细纹,却显得她格外的美好。

“妞妞快过来。”妇人朝着女孩招了招手,女孩小碎步的跑了过去,抓了把炒栗子先递给了妇人:“娘亲,吃!”

奶声奶气的声音要把慕容姝的心都要融化了,只觉得自己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吃一袋老人的一袋炒栗子。

“兄长,我们去吃那个。”慕容姝拉着王奕就到卖栗子的摊口排队。王奕这时候还在帮慕容姝新买的簪子付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慕容姝拉到了栗子摊口排队。

王奕这时候手里已经有许多慕容姝一路上买的小挂件了,挂了一堆的小物件在人群中排队。

两人排着长长的队,足可见小摊的火爆。慕容姝兴致勃勃的看着前面。前方排队的人群把视线挡了大半,慕容姝把头探出去向前望了又望,只能看见缕缕热气散在空气中,老人翻动栗子的手几乎没有停下过。

这是王奕第一次拍那么长的队,不过心里想到是陪着慕容姝排的,一点儿也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这样的慕容姝真好。

两人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轮到慕容姝。此时锅中的炒栗子已经被人买走了一大半,更显得剩下的弥足珍贵。慕容姝心大,觉得一小袋肯定不够自己吃,遂向着老人说道:“阿伯,给我三大份。”

听到慕容姝的声音,老人微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了眼慕容姝,之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只是普通的布衣珠钗,可一双眼睛却好像会说话似的,把周围的景致都衬得亮堂了许多。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看上去也很年轻的公子,老人心想,真好啊,年轻好看的姑娘和公子,看上去好不般配。

“好嘞!”老人应道。虽然已经年近古稀,说话的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身子看上去也很硬朗的样子。

用木铲又翻动了几下锅中的栗子,老人铲了三大铲分别装到了三个纸袋里,包好了递给慕容姝。慕容姝开开心心的付了银两,转身把两袋栗子放在王奕怀里,拉着王奕走出了栗子摊。

“好俊的姑娘和小伙子啊!”等慕容姝拉着王奕走出了好大一段路,排在慕容姝后面买栗子的另一个客人轻声叹道,心想,以前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让自己家那口子也陪自己出来买一次栗子呢!

买好了栗子,王奕这时候怀里已经有了不少的东西,慕容姝看着王奕这副模样,心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一买起东西来,就没有了什么分寸,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买了这么多东西了啊!

见此,慕容姝倒是没有再拉着王奕上窜下窜的逛摊子了。慕容姝才买了栗子出来,现在只想好好的尝一尝自己排了那么久队才买到的栗子。

刚出锅的栗子还冒着热气,慕容姝从纸袋中拿了一颗出来放到嘴里就要咬开来吃。见到慕容姝的动作,王奕想出声提醒这里还在街头,有很多人,又突然想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何况这里又不是在邺城,普通的百姓在街头吃个栗子什么的,应该也不过分吧!只是,阿姝都没有想到给自己也剥一个呢,自己也好像吃一个阿姝剥的栗子啊!

慕容姝吃了一个栗子,突然想到王奕陪着自己排了那么久的队,还抱着一堆自己买的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吃独食好像有点不好。

想着,慕容姝又拿出了一个栗子,下意识就要放嘴里用牙齿剥开,想到这是准备要剥给王奕吃的,又拿了下来,转而用指尖剥开了栗子壳。

王奕看着慕容姝的一套动作,心想,看来阿姝还是喜欢自己的,都要给自己剥栗子了。

“兄长,给……”慕容姝侧过身来,知道王奕现在两只手都不方便,剥开栗子很贴心的递到了王奕嘴边。

王奕眼中泛起丝丝笑意,配合的将嘴张开,咬住了慕容姝递过来的栗子,唇瓣若有若无的碰到了慕容姝的指尖,王奕闻着,指尖似乎也带了几缕栗子的清香,好像,吃一口啊!

慕容姝倏的把手一缩,脸色有些微红。

慕容姝递过来栗子,也许是因为刚出锅不久,也许是因为是慕容姝递过的,王奕只感觉眼下这颗栗子比起以往吃过的,好像都要甜上几分。甜丝丝的,也绵绵的,感觉要把心都化开了。

慕容姝看着王奕吃了栗子,期待的问道:“兄长,甜吗?”

“甜……”王奕说甜的时候,还带了一点尾音,眼睛微微眯起,笑意染到眼底,听在慕容姝耳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撩拨之意。

慕容想,不管了,自己就当作王奕是在说栗子甜了,她才不要想太多呢!

一路上,慕容姝都保持着自己吃两个,给王奕吃一个的频率。这样一路下来,两人走得越来越慢,看在旁人眼里。只像是一对蜜里调油的璧人一般。

王奕觉得,这样的氛围,真的好极了,或许,等以后一切都稳定下来了,他可以带着慕容姝回到江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姑娘,买花吗?”慕容姝正在给王奕剥栗子。耳畔传来一道清浅的声音。

慕容姝只感觉有一道浅浅的微风划过耳畔,清爽得让人感到舒服。

慕容姝被声音惊艳到,抬起头来一看,第一反应就是可惜。

慕容姝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这样干净气质的女子了,眼前的卖花女给慕容姝一种很文秀的感觉,只可惜那双眼睛看不出丝毫的神采。慕容姝不禁惋惜,这样干净善良的女孩,可惜盲了双眼。

“姑娘,买花吗?”感受到慕容姝没有走,早已习惯了众人打量的目光,卖花女神色未变,又问了一遍。

“买!”慕容姝还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便下意识的回道。之后,才把目光放在买花女手中的花篮上。

只见花篮里摆着几束素白的百合花,百合花散着淡淡的幽香,在寂静的夜里,又增了几分颜色。

“姑娘,你要几支?”卖花女继续问道,把手放到了花篮边,准备给慕容姝拿花。

慕容姝突然觉得,那姑娘手中的篮子也很好看,遂出生问道:“不知,姑娘可否连着这花篮,把所有话都都一并卖给我?”慕容姝不是出于什么高高在上的怜悯之情,只是单纯的觉得这花篮好看,觉得姑娘卖的花好看。

卖花女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提出类似于慕容姝这样要求的顾客,只是慕容姝,是唯一一个,没有带了丝毫怜悯或者其他语气的人,仿若她只是真的一时兴起要买下花篮,又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当然可以了!”卖花女浅浅答道,继续补充说:“这篮子是自己编的,不值什么钱,姑娘若是喜欢,五文钱就好了。”

“好的!”慕容姝开心的付了钱,从卖花女手中接过了花篮。

慕容姝几句话的接触,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的卖花女了,有几分多与她说几句话的想法。

慕容姝继续开口找话题道:“姑娘,可有兴趣陪我到茶楼听上一曲戏折子啊!”

若是以往,卖花女只会想着回绝,这一次听着慕容姝的声音,却有几分未尝不可的感觉。听着声音,卖花女心想,自己眼前的这位女孩子,应该会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子,方才隐隐听到了她和旁边男子的互动,真的是好生让人羡慕。

“可以,我如果我隔壁的茶楼,今日卖的花,也够我喝一杯茶了。”姑娘浅浅的说道,应下了慕容姝的邀约。

“真好,我牵着你走啊!”慕容姝自顾自的就牵了那姑娘的手向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王奕在身后看着慕容姝左手挎着一个花篮,右手牵着卖花女就向茶楼走去。不禁失笑,方才还在和自己吃栗子,这么快就又找了新欢要听戏了吗!轻叹了一口气,王奕又快步跟了上去。

走进茶楼,四处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慕容姝听戏的时候喜欢清净一些,遂向小二要了间雅间上去。

“姑娘!”卖花女这时候似乎想要说着什么,如果上雅间的话,她身上的银钱似乎有些不够。

“我听茶喜欢清净,我和兄长本也就打算来这儿听戏的,所以姑娘也不必在意。”

知道卖花女想要说什么,出声劝慰道,还用眼神示意王奕附和自己。

“确是如此,姑娘不比介怀。”王奕配合的跟着慕容姝说道。

听到王奕也附和了,买花女这才安心的跟着慕容姝上了楼。

【十四】芙蕖

进了二楼的雅间,将周围的其他人影隔绝在外,楼下的嘈杂声小了许多,在纱帘掩映下,可看清台上戏子的影子,几人能听到的戏词也更清晰了些。

三人才走进雅间,就有小二摆上了两盘瓜果,把茶单递给慕容姝道:“姑娘您看看,可要喝些什么?”

江阳以酒闻名,茶楼倒是很少见到,慕容姝走了那么一大圈,也只见到了这么一间茶楼。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慕容姝自然是懂的,也没指望防间的茶楼里能出什么价格实惠的好茶,想到卖花女方才应该是想要自己付茶钱,慕容姝心中也有了主意。

把茶单从小二手中接过,慕容姝直接递到了卖花女身前:“不知姑娘想要喝什么?”

卖花女没有接茶单,浅浅的开口:“就楼下五文钱一壶的清茶就好。”

小二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能上雅间的客人却只点了壶五文钱一壶的清茶,这样,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油水可捞。小二期待的把目光转向了慕容姝,他看得出,眼前的两个才是有钱人。

“那就按这位姑娘所说的上茶吧!”慕容姝在小二期待的眼神下,不置可否的说道。

知道这一单没什么油水可捞,自己可能还要赔上两盘瓜果钱,小二心中郁闷,好在还没有失了分寸。

“好嘞!”小二应道,拿回了菜单,出了雅间去给三人上茶。走下楼,才敢低声的咒骂两句。

在小二出去给三人上茶的这段时间,卖花女只静静的坐着,神态不卑不亢。

慕容姝也不在意这些,就只是单纯的对于眼前的女子有些好感,想要结交一二。

“小女子慕雪,来自邺城,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慕容湛自己先报了身份,才向卖花女问道。暮雪是慕容姝来邺城之前一早就想好的的假名,毕竟江阳人多口杂。而且理论上慕容姝这时候应该还在邺城养着病,如果被有心人听到,她这江阳的慕容姝岂不就危险了。

“姑娘唤我芙蕖就好!我自幼没什么亲人,阿伯捡到我的时候,正是六七月芙蕖开的最好的时候,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卖花女说着自己的身世,神色自然,仿若也不惧怕慕容姝听到后会有其他想法。

大周朝民风虽然开放,阶级礼教却也是森严的很,故而大多的世家子弟都不会愿意与平民相交。

芙蕖听得出,眼前的这对男女谈吐不俗,行事大方,应该是出生于世家子弟的。两人在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卖花女的时候也愿意请自己上楼喝茶,可见,她们与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同。故而芙蕖才愿意自己的身世直言相告,也没有觉得在两人年前说这些会不合时宜。

慕容姝听着芙蕖讲这些,继续问道:“那,不知姑娘现在住在何处?”慕容姝真真切切的想要去了解这位姑娘,自然要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慕容姝见芙蕖再说自己身世时淡然的神色,心里就知道,芙蕖把一切都看得很通透,旁人看来的悲惨对芙蕖来讲或许并没有什么影响。

芙蕖想了想,还是把一切如实相告:“阿伯走的时候,给我留了间小木屋,我就住在哪儿,闲时就采了些花出来卖,一些也都还好。”

“哦!”慕容姝点了点头。对于喜欢的人慕容姝自然是想拉来和自己作伴的,听芙蕖这么说,慕容姝想,她现在没有什么牵挂,应该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吧,真的好想把她拉来和自己一起住啊!

初见于芙蕖,慕容姝只觉得眼前这女孩气质干净,让人舒服,现在见她说话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慕容姝更是欣赏于她。难得见到自己这么欣赏的姑娘呢。

王奕在一旁看着慕容姝拉着芙蕖问长问短的样子,熟知慕容姝品性的王奕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禁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芙蕖姑娘。

听语气,这姑娘应该是第一次进这间茶楼的二楼,可方才几人一起进来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儿的慌乱,脚下的步伐更是没乱了一步,这只能说明,她对周围事物的感知非常敏感,才能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也能从容自然的生活。

缺了一个感观的人,对于剩下四个感观便会比常人要更灵敏,留下她,并非一点用也没有。王奕心里想着,看着慕容姝一心想把芙蕖劝说到自己院子的住的样子,也没有出言制止。

“好不好嘛,芙蕖~”慕容姝向来擅长的,就是能够很主动的与人自来熟般的交谈。这时候,慕容姝正径自拉了芙蕖的手劝着。

“这……”芙蕖有些犹疑。

自己与慕容姝认识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提出让自己到她院子里住的想法,芙蕖也有些被惊住,不禁想,眼前的这个暮雪,真的是一个好特别的姑娘。

感觉眼前的姑娘似乎有点儿被自己说动了的意思,慕容姝继续劝道:“芙蕖,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两不是正好做个伴嘛!你看我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刚刚好!”对于没皮没脸这一点,慕容姝绝对可以做得很好。

听慕容姝这样说,芙蕖有些心动。自己虽然与这位暮雪姑娘才认识不久,可长期以来的感观让她相信眼前的姑娘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有所图谋,这样单纯的热情芙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心中不禁有些渴望。

在江阳这十几年来,除却阿伯,不是没有人向她表达过或多或少的善意,可唯有那位公子与眼前的暮雪,让她感受到了舒服的气息。想到那位公子,芙蕖又想,既然两人身上的气息那么相近,有没有可能也是认识的,那么自己,或许还可以再见到那位公子。

芙蕖心中一时有了决定,在慕容姝的再一次劝说下,点了点头道:“好,不过姑娘,我听你谈吐似乎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我想,我这般身份的人到了你那儿,若是如你所说的以姐妹相称,旁人看了定会觉得不相宜,这是芙蕖所不愿的。正好我也会些花草上的功夫,姑娘若是不嫌弃,就让我到府上替姑娘侍弄花草吧!这样也好与姑娘主仆相称,不让姑娘在人前因为我丢了颜面。”芙蕖虽然答应了,却考虑到了许多,诚声向慕容姝建议道。

“我不在乎这些的!”慕容姝并不是一个会去在乎这些阶级的人。

“可我在乎!”芙蕖有自己的主张,并没有因为慕容姝的不在乎而答应了下来,坚持说道:“姑娘不在乎,可芙蕖在乎,芙蕖不愿意因为自己,让人看轻了姑娘,也不想让人以为,姑娘是因为芙蕖瞎了眼,出于怜悯才把芙蕖留在府中,芙蕖知道姑娘不是因为这个,便不想让人误会。”

听芙蕖说得清楚明白,慕容姝就知道,要想让芙蕖进府,还真的只能答应了她的这些要求。慕容姝心里虽然不愿意委屈了她,却也只能答应。只在最后提了要求:“好吧,既然芙蕖坚持,那阿雪就只能答应了。不过我们先说好,在人前,就照你说的做,你要是喜欢花草,我把满院子的花都送给你,只是若是没有旁人在前的时候,你不许叫我小姐,只准叫我的名字,也不许和我谈什么规矩。”

芙蕖想,慕容姝提的要求,与自己在意的也没有什么冲突,这才应下:“好的,姑娘!

“叫我阿雪!”慕容姝郑重其事的纠正道。

芙蕖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轻轻开口:“好的,阿雪!”

慕容姝这才眉开眼笑,有了心情去听一听楼上唱的戏折子。

慕容姝听不太懂戏,听了两句只觉得一知半解,才想起自己旁边还坐着一个王奕呢,遂请教道:“兄长,这戏在唱什么啊?”

王奕静静喝着慕容姝给点的五文钱一壶的茶,听着戏,见慕容姝出声相问,好脾气的回道:“这出戏讲的是书生与官家小姐的故事,现在这里,正是在书生进京赶考的路上。”

“哦!”慕容姝表示自己明白,平常慕容姝看得话本子也不少,听到王奕说是书生和官家小姐的故事,心里就知道了大半。继续问道:“那,现在书生可有与那官家小姐见过面了?”

“见过了,上一折子戏就是,书生在赶考的途中遇了雨,就到亭子里避雨,正好那时候小姐和丫鬟也在那里躲雨。”说话的是方才还正在和自己谈话的芙蕖。

慕容姝听着芙蕖淡然的给自己将戏的样子,心里有些愣住,芙蕖不是一直都在和自己讲话吗?何时听得戏折子啊!

“你何时听得戏,我怎么不知道?”慕容姝有些好奇,芙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刚才和自己商讨事宜的人不是芙蕖。

“刚才随便听了两句就记下了,约是阿姝没有听!”芙蕖解释道。

慕容姝心里不禁暗叹佩服,怎么办,突然感觉在场的,只有自己好废柴,慕容姝突然有些郁闷。

王奕把一切收在眼底,打开了慕容姝才买了没多久的一袋炒栗子。王奕心想,看来阿姝这次要带回去的这位芙蕖姑娘,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阿姝捡到宝了。

【十五】茶楼

慕容姝才把注意力放在戏折子上没一会儿,就又继续追问起了芙蕖是如何能做到一心两用的。

“阿姝,这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中间随便听了两句,刚好听到哪儿而已。”芙蕖被慕容姝夸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第几次的重复起了这句话。

“呀,芙蕖真的好厉害,果然,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呢!”慕容姝由心的称赞道,她才不信随便听两句就可以听得那么清楚呢!真的是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了。

王奕看着慕容姝这副典型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模样,默默的饮了杯茶,继续看戏。

芙蕖和慕容姝就着一心能不能两用这个话题争论了许久。随着包厢的们再次被打开,两个人的谈话才算告一段落。

还是刚才的那个小二,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中是两盘茶点,还有一壶清茶。

当小二拿着茶走进来的时候,慕容姝就闻到了淡淡的,属于好茶的香气,顿时有些不解。莫非,这茶是兄长点的?猜测才漫上来,又被慕容姝自己给否决。王奕一路上都和自己在一起,哪里有什么时间去点茶啊。

小二走上前来,将茶点一一摆上,用新茶把几人的旧茶换了过去。

“这是?”慕容姝出声相问。

“这是我们家公子特意给几位点的。”小二解释道,态度比起之前,还要恭敬了几分。不待慕容姝再细问,小二就匆匆退了出去。

慕容姝一头雾水,没弄明白是谁,心想,她才刚来江阳,哪里会认得什么公子,想了想,也只有可能是与王奕或者是芙蕖有关了,就是不知道,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与这位公子有关。

慕容姝不禁把目光放在芙蕖和王奕身上看了又看。

“阿姝,我不认得什么公子,这茶点,约莫是给王公子的。”芙蕖虽然不能视物,感知力却远远高于旁人,自然能感受得到慕容姝的目光。

“那这茶点,就只能是……”听芙蕖这么说,慕容姝想,确实,似乎只能是给王奕的了。

王奕不置可否,心想,也不知谢子阳在做些什么名堂,明明约好了与自己来茶楼见面,却弄了这么一出。

见慕容姝还在等自己说话,王奕才出言道:“或许是谢公子吧。”

谢子阳?听王奕的意思,是不是说谢子阳也在这间茶楼?慕容姝想,真想去见见这位传闻中的谢公子,只可惜,看他今日只送了茶点过来却没有现身,大概是不想见自己吧!

慕容姝也不是太矫情的人,不见就不见吧,不过这些瓜果和茶点,慕容姝可不会还回去。

“可是那谢公子与阿兄有约,催着阿兄快去赴约呢!”慕容姝顺着方才王奕话语中的意思说道。若真是如此,想必两人也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议的,慕容姝可不敢耽误。且看那谢子阳这番举动,明显是不愿意见除王奕以外的所有人才会如此,自己还是不打扰了。

“我确实与谢公子有约。”看慕容姝那样子,王奕就知道她不高兴了,而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若是阿姝以为谢子阳是在故意躲着她不见,那么她以后,应该也就不会一直想着要去认识谢子阳了吧!想到这儿,王奕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计策当真是恰到好处。

“既是如此,我就更不能耽误了兄长的要事了,兄长还是快去赴那谢公子的约吧,我自己在这里,和芙蕖说话也很有意思。”慕容姝配合的说道,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在意谢子阳和王奕两个人要把自己故意隔开单独谈话的心思。

见慕容姝这么配合,王奕这才放心的离去。

王奕走后,慕容姝自然是不会放过眼前的这壶好茶和茶点们。

慕容姝给芙蕖续上了一杯茶,才给自己也倒了满满的一杯。

慕容姝轻轻嗅着茶香,看着茶色,认出是上好的乌龙茶,在保持了原本绿茶固有的茶香之外,又有些经过发酵之后的纯美香甜,确实是一壶难得一寻的好茶。

明净透亮的茶水带着特有的清香与甘甜,慕容姝执起杯盏,轻轻饮上一口,只觉得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精气神在一霎那,似乎也都饱满了许多。

这茶很能降心火,慕容姝喝了一杯茶,心火消了大半,心中这才好过一点。再看新送上来的茶点,比起那小二方才送上来的那两小盘瓜果,不知道要好上了几倍。

其中有一道正是平日里慕容姝格外中意的桃花酥。送上来的桃花酥品相很好,层层绽放,带着桃花的淡粉色,装盘的人还格外有心的在茶点的旁边摆上了几朵开的正好的桃花,也不知道在这个时节,是从哪里寻来的如此新鲜的桃花。

慕容姝夹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只觉得这茶点也甚是合她的心意。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甜度也是刚刚好,并不会让人感觉到腻味。吃下一口桃花酥,再浅饮一口桌上的乌龙茶,当真是刚刚好,好到慕容姝觉得自己此刻就处身于一片桃花林中,看花饮茶,好不自在,连着以往那些美好的记忆,一下都被勾了起来。

慕容姝舒服的眯了眯眼,静静地享受着乌龙茶的余味。

“芙蕖,这桃花酥可好吃了,你快也尝尝。”慕容姝感受到了桃花酥美好的滋味,便夹了一块递给芙蕖,想让芙蕖也尝尝。

芙蕖盛情难却,接过了慕容姝递过来的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茶点的甜味一点点的在齿间散开,很香很甜,确实不错。芙蕖心想,很是给面子的配合慕容姝赞了一句:“确实很好吃,谢谢阿雪!”说时,眉眼弯了弯,好看极了。

“是呢是呢,特别是这个时节还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桃花酥,真的是不可思议。对了,芙蕖我跟你讲,这桃花酥啊…………”

听到芙蕖也说好吃,慕容姝开心的就着这茶点继续和芙蕖说起了话。才不要理会那边另一间雅间的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呢,慕容姝想。

另一边的雅间显然不似慕容姝这边吵吵闹闹的有说有笑,墙壁上贴了大幅大幅的牡丹图,还透着点点腻人的花香。

台上的戏词咿呀,传到雅间里的声音刚好让人听得真切。谢子阳拿着他那把画着牡丹图样的折扇轻轻晃动,时不时饮一口杯中的茶水,好不惬意悠然。

这件雅间的格局独特,一眼望下去,不止可以望到戏台子上的情景,整个茶楼的景象,都可以在这里看到一二。故而在谢子阳这个角度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慕容姝那些的动静,中间只有薄薄的纱帘阻隔,慕容姝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谢子阳却可以看到慕容姝的动静。

“谢兄看够了没?”见谢子阳一直看着慕容姝那边的动静,王奕开口问道,语中带着几分怒意。

“这么好看的姑娘,我自然是没看够。”谢子阳不怕得罪王奕的回道,也没有指明他是在看慕容姝还是芙蕖,或者,两个人,他都在看。

“子阳兄若是要一直看下去,那就恕崇之不配合了。”王奕说完,起身就要走,心想下一次见谢子阳的时候,直接就不要带慕容姝一起过来了。

“唉!崇之兄别呀,我不看了,我们说正事还不行嘛!”见王奕是真的要走,谢子阳反应却快,迅速的从椅子上起身拦住了王奕,将折扇一收搭在王奕肩头,向王奕凑近了几分道:“比起美人,我还是更喜欢崇之兄一些!”又是一副轻挑的模样。

“可我,对你没兴趣。”说着,只一瞬间的功夫,王奕收了谢子阳的折扇用扇柄推开了谢子阳。

谢子阳一个转身,又安稳的回到了先前坐着的椅子上。

“哎呀,原来崇之兄是喜欢我那扇子啊,怎么不早说,你要是喜欢,我也,不会送给你的!”谢子阳在手上功夫上输了王奕一成,却也浑不在意,反正他也从没指望过自己在手上能赢了王奕,能占占口头的便宜也是不错的。

说完,不待谢子阳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心爱的折扇朝着自己正脸的方向飞过来。谢子阳连忙闪身一避,才险险躲了过去。扇子砸在了墙壁上被打落下来,谢子阳心疼的将扇子拾起看了又看,确定无误之后才松了口气。面上却依然还是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死鬼~,这可是人家画了重金打造的扇子,你怎么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呢!”

王奕无语,只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子上,等着谢子阳说话。谢子阳那宝贝扇子里藏了那么多的门门道道,要是这么一摔就坏了,还称得上是什么宝贝。

“崇之只会给子阳兄半盏茶的时间,如果子阳兄还是要把时间花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的话,崇之也不会介意。”不去理会谢子阳那一番姿态,王奕依着自己的态度说道。

“好好好,崇之兄别介,我说还不行嘛!”王奕这番姿态,谢子阳只好讨好说道。心里不禁抱怨,明明一开始就是王奕主动来找自己谈的这一次合作,不是应该是王奕事事都讨好他,配合他才对嘛!怎么到了现在,反而要自己事事都求着他了,真的是好不甘心啊!

【十六】茶楼2

“听说那刘氏这几天要有大动作了,不知崇之兄可知晓?”谢子阳边说边打量王奕的神情,见他听到消息也没有半分惊讶!心里有些失望,这家伙,还真是滴水不漏。

“崇之才来江阳不久,自然不如子阳兄知道的通透,毕竟,子阳兄可是能舍了常人不能舍的东西的。”王奕执起茶杯,轻吹了一口气,将浮在杯面的茶叶吹开,趁着泛起的涟漪饮下一口清茶,心中暗叹‘确是好茶’。

谢子阳想,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眼前这家伙,不过好在,这刘家的事还是自己知道得更清楚些,不然自己打探了这么的消息,要是这个家伙天天陪着小姑娘划划船就知道了,那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

谢子阳故弄玄虚的顿了许久,又饮了口清茶,才慢慢开口说道:“那天我派去的探子回报说,刘氏后面的人又有动作了,他们送来了书信,让刘氏贪下朝廷发往疆场的银子,好让刘氏能够收下我谢家在江阳的地盘。”

一字一句听在王奕耳中,王奕再好的心性听到谢子阳这一句,不免也动了气。世家之间的争斗也就罢了,竟是要讲这无端的纷争涉及到朝廷的军饷上,王奕怎能不气。

“好的很,这刘氏当真是好的很!”王奕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竟将桌角都振了振。

“轻点轻点,这桌木可是用红木做的,花了我不少的银子呢,崇之兄轻点!”谢子阳心疼的拍了拍被王奕砸了的红木桌。

“昨天我的人说,有看到刘家的二公子带了几箱东西到了城东的道观去说是敬奉香火我就起了疑心,子阳兄不妨查查看。”王奕也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与的谢子阳听,也不知谢子阳有没有打探到这个消息。

“原来是城东的道观啊!”谢子阳也不知道这件事,听王奕说,更清楚了些。谢家借由道观藏了什么东西谢子阳尚不知晓,隐隐觉得,那间道观会是个关键的地方。

谢子阳表示自己记下了,才又继续说道:“不知道背后的人使了什么法子,我的探子至今也没弄清背后人的身份,据刘家的人所说,上面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只等军饷到了江阳就可以拦下来。只可惜那些为我大周还在边疆苦战的将士们,被无辜克扣了饷粮。”

私自克扣军饷本来就是大罪,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瞒了过去,自己在邺城那么多年,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王奕心想,刘家背后的人想必是京中权贵,能有如此本事的,多不过那几大家族。是宁家,周家,亦或是一直与刘氏交好的萧家!

想到萧家,王奕又有些不确定,如今看来,萧家的嫌疑是最大的。刘氏与萧家一直都是世交,若说刘氏能够迈过了萧家去与其他家族谈下这一笔生意,王奕是不信的。

“兰陵萧氏?”王奕想了想?出声问道,带着几分不确定。

邺城是宁家的地界,如果萧家能瞒着宁家做这些,那是不是可以说明,萧家与邺城里其他势力也有所牵连。王奕只感觉自己头更疼了些,这局势好像越来越乱了。

“此次,是陛下派我来的江阳,他说宁家狼子野心,想依靠刘氏取得江阳,所以下了密诏给我,让我想办法定了刘家的罪,收复江阳,所以我才寻你谈了这次合作。可是如今……”王奕突然说道,此前他也有在谢子阳面前提过这一次江阳之行是受了安献帝之命,这一次旧事重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那崇之兄的意思是,刘氏背后的人,不只一家?”谢子阳猜测道。先前他只怀疑是兰陵萧氏在背后操弄,现在听王奕这么一说,也觉得不简单。

朝廷每年发放军饷,那都是严格把控的,绝非是哪一个世家能够随便操控,就说宁氏,也不一定能做到如刘家说的那般简单。那么,这位能够避开慕容与王家两大家族私自乐扣军饷的人,又会是谁!

“子阳兄,这件事我还需要回去好好查查,等邺城来了消息我们再去细细商议这件事,现在你先让你的人盯住城东的道观,看他们在弄什么名堂。至于在刘氏那边的暗线,还请子阳兄再辛苦一些!”王奕郑重的要求道,眉目间有了几分凝重,真真实实没有了继续与谢子阳开玩笑的心思。

看着王奕郑重其事的模样,谢子阳本来上了三分的心顿时也有了八分重,倒是也跟着正经了几分。

“好,城东的事,我会去盯着,朝廷方面,可就要靠崇之兄了!”谢子阳说道。

“事不移迟,崇之这就别过!”与谢子阳把正事说完,王奕就准备要离开,想着等回到府上,再把这些东西好好梳理一番,王奕只感觉自己这一趟江阳之行,并非是那么简单。

“崇之兄慢走,改日,也把你那桃花姑娘带来与我见上一见如何。”谢子阳正经不了太久,见王奕要走,也没忘了提醒王奕,让他哪日把慕容姝也一并带过来。

“有缘自会相见。”留下这么一句话,王奕离开了雅间。心想,才不会给这家伙见到他家阿姝的机会呢!依这家伙没皮没脸的属性,见到了还不得整日的缠着阿姝不放。

谢子阳听着这一句‘有缘再见’,突然觉得王奕这话说得也太不可靠了一点儿,不行,自己等会还是自己找个机会去见见慕容姝比较可靠,等王奕的音讯,没准以后就都没有机会了。

昨日谢子阳就提出了让慕容姝与他正式见一次的请求,可王奕说慕容姝怕生,而自己又碰巧见到了她醉酒的姿态,怕慕容姝难堪,让自己等等。谢子阳那个时候听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今天在楼中看到慕容姝不过才那么一会儿就和卖花女熟络起来的样子,哪像什么怕生的人,就更加觉得王奕所说的话可疑了。

作好了决定,王奕又从桌上拿起了他那把折扇,把扇子摇啊摇的,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哪有美人重要啊!

王奕走出雅间,神色比起刚开始显然又更凝重了几分,他只觉得,自己这次的江阳之行,似乎并不如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他们这位陛下,也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王奕就走了回来,慕容姝微微有些诧异,隐隐感受的出,王奕身上的氛围,似乎比刚出去的时候凝重了不少。

慕容姝一直在与芙蕖说话,两人相逢恨晚,甚是投缘,此刻王奕回来,慕容姝虽然诧异,与芙蕖之间的谈话却也没有停下。两人足足聊到了台上的戏接近尾声才停下。

王奕在一旁坐着听戏,边想着白日里谢子阳与自己说的那些,并未受慕容姝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的打扰。慕容姝自然也是知道王奕品性的,知道自己应该打扰不到王奕想事情的思路,这才没有停了与芙蕖的谈话。

等这出戏唱完,江阳已经到了夜正浓时,漆黑的夜色里,一弯新月悬挂在空中,周围群星倒是璀璨,星光似乎要把这月光,也压了下去。

听完戏,慕容姝等一行人才走下茶楼,不忘给那小二多留了些银子,算作是他白日里那两盘瓜果钱。

几人正要走出茶楼门外,就连一个着了一身大红色衣衫的公子朝着这个方向撞过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喝醉了酒,凑近了便有弄弄的酒气传过来,饮的还是桃花酒。

“我,我买花!”那公子指着慕容姝手中的花篮醉醺醺地说道,此人正是谢子阳。

“好呀!我这花五两银子一支,不知公子可还要?”慕容姝并不认得眼前的这位公子是谁,只觉得好玩。

他身上的酒味不假,却并不像是真正醉了的样子。这点本事,慕容姝还是有的,哪有人喝醉了是往一边倒的,且看他那身打扮非富即贵的,周围又怎么可能没有其他人。看他这样故意装醉来买花的样子,慕容姝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所幸就把花往高价上喊。

“要,美人怀里的花,公子我都要了!”谢子阳看着慕容姝这副狮子大开口的模样,心中更是满意,果然,连脾性也和自己相投,都是爱财之人。

说着,谢子阳大气的取下自己的荷包向慕容姝一递,就想要取过慕容姝手中的花篮。

慕容姝接过荷包掂了掂,觉得这荷包里重量不低,应该也够了,且这荷包上本身的牡丹花图样,就是绣得极为精致的,便松了手,让谢子阳把花篮接了过去。

“阿雪……”芙蕖轻轻扯了扯慕容姝的袖子,心里有些着急。她记得那天那位公子的气息,眼前的这位公子今日虽然多了些酒气,芙蕖还是认了出来。

慕容姝有些不解,看向芙蕖,却只见芙蕖突然间微微红了脸。心中更觉得疑惑,芙蕖这是怎么了,莫非……

谢子阳也看到了芙蕖的样子,想起了昨日见到她的情景,继而轻挑的取了一朵篮中的百合花出来向芙蕖发间一插,一如昨日。

“姑娘,下一次,不妨换些雏菊来卖!”说完,谢子阳摇摇晃晃的提着花篮走进了茶楼。

慕容姝旁观着这一切,心想,有趣,还真是有趣,也不知芙蕖和刚才那人有着什么故事。

“阿姝,走了!”见慕容姝还盯着谢子阳的背影在看,王奕不禁出言提醒。

“哦,好的!”慕容姝这才拉了还在发呆的芙蕖走出的茶楼。

【十七】都是石头

慕容姝边走边把谢子阳给的荷包打开,心想定要好好数数这荷包里有多少银子。

方才慕容姝只是掂了掂重量,也没有细看,还想着自己用那一篮花换了这一包银子,也算是小赚一笔了。

慕容姝把荷包打开一看,顿时变了颜色。

“该!死!”慕容姝颇为咬牙切齿的的低吼了一声,几度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攥着荷包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王奕都可以听到荷包里面的物什相互摩擦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似乎不太对劲。王奕感觉到异样,探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地笑了一声。

芙蕖也听出荷包里穿出来的声音不太像是银两的,联想到慕容姝那一句“该死!”顿时也明白了,不禁也跟着笑出声。

这个荷包里装的,哪里是什么银两,分明是被打磨成了银两形状的石头。

慕容姝气上心头,就要转回去找到谢子阳好好理论一番,想她慕容姝纵横江北这十几年来,就没受过这委屈,也不知那人是江阳谁家的公子,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她慕容姝都要和他要个说法才行。

“阿雪……”芙蕖先一步拉住了慕容姝,小声劝道:“阿雪,算了吧,反正那些花本来也不值什么钱!”芙蕖不想看到慕容姝跟那个人起争执的模样,忙拉住了慕容姝。

“不行,我今天非要他赔给我双倍的银子才行!”慕容姝哪里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的人。

“他就是谢子阳。”在慕容姝就要挣开芙蕖上茶楼去找谢子阳的时候,王奕突然说道。

谢子阳?慕容姝一愣,心头漫上几分理智,停了步伐。那人是谢子阳,方才故意装醉来骗自己那一篮花的人是谢子阳,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慕容姝以为,谢子阳好歹也是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比自己还要无赖啊!不行,就是谢子阳,自己也不能轻易忍了这口气。

见慕容姝还要上去,王奕又告诉了慕容姝一个消息:“这茶楼就是谢子阳开的,所以,就算你上去,也可能找不到他!”

“呵!呵!不气,不气”慕容姝安慰自己,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慕容姝知道,这茶楼若是谢子阳开的,那纵是自己上去了,也找不到谢子阳,若是平白砸了他的店,他还可以告官府让自己配上一笔银子。真是,长见识了啊!

慕容姝气急,只把所有的石子从荷包中掏了出来,重重的砸向茶楼的方向,叮咚的几声,惊了茶楼的几位客人,几个本来要进去喝茶的人被慕容姝这副模样惊住,也退了回去,引得周围人不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慕容姝几眼。

慕容姝又瞪了眼茶楼,才恨恨的转身离去。谢子阳是吧,她记下了,这辈子都记住了。

慕容姝一生气,连走路都带了阵风,芙蕖不禁也跟着慕容姝加快了向前走去的脚步。

“阿雪,你刚才那么生气,为什么不把整个荷包都扔回去啊,反而特意麻烦的把石子取了出来!”

“我看那荷包绣工还凑合,明日我去把它当了,也够我这一篮花的钱了。”因为是回答芙蕖的问题,慕容姝还是细声的向芙蕖解释道。

王奕就走在慕容姝身侧,听着慕容姝这样回答,心想,果然,很符合阿姝的本质呢!

“哦,原来如此啊!”芙蕖听了表示自己理解了。突然想到,阿雪要把这个荷包当了,多可惜啊,遂出声道:“阿雪,我很喜欢这个荷包,所以,你可不可以把这个荷包当给我啊?”

慕容姝本来还在气头上,听芙蕖这么说,好奇心一上来,反而没有那么气了,打趣道:“芙蕖,你都不知道这个荷包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就突然很喜欢了,莫非你是喜欢什么……”

“阿雪,我,我……”芙蕖被慕容姝这一说不禁红了脸,也不说慕容姝有没有猜对。

见芙蕖这么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慕容姝心情也跟着好多了,大方的把荷包塞给了芙蕖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能被我家芙蕖看上他,的荷包,也是这个荷包的福气对吧!”慕容姝故意在他字后面顿了一下,见芙蕖生气了,才接着往下说完。慕容姝心里虽然还在与谢子阳计较,却不妨碍她本质上还是认可谢子阳这个人的。

慕容姝总感觉谢子阳骨子里透的,和自己是一样的东西,不然,也不能做出这样拿石头扮银子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情出来。

“阿雪,这银子,就用我来府上做工的工钱来抵吧!”芙蕖收下了慕容姝的荷包,心想,就是慕容姝收自己多高的价钱,也是可以的。

“好啊,那芙蕖你说,要让你给我养多久的花才好呢?”慕容姝也没说出直接送给芙蕖这样的话来。虽然只是短短相处的半日,也不妨碍慕容姝可以感受得出,芙蕖是一个自尊心极高的人,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受她送与的荷包!

“多久都可以,哪怕是一辈子,也行!”芙蕖郑重的说道。

听到芙蕖的回答,慕容姝不禁也有几分惊讶。“一辈子?”慕容姝不确定的向芙蕖确认道。

“嗯,一辈子,值得!”芙蕖重复道,脸上尽是郑重之色。

慕容姝没再说话,算是同意了芙蕖的回答。心想,也不知道这个谢子阳哪里好了,竟然能让这么好的芙蕖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几人走在江阳的小巷上,月华如霜,衬得氛围更是和谐。

经过芙蕖这么一打断,慕容姝也不好意思继续说谢子阳的不好了,心中气意难平,自然是要,继续买东西才行。

慕容姝买东西的兴头又起来了,看到街边摊头各式各样的小物件,莫名的觉得都合自己的心意,拉着芙蕖和王奕就往摊头走。

可怜了王奕,手上的一堆东西还没有地方放,还要继续给慕容姝当苦力。

慕容姝拉着芙蕖到了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只见摊头有着各式各样的珠钗,琳琅满目的,慕容姝一扫,就看到了一对用白银打造的簪子。把它拿起来向着芙蕖头上比了比,簪子素雅,被打造成了一朵荷花的模样,配上芙蕖来,相得益彰。

“芙蕖,这只簪子可好看了!”说着,慕容姝就把簪子给芙蕖戴了上去。

“阿雪,我又看不见,没必要的。”芙蕖作势要把头上的簪子取下,被慕容姝拦了下来。

“可我看得见呀!正好有两支,你一支,我一支,多好呀,你可是要给我养一辈子花的人,我还不能送你点礼了吗?”慕容姝劝道。

听慕容姝这么说,芙蕖也心动了,心想,如果阿雪喜欢的话,也未尝不可,还可以买了做个念想,便轻轻点了点头。

慕容姝买了簪子,示意王奕结账,又高高兴兴的拉着芙蕖去了另一边的摊子。

王奕无奈的掏出荷包给慕容姝结账。随便一扫,便看到了一对银镯,被雕刻成了桃花的图案,内壁似乎还刻有小字。

王奕不禁拿起来细看,只见上面刻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是极好的意头。

“老伯,这镯子怎么卖?”王奕一时兴起,出身问道。

“公子你眼光可真好,这可是我这摊头新到的镯子,老朽不妨在这里夸口,这镯子天上地下,也就只有这么一对了,刚才看尊夫人那模样配这镯子一定是相得益彰,客官你买下来送夫人,是再好不过的,只要十两银子。”

王奕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掏出了一两金递给摊主道:“好,这镯子我要了,承您吉言!”也没有去否认他说的夫人一词。

“兄长,你快过来!”另一边的摊头慕容姝又看上了些东西,忙唤王奕过去给自己结账。

将镯子独自收好,王奕走了过去,带着几分浅浅笑意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这些花好看,便想都买了!”慕容姝指了指眼前的一堆盆栽向王奕央求道。

原是慕容姝又到了一个卖花的摊头。王奕以为,慕容姝是看中了某一盆花才过来的,没想到,慕容姝要把眼前所有的花都给买下来,微微某些惊讶!

王奕随便看了一眼这些盆栽,大多只是一些山野间可以寻到的普通花草,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也不知道慕容姝看上了它们哪里。

这么多花,王奕自然是搬不走的,不由得劝道:“阿姝,改日再来吧,今日这东西太多了!”

“不嘛不嘛!兄长,我就是喜欢这些花,芙蕖也喜欢,你就买嘛,好不好~”慕容姝性子一下上来,就是不愿意松口。

扯了王奕的衣袖晃了晃,娇声央求道,听得王奕心都软了几分。

王奕抚了抚额,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付了银钱和摊主商量帮忙把花都给搬到他们停靠到江边的画舫上,让十七给运回去。

那摊主见到有人这么大方的愿意买下自己所有的花,当然是乐意之至。

慕容姝听着王奕答应了,这才满意,之后,就是一行人的搬花过程。几人借用了摊主的推车将盆栽都运到了江头。

之后的慕容姝倒是收敛了许多,没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只拉着芙蕖在夜市上随便逛了逛,买了点小东西就乖乖的跟着王奕上了回府的画舫。

【十八】星光

十七从城西酒铺蹭了两壶酒饮了,见夜色已深,想着王奕与慕容姝几人也应该回来了,趁着老板娘不查又顺了两壶扑中的桃花醉,才踏着悠闲的步伐回到了江边。

想着自己到了船中,在等公子他们回来的时间里,可以一边饮酒,一边赏月,也学上一学文人的风雅。

十七才走近江边,只感觉自己那船舫前似乎围了不少的人,吵吵嚷嚷的,心中暗叹不妙,不禁加快了步伐。心想,要是这船出了问题,那公子还不得把他几个月的月银都一并给扣光啊!

再走近了几步,十七看到了自家公子和慕容姝的影子,心下稍安,公子都在这儿,那想必是没出什么意外了。只是,看样子,这些人要想在往船里搬着什么东西,莫非公子做了比大买卖。

胡思乱想了不少的十七走近岸头,就见慕容姝正指挥着许多人把一些盆栽搬到船上,这个时候,可见船外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了。

这慕容姑娘该不会是把一个街里的花都买了了吧!看着满船的各式各样的盆栽,十七心中猜测。然而作为一个称职的船夫,十七并没有上前阻止慕容姝的胆量。

等一行人把慕容姝买下的所有盆栽都一一装上了画舫,整个画舫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只留出了中间的船舱可以供人休息。

慕容姝带着芙蕖上了船,王奕才吩咐十七可以回府了。十七颤颤巍巍的走至船头坐下,拿起船桨拨了拨水面,水面波纹四起,然而没能滑动分毫。

不禁腹诽,这慕容姑娘怎么突然就买了这么多东西上了船,船上加了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连桨都要拨不动了,看这夜黑风高的,也不怕夜里有什么闪失。

瞅了瞅眼前这些花,十七想,自己悄悄弄几大盆下水,慕容姑娘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普通的花花草草的吧。

正准备动手,就听见船舱里的慕容姝说道:“这些花在搬上来的时候,我可是一一都数过数了的,若是下船的时候少了一盆,兄长,你可要狠狠的扣这个不称职的‘船夫’的工钱啊!”

慕容姝没有藏着说,故而这一字一句,十七都听得格外的清楚。

十七听了,就晓得慕容姝这一出是故意在为难自己,心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得罪过这个慕容姑娘呀,怎么就平白的被她给为难上了。还有,慕容姝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银子的,莫非公子把这些也都告诉了她?

十七心里在腹诽自家主义不厚道的同时,心里暗暗祈祷王奕能够厚道一点,最好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的慕容姝的提议。自己虽然比不得少夫人重要,可他好歹也是一个心心念念着自己主子的忠肝义胆小十七啊!

在慕容姝说话的时候,十七仔细的听着船舱里面的东西,生怕错过了一句。结果只听见自家不厚道的公子云淡风轻的回道:“这是自然,听阿雪的便是!”

“兄长待阿雪真好!”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慕容姝心头也高兴了。

十七在船头暗骂了几句自家主子是个不争气的小人后,最终还是愤愤的站起身来,用上了两分内力去波动双桨,画舫这才缓缓向前驶去。十七心知,这一趟要想要回到府上去,少说也要划上两个时辰才行,自己这两个时辰都要这样站着才行了,还得小心翼翼的,不能伤了那位准少夫人的花。十七感觉此刻,自己的内心仿佛有万马奔腾而去般难过。

慕容姝听不到船头十七的心声,却也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过就对了。自己先前还没有想起来十七这档子事儿,可经过的谢子阳那样一闹,慕容姝心里一气,就开始回想起自己这一整日来的糟心事。

这一回想,自然就想到了白日里船身莫名其妙的一晃让自己差点跌倒的事故来,不禁就想到了造成这一事故的‘船夫’。

慕容姝才不信那一晃会是偶然呢,怎么会那么巧,而且慕容姝也不相信王奕手下的人会连一个船也划不好,既然他敢算计自己,那么她慕容姝,也自然是要让他吃一点苦头才行。

结果恰好不好的,这个‘船夫’跑到了城西的酒铺喝酒。孰不知,那城西酒铺可是慕容家在江阳的产业,慕容姝派人向掌柜的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了他爱财如命的性子。

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是慕容姝打小就知道了的,知道十七爱财,慕容姝当然是要好好利用才行。

秉着让慕容姝开心快乐的目的,王奕纵然知道了慕容姝买这么多花是为了为难十七,也没有一点儿要组织的意思。心想,能让阿姝好过一点儿的话,那让十七难过一点儿,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至多,回去以后给他加工钱!

慕容姝与王奕两人都得偿所愿,遂在船舱里淡然的饮起酒来。

慕容姝将船帘拉开,月色透过两侧的窗户洒了进来,洒下一地清辉。

月色皎美,有风拂过,惊起水面的层层涟漪,月光映着江面,粼粼波光,甚是好看。

慕容姝被眼前的好风景吸引住了目光,不觉多看了几眼。江阳的月景,似乎在水中看,才是最好看的。

王奕这是个也在跟着慕容姝赏月,看着满天星辰映着淡淡月光,身旁的佳人如画如歌,心想,岁月静好大莫如此了。

慕容姝也悄悄的瞧了一眼王奕,看他眉眼如画,心中有光彩闪过,似乎也含了天地间的一抹星光。那眼底的星光与慕容姝记忆中的宁远渐渐重合。那时在邺城,似乎也是这样一个群星璀璨,新月皎皎的夜里,宁远陪着自己赏了一夜的风景。那时的宁远,眼底里闪的,就和眼前的王奕一样好看,是璀璨的星光。

慕容姝看着,不觉有些出神。

“阿雪,这星光是什么样子的,可以与我说说吗?”慕容姝身后的芙蕖知道此时此刻,慕容姝正在赏月,却不知慕容姝因为什么愣住了,轻轻扯了扯慕容姝的衣袖问道。

被芙蕖一问,慕容姝才回过神来。身侧的王奕还在观月,也不知方才自己的出神有没有被他发觉,慕容姝心底有些复杂,心想,怎么一看这月光,就又想起了阿远。

“好啊!”慕容姝转过身来,知道芙蕖可能从未见过这漫天星光是什么样子的,便想要向她解释一二。

“这星光,就是……”慕容姝才开了口,却突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芙蕖从未见过这外界的一花一木,更不必说什么日月星光,慕容姝要将眼前的景色描述给一个普通的人倒还简单,可芙蕖从小就不能视物,慕容姝一时犯了难。

听见慕容姝突然一顿,芙蕖也知道可能慕容姝一时间没有办法让她感知到,心里虽然有些失望,还是善解人意的说道:“没事的阿雪,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就是随口一问,你和慕公子继续看吧。”

慕容姝和王奕在芙蕖年前以兄妹相称,芙蕖不作他想,自然也把王奕称作了慕公子。

芙蕖虽然这么说了,慕容姝却没有想放弃,只是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找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

“姑娘可有过重要的人?”身侧的王奕突然出声,向芙蕖问道。

“有。”芙蕖与慕容姝同样不解,但还是回答道。

“那位对于姑娘来说很重要的人,可有成为姑娘心中的温暖,让姑娘久久不忘?”王奕继续问。

“有!”芙蕖被王奕一问,斩钉截铁的答道,心里想到的是谢子阳。她虽然见不得那位公子的模样,也不知他年岁几何,家住哪里,可每每想到那天夜里他插在自己鬓边的那支百合花,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种温暖,即可以称之为光,就同夜里饿星光是一样美好的。姑娘可有觉得,他就是,你心里的光?”王奕一问道这一句,慕容姝猜就到,可能王奕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芙蕖星光是何物,这个切入的方向,倒很是巧妙,慕容姝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没敢打扰。

“有,他就是我心里的光,是我在漫漫黑暗里,能追寻到的,最明亮的光,最艳丽的颜色!”芙蕖缓缓说道,一字一言,含着深深的情意。

“那么,星光于这黑夜来说就是如此,它是在漫漫黑夜里,突破天地间的缝隙,闪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光。”王奕说道。以情感,给星光下了一个定义。

听着王奕的描述,芙蕖缓缓点了点头。看着芙蕖那副懂了的模样,慕容姝不禁好奇。那星光被王奕描述得那么郑重肃目,那道被芙蕖描摹成心底最亮的光的人又是谁,会不会是谢子阳。可是看晚间谢子阳那副样子,似乎与芙蕖认识得并不深,芙蕖又是因为什么,把谢子阳看得那么重要。

慕容姝在心里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这时候又不好意思去问芙蕖,只好自己在心里胡乱的猜测一下。

芙蕖还陷在王奕给她描述的星光里出不去,慕容姝不便打扰,只能再继续看船舱外的风景,思绪不知不觉的,也跟着王奕方才的问题想了一遍,心底的星光吗,那她的星光,又在哪里?

【十九】花开了

耳畔只听得到细细的风声还有双桨拍打江水的声音,悠悠然然的。

远处还有几艘船舫,船头挂着暖色的灯笼,江水晃晃悠悠的,显得一切是那么从容与安静。还可以隐隐听见几声丝竹管弦的声音,这让慕容姝不禁想起了那日初到邺城的时候。

也是慕容姝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王奕的时候。那时王奕就坐在船头,静静地吹着萧。江南的烟雨把湖光山色染得氤氲,二月早春,王奕自成了邺城的一抹风景。

对了,慕容姝不禁想起,那时候的王奕身边可是有佳人在侧的。也不晓得,那日陪在王奕身边的是哪家的小姐,那歌喉慕容可至今还记得,娇娇软软的,颇有一番风味。

“兄长,那日陪在你身边的,是哪家的女儿啊?”慕容姝突然问道。

“哪日?”王奕被慕容姝一问,突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刚来邺城,你在船头吹箫的那次啊!”慕容姝这时倒肯承认那天确确实实是见过王奕的了。可惜当时,隔得有些远,慕容姝没能认出王奕来,还以为他是哪家追逐风月的公子哥!

“不过是寻常的歌女罢了,那日京中的几家公子相邀,我推脱不过,就去赴了宴,谁晓得里头还有几个歌女也在一旁。”王奕向慕容姝解释道,没说出,其实那一天,王奕会去赴宴,最大的原因,不过是知晓慕容姝就要到邺城了,想要远远的看她一眼,不想那么巧的,慕容姝会掀开了轿帘,只是慕容姝那打量的眼神让他知道,阿姝她,不记得自己了。

原是如此,听着王奕向自己解释了,慕容姝这才满意。突然又想,自己怎么平白无故的问起这个了,就算王奕去追逐风月了,那自己又是以哪种身份立场去过问的?

想到此,慕容姝不禁红了脸,还好晚间的风吹得凉悠悠的,灯光也稍显暗淡,旁人并不能看得清楚。

耳畔的丝竹之声还未断绝,慕容姝心底突然想到,也不知这个时候王奕带萧了没有。这样美好的夜晚,若是能听王奕吹上一曲,才算是人间乐事。

“兄长,你带萧了吗?”慕容姝侧过身来向王奕问道。一转身,便恰好对上了王奕那双清亮的眸子,原来王奕,正好也在看着她。

慕容姝稍显慌乱,不自然的将眼神避过,只是面上的红云,却更明显了些。

“带了,阿雪可是想听萧了?”王奕倒是依旧淡然,听慕容姝问起他的萧来,自然能猜到慕容姝应该是想听萧了,总不能,是要了自己的萧去打人吧!

说着,王奕拉开船舱另一侧的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摆着一把看上去便成色极好的白玉洞箫。

王奕将洞箫取出,看了眼窗外皎洁的月色,吹起了前朝的名曲“梅花弄”。

萧声动听,配着船外江景,甚是动人。此时虽不是什么梅花盛开的世界,可也随着王奕的萧声,仿若也能一观寒梅盛景。

慕容姝在集市上一时兴起买下的盆栽正好就摆在船头,几人坐在船舱里,总有几缕隐隐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花香配着乐声,却真有几分风雅。

此刻,若是再来上一坛好酒就好了。慕容姝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买来的那些花有些占地方。不然,这时候就可以到船头去煮上一壶酒,喝酒听曲,温一壶月光配美人,多好呀!

慕容姝想着,越发心动起来。这船头虽然被占满了,那自己可以把花都搬进船舱里来呀!意头一动,慕容姝就起身走出了船外,想要去搬花。

然而,因为慕容姝先前买东西时的心大,买的盆栽不是一般的多,看着眼前快要堆成小山的盆栽,慕容姝想,自己还是默默回船舱吧。

正要转身回去,就见十七旁边似乎摆着两坛自己此刻正想要的东西。十七好不容易才从城西的铺子里顺回了两坛酒,却因为慕容姝突然兴起买的东西,只能先把酒放下,专心划船。

此刻看着慕容姝本来欲走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视线所及处,似乎正是自己那两坛都没舍得打开的好酒。

十七心中顿时觉得不妙,想要把自己的两坛酒好好藏一藏。可又想到自家公子还在里面吹箫,自己若是突然停了船,惹到了自家公子吹箫的雅兴怎么办,一时间又不敢松手。只能祈求,慕容姝还能剩下一点点良知,压榨压榨劳动力就行了,能不能别动他的酒。

“姑娘,你看,外头风大,我怕冻着了姑娘的千金玉体,所以,姑娘不妨先进去?这里我守着就好了。”十七讨好的劝道,想劝慕容姝回去,她现在站着旁边不动的样子,十七心里害怕。

“呃,那个你家公子刚才说想喝点儿酒,所以……”慕容姝没听十七的话,只说王奕想喝点酒。说这话时,慕容姝心不红脸不跳的,明显是想要诓十七!

胡说,我家公子还在里面吹箫,哪里说过这样的话!十七在船外也是能听清楚船内的动静的,他听得好好的,公子可是什么都没说呢!然而,诸上言论,十七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开口。

毕竟,十七心里清楚,眼前这位可是自家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啊,就算公子没有说过,只要慕容姑娘一开口,几家公子也一定会说:“是的,是我想喝酒了!”

“呵呵,姑娘,应该是说笑吧,而且我记得,来时公子不是带了酒嘛,姑娘想喝,应该还有酒吧!”十七想要最后再挣扎一下。

慕容姝目光哀切的看了眼十七,摇了摇头道“你家公子早上带的酒有些少了,已经没了,所以……”

“十七这酒不好喝,姑娘肯定不喜欢!”十七忙打断了慕容姝话,最最后再替自己的两坛酒挣扎一下。

“谁说的,你家公子最喜欢城西酒铺的桃花醉了!”慕容姝口口声声的‘你家公子’说出来,也没有觉得半分的别扭。

最后,十七还是输在了慕容姝一口一个的‘你家公子’之下。

心知江河日下,人心不古的十七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容姝拿走了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老坛酒。

他的桃花醉,他的银子啊!十七看着慕容姝从他哪儿拿到了了桃花酒,三步作两步的跑回船舱的雀跃背影,只感觉自己好痛,心里痛。

慕容姝有了酒,心情也也跟着一下子就好了,忙拿了白日的酒盏出来,给自己,芙蕖,还有王奕都斟了杯酒,等着王奕吹完萧,过来一起喝酒。

在等了一会儿,王奕一曲终了,慕容姝很配合的鼓了掌赞道:“兄长这曲子,当真是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听得我如痴如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慕容姝还要继续夸下去,却被王奕叫了停!

“好了,可以了,阿雪的心意我知道了,还要谢谢阿雪替我找了两坛好久回来呢!”慕容姝在船头和十七说的话,王奕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兄长喝酒,喝酒!”慕容姝很是积极的把酒盏递给王奕,讨好的说道。

王奕接过慕容姝递过来的酒,心想,自己既然喝了慕容姝递过来的酒,那就只能认了,反正十七今晚都已经辛苦了那么多,应该也不会在意再多赔上两坛酒的,王奕心想。

还在船头吹着冷风划着船的十七心中还不知自家公子心里是这样想的,如果知道,他只想说,他在意,心里千万个的在意啊!

慕容姝饮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桃花醉,心里美滋滋的,原来借着王奕办事这么方便啊,经此一事,看十七还敢不敢再算计自己。

芙蕖在一旁只一直静静的坐着,不时因为慕容姝的举动带起几分笑意。她虽看不到,这一晚上,却是感受到了几年来都从未有过的开心与满足。

王奕与慕容姝对饮了几杯,心中也是畅快。顾及到慕容姝旁边还有芙蕖,王奕也不好说太多政治上的问题与慕容姝听。故而难得的,这一次,几人都只聊了些生活的趣事,虽然大部分,都是慕容姝一个人在旁边说,自己只静静的听着。

抛开时局的枷锁,就这样,温一壶月光下酒,与慕容姝畅谈,使王奕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久。

看着眼前笑得那般明媚的慕容姝,王奕不禁想道,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慕容姝笑得像今日这般毫无顾忌,纯真烂漫了。

此前的慕容姝,自从宁远与周婉的亲事被定下后,不管她在人前人后笑得有多么烂漫,笑得有多好看,王奕总能从她的眉目间看到一抹清愁,含在眉间,好像永远也化不开般。不论自己如何努力,那抹愁却一直在那儿,怎么也不走,几次他都好像说出口:“阿姝。如果不开心的话,就不要笑了!”那样的假笑,他看着难受。

未想今时今日,王奕却慕容姝脸上,又看到了久违的,没有再含了其他杂质的浅笑。这样的阿姝,想起来真好看,笑起来,仿佛花都来了。花开了,王奕,又怎会不畅快!

【二十】十六

江水悠悠,月儿弯弯,船舫之内,欢声笑语不绝。

慕容姝酒量并不是很好,几杯桃花醉饮下,白日里没有显露出的醉意在这时也被勾了出来,在船舫上又蹦又跳的,王奕也随着她闹。

等闹够了,慕容姝拉着王奕不放让他吹箫,萧声隐隐,慕容姝击箸相和,芙蕖被慕容姝央求着,也唱了一首小令。

清歌宛转,小令声清脆动听,江边月色撩人。几人虽然从未一起奏过乐,这时和在一起,却也是出奇的相配。

十七在船头划着船,听着内舱里言笑晏晏,心想,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就是一个孤独的船夫,然而,孤独的船夫,连两坛酒,都被人给抢了。默默在心里留了两行泪,十七把船桨波动得更快了些,想着到时候船一停,他再也不要看到眼前的几个人了。

终于,在夜半时分,十七成功的把船划到了对岸,心想,终于有机会可以打断里面那三个不带自己玩的人了。

“公子,船到岸了!”十七朝里面唤道。

听到声音,萧声渐渐停下,歌声也停了,只有慕容姝还在迷迷糊糊的用筷箸敲击着杯盏。

“兄长,你怎么停了?”慕容姝不解的看向王奕,两靥带着醉酒后的微红,不明白王奕和芙蕖怎么突然就停了。

“阿姝,我们到岸了!”王奕轻声哄道,边扶起慕容姝往船舱外走。芙蕖在听到王奕称呼慕容姝为阿姝的时候,微有诧异,不过出于对慕容姝的信任,还是很快平静下来。也跟着起来往船外走。

王奕的宅子本来就安排的隐蔽,到了夜里,江岸就只有慕容姝一行人在走着。十七觉得自己身份尴尬,把船停好后,早早的走在了前面,才不要看自家公子那副绕指柔的样子呢!

慕容姝醉得没有上次的荔枝春那般严重,只是走路有点儿飘,经过江风一吹,清醒了不少,可是,她今晚莫名的高兴啊,于是乎,慕容姝一路引吭高歌。所幸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王奕也就没有阻止慕容姝。

慕容姝一路唱着,芙蕖跟着慕容姝走在后面,听着慕容姝几乎没有一句在调子上的歌声,莫名的觉得很欢快。

芙蕖在江阳呆了许久,也是会唱许多歌的。整个大周虽然说每个地域文化不同,歌曲小调也不同,可总有那么一两首,是大家都耳熟能详,再不济,也能哼上那么一两句的。

听着慕容姝唱得那么欢快,芙蕖不禁也跟着哼了哼,到最后,一个人的高歌又加入了一道清婉的声音。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慕容姝突然朝着芙蕖说道,被慕容姝这样一打岔,芙蕖倏地红了脸,嗔怪了慕容姝两句。

王奕在一旁扶着慕容姝,心想,慕容姝要是个男子,估计会很招人恨吧,她这样招姑娘喜欢。然而,王奕似乎并没有自觉的想到,他本身就是经常被男子嫉恨的类型。每次无需做些什么,这样坐在那儿,便是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王奕扶着慕容姝一路回了府。到了府上,慕容姝才消停。心中也知这个时候众人应该都睡下来,自己若是继续旁若无人的高歌的话,难免太不厚道了些。

命人给芙蕖在慕容姝的院子里整理出一间卧房,慕容姝这才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屋子。

将头上的珠钗卸去,洗去脂粉,慕容姝便躺下了。只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畅快了,许是饮了酒,少了许多烦忧的缘故,慕容姝没到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王奕则是静静的回了书房,想了想,还是走到桌案前决定给邺城写封信。

白日里谢子阳说的事情,引起了王奕心中的不安。朝廷军饷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一个世家说拿便拿了,那朝廷的纲法礼纪又被置于何地。

刘氏背后的人是谁,王奕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只是兰陵萧氏的话,王奕相信,是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的,所以后面一定还有其他人,他甚至觉得,这件事和那位久不理事的天子有所牵连。

将自己心中所想写好,将信纸装封,王奕朝着窗外枝头唤了一声:“十六”

似只是风动,窗外的枝影轻轻晃了一下,王奕身前都多了一道黑色的银子。

那人仿若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其余部位皆被一身的黑色笼罩,甚至于,感受不到他作为人的气息。

“公子有何吩咐!”十六说话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淡淡的,仿若天地之间,除却他自己,便是万物。

“你将此信送往邺城十一那里,告诉他务必要早日查清楚。”王奕把信交给十六,吩咐道。

“喏!”十六轻轻应了一声。应声后,只是轻轻一响,十六就没了影子。王奕看着窗外望了望,眉头微皱,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

心想依十六那一身鬼魅难测的轻功,应该只需要两日,就可以将信件送到邺城,十一查清楚又需要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自己也不能只是等着前方的消息,也应该把江阳的局势彻底稳住才行。刘氏背后的人想要动江阳,王奕决不允许,哪怕是当今天子,也不行。

王奕又想了想,要不要把这些事说与慕容姝听,想到白日里自己才答应了慕容姝不会再瞒着她任何事,还是决心把自己探知到的一切说给慕容姝听。

睡梦中的慕容姝尚不知晓这些,睡得很是安稳,只是不知到了明日,还能否这般安稳。

旭日自东方冉冉升起,慕容姝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也不算太晚,院子里照进了一抹阳光,衬得一切暖融融的。

慕容姝自己起了身,侍候慕容姝的侍婢已经一早的等在了那儿。见慕容姝醒了,便上前侍候慕容姝洗漱。慕容姝想说不用,可是又想到如果自己拒绝的话,眼前这些人多想了反而麻烦,便接过了他们提过来的面巾净面。

照着往常的风格梳洗完毕,慕容姝一身轻松的走出院外,打算拉着芙蕖一起去找王奕用早膳。

芙蕖这时候也醒了,正在院子里浇花。初来乍到,芙蕖还有些不适应,对于这里的环境有些无所适从,直到面对着慕容姝满院子的花,心里才安稳了些,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一己之长。

听到慕容姝出来的声音,芙蕖转身朝着慕容姝悄悄一笑道:“阿姝,你醒了啊!”

“对啊,早啊!”慕容姝朝芙蕖打了个招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芙蕖刚才是在叫自己‘阿姝’,心想,芙蕖是何时直到的。

突然想到昨夜王奕扶着自己下船的时候好像喊了自己一声,应该就是那一声让芙蕖发现的。

“芙蕖,我……”既然芙蕖知道了自己并不叫暮雪,慕容姝也没有想隐瞒什么,准备向芙蕖致歉,确实,是自己欺瞒在先的,她虽然不是有意为之,还是应该致歉。

“没事的,我知道,你与慕公子身份独特,自然不能随便把真名告知,昨夜慕公子愿意当着我的面,唤出你的真名已经是对我照顾良多了,我又怎么会在意。”芙蕖豁达的说道,是真的不在意慕容姝没有告诉自己真正的名字。

听着芙蕖唤王奕为慕公子,慕容姝顿时觉得自己的隐瞒有点儿多余,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唤王奕为兄长的缘故,被芙蕖误认为自己与王奕是亲兄妹了。

不知为何,知道这样的误会,慕容姝心中反而有几丝别扭起来。

慕容姝既然决定了要对芙蕖如实相告,便不会再欺瞒下去,遂走上前去,兀自牵了芙蕖的手一边往前院走一边解释道:“我与兄长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用化名相告的,其实我也不姓慕了,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姝字,你随兄长,唤我阿姝就好!”

“好的,阿姝!”芙蕖配合的唤了一声。听在慕容姝耳中,好听极了,心想,‘阿姝’果然比‘阿雪’听着要舒服多了。

慕容姝这才继续解释道:“然后,我与兄长也不是真正的兄妹,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才以兄妹相称的,兄长他是琅琊王氏的子弟,叫王奕,在邺城很有名声的。”

听着慕容姝的解释,芙蕖暗暗点头。心想,原是如此。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位公子待阿姝不像一般的兄妹,倒想是对待心上人的态度。

芙蕖虽然只是江阳小小的一个卖花女,也认得琅琊王氏与江北慕容姝的名声,听慕容姝这样介绍,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两人的身份。两人这般身份都能以这样的情分待自己,那自己也定要以真心回报才行。芙蕖在心中暗暗决定,她知道,如今的大周朝在等级之分上是有多么的苛刻,平民子弟平时就是想要远远的见上这些世家子弟一年,都不是容易的事,更遑论有一日能被她们如此相待。

芙蕖向来秉持着以真心换真心的态度,慕容姝能待她如此,她便把所有的好都一一记下了,她也愿意真心与慕容姝相交。

【二十一】书房议事

“原来如此,不过真的没事的,能够认识你,与你站在一处,那么此时此刻我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就是你这个人,至于名字,身份什么的,我都不在意的。”芙蕖朝着慕容姝认真说道。

见芙蕖这般豁达,慕容姝只觉得自己更喜欢眼前这个姑娘了。感觉一时之间,可以把世上许多美好的词汇都用在这位姑娘身上。

“认识你真好!”慕容姝看着芙蕖由心说道,也没忘了正事,边拉着芙蕖往前厅边和芙蕖说话:“走,我们一起去找兄长吃早饭去,芙蕖我跟你说啊,兄长……”

慕容姝拉着芙蕖侃侃而谈,似乎都说不完的话,只是说的十句里,差不多有五句都是关于王奕的,慕容姝自己可能没有发现,芙蕖却在心里一一替慕容姝给记下了。

两人走到前院的时候,王奕刚好结束了一日的晨练,把剑花一收,漂亮的一个侧身,就把剑收入了鞘。

“阿姝!”叫慕容姝来,王奕轻轻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早呀,兄长!”晨间的阳光暖暖的,映着慕容姝如花的笑颜,似乎一早上的好心情也开始了。

“王公子早!”芙蕖不似慕容姝那般随意,倒是规规矩矩的向王奕行了一礼。

“早!”王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两人的气氛有点儿尴尬,慕容姝忙拉了芙蕖往内厅走:“我们还是先吃早饭吧!”

说着,几人便进了内厅用膳。用完早膳,王奕明显的有事情想要与慕容姝商量。虽然信任芙蕖,可王奕想说的这些事情,芙蕖也不便在场听着。正好,园子里送来了两盆花,芙蕖感受到气氛的沉闷,很是合时机的向两人提出自己对外面的花草比较感兴趣,就出去看顾花草了。

王奕当然是没意见的,慕容姝也知道王奕是有要事要自己商量,也没有挽留。

故而从遇见芙蕖到现在,王奕才真正的有了时间与慕容姝独处,心想,与慕容姝单独待一会儿,还真是不容易。

王奕带着慕容姝进了自己的书房。慕容姝这还是第一次进王奕的书房,走进去,只见满室的书架,架上都摆满了书籍,可谓是一间书屋了。

“兄长,这些书你都看过?”慕容姝心中惊叹,仅仅是一座别院也有这么多的书籍,可见王奕的藏书之多。

“嗯!”王奕淡淡的点了点头。慕容姝不禁惊叹果然有才学的人在背后都是有千千万万的书做积累的。

王奕引了慕容姝到桌案前坐下,给两人都斟了杯茶。

书房里或许是有些书香氛围的原因,比起室外,确实要更容易的能使人静下心来。

王奕的桌案上还摆着许多的书籍,慕容姝心里猜测,这些应该是王奕正在读的。所有的书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这使慕容姝不禁想起自己在江北的书房来。一整间书房,文史经典固然不少,可自己认认真真读过的,却是板着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的。

慕容姝的书房里堆着的,更多是一些杂文志趣,还有各式各样的画本子,故而这几年来,慕容姝读的书虽然也不少,可是能够开口就能说出来的,大多都只是这些秘闻野史什么的真假难辨的东西。

看着王奕的书房,慕容姝心想,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多读书才行啊!

“阿姝,我们这次的江阳之行,似乎并不简单!”王奕也没有想着说一些与主题无关的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兄长的意思是?”慕容姝心中疑惑,王奕的这次江阳之行,难道不是他费心筹谋得来的吗?

“来时,我是奉了陛下的密诏,陛下说让我来江阳找出刘氏欺君罔上的罪证,将江阳的兵权归还给朝廷以此来做为与宁家博弈的筹码!”王奕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慕容姝这些。

听着王奕说的话,这样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可另慕容姝不解的是,陛下为什么会派王奕来江阳。这样的事可是大事,设计到了军政问题,王奕身后,除却他自己,还代表着整个琅琊王氏的利益,陛下难道就不会担心王奕夺下江阳的兵权之后收归己用?

“我看陛下,并不是一位能如此大度的君主。”慕容姝一阵见血的指出了问题。

当今圣上与慕容姝一辈人年龄相仿,自然也有过几年相处的时间。琅琊王氏治学有方,名满天下,故而当今天子也被送到王家私塾求学过一段时间,同诸家自弟一起,在王家的私塾里上过几年的学。

那时候虽然皇权威严不在,可那时的安献帝毕竟也是天子唯一的子嗣,众家子弟不免要对他忌惮上几分,有了忌惮,也就谈不上亲近。

慕容姝还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十来岁,只与宁远和王兰要走得近一些。至于安献帝,比自己早了三年入学,已经是王府里即将完成学考毕业了的学子了。。

王家私塾的规矩有一条,便是入了私塾后,众家子弟皆不论尊卑,皆可同席而坐,故而那时候,安献帝都是与其他世家子弟一起求学的。

那日,慕容姝下了学,亲眼看见了安献帝一行人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走着,离自己差不多离了一个拐角的位置,慕容姝能看见他们,可他们当时只顾着说话,倒没有发现慕容姝。

安献帝身边的,都不是都城里什么大士族的公子,一行人皆以安献帝为首。一行人本来还有说有笑,慕容姝刚想原来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子。

不想是谁说了一句:“这王家的私塾名满天下,故而桃李也满天下,只说今上对王家也是信任有加,依我看,这王家有一日,将会成为太子殿下的隐患啊!”

慕容姝那时候年纪虽小,却也能听得出这样的话明显是有心人的挑拨之语,安献帝大了自己不少,应该也要有些基本的辩是非的能力才行。

未想当时安献帝全然没有否决那位学子的话,语中似乎也带了几丝恨意,愤愤说道:“不过是琅琊王氏而已,既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世家勾结,什么桃李满天下,不过是想用比来牵制皇权罢了。这天下,只会是我周家的天下,琅琊王氏,待我亲政之后,再把这一笔账好好清算也不迟!”慕容姝听着当时安献帝说话时的口吻,似乎与琅琊王氏结了仇一般。

当时慕容姝就想,这位太子殿下好歹也在王家的私塾里学了那么久了,怎么说,也算是受了王家的教诲之恩,可说出来的这番话,免也太过于忘恩负义了些。

那次慕容姝所在的位置隐蔽,几人并未发现慕容姝,等他们都说笑着走远了,慕容姝才敢走出来。自比以后,安献帝给慕容姝的印像便都不大好起来。尤其是后来见到安献帝亲政以后,一面对着宁氏唯命是从,一面又重用着那些当年围在他身边只懂得阿谀奉承的普通士族子弟。

在安献帝身上,慕容姝看不到他身为天子应有的气节。可若说他是在忍辱负重,可看他人前人后的动作,重用的人大多都是一些眼界不高,又不辨是非的人。至少在曾书意入仕以前,慕容姝从未见过那些围绕在安献帝身前的人,有哪些是有真才实学的。

安献帝能对王奕说出这番话来,不像是他的性子能说出来的,慕容姝猜想,应该是有哪位谋客向安献帝提的建议吧,不然,慕容姝可还记得,安献帝一直都不喜欢王奕。这几年若不是有琅琊王氏在前撑着与宁氏周旋,安献帝手中又没有实权的缘故,王奕早就不知道要被这位天子发配到哪里去了。

“看陛下前几年的行为,我也这么觉得。只是这次江阳有当年太祖陛下留下的东西,我不得不来江阳,所以才接了他的密诏。”王奕向慕容姝解释道。

“所以,在兄长来江阳之后,陛下又做了些什么吗?”慕容姝问道,心知王奕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和自己说起安献帝。

“朝廷拨了军饷下来,途径江阳城,据谢子阳打探的消息说,上面的人有意让江阳刘氏贪下这一笔军饷。”

“是萧家?”慕容姝猜测,又觉得不对,萧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样大的事情能够做的如此隐秘,朝廷山下必要的手续定然少不了,萧家还没有在王家和慕容家的眼皮子下面就把事情安排好的实力。可如果这中间,有些宁氏或者当今陛下的手笔,却又都说得过去了!

“所以,是陛下?”慕容姝补充说道。安献帝身后现在还有曾书意在为他出谋划策,慕容姝有理由相信,若是南先生曾书意的话,或许真的有可能做到这一切。

“我还只是猜测,等我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来,才能确认是不是他。不过现在,我们唯有谢家联合,或许才有可能在现在的江阳城中占据一席之地,所以阿姝,往后,我们与谢子阳的联系,只会更加密切!”

慕容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又想了现在的情况,深深觉得自己应该早日找到当年灵安帝留下的东西才行。

在邺城的那次暗杀已经充分说明,并不是只有慕容与王氏两家,知道灵安帝宝藏这件事情。

【二十二】木兰香

“兄长,改日,你还是让我与谢子阳见上一面吧,我想,不论如何,我也总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慕容姝想了想,还是向王奕请求道。

慕容姝清楚,江阳越来越乱了,自家阿兄一个人独自在邺城奔波,定然也不容易,自己在江阳,本来只是为了灵安帝的宝藏而来。可现下,慕容姝更多的想替慕容湛与王奕再分担一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她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王奕心里微微有些不愿,可心里知道慕容姝有自己的考量,还是点了点头。

见王奕答应了,慕容姝才又说道:“兄长,你可还记得昨夜那位卖栗子的老伯?”

“如何?”王奕听慕容姝无故提起昨夜市集上的老伯,心里猜到慕容姝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欲听慕容姝说个明白。

“他那把翻炒栗子的铲子的柄部,刻有一抹云纹,与我们在邺城望亭的时候看到的那把玉锁上刻的云纹一样。”慕容姝说道。拿到那把玉锁后,慕容姝便把那把玉锁上面的云纹都记了下来。昨夜与王奕一起路过那个摊口,慕容姝首先确实是被那小女孩吸引了目光的。可当后来慕容姝再细看的时候,就瞄到了柄上的云纹。后来慕容姝为了确认真伪,才特意拉着王奕排了许久的队去卖栗子,虽然那时候,慕容姝也确实是想吃栗子了。

“那阿姝的意思是?”王奕想,慕容姝自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寻那老伯问一问的,可是冒然上去的话,江阳并非没有其他世家的探子,慕容姝又经常与自己待在一处,难免不会被人给盯上。而且此时还无法确定,那老伯是否会把那云纹的出处俱实告诉慕容姝。

“我的意思是,兄长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我以后带着芙蕖每天都去买栗子,等变成了熟客,自然就可以问一问那老伯了。”慕容姝想,跟着王奕出行的话,确实是太惹眼了,要是她自己行动的话,自然要方便些。

“好!”王奕点了点头。王奕心想,在邺城传来新的消息之前,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江阳的事情处理好。

“阿姝,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我到江阳的红袖招走上一遭如何?”王奕知道,这件事,慕容姝应该会感兴趣的,正好,王奕到红袖招,也有事情要办。

“红袖招!”慕容姝听着王奕说这话,心里都惊了一下,是那个江阳最有名的青楼红袖招吗?想不到,王奕竟然如此豁达,竟然愿意带着自己去红袖招这样香艳的地方。慕容姝心里想着,真的是很期待呢!

“好呀好呀,这地方,我早就想去了,只是以前一直都没有机会!不过我们要事先说好,我去红袖招的事情若是那一日被我阿兄他们知道了,兄长你可要多替我担待担待哟!”慕容姝虽然想去红袖招,也没忘了防备东窗事发以后,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好。”王奕看着慕容姝那副想去又有点害怕的神情,声音也不禁柔缓了几分。同时,心里也有些纠结,自己带着慕容姝去红袖招,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啊,只看阿姝那副雀跃的王奕,就突然好担心慕容姝会进去了就不愿意出来了。

“还有四天,朝廷的人应该就要到江阳了,所以阿姝,我们还有四天的时间,至于红袖招,去这一次就好了啊!”王奕给慕容姝数了数日子,最后决定红袖招这种地方,还是不能让慕容姝经常去,免得慕容姝的心也跟着跑了。

“才一次啊!”慕容姝不满的嘟囔了两声,后来又转而一想,自己原来就是去一次也没敢想过的,现在这样突然可以去一次,自己还是赚到了,想到这儿,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可以,一次就一次。那兄长,我们这就动身吧,然后我先去问问芙蕖想不想去。”

王奕还来不及和慕容姝再交代一下,就见慕容姝一下就起身窜了出去,不到一会,就没了影子。王奕无奈的笑笑,也开始准备出行的事宜。

日光融融,院子各处都布满了盆栽,此中尚有几株还没有过了花期的花株盛开在庭院。

当慕容姝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芙蕖正拿了剪子在修剪花枝,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展现出一道好看的影子,芙蕖眉目间那股从容安静的气质在此刻被完整的显现了出来。

“芙蕖!”慕容姝跑上前去,在一旁看芙蕖修剪好了的花枝。

“是阿姝啊!”芙蕖转过身来,好看的眉眼微微一弯,形成了月牙状,眸中虽然不似常人一般有光彩,慕容姝却可以看到,芙蕖眼中有真正的笑意,证明她见到自己,心中是欢喜的。

“对啊,今天兄长和我说,要去红袖招,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啊?”慕容姝向芙蕖问道。

芙蕖在听到慕容姝说红袖招的时候,顿时羞红了脸。在江阳待了那么多年,芙蕖自然也是听过红袖招的,她知道,红袖招是江阳最大的青楼,而且那间青楼,也供女客进入。

人人都说,红袖招的姑娘最是好看,红袖招里的男子,也最懂女人心。可阿姝,怎么会突然就想要去那个地方的。

“阿姝,你去红袖招的事,王公子他愿意?”芙蕖不禁怀疑。

“对啊,这还是兄长提的呢,芙蕖,我们一起去吧,一起去看看传说中的红袖招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

听着慕容姝的回答不像作假,芙蕖更吃惊了,怎么眼前的这两位世家子弟,画风和别人有点儿不一样啊。芙蕖没想到,依王公子那品性,居然会愿意带着慕容姝去红袖招,真是不可思议。

见慕容姝还在等自己回答。芙蕖想了想,觉得去红袖招的话,太不妥了,万一以后有幸嫁了人,这段经历又怎么好意思启齿呢,何况,芙蕖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很能与陌生人相处的人。她之所以会愿意与慕容姝亲近,最大的原因还是慕容姝给她的感觉很好,让她觉得和慕容姝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不了,红袖招,我还是不去了,你与王公子去就好了,我留在府里修剪花枝就很开心了,我,很喜欢你昨天买的这盆木兰花!”芙蕖在慕容姝期待的眼神下,果断的回绝了慕容姝提出的一起去红袖招的邀约。

“那好吧。”慕容姝见芙蕖是真的不想去,也不好勉强,只能作罢。心想,确实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对那个地方感兴趣的,自己就不拉着芙蕖一起去了。

王奕这时候还没有出来,慕容姝想,等到待会儿走的时候,王奕应该是会来知会自己一声的,现在还有点儿时间,就留在旁边,静静地看芙蕖修剪院子里的盆栽。

芙蕖的侧影让慕容姝感到很惊艳,慕容姝不觉多看了几眼。看着芙蕖有条不紊的修剪花枝,一身气质泠然,确实是非常的赏心悦目。

本来这些盆栽,都是慕容姝为了公报私仇的故意为难十七才买下的,没想到随意摆在院子里的这些普通的花朵经过芙蕖这么一修剪,顿时把院子也衬托得精致了不少。

芙蕖修剪好了一盆木兰花,径直走到了另一盆木兰年前继续修剪花枝。看着芙蕖从容的姿态,慕容姝不禁好奇,芙蕖是如何知道那里摆着一盆木兰的,莫非她早上向人打听了?

“芙蕖,你是怎么知道那里还有一盆木兰花的啊?”慕容姝问道。

“因为花香啊,每一种花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应该是我以前卖花的时候闻得多了,我记得白木兰的香味,自然也就能找到它的方位了!”芙蕖向慕容姝解释道。

慕容姝跟着芙蕖闻了闻,只闻到了各种花杂在一起的香味,并不能如芙蕖所说的一般分辨出各种花香的不同来。心里不禁佩服,然后隐隐的还有点小骄傲,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那么优秀,慕容姝真的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芙蕖你真厉害,这都闻得出来,像我,就只是觉得各种花都很香。”慕容姝由衷的赞叹道。

“不过是分辨花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应该是因为我自幼就与花打交道,与花处的久了,这才能够感受到木兰花香的。”芙蕖谦逊的解释道,并不认为自己能闻出各种花的香气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看着芙蕖这么谦逊的样子,慕容姝不禁自省,自己以前处事是不是有点儿太高调了,应该和芙蕖学学这样谦虚的品质的。不过这些,慕容姝也仅仅是想一想罢了,她深深明白依自己的性子,谦逊,估计是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的了。

慕容姝还想再和芙蕖说一会儿话,就有一个小厮走进了院子,向慕容姝恭敬地禀报道:“姑娘,公子说他在门口等您,还希望您可以早一些过去。”

慕容姝点头示意小厮表示自己知道了,才依依不舍的向芙蕖道别:“兄长还在等我,那我就先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些!”芙蕖叮嘱道。

慕容姝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复问:“芙蕖,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红袖招吗?”心想这么有趣的地方,如果芙蕖不去的话,那该多可惜啊!

见慕容姝旧事重提,芙蕖坚定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红袖招确实是没什么兴趣。

【二十三】红袖招

红袖招临江而建,暖风中还带着几缕独属于女儿家的脂粉香。

慕容姝跟着王奕走到了红袖招的门前,却不见一点儿慕容姝以为的秦楼楚馆里会有的样子,倒有点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歌舞坊的感觉。

丝竹管弦的乐声在楼外可以隐隐听到一二,慕容姝自己听了一段,只觉得与一般的陈词艳曲不同,这乐声有些一种莫名的,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感觉,竞有些莫名地勾人。

王奕于门外同慕容姝聆听了一会儿,一派坦然的带着慕容姝进了红袖招。

两人才走进去,就见里面的格局与在外面看到的样子,又有些不一样了。于外面看上去,红袖章就像是文人雅士品茶聚会的楼阁,不像是一个寻欢的地方。可当两人走进去时,只见得一座楼阁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的十数个隔间,中间留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方便人进出。

只见得分隔每一个隔间的隔板都有几分半透不透的感觉,正好可以将隔间里面的景象流露出好看的剪影出来,平增了几分旖旎的意味。然而,外界的人透过这些隔板是看不清里面的人的模样的,教人不禁生出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出来。

简单说来,外界的人可以知晓里面的人可以做着什么,却探知不见里面的人姓甚名谁,慕容姝细细想想,还真是有几分莫名的恶趣味啊!

整座阁楼都有胭脂色的轻纱缠绕,朦朦胧胧的,还有几分熏香的味道,香味很淡,并不浓烈,却能勾起人类本身最原始的**。

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人才走进红袖招不久,就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身姿绰绰,体态婀娜,执了团扇的玉手纤纤白嫩,握着扇柄的左手比作出了一个兰花指的样子,小指微翘。

那人将团扇抵在胸前处,扇面是一层薄薄绢布,一身风光将隐未隐,确实更添几抹风情。

那女子如明珠般的朱唇轻启:“原来是慕白公子到了,可让奴家好等,慕公子要求的一切东西,奴家可都是早就备好了,只等着慕公子来呢!”一边着说,女子一边将团扇轻轻摇晃。此时,她正好又着了一身艳红色的衣衫,慕容姝只觉得这时候,红白相间的,端的是一身的风情万种。

慕容姝一个不知事的姑娘见到这副模样,心中也不禁感受到了一窜窜小小的火苗仿佛在燃烧。此刻,红袖招中的奏乐声未绝,慕容姝在门外听着都还算风雅的曲子,在眼前的女子出来的时候,竟有些变了调。明明曲还是原来的曲,却不知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叫人听出出了几分花间艳调的风格来。

王奕这时候倒是出奇的镇定。纵是眼前的女子又千般妖娆,王奕脸上的神色也未见丝毫的动摇,依旧是从容淡定的语调:“秦姑娘有劳!”

秦玉娘也是第一次见到如王奕这般的人。在她的记忆里,以往的客人见了她,虽然谈不上什么心猿意马的失了常态,可是眼神怎么也会飘忽两下,今日这位慕白公子倒是奇怪,来了红袖招,听了曲看了人,还能够那么清醒。

秦玉娘默默的记下的王奕,心想这样的人物来了江阳,定不会是一个无名之辈,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些才行。

“这位姑娘也一并进入吗?”见到慕容姝,秦玉娘也没有显得有多惊奇,只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慕容姝一番,便礼貌性的向王奕问道。

以往来红袖招的那些客人,带着女伴来的也并不是没有,毕竟来这里的许多人,或多或少的,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有一些不便于在外界显露出的癖好的,他们在外面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到了红袖招,一时没了外界的诸多顾忌,就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是。”王奕淡淡的点了点头。

秦玉娘表示自己理解了,就给王奕和慕容姝上前引路。一路上,秦玉娘细细打量了慕容姝与王奕的神态,见他们不像是一般的常客,来这里也不像是为了寻欢的样子,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没有提出给两人叫几位姑娘侍候的要求来。

心想,单看这位公子的模样,应该是及冠之年,在少年意气的时候,也能有如此定力,定非等闲之辈,何况他身旁还有一位姑娘,自己若是冒泡提出,只怕这位公子会不高兴。至于这位姑娘,虽然微微红了脸,可看她那双眼睛,与进来的时候一般清明无二,似乎也并没有受到红袖招里面的乐声和熏香的影响,看这两个人的模样,自己还是不要贸然打扰的好。

秦玉娘领着两人进了一间隔间之后就默默的退下了,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走进隔间,慕容姝才发现,原来隔间本身内部并不是如慕容姝方才看到的一样都是的那副半透明的样子。在半透明的隔板内层,还有一层不透明的隔板,里面的人可以自行选择是否用那层不透明的隔板讲空间遮住,若是隔间里的客人有不方便其他人知道的要事相谈,便可以把那层不透明的隔板拉下来,这样,隔间就成为了一个真正封闭的空间,隔音效果也瞬间加强了数倍。

所以,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可以看到人影的隔间,是因为里面的人想要故意展现给外面的人看,所以故意显露出来的?慕容姝突然想到,这可还真是,特殊的癖好啊,看来话本子里写的东西还是有那么几分可信度的,也不知是那位人才,才想出了这么一套恶趣味的法子,慕容姝不禁有些好奇起这座红袖招幕后的主人来了。

秦玉娘为王奕准备的隔间还算清雅,只有一张桌案,案上摆着茶盏和酒盏,可以供来这里的客人自行选择。

除去这些杯盏之外,桌案上还放有一本图册,出于好奇心,慕容姝翻来的桌案上的图册。

翻开之后,慕容姝心动了。只见图册被分成了两部分,上半部分都是关于红袖招内的那些女子的简单介绍,先是那些风姿绰绰的女子的小像,小像或端庄或娇美,姿态不一,小像下面还写上了那些女子的年岁生平和特长,一个女子差不多占据了两页的篇幅,方便客人看了之后可以挑选。其中让慕容姝最觉得新奇的是,在每一个女人生平之后,还有一段的文字内容,是用红绸给遮住了的,需要人把红绸解开才可以看见。

出于好奇心,慕容姝慢慢的解开了红绸,然后震惊了。只见图册下面又多了一些文字简介还有一张女子的画像。画风与慕容姝刚开始看到的小像大有不同,画风变得大胆了许多,慕容姝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也跟着加快了不少。慕容姝想,所谓的花间风情,大约就是眼前图册上的景象的吧,美人留连于花丛中,或者罗衫半解,或者有群花掩映,美人的姿态在图册上,不禁惹得人心思浮动。

慕容姝那着图册,将图册上捆裹着的红绸一点点揭下。王奕看着慕容姝那副看着图册认认真真的样子,出于好奇凑近扫了一眼,纵是镇定自若如王奕,也不禁红了脸。

阿姝,尽然在看这种东西,王奕心中震惊。只当看到慕容姝翻到了下一张,还是同样的格式内容,可图册上的人却由女子变成了男子,见慕容姝就要翻过去解开紧裹着的红绸,王奕忙将手一伸,从慕容姝手中夺过了那本图册紧紧合上。

书到了王奕手中,慕容姝心里也明白,自己这册书也算是看到了尽头,要想让王奕把图册还给自己让自己继续看下去,还真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慕容姝看着王奕,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兄长面前看这样的书,好像真的有点儿太失礼了,而且兄长方才这么突然的把书抢过去,定然也是看到了图册里的内容,这种事情,还真是想想都有些尴尬呀!

“呃,我就是看书摆在那里,心里好奇,随便翻翻,没有细看。”慕容姝灿灿解释道,这理由说出来,连慕容姝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嗯,那个,我觉得这种秦楼楚馆的书,阿姝年纪还小,不适合看,等以后,阿姝再年长些,再看也不迟。”王奕心知自己这样突兀的把图册给抢过来,确实有些不合适,心里也觉得尴尬,于是配合着慕容姝胡说八道。

“兄长说的是,阿姝,也觉得是这样呢,所以,所以兄长,我们还是把书放回原位把!”慕容姝由衷建议道。看着王奕手中的那本图册,慕容姝更觉得书在王奕手中不安全,要知道,书里的红绸可是被慕容姝给解开了大半的,若是王奕这个时候也出于好奇的随手一翻,见到了了几年那些各式各样的图片,那么自己这张脸,还往哪里放啊!

王奕听了慕容姝的建议,也觉得放回原位好好一些,若是被阿姝误会自己拿了这图册是要看的话,自己写几个月的废的心思可就都一朝作废了,才不要呢!相信在自己的监督之下,纵是把书放回了原位,阿姝也应该会不好意思继续翻阅了。

这样想着,王奕把图册放回了桌案。

【二十四】后亭花

王奕刚把图册放下,就听见隔壁的隔间有了动静。

停那动静,隔壁来的应该是一个二十左右且经常留连花丛的男子,那人才进来,就传出了不少的动静,虽有,又进去了许多人,男男女女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那人想必也是有着某种癖好的人,给有把具有隔音效果的那层隔板给拉上。故而慕容姝不仅可以观其行,还可以闻其声。

听着这样的动静,慕容姝顿时羞红了脸,心思都被隔壁的动静引了去,慕容姝觉得这样的声音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在听那还好,现在王奕也在侧,真是尴尬呀!

想着,慕容姝就准备把那层具有隔音效果的隔板拉下来,才起身准备动手,就被王奕止了动作?

慕容姝不解,想到隔壁也听得到这边的动静,故而也不敢开口相问。

王奕径自拉了慕容姝的手,在她手中写道:“隔壁是江阳刘氏的世子刘孜!”王奕写字的速度不快,手心里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慕容姝手心有点儿痒,可是王奕在写字,慕容姝又不好把手抽回来。

就是周婉那表哥?慕容姝想到,慕容姝依稀记得,这人她好像也是见过的,不过是小时候的事了。那年安献帝还没有继位,在元庆之日,前任淮安帝召了所有的世家大族齐聚京都,刘孜也一并来了,不过两人却没有说过话。

慕容姝也知道江阳刘家的重要性,倒也没有想着把空间隔开了。也明白为什么王奕要带着自己来红袖招,原是要来听这刘孜的墙角。可是,如果刘孜一直在里面做那事,那不成慕容姝与王奕要一直听着?

慕容姝想与王奕说话,又不敢随意说,见桌安边有茶水,遂拉着王奕到了桌案旁以茶水代墨与王奕商谈。

“兄长,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听着刘孜的动静什么也不做吗?”慕容姝写了问道。

王奕这时候面上看着虽然镇定自若,可有慕容姝在旁,听着那样的动静,心中也有一缕小火苗在窜,拿茶水写字的时候,指尖微微颤抖。

“我听闻刘孜喜欢在做那事的时候有人围观,我想一样,或许是一个可以与刘孜碰面的机会。”王奕在桌案旁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喜欢人围观,还真是特殊的癖好啊,慕容姝想。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与王奕就在一旁什么也不做的围观,莫名的有点儿猥琐是怎么回事。

慕容姝顿时又把注意打到了那本图册上面去。

想了想,慕容姝写道:“兄长,不如我们也叫上几个姑娘和男子进来吧,好让那刘孜相信我们来这里也是来寻欢的,以免让刘孜怀疑!”

王奕被慕容姝一点也意识到了不对,来了红袖招什么也不做好像真的有点儿不合适。王奕原以为,自己只要带着慕容姝一起来,就算是有男有女了,可现在才反应过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蹲墙角还能被对方看到确实是有点不合适。

“好!”王奕思酌再三,还是同意了慕容姝的提议。得到王奕的许可,慕容姝遂拿了图册过来挑姑娘,看着图册上的每一个姑娘,都是娇滴滴的美人,慕容姝左挑又想,还是找了两个会谈琵琶的女子。

把图册翻到后面,慕容姝又找了一个会弹琴的男伎。

选了人选,慕容姝拉了拉隔间拐角的铃铛。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姑娘走了进来。

只见来人一袭青色的襦裙,衣衫端整,只施了淡淡的脂粉在脸上,看上去清爽宜人,没有浓烈的脂粉味儿。

“姑娘有何吩咐?”那姑娘见图册是慕容姝拿着的,遂向慕容姝问道。

“我家兄长想要见这几个人,还劳请姑娘将他们请过来!”慕容姝翻来图册,向来人指了指道。

青衣女子随意看了看,都是擅长曲艺的人。心中暗暗想到,方才秦姨吩咐说这件客房里的人不向是寻常人士,也不爱庸脂俗粉。所以才派了自己过来。现在看他们点的姑娘,样貌身段都不算最拔尖的,只有曲艺是最好的,但也符合秦姨所说的清贵公子的人设。

“是!”青衣女子应声答道,语气很让人舒服,既有着几分恭敬却又不显得谄媚。

慕容姝心想,这红袖招里的人果真不一般,不卑不亢的,气质就是比起那些京中的世家小姐也不见得会被比了下去。

青衣女子得了吩咐,便下去了。之后,慕容姝就只等着那些姑娘过来。隔壁刘孜的动静还没有停下来,隔间里噼里啪啦的,像是还有茶盏打翻的声音,慕容姝心里好奇,这刘孜究竟都在里面做了什么,怎么有这么大的动静。

慕容姝还来不及细想,隔间的们就再次被打开。只见两男一女走了进来,手中都抱着各自的乐器。几人走至两人身前,并排跪坐而下,似乎是在等慕容姝吩咐。

慕容姝自己也是学过些乐曲的人,自然也知道一般能做到曲艺惊人的,内心的品质如没有被刻意扭曲,一般都会更纯粹些。慕容姝心想,王奕也是学习音乐的个中好手,若是让他与这些人合奏上一曲,说不定这些人就能更配合他们了。故而,慕容姝才特意见了三个精通曲艺的人进来。

眼前的三人身段样貌虽然不是图册里最拔尖的,可能进红绣招,自然也是美人。

美人风骨各有不同,慕容姝打量了眼前的两位姑娘,看着像是两位冷美人,再看旁边拿着琴的男伎,慕容姝自他眼中看出了几分沉沉的冷气,不想一般的生人一般。

慕容姝感受得出他的与众不同,不论他现在是何模样,行为也与正常人有多相似,可一个人的气息,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就像王奕,哪怕他现在只是常人的打扮,可给人的气息的感觉便有说不出的风度。

慕容姝不知道眼前人的过去,可真的是,出奇的好奇呢!

慕容姝也没有太刻意的去看眼前的男子。可还是被王奕发觉了,见慕容姝一直在看那位抱琴的男子,王奕心中有几分吃味,遂扯了扯慕容姝的衣袖道:“阿雪,开始吧!”

慕容姝这才朝着三人说道:“我们兄妹二人来这里,只是听闻红袖招中有善曲乐者,特来寻音,还希望在坐的诸位,能令我与兄长,品上一回人间天籁!”

三人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与慕容姝两人一般说辞的客人,不过他们大多都技艺不高,来听曲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几人虽然也都恭恭敬敬的弹了曲子。可心中都有一分不屑,学音之人,向来是知音难觅,最好的曲子,自然也只愿与知音分享。

听着慕容姝的说辞,几人都恭敬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不这么想。世人都说,他们谈的都是一些花间艳曲,是不入流的下三流曲子,世间所谓的音痴大多追寻,也都是些大浪淘沙,江山如画等能登大雅的曲子,哪会到红袖招来,故而他们几人,虽然自负造诣不浅,却也终究是知音难觅。

几人得了吩咐,对过神色之后,弹起了后亭花。

琵琶声与琴声相和,仿佛真的带人来到了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月色里,江中人划着一叶扁舟与江中遨游,船上的歌女咿咿呀呀的弹唱着当年的亡国之曲后亭花。

慕容姝听了一段,便叫了停。慕容姝先看几人的神色,都看出了几丝难得的傲骨在里面。慕容姝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有傲骨在身的人,却只弹出了这样只有技巧之音的花间艳曲。慕容姝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有点儿失望。

虽然自己叫了她们过来是为了不让听墙角这件事显得太尴尬,可是既然见了人过来又付了银子,慕容姝自然也一样自己能够得到应有的服务。

眼前的几个人,在乐曲的造诣上都算不得浅,却弹出了这样的靡靡之音,想必,也是把自己和王奕当做了一些音乐之外的人在应付。好吧,对于乐器什么的,慕容姝确实是门外汉,可是平时也耳濡目染了许多,自然听得出来好坏,而且,在音乐这一方面,王奕可是真正的大家,自己的话,随便听听还行,可不能应付王奕啊!

慕容姝这般较真的想着,便出言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我想,这曲子里,应该也有几分对于山河之爱才更为妥当吧,可我却在诸位的琴声中,只听到了满满的技巧之音,我为寻音而来,却受诸位如此轻待,这曲,不听也罢!”

“后亭花本就是前朝后主所谱写的幽怨之曲,不知姑娘又是从何感受到了边关风月?”抱着琵琶的一位粉衫女子听了慕容姝的言语,眼中有了一丝兴味,终于不再只是平平淡淡的模样。

“亡国之曲,自然也有悲壮之音,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后主谱曲是为了与后宫佳人不假,可是看着那故国山河,姑娘又焉知后主没有把山河写进去呢?”

【二十五】江阳世子

“那姑娘可否为在下解惑,何为山河故国之情?”先前不做声的满意在慕容姝说道山河故国时,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待波澜平静,慕容姝仿佛看到了他嘴角的一丝不屑。

“死生亦大矣,山河故国便是超越了死生之大的情!”被男子眼底的那一抹不屑有点儿伤到,但还是凌然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慕容姝想,这样的话说出来听着倒像是一些不知所谓的人说出来的话,纵是被隔壁刘孜听到,应该也无伤大雅,故而慕容姝想也没想就说了。

果然,此话一出,两位冷美人对慕容姝的态度好像更好了些,神色之中还漫上了几分激动之色。慕容姝确认了眼神,确定果然还是姑娘家要感性一些。

那抱琴的男子听到慕容姝这一番言论,眼中没有什么激动之色,嘲讽之色慕容姝倒是看出了几分。慕容姝记得,图册上说,这位男子叫君竹,突然有些想不明白,这般有气节的名字,怎么会是如此品性,真是想不明白。

几人听了慕容姝的言论,自然是要将曲目重新演奏一番。两位弹琵琶的姑娘这一次倒是郑重了许多,真心实意的好好弹起了曲子,琵琶声一出,比起最初的那一曲后亭花,感官上就有了差别。待琴音响起的时候,泠然的琴声配着琵琶音,莫名的有几分别扭,两者并不能很好的相融,慕容姝知道,这是因为弹琴的人还没有把情感融进琴声里的原因。

不过总的来说,比起最开始的时候,效果要好上了许多。

隔壁房间里还不时穿出几声动静,突然,在琴声转急的时候,又是茶盏碎裂的声音,似乎还有男子不满的低声咒骂。慕容姝想,应该是刘孜那边暂时告一段落了,仔细想想,这前前后后,恐怕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这位江阳刘氏的世子,似乎,也不成什么气候。

慕容姝想着,还在感受着曲中的意蕴,就见自己隔间的门板被人重重一推,动静似乎还不小。

曲声戛然而止,慕容姝顺着门板看过去,就见刘孜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脚步间还有几分虚浮,看着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刘孜进来之后,扫了一眼,便直勾勾的盯着慕容姝,眼中似乎带了几分性味。

慕容姝看着刘孜那眼神,心里就不大舒服,直接瞪了回去。被慕容姝一瞪,刘孜双目缩了缩,心想,本来以为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儿,没想到竟这般不好想与。

刘孜收了目光,又打量了一番隔间里的布局,见王奕一众人衣衫都齐齐整整的,包括弹曲的乐伎也都只是归归整整的坐在那儿弹曲子。一双眼睛又在慕容姝身上扫了扫,刘孜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本少爷的雅兴都被你们给弄没了,你们准备如何赔偿本少爷的损失?”说完,刘孜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本少爷看你们也赔不起,银钱,就不要你们的了,我只要这位姑娘侍候我一夜,不知,你们可有异议?”

刘孜说出这话时,心中有了几分笃定,江阳是刘家的,自己身为刘家的世子,他说的话,这江阳城,又有谁敢不从!

慕容姝听着刘孜说话时那狂妄的语态就想要动手,要不是自己现在身份不便,就凭刘孜,也敢说出这样的话。

被刘孜用这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盯着,慕容姝便感觉浑身不舒服。

“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身份,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慕容姝明知故问,本就不是什么吃亏的人,没了端敏郡主的身份,慕容姝在江湖,也不是一点儿建树都没有的。

“我乃江阳王世子,刘孜!”说着,刘孜故作潇洒的打开了折扇扇了扇,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几分风度的样子。

“哦,原来是刘家那个不学无术,差点儿被庶弟夺了世子之位的刘孜呀,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十足十的草包。”慕容姝故作才知晓了刘孜的身份,却也没有给他什么面子,只放了茶杯淡淡说道,语中的嘲讽之意,比起先前君竹对慕容姝自己的嘲讽,还要深上几分。

被慕容姝这样一番言论微微惊到。被提及家中一直对自己世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庶弟,刘孜心中漫上几缕杀意,可顾及到慕容姝难测的身份,刘孜还是忍了下来。

刘孜方才在隔壁正在尽兴,就听到了慕容姝这样一番山河故国的言论,心中疑惑是谁敢这般说话,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番动静出来,借口来找慕容姝一行人的茬。却不想,自己似乎还是小瞧了眼前的这些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江阳,可是我刘家的天下,惹恼了我刘家,纵你们是什么王孙贵胄,在江阳,也寸步难行。”刘孜说话时,带上了几分威胁之意。

“哦,是么?”说着,起身,似乎只是一瞬,慕容姝便已经绕开了刘孜身旁那些散漫的护卫,手中不知何时,竟有一片碎了的瓷片,直接抵向了刘孜的脖颈处。慕容姝可是连宁家那些精心训练暗卫也不看在眼里的人,此时不过是围绕在刘孜身边的几个护卫,避开他们,慕容姝自然是不在话下。

护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慕容姝已经挟持住了刘孜,忙挥刀出来将慕容姝团团围住,一时间整个包间没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

冰凉的触感贴合着自己的动脉处,刘孜忽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纵然他平时再如何工于心计,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畏惧上了生死。

两位抱着琵琶的女子被慕容姝的动作下了一跳,不禁尖叫出声来,唯有君竹,见到那么大的动静,还镇定自若的继续谈着琴,只是这琴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倒是多出了几分杀伐之气。

任凭慕容姝的一番动作,王奕还坐在原位,一派与世无争的样子。与这个时候的氛围,格格不入。

刘孜看着几人,心中有几许胆怯,到了生死关头,不论品性如何,刘孜也是真的怕了。

“刘孜,你说,你这次出行,刘府却只给你派了这么一些护卫过来,是不是早等着这一天了,而你那些回府上求援的暗卫们,经你那庶弟一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到时候,我想,你的尸身,应该都凉了半截了吧!”慕容姝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威慑力十足。

这个时候,刘孜心里也已经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想不明白就突然进了这么个包厢,本来还想着试探虚实,这下却把自己也给折了进去,还真是悔不当初。

自己那庶弟,在两者只能存一的情况下,自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刘孜清楚,等刘府的援兵过来,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刘孜想,自己这一次,若是能够脱身的话,眼前这些人,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 他都不会放过。

“姑娘这般,是求财,还是权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我!”刘孜见慕容姝现在还没有动手,心中猜想,或许慕容姝本身,并没有想要自己的命。

“自然是,求人喽!”慕容姝看着刘孜眼中的慌乱,心中解气了不少,不过,王奕好不容易才安排上的戏,还是要继续演完才行。

“什么人?”刘孜听到慕容姝这么说,心里真正的漫上几分不安,除非不得已,他还不想要露出自己的太多底牌。

“自然是世子府上的,明珠姑娘!”在说名字时,慕容姝凑近了几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让刘孜真正的有了几分慌乱。

“你是如何知晓明珠的!”这时候,刘孜说话的语态已经变了。

慕容姝从中听出了几分杀意,心想,看来这位世子把那位明珠姑娘还真得重要啊,刚才到了那么危急的关头,都还装得那样的好,若不是从王奕那儿得到消息,慕容姝差点就信了,眼前的刘孜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我来自西城,你说呢?”慕容姝淡淡地说道,似乎还在等着刘孜的回答。

西城,刘孜瞳孔一缩,想到了西城的摘月楼,那里,还是来人了么。

西城摘月楼处于大周朝的西南部,是江湖生杀榜上名列前三的组织。传闻中,楼中人皆为女子,皆为新月族人,一生不得与外族通婚,旦有女子在婚假前失贞,当处以火刑。

明珠,便是摘月楼中的人,刘孜一直都是知道的。在慕容姝说出西城时,刘孜就想,终归,摘月楼的人还是找到了这儿。特别是在看到慕容姝腕上镶了银铃的镯子时,刘孜又信了几分,他记得,明珠右腕上,也有这么一个银镯。

“你们想对她做什么!”刘孜沉沉说道,一时之间,连伪装也忘了。

“这是我摘月楼的规矩,我想,世子还是没有必要知道了。”慕容姝没有回答,刘孜却已经猜到,按照明珠的说法,自然是要被带回西城,处以火刑。

刘孜听了慕容姝的话,不禁握紧拳头,若是自己尽了全力与摘月楼一战,应有八成胜算,可是以后,自己的一切便都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十年部署也会功亏一篑。幼年时母亲的音容笑貌还似乎在眼前,最后,刘孜还是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不过是一个明珠,我给你就是。”刘孜还是说出了慕容姝意料之中的话。

【二十六】琴声

听到意料之中答案,慕容姝不免还是替那位刘孜府上的明珠姑娘感到失望。

虽说这样的结果,是慕容姝想要的,可在方才听王奕讲完此行的目的之时,慕容姝心里未尝没有一丝期待。若是刘孜真的愿意为了明珠搏上一回。哪怕计划失败,慕容姝也愿意去成全,可似乎,刘孜还是选择了放弃明珠。

不论他背后有怎样的原因,在慕容姝看来,这样的人,都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再想到明珠的镜况,慕容姝心里顿时堵得慌。可这戏既然开场了,就容不得因为自己的个人感情的让之前一切的努力付之流水。更何况,在这场局里,明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慕容姝,又有什么资格去叫停!

“既然世子那么配合,就有劳世子和我有一趟了。”慕容姝说着,挟持了刘孜就要往红袖招外走。

一室的随从姑娘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也是出乎意料的,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红袖招有什么人出来解决。慕容姝想,终归,有些人还是自作聪明了些。

因为挟持了刘孜的原因,侍从们不敢走出房门,只能看着王奕走过来接替慕容姝的位置拿了碎瓷片抵在刘孜要害处。慕容姝则从容的出去结账。室内的一切竟显得有几分怪异。

慕容姝才走出来,就见到了不远处的秦玉娘,也不知她在那儿站了多久,看着慕容姝的眼神里,有几分意味不明,慕容姝也不知,那是恨意还是庆幸。

“这是我与家兄今日的酒钱,还请老板娘娘收下!”慕容姝拿了银钱递给秦玉娘。

“还请姑娘慢走。”秦玉娘拿了银钱说道,与慕容姝来时的态度一般无二。

就这样,王奕一路扶着“醉了酒”的刘孜上了王奕事先吩咐十七准备好的马车,慕容姝随后跟上。十七将马鞭一挥,骏马奔驰,不过一会儿的光景,马车便没了身影。

红袖招内还是歌声隐隐,除去那一室的人外,无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动静。

慕容姝与王奕人走后,秦玉娘才走进了方才的隔间。这两间隔间,是红袖招中唯一与外界分隔开的地方,故而这里闹出再大的动静,也只会有两间房里的人知道。其中一间是刘孜常用的,红袖招得了刘孜的允许,遂允许每日有一位客人进入另外一件隔间。

”废物!这么多人,连主子都护不住!“看着一室不知所措的人,秦玉娘脸上哪还有方才的盈盈笑意,只可恨自己,竟然把人看走了眼,平白害了公子。

慕容姝与王奕两人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地点合适的时间,秦玉娘细细想想,还是要叹一句好计谋。此事,终归是公子操之过急了,竟然在不清楚来人身份的情况下,便冒然进入,反而钻进了一个别人早早就算计好了的局。

“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可以说出去,如果让我发现谁漏了口,楼规处置。”秦玉娘沉沉吩咐道,眼前这些人,除去两位姑娘还有君竹之外,都是红袖招秘密训练了许久的暗卫,还是值得信任之人。

只是秦玉娘没有想到,这些人,竟是如此不堪。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不顾公子的反对,往公子身旁多派几位楼中精锐才行,哪轮得到这些废物!秦玉娘心中恨极。

几人得了吩咐,自是噤声,默默的退下了。君竹与两位姑娘并不是红袖招的人,留在了隔间里。

秦玉娘看着几人,心中沉思该如何处理,想到她们所见的,不过是刘孜被挟持的场景,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敲打敲打,或许并没有灭口的必要。

“你们来红袖招的日子也不短了,秦姨待你们如何,你们也知道,说句矫情的话,这两年,秦姨也是一直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在对待,所以,今天的事,秦姨希望你们,能替红袖招隐瞒一二!”秦玉娘边说边打量几人的神色。见几人都没有什么不情愿,这才放下心来,让几人出去了。

君竹抱着琴走在最后,一路上也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他早就知道,红袖招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或许是前半生招惹的是非太多,伤了人又伤了己,君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并不想有太多改变。

再说十七驾了马车就往郊外驶去,马车赶得急,一路上颠簸难免,为了防止刘孜有什么小动作逃掉,慕容姝用了死结将刘孜紧紧捆好,才在一旁休息,让王奕看着他。

刘孜愤愤的看着眼前悠然自若的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人,恨不得现在就动用所有的暗卫杀了两人泄愤,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显然,慕容姝与王奕这一次,是碰到了些刘觉得不可触碰的东西。

慕容姝看着他那一副模样,不禁带上几分嘲讽道:“看来世子当真是恨我与兄长恨得紧了,想那明珠姑娘,于世子也是很重要的吧。可是,世子在红袖招内却没有动手,现在却做出这样一副样子,莫非,世子以为,到了这儿,你还有翻盘的机会嘛?”

刘孜离开了众目睽睽之地,本想着远离了集市,或许自己暗处的力量也可以动用一部分了,却未想,竟都被慕容姝猜到了。

风吹开车帘的一角,只见周围满目都是丛林老树,看此处的地形地势,已经超出了刘孜的意料范围之内。周围好像还有什么声响,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们摘月楼,还带了其他人来?”虽是问句,刘孜却已经猜到这次来的人并不少!难道真的要放明珠回去吗?刘孜心头漫上这个想法,心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了一般疼痛。或许,可以倾尽所有的力量与摘月楼一战,可是如此,十年部署功亏一篑,他,又怎能甘心。

刘孜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二人扼住了咽喉一般难过,这样两难的境地,他又该如何选择。

慕容姝与王奕看他看得极紧,可是眼前却一点儿打斗声也没有传来,自己那些秘密部署的暗卫,竟是一个也没有跟上来,摘月楼,当真如此强大。刘孜想着,顿时心乱如麻。在出红袖招的时候,秦玉娘比的那个手势代表她已经出动了红袖招内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而今,一点声响全无,是在说,自己那些人,都被拦了下来吗!不,那个人,一定会跟过来,只要他来了,那么自己,就还有希望。

刘孜想着,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眸中顿时染上一丝希望,他清楚,这大约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一切正都按照着慕容姝的部署行进着。突然间,丛林中传来几缕清音,慕容姝初听着,只觉得是普通的琴曲,还有几分动听,不过一会儿,随着琴音的起起伏伏,慕容姝感受自己的气息一点点浮动起来。

在气息浮动时,慕容姝及时反应过来,连忙运气将琴音阻绝在外,可终归是晚了一点,琴音入气,自己的气息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慕容姝心中暗恨自己大意,听到竹林中的琴音也没有及时警醒,弄得自己气息紊乱,不得不运功调整。

这也是出乎自己意料了,没想到,刘孜竟然还暗藏了这样的高手。只是几缕琴音,就能有如此效果,也不知是师从何派。慕容姝突然就想到了在红袖招中弹琴的君竹,觉得自己似乎在两种琴音种找到了共鸣。暗暗心惊,原来君竹是刘孜的人,只是不知,看君竹那般性子,竟然也会给刘孜做事。

刘孜听见琴音,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尤其是见到慕容姝受了琴音的打扰而不得不运功打坐的时候,心中更是有几分得意。看她的样子虽然伤得不重,可要等她调整好气息,怕也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了,刘孜想,依那人的实力,应该可以救出自己了,只是可惜,因为眼前这两个人,竟然浪费了自己这么好的一张牌。

“今日之辱,来日,我必然百倍奉还。”刘孜见慕容姝这时候在运功无暇顾及自己,便想要逃走。若不是此刻他全身被捆着的话,他更想趁机取了慕容姝性命。

刘孜一时忽略了一旁还坐着的王奕,只以为方才一直都是慕容姝动的手,便以为王奕不会武。心想若是王奕会武功的话,又怎么至今没有动作,何况君竹的琴声他也领教过,慕容姝听了琴声都乱了气息,何况是不会武功的王奕。

刘孜将自己偏向马车口的方向,想要出去,奈何手脚都被束缚着,只能一点点尽力的向马车口移动。

因为君竹的到来,本来已经节节败退的刘孜一方的人马又有了一点生机,现今,摘月楼中的高手与刘孜的暗卫们正在激战。本来还在奔驰着的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十七也加入了战斗,摘月楼中的人将马车周围护住,目前正处在僵持之中。前提是不算上还在闭目养神的王奕的话。

刘孜爬到马车口的时候,见到车边空无一人,心中暗喜,看来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正准备滚下马车,打破现在僵持的局面,就感觉自己被人拽住,又带回了马车之中。

【二十七】激战

“不知世子殿下是想逃往何处?”就在刘孜以为自己可以逃出马车的时候。

身后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将他所有的希望一一泯灭。之后,刘孜只感觉到了一股不了抗拒的力量将他生生拽了回去。

刘孜满是不甘的看着王奕,明明就只差了一点,为什么连他身旁的那个女子都受到了君竹琴声干扰,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毫发无伤的坐在那儿。。

“为何你还能运气?”刘孜不解,不甘问道。

慕容姝在一旁调整气息,听到刘孜的问话,心想,这刘孜在某些地方上,还真是出奇的自信。他难不成以为自己真有那么蠢,会因为只是微微被打乱了点儿气息就什么也不管的任他为所欲为么!慕容姝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若是真的只有慕容姝一个人在马车里的话,依着慕容姝的性子,那便是拼死也要确认刘孜逃不了之后,才会调整气息,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他了。

“世子殿下天真了,在下不才,颇通音律,故而世子所期待的君竹先生,并没能伤到在下。”王奕一口一个世子殿下的,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实在打刘孜的脸。说完,王奕又合上了眼睛,静静的靠在马车壁休息,好似对外界的打斗声浑不在意,或者说,王奕是胜券在握。

刘孜自幼时从姨娘庶弟手中活了下来后,便一直都是骄傲的存在,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自己从未像今时今日一般的受制于人。这样的耻辱,在他骄傲了十多年后,再一次切身的发生在了他身上,刘孜心中顿时恨意滔天。

刘孜此刻的这种心理,大约就是因为幼年时期的不顺导致了心理上的扭曲,十几年前还是小小少年的他可以做到忍辱负重的在宅斗中活下去,可一旦他在恢复了最初的骄傲后,突然有一天再次面临了打击,便成了今时今日这般,承受不住的模样。

慕容姝只是微微乱了气息,在刘孜说话的这一功夫,已经缓了过来,看着满目不甘的刘孜,慕容姝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如果自己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刘孜想要逃出去的时候看自己那一晚,是想要杀了自己吧!若不是有绳子捆着,刘孜身边又没有什么可用的兵器,慕容姝毫不怀疑,那时候刘孜一定会挥刀杀了自己。

对于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人,慕容姝这时候,还真是提不起半分好感。不过想到这刘孜除了性格扭曲一些,这些年也不算太伤天害理,慕容姝还是忍了脾气。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刘孜,她还不想自己动手。

“世子殿下就那么想离开这里吗?其实世子也不必如此慌张,只要明珠姑娘来了我们自然会放了世子,世子自然可以回去和世子妃以及红袖招中的红粉知己们,再度**!”慕容姝语带两分嘲讽,说出的话句句露骨,敲打在刘孜心头。

“你们若敢伤了明珠,红袖招,整个刘氏,都定与你们摘月楼不死不休!”到了这时,刘孜知道自己性命无虞,好似突然把一切都看开了。放慕容姝再一次提到明珠时,刘孜目眦欲裂,双目通红的盯着慕容姝,像是要把慕容姝吞吃入腹。

“呵!不知世子殿下可有看过你现在这副模样?”说着,慕容姝不知从何处拿了面镜子出来,直接比对到刘孜眼前,刘孜看着镜中双目通红,全无理智的自己,亦被惊了一跳。这还是他以为的自己?刘孜不禁怀疑。

之后慕容姝所说的一字一言,更是要把他累积了十数年的骄傲一一打破一般。

“看到镜中的样子了么,我只想不明白,明珠为何要放着摘月楼好好的少主不做,甘愿到你府上做一个侍妾,为你付出那么多!这些年她遭受的一切,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待明珠如此,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慕容姝说着,心里都替明珠感到痛惜。

看着刘孜像是受了打击的模样,慕容姝觉得需要再加一把火,继续说道:“恨吗?是恨这样的自己,还是恨想带着明珠离开你的我?如果,世子殿下在红袖招时,也能够拿出现在这般恨我的底气,拿出你真正的实力的话,或许,我还可以放了你,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就是你带上红袖招所有的人来,也已经晚了。所以,如果世子殿下还要继续恨下去的话,不妨,也带上自私自利的你!”

刘孜听到最后的一句话,一身的杀意顿时软了下去,停止了挣扎,再看慕容姝的时候,除了恨,只有深深的无力与挫败,似乎还有一点点茫然。自私自利的自己吗?刘孜脑中一直回响着慕容姝说的第一句话,仿佛这才看清了自己,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因为自己的懦弱,所以才变相的纵容了慕容姝几人把自己一路挟持到了这里。如果,明珠真的离开了,那么让她离开的最大的祸首,其实是自己。突然的意识让刘孜一时陷在了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

看着刘孜那样的神色,慕容姝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方才趁着刘孜看镜子时一瞬间的茫然,慕容姝之后的每一句话,都加了内力在其中,故而才能够轻易的打乱了刘孜的心绪,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只有这样,尝受过真正失去的刘孜,才能懂得珍惜。

然而看着这样痛苦的刘孜,不知为何,慕容姝却感受不到什么胜利的愉悦感?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路这样利用刘孜对明珠的感情去达到目的是对还不对。慕容姝觉得,纵然要让刘孜懊悔痛苦,那也是只有明珠才又资格的,自己现在这样做的立场,又是什么。

刘孜沉浸在无限的懊悔与痛苦中没有发现慕容姝的异样。然而王奕一直都在关注着慕容姝,自然感受到了慕容姝不同寻常的情感,不禁将手伸了出去紧握住慕容姝,在她手心比划道:“这都是明珠自己的意思,阿姝你不必自责!”

慕容姝能感受到王奕想要安慰自己的心情,也明白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立场去感情用事。遂回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什么是对的,兄长不用担心。”

慕容姝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刘孜也没有了其他的心思,只在那里颓废的坐着。马车之外还有打斗的声音,看样子,是慕容姝这一方站了上风,却也不知这一场战役,要什么时候结束。

王奕觉得时间拖得有些久了,遂拉开帘布向外面吩咐道:“速战速决!”还在胶战的一众人听到王奕的吩咐,知道他等的有些不耐了,交换了神色之后顿时变换了阵型,决定以攻为主。阵型变化之后,王奕这一方的优势更明显了些,只是君竹琴音的威力还在那儿,想要赢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王奕无奈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的管萧。

慕容姝看着王奕那一副恨铁不成钢,就这么点人居然还要我亲自动手的样子,不觉被转了注意力,轻笑出声来。

王奕拿出自己的管萧,听了会儿君竹的琴音,这才吹奏起来。

君竹的琴音主要以雅致为主,就像是月静春山空,清泉石上流一般的意境,其特点也是在一派平和之中,不知不觉的的乱了别人的心绪进而让人气息紊乱,实力受到限制。

王奕的萧声一起,慕容姝却感觉自己来到来大漠孤烟直的景象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风沙映得落日的余晖充满了悲壮。也难为了王奕,能够用萧声吹出尺八的意味来,慕容姝惊叹。

还在自责的刘孜听到萧声,也是惊异的看了王奕一眼,之后苦笑的一声,又垂下了头。

王奕与君竹两种不同的曲意碰击在一起,君竹一派平和的琴音被打乱,对于马车在还在奋战的十七等人的影响也是突然大打折扣。王奕的萧声,更是在无形中助长了十七几人的士气,一时间,刘孜手下的人开始节节败退。

君竹在碰到王奕萧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是估错了慕容姝两人的实力,心想眼下的情况,再想要救出刘孜已经是不可能了,也不恋战,在感受到明显的败势时,很是识趣的退了出去。随着君竹的退出,还在奋力抵抗的红袖招其他人少了君竹琴音的支撑,更是溃不成军,马上败下阵来。

离王奕吹箫不过是一会儿的光景,十七就又回到了马车上,扮回了原本车夫的角色,轻轻将马鞭一杨,马车又开始向前方行进起来。

一场激战便这样结束了,慕容姝见君竹那么果断的退出,心中也是诧异,这君竹怎么会这么识趣。

料想他与刘孜,应该也不是什么能出生入死的关系,不然,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放弃了。慕容姝又想到了在红袖招的时候,君竹看着自己的,那讽刺的眼神,不觉有几分好奇漫上心头。想来那君竹,也是个有趣的人呢,只是不知道,将来是敌是友。慕容姝更多的,还是不想和君竹这样不声不响就能置人于死地的人为敌。

等马车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夏日的阳光很是刺目,细细碎碎的落在深幽小径中,洒下一片光影。

【二十八】紫藤花

“雪姑娘,公子,到了。”马车停下后,十七象征性的朝慕容姝与王奕两人说道。

慕容姝象征性的应了一声,也没有管顾依旧一脸颓废的刘孜,自己径直下了马车,王奕见到,很是自觉的扶了慕容姝一把,然后也跟着下去了。似乎都没有打算把刘孜带下去的想法。

十七看了看动作干脆利落的两个人,望了望天空,心想,看着这意思,是要让他来看着刘孜了。又在心中腹诽了两人几句,十七这才认命的坐回了车边,看着里面被绑着的刘孜,丝毫没有要为他松绑的意思。

越过层层丛林,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见眼前是一个开满了山花的院子,花木重叠,风光明媚,确是一个景致极好的地方。也难为几人,能在丛林深处建造出这样一个别致的院子。

刘孜自从被几人带上马车后,就进了丛林,之后红袖招的人跟上来也被摘月楼的人也拦下了。十七架着马车这一路上不知绕了多少的弯子,处在封闭情况下的刘孜一开始虽然还是留了心眼想要探知一二,可无奈,慕容姝他们对于此处的保密工作可谓是滴水不漏,故而这一路上,刘孜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深深的挫败感自刘孜心底袭来,他只感觉自己一路上留下的所有心眼在慕容姝与王奕眼里,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被人那么轻易的,就拆穿避开了。

“刘公子,依我看,你还是少动些心思的好,我们也不是要取你性命,等人到了,自然会放你离开!”十七见到刘孜那副王奕,不禁动了几分心思,再一次的提醒他,他的命是需要明珠来换的。

果然,刘孜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变得又更难看了些,慕容姝等人每提一次明珠,便是在打一次他的脸。

不得不说慕容姝方才用了内力故意说出的那一番话,给刘孜心里留下了不小的打击。可想而知,明珠走之后,刘孜定然会被内疚和懊悔的情绪席卷内心,久久不能释怀。而当刘孜能够再一次回到之前在红袖招那样绝然的心境的时候,被愧疚和懊悔席卷了那么一阵子的他,已经再难回到当初的冷心冷清了。

从前他对明珠或许只用了五六分的真心,经此一事后,那五分真心便能化作**分乃至于十分。只有这样,慕容姝他们接下来的事情才会容易很多。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的话,慕容姝自己,其实也并不想用这样的方法。不知为何,这样的方法让她觉得,哪怕到了最后,明珠得到了刘孜的十分真心,可却是这样通过算计得来的,那最后得偿所愿的明珠,可会感到难过。

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人进了院子,就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坐着喝茶。院子里有大丛大丛的紫藤花,浅紫色的紫藤花团锦簇,层层叠叠的垂落在空中,格外的好看。在这样的初夏时节,见到这样的紫藤花,慕容姝心中不禁有几分惊喜,感觉竟有些像前几日赶路来江阳时路过的那座种满了桃花的院子一样的惊喜。

慕容姝记得,在自己邺城的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架子的紫藤花,那还是自己幼时央着慕容湛给她种的。月前宁远成亲前那段日子,自己还和王兰在院子里剪了紫藤花的花枝做过蔻丹用来涂指甲。

慕容姝那时候是为了不让王兰担心才故意作出的对紫藤花感兴趣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做出来的蔻丹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带着淡淡浅浅的香气,颜色也很清浅,衬的指甲莹亮剔透的,只可惜那时候自己心思不在那儿,平白浪费了好好的花。

“兄长,这紫藤花可是改了花期?”慕容姝走到花前,看了看满架子的紫藤花,轻轻嗅了嗅,鼻尖盈满了淡淡的清香。

“我有位旧友在花草上颇有建树,前几年他在南地发现了株开得较晚的紫藤花,便带会去种了一院子,之后有了更多的品种,院子里的花又有些多了,便也给我搭了这么一架子的花。”王奕向慕容姝解释道。

“所以,上次院子里的桃花也是兄长那位朋友培育出的?”慕容姝想到了那满林的桃花,觉得应该是出自与同一个人,遂问道。

“嗯!”王奕想了想,顿了顿,才答道:“只可惜因为条件所制,那位朋友研究了许久,也只培育出了将花期延后至五月的桃花,而且花树因为要移栽,涉及到了诸多水土上的问题,故而只在那处院子里种了些,不能让阿姝尽兴。”

听着王奕说可惜,慕容姝却觉得,能开到五月,已经很不容易了,遂不在意的说道:“能到五月已经是不易了,更何况,花开花落自有时,花开了可以让人尽兴观赏,花落了,等第二年的花开的时候再看便是,若是这话一年四季时时都见得到,反而失去了这花的珍贵之处。一年一次,这样,也很好!”

慕容姝说着走到花下,见此刻花架下面已经有人摆好了棋盘,想到在邺城的那阵子,自己也是经常在紫藤花驾下面下棋。而且这时候花架正好也可以遮阴,用来打发时间最好不过了。故而慕容姝也不客气的径直坐下说道:“兄长,这花开得那样好,不如,我们下棋吧!”

王奕听着也正有要下棋的意思,遂坐到了慕容姝对面准备下一场棋。看着慕容姝在眼前认真布棋的样子,王奕想,慕容姝说得没有错,花开花落自有时,又何必执着于一个执念,目前这样,就已经很好。

阳光洒落在花架上,变成了昏黄的颜色,棋盘上枝影摇曳,错落有致好看极了。黑白两色的棋子布落在棋盘上,映着花影,慕容姝感觉,此时此景,还真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摆弄着棋子,这样慕容姝想起了自己在邺城那副用暖玉打造的棋子,那才是真正的触手温润的好玉。眼前的棋子虽然也是玉打造的,终归还是少了几分温润的触感,不过想想也是,这世间,除了宁远那般的人,又有谁会因为自己一句话便把世间难寻的美玉,轻易的打磨了棋子出来呢!

慕容姝再一次想到了了宁远,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了以前那种触情生景的感觉,也没有一样那样满心的唏嘘,只是突然想到了有几分怀念,对于故人的怀念。

“阿姝有心事?”王奕发觉慕容姝已经盯着眼前了棋子看了许久了,遂出生问道。

“没有,只是想起我家里有一副暖玉打造的棋子,突然想起来,不禁有点儿后悔这次出来没有把它一并带过来了。”慕容姝解释说道,心里又想到,还好自己没有带出来,不然这一路磕磕绊绊的,要是在哪儿磕到碰到,失了灵性怎么好。

王兰没有和王奕提起过那副棋子是宁远打磨了送给慕容姝的,故而王奕也不知道慕容姝说得那副棋子的来历,现下见慕容姝现在一副坦然的样子,王奕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暖玉打造的棋子,等回了邺城,可要好好见一见。

慕容姝已经布好了棋局,只等着王奕落子,之后的大半日时光便这样过了去。慕容姝在棋道上确实很有天赋,一身棋艺也一日一日的越发精进起来。王奕明显的感觉得到,慕容姝下棋的格局渐渐的大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她又能够兼顾到细末处都一些细节。如今,纵是王奕与她下棋,她也能从容应对了,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败多胜少,不过,总算是有了进步,不再是一边倒的形态。

看着慕容姝认真落子的样子,王奕不禁有些欣慰。感觉纵是自己,也能从慕容姝下棋的方法方式中学到一二了。

院子里慕容姝和王奕两个人下棋下得用心,然而院外的十七就不是了。没有王奕的吩咐,十七也不敢贸然的带着刘孜进院子,就一直在马车外看着刘孜。

刘孜现在因为受了打击的原因,也不说话,就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十七刚开始故意提明珠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刘孜神态上的变化,可到后来,刘孜大概是自责到麻木了,不论十七怎么说,就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刘孜的模样生的并不难看,甚至说,还有几分俊秀,可是再好看的人,如果一直苦大仇深的看着你,再好的兴致也会突然没了。虽然说,刘孜现在这副王奕,也有十七自己的原因在里面。

十七守在外面,一个人也无事可做,只能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的。十七突然就想到走了一晚上的十六。以前十六没走的时候,虽然自己依然看不到她的样子,可只要自己无聊了,多唤几声十六的名字,也总能听到点动静来回应自己,不像现在,真是无聊啊,突然有点儿想念十六是怎么回事。

十七就这样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日暮渐渐西斜,院子里慕容姝和王奕两个人还在有说有笑的下棋,十七依旧在外面发着呆。至于刘孜,还在等,等一个他一点儿也不希望来的人的到来。

【二十九】明珠

大半日的时光悄然而过,花架下,慕容姝已经与王奕下了两局棋,待慕容姝落下最后一颗子,第三局棋也落下了帷幕。

“阿姝,你输了。”王奕已经在开始收棋,一日便又过去了。慕容姝感叹了一番这样悠哉悠哉的日子,还真是有点儿虚度光阴的的样子。也跟着帮忙收棋子。棋下完了就该办正事了。

十七坐在马车外发着呆,望眼欲穿的看着前方的小路,当午日的最后一丝阳光将要隐于山下的时候,十七终于看到远远的小路上多了一个身影,正踏着光影向这边走来。

十七眼睛轻轻一眯,将嘴边刁着的狗尾巴草一吐,看着前方逆光的少女,觉得有点儿耀眼,心想,是不是所有重要人物在出场的时候都要逆着光来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啊,改日自己也试试。

“嘿,刘世子,你等的姑娘来了!”十七很欠的朝马车里的刘孜说道,似乎对于明珠的到来感到很雀跃。

刘孜听到明珠到了,情绪的压抑似乎到了一个点,眼中竟然闪出了泪光。明珠到了,自己得救了,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可为何就落了泪呢!在那年生母去世时,他以为他已经落尽了此生的最后一滴泪,可为何,现在泪腺那么酸,酸的眼泪不受他控制起来。

十七看着这位刘世子的眼中漫出了泪水。心里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向来以冷心冷清闻名的刘孜落泪了,他怎么就觉得是那么可遇不可求的一件事呢!看来那句“男儿一生两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确实不假。

十七越发期待起等明珠走近时这位世子的反应了,最好,还能在他面前说上两句话,让刘孜更痛苦些。不得不说,十七骨子里是非常欠的,还有几分奇怪的恶趣味。

明珠自府中得到了刘孜被挟持的消息后,就一路感赶来了这儿。远远的就看到了院子外面的马车,自己终是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这里。

明珠本来打算直接就进去了,十七却朝着她的方向吹了个口哨打招呼。明珠和十七本来也算是旧识,遂礼貌性的朝十七回道:“下午好啊!”

“下午好!”十七笑嘻嘻的回道,看样子对明珠进去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很期待。

临近院门,明珠想了想,朝着马车深深看了一眼,向十七确认道:“十七,我进去后,你们会放了他吧!”明珠说话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也很坦然,对自己将要面临的一切,似乎也没什么在意的。

“当然,我们要的,从来都是你一个人。”十七毫不迟疑的回答了明珠的问题,看着明珠的眼神像是在说,你快进去吧。

明珠看着马车的方向,一颗心仿佛沉得不能再沉,自始至终,刘孜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明珠想,今天之后,或许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还是朝着马车的方向说道:“公子,如有来生,我们也不要见面的吧,情之一字,太苦,我受不起!”

说完,即转身,明珠有的,只是满心的释然。公子,我这是在拿命和你作赌,如果,如果之后还是如此,那明珠以后,便再也不会手下留情。

自始至终,刘孜都未发一言,明珠想着,走进了院子。

最后的阳光将明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让一路围观的十七觉得,这是最后的道别。莫名的,鼻头有点儿泛酸是怎么回事,十七吸了吸鼻子,继续很欠的朝马车里的刘孜说道:“好了,现在明珠来了,世子殿下你可以走了!”

十七本以为,明珠方才在外面说了那么多,刘孜会说些什么,未想明珠等到的,却只有沉默。此刻听到可以离开,刘孜达成所愿,至少也应该有动静了吧!

十七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刘孜出来的动静,十七等不及,便自己上前把轿帘掀开。正准备再开口刺上两句,未想,却刚好对上了一双盈满了泪的眼睛。十七只感觉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起来,本来还想故意说出来刺刘孜的一些话顿时也说不出口了。

算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自己还是不强做恶人了,十七想着,也没有继续为难刘孜,不情不愿的给他送了绑。

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因为被绑得久了,刘孜行动上还有些僵硬,想要起身,却又跌了回去。十七看不过去,想要上去帮一把手,却被刘孜推了回来。

“行,你倔着,小爷我还不乐意呢!”十七看着刘孜的模样实在是看不过眼,就走开了,走时碎了句:“怎么连我也跟着矫情了!”想想实在是不应该,自己怎么就会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呢!不过最终,十七也没有走得太远,他还是要确保,刘孜能够顺利的走出去才行。

明珠来的时候,天地之间尚还有着一缕阳光,而等刘孜走的时候,阳光也跟着明珠,渐渐消散了。

刘孜被束缚的后遗症还没有消散,十七看着他艰难的下了马车,一步一步的走在对面的路上,蹒跚的背影好不狼狈。走了几步,刘孜突然回过头来朝着院子里吼道:“将来明珠若是丢了性命,我刘孜,就是拼了一切,也定要铲平摘月楼!红袖招与摘月楼,不死不休!”说话时,刘孜用了极大的力气,整个身躯甚至都在颤抖。

十七想,这人若是这时候倒下了,自己大不了再良心发作一次,把他扛到外面去,反正,他迟早都是要被打晕的。

十七心里打算着,就见摘月楼的人已经利落的出手,把刘孜打晕了,扛进了另一辆马车。刘孜本来是想要自己走出去的,心想,这些人应该会给他指指路。未想,摘月楼的人那么直接,直接就上手了。被打晕之前,刘孜感到微微的疑惑,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没有也把他直接打晕了带走呢!

等刘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又回到了来时的那片从林之中。摘月楼中的人也已经早早的退了出去。满天的星子闪啊闪,亮啊亮的,可他的星光,却好像已经回不来了。

“公子,你醒了!”秦玉娘见到刘孜醒了,出声问候道,双目之中,尽是满满的担忧。

“嗯,秦姨!”刘孜这才注意到秦玉娘等一干人,都等在周围,看样子,似乎她们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这儿。

“红袖招如果与摘月楼相抗,有几分胜算。”刘孜突然出声问道。

“摘月楼实力难测,恐怕只有五五之分。”被刘孜突然的问话一惊,秦玉娘想了想,面露难色,向刘孜说道。

“那若是加上整个刘家呢?”听到五五之分,刘孜又说道。

“主上三思。”听刘孜这般说话,红袖招的人顿时随秦玉娘跪了一地,劝声说道:“还请主上顾及大业!”

刘孜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无力过。

“大业,又是大业,若是没了她,我要这大业有何用!”

白日里在慕容姝和王奕那儿受的屈辱,明珠离开的无力感,一切压抑着刘孜的情绪好似在这个时候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刘孜迫切的想要宣泄出来。

纵是秦玉娘,也被刘孜这番动作惊了一惊。那明珠,竟然对少主有这样的的影响。突然间的意识让秦玉娘不禁庆幸,所幸,明珠姑娘离开了,不然,容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少主身侧,少主才是真正的大业难成。

秦玉娘想,这时候,还是应该先稳住刘孜让他不要意气用事才行,遂出言道:“主上,明珠姑娘再好,也终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这次能抵主上一命,也是她的福分,她本就是自愿的。再说,这明珠姑娘来自摘月楼,她走了,反而少了一个隐患,少主也不要太在意了,还是要以大业为重啊!”

以往每次,刘孜因为明珠起了动摇之心,秦玉娘也都是这般说话的。虽然这一次刘孜的情况好像比以往要不同一些,秦玉娘也没有改了说辞。她以为,以大业为主的刘孜,这一次,也会如往常一般听自己的连着。

但秦玉娘不知道,刘孜现在的情况与以前不一样,这一次,刘孜以为明珠是真的要走了,再加上被慕容姝扰乱了心神。再听到秦玉娘这样的话,只会让他想起以往,想起明珠一次次的付出,自己一次次的妥协,又怎会被劝住。

“明珠从来都不是隐患,我主意已定,你们休得多言,如果将来还有谁再诋毁明珠,楼规处置。”刘孜盯着秦玉娘吩咐道,眼睛红红的,看得秦玉娘心中一紧,记忆里,这似乎是少主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秦玉娘第一次感觉到无措,少主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样子呢!突然,秦玉娘想到,刘孜生平,最在意的就是夫人了,只要提起夫人,少主一定会想清楚的,遂再次劝说道:“少主,你不想大业,那你想想夫人,你想想夫人对你说的话,少主,你难道忘了夫人是怎么死的了吗?这血海深仇,你不报了吗!”

果然,在秦玉娘提到刘孜娘亲的时候,刘孜神色变了变,沉默许久,没再说出反驳的话来。秦玉娘这才安心,还好少主,心里还是念着夫人的。

【三十】明珠2

母亲吗?刘孜记忆里,母亲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个影子,她抱着自己说:“阿孜,以后别像母亲这样为了情爱不顾一切,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耳畔想起呜咽的哭声,多少次,刘孜在哭声下久久不能安眠。每一次在他想要歇下来的时候,耳畔就回荡起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吵啊吵的,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执起刀刃,像那些形形**的敌人挥刀。

鲜血溅了他满身,在一片血泊中,他丢了刀刃,惶惶的跌倒在地,可那道声音却一直推着他不断的往前。就在他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时候,前方突然有了一道光,那个叫明珠,人也如明珠般璀璨的女子她笑着对他说:“公子,我会陪着你,陪着你一起,历遍山川风雨。”可是现在,风雨还没有停下,可那道光却这样突然从生命力再次消失了。

如果未曾经历过阳光,那便不会畏惧黑暗,可是,在已经习惯了拥有阳光的日子后,现实却突然告诉他,他的阳光不会回来了。

哭声还在刘孜的脑中不断回想,忽的,他只觉哭声淡了些,阳光似乎就在不远处,正等着自己上前。那么,自己是否,也可以上前追上一追,或许,黑暗的人生,可以再次被点亮呢!

刘孜转过头来,看着眼含期待的秦玉娘,好似在这突然的一瞬,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秦玉娘看着突然间恢复的理智的刘孜,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看到,刘孜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光亮,那是她记忆里的少主,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大业未成的少主,怎么能有牵绊呢!不行,她一定要阻止这一切,明珠,绝对不能留下来。

“秦姨,我真真切切的想好了,我,要去找明珠!”刘孜一字一句的看着秦玉娘说道,语句是是他从未有过的坚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主上三思啊,玉娘恳请主上收回指令!”秦玉娘说着,所有人都在劝着,让刘孜三思。

刘孜看了看眼前的人,三思过后,他依旧,只想要救回明珠。明珠是他生命里的光,也只能是他的光,他这一生,纵是死,也要带着那束光一起下地狱。刘孜只感觉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般坚定过,听着诸人的劝告,也再无半分的动摇。或许,是凉薄太久了,周围都太冷了,他也想,完整的拥有一道,属于自己的阳光。

“秦姨,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随我救回明珠,二是,离开红袖招。”刘孜看着含了满眼的泪水,带着一众手下请求自己放弃明珠的秦玉娘,突然想起,从小到大,每一次在他想要去追求些什么的时候,秦玉娘都是这样看着他。

每每对上这样一双哀切的,含满了泪水的秦玉娘,就会让她想起那道模糊影子,还有呜咽的哭声。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妥协了,或许,他也应该为自己而活,母亲的仇,他会去报,属于他的东西,他也会拿回来,只是,这一切,绝对不是以失去明珠为代价。

摘月楼如何,突然也都不重要了。刘孜想着,毅然的转过身去,想着城中的方向走去,在那里,才是他的场子,江阳的天,确实该变上一变了。

看着绝然的刘孜步步离去。秦玉娘的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一切不该是这样的,少主,少主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意志呢,他的心里,应该只有仇恨,只有仇恨,才是少主真正该拥有的东西,情爱这种羁绊,只会毁了少主。

秦玉娘站了起来,心想,如果少主不能做到,那就由她,替少主清楚前路的障碍好了。

“红袖招弟子听令!”秦玉娘朝着一众人吩咐道。

“在!”

“听我命令,时刻关注明珠等人的动静,若发现明珠的身影,不计代价,杀了明珠。”秦玉娘说话的眼神突然冷冽了下来,朝着众人吩咐道,眼中尽是杀意。

为首的弟子听到秦玉娘的吩咐,发觉秦玉娘的吩咐似乎与方才主上的意思不一样,犹豫的问道:“夫人,方才主上的意思应该是要我们救出明珠姑娘,您现在是……”

身后的一众红袖招弟子也有相同的疑问,亦不解的看向秦玉娘。

“主上为情所困,难不成我们也要跟着糊涂吗!明珠,只会是主上成就大业的一个祸害,我们杀了他,是再为主上做事。明珠一死,过一段日子,主上自然会清醒过来,到时,一切罪责,自然有我担着!”秦玉娘向着这种人解释道,众人听了,也觉得主上从来都没有否决过秦玉娘的话,这一次,也应如是。

再说明珠进了院子,正好看到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人在收棋子。一副悠然惬意的姿态。花架上的花开得正好,可谓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未抵情浓。现在是初夏,想想,也应该和夏日没有多大的分别。

“阿姝,好久不见!”明珠朝着慕容姝打了声招呼。

见到明珠进来,慕容姝眼中也有几分惊喜,自己与明珠自从五年前一别,已经有许久没有见面了。明珠的样子,只是五官长开了些,人也瘦了些,总的来说与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

“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慕容姝见到明珠,一路小跑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明珠。

“阿姝还是以前的样子!”明珠倒是没有被慕容姝的热情给下到,只好笑的说。

慕容姝抱住明珠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慕容姝记忆里的明珠还是一个小胖妞的形态,刚见到慕容姝以为她只是受了些,结果一把抱上去,才发现明珠瘦了好多,感觉身上都没有什么肉了。

“你还说呢,我还是以前的样子,可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你还我的小胖妞!”慕容自己说着,都觉得有点儿心疼。也不知道明珠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都不像以前那样了!

明珠浅浅一笑,露出好看的梨涡来,朝着慕容姝说道:“当然不能一直胖下去了,阿姝不也和我说,瘦点儿才好看嘛!”只是明珠说话时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慕容姝看得出来,心里还是心疼。慕容姝抱够了,转而牵住明珠的手,拉着她往花架下走,热切的向王奕介绍道:“兄长,这是我表姐,月明珠!”

“月姑娘好!”王奕颔首示礼。

“王公子好!”明珠也是知道王奕的,大方的朝王奕打了招呼。

之后,王奕知道慕容姝要叙旧,也没有多说其他的话,自己在一旁看起了书。

明月看着慕容姝对王奕毫不避讳的样子,有些诧异,不过想到,王奕既然是阿姝信任的人,那么自己,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遂与慕容姝自然的聊了起来。

“阿姝,我都没想到,能在江阳见到你,姨母给我写信的时候,我都有些不相信呢!”明珠看着慕容姝感慨道。

三年前,自家母亲就把自己从摘月楼赶到了江阳,说是让她不减个几斤肉就别回去了。明珠这才一个人来到了江阳,然后又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刘孜。

再然后,明珠真的就瘦了,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除去各中心酸,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终于有资格回到摘月楼了。

在几月前接到姨母和自家母亲传来的书信,明珠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是摘月楼的圣女。看着自家姨母心中的一番打算,明珠正好也累了,就与慕容姝和王奕两个人搭上了线。

“我也没想到,再见到表姐会是这样一副样子,我现在还记得,五年前母亲带我到祖母家过年的时候,你还胖乎乎的,拿着一个肉饼跟我说让我不要回江北了,你把你的肉饼都分给我吃!”慕容姝说着,又想起了明珠说那一番话时的样子,笑出声来。

明珠听到慕容姝说自己的黑历史,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嗔怪的看了一眼慕容去,故意的也翻出了慕容姝的许多黑历史。

明珠说的时候,很本没有顾及到王奕也在场,心想,反正这个脸,她明珠丢得起,至于慕容姝丢不丢得起这个脸,那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慕容姝虽然不要脸惯了,也容不得明珠把黑历史一件一件都抖出来。听明珠快要把自己老底都给掀出来了,慕容姝忙上前要去捂明珠的嘴,一边要把明珠往房间里拖,觉得有些话,还是自己和明珠悄悄说就好了。

两个人虽然五年没有见面了,可是情谊却没有因为时间而消散,说了几句,两人仿佛又都回到了总角年华的时候。

明珠也知道,有些话并不适合在王奕年前说,倒也跟着慕容姝进了屋子。

王奕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离开,不由得苦笑一声。心想,看来自己这个多余的人,还是要一个人要一个人过完这个下午了,又看了几页书,看着远处紧闭的门窗,突然觉得有些郁闷,便把十七唤了进来,让他陪着自己下棋。

故而最后,慕容姝与明珠在房间里谈了多久的天,十七就苦着脸陪王奕下了多久的棋。

【三十一】江阳风起

总角岁月的记忆在小院里约拉越长,不时传出几声独属于少女的嬉笑声,明媚生动。

与这边的和乐融融相反,刘孜那边,已是另外一番不同的境地。

刘孜回府,就见自家庶弟正在自己的院中撒野,一番姿态,仿若已经成为江阳之主一般。自己分给明珠居住的院落更是首当其冲的受到了破坏,种下的一院梨花尽数被人摧折。刘子想起在几日前,明珠还站在那里冲着自己笑来着,可现在,人去花已毁,原来,再好的人,受的委屈多了,也会离开的吗?

刘元还在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对刘孜的院子大动土木,连刘孜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他也不知。只看着一群工人莫名的停了手,朝着众人呵斥道:“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停了,都说了你们院子里的人不会回来了,这里以后是什么安排,都由我说了算。”

“想来三弟是对我院中的这些布置不满已久啊。”刘孜似笑非笑的朝着刘元说道,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刘元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得刘元心底发麻,肩头也不由得跟着瑟缩了一番。

好似冷风拂过,带来一片寒凉。

“怎,怎么敢,我,我就是看着兄长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修理过了,特意,特意找些工匠来帮着兄长打理院子。”刘元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磕磕巴巴的说道。

“那还真是巧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院梨花,可你今天却带人来给我砍了,你说说,该当如何?”刘孜笑着走近,看着院中散了一地的梨树枝丫,透出几分危险的光来。

“我,我明儿就给你种上,保证只会更好看,真的。”刘远有些被吓住,忙出声保证道,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是吗?可是我就只喜欢它原来的样子,所以三弟你说,我该当如何呢?”刘孜步步走近,脸上的笑容甚至越发灿烂起来。

刘元被逼的只能一直向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一脚抵在了石阶上,狼狈的在阶口处摔了一跤。

顾不得呼痛,刘元看着此刻这般陌生的刘孜,只觉得害怕:“我,我可以帮兄长种回去的,真的!”说着,刘元害怕得都要哭出声来。

虽说以前的刘孜就不是什么善茬,让他吃尽了苦头,可是,他,他也没见过,这么咄咄逼人的刘孜啊。若有机会重来,他一定,一定不听姨娘的话以为刘孜已经死了,跑到他院子里来撒野。

早知如此,纵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他也不敢啊。

“种回去吗?这也可以,不过你看,我这满院子都是被你折断的梨花树枝丫,他们已经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不如”

不祥的预感在刘元心中蔓延,可这个时候刘子却突然停住了,也不说要如何处置刘元,就只让他趴在石阶上,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终于,刘元支撑不住,哭出声来:“兄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跑到你的院子里胡来,你就,你就把我当做是一条疯狗吧,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咬谁我就咬谁,我,我只求你,饶了我这次,兄长,看在我们也是一个爹生的亲兄弟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刘元连滚带爬的攀住刘孜大腿,苦苦哀求着。求生的本能使他不敢再有什么架子。

“是吗?可是,你都说了你是一台疯狗,而疯狗却是注定听不了人话的,既然如此,我还留你在身边的话,岂不是显得我有些愚蠢?”

刘孜居高临下,冷冷说道,冷冽的语气里看不出一丝不忍。刘元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完了,哪怕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她的母亲是府里最受宠的姨娘,他也完了。

“来人,三公子他突然疯癫,跑出府外不知所踪,你们可知晓?”

“诺。”周围人看着刘孜不善的神色,没有一人敢说出反驳的话,皆沉声应道。同时,刘元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消散,生死关头,他除了恐惧之外,竟然无路可走。

挥退一众下人,刘孜含笑走近,看着刘元以宣判者的语气道:“好了,你不是说要帮我把梨花种回去嘛,可你看,这个时节,梨花都谢了,光秃秃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不如,你帮我加一点颜色上去如何?”

“不,兄长,你饶了我,我保证出去什么也不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饶了我。”刘元趴着想要逃出院外,一点求饶道。只要走出这个院子,就会有更多的人看到,看到了就会有更多的人来,说不定,父亲也会来,父亲来了,自己就有救了。

刘孜默视刘元一点点的往外爬的样子,只等他爬到门口,再生生的拽回来,一次次,一声声绝望的呼喊。

本来一身的锦衣华服经过了长时间的撕扯,已被磨破,膝上,手上,尽是斑斑血迹,洒在大理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无数次的重复,看着地面上越来越浓厚的血迹,刘孜已经不耐,遂命人放开刘元,等待下一步动作。

得以喘气的刘元趴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被生与死的恐惧折磨得已经忘记了双膝上的伤口,只是出于认得本能,还在不住的往外爬。

刘孜没了最后等待的耐心,让人取来弓箭,对准了地上爬行的刘元。

被求生欲折磨得忘我的刘元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似乎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弓弦声响,箭羽划破空气,射在了刘元的左膝处,突然而来的刺痛使他暂停住了爬行的步伐。只是稍一愣神,刘元依然艰难的把手伸向了门槛处,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出去了,只差一点,就可以活下去了。

只闻‘咻’的一声,又是另外一只箭羽破空而出,正中刘元扶住门槛的那只手。

汩汩鲜血自手臂上冒出,刘元还要再动,小腿腹上又是深深的一箭。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刘元,他已经不敢再动。他不明白,以前他不是没有害过刘孜的性命,最后不吗都放过他了,可这一次,怎么会这般严重,难道只是因为这一院的梨花吗?

刘元终于知道自己求生无望,似是认清了现实,突然笑出声来。

已经备好下一支箭的刘孜见了,未有动容,毫不留情的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羽。

胸膛被利剑划破,刘元一声闷哼,死亡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刘元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尔虞我诈的十几年的一生,就要没了,他终于被那个一直压在他头顶上,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长兄给杀了。

耗尽最后的力气,刘元翻过身来,正对着持箭的刘孜,才一开口,就有鲜血从咽喉里满出来,而后一生所有的偏执,皆了解在这一刻。

刘元在最后一刻,说的是‘不配’。

看着已经彻底死去的刘元,刘子心中却并未解气。

那个他一向看不起的弟弟,最后居然说他不配。呵!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不配,不配什么,不配拥有爱情,亲情,权势?

“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刘孜朝着手下人吩咐道,径自进了院子。

了结了这么一个困扰他十几年的敌人,刘孜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喜悦,毕竟,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不是么,现在,不过是把它提前了而已,代价却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护卫看着刘子走进院中,方才恍若错觉,仿佛看到刘孜在进去的时候,流了一滴泪。随即摇了摇头,心想自家主上最是冷漠不过的人,定是看错了,这才上前来整理刘元还未凉透的尸首。

刘元虽已经没了呼吸额,一双眼睛却还是睁得圆圆的,一派死不瞑目的样子,看在护卫眼中甚是渗人。想想,还是帮他合上了眼,卷了一卷草席,往西上郊外赶去。

刘元的死给刘府上下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更是惊动了江阳王。

面对重重质问,刘孜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众人,刘元得了失心疯,不知跑向何处。

这番回答自然不会有人相信,最后的结果,也不外是老王爷被气得大病一场,从此再也轻易动不得身,而某一位姨娘,也在江阳王府莫名失踪,遍寻不到下落。

之后的几日,有人来报说在山崖找到一具尸首,看穿着像是江阳王府的人。因为是落下山崖,那人一张脸已被山下石头划得看不清长相,只有手心上的一颗红痣可以证明那人就是王府失踪已久的三公子。

得到消息的老王爷更是气急攻心,大病加重,众人猜测,指不定什么时候,老王爷就要一命呜呼,同时江阳城中的天,也要大变一场。

城中百姓只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江阳王府也只挂了一天的白幡,匆匆就把人给葬了,倒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在之后三天,江阳王爷病逝于家中,刘孜亲自写了奏章上报朝廷,只等着新一任江阳王任命的诏书以及老王爷的追封事宜。其间刘府二房三房的老爷们也都有到府上闹过一场,之后却都不了了之。

江阳刘府迎来了一番全新的面貌,而反观慕容姝一行人,却不得不结束短暂的乔装之旅,与一众京都而来的官员汇合。

【三十二】风起江阳

风扫残花,徒添寂冷。江阳王府前静无鸦声,压抑的气息遍布门庭。

刘孜自回到刘府之后,便一直在不断派人寻找明珠的下落,同时在秦玉娘一方,亦是派出了大量的人马搜寻明珠。刘孜见此,只当做是秦玉娘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是有心帮他,对她缓和了不少的脸色,丝毫不知秦玉娘真正的打算。

然而自明珠走之后,刘孜派人深入丛林,等人到的时候,生生庭院中已经空无一人,一行人竟是什么踪迹也没有留下。

“主上,王奕一行人已到江阳,还请主上即刻前往城口相迎。”此刻正是刘孜心烦意乱的时候,忽有护卫上前禀报道。

“知道了。”挥手示意护卫退下,刘孜只得暂时放下明珠的事,更衣准备前往江阳城口。

江阳自前朝起便是远近闻名的美酒之乡,世人常有“可以食无肉,不可饮无酒,酒香何处觅,俯首望江阳”的言语,此种可见江阳酒乡之名闻名之广。只见城门口,水村山郭相映,酒旗在风中摇曳,满城之中,散着淡淡的酒香。

众人因为王奕要来,自晨时便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口以等候王奕的到来。王奕自少时就有才名,加之琅琊王氏的门生遍布天下,王奕身为琅琊王家最杰出的子弟,又是京中清贵无双的贵公子,自是引了许多人慕名而来。

一时间,城门口浩浩荡荡的挤满了人,刘孜到的时候,看着这样的浩大,眼中一暗,似乎略有不懈,尤其是在见到最前方一身红衣的谢子阳时,不满的情绪更是达到了极点。

众人见刘孜到了,纷纷让开一条路来。江阳城至此,终归还是属于刘氏的地界,哪怕这几年来,刘氏的情形一年不如一年。

刘孜沿着人群让出来的长路,走到了城门口最前的地方。也就是这些年刘氏都在自家那位只知女色的父亲手里,才会一年不如一年,让谢氏这样的没落氏族,也能一步一步的爬起来。之后,江阳只会是刘家的天下,这些此等末族,终将只能匍匐在刘氏的脚下。

“刘兄早。”谢子阳见刘孜到了,笑语盈盈的迎上去问好,只是笑不见底。这两年来,两人明里暗里的交手数次,只能说各有胜负,这次王奕亲到江阳城,无疑会成为击破江阳表面平静局势的石子,到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谁生谁付,无人知晓。

“谢兄早。”刘孜淡淡回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

见刘孜一副懒得与自己说话的样子,谢子阳也没有自讨没趣,径自站在一边,轻轻摇晃着他那把骚气满满的羽扇,撩起几率长发,更添一抹风情。

众人等了许久,才看到远远的有一长队向这边走来,为首两名护卫骑马护在马车两旁,车帘随着马蹄声微微晃动,从中也窥不出什么情况来。

直到人走近,众人才觉得真实了些,这位王家公子,真真切切的来到了江阳。

马蹄声停,护卫在两旁的两名侧身下马,掀开轿帘。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王奕缓缓步下马车。一身玄色的官服衬得他身姿越发修长,如葱葱玉竹高洁林立,容颜如玉,傲洁如霜,一出场,只叫众人皆黯然失色。

慕容姝躲在身后的马车里未敢出来,怕刘孜一眼认出了她来,至于王奕怕不怕暴露的问题,慕容姝想,王奕去红袖招的时候作了一般伪装,一时半会儿的,刘孜应该也认不出来,就这样吧。

如今江阳以刘谢两家为首,两人还未动作,其他人虽然见到王奕心中激动,也不敢动作。

“久闻不如一见,崇之兄好,在下刘孜,江阳王世子。”刘孜先于谢子阳一步说道。

他相信,而今江阳王已经病逝的消息已经散开,王奕定然也已经知晓。此刻自己虽然还是江阳世子,但承袭王位只是早晚的的,身为江阳王的自己与一个出身没落氏族的谢子阳,孰轻孰重,他相信王奕能看得清局势。

“世子安好,此次江阳之行,乃是奉了皇命而来,中有许多细节,届时到了查询之处,还请世子多多通融。”王奕也为显示出亲近之意,客套说道,同时对着一旁的谢子阳露出和善一笑。

把一切看在眼中的刘孜对此微有不悦,好在理智还在,并未当场发作依旧与王奕谈笑风生,言笑晏晏。

众人在城门口寒暄许久,最终才渐渐散去。为表示江阳中人对于钦差大臣的欢迎之情,有刘孜做东,与王春楼中摆下数十桌宴席,以缓解一行人自邺城远道而来的舟车劳顿。

于是乎,一众人又匆匆赶往城中酒楼以作小聚。

望春楼作为江阳最大的酒楼,也是王公子弟最喜欢宴客的地方。今日刘孜更是大方的把望春楼包下了整天,用以招待王奕。美其名曰,无人打扰,自然可以尽兴。

王奕不置可否,跟着刘孜到了望春楼里。普通宾客大都留在了一楼,慕容姝自然也包含在内。

刘孜只带着几位江阳城中不容小觑的权贵与王奕做拢一桌,上了二楼的雅间。

刘孜虽然不待见谢子阳,然而也不好在明面上与他争锋相对,故而纵使心中有百般的不愿,刘孜还是把谢子阳也带上了二楼雅间。

“早闻崇之兄才冠五京,是惊天举世皆难得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直教我等相形见绌,今日来了江阳,定要指教我等一二。”

一人持了杯盏,向王奕敬道。话中虽然满是恭维至于,眉目中却也能看到真正的推崇之意,想来是真心崇拜王奕。

“崇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奕并未放低姿态,也没有故作清高,只诚意满满的承诺道。叫众人又是一番恭维之语。

刘孜碍于自己江阳世子的身份,并未向其他人一般对着王奕推崇备至蜂拥而上的样子,只在一旁淡然饮酒,维持着自己江阳之主的风度。

反观谢子阳,就并没有如同刘孜这样多的顾忌。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谢家家主的架子一般,同着其他人对着王奕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其他人平常也不见得有多么待见谢子阳,可见他今时今日也这样放低姿态同他们一样的样子,并未使他们有过分的尴尬,反而生出几分平日不会有的好感来。也乐得给谢子阳几分面子,使他没说上两句话,都有人愿意去回应。

刘孜看着谢子阳在饭桌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样子,心情更是不美妙,却还是难得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善道:“这望春楼最出名的不在乎是这樟茶鸭子,是取了养于江水畔上好的鸭子制成,味道最是鲜美不过,再请了大厨烹饪而成,诸位不妨尝尝。”

刘孜才把话说完,就被谢子阳顺势接了过去道:“这鸭子我知道做法,还需得鸭从背尾部横开7厘米长口,去内脏等杂物,然后准备好料酒、醪糟汁、胡椒粉、盐、花椒等物,将他们拌匀抹在鸭身,腌制四个时辰之后捞出,这个时候,也正好是整只鸭最入味的时候。然后入沸水烫一下紧皮以提升口感,沥干后放入熏炉,将花茶、稻草、松柏皮、樟树叶拌匀做熏料熏至鸭皮呈黄色取出,上笼蒸两小时,出笼晾凉。”

谢子阳这一番做法说得众人听着便是食指大动,平日也并非是没吃过这樟茶鸭子的人,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却也都没有细致的了解过这鸭子的制作过程,听谢子阳这么一说,不禁更加期待起来。

谢子阳看着众人食欲已被勾起,只是稍稍停顿,便继续说道:“等鸭子放凉后,还得等熟菜油烧至八成热时放入熏蒸后的鸭,炸至鸭皮酥香后捞出,刷香油,鸭颈折成二厘长段后放盘中间,鸭身斩成四指长、两指宽条,盖在鸭颈块上,配成鸭形,另配荷叶软饼上席即可。这入油后的鸭子,最是酥香不过,鸭皮脆爽,鸭肉嫩滑,要依我来看,这樟茶鸭子,可当望春楼名菜只手。”

谢子阳说完这么一通,引得满堂喝彩,就连王奕,也是兴致勃勃的样子。见此,刘孜更加不爽了。

然后,刘孜掀开了第二道菜道:“樟茶鸭子过后,就是这道灯影牛肉了,之所以称它为灯影牛肉,实在是因为这牛肉薄如纸,红艳艳,油光滑,放在灯下可将牛肉片的红影子映在纸上或墙上,好似演灯影戏一般。”

众人看,果然如此,红油与牛肉相辅相成,肉香满满,色泽鲜艳。

等着王奕话音刚落,谢子阳继续自然的把话接过去道:“既然刘兄讲了这灯影牛肉名字的由来,那我不妨就给各位讲讲这牛肉的制法吧。首先,它取自与……”

谢子阳开口便是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话,从牛肉的选材讲到灯影牛肉的制作方法,绘声绘色,惟妙惟肖。

众人边吃边听,更觉得人生能够尝到如此美食,已是圆满了。

刘孜锲而不舍的再说下一道菜,谢子阳依旧是不假思索的跟上,两人争锋相对,一行人却听得入迷,可谓是美食配美酒,还有故事可以相伴。

人生之圆满,不过如此。

【三十三】忘别离

王奕一行人还在雅间进行着高谈阔论,慕容姝在一楼随着大众吃了个八分饱后,遂不再留恋的拉着芙蕖去了那条两人初见时的小街买糖炒栗子去吃。

此刻天色未暗,家家户户也还没有出来,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不会显得太冷清,自然也谈不上热闹一说。

慕容姝拉着芙蕖循着记忆来到了那夜买栗子的摊头,所幸,慕容姝没记错地方。

那老伯约莫是才刚出摊,大锅也像是才升起不久的样子,空气中还弥漫着属于焦糖独有的甜香。

“阿伯早啊!给我来两份栗子。”慕容姝闻着空气中甜甜的香味,感觉味蕾一下就被打开了。

“好嘞,姑娘。不过小老儿这栗子还差些火候,姑娘您不放在旁边等等?”老伯试探着问道。

这话正中慕容姝下怀,自然是满口应下。

慕容姝与芙蕖就顺势在摊头坐了下来。说不过几句闲话,这样等着栗子也有些无聊。慕容姝遂向一旁还在炒栗子的老伯问道:“阿伯,您在这儿买糖炒栗子多久了啊?”

“小老儿我在这个摊口卖栗子差不多有四十多年了。以前一直是我家老爹在卖,我外出闯荡也没想着回来。没想后来在外历遍风雨,我还是闯荡回来了,只可惜他也老了,于是我就把这糖炒栗子的活儿给接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老伯顺话接过,言语中不乏唏嘘之情。

“哦。”慕容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而继续说道:“怪不得老伯你卖的栗子这么好吃,火候也掌握得这么好。昨儿个我和我家兄长在这儿吃过一次后,就忘也忘不掉了,这不,今天我带着姐姐又来了。”

慕容姝的由衷赞叹让老伯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我靠着卖栗子养家糊口,自然也要让我这栗子能长长久久的有人愿意买才行。能有人喜欢,我就开心了。”说着,老伯手中翻炒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这样一翻一炒,空气中属于栗子的香气有浓郁了几分。慕容姝看着锅中冒起的腾腾热气,更是食指大动。

老伯翻过一道栗子才偏头又看了慕容姝两人一眼道:“对了姑娘,你和旁边那位姑娘是?”

慕容姝想到芙蕖在此地卖了那么多年的花,兴许眼前这位老伯认得芙蕖的样子也说不准,遂解释道:“这位啊,是我家表姐,前几年我表舅去世后给我母亲写了封信,让我们照看表姐一二,这不,我和兄长才从外面赶往江阳,一是为了看表姐,二也是可以顺便看看江阳的风土人情,涨涨世面。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听着姑娘你有一股子外地口音,倒不像我们这些地方的人。”

慕容姝但笑不语。那老伯却像是突然对慕容姝感了兴趣般继续问道:“我记得旁边这位姑娘在此地也卖了好几年的花了,我也曾听人讲过,这姑娘她家中只有一位老父,却从未听说过她还有外地来的亲戚,不知姑娘?”

慕容姝也不慌,此前早已听芙蕖说过,她有一位义父,在前几年过世了。再说大周前几十年曾有一场动乱,那时多少人家在动乱中失散,有外地来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正是,那位正是我舅父,前几年家中人走商经过江阳时见到,两家人才有联系起来的,老伯你不知道也罢。”

老伯仔细一想,慕容姝说的也不无道理,笑了几声就没再问了,乐呵呵的继续炒栗子。

慕容姝本来也没有想过一次就能让这老伯没有防心的把什么都告诉自己,一开始也没有显得太热络的样子。一开始带着芙蕖来也是想到了这点。芙蕖她毕竟是这里的本地人,自己若是芙蕖了亲戚,向来这老伯也能对她少几分戒心。

慕容姝想的没错,老伯听完她一番说辞并为他想,只当作慕容姝是来认亲的一般人,并未觉得不妥。

“好嘞,姑娘,这是给你糖炒栗子,还有些烫啊,拿好了。”

“谢谢阿伯。”慕容姝接过栗子便带着芙蕖走了。这一次,只要留个映像就好。

两人拿了栗子,并没有去找王奕。王奕现在是江阳城人人都攀望着的人,若这个时候慕容姝带着芙蕖攀上去,岂不是让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这点儿道理,慕容姝还是懂的。

与王奕商量过后,慕容姝带着芙蕖和明珠住在了自家的一座私宅里。宅院虽然不大,对于三个姑娘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考虑到明珠也在,慕容姝恶意绕了个弯去‘荔枝春’买了只烤鸭和一坛酒带回去。

话说明珠这段日子过得也是苦恼得很。刘孜这几天满大街的在找她,秦玉娘的人也是一样。弄得她就算是乔装打扮后,也不敢轻易出去。

怪只怪她在江阳这几年,把自己位置放得太低,为了讨刘孜开心,把自己差不多所有底牌都献了出去。弄得现在,什么花样都不敢随便试。现在回想,明珠只觉得自己就是当初瞎了眼,蒙了心,简直就像一个傻白甜。

一边唾弃着自己,一遍却又舍不得对自己下狠手。思虑再三,明珠找上了慕容姝,想着不管了,自己好死不死的先在慕容姝这里赖上几天再说吧。

这几日,有吃有喝鸡鸭鱼肉的日子让明珠觉得甚是舒坦,什么情情爱爱的,都见鬼去吧。

慕容姝才带着就走到宅子门口,明珠就循着酒味早早的守在了门外。

“阿姝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给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回来了,你知道姐姐我有多想你吗?”

慕容姝一进门,就被明珠一把给抱住,当真是猝不及防。

“说什么想我,我看,是想我手中的酒坛子了吧!”这几日明珠的热情真是来得排山倒海,以前慕容姝也没发现明珠嗜酒如命的性子。慕容姝想,兴许是突然受的打击太大所以变了一个人吧,想着便觉得有些心疼,恨不得时时顺着明珠来。

“想你和想酒,不都是一个样的吗?”明珠自顾着笑得开心,突然放开了慕容姝,窜到芙蕖身后去,只是轻轻一个动作,芙蕖鬓边便多了一朵开得红艳艳的海棠花。

闻到海棠花香,芙蕖就知道明珠做了什么,一张如玉了脸儿倏的就红了,像极了上好的女儿红。明珠心中如是想。

“明珠姐姐,你又逗我了。”芙蕖又羞又恼。

自明珠来后,芙蕖便每日都要被明珠逗上几回。几天下来,慕容姝习惯了,反观芙蕖,却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羞红了脸。

“你就别逗芙蕖了,还是快快和我饮酒去吧!”慕容姝比了比手中的荔枝春,向明珠说道。

明珠这日特意求了慕容姝带一坛烈一些的酒,慕容姝听到要求,一下就想到了荔枝春。荔枝春就行虽然强烈,却不伤及脾胃,反而还有一些养身顺气的功效。慕容姝想,这酒,对芙蕖来说自然是最好的。

“好,今日与你,不醉不归。”明珠拉着慕容姝就上了楼。

至于芙蕖,她向来是不饮酒的,只淡笑着看两人走上楼去,细心地把门关好,陌陌上楼,心想等再晚些的时候,就可以上楼把两个醉鬼扶回去休息了。

明珠拉着慕容姝上了楼,便迫不及待的把裹着的烤鸭拆开报上盘,在拿了酒碗倒了满满两大碗的酒,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势。

看到明珠这样一番豪气的架势,慕容姝也没觉得惊异。在她看来,在这几天的范围之内,自己这位表姐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只要她肯善待自己,一切都好说。

“明珠,这酒烈,我怕我两这样一大碗喝下去,分分钟变醉鬼。”慕容姝提醒道。毕竟这荔枝春,慕容姝也是领略过得,其酒性之烈,为她生平仅所见。

“我就是要醉,来了江阳那么多年,我就只有这几天,想醉酒醉,多好,酒城,不就是拿来让人喝醉的地方吗?”

明珠说着,掀开了酒坛,顿时,整间屋子就弥漫着醇酒的香味。

连慕容姝自己,被勾得也有些控住不住,也坐了下来,管他呢,醉就醉了,慕容姝想。

只有两人在场,明珠也顾不得什么闺阁礼仪,直接动手撕下来一个鸭腿递给慕容姝,然后在掰下另一半自己吃。

烤鸭这种东西,大酒楼里的做工精致,用料讲究,吃法也讲究,讲究的就是一个品字,像这般大口下酒的情况,反而吃不出个中滋味来,倒不如若来一只路边小店里随便买来的鸭子,鲜香肥腻,独具滋味。

慕容姝这几天把江阳城大街小巷都给蹿了个遍,千挑万选,买了只最具路边摊特色的烤鸭回来。

鸭腿肉兹一入口,感受到的就是外皮的酥脆,油香满口。再饮一口斟满了的荔枝春,酒中有回甘,配上鸭肉来更添风味。

“阿姝,这一杯,我敬你,敬你给我这么几天想醉酒醉,任性恣意的好日子,这几日,我都不知道,要是没有你,我要怎么过下去。”明珠带上了几分正经,向慕容姝说道。

【三十四】你长得很像我未来夫君的样子

“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姐姐,难不成还能不管你了?”看着明珠这番作态,慕容姝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不过也没多想。

既然明珠想要喝酒,那么自己陪着就好了。

几大碗荔枝春下肚,一盘烤鸭也见了底。

明珠与慕容姝两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善酒的人,此刻已经面红耳赤,醉倒一片。

明珠情到深处,被烈酒这么一催化,多日来的委屈一下倾泻而来,对着慕容姝就絮絮叨叨的讲了起来。

“呜呜……阿姝你知道吗?来江阳这几天我有多委屈!”明珠拉着慕容姝的手不禁落了泪,看来是要将苦水倒上一倒。

“谁给你委屈了,我们找他去,打得他满地找牙好不好?”慕容姝没敢喝得太醉这时候神志还算勉强清醒。

“好啊好啊,打得他满地找牙。”明珠开心应道,后来估计是想到了画面,又面露出几分不舍来:“算了吧,其实那些委屈,说来也是我自作自受的原因,也怪不得他,我,我就是心里委屈,呜呜~”

被明珠这样一哭,慕容姝也跟着伤感起来,想想几年前的自己,在心底渐渐被掩埋的记忆好像也要被勾出来般难受。

“难受就哭啊,哭完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对不对啊。”

慕容姝实际上也不清楚这几年来明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两人通信的时候,大约是明珠觉得丢人的原因,也没有和她提起过。故而,慕容姝对于这几年来明珠在江阳的日子也是一知半解。

也是到了江阳之后,慕容姝才直达明珠在这里过得并不好。

“阿姝,你不知道,我在江阳做了好久的梦,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断付出,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回报。可我做了这么多,我想着,连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可你知道吗?他竟然,还是要娶别人,难不成只因为我爱他爱的深,连受的委屈,也要比旁人多一些么?呵呵。”

说着,明珠又斟了一碗酒饮下。烈酒漫出,浸湿几缕发,映照得人儿更加憔悴。

慕容姝记得,几年前见明珠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满身喜气的胖丫头。逢人就笑,两只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状,大家见了,都要夸声有福气。

而现在呢,整个人身形就清瘦了许多,一手抓过去,都是硌人的骨头,以前明珠那般爱吃的性子,是怎么忍下来,或者说受到了多大的打击,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在江阳这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啊!我明天,明天就去揍那个姓刘的,我们一起出气好不好。”慕容姝看着心中越发气恼,愤愤说道。

“没用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就是再怎么揍他也没有用的,反而,我还会不成器的心疼,阿姝,你说这个样子多可笑啊,真的好可笑啊!”

明珠虽然在笑着,可看在慕容姝眼里,这笑,竟比哭还要再苦涩上三分。

“不说了,我们喝酒,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啊!”递过去一碗酒,慕容姝自己也饮了一杯。心想,醉了好,醉了,就可以把一切都忘了。

情之一字,太苦,太磨人。

“对啊,没了他,我就不是活不下去了,干嘛要这么卑微。”明珠豪气一饮,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往外流。

泪水和到酒碗里,与酒融为一处,一碗饮下,好似把苦涩味也带了几分进去,嘴角不住的发苦。

喝着喝着,两人一同醉了下去,抱怨了许多后,慕容姝撑不住醉意,已经倒了下去,只有明珠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往事,说到兴起处站起来蹦蹦跳跳,累极了也跟着倒了下去。

芙蕖听着楼上的动静好像停了,这才走上楼去,把两个醉了的人各自扶回房间。

沾了床,明珠也不崩了,倒头就沉沉睡去。

西北处的风沙煞人,然黄沙万里,中却有一绿州连绵数百里,称西洲,洲中居一族人,唤新月族,以女子为尊。族中人有建一楼,名曰摘月楼。

摘月楼临沙而建,处于尘世纷争之外,数百年来偏居一隅。为求自保,新月族中弟子多习武,一身身法鬼魅无双,最适为暗杀之用。

灵安元年初,洲中河水尽枯,百亩良田尽皆旱死,风沙吹了一层又一层,新月族人为获得生机,大多外出成为刺客,后在周朝沿用摘月楼之名专为暗杀之用。一跃成为江湖生杀榜榜首之位。

而后多年,天又降甘霖,新月族人才得以重返沙洲。只经此一变后,为未雨绸缪,族中立下新规,凡族中弟子年满十三后,皆需外出执行任务,以便能熟大周民情,方便暗杀之用。

然周朝人素奸滑,为使族中人不受损伤,族人执行完任务数年后可归,归后终生再不得出。

因有这样的规定,明珠在十三岁那年才会被自家母上大人从西洲撵出来。开始两年也没有给她分配什么任务,只让她到处走走,顺便减减肥,等到把大周朝的风土人情领略到差不多了,就可以回西洲继承圣女之位,没事给那些外出的子弟发一发暗杀任务就可以。

这样想来,明珠这一生本来也还是平平稳稳,富贵荣华的一生,无奈,英雄难过美人关,唯有情字最杀人。

那年月明珠武艺初成,又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月母便放放心心的让明珠一个人来到了大周。

心想,世间危险,不过是毒物与兵器,明珠百毒不侵,中了毒也就是疼上一阵,越烈的毒疼得越厉害,这样也可以方便她张记性却不会伤身。至于兵刃,明珠轻功卓绝,自是可以无恙。

谁想月母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这个女儿会在情上丢了心。

那年刚过十三,明珠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能够出西洲,自然是一路南下,只为寻一个美食最多的地方混过几年再回西洲清心寡欲开着,等来年族中后辈们出来时,也好叫他们给自己带一点儿回来。

打着如意算盘的明珠一路南下,又听人说美食配美酒,若问美酒何处寻,当属大周江阳城。

于是,周周转转,明珠孤身一人来到了江阳城。城中酒肆极多,美食也极多。明珠仗着自己小有资产更是一路挥霍。

到江阳的第一天就高调的上了江阳城最大的酒楼望春楼去找吃的。

那日春风和畅,微风拂得湖面波光粼粼,从楼上望下去,只见碧波万顷,静影成壁。

明珠上楼就唤来小二给自己点了一大桌菜摆上。

“姑娘,您一个人?”在明珠连报出十数道菜名后,小二犹疑问道。这么一个小姑娘,虽说胖了点儿,可这么多菜,看她那小身板,又怎么吃得下,小二心想,一时不敢给明珠上菜。

“这是自然,你们这么大一个酒楼,难不成还出不了这菜吗?”明珠朗声回道,说罢便豪气地丢给小二一荷包金叶子。

小二接过打开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哪里还顾得上明珠一个人吃不吃得了这么多菜的事。

明珠神色飞扬,看着小二忙着跑下楼去给自己张罗晚膳顿时心满意足。

正待回过头来就见一人走上了楼,不偏不倚正坐在明珠对桌的地方。

来人修八尺有余,以墨玉束冠,只轻轻簪了一支白玉簪。手中亦持一白玉扇,扇面画着竹林溪水,题一小诗曰:“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明珠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诗如其人,当真是貌赛潘安,才比宋玉,模样比之自家那位风华绝代的小表哥还要好看一些。

话说明珠生平最喜欢两件事,一件是吃,一件是看美人。

明珠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家表哥慕容湛已经是世无其二的美人,便最喜欢缠在他身边吵着让他娶她,亦曾三天不吃零嘴,抱了慢慢一大抱的零食去找自家小表哥表白。

小表哥欣然收下后告诉明珠说,他们是近亲,以后成不了亲的。

明珠哇哇的哭了一场,初恋宣告失败。于是决定痛定思痛,化失恋为食欲,直接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圆润的小胖子。

虽然吃得越来越多,可明珠心里却一直都有一个美人梦。此刻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好似把多年前的芳心也给一并唤来出来。

明珠心里还在臆想,手脚却很诚实。不知不觉的便把手给搭在了美人儿的肩上。

“狂徒,快放开我们家公子。”被美人儿身边的护卫给大声一喝,明珠才神志回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把就把美人儿给抱住了。

“我,我不是狂徒,我就是,就是心悦你家公子,特来亲近一番。”明珠连忙解释道,一张圆脸涨得红扑扑的,像极了一旁桌上摆着的红烧肉。

“噗嗤。”一旁的护卫还来不及出声,被明珠抱住的美人儿却先笑了。

“我们大周,倒是很少见到像姑娘这般直白的女子呢,在下一时失礼,还请姑娘莫怪。”刘孜这时虽被明珠给缠着,依然风度如初,耐心给明珠道歉道,眉目间不见分毫气恼。至于其中的真情假意,明珠自然是没看出来。

“不失礼不失礼,不过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的很像我未来未婚夫的样子啊?”看到美人儿这般温柔的样子,明珠一颗心更是乱窜,于是越加口无遮拦。

【三十五】我叫月明珠

“哦?那倒是在下的荣幸了。”刘孜明眸浅笑。心想明珠刚才接近他的身法,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拦住她,这样突然凑上来的人儿,还是不要冒然得罪的好。

“嘿嘿,不过话说回来,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真的和我梦里喜欢的样子一模一样呢。”明珠见心仪的美人儿不仅没有生气,还那么温温柔柔的和她说话,一颗心仿佛含了颗糖,甜甜蜜蜜的化开溢满了周围的没一丝空气,连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多谢姑娘夸奖,不知在下可有幸邀姑娘共进一膳?”刘孜不动声色的把明珠攀着自己的手爪子弄下来,一边做出请明珠就坐的姿势。这样被人紧紧贴住的感觉,对刘孜来说,就同生死也在别人手中一般难受。

“好啊好啊。”明珠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连声应道,开心的跟着刘孜就坐。

“那姑娘,你方才点的菜肴可还要?”眼看着明珠就要与刘孜坐拢一处去,店小二再次问道。

“把那些菜都移到这桌来就是。”明珠不觉有他,直接吩咐道。

小二不禁将目光移向刘孜,直到刘孜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才恭敬的退下。

“既然公子邀我进膳,我也不好白吃公子一顿饭,所以这顿饭就由我来做东吧,正好我点的菜肴也不算少。”明珠一副理所当然的向刘孜解释道,暗暗庆幸自己点的东西够多。

刘孜奇怪的看了明珠一眼也没有多说,心想反正自己来这酒楼也不是真的为了吃饭,也不在乎她一个小姑娘点的菜够不够吃饱这个问题。只还希望,那些辛苦布局的人能够不让他白白走上这一遭。

在等菜上来的过程中,明珠终于想起了自家母上嘱咐过的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矜持一事,红着一张脸也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时不时的拿着羞涩的眼神瞟刘孜几眼,然后害羞的低下头去。

“看姑娘的样子,并不像是我江阳人士,不知姑娘家住何方?”见明珠不说话,又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的样子,刘自以为明珠是有什么话想说而不敢开口,遂贴心的递了话头过去问道。

“啊?”明珠还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羞涩中,被刘孜这么一打断,有些诧异,随后反应过来,便呆呆的把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我啊,确实不是江阳人士,我叫月明珠,来自江北摘月楼,听闻江阳有美食许多,特来寻美。”

周围护卫听到明珠说出摘月楼,神色一紧,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向了兵刃处。只有明珠对此还浑然不查。

刘孜打量明珠许久,见她神色坦然,呆呆愣愣的不像是要来刺杀自己,这才容色复杂的示意一方的护卫不必动手。

“姑娘来此,只为我江阳的美食?我还以为只要是摘月楼中人,出来都定有任务在身呢。”

被刘孜这么一提醒,明珠才终于从眼前的美色中脱身出来,想起了自家母上的另一个叮嘱,不要见到什么喜欢的人,就把自己的老底都给交代了,不管怎么说,摘月楼这个名字,在江湖上还是很神秘的。

明珠被问得一愣,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想把话题一把带过:“唉,也不尽然呢,我就是摘月楼里一个打杂的,平时的人物就是到处转转,把所见的风土人情什么的变成一个小册子,然后放到特定的地方像楼里的大人们换点小钱用。这不,现在那些大人们对江阳美食感了兴趣,就让我来投点菜谱寄回去。我请公子吃饭,公子可不要把我这点儿小算盘告诉这酒楼的掌柜啊。”

明珠神神秘秘的的向刘孜叮嘱道。

“哈哈,这是自然,吃人嘴软,在下定然替月姑娘保密。”刘孜被明珠这一番故作神秘的样子逗笑,笑着应道。心想,一个打杂的就能有这般身手,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任着摘月楼横行了,这姑娘,就是撒谎也那么明显。他到时想看看,这样一个蠢姑娘,能在江阳翻起什么花浪来。

“那明珠就先谢过公子替我保守秘密的恩情啦。”明珠抱拳表示感谢,对于刘孜话中的真假是一点也没听出来。

明珠突然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一个美人儿,怎么好什么都不做的就离开,便又请求道:“明珠初来乍到,对这江阳城中的一切都并不熟悉,故而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愿在明珠逗留江阳的这段时间内,带着明珠领略一番江阳的风土人情,为做报答,明珠可以在这段时间内,贴身护卫公子人身安全。”

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刘孜,等他作答。明珠对于自己这一身功夫,还是很满意的,若没有这功夫,刚才又怎么能绕开那么多的护卫,亲近美人呢。明珠沾沾自喜中。

“能得姑娘的护卫,在下自然是欢喜之至,只是姑娘与在下萍水相逢,彼此都还不熟悉,这样未未免有些太过于贸然,不妨让在下考虑一番。”

刘孜没有直接答应明珠,有心要绕一绕她,放任这样一个身份未明的姑娘在身边,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哦,好吧。”明珠有一瞬间的失落。

看在刘孜眼中,心也突然跟着落了一下,暗叹自己不该有这超乎寻常的反应,刘孜迅速恢复了漠然的心境。这样一个身份未明,还有着可怕身手的人,不能得之,便只有杀之。

明珠还在失落,就见店小二已经开始上菜了,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明珠心中一喜,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不过一瞬,眼眸中便又有了欢欣的神采。

‘真是一个单纯的丫头。’看着明珠见到菜肴时那样明媚的神采,刘孜也跟着不禁莞尔,一颗防备之心消散了几分,尤其是看到明珠毫无防备的把食著伸向菜肴然后欣然咽下的时候。

明珠动了两筷子,才想起来自己请人吃饭,怎么菜都没上完就动筷子了,再不然,也该由客人动第一筷啊。明珠懊恼的收了筷,等店小二把满满一大桌菜都上满后才说道:“刚才是明珠失礼了,还请公子先动筷。”

“无妨。”刘孜又是一笑,压下对这么一大桌子菜的惊异,再次打量了明珠一番。如果没听错,这些菜应该是她在遇到自己之前就点好了的,现在也不见什么人来找她可见她点了是准备自己吃的。这位姑娘虽说比大周传统的女子圆润了些,可也能勉强称得上是清秀玲珑的模样,怎么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刘孜感叹这世间千奇百怪,倒真是什么人都有。

见明珠还在等着他动第一筷,刘孜估算着时间,优雅的拿起食著,看着满桌菜色,把食著伸向了红烧肉的方向。才悠悠地把肉夹起,手中的筷子便被一旁本还催促着他夹菜的明珠打落。

刘孜这才有了几丝真正的诧异,看着明珠神色痛苦却并没有什么中毒迹象的反应,顿时有些失措。

“公子,这饭菜里有毒。”明珠声音都沙哑了几分,捂着小腹向刘孜解释道。心底却忍不住想骂人,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饭菜里下了毒,这毒性还这么强烈,看都把她疼成什么样了,幸好,幸好她的美人儿没有吃下去,不然自己,肯定又要难过好几天了,应该会比当年小表哥拒绝自己,还要再难过一点儿。

想着,明珠把小腹又捂紧了几分,虽然这样做对于缓解痛苦并没有什么用,但聊胜于无。

“姑娘,你没事吧。”被明珠的反应弄得有些吃惊,不过刘孜还是没有再面上显露出什么诧异,对着明珠关心的问道。

“无事,我,疼过这一阵子就好了。”明珠摆摆手示意刘孜没有必要担心。毒性到这个时候仿佛到了最浓烈的时候,又是一阵剧痛。明珠整张面容都被疼得有点儿扭曲。

见明珠不像有什么大碍的样子,刘孜才沉了脸色向周围人吩咐道:“给我彻查,今日不论是谁下的毒,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手下人得了命令,自然是收了所有的菜肴送下去彻查,偌大的望春楼被这样大的一番动静惹得走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一半人则在围观。

人走得差不多了,刘孜担心的看着明珠,心中却在诧异,看明珠现在痛苦的神色,看她对疼痛的感知,都与毒药本来的属性很契合,只是,为何眼前的这位明珠姑娘只有疼痛,却没有其他中毒的反应呢。

不过,虽然是在作戏,刘孜还是有要把戏做全的心。且看着明珠这般痛苦的神色,怎么说也是因为自己的算计出的事,总归有几分不忍。遂一把抱住明珠将她带到了城东最大的医馆处。

然等刘孜把明珠带到医馆的时候,明珠中的毒性终于被吸收得七七八八,明珠也有了好好说话的力气。

“公子,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好了。”说话的声音还有几分沙哑,但确实不像开始一般虚弱了。

【三十六】替你教训他们一下

“姑娘,你这是?”刘孜本以为是中间毒性出了问题,可看到明珠从疼痛到恢复这么段的时间内,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本来拿明珠试毒的愧疚之心也变成了惊异。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子有所不知,我自幼体质便异于常人,寻常毒物进口,也就是疼上一阵子儿子,只是这次吃进去的东西毒性实在是强了些,才让我难以支撑。”明珠想也未想的将实话脱口而出,生怕刘孜觉得自己在演戏。

听到明珠的解释,刘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有了新的打算。这样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儿,就这样随意放了回去,岂不是不太划算?

刘孜想想,也没表现出什么看怪物的眼神,只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说道:“原是如此,这次是在下连累姑娘了,所幸姑娘没事,不然在下这一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了。”

“这不关你的事,公子不用内疚,再说,我不是也没事嘛,我分得清是非的,我只怪那个暗中下毒的人,但愿他千万别被我逮到,哼~”

明珠属于那种典型的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的人。这时候毒性散去,也就没觉得中毒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反而宽慰起了刘孜。

“姑娘心性之豁达,在下着实不及。”刘孜说着向明珠拜了一拜。明珠连忙拦住他,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一番拉扯之后,刘孜才顺着明珠给的台阶没有再拜。

“对了,公子,你说这毒因你而起,那究竟是怎样的人要至你于死地啊?平日里,你都有这么多危险的吗?”明珠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刘孜说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中毒,不由得关心问道。

“确实如此,说来惭愧,在下姓刘,单字为孜,是这江阳王府的世子。只可惜生母死的早,家里姨娘一心想让庶弟继承这江阳王的位置,家父年老了难免偏心,故而连着在下在江阳的地位,也逐渐尴尬。庶弟为了王位,自然是百般毒害,我顾及兄弟情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避开,没想到这一次,竟还连累了姑娘。”

明珠的问话正中刘孜下怀,便半真半假的说了这么一番说辞。边说边不留痕迹的观察着明珠的反应。

只见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为自己不平的样子,刘孜心中得意的同时又有些复杂。只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听到这样的话语,都会为自己感到不平,自己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又是怎么做到最自己的一切置之不理,甚至纵容庶弟姨娘几次三番的毒害自己。

“不是明珠我胡说,公子这样忍让的做法,实在是太温和了些,要依我看,就该给公子的姨娘庶弟一些狠狠的教训才行。我娘常说,能使出下毒这种做法的,是最卑劣的人才会有的想法,这样卑劣的人,就该让他们,也尝尝毒物的滋味。”

明珠说着,难得的想起了自己前一会儿中毒的难受滋味,说话时也真带上了几分怒气。

她虽然单纯了一些,但自小就在摘月楼中长大,也不是什么别人以恶待我,我还要以真心回报的人。

“姑娘说的自然有道理,可在下在这江阳根基未稳,又哪来的能力让庶弟和姨娘得到教训呢?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刘孜做出无奈状道,话里还有几分苦涩。只盼着明珠听他这么说,能说出一些他愿意听到的话来。至于明珠口中的下毒者就是卑劣的言论,他只觉得有些可笑。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谁又能做真正的君子。

“公子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就好,公子只需要告诉我你那庶弟姨娘长得如何,住在哪里,公子想要怎么让他们长记性就好。”

明珠很合时宜的说出了刘孜想要听到的话。一番说辞很是大义凛然,颇有几分要为民除害的样子。

明珠想,此事后,自己也算是帮了这位美人儿这么大的忙,那此事过后,这位美人儿应该也能够接受自己了吧,到时候如果能够一亲美人儿芳泽,岂不是人间美食。

初入社会的明珠又哪里知道,这人心向来是最难算的。人的面孔有太多幅,有时看到的和想到的,总会是不一样的。

“那姑娘切记,只要稍稍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好,切不可下手太重啊。”刘孜似是被明珠说动,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啦,公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这样一直被欺负。”明珠只觉得眼前这位公子实在是太善良了一些,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

太过善良吗?刘孜听着明珠的言论,心中不置可否,没有多说什么的话。

明珠既然要给刘孜“报仇”。自然要做出一些完善的准备,这几日更是有了充分的理由黏在刘孜身边陪着他进进出出。

刘孜有意在明珠年前营造出一个善良的人设,弄得明珠一颗芳心乱窜,心花怒放的。全然没有想过其中的真假。

在一个花好月圆,春风和煦的夜晚,刘孜递给了明珠一个小纸包道:“月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我托人找来了,给!”

明珠顺手接过轻轻一嗅,确实是巴豆加了一点断肠草粉的味道,遂放心的把纸包收好道:“嗯,我这就帮公子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人。”

临行前明珠再一次向刘孜确认:“公子,你那位姨娘实在西院对吧,然后你那位庶弟在南苑,他们的膳食都是从一处送过去的,只是他们素来小心,没次都要提前验过?”

“对,明珠姑娘此去,可一定要小心啊,切勿因小失大。”在得到刘孜的确认是,明珠就潇洒的翻了墙出去,没有注意到在明珠走后,刘孜神色未明的样子。

明珠啊明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明珠走到刘府做膳食的地方正准备在饭菜里动手脚,就听见一旁负责膳食的一个老妇人说道:“你们可都得小心一些,今晚三公子要在夫人那里用膳,要是一个不好,你们可都等着挨打吧。”

老妇人尖刻的声音配上她那指顾气颐的模样,当真像一个刁婆子。明珠在暗处撇了撇嘴,暗叹这样正好,省得她还要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跑。

明珠身形隐在暗处,并未让别人察觉,顺利的跟着一众送膳的人来到了那位姨娘住的西院。

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屋顶,掀开一片瓦砾,透过屋子里烛火的光亮,隐隐可以看清楚房间里的布局。明珠观察的几眼,悄然合上瓦片,转移到了饭桌正上方的位置。

膳房的人把膳食在餐桌上一一摆好打开,只见得道道都可以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明珠想着,就觉得浪费了这样一桌好的膳食,真的是不应该。要不然,等他们中毒了,自己把剩下的搬过来吃一点,反正自己吃了也不会有事。

看着他们母子两个在验过毒后即将动筷,外面也适时的传出了明珠与刘孜提前商量好的动静。

“走水了,走水了。”外院里突然有人喊道。

周姨娘与刘越听到动静遂放下了碗筷,忙出去看外面的动静。整个西院了藏了不少了好东西,若是因为有水少了其中的一两件,她可是会心疼的。

母子两个相互扶着走出门外,才见得不过是东厢房那边冒了一点儿火星子,下人一盆水泼过去,便灭了个干净。

“大惊小怪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就这样一点儿火星子也值得你们费这么大的劲儿,反而扰了我与越儿用膳的兴致。”周姨娘没好气的朝着一种下人斥责道。

“阿娘莫要因为这些人动气,这没事不就是最好的事吗?儿子扶您回去继续用膳就是。”刘越向周姨娘劝道,说着朝院子里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退下。

趁着一屋子的人出去的空档,明珠掀开一片瓦,对着空隙把药粉洒下,药粉入了膳食中的汤汤水水后自行化了开来,看上去并未有什么肉眼上的变化。

明珠本意只是让两人吃一些苦头,再看刘越方才对待下人时也没有多过分的样子,反而还劝那位姨娘住手,明珠想,这样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故而只撒了一点点药粉进去。

明珠只想着让他们吃着苦头就好,没想过要害人性命这样的事情。

给两人的膳食里下完药,明珠便悄悄的离开了。

再说刘孜那边。明珠一走,刘孜就派了人跟上去,回来禀报情况。跟上去的人看到明珠下了药就回来了,倒是比明珠要快了几分,于是赶在明珠之前,便把情况悉数告诉了刘孜。

“当真只是轻轻一撒就把药下了进去?没有惊动旁人?”

刘孜听到属下的禀报,不确定的再次问道。他本以为,刘府怎么着也是一个王府,在布置如此森严的情况下明珠能够悄无声息的自由出入委实让人吃惊。

这样可以如若无人般自由进出的身手,仅一个摘月楼中普通的下人就可以做到?委实让人难以相信。好在眼前这姑娘心思看上去还算单纯,可在利用范围内。否则,这样的人,不能为己用,自然要早早除之才行。

在想到除去明珠时,刘孜莫名的心悸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舍得呢。

【三十七】别离

淡色的烟云将天边染的一片茫茫之色。一夜宿醉醒来,入目之处不是满室的杯盘狼藉。明珠乍一恍惚,想起自己昨夜,好像和慕容姝喝酒来着。

怎么连醉了,都还能再梦见那个人呢?明珠起身掀开床帘,出奇的,现在还没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灰茫茫的,在这样的世界里,难得的不是一片敞亮之色,看起来,好像很适合离别呢。

明珠想了想,拿出要在昨日就写好了的书信放在床头,翻出轻简的一二件行李悄然离开。

江阳这个地方,她待得,也确实够久了些,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真正的来处与去处。

明珠曾想过,出来了不到个十年八载,就不回摘月楼,甚至还想过不回去了,就陪着刘孜留在江阳过日子。

如今再回想当时的想法,却只能莞尔一笑,当真是天真无邪的岁月啊,也只有那样的岁月,才会有这样天真的幻想。天边的鸟儿飞倦了,不回家,又哪里来的枝丫可以供她躲避风霜雨露呢。

摘月楼,这个回去之后便再也出不来的地方,注定是她最后的归途。

明珠换了身衣服,又用了楼中秘术改变了身形样貌,看着镜中已经变了个模样的自己,这才心安踏上了归程。

所幸,她没有把自己会易容这件事一并告诉刘孜。阿娘所说的万不得已防身之用的东西,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些年明珠满心都想着刘孜,他说什么都去做,结果人家,却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她活着离开,当真是心寒。明珠想,要是几月前摘月楼的那位女弟子没有从刘孜的围剿中逃出来,自己怕是到今天,还会傻傻的帮着刘孜害人,甚至连累了整个江阳地区的摘月楼弟子。

所幸,正是有了这份凑巧,让她看明白了人心背后藏着的,是绝望。这次回摘月楼,还是安安心心的当自己的圣女就好了,这些江湖中事,不属于她,而她也没有必要继续掺和了。

明珠安排好最后的一切,牵了匹慕容姝拴在院外的马匹,便带着简单的行囊一路北上。

果然,江阳城口密密麻麻的排了许多的人,每一个过往的人都要被查看再三才能通过。明珠瞟一眼军士手中查人的画像,却是二八年华的自己。

不由得想笑出声来,当真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江阳城吗?都走了还不放过,他可曾想过,自己这次离开,明面上,也算是救了他性命啊。

罢了罢了,明珠自嘲一笑,权当自己多年来的真心都喂了狗。明珠紧跟上了出城的队伍。

守城的军士将明珠与画像上的模样对了又对,见她身形模样都和画像上的样子有很大的出入,遂也没有多做检查,直接放她出了城门。

走出城内,明珠回望江阳城,只见得大大的用草就的江阳二字,随着风声渐渐在眼前变得模糊。

这座她曾以为是人间至味的城池,终究是要再也不见了。

明珠侧身上马,一骑绝尘,与远处的风景融为一点。一切,不过是江阳城少了一个外来客,刘公子少了一个知心人罢了。

日暮初升,花树烂漫,明珠走了一个多时辰,慕容姝才睡梦中醒来。昨夜陪着明珠喝了太多的酒,突然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来。

“阿姝,可以吃饭了。”楼下适时的传来芙蕖唤慕容姝的声音。

“知道了。”慕容姝应道,起身就往明珠所在的房间走去,心想,明珠昨夜是和自己一起喝醉的,想来,她好像喝得比自己还要多一些,应该还未起身。

不料慕容姝打开屋门,却并未见到明珠的性子,只看到床头摆着一封书信。

看着这样一番场景,慕容姝就知道,明珠离开江阳城了。心里不禁有些可惜,她走得这样急,自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别。

想来,这一次,应该是回江北了吧,虽不愁没有与明珠再见的日子,只是慕容姝知道,明珠这一次回去,就再也出不得摘月楼了。

慕容姝拿了信跑下楼去自然地向芙蕖问道:“芙蕖,你知道明珠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芙蕖这时候刚做好早膳,端上来的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就在一个时辰前,谁也没告诉就走了,我想着她是不想让人知道怕伤感,也就没有惊动她。”

芙蕖如实向慕容姝说道,她生来不可视物,听觉却一直都比常人要灵敏许多,能听到动静,慕容姝并不觉得奇怪。

“原来如此,她给我留了封信,想来是不敢跟我当年告别了。”慕容姝叹了口气,走向餐桌任芙蕖给自己盛粥,顺便把信给打了开来,好看看芙蕖都给自己留了些什么话。

打开信来,入目便是独属于明珠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慕容姝心里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明珠这一手的字,还是没有一点儿的长进。

“阿姝亲启: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离别这种感觉,故而这一次,也就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了,不过我想,你那么聪明,在我昨晚突然让你陪我喝酒的时候,就应该有那么一点我要走的预感了对吧。

让你见笑了,我还是那么没骨气,大概我的骨气就和我这一直被你嘲笑的书法一样,永远一无长进吧。阿姝,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的字变得好看一些,到时候,你可以来检查哦。

对了,我这次离开,是打算回江北的,以后应该,都不会出来了吧,而且,你也知道我们摘月楼的规律,一回去,怕是这辈子也不能出来了。我知道,这时候你肯定想说,我就像一只乌龟找到了乌龟壳子,是把摘月楼当做我逃避的地方了。

其实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不过,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没有骨气,经常一点儿长进也没有的月明珠呢。

好了,我也不和你说什么煽情的话语了,以后有事可以写信来找我吧,你只要把信送到城东的那间铺子就可以了,没错,就是你那间卖桃花醉的酒铺旁边的卖鸭子的那个小摊,没想到吧,我说过要和你来一个姊妹店一起做生意的事情居然做到了。那个地方,我没让刘孜知道,所以,你可以放心用了。

最后,祝我家阿姝幸幸福福,美美满满啊,如果遇到刘孜,帮我揍他一顿我也不介意的。有要帮忙的,摘月楼随时为你服务,毕竟回去以后,阿娘就会让我来掌管摘月楼了,到时候,我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呢,有没有很厉害的样子,哈哈哈。

明珠敬上。”

慕容姝艰难的把信读完,都可以想象得出明珠当面同自己讲这些话时会有的神情,不觉得有点儿好笑,好笑完后,更多的是心疼。

“阿姝,明珠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啊?”芙蕖发觉慕容姝自拆开信后就愣了许久,心想是不是明珠在信里提到了什么伤感的东西,不禁关心地出生问道。

“啊?”被芙蕖这么一打断,慕容姝才回过神来,向芙蕖解释道:“也没写些什么,她就是说她回家了,让我们有时间了可以给她写信。”

“哦,原来是这样吧,那以后阿姝你要是哪天想明珠了,我就陪你去给明珠送信去。”芙蕖表示理解,善意的说道。

“嗯,好的,谢谢我的阿芙,现在,就让我们吃饭吧?”慕容姝带了两分笑意道。心里由衷感谢芙蕖的贴心。心想,当真是家有芙蕖,万事不愁。

这样一个温柔又贴心的女子,确实是可遇不可求啊。

想着,慕容姝便用起了早膳,只是心里难免还是会在意明珠的不辞而别,连着吃完一顿早饭,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上一大堆话了。

慕容姝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明珠就可喜欢带着自己玩了,虽然那个时候明珠嘴上总说,因为她未来注定是要成为自己小嫂子的,所以要提前讨好自己这个小姑子才行。

然而,等到后来明珠被慕容湛告知新月族有规矩,近亲之间不能通婚这件事后难过了好一阵子的时间,可明珠待慕容姝,依然也是一如既往地好。

慕容姝上边只有一个哥哥,整个家里,也就只有明珠这么一个表姐,就说明珠像她的亲姐姐一般,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时候与明珠时隔多年之后好不容易再见却要这么快的分别,慕容姝又怎么会不伤感。

至于明珠心中提到的那家卖鸭子的小摊,说来慕容姝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昨日走了大半个江阳给明珠买来烤鸭的烤鸭店,居然是明珠她自己开的,想想,果然也很符合明珠作为一个吃货的属性。

就是不知道明珠是从哪里知道,那家旁边卖桃花醉的,是自己开的。

“阿姝阿姝,以后我出去了,我就找一个全大周我觉得最好看的地方,开一家最好吃的店,到时候,我卖吃的,你的话,就在旁边卖卖酒,姐姐我带着你,我们一起赚大钱啊。”

总角之宴时,明珠说得话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店也开了,而人,却终归是不能回到以前了。

【三十八】寻人

慕容姝用完早膳,想了想,回到书房修书一封让人送给了王奕,明珠走了,慕容姝想,理应让王奕也知道一下。毕竟,她现在还尚不能确定那刘孜对于明珠时什么样的态度,只看那日的样子,慕容姝总觉得他对明珠还是有几分情谊的,虽然这位世子人品确实不咋地。

江阳的事都有王奕在处理,慕容姝这几天倒是突然闲了下来,没事便写几封家书回去充当一下联络人员,再或者拉了芙蕖满江阳城的跑,顺便每天都去那栗子摊买上两包栗子再同那老伯讲上一两句话。

这样一来二去的,那老伯同慕容姝讲的话也越来越多起来。

这日,才吃过膳,慕容姝正准备拉着芙蕖照往常的样子出去散步散步消食,顺便去城东铺子转转,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关于明珠的新消息,就收到了来自王奕的回信。

只闻王奕在信中提到城中的道馆处有古怪,而王奕这几天被刘孜盯得紧不方便去查,只能麻烦慕容姝代行一趟。

慕容姝收了信读完后便就着铺子中的灯火将信烧了,这才如常的走出铺子。

“老板,我明日还到你这里取酒啊!”慕容姝拿了两套酒,笑嘻嘻的向一旁正在算账的老板娘说道,与一半的客人无二。

“好嘞,客官慢走。”老板娘客气回道。

慕容家在多年前,便暗中派人来到江阳开下了这家酒铺,作为联络信息之用。老板娘本就为江阳人士,也不会为外人所疑。酒铺卖的桃花酿在江阳城中也是小有名气的,故而每天人来人来,回头客什么的洛泽不绝,像慕容姝这般常来的,并不稀奇,故而也没有引起各方暗线的关注。

慕容姝回到宅子又是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等到夜色渐深,才隐在夜色中出了门。

城东头的道观香火旺盛,慕容姝在来之前已从酒铺中拿了一份关于道馆详细的地图,这才挤在人群中进了道馆。

夜晚华灯初上,灯火通明,道观前头就是一汪明澈的水泊,中间搭了一座长长的石桥横跨中间,故而水影里也是一片明亮之色。

因为道观香火旺盛的缘故,每日都有大量的人群聚集在其中,久而久之,这里也慢慢的成为了男男女女相互见面的地方。

谁家的姑娘带着自己小姐妹出来进香,无意落下一方手帕,自有那相中的公子会捡了手帕来还,若是相互中意,那边是郎情妾意风月无端的好事,若是碰上不中意的,姑娘扭头走了就是,也不会落下什么不好的画饼出来。

慕容姝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人群,心想,若是江北也有这样一处地方就好了,她便可以带着明珠去那儿挑夫婿了。

慕容姝此刻并未着了女儿装,一袭玄色衣衫着身,墨玉束冠,身影算不上七八尺,可远远的看着,也还算是高挑。一张面容经过乔庄后,虽然称不上容颜如玉,却也是个清清秀秀的小郎君。

兹一出场,就有不少的姑娘掉了手帕在跟前,慕容姝看着眼前需要六色的手帕,愣了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儿无措。

之所以扮了男装来,慕容姝是想着女儿家的装书毕竟繁琐,不适合跳上调下的,而男装就不一样了,脱下外衫就可以行动自如的自由跳跃,而且,还可以帮助自己隐藏一下身份,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女子,都那么大胆,这还是光天化日啊,就这样给自己暗送秋波什么的真的好吗?早知道,就下手重一点了,可真的下手重了,慕容姝又会觉得自己接受不了,真真是,好难啊。

周围的姑娘还在等慕容姝做出回应,慕容姝想了想,只能厚着脸皮装作没看见踏了过去,虽然这样可能会碎了姑娘们的一片芳心,但是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慕容姝才走过去,就听见身后的姑娘不满的抱怨道:“这人好生奇怪,挡了我看后面的公子不说,竟然还污了我的手帕,真是过分啊过分。”

慕容姝才走出没多远,脚下一步踉跄,感情自己刚才,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啊。

慕容姝暗暗捂了捂脸,才转过头也跟着姑娘们一并向后方忘去。突然,入目的人儿让她禁不住红了脸,远处站着的,不是王奕嘛。

华灯映照的容颜似比星辰还要绚烂上几分,一双眼眸中透着潋滟波光,只执着一把简单的竹骨扇悄然一笑,十里烟波仿佛也在一瞬间黯然了下去。

想来,自己也有好几天没有见过王奕了,今晚见了,好似隐藏才心里的相思之意,也被一并勾了出来。连耳尖,也在不知不觉中羞红了。

之后许久羞涩之情才渐渐淡去,慕容姝心里疑惑,王奕不是出不来了,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再好好一看,就见刘孜也在,本来好好的心情突然就一点儿也不美好了。

这个害明珠伤心的无情人,怎么还有心情出来游山玩水,慕容姝在心里腹诽。虽然知道自己是先入为主的把刘孜当做一个负心小人来看有点儿偏激,不过慕容姝真的是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极力的克制了自己许久,慕容姝才安奈住自己上前暴打刘孜一顿的心思,专心致志的越过人群,往道观里面挤。

这样人来人往的场面,远远的看着倒是壮观了,只当你在人群中奋力挣扎的时候,才会知道,所谓的‘你在这头,我在那头,我们中间隔了一个人群,我奋力的奔向你,你奋力的奔向我。’这段距离是有有多遥远。

慕容姝,这大概就是因为太有名,所以人人在外往这里挤图个新鲜,最后,反而因为人多失去了它最本真的味道。这样做的的好处就是,上香的人多了,自然香火钱也多了,怪不得这道观,能修得这般富丽堂皇。

挤进道观后,慕容姝也没有不识趣的样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只摇着自己的小扇子在院子里到处走,左看看风景,右赏赏花木,惬意自在。

走离道观,这时候后倒是比在外面的时候宽敞了许多,慕容姝穿过小径,走向殿中如常上了香火。

王奕那边给的消息并没有告诉慕容姝那地方具体在道观的哪一出,故而慕容姝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守株待兔什么的来得安稳。正巧又得到消息说刘家那位二老爷要来观里,慕容姝想着,跟着那位二老爷走,想来应该更方便自己找到他们藏东西的地方。

现在自己等的人还没来,这段时间,慕容姝就权当自己在观光了,把整个道观里能逛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慕容姝感觉自己都有些累了,可要等的人还是没来。

莫非消息错了?这样的想法漫上心头,可这个时候回去也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既然今晚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安排,在这里等等好像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

慕容姝给自己做心里安慰做得正好,就见远方一群老头正在亭子里下棋,不禁也被勾起了几分性质,便走了过去。

几人两两对弈,看着胶着的棋局,慕容姝也跟着有些安奈不住,真想自己也动手试上两把。

“年轻人,要不要来两把?”慕容姝看着众人下棋正投入,就听见一位也在看棋局的老人朝自己喊道。

“啊?我吗,可我下得并不好啊!”慕容姝对于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的。

“无事无事,你就纯当时陪我小老儿解乏了如何?”老人估计也是没有什么人可以着,听到慕容姝说自己棋艺不精,也不见有什么气恼之色,应该是想着将就将就算了。

“既然前辈不嫌弃,那我就陪您下几局吧!”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慕容姝也不好说什么拒绝的话,遂应了下来。

两人说下就下,当即摆了棋局下了起来。

慕容姝虽说跟着王奕学了好一阵子的棋了,可棋艺终究也只能说是有长进,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位显然下了许多年棋的老江湖。

故而局面也是一度惨不忍睹,就好比自己和王奕对弈的时候一般,你所有的想法对方都了如指掌,甚至于早就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你跳下去。

被老人连赢数盘后,慕容姝虽然觉得挫败却也看得很开,在王奕多日来的陪练下,慕容姝表示,就这么一点儿小挫折,她耐得住。

老人本来以为慕容姝说自己棋艺不精是自谦,可这样几盘下来,老人只能承人,慕容姝说的棋艺不精是真的不精。这样完胜的感觉,老人想想,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感受到了,虽然说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太菜的原因,不过,这样大杀四方的感觉,还真是畅快淋漓。

报着这样的想法,老人还没有叫停,一局一局的陪慕容姝下着。慕容姝自己,当然是乐意之至的,老人棋艺高超,和他对弈,自己也能能有好处的,何乐而不为呢。

故而两人这棋一下就下了一大晚上,同样的,慕容姝想要等得刘二老爷也一直没有来。

【三十九】夜探

慕容姝与老人下棋下得入迷,虽然一直在输,可一次次的惜败,也让慕容姝收获不少,。俗话说得好,跳的坑多了,渐渐的,就不会再跳了。

老人为了一次次的赢慕容姝,自然也得换个坑法来与慕容姝下棋。慕容姝在短短的一个晚上,与老人走了七八个来回,总结得出,有的坑是自己傻撞上去的,而有的坑,是老人从一开始就布置好了,有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方法。

对于前者,慕容姝一眼在自己下棋的时候保持头脑的清醒就可以做到有效的避免。而对于后者来说,就是一项技术活了,她得从头到尾都小心翼翼着来,时而想起自己往日背的棋谱中的一些要诀,结合着实战反而可以运用到棋局中来。一回生,二回熟,这样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慕容姝可以第一次用的时候不太熟练在棋盘中多用几次,慢慢的,也能总结出一些门道出来,故而这一晚上,倒是进步神速。

“小伙子悟性不错啊。”在慕容姝有一次险险避过老人挖下的大坑时,老人也看到了慕容姝的进步,不由得出言赞叹道。

“老前辈谬赞了,小生这不一时一面倒的败局形式吗,终究还是前辈棋艺高深,小生拍马不及啊。”慕容姝很是谦逊,顺便夸了一番老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些道理的。被慕容姝夸棋艺好,老人一张脸更是和颜悦色。人的本性便是如此,求名求利的最大好处,也不过就是风光与众人眼前,受尽世人吹捧,得一种我乃天人之姿,终生都是凡人的优越感罢了。

“小伙子严重了,我也就是在年岁上占了便宜,等再过十年,你再与我小老弟下上几场棋,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喽!”老人摸了摸胡须,笑得两只眼睛微微眯起,一双染了霜白的须眉也跟着上挑,衬得一张脸更加的慈祥隔壁,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前辈严重了,小生棋艺不精,还得谢谢老先生的一颗包容之心呢。”慕容姝抱拳说道,表示自己禁不起老人这般的赞誉。人一得意了就容易飘,飘起来后自然就是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有时候罐子里的蜜糖还不如一剂良药要来得扎心。深喑此礼的慕容姝想了想,比起被骂,她还是想被人夸来着。不过,你总不能在人家夸你之后,笑嘻嘻的和人家说,我就喜欢你夸我吧。

“小伙子这样谦逊有礼,以后一定,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老人连连说了两句大有可为,弄得慕容姝突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很也想自己以后能够大有可为啊,只是,这以后的事情终究是未知的,谁又能说得清呢,瞧自己,明明现在都是这个时候了,不也是连守个人都没守到吗?

再说下棋,老先生虽然一直说她悟性好,自己不也是一把也没有赢吗?想想,慕容姝在心里默默流了两把心软泪,自己真是的好惨一女的。

“前辈谬赞了,小生资质浅薄,也只愿真能承老前辈吉言了。”慕容姝勉强带笑回道。

“诶,你这个样子就是妄自菲薄了,小老儿我这么大半辈子,就没有看走眼过,你有诸多过人之处,有空在这里伤春悲秋的妄自菲薄,但不过把你手中那本灵安棋谱好好背上几遍,想来棋艺也能因此精进不少。”老人双目如炬,一眼便看出慕容姝达得并未走心,出言宽慰道。

慕容姝倒是被老人的话下了一下,自己与他对弈不过几局,老人是怎么知道她背了灵安棋谱的?

“前辈所言甚是,只是恕在下冒昧,前辈是如何得知小生读了灵安棋谱的?”

“小老儿我钻于此道数十年,在这儿说句稍许狂妄的话,这天下棋谱,十本中至少有八本也是我看过的,大部分我都能熟记于心,至于其他两本,大都也是我瞧不上的。这灵安棋谱更是与我渊源颇深,说来我与这作书人,也是有几分渊源在里面的,你方才解棋时用了灵安棋谱中的方法,小老儿我自然也识得。”

说至棋谱,老人一说起话来便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于耳,对着慕容姝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

慕容姝由衷敬佩,不由得诚心赞叹道:“前辈真乃当是高人也,学识之渊博,堪当小生平生之罕见,晚辈佩服。”

老人年纪大了,最是喜欢听好听的话的气候,被慕容姝这么一夸,更是笑得开心,脸上的两条褶子几乎都拢到一处去了,笑言道:“难得你我如此投缘,往后有空了,可一定要到南山来找我喝茶解乏啊,小老儿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和你们这些鲜活的后生讲话。”

“承蒙老先生抬爱了,小生日后若是得空,定然前去请教。”慕容姝满口应承道,有这样一个棋艺高超的人愿意带着自己下棋,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说罢,慕容姝又自报家门道:“小生慕楠,家就在城东,刚来江阳城不久,只是不喜欢但是小生要到何处去寻老先生?”

“小老儿就在城西那座山头,要不你明日再来这观子里,我给你画一张图,届时你照着图走就好。”老者没有自报家门,直说要给慕容姝他家的地图。

老者的一番话弄得慕容姝一阵奇怪,为什么弄一个地址还要如此大费周折,不能直接说嘛。不过慕容姝身来也就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也只是笑着应承道:“好啊,那我明日还来这里,只希望明日,老先生您还能继续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见慕容姝如此识趣,老者的欣赏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商量完,两人就又下起了棋,直到月明中天,道观里的行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慕容姝才与老人道了别,一同走出了道观。

此刻夜深人静,慕容姝不愿无功而返,与老人分别后,也并没有立即离开道观,等到观中的人该走的走,该睡的睡了,才拿了巾子给自己蒙上面,翻墙进了道观。

慕容姝想,前厅每天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刘家人若是要藏个东西,定然不会往前厅藏,故而进去后,径直就向道观的后院行去。

越过前厅,后院顿时清净了许多,夜间只有轻轻浅浅的虫鸣鸟叫声,在静静的夜里宛如轻声的乐曲,宁静祥和。

慕容姝放轻脚步,不想惊动了院里的人。

后院住着的大多都是一些道人,慕容姝也不知道哪间屋子里住着那些人,只能小心行事。

忽的,一间小屋的灯被人重新点起,应该是道人要起夜了,慕容姝连忙跃上一旁的树梢,看动静。

起夜的是两个道姑,两人轻声讨论道:“今夜来得那贵客样貌生得可真好看,公子旁边那位,可就是那位才到江阳城不久的崇之公子,果然不负盛名啊。”

“是啊,不过公子也太谨慎了些,带着崇之公子来,连后山的动静都小了好多,害得二爷白白来了一趟。”

“嘘!小声些,崇之公子就在隔壁睡着,你这样大声说话,岂不是让公子一番打算白做了?”另一个道姑连忙制止道,还小心的指了指王奕所在的方向。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了,起完夜后当即回了屋熄了灯再没了动静。

不过单单只是慕容姝听到的这一两句话,信息量就不可谓不小。

慕容姝自然是等人都休息了,去后山看看喽,直觉告诉她,去后山可能会遇到意外之喜。

慕容姝又是一阵飞檐走壁,才到了后山处,刚要下去,就看到在后山石壁后面,有人影在晃动。慕容姝能看到人影,还得感谢有月光照下来,外加自己现在高处,看得也更清晰一些。

慕容姝不敢冒然下去,对着周围又细细观察了一番,只见得人影不远处,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在守着,除此之外,周围倒是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不过,也不排除有高人。

慕容姝小心的下来,绕过那看守的小厮,转到另外一块石壁处,距离离人影没有太近,只能算是刚好可以听到他们再讲什么。

慕容姝听了几句,便认出其中有一人是刘孜,与他对话的另一个人,慕容姝没见过,不过猜测起今天自己应该跟踪的刘家二老爷。

“二叔,我都说了,今夜一切行动停止,你怎么还来,要不是我的人提早发现了你先一步把你截住,你以为你能瞒得过那位姓王的?”刘孜说话时带了几分明显的怒气,显然有些气恼。

慕容姝心想,怪不得自己在道观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这位刘二老爷的影子,原来是半夜被刘孜给截住了。

“我,我也是想要帮帮你,快些完成计划好像上面交差吗,朝廷运军饷的人就要到了,怎么制造一场山匪的截杀不也需要从长计议吗,我也是想早做准备。”那人说话的气声明显比刘孜弱了许多,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理亏。

【四十】夜探2

“当真是想要帮我?”刘孜显然不太相信对方的说辞,沉了声质疑道。

“这是当然,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刘家,都是想让你肩上的担子轻一点儿。”对方也感受到了刘孜语气中的质疑,忙提高了音量答道,似乎把音量提高,就能使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一般。

“二叔,隔墙有耳。”听到对方这番作态,刘孜不禁皱了皱眉头,更是心烦意乱。他也不想管对方所说的为了刘家有一份几分可信的余地,他只希望,不要出了太大的乱子就好。这几天诸事缠身,不可谓不烦。

被刘孜猛然一喝,对方的语气有自然的弱了下去,听得出,这位刘家二老爷对于刘孜很是惧怕。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知道二叔儿年纪有些大了,整个刘家现在也只有你靠得住,你放心,二叔以后绝对会更加小心,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刘家二老爷也知道自己惹恼了刘孜,忙好声好气的回道。自家这位侄子太过于阴晴不定,自己这把老骨头,日子倒是越来越难过了,刘二老爷想到,眉目中顿时多了几分忧愁。

“二叔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就更应该有自知之明,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我只告诉你,这批货物一定要保住,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影响了上面的计划,这后果,可就不是二叔一个人担得起的了。”刘孜话中带了几分威胁,向着刘二老爷重申道。

慕蓉姝听到,不禁也皱了皱眉。破坏了上面人的计划,果然,刘家上面,还有其他人在操控着这盘棋局吗?倒也是越来越有趣了。

“是是是,我知道,自然是加倍小心。”刘二老爷连连应承,拿着衣袖擦了擦额间的虚汗才试探性的问道:“孜儿啊,你若是不放心,现在可要去看看?”

慕容姝在一旁听着,也跟着有点儿紧张起来,小心的屏住呼吸,深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了,这一路上旅途有些远了,一来一回,难免让那王奕生疑,他今日无缘无故的提出来要到这道观离开上香,我就在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刘孜想了想,还是否决道。江阳城最近确实乱的很,前有一个分不清尊卑贵贱的谢子阳后头又来了一个处处不好对付的崇之公子。打听了那么久的关于明珠的下落,至今也没有头绪。刘孜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暂时把江阳这些事放一放去找明珠。可一想到自己还在这江阳城的时候,城中的局面就已经这么糟糕了,自己一离开,变数只会更多。就说眼前这位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二叔,也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想着,刘孜瞟了一眼刘二老爷。对方一接到刘孜不善的眼神,忙把头低了下去。自己这位侄儿,看着风光霁月什么都好的样子,看起人来,两只眼睛却都像是啐了毒般,渗人得狠。

慕容姝听到刘孜不去那处地方,心底疑惑为何他说路途遥远,方才听那位姑子的说辞,似乎那地方就在后山而已,莫非……慕容姝想着,一个念头漫上心头,莫非是,东西不在后山处,后山有的,只是一条地道,可以带着她去到藏东西的地方。

慕容姝心底想着事,不觉松了半口气,发觉自己松懈后慕容姝忙继续屏住呼吸,在心底暗叹自己大意了。

可仔细观察刘孜一行人的反应,却并不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的样子,慕容姝刚把心放下来,腕处突然遭到一击。

还是慕容姝听到袖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后及时侧过身去,才使得那支袖箭没有击中自己的心脏处,生死,也就在那一瞬之间。

慕容姝知道自己是被人发现了踪迹,忙提起气运起轻功想要离开。

她知道自己大意了,怎么就忘了了,刘孜身边一直有一个高手君竹呢,上次在林子里就已经见识过了,她竟以为那人不会时时护在刘孜身边的,怎晓得,他竟然这般小心谨慎。

慕容姝被君竹射中了手腕,剑上似乎还有着让人不能运气的药,本来没受伤之前的慕容姝或许还可以与君竹战上一二个回合,可如今受了伤,自然是再不能恋战,只能抓紧时间逃命。

慕容姝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是乘着箭上的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的时候找一个相对于安全一些的地方,不然再晚一点,依照君竹的身手,杀了自己并不是问题。

再往后山走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这里是刘孜的地界,地形地貌他只会比自己知道得更清楚,唯有样前院的方向跑,自己或许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只在一瞬间,慕容姝就已经做了了决定,运起轻功就往前院住人的方向跑去。

君竹自然不会看着慕容姝离开,也跟着追了上去。慕容姝身后的袖箭并未停止,只能艰难的一次次躲过。

慕容姝只感觉身后的君竹似乎实在逗着自己玩,有些时候,有些箭她明明是很难躲过去,在慕容姝以为自己生死一刻的时候,紧接着又有另一只袖箭射出打落前一支袖箭。

这种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当真让慕容姝欢喜不起来。但眼前的她别无她发,只能尽自己所能一次又一次的躲开。

慕容姝看到前院亮起的灯,想到了王奕,对了,王奕也在这间庭院里,只要自己找到王奕,就有救了。

慕容姝转了方向,向王奕所在的院子处停下,正要轻叩门扉,君竹却好似与慕容姝玩够了游戏,朝着方向射出了让慕容姝避无可避的一箭。

袖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极轻,却并不能影响它可以分分钟夺人性命的本事。

慕容姝看着箭身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有些绝望,正准备挨下这一箭,却是另一只袖箭破空而出的声音,另一只袖箭自房中而出,两支袖箭相撞,双双被击落在慕容姝眼前。

方才还紧扣着的门扉被人迅速打开,将慕容姝一带,带进了房中。

君竹看着突然发生的一切,纠结了一会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院,转而准备回去向刘孜复命。

刘孜听到身后的声响,就已经知道自己方才与刘二老爷的谈话已经被人听到,眸中漫着杀意。见君竹追了出去,才稍稍放心。君竹的本事刘孜是清楚的,否则自己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君竹的脾气,任他不听自己的命令。

远远的见君竹回来单独复命,刘孜有些微微的诧异,但还是忍住心性问道:“那人如何了?”

“那人跑到前院之后就消失了,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踪迹,应该是被什么人救了,或者藏在了什么院子中。”

君竹想了想,并未明说出慕容姝是被王奕给给救了,走了时候也把自己射出的两支袖箭从王奕院中剪了回来射向了其他方向,让人有点儿看不清他这般做的意图。

“你说人不见了?”刘孜有些不信,再次问道,那人逃走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怎么会轻易从君竹手中逃走。

“是,属下并未寻到那人下落。”君竹知道刘孜不相信,依然没改了说辞,他不知道为何,在知道王奕把那女子救下的时候,君竹眼前就漫出了一个明眸浅笑的女子的形象,他好像突然知道王奕和那女子是谁了。

那位在红袖招大言不惭的要为国为民的女子,甚至大胆的抓了刘孜,让他第一次尝到失手滋味的女子。

这样的人,莫名的,他有些下不了死手。再说,他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为刘孜办事,又何必去遵守那一套刘孜为他定下的规矩。君竹此刻能在刘孜面前自称属下,就已经是做到了极大的妥协。

“君竹,你可别忘了,你妹妹的性命,还在我手中,你知道,惹恼我的下场的。”

比起君竹的妥协,刘孜更在意慕容姝的性命,出言威胁道。

“公子,你现在,离不开我的,你知道动了我妹妹后我会做出什么。”君竹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在以前,刘孜身边有明珠这个让自己都要忌惮三分的人,有他无他,确实没有那么重要。可他记得,就在前几天,那位明珠姑娘,已经被刘孜亲自给放走了,如今刘孜的安危性命,只能靠他。

君竹生来便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若不是因为刘孜手上有自己在意的人,他今日更是出现都不会出现。

“你……”刘孜气节,沉默良久,却只能将手放下。对了,现在明珠已经走了,除了君竹已经没有人可以继续随时随地的护卫他的安全。

明珠,你当真舍得就这么离开吗。以前你在时,我又哪会想到有今天。

刘孜笑得有些苦涩,君竹的话正正戳中他的脊梁骨,让他不得不忍下一切,不敢做出什么会惹怒君竹让他们两败俱伤的事,只在心里默默把这一比账,深深记在了心里。

“那你告诉我,那人逃走之后,是在哪里消失的,既然依靠不了你,我自然要靠我自己,把她寻出来。”刘孜果然没有再继续追究君竹的责任,只一副不耐的问道。

【四十一】夜探3

君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自己再说不知道,只会惹恼了刘孜,倒是反而不好。

“我追踪到前院的时候有高人救走了她,那人身法鬼魅,我实在是追不上。”君竹想了想,对刘孜说道。

“确定是在前院被人救走?”刘孜复问,看着君竹的样子,明显有几分不信任。

“是,就是在前院被人救走,那人轻功远在我之上,我也无能为力。”君竹没改了说辞,只说那人轻功高强,身法鬼魅,想要把刘孜样摘月楼的人身上引。

“你的意思是,救走她的人是摘月楼的人?”听到君竹不断的重复的身法鬼魅与轻功卓绝,刘孜果然想到了摘月楼,又想到了明珠。如果是明珠,她为何要与自己作对?

刘孜信了三分,君竹如果没有理由要骗他,若他真生了异心,这么些年来,也不会一直听命与自己,办了这么多事,只是,摘月楼的人真的会无辜与他作对吗?这样一个远离朝堂的杀手组织,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卷入朝廷纷争。

“我不知,只是如实说了而已。”君竹不卑不亢,也没有明言就是摘月楼的人救走了慕容姝。

“你且在这儿等着,我派人去前院看看。”刘孜对于君竹的说法将信将疑,只让刘孜在一旁等着,看样子是想要在前院复查一遍看看真假。

君竹知道,如果刘孜真的在前院找到了慕容姝,就会证明自己方才的一套说辞都是假的,情况就会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走。可如今人已经被他放走了,后续能做的事他也已经做了,至于结果如何,他也没有办法更改。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情况,为那样一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后悔了,只可怜了自己还在刘孜手中的妹妹。

说罢,刘孜便离开了,吩咐下人举了火把,带着一众人样前院的方向走去。看阵仗,像是要把整个前院都仔细盘查一遍才算能够。

话说慕容姝被王奕救下时,已经没了力气,直到自己得救之后,紧绷的神经软了下来,一下就向王奕怀中倒了下去。

王奕入目所见,就是慕容姝一身的斑斑血迹,眼中漫上几分愤怒,而后就只是满满的心疼。

王奕扶着慕容姝到了榻上躺好,便转身准备为慕容姝寻找伤药。

好在刘孜知道王奕是贵客,在搜查前院的时候,并没有从王奕这里查起,给了王奕几分给慕容姝包扎伤口的时间。

王奕随身带有金疮药等伤药,然而绷带这样的东西却着实不好随身携带,可看着慕容姝的伤口,只敷药不包扎确实不行的。只能翻了件自己还未穿过的衣饰出来,撕了充做包扎可用的绷带。

“阿姝,你忍着点。”王奕走到慕容姝身前,眼中有些不忍,然此刻他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说罢,王奕将锦帕折叠示意慕容姝咬住:“阿姝,你若是痛得狠了,就咬住它”

“嗯。”慕容姝虚弱的坑了吭声,任王奕给自己包扎。

王奕也知道时间紧迫,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将慕容姝被鲜血浸染的外衫除去,使慕容姝露出受伤的地方。

只见得那只袖箭因为角度问题,半个剪头刺入了慕容姝的皮肉之中。不幸中的万幸,袖箭没有伤到慕容姝的经脉和骨头,这只是皮肉伤。

王奕用了两分力,狠了狠心,将箭头取出。箭头一处,堵住慕容姝伤患处的东西也就没了,汩汩鲜血不断的往外冒。王奕及时垫了衣衫在下面,所幸,没有在客房中留下血迹。

袖箭被拔出,慕容姝闷哼一声,青筋暴起,额头上珠泪似的发汗水往外冒,看得出来是痛得急了,慕容姝只咬紧了锦帕,忍住了没有叫哼出声来,王奕心也跟着一紧。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容不得王奕犹豫,只能忍下心来,拿出金疮药往慕容姝伤口上洒,药有奇效,洒上去不过一会儿,血块凝结,鲜血也没有再继续往外冒。

王奕见慕容姝血被止住了,一颗心才悄悄放下来,紧跟着又把慕容姝的伤患处细细的用绷带包扎好。

给慕容姝简单处理好伤口,扶着她到檀木榻的里面躺好。王奕又紧接着来使处理慕容姝一路进来时留下的痕迹。这时候,整见屋子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刘孜若是这个时候进来,不难发现王奕的屋子里进来过人。

想着,王奕在一边点上了熏香,熏香燃了不过一会儿,便把大半的血腥味给盖了过去,再把窗户开得大了点儿,这样一来慕容姝带了的血气便散得更快了些。

等王奕把带血的衣衫藏好,门外刘孜的盘查似乎也要到了。

“崇之兄在吗?”刘孜不敢冒然进来,便在门外喊道,一边细细的听着王奕屋子里的动静,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响,刘孜心中对君竹的说法又隐隐信了几分。

他在盘查之前也到君竹说的地方看了一番,人确实是在半路没有了明前逃亡的痕迹的,在屋檐出流落了两只袖箭刘孜也仔细探查了一番,只见两支袖箭都有磨损,想来是两两相碰落下的。君竹后来说救走刺客的那人打落他的袖箭之后便带着刺客逃了,这样看来,也有几分道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君竹没有对自己说谎。

“在,刘兄有何事?”王奕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睡着后被人吵醒后低哑和不奈。

“扰到崇之兄是我的不是,只是这道观中进了刺客,为了崇之兄的安全,我想要查看一番,还希望崇之兄能行个方便。”

然而刘孜并没有因为王奕语中的不耐烦而放弃搜查王奕所在的屋子。

相反,刘孜更觉得如果这个院子里真的会有人救走那刺客,只会是王奕。之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从王奕的院子开始盘查,不过是觉得王奕的院子在前院的中间,一开始就来反而显得他别有用心,故而刘孜只能耐着性子把前院其他的院落匆匆查上一遍再赶往王奕这里。

“我院中并没有什么刺客,刘兄大可不必如此周折,再或者,刘兄是信不过我?”听到刘孜这样说,王奕语中也带上了几分气恼。按照常理也是,莫名被要求查看院落,这样一间房子依他的能力,还能察觉不出吗?

“我自然相信崇之兄的自保之力,只是这个刺客,身法鬼魅,武功卓绝,为我平生之罕见,况且她这次又开着不善,我是怕崇之兄一个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刘孜不会因为王奕的三言两语就放弃,宁愿把那刺客夸上天,也要找到理由探查王奕的屋子。

“既然如此,那你们进来吧!”刘孜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王奕若是再阻拦,反而有点儿说不过去,只能缓了语气,让刘孜进来。

刚才会与刘孜说上这么多话,王奕一是为了延缓时间,好让屋子里的血腥气散得快一些,二则,若是自己让刘孜说搜查就搜查了,只会让刘孜更加怀疑自己答应得那么爽快是有什么猫腻。

得到王奕的许可,刘孜便匆匆带着一众人推开了王奕的房门,一圈人举着火把,把整个屋子都映照得亮堂堂的,竟是什么角落也能被看清。

刘孜细嗅了一下,只闻见屋子里都是香料的香气,再看床边的小桌上,果然点了沉香,似乎,并没有什么血腥味。

“崇之兄当真是爱香之人,连安寝也不想点上一炉香啊!”刘孜的话中似乎还有其他深意,王奕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理。

“近日来多梦,夜里用睡不安稳,想来,是因为我初到江阳的原因,我想着点一点儿沉香,有助于我睡得安稳些。”王奕眉头微皱,还是耐着性子给刘孜解释道。

刘孜在一旁与王奕说着话,他带来的众人却已经在屋子里搜查起来,上到房梁下到箱柜都仔细查看了一番。

王奕看着众人的姿态,面上已经明显流露出几分不悦。

王奕藏那些慕容姝带血的衣衫时,记得给藏衣衫的箱柜上了锁,来人虽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柜子,可也没有真的胆子去擅自打开王奕上了锁的箱柜,顿时有些为难,只是想想上了锁的箱柜不大,连个孩童恐怕也都藏不住,便没有再查。众人看屋子其他地方都没有,又想去查看王奕的床榻。

为了不让刘孜起疑心,王奕并没有拉上床帘,只把整张床露了出来,一眼看过去,除去被褥之外似乎并没有能藏住人的地方。

“大胆!”见众人要去翻床榻,王奕突然喝到,沉了脸不善的看向刘孜:“刘兄方才说是要到我这儿来查探刺客,我虽然不愿,但顾及到刘兄是主我是客也就允了,你说是因为害怕这刺客会伤到了我的安危,所以我也让你们把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可如今你们找不到刺客反而要到我的床榻里来寻人,我只问刘兄,你是觉得我把刺客藏在了榻间吗?”

要翻王奕床榻的那人被王奕喝住一时也不敢动作,只能等刘孜的吩咐。

【四十二】化功散

刘孜左右打量王奕许久,见他生气不像是作假。

名满天下的崇之公子会藏了女刺客在床榻之间?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

可见王奕动了怒,刘孜也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只好赔了笑道:“崇之兄莫气,手下人不懂事我却是知道的,琅琊王氏自古以来就是出了名的清正明理,怎么会做出这么不和礼教的事情呢,我自然也是相信崇之兄的,只是手下人不懂事罢了,崇之兄没必要为了这些下人动怒。”

说罢,刘孜给一众人使了眼色后,搜查的一众人也见了,纷纷撤了出去。

“今夜是我莽撞了,在这里给崇之兄配个不是。”刘孜再次给王奕赔了不是,才笑着退了出去。

合上房门,刘孜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霎时沉了脸色,低声向周围人吩咐道:“给我看好这院子,若是王奕这里传出来什么动静,立即动手抓住他,然后知会于我。”

“公子的意思是,那女刺客就在王公子的床榻间帮着?”属下人不确定的问道,看不出刘孜这样的吩咐是要做什么。他们若是再门外守着,倒是惹恼了里头的王奕,受责难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

“这些事也是你该问的?”刘孜撇了一眼问话的下属,语含威胁之意。

那人顿时不敢再做声,匆匆退了下去吩咐一应人把王奕的院子看守起来。

等人都退了,一身的疲惫之意漫了上来,刘孜感到莫名的无力。明珠走后,一大堆的烦心事突然压了上来,而他,却再也没有了可以诉说的人儿。

明珠,那人当真是你们摘月楼的人吗?你当真,会与我作对?这次离开,你又可还会回来?

刘孜抬头望月,却只见月儿隐在了层云中,使人寻不到踪迹。

刘孜想,等此间事了,不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他都要亲自去摘月楼一趟,倒是不管是杀是夺,他都一定,要把明珠寻回来。

刘孜走了,房中就只剩下了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人。王奕知道外面还有人在守着,也不敢做出多大的动作。

点上两盏油灯,堪堪将屋内照亮,王奕这才走近慕容姝,轻轻的给她翻了个身。此刻,看慕容姝手腕上的伤势,已经止住了血。

只是,王奕发现,那袖箭上似乎还有些其他的药物,王奕一是也看不出慕容姝中的是什么毒,只是为慕容姝探了探脉象,能够暂时确实,这毒不会伤及慕容姝性命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慕容姝受了伤,整张脸被特得泛白,也难为她能够忍住,没有哼出一声来,此刻只见他双目紧闭,额上却还在不住的冒着虚汗。

王奕见慕容姝这样一副样子,心也跟着揪的难受。若是可以,他希望慕容姝可以不用那么坚强,这样默默忍受着一切痛苦的样子,看在他眼中,带来的很多。都是浓浓的无力感。

“阿姝啊,阿姝,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王奕守在床边低低呢喃。

他知道,慕容姝生来就是一个心性坚硬的女子,多大的委屈到了她面前,她也不会弯下她的透露。

因为有这份坚硬,所以她能在幼年的时候在三日里学会战台风,她可以在三年前孤身一个人策马来到邺城要一个说法。她也会在遇见周婉之后,知道不可更改的事实之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哪怕她此行,没能见到相见的人。

慕容姝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一个人,等着云开月明。她以为不说,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可熟知道,他有多么心疼她的这份善解人意。

“阿姝,我宁愿你把你所有的委屈说出来,也不希望你如此折磨自己,你可知道,我愿意同你,一起分担这份苦涩,你以为的麻烦,对我来说。确实最好的蜜糖,我甘之如饴。”

王奕在一旁低低说道。灯光下慕容姝的整张脸都显得很暗,暗得好像只要再过一会儿,慕容姝就会随着灯火燃尽一样,消失在这慢慢长夜里。

至今,王奕都还有些后怕,他在想,要是自己再晚一些,晚那么一步,就要彻底的失去慕容姝。这样的失去,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万万不可承受的痛。还好,自己感上了那一步,可是之后呢?险境不会只发生一次。只在这慕容姝进京后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时光里,慕容姝便已经两度遇到了危险,自己可有能力,永远守护在阿姝身侧呢?

想着,王奕似乎是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点燃了一炉瑞脑香。

香气沿着空气飘散于外,守在王奕院子外面的人闻见了,只暗叹这样好闻的香气,果然也只有王氏这样的大家公子才能用得起,并未作他想。

瑞脑的香气沿着院落飘香远处的屋檐,十九还在檐上躺着数星星,就闻到了一股浅浅的,独属于瑞脑的香气。

十九撇了撇嘴,有点儿不情愿的下了屋檐。本来想着今日公子无事,可以出来赏赏月看看风景什么的,可是浮生半日的闲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偷到,先是那江阳世子莫名的搜查刺客,害得他本来找好的绝佳赏月之处没了,好不容易又找到另外一个地方,自家公子却点燃了瑞脑香,说明又有事了。

十九无奈的打了个哈欠,却也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的匆匆往王奕所住的屋子方向赶去。但愿,自己公子找自己,不是有什么特别烦人的事情。

十九可还记得前几日找十七喝酒时,十七那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他问及原因时,十七又是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模样,然后就匆匆与他交了班,到泾阳去了。

十九也不明白,公子匆匆把他从泾阳唤道江阳来的目的。虽然说十七那小子虽然不靠谱了些,可一身身手却也是没话说的,当然比起自己来,又是不及了。

十九一直有种预感,公子会把自己唤道江阳来,为的不是他自己,莫非,是看他一个人那么久了,想给他找个红颜知己什么的?十九想着,连着去找王奕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十九匆匆赶至王奕的院落,见到的就是有一堆不认识的人守在院子外面。十九想,莫非,公子唤自己来,是想让自己帮忙解决这一堆人来着。

十九本着不怕麻烦事多的心态,想了想,拿出了腰间的一支短笛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婉转,对于周围已经入睡的旁人来说,只会有有一种安神的功效。而这些守在王奕门外的的人,他们本身就是清醒的状态,自然不需要助眠,只觉得自己意识是越来越清醒,对于刘孜吩咐的事情也越来越重视。

几人想着,就这样在外面站着不动的守着不够彻底啊,得走动起来,转换着角度才能更好的完成自家公子交托的实名。

想着,一众人便开始在院落中走动起来,随着十九的笛声,走向了院落在最偏僻的死角处守着,他们眼前的景象还是想象中的王奕所住着的院子,而实际上,他们已经再观察不到王奕在屋子里的动静。

见到一群人已经离院子远远的了,十九这才放心的轻轻打开王奕所在的院门走了进去。

“见过公子,外面的人我已经处理好了,不知公子找我,有何要事?”十九走上前去直接问道,也没有给王奕行礼什么的,王奕想来不在意这些,故而培养他们这十九个暗卫的时候,也说过在他面前不用拘礼什么的。他们一众人都把这项要求完成得很好。

“不错,十九,我记得你在来中原之前,似乎颇通蛊术?”王奕出生问道,像是突然想到,又或者是想问许久了。

“是,我在来中原以前,是一名蛊医。”十九被王奕这样一问,心中有些许诧异,但还是诚然答道。

“既然如此,那你帮我看看她是中了什么毒吧?”王奕说着,侧过身子,让他身后的慕容姝露了出来。

十九不疑有他,便真的给慕容姝看起了病。出于对自家公子的信任,十九没有问什么,没有丝毫犹豫便松开了防备,依王奕的吩咐给慕容姝看伤。

十九搭上慕容姝的手腕,眉头微皱。开始时,他只以为这姑娘受的只是寻常的皮外伤,还觉得是自家公子小题大做了,现在看来,这姑娘的情况还真不一般。

王奕看着十九聚拢的眉头,不禁有几分慌张,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如何?”王奕匆匆问道,连十九都要皱眉的伤势,这毒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可目前而来,十九已经是这江阳城中,他能找来最好的医师了。

十九连王奕这样着急的神色,有些被愣住。此前,他从未见过自家公子的这番模样,不禁有了疑问,这位受伤的姑娘究竟是什么的,莫非,她就是那位让十七欲哭不能,神色莫名的人?

“这位姑娘中的,是江湖中最为难解的化功散,它不会伤人性命,可它的药效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再武功高强的人中了这毒,三日内,一身功夫都会尽数消散,再不得恢复。”

十九如实向王奕回禀道。

【四十三】解药

“化功散?”听着十九的话,王奕顿时愣住。化功散,若是阿姝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中了化功散会怎样?

王奕有点儿不敢想下去,十几年风雨无阻,才有今日可以行动自如的功夫,一朝散尽,还不如从未拥有过。

没有人比王奕更清楚,慕容姝心里装的东西有多大,她有太多太多的人放不下,有太多想做的事没做完,如今告诉她,她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了,一举一动,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她骄傲的东西突然没了,慕容姝会怎么样。

而且,没了功夫,这也就意味着慕容姝少了自保的能力,旁人终归不能在她身边永远护着她,她有不是那种甘愿养在深闺中,对外界可以一无所知的姑娘。

“是,化功散,此毒难解,十九若是要想研制出解药,之前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可等到那个时候,这位姑娘她的一身武功都已经被悉数费去,到时我就是拿到了解药,我也没有办法。”

十九知道说出来可能会让王奕失望,但想了想,还是只能如实相告。

王奕眼睛暗了暗,只叫十九退下,只怕等慕容姝醒来的时候,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找到袖箭的主人,才有可能救下慕容姝,只是,那天追杀阿姝的人,会是谁呢?

在刘孜身边,又有那样高强的武艺,王奕忽的想到那日在红袖招弹琴的君竹来,刘孜身边能让慕容姝不敌的人,似乎。也就只有他了。

王奕想着,心中默默做了决定,随即起身。

“公子要去何处?”见王奕从里面走出来,十九有些诧异,王奕该不会是我要去找刘孜要解药吧。这样一来,这么多天的布置就全部都废了啊。

“我去寻解药,你且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所有心怀不轨的,格杀勿论。”王奕狠了狠心吩咐道,说完就要出去。

“公子。”十九从未见过这么冲动的王奕,一时有些急了,忙喊道:“公子,你不能去,这么些一去。所有的布置,不就都白费了吗?”

“我只知道我若是不去,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失败了的计划还可以重新布置,最多也就是比以前玩多费些心思罢了,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孰轻孰重,王奕分得很清楚。

十九看着这样决绝的王奕,突然不好再劝。心想公子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不知道公子这次这么主动的把自己的弱点摆出来,那刘孜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说罢,王奕就径直样刘孜一行人住的方向走去,他也知道这时候去找刘孜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时候最好的情况就是能够找到君竹,让君竹自己主动愿意给他解药。

夜色宁静,此刻已是更深半夜,大多人都在睡梦之中,还有一两个满腹心愁的在床边辗转反侧。

前院还亮着一处灯火,却不是刘孜的院子。根据一开始得到的消息来说,这间屋子的住的,就是君竹。

吱呀的一声轻响,门扉被人打开,王奕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君竹的屋子。

君竹就坐在窗前,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见到王奕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轻轻大量了王奕一眼也没有出声。

“君公子好品性,只希望崇之没有打扰到你才是。”

“崇之公子言重了,你能来这院子,能来找我。说明已经有了打算,也就知道我是在等您,又哪里来的什么打扰之说呢!”君竹语气淡淡的,像是与王奕在话着家常。

他生来就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在他认出慕容姝并决定放了她之后,心中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一开始,君竹受制于刘孜。所以不得不替他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情。可现在不一样了,王奕一行人都是京中大族,比起江阳刘氏这种逐渐没落的家族来说更是底蕴深厚。他们既然能从刘孜手中带有那位对留意来说如珠如宝的明珠姑娘,那多加一个他妹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君公子是一个爽快人,崇之也不想绕弯子,说吧,拿到解药,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王奕没有再与君竹打太极,径直说出了所要之物。

君竹是看着慕容姝被他救走的,却没有告诉刘孜,反而帮着他们隐瞒,这样的行为,不就是另类的示好吗?

“我所要的也不多,对于崇之公子这样的人,君竹也是一直都敬仰的,我只希望公子,能帮我从江阳王府里带走一个人。”君竹看了看王奕,悠悠地说道,仿佛让王奕从刘孜那里带有一个人时一间简单不过的事。

“可以,不过我需要你提前告知我你要我带有的人是谁,因何就在江阳王府。”王奕一口答应。他习惯于这样爽快的人谈条件,对方让他救人,哪怕那人在刀山火海之上,只要能拿到解药,她也甘之如饴。

“和月明珠一样的一个苦命人。当年家妹天真无邪,那刘孜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家妹少不知事,被花言巧语所迷惑,遂留在了江阳王府做了那刘孜的侍妾。因为家妹一直在刘孜手中,我往日里就是想见她一面也要费一番周折。刘孜以家妹性命为威胁,我只能听命于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凭着一己之力带走家妹,可江阳王府,有哪里是那么容易进进出出的地方,一来家妹不愿意离开,我来我一个人,实在是不能强制的带她离开。”

君竹说着,似乎也是想起了自家妹子。连着头都低了低,颇有无奈之相。

王奕听着倒没有多大的感觉,只对刘孜越发不耻起来。这样利用女孩子的心意来达到想要的目的,委实不是君子所为,这般狭隘的心中,也怨不得不到所爱。

“可以,只是我想让君公子保证,在我把她带出来后,你不得告诉她任何有关于我的事情。”王奕虽然答应了君竹,却也记得君竹刚才说的,那女子似乎很愿意呆在刘孜的后院里,自己这样贸然的把她带出来,惹恼了那女子,反而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自然,君某有求于公子,自然不好让公子还有后续的麻烦。”君竹也知道王奕的顾虑所在。他想着,等把妹妹救出来,不管她如何哭闹也一定要带着她离开江阳城,几年不见刘孜,君竹想,她的执念应该也就能慢慢淡下来了

“如此甚好,还请君公子现在能给我解药,我好回去救人。”与君竹达成协议,王奕一个心才安下来不少。

听罢,君竹也不含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药瓶交给了王奕嘱咐道:“这便是化功散的解药,一共三颗,口服即可。”

“多谢。”王奕拿到解药,没做耽搁,立即回到了慕容姝所在的院落。

见到十九还在门口守着,便把手中的药瓶一边交给他一边吩咐道:“检查一下,看看这解药有没有什么问题。”

见王奕只是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便回来了,也没有带来什么大的动静,十九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点儿。他是真的担心王奕会因为慕容姝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不过现在想来,自家公子还是理智的,没有直接去找刘孜。

十九打开瓶盖轻嗅了一下,淡淡的药草香里并未含有不该有的东西,那些含有的摇摆,也确实与化功散的药效相克。

“是真的,还请公子安心。”十九把药瓶递归给王奕便退下了。之后十九也能够猜到,王奕接下来,当然是要给受伤的慕容姝服药啊。至于怎么样把药安安稳稳的喂给还在昏迷当中的慕容姝,十九想。这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

王奕见十九退下也没有说什么,只自己把房门合上,走到榻前守着慕容姝。慕容姝的脸色似乎比她厉害的时候又苍白了些,王奕给她搭了脉,只感到慕容姝体内气海翻滚,大概是化功散正在起着药效。为慕容姝解读之事刻不容缓。

王奕倒了一盏温水,想用温水给慕容姝将解药服下,只是慕容姝尚在昏迷当中,竟是一滴水也咽不下去。

王奕试了几次也没能如愿,想了想,他也曾翻阅过基本平日慕容姝最喜欢看的画本子,当时,话本子里的女主人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最后却也都成功解救了女主人公。

自己是否,也可以有样学样?王奕一时间有些纠结。虽然他对于一切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可对于许多事情,终究都是纸上谈兵之说,从未实践过。

今日自己若是学了,与养起来自己所接受的礼教都不相符合,再甚者,慕容姝醒来之后发现了,自己又要怎么说?

王奕突然就纠结了,可若是唤个女丫鬟还给慕容姝喂药,一来麻烦,二来,王奕想着画面,心里纵是膈应得慌,倒不如自己亲自来。

大周朝,不止深闺中的女儿家要注意这些,就是他们这些男儿,也是不可以随意破坏女孩子名节的,当真是苦恼。

夜色渐深,而王奕却还陷在纠结之中。

【四十四】有你真好

初夏的晚风吹得有些燥,空气中弥漫着瑞脑的香气,莫名的情愫因子也在黯然滋长。

慕容姝此刻面色泛白,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体内气海翻滚,干渴得厉害。

梦境里,远处宁远还站在花树下朝着自己浅笑,可当慕容姝跑过去的时候,如画的颜容渐渐消散,一山的桃花林也尽皆变成了漫地黄沙。

炙热的烈阳熏烤着大地,好似要把大地身上的最后一丝水分榨干。

水,桃花,找到桃花,就可以见到阿远了。抱着这样的信念,慕容姝在漫漫黄沙中奔寻。

慕容姝跑遍了整座山头,却也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朵花。

“阿姝,快过来。”在重重迷雾中,有一道声音在唤着自己。

沙地里漫起了水雾甘霖似乎又重降大地。

“阿姝,到我这里来。”慕容姝压抑得紧,整个人都像是在被人炙烤一般难受,只当她听到这道声音,心灵的伤口突然被奇异的力量一点点抚平。

渐渐地,浮云散,骄阳褪,又是那座桃花林,只是眼前站着的人,不再是宁远,眼前还有迷雾遮隐着,慕容姝看不清前方人的脸。

走至那人身边,体内的燥热也被一点点的抚平。

雨露又降大地,漫山遍野,都是春暖花开之相。

“好甜。”喉间似乎有甘露流过,抚平心田。在漫漫沙地里枯萎了多日的娇花,又再次受到了雨露的滋润。终于,褪去一身繁杂,在露水中亭亭而开。

不够,还不够。慕容姝在花花林里努力追寻着清美的甘露,一点点吮吸着,她久旱的身躯都在吮吸着,直到花露流过全身的每一处指节,才恢复了娇花往日的光华。

许久,没有尝过这样甜美的滋味了。慕容姝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想。

这边王奕才堪堪把药给慕容姝服下,颊边不自然的漫上了几缕酡红。

王奕缓了一口气,才敢去看慕容姝的样子,虽然慕容姝脸色依旧很苍白可等王奕再给慕容姝搭脉的时候,慕容姝翻滚的气海已经渐渐平息,想来,慕容姝中的化功散的毒已经解了。

王奕又想起方才的场景,一时不敢去直面慕容姝。不自然的撇过脸去,却又想要时刻观察着慕容姝的样子。

纠结许久,王奕还是转回了直面于慕容姝的方向。再看时,慕容姝两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耳尖也在微微泛红,就像熟透了的蜜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王奕想,今日过后,自己是一定要娶慕容姝的,如果这事发生在夫妻之间,想来也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王奕做了许久的思想准备,终于,又敢直面慕容姝了。

轻握住慕容姝未受伤的左手,只感觉到慕容姝方才还有着炙热的温度现在已经差不多都降了下来。

王奕心中安稳,想着,不禁探出指尖,细细描摹慕容姝的面颊。

触手便是极其细腻的肌肤,如羊脂白玉,在灯光下还散发着柔柔的浅光。

王奕忍不住,整个人又靠近了几分,再凑近些时,慕容姝脸上细细的绒毛也可以被看清楚了,粉粉的,透着几分可爱。

阿姝现在还睡着,应该也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吧!王奕突然想到,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

反正今晚已经越过了这个界限,虽然说自己是为了救人,可终归,也是越过了圣人规定的那条界限不是?

王奕轻轻碰了碰慕容姝的面颊,比起方才手掌感受到的,似乎更柔嫩了许多,从额角到眉骨,每一寸似乎都含着世间所有的清甜。

梦中的慕容姝依然是昏昏沉沉的的,她不知道梦境之外的事情是什么样的。

只晓得甘霖初降于这片桃花林,使得干涸的土地又有了不一样的颜色。只是,雨露还未承接得饱满,甘霖便从桃花林里退了出去。

现在,只感觉草地里又绽放了更多的花蕊,勾的心里痒痒的,难受极了。

“水,我要水。”慕容姝轻唤出声。

王奕离慕容姝很近,很清楚的听到了慕容姝在说什么。忙不跌的倒了一盏茶水就要给慕容姝,真准备给慕容姝喂下,又想到,慕容姝现在还昏迷着,应该也不能自己咽下这盏茶水吧。

想着,王奕带着点儿轻微的负罪心里,含了一口茶水。

水,水,娇花渴望着雨露的滋养,慕容姝只等着甘霖再次降临这片土地,使花骨朵的每一寸花瓣,都能被雨露紧紧包裹着。

心中的渴求似乎被人听到了,源源不断的甘霖被人洒下,慕容姝舒展着她所有的花瓣,尽力迎接着甘霖的到来。

这样浅浅的流动,让慕容姝更加迫不及待。

不禁向深处吮了一口,果然,承接到了甘霖好像又更多了些。

慕容姝想着,便不再只是默默的等着甘霖自己洒向这片大陆,她开始主动去汲取,去承接能治愈她这片焦灼之土的甘霖。

清甜的滋味在口腔里漫布,终于,慕容姝感觉这片土地不再焦灼,才渐渐停止了汲取。

王奕本来想着浅尝即止,却未想一不留神,便让自己深陷其中。直到感觉慕容姝那边没有了回应,才停了下来。

这样一盏茶水喂下去,梦中的慕容姝喝饱了水,两颊透着蜜桃的颜色,看上去水灵灵的。

王奕却是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若是仔细看着,不难发现,王奕的脸,似乎比起躺着的慕容姝,好像还要更红一些。

阿姝方才,回应我了。王奕满脑子想的都是慕容姝方才的主动。今日这样就已经让他沉醉其中,尝过了这样的甜头,叫他以后,怎么去如常面对慕容姝呢。

王奕这边还未平静,慕容姝的梦境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又是桃林满山,山花遍野,慕容姝这朵娇花也有了人身。在桃花树的掩映下,里处好像又有了更美的风景。

前方那个给她带来甘露的人就在花树下站着,迷雾遮住了他的脸,使慕容姝认不出他来。只是,仿佛慕容姝只需要再走进些,就可以把那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慕容姝在桃林中一步步走近,终于,迷雾散去,慕容姝眼底映入一个好看的人,只见那人剑眉星目,一双眸里盛着最亮人的***。清风朗月也不及他眼中承载的朵朵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人执了折扇轻轻念到,曾几何时,也曾有另外的一个人,说她是朵宜室宜家的好花。

只可惜,当年的那朵桃花枝抵不过风雨岁月的洗礼。终于在风雨中一点点的败落,甚至于连没了桃花的枝子也没能够留下。

只是这一次,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这朵桃花来得时那样的好,何况他是指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对她说的。

慕容姝想,一朵桃花会在风雨中凋谢,可现在,她面前有的,却是千千万万多桃花。这么多桃花,如果只是一场风雨的话,应该也打不落她们吧。

想着,慕容姝也对着花树下站着的人绽放了笑颜。

“好,我答应你。”慕容姝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花树下还在等她的人。

”这一次,什么风雨,管他雨打风吹去,我都与你,一起面对。”慕容姝朝着那人说道。

然后,梦醒时分,天光还未亮起。

慕容姝带着笑意睁开眼睛。腕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泛着疼,却已经好很多了。

榻间两盏昏昏的油灯在晚风中微微摇曳,使得慕容姝只能看清楚半张属于王奕的面颊。

感觉自己的左手,也一直被王奕紧握着,慕容姝想,怪不得刚才觉得,手心处都湿了呢。

王奕应该是守了自己一夜了,慕容姝想。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一场惊险,慕容姝还有些后怕,所幸,一直有着这样一个人,能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

不管受了什么伤,只要找到王奕,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备,把自己全身心的都交给他。

就像凄风楚雨过后,终究会守到云开月明的好时候,王奕就是她的云开月明。

王奕本来就没有睡熟,一心都在守着慕容姝。

感觉到自己手心一动,便睁开眼来。一睁眼,就看到慕容姝已经醒了,此刻正看着自己。

被慕容姝盯着,王奕突然有些脸红,又想起了慕容姝还没醒使发生的事情,然后脸更红了。

“兄长,有你真好。”慕容姝第一次看到王奕脸红的样子,突然觉得手腕处的伤一点也不重要,这样的王奕,她倒是很少见到,不禁想再刺激王奕一些。

“阿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王奕被慕容姝说得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先关心着慕容姝的伤势。

“我没什么事,兄长,你真好看。”

“……”王奕没有说话。虽然以前,慕容姝就不见得是个多么正经的姑娘,可王奕还从未被慕容姝这样打趣过。

“你真没什么不舒服的?”王奕尽量板着一张脸问道。

”真的没有,兄长,你真好看,我觉得,有你真好。”慕容姝可没打算这样放弃。

“嗯,我知道了。”王奕突然回道。

“你知道什么了?”

“我很好看,有我真好。还有,阿姝你也很好看,有阿姝,也很好,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我,王奕,倾慕于慕容姝,想,聘你为妻。”

【四十五】聘你为妻

“我倾慕于你,想要聘你为妻。”

慕容姝被王奕的话说得一愣,双颊倏地一红,夜间的空气也莫名的躁得慌。

王奕还等着慕容姝的回答,此刻的一呼一吸,在漫漫长夜里,都显得格外的凝重。

慕容姝刚想开口混过去,一抬头,就看到王奕炽热的眼神,还未说出来的话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如果自己这时候不回应的话,王奕会不会不高兴?慕容姝突然想到。

一直以来,都是王奕在时刻照顾慕容姝,也从未逼迫过她做不愿意的事,自己这样一昧的回避,会不会是,害人又害己呢?

嫁给王奕?这样的念头平时大多只是一闪而过,慕容姝从未认真的考虑过,而今细想,慕容姝却是没有不愿的。

嫁给他,自己还可以经常和王兰作伴,琅琊王氏又是这样清贵的人家,凡王家子弟,都践行了一夫一妻的规矩,做到了真正的妻着,齐矣之说。自己若是答应了,想来,这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这样的好事,哪里还有什么纠结的余地呢?心底那一丝两丝未断的儿女情长,在这样的情深面前,也并不能阻隔什么。

“好。”

轻轻的字节如珠似玉般洒落出来,清清婉婉的一声,却好比银瓶乍破水浆迸,激得心底的波纹漾得汹涌。

慕容姝说罢,便低下头去,不敢直面王奕,双颊的驼红色也越发红艳。

慕容姝清楚她这一声好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了她慕容姝,愿意与王奕结为夫妻,愿意把今后的所有,都交托与他。

“啪,啪”灯花爆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一室响起,倒像是什么好事的征兆。

“阿姝。”王奕轻唤了一声,只觉得这一切,水到渠成得有些不真实。

“嗯?”慕容姝依旧处于羞涩之中,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你再应我应我一声好不好?”王奕看着慕容姝低头不语的样子,露出的一节玉颈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莫名的,喉咙深处有些紧得慌。

“崇之倾慕你已久,你可愿,嫁我为妻?”王奕再次说出这些话时,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我,愿意。”慕容姝应道,抬首与王奕四目相对,眸光里似把所有的风花雪月,都含了个遍,最后,凝成了一朵落于手心处的桃花。

王奕再难克制自己满腹的情谊,捧起慕容姝的玉颜轻轻落下一吻。

开始只如蜻蜓点水,轻轻浅浅,留下浅淡的芝兰香气。

再之后,香气进一步发酵,多了几丝女儿香,两两相碰,如春风化水,蜜露琼浆,一点点盈润心田,浸入骨髓。

却是,好甜蜜的滋味。

这对慕容姝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酥酥的,痒痒的,却很甜。

“兄长。”慕容姝轻轻唤道。虽然这个时候再叫王奕兄长似乎都那么一点儿不合时宜,可慕容姝一时对于其他的称呼,却有些说不出口。

“阿姝。”王奕回应道,直至甜蜜在心头慢慢晕开,遍布全身的每一处细胞,王奕才放开慕容姝。

时间在旖旎的氛围中一点一滴的过去,此刻慕容姝的脸红彤彤的,好似轻轻一戳,便能滴出血来一般,烧红烧红的。

这样从未接触过的领域,慕容姝却并不觉得反感。

王奕看着慕容姝的样子,心头的火好似越涌越烈,只能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能太冲动,这样会吓到阿姝的。

王奕拿出了那日在江阳城夜市里自己买下的手镯,当时,就一心想找个机会拿给慕容姝的,只是却一直没有时机。

“阿姝,给。”金属的冰凉碰到左腕上的肌肤,倒也把心底的躁动压下去了几分慕容姝带着好奇接过来细看。

是一个普通的银镯,款式简单大方,却也是慕容姝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再仔细看着,慕容姝书发现桌子的内壁处好像还刻有小字,乘着葳蕤灯火,慕容姝轻轻念了出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一句,曾在慕容姝梦里出现无数次的诗句。它取自诗经国风里的一句。在慕容姝第一次读到时就极为喜欢的一句话。

桃花在枝头开得夭夭灼灼,这样灿烂繁盛的花朵,又怎么不宜室宜家。那时宁远也是递给她一支求娶的桃枝,他应了,答应得义无反顾,最后得到的虽然称不上尽善尽美,却也曾经拥有过。

慕容姝想,假若时光褪回多年之前,在宁远递上一支桃夭的桃花时,她应该也会答应,至少那短暂的在一起的欢愉,足以成为她心底最甜的回忆。那样青涩的年华,那样无忧的日子,等到暮年时分回想起来,也足以使他老怀甚慰。

“谢谢。”慕容姝接过来,戴上了这只镯子。

这一次王奕递给她的桃花,她也接了,接得和几年前一样的义无反顾。不同的,几年前是独属于青梅竹马的回忆,而几年后,她确是把一声也托付了出去。

慕容姝想来便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答应了便是答应了,放下了便是放下来,人生浮浮沉沉数十载,那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你永远任性下去的,慕容姝很清楚。

“兄长,就只有这一只镯子吗?”慕容姝问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想来,应该还有一只宜其室家的镯子才对。

“还有一只,在我这里。”王奕回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想着,阿姝是这世上最宜室宜家的姑娘,之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买下了。它虽然称不上名贵,可卖我的那个摊主说,这是他亲自打的,世上只有这一对。我想着也算独特,就买下来了。”王奕说得很认真。

慕容姝听着,渐渐听出了几分不对,想了想,也没有告诉王奕。这几天她把江阳大大小小都转了个遍,这样的饰品摊,她也是自然不会放过的。其实这样的镯子,几乎每一个摊头都会有一堆,逛这种夜市的人,图的就只是物美价廉,有谁还会去追求什么独一无二呢?

慕容姝没想着把真相告诉他,只轻轻转动着腕上的镯子。这镯子,她欢喜得紧。

王奕看着,只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夜这般通心舒畅过。以前的王奕,一直压着不敢说出口,再浓烈的情谊也只敢压在心间,化作一句句关怀,以至于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慕容姝都把他当做兄长来看。

不过好在,今时今日,他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阿姝,我很欢喜,欢喜你,愿意嫁给我,这浮世清欢,因为有你,所以变得不一样。”

“我也欢喜于兄长,可以一直包容我,守我护我,陪我度过一段又一段艰难坎坷。”慕容姝由衷说道。

现在想想,王奕对慕容姝真的一直很好很好。再她任性妄为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拉住她,让她没有再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虽然小的时候自己每每弄出点不大不小的祸事的时候,明明周围人都已经不计较了,只有王奕,会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的教训他,知道她认错为止。天知道,那时候的慕容姝对这位兄长什么样是多么爱恨交加的情绪。

“兄长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怕你,因为每次见到你,就意味着我又犯错了,在别人都迁就我的时候,只有你,会一直不依不饶的。”慕容姝胆子大了几分,现在,也敢方面说起王奕的不是了。

“我……”王奕欲言又止。原来阿姝以前,都在怕他吗?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已经满满都是这个小姑娘了,他总会情不自禁的想着他,看到她受欺负了,也会主动去帮她,看到她伤害到自己,王奕也会心痛,变会忍不住多说几句,却没想,自己多说的这几句话,在慕容姝眼里,变成了唠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那个时候,当真如此怕我?”王奕也没有生气,含笑问道。

“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有多可怕,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带着我去摘果子的那一会不!我不过是闹腾了些,差点从树上摔下去,明明最后也没有摔下去,只是擦破了点儿皮,结果你给我伤药的时候,却凶得好像要吃了我,好似我给你添了多大的麻烦似的,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恨不得自己直接从树上摔下去得了,反正树下是草地,也伤不到我,免得被你这种凶一顿。”

慕容姝话匣子一打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大串抱怨的话。那件事情,至今都还是慕容姝的童年阴影来着,天知道那个时候慕容姝被王奕吓得有多害怕,第二天就麻溜麻溜的带着行李回到了自己家里才算能够。

“所以你就在第二天一大早上离开了王府?”听慕容姝说起,王奕也想起来了。她那个时候,也正是十四五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没有现在这般可以做到风轻云淡。他只是在气慕容姝伤到了自己,哪里是觉得麻烦。

如果同慕容姝在一起是个麻烦的话,他倒是希望这个麻烦可以长长久久的进行下去。

【四十六】貌美少年郎

“我,我当时是怕你第二天又来吓唬我,我才走的。”

说到这儿,慕容姝明显有点儿心虚,连说话的声气也跟着小了下去。

“所以,我当时有凶你?”王奕听着慕容姝说的话,不禁挑眉问道。

默默拿起旁边那杯放了半夜,早就已经凉得不能再凉的茶喝了一口,还是淡定的神态。

“有,你有凶我,你当时脸沉的,可吓人了。”慕容姝记忆被勾起,至今依然觉得,那次王奕给她伤药的经历,简直就可以被称为是童年阴影了,要是以后,王奕敢这样说话,她一定,分分钟跑调。慕容姝默默在心底放了放狠话。

“哦。”轻轻应了一声,王奕眸中若有所思,表示自己知晓了。

他以前都是这样对待慕容姝的吗?现在想来,确实不妥,一不小心吓到阿姝,可就不好了,王奕暗自反省得很深刻,面上却还是一片风轻云淡的样子。

“那,你以后还凶不凶我?”慕容姝得寸进尺,步步相逼。

把整张脸也凑近了王奕几分,一副正等着王奕回答的样子。

看着慕容姝清亮的眸子,王奕喉咙再一次一紧,好想,做些什么啊!

默默在心中念了几遍“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王奕心里的火气才被压下去了几分。王奕想,在成亲以前,自己还是离慕容姝远一些的为好,这样凑近了,总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

慕容姝浑然不差王奕心中的异样,只一个劲的靠近了王奕,不想错过他眸中的每一丝变化,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

“阿姝,你离我远一点。”王奕声音有几分喑哑,突然对慕容姝说道。

慕容姝虽然心里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把与王奕的距离拉开了几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

“你这样,我觉得我喘不过气来。”如此直白的话自王奕口中说出来,绕是慕容姝,也突然红了脸。

王奕这样说,倒让她想起了就在不久前自己与王奕的那一吻,那时,好像也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兄长~”慕容姝娇嗔道,两颊好似火烧云一般,红彤彤的。王奕这样的说辞,好似慕容姝是在一直故意紧着他,想和他做那事似的。

看着慕容姝突然的恼羞成怒,王奕心情颇好的笑了出来,从前他尚不知,原来慕容姝那么容易羞。

“好,那我以后都不说了,不管阿姝凑我凑得有多近,我心里有多紧张,都不说了可好?”平日不说话的王奕这时候说起话来,竟是一句比一句勾人。

慕容姝气恼,伸手就要去打,无奈右手还在伤着,不方便做出什么大动作。小手才伸出去,就被王奕一把抓在手心。

葱节似的柔夷碰到王奕还带着着细茧的掌心,被磨得有些痒痒的。慕容姝第一次注意到,原来王奕的手掌这么大,轻轻一下,就把自己的爪子裹住了。

“兄长,你手掌可真大,我看着,约莫有我的两倍大小了吧。”慕容姝心性大,说着,便自己把手从王奕的手心抽出,比对的王奕的左掌,与他掌心对掌心。

慕容姝一整个手掌,也才堪堪到了王奕的第二个指节处,慕容姝心里不由得有些挫败,心想,自己这手怎么又短又肉乎乎的,看着,还没有王奕的手掌来得纤细。

想着,慕容姝悠悠的叹了口气。

“阿姝这是怎么了?”方才慕容姝还在兴致勃勃的与自己比对手掌的大小,这时候怎么又莫名的叹起气来了?

“我感叹兄长的手生得这样好看,指节修长,根根如玉,不像我的,胖乎乎的,一点儿也不纤细。”

“可我瞧着,阿姝这样的,才是有福气的,我也最喜欢阿姝这样的。”王奕这时候说起哄慕容姝的话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真的?”被王奕这样一说,果然,慕容姝眼中的神采又亮了起来。

“我自然,是不舍得骗阿姝的。”王奕笑答,紧握着慕容姝的手却没有松下,反而改了姿势,与慕容姝十指相扣。

纵观以往这十几年的人生来,慕容姝还从未与一个男子这样十指相扣过,突然,脸上又烧了起来。

慕容姝暗暗感叹,不行,自己可不能这么不争气,怎么与王奕表白心迹之后,自己反而越来越容易羞涩了,她还是要拿出自己纵横江北十几年,任谁来了也戳不破的厚脸皮才行。

“如此甚好。”慕容姝扬了扬语调,颇有几分傲然的回道。

“嗯。”王奕眸中笑意愈深,又把慕容姝的手握紧了些。

夜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慕容姝与王奕两个个静静处了好久,才想起长夜漫漫,怎么尽说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呢,在这样发展下去,不要说王奕,就是慕容姝自己,也很难按捺住自己一颗碰碰乱窜的小心脏啊。

“兄长,我今天没有等到那个刘二老爷,原是因为那刘孜因为你也来了道观的缘故,他忌惮于你,这才停了计划。”慕容姝想起了正事,对王奕说道。

“嗯。”王奕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示意慕容姝可以继续说下去。

慕容姝心底忍不住腹诽,这位兄长也是的,怎么自己一和他说正事,就是这么一副死板板的样子,难不成,只有打情骂俏的时候,崇之公子的脸上才会有一点儿不一样的烟火?

“我在后院听刘孜说,他若是这个时候去找那处地方的话,会费许多周折,由此看来,谢子阳说的刘二老爷带来道观的几箱东西,并没有藏在道观里。”

慕容姝腹诽归腹诽,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如实说了出来。

“那。阿姝以为如何?”

慕容姝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我觉得,那刘二老爷确实带了东西来道观,谢子阳说的也并不假,只是,道观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我觉得,道观之内可能有什么暗道,东西就是通过暗道被一点点的运出去的。”

慕容姝说罢,王奕便赞许的点了点了,却是如此,原是被阿姝听到了这些,也怪不得刘孜这一晚上会对慕容姝不依不饶的穷追不舍。

“兄长,我这次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刘孜肯定有了新的防范,所幸,就让我趁着这段日子把伤养好了之后之后再进一步探查吧。”

慕容姝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心里也猜得到,自己这次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王奕肯定不想让她继续管这事了。

果然,慕容姝才说出这话,王奕眉头就皱了起来。只看着慕容姝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又突然狠不下心来。只能无奈妥协道:“好吧,不过以后,你都不可以再一个人独自行动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暗卫,我派他跟着你,我也能够安心些。”

王奕早在几天前就打算好了。把十九派到慕容姝身边去保护她。只是没有想到,慕容姝动作会那么快,快到十九还没来,就把自己给先弄受伤了。

“好吧。”慕容姝也知道王奕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而且想想,自己也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小命可以更可靠一些。她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的啊。

“兄长,几日前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十七去哪里了?”听到王奕说起十九,慕容姝才注意到,那位会划船的十七好像已经不见好几天了。

“他还有别的任务,我派他去泾阳了,所以把十九唤了回来,比起十七,十九身手会好一些,也更谨慎一些。”还有,十九精通医术,在慕容姝身边守着,他怎么也可以更放心一些。

慕容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想,也不知道王奕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多长得又好看,武艺又高强的少年郎的,一个个多才多艺的,真是好生羡慕啊。

“阿姝在想些什么?”发现慕容姝在走神,王奕突然问到。心里有些吃味,在和他说话的时候,阿姝居然走神了,居然因为其他人走神了!

“我只是好奇,兄长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多貌美少年郎的。”慕容姝撑着星星眼,看着王奕问道。

“貌美少年郎?”王奕有些微微不悦,却还是佯装不在意:“阿姝是怎么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貌美少年郎的?”

“我想着他们名字都是相似的,想来在相貌方面也不会有太多的差距。只看前几日跟在你身边的十七,就长得很好看,所以,这一个个的,自然都是貌美少年郎了啊!”慕容姝自己说着,都想要亲自窥一窥那位十九的真颜了,定然也会很好看的。

王奕听着,脸部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脑海中浮现出了十九那张清清秀秀的面容,好像,单从长相上来看的话,十九生得,比十七还要更清秀好看些。

莫名的危机感漫上心头,王奕心中有了决定,为了防止慕容姝见过十九后,也称他为貌美少年郎,他还是让十九把脸遮住的为好。

“那个,十七已经是他们中长得最好看的了,其他的也都只是普通相貌,我想,十九以后都是要跟着阿姝的,为了以后阿姝时时见到十九的时候不会失望,以后就让十九戴着面具保护你吧!”

王奕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四十七】暗卫十九

慕容姝听着王奕这么说,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可总觉得好像有有哪里不对。

“面具什么的,就不用带了吧?”慕容姝总觉得,如果有个人一直带这个面具跟着自己的话,会变得很奇怪,而且,就算那个十九长得不好看了一点儿,她也不会嫌弃的啊。

“阿姝有所不知,十九他生性好强,向来不喜欢以真面目视人,纵是我,也无法让他摘下他那面具。”王奕面色不改,语重心长的向慕容姝说道,似乎他也很是为难。

“既然如此,那便依兄长所言吧。”慕容姝想,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十九喜欢带着面具的话,就让他戴着吧!

就守在门外的,传闻中最喜欢戴着面具的十九听了自家公子说的话,眼角禁不住抽了一抽,什么见自己喜欢戴面具啊,夏天很热的好不,还要再叫上盖一个厚厚的面具,这是要把自己活活闷死在里面的节奏吗?

十九为难的想了想往事,这十几年来,自己好像也没有在哪里的罪过公子吧,一直都在勤勤恳恳的替自家公子办事,怎么这个时候,公子要这么为难与他呢!十九望了望天空,忧伤的叹了口气,他突然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十七走的时候,会笑得这么灿烂了,他现在也很想一走了之啊。

在这位姑娘年前的公子,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一天天的就知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十九有时候都好像说,这个整天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的人,不是他们家公子。

才想着,自家说瞎话的公子就已经让他进去了。

“十九。”王奕朝着门外唤道。既然决定了要让十九跟着慕容姝,那么两人就应该是要当着他的面见上一次的。

王奕倒是不担心十九进来的时候不会自觉的戴着面具,十九就守在门外,方才他说话的音量也不找,他不相信十九会没有听到。

“是,公子。”十九忙忙应道,认命似的拿出了一张面具带上,直把自己的整张脸都遮严实了,才推门进去。

十九一边进去一遍想,公子若是继续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失去自己的。

“公子有何吩咐?”十九恭敬的问道,好似这个时候王奕就是让他上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一般。

“以后,你便贴身跟着慕容姑娘,不了让她走任何的闪失,在外若是碰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切记,一切也要都以慕容姑娘的安危为重。”王奕郑重其事的叮咛道。

“诺。”十九答着。心想自己总算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让自己把十七换回来了,合着是觉得如果是保护人的话,他比十七要更合适些,真真是个坠入情网里的人啊,果然,江山与美人,美人是重要的,兄弟与美人,也是美人重要,开始,他可不可以也变成一个美人好让自家公子也能够这般宠着护着啊?

想着,十九心中都多了几丝期许,想想,以后有没有什么可能可以男扮女装一下,好让自家没良心的公子也能够怜惜怜惜自己开着。

想着,十九眸子都亮了不少,心想,在保护这位慕容姑娘的时间里,自己一定要好好观察观察这位姑娘说话的语言习惯,做事的得体举止什么的。来日出来了,所能够学上一两分什么的,指不定他就可以越过上面的十八个暗卫,到最上头去了。

连着对自己这份当保镖的工作,十九好像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所有的恩宠都是浮云,只有自家公子的看重才是最重要的,打着这样的想法,十九只觉得自己前面的路都在闪着光,等着吧,他一定和慕容姑娘好好相处,相亲相爱,紧紧的巴住慕容姝这跟大腿,死也不放手。

“以后,就劳烦十九公子了。”慕容姝朝着十九由衷说道,毕竟,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还要靠着这位十九保命才行了,当然,她也会尽量对十九很好很好的。

“姑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能够保护姑娘,是十九的福分,倘若能够从中沾上姑娘身上的一两丝仙气,那才是十九的福分呢!”十九对着慕容姝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么一堆,说的慕容姝都有些愣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王奕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十九他性格很孤僻,让慕容姝尽量不要搭理十九的吧。

“十九啊,你这样带着面具说话,可还舒服?”慕容姝突然有面儿怀疑王奕刚才说得话了,这样能说会道的人,会性格孤僻,会羞于见人?还不会是王奕刚才再诓骗自己的吧!

十九听着慕容姝这样说,心中一喜,他就说吗,自家公子不明事理,这慕容姝姑娘确是个好的,自己摘下这面具的机会终于到了。到时候如果慕容姑娘都同意他不戴面具了,看自家公子还能再说些什么。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十九才说完一个我字,就被一道含着几分威胁的目光给盯上了,连着他心中也不由得一紧,突然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十九,你可以好好把原因给阿姝说一声,说说你为何离不开面具。”王奕说道,似笑非笑的语气一字一字的敲击的着十九的心。

好吧,还是自家公子心狠些。

“姑娘你有所不知,十九我小的时候贪玩从石头上摔了下去,自此,脸上就留下了一道再也磨不去的吧,为着这伤了的脸,十九没有少吃苦头,后来,越来行事方便一些,便带了这张面具,这样一来,许多没有什么必要的麻烦事也就渐渐消失了,十九也能活得简单一些,久而久之,这面具就成了十九离不开的东西,单是我脸上的这样面具,就已经陪着十九过了十来年,十九戴着它都有了感情,自然是怎么着,也不愿意摘下的。”

十九说得情真意切,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感动着了。

慕容姝听得也很动情,只是十九说他脸上这张面具已经带了十几年,慕容姝就有点儿理解不了了。

“十九啊,你今年贵庚?”慕容姝好奇问道。

十九被这突然其来,爱自己悲惨身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愣了好一会儿,才老实答道:“我今年十九了”

……

这一次,换慕容姝有些被愣住了。才十九岁,那十几年前的他,怎么能把这么一张成年男子才能戴住的面具给好好戴着?

“十九,十几年前你就已经戴着这张面具了?”慕容姝再问了一遍,该不会是这孩子记错时间了吧!

“是啊,因为戴了十几年。所以十九对它的感情特别深厚,纵然是姑娘再怎么劝说,十九也绝不会把这面具摘下来的,十九决心,让这张面具陪着十九一生一世。

尤不知自己话里话外的不对劲之处,十九还在表达着自己对脸上这张面具的珍爱之情。

本来只在一边旁听的样子,顿时都有点儿绷不住,这十九,怎么转不过弯来呢,他突然有点儿怀疑让十九保护慕容姝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了。

“十九他从小脸就格外大一些,想来这十几年来,都是个头在长,于是脑子和脸,就再无长进了。”王奕听不下去,替十九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道,顺便表明十九没什么脑子这件事情。

“我……”绕是十九再怎么转不过弯来,这个时候也知道王奕是在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忍不住就要为自己辩解几分。

“我……”接到王奕含着威胁的眼神,十九只能乖乖住了嘴道:“我小时候的脸,是要格外大一些。”

说完,十九自己都觉得委屈了,天呐,他到底是碰上了个什么样的主子啊?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拥有一个这样处处给自己挖坑的主子啊!

“噗嗤。”王奕一说,慕容姝眼前就有画面了,此刻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十九的样子打量了半天,一个小小的身板,却顶着一个成年人才能有的脑袋,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哈哈。”无力反驳的十九也就只能跟着慕容姝傻笑几声,勉强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之情。

他记住了,某某天的某某日,自家公子又坑了自己一回,以后有机会,他一定离自家公子远远远远的。

慕容姝并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也不至于王奕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样子,还有眼前这位明显很不愿意承认自己脸大的暗卫真的都可爱极了。

慕容姝以前竟从未想过,王奕还未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若说十九进来之前,慕容姝还能勉强相信王奕说得什么十九生性就喜欢戴面具什么的。可十九进来一开口,两人那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互动,几乎就把真相显露无余。

慕容姝仔细想想,好吧,她也懒得去拆穿王奕的一番苦心,左右十九都是王奕手下的人,要怎么来,王奕说了算。

一旁的十九尚不知道慕容姝已经知道了原委,还在心里暗暗打算,那天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告诉慕容姑娘。

【四十八】送归

慕容姝但笑不语,等王奕把还交付给十九的话都说完了,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兄长,你是如何为我解的毒?”

慕容姝晕过去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受了箭伤后被王奕救下。君竹在箭上涂的药太过去霸道,以至于慕容姝到最后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是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一身药效已经退下了。

“我找了君竹拿的解药。”王奕倒也没有想着瞒着慕容姝,直接说道。他知道,这时候他若是瞒着慕容姝,只会让她感到失望。

“啊?”慕容姝有些诧异。似乎是君竹用箭伤的她吧,怎么最后竟然又是他救了她。

“说来刘孜没有发现你,也是君竹帮的忙。”王奕看着慕容姝不解,再次解释道,接着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告诉了慕容姝。

慕容姝听完,对刘孜不禁又生出几分厌恶之情,这人这般利用女儿家的情丝来为自己达成目的,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怨不得明珠受不了。

若说慕容姝之前可能还觉得明珠这样冒然回摘月楼有点可惜,可现在,慕容姝巴之不得明珠能走得快一些,让那人再也找不到她才好。

“所以说,此行我们还需要救出君竹的妹妹?”慕容姝问道。心想,虽然是君竹伤的自己,但他也确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对于有救命之恩的君竹,似乎帮她救出她妹妹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这几天吩咐手下人尽量早一点儿拿到江阳王府的地图,之后再从长计议。”没等王奕回答,慕容姝有开口说道。

说到底,救命之恩的这份人情是她慕容姝欠下的,所以也应该是她自己来还才对,怎么告诉麻烦王奕呢。

“阿姝!”王奕突然心里一紧,向慕容姝说说道:“阿姝,你我之间哪里要分得这么清楚明白。”

被王奕说得一愣,慕容姝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言语确实欠缺考虑,不过。她真的只是不想继续给王奕添麻烦了。

“兄长,我只是不想再给你增添麻烦。”慕容姝也有几分委屈,向王奕说道。自己这一路来,一直都在给王奕找事。慕容姝也会挫败,她也不想要三天两头的大伤小伤不断,她想做的许多事情,大多也没有什么头绪和进展。久而久之,就会心急,于是才有了昨夜被君竹发现踪迹的情况。

“如果是你,就没有所谓的麻烦。”王奕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从慕容姝到了江阳城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接着开口说道:“阿姝,你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做了很多事了,只是你记住的,都是那些你所经历的失败而已。”

“我已经做了许多?”听着王奕这么说,慕容姝有些不确定。自己做了很多了吗?可是,于王奕,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在拖后腿的人,她真的,很不想成为王奕和慕容湛身后的累赘,拽住他们前进的步伐,让他们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停下前进的脚步来照顾自己,来迁就自己。

“阿姝,因为你,我能才能顺利救明珠出来,也是因为有你,我们才能知道刘孜藏的东西并不在这间道观,再久远一点儿,我们在邺城那次,如果不是你记得璇玑图,我们也不能那么快的出来。阿姝,你一直都很好,你从来都不是我与阿湛的累赘,而我们唯一所希望的,就是你能够在保护好自身安危的前提下,再去做好这一切。”

王奕言辞恳切,一字一句,仿佛都能把慕容姝心中的伤痕一点点的抚平。

“当真如此?”慕容姝随着王奕的话回想,自己真的并非一无是处?

“是,你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骄傲,是我在这茫茫人世中难遇的珍宝,阿姝,你真的很好。”

王奕这般说着,慕容姝心中顿时好过了不少,虽然对自己几次带给王奕的诸多麻烦仍然还心存愧疚,却已经好受多了。

想着,慕容姝主动牵住了王奕的手说道:“虽说是如此,可兄长,关于救出君竹妹妹的事情,我还是想要一个人试一下。”

王奕看着慕容姝笃定的目光,有些微微的失落,但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虽然阿姝到现在都不坦然的接受他,不过,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也许。在过一段时日,就会好很多了。王奕在心中宽慰自己,却还是难掩目光中的失落之情。

“兄长,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或者是不愿意麻烦与你,而是我相信,凭着我自己,我可以很好的救出君竹的妹妹,不给兄长增添任何的压力。这样,兄长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做更多有用的事。”

慕容姝诚挚说道。看到王奕暗淡下去的目光,慕容姝就知道王奕误会什么了,向他解释道。王奕应该有更多需要他做的事情在等着他,自己惹下的麻烦,当自己有能力独自解决的时候,慕容姝不愿意在给其他人增添负担。

果然,听到慕容姝这样说,王奕眼中的失落才渐渐散去。原是他误会阿姝了,原来阿姝并不是不愿意麻烦他,不愿意与他分担,只是因为她确信她有足够的能力去独挡一面。

“确实,我的阿姝那么聪明,自然可以做得很好,这一次,是兄长我狭隘了。”王奕本身也不是什么容易看不来的人,听到慕容姝这么一解释,心里方才剩下的一点儿小纠结顿时也就没有了。

慕容姝这才放下心来。左右想着现在该说的话好像都已经说完了,再待下去,毕竟是还未成亲的两个人,孤男寡女什么的,慕容姝也着实拉不下脸来。再说,这间屋子里,理应是只应该有王奕一个人的,刘孜又怎么会让慕容姝能够放心的住下去,所以,慕容姝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兄长,我再在这里带下去,恐怕也有些不妥,不如,就让十九先带我回去了吧,我想芙蕖一个人在家,恐怕也在担心我了。”

慕容姝对王奕说道,想着离开,这时候却莫名的漫上几分不舍来,慕容姝不明白,怎么才几日。自己就对王奕这般不舍了。当真,都有点不像她慕容姝了。

“嗯。”王奕也知道慕容姝的考量,也没有说着什么,只吩咐十九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慕容姝。

随后想了想,王奕又尤不放心的决定自己亲自送慕容姝回去。

“阿姝,我抱你回去吧!”王奕突然说道,虽然看上去像是在与慕容姝打商量,语气却是已经不容置疑。

慕容姝看了看王奕,自己好像只是伤到手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可以自己回去的。可看着王奕那一副等着自己的样子,慕容姝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慕容姝轻声应道。

见慕容姝答应了,王奕作势要抱着慕容姝回去。

见王奕一番要抱着自己的姿态,慕容姝倏地就红了脸。十九还在这儿看着呢,这该有,多难为情啊!

慕容姝想着,便想着去看看十九的神情,却未想这个时候十九已经很自觉的把脸给转了过去。似乎对慕容姝这边的动静丝毫不关心。

十九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往自家公子和慕容姝的方向看。笑话,他十九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这时候找存在感,明显就是想被自家公子给记小账了,他才不要呢。

十九满满一副你们随意,我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

见到这样,慕容姝虽然心中羞得慌,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让王奕抱着自己出去了。却又不敢看这个时候王奕是什么表情,想着,又把脸往王奕怀里埋了几分,只将未受伤的那只手腕虚虚的搭在王奕肩头。

慕容姝这是第一次离王奕这般近,连王奕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为何,慕容姝听着王奕的心跳声,脸更红了,随着慕容姝往王奕怀里蹭的动作,王奕心跳的频率竟是又加快了些。

慕容姝一面想着这心跳得可真快,一面又想,不知王奕的胸膛里都塞了什么,竟那么硬邦邦的,只教慕容姝脸上的绯色越发浓厚。

王奕抱着慕容姝,心里也有些后悔,他原以为自己克制得住的,只是想着与其便宜了十九,还不如自己来。可这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被自己抱在怀里,他一颗心好像也突然不听起使唤来,一直在碰碰乱跳。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吓到阿姝。

想着,就感觉到慕容姝动了动,好像是把脸贴上了他的胸膛,王奕的呼吸都不由得紧了几分。

然而慕容姝却不怎么安分,一直在王奕的怀中蹭,直蹭得王奕的心头火止不住的在跳动。

可真等着慕容姝不动了,王奕却又有些不习惯起来,只想让慕容姝别停下来。

“阿姝。”王奕唤了慕容姝一声,声音却比方才还要低哑的许多,听在慕容姝耳中,不由得耳尖也红了起来。

“兄长,我们快走吧。”慕容姝忙催促道,觉得自己要是再在王奕怀中躺一会儿,恐怕真的要羞死在王奕怀中了。

【四十九】回府

“嗯,好。”王奕低低应道,也不敢去看慕容姝,运起气就带着慕容姝往道观外面飞去。

慕容姝此刻不敢运气,完全是被王奕带着飞檐走壁的,可却给她一种很安稳的感觉,不会担心这一路上被王奕摔下来了会怎么办。

因为带着慕容姝,王奕不得不更小心了些,过了半刻钟,才带着慕容姝出了道观。

默默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十九则只能跟在后面帮王奕消除留下的痕迹,免得第二日被刘孜发现自家公子半夜出去过而生了怀疑。

心想,自己可真是一位任劳任怨,称职称心的好下属啊!自家公子这时候是软玉温香在怀,有的是神仙般的滋味,而自己。却要在这里断后,都要被自己这样无私的行为感动坏了呢!默默在心里夸了几句,十九心里的不平衡才稍稍少了一些。

慕容姝被刘孜抱着,只觉得心中安稳急了,一路上怕因为自己让王奕暴露了行踪,呼吸都弱了些,这时候说来,不禁唤了口气,两颊却因为半路上一直有屏住呼吸的原因,变得有些通红。

在走出道观二里的地方,王奕已经贴心的备好了准备送慕容姝回去的马车。

王奕径自抱着慕容姝走向马车,准备将慕容姝安顿好就回去。

王奕抱着慕容姝踏上马车,车里有一张软榻可以供慕容姝休息,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安排,这辆马车却也算得上的十分舒适的了。

王奕扶着慕容姝躺下,映入眼底的就是慕容姝颊边的绯色,香腮如雪,其间的绯色就像是绽放与皑皑雪地中的红梅一般,别俱风骨,王奕看着这样的慕容姝,不禁有些微微愣住。

“兄长。”知道王奕就要离开了,慕容姝忽然娇娇的唤了一声。因为慕容姝还受着伤的原因,这一声兄长,中气不足却有着几分娇媚,直唤到了王奕心里。

慕容姝樱红的小嘴微张,未涂抹一分一毫的口脂,却像是比四月的樱桃还要鲜嫩一些。

看着,王奕心头一动,低下头来偷了个香。

慕容姝开始被王奕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愣住,想说些什么却被王奕堵住说不出来,直把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觉得这样冒然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

随着沉浸浸入,慕容姝渐渐也享受起来,她并不反感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心头痒痒的,像是有千千万万的柳絮在挠动她的心弦。到最后王奕离开的时候。慕容姝反而有些舍不得起来。

王奕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孟浪了,红了脸,便逃也似的下了车,匆匆而别。

王奕前脚刚下车,后脚就被刚刚把痕迹处理完毕的十九给撞上了。十九看着自家公子一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新奇。话说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脸红脸红得落荒而逃的公子呢。

“姑娘,我们可以走了吗?”等王奕走远,十九也没忘记了正事,向还坐在马车中的慕容姝询问道。

“嗯!”慕容姝应了一声,自己倒是并不觉得有多么难为情。左右她与王奕,现在也算是定了终身的人了,王奕也不会是食言的人,慕容姝相信,他做的了自己的主,倒也不担心自己吃亏的问题。

只是等王奕走远,慕容姝后知后觉的抚了抚自己的嘴唇,随即触摸到了湿润的感觉,顿时就觉得这一回事丢脸丢大发了,她居然,居然流口水了,真的,好不争气啊。

慕容姝连忙拿起袖子把自己唇角的水迹擦抹干净,这才觉得没有那么难为情了些。不禁暗自庆幸,幸好王奕刚才走得快,自己这副流口水的样子没有被他给看到,不然到时候,自己该有多难为情啊。

听到慕容姝给了许可的回答,十九只在心里表达了慕容姝能够把王奕弄的脸红的本事的敬意,便不容有它的驾车马车往王奕吩咐的宅子里送去。

马车里很舒服,再加上十九知道慕容姝身上还有伤,驾车不求快速,只求平稳,这一路上,倒也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直到到了目的地,十九不得不唤慕容姝起来的时候,才悠悠醒来。

“姑娘,我们到了。”十九朝着慕容姝喊道。

“嗯。”慕容姝应了一声,便准备下车。

十九都已经把手给伸出去了,突然想起自家公子看他时那悠悠的眼神,十九伸出去一半的手有不争气的缩了回来。

被十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慕容姝不解的看了十九一眼,他这手一伸一缩的,到底是准不准备扶她下马车啊?

求生欲极强的十九见到慕容姝不悦的眼神,急急忙忙的解释道:“我听闻姑娘府上还有一位芙蕖姑娘,我这就去找她让她来扶姑娘下马车。”

慕容姝听了,才明白十九这一伸一缩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感情是怕他扶了自己一把后,怕王奕给他穿小鞋啊。

慕容姝还打算再说几句,十九就已经去敲门了。约是王奕也告诉过十九,芙蕖的听力极好,十九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轻轻扣动门扉。

芙蕖这一晚上本来也没睡着,自慕容姝出去后已经是大半晚上了,芙蕖一直在府里等着并没有入睡,总有种慕容姝会出事的不祥预感,正在屋里反复踱步。

此刻听到门扉被扣动的声音,芙蕖便想着会不会是慕容姝回来了,忙加快步子赶到大门前。只是听这敲门的声响,芙蕖听着却不像是慕容姝会发出的动静,不禁又有些迟疑。

“阿姝?”隔着府门,芙蕖不确定的向门外问道。

“是我。”直到芙蕖的顾虑,慕容姝很快应道。

芙蕖这才没有任何顾虑的把门打开。

似乎,阿姝是坐着马车回来的?慕容姝这时候也适时的给了芙蕖提示:“芙蕖,我在这儿。”

芙蕖循声走向慕容姝,走至慕容姝身前,芙蕖就已经敏锐的闻到了慕容姝身上的血腥味和药草味,突然有些担心的问道:“阿姝,你这次出去,怎么又受伤了?”

“我已无碍,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看着芙蕖大颗大颗的泪水哗哗的往外流,慕容姝本来平静如水的心也跟着慌了起了,只能用自己还没有受伤的一只手笨拙的给芙蕖拭去眼泪。

“阿姝,你怎么也不小心些。”芙蕖心疼的抱怨道,一边伸出手扶着慕容姝下车,再扶着她往宅子里走。十九尾随其后。

芙蕖这个时候才发现慕容姝身边还有一个人,听着微微的气息,这个人,芙蕖倒是第一次再慕容姝身边见,只觉得这人气息怎么这么弱,再自己身边站了这么久也没让自己发现,要不是有的那一两步,芙蕖都还不知道慕容姝身边另有他人。

“阿姝,你旁边这位是?”芙蕖带了几分警惕,向慕容姝问道,一边挡在了慕容姝身前。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步,却也让慕容姝足够为芙蕖的行为而感动。

“好芙蕖,他是兄长特意派过来保护我们的人,不是什么坏人。”慕容姝在芙蕖耳畔解释道,示意芙蕖不用那么紧张。

听到慕容姝的解释,芙蕖心里这才安稳不少,倒没有刚才对十九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了。

“是我多心了,既然是王公子派来的人,那抄不会伤害阿姝。”芙蕖整个人松懈了下来,随后便向慕容姝关心道:“阿姝,你出去了这么大半日,晚膳可用了!你现在饿不饿?”

慕容姝听道芙蕖说晚膳,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出去的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饭啊,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没有用膳。

“没有呢,好芙蕖,你是不是给我准备吃的了?”慕容姝停到吃的,双目放光的看着芙蕖,芙蕖不说的时候,她还不饿,一说,就真的是一刻都等不了的想吃晚膳了。

“我怕你回来的时候会饿,便悄悄准备了些。”芙蕖答道,一边把慕容姝往厨房的地方引。

听见有吃的,方才还一直默默跟在两个姑娘后面的十九也不禁双目放光,期待的看着芙蕖问道:“芙蕖姑娘,我这一路上护送慕容姑娘回来,也还没有吃上什么东西不知,你为慕容姑娘准备的晚膳,可有我的一份?”

十九倒是很自觉,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与芙蕖在此前并不认识,睁大了眼睛问道。

“公子若是不嫌弃,自然是有的。”芙蕖愣了好一会儿,才红了脸,轻声答道。

之后,便给慕容姝和十九两个人摆出了晚膳,然后坐在了慕容姝身边,打算陪着慕容姝说话。

此刻虽然已经是大半夜了,芙蕖准备的晚膳却并没有凉下去,还有着温热的气息。

芙蕖准备的并不是什么满汉全席,大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小菜,可慕容姝吃在嘴里,却莫名的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而十九,大概是没想到到了大半夜还能够吃上这么热气腾腾的食物,对着芙蕖准备的膳食就是大快朵颐,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夸芙蕖手艺好。

【五十】下棋

十九能说会道,这样处下来,到也没有多少突然多了一个人的突兀。

几人用完晚膳,慕容姝便准备休息了,好在宅子里还有其他几间客房是空着的,十九来了,正好可以住进去,也没有太多的麻烦。

之后的慕容姝,日子还是如常的过,只是多了一件每日都去道观找那老人下棋的事。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晴好,慕容姝便开开心心的带着芙蕖来到了道观。

果然,一群老人已经在凉亭里待着了,午日和微风微凉,初夏的暑意也被微风吹散了些。刚刚好是可以悠闲下棋的时光。

“慕家小子,你来了啊!”老人见到慕容姝,顿时眉眼弯弯,两条眉毛聚拢在一处,看起来特别慈祥和蔼。

“是啊,晚辈又来找老先生下棋了。”慕容姝笑着回应道,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看老人与另外一位老者下棋。

显然,他们这一群经常聚在道观里下棋的,都是下了几十年的棋的人了,两方对决,自然是一只老狐狸碰上另外一只老狐狸,棋逢对手,棋局往往也会变得越发胶着起来。

此时此刻,前几日拉着慕容姝下棋的老先生就陷入了与对方胶着了状态。

两位都是棋道高手,谁也不肯让着谁,一子一落,倒是凶险异常。

慕容姝懂的观棋不语的规矩,只在旁边认真看两个人下棋,而芙蕖,向来都是最安静的人,倒自己找了个坐处绣花去了。

慕容姝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就好的,只是又不放心芙蕖一个人在家,怕她会无聊,想着,便带着芙蕖一并除了门。

再看老者的棋局,两方实力相当,棋盘上可以落子的空格也是越来越少,慕容姝心里猜测,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这盘棋的最终结果,应该会是和棋。

然而,老先生终归是老先生,眼看着最后再落下几个字就要和棋了,却只见得突然峰回路转,那老先生再落下一字后,胶着的棋局突然被改变,原本四分五裂,各处散乱着的棋子突然被连接了一部分,老先生瞬间占了上风。

这一子落下,这盘棋的大局也基本已经定了,之后好先生更是披荆斩棘,一路向前,最终赢下了下场看似旗鼓相当的棋局。

“你这老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惯会给人使障眼法的,你说,你什么时候,也让我赢上一局啊?”

落败的老人笑呵呵的埋怨道,听着语气,似乎从未赢过老者。

“嗯,跟你这老东西下棋,自然是得把我的看家本事都给拿出来才行了,不然一不留神,就满盘皆输了,我若不用了十二分的心里来对付你,岂不是我自弃长城?”

老人的态度也是分毫不让。

“好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和我下棋,这不,喜欢和我下棋的人也来了,老头子你也可以到别处去尝尝一直赢的滋味了。”老人向对方摆了摆手,转头向慕容姝笑眯眯的说道:“来来来,快与老头子我下上几局。”

随即老人便开开心心的把方才的棋局给撤了,重新摆布起棋局来。

慕容姝很合事宜的坐下,也帮着老人布棋。两人动作也还算迅速,不一会儿,就布好了一盘新的棋局。

午日悠闲,慕容姝有足够的时间与老人对弈。虽然败局依旧,但慕容姝本来就属于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人,与老人这么一来二去,对于昨日棋谱的理解,便又多了几分,也深入了些。

老人一边轻松的的与慕容姝对弈,一边好奇的问道:“我说慕小子啊,我昨天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好好的,怎么才一晚上,就变成这副德行了?”说着,老人指了指慕容姝受伤的胳膊。

“这不,昨天晚辈看着天气好,心情也好,就去多喝了几杯,谁知道半夜从石阶上滚下来,便把胳膊给折了,晚辈也很是后悔呢,只能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贪杯了。”

说着,慕容姝有些后悔起来。

“唉,无事无事。年轻人嘛,多喝几杯,也是正常的,下次注意就是了。”老人倒是没有怀疑慕容姝的说辞,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探究慕容姝究竟是因为着什么伤了胳膊。随便问了几句后,悄然落下一颗子,吃了慕容姝十几颗的棋子。

两人才走了几个回合,慕容姝就以惨败告终,只能在心里感叹,看下下次与人下棋的时候,还是少说话的为好,说多了还会分心。这不,自己才一开口,就败局已定,虽然,这个败局,是注定了的,只是失败,也分早晚,为了能够再多撑一段时间,慕容姝决定不管老人现在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要再回答了。

新的一盘棋局来时候,老人有杂七杂八的问了慕容姝一些问题,不过慕容姝本着不会再上当的原则,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充分展现了自己充足的定力。

老人悄悄打量一眼慕容姝专注的神色,心中欣赏之意越发浓厚,深深觉得孺子可教。见不断的说话已经不能继续影响慕容姝了,遂转换了策论,改为在落子和不落子之间吊着慕容姝完。

老人拿着棋子晃晃悠悠的像是要在一个点落下,慕容姝都已经做了了老人在那个点落子后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却之间老人拿着棋子拐了个弯,落在了另一处慕容姝没有遇到的空档上,慕容姝顿时破功。

老人似乎是看着慕容姝随着他落子位置的变化而变化的神情颇有意思,之后没落一颗子,都要这样绕上一圈。

开始时,慕容姝会以为老人没注意到自己的破绽所以准备落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刚送下一口气,老人就将手腕一转,落在了慕容姝的破绽处,慕容姝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等慕容姝稍稍习惯了老人这样突然改变落子点的行为,老人有开始观察期慕容姝在落子后的神情起来,看她对着哪一个点没有皱了一下,随着慕容姝看棋盘的目光从而找到慕容姝的破绽处。

慕容姝开始没发觉时,只觉得自己的下棋之路是越来越难下,这老人怎么尽挑她的弱处下手啊,还一找一个准。

想着,慕容姝不禁打量了老人集几眼,却发现老师是跟着慕容姝下完棋后的目光找出慕容姝下棋的弱点的。

慕容姝没落下一子,几乎都会习惯性的往自己的错处看一眼,想着如何去规避错处。老人很明显是抓住了这一点,观察慕容姝的的目光所及处,从而判断出哪一点是慕容姝的死穴。

跟老人就这样下了两局棋,慕容姝也明白了老人的弯弯道道,有意识的规避气起了自己的表情,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些空档。

这样下来,任老人慧眼如珠,也不可以把棋局中的每一个点都顾虑得到,从而延长了慕容姝与老人不断交锋的时间。

甚至于,慕容姝也想有样学样的通过观察老人的目光所及处来找出老人的弱点。

只是,老人哪里是能被慕容姝这样嗯小姑娘看破心思的人,把表情是做得滴水不漏,甚至于在看到慕容姝在有意观察他落子时的神情时,老人还有意的把慕容姝往错处上带了几次。

慕容姝本就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连着上了看了几次当,最后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是认认真真的跟着棋谱下棋吧,不搞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

在慕容姝能够把自己的表情管理好之后,慕容姝就能与老者下上一段更长时间的棋局,在心性上也有了一定的突破。

慕容姝在下棋这件事上知道了察言观色和做一个好的表情管理者的重要性,不禁也把这一点联想到了生活当中。

平时,自己是不是也会因为一些表情管理不当的事情从而被人发现什么破绽呢?这样想着,慕容姝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自己昨晚因为大意所以被君竹察觉到行踪的事情。本来被老人弄得有些烦躁的心突然离奇的静了下来,慕容姝反而有几分感谢之意。

若不是今天这几盘棋,慕容姝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一点。

作为一个认真的人,当你真正专心致志的对待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也是你身上的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这样,自然可以轻易发现一些平时很不容易发现的事情出来。

不知不觉的,你松懈的表情可以告诉人们很多的信息,同下棋一样,你的对手可以利用你在下棋时的不防备从而使你找到你的破绽,同时,作为反击,你也可以利用对手想利用这一点,心思,做出一些误导他的动作,反而使他增添麻烦。

万事万物,它始终都是两面性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下棋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想到这儿,慕容姝不禁拿感激的眼神看了老人一眼,正好被老人给看到。

这样有趣的年轻人,倒是很久没有见过了。老人心想,在经历了这样两局棋后,这个小姑娘就可以发现问题所在解决了,并且还流露出感激自己的样子,倒当真是有趣。

【五十一】赠你一枝荷

“慕小子你倒是很沉得住气。”老人不无唏嘘的说道。在慕容姝这个年纪,能够稳稳的接下这样的干扰的人,着实不多见。

“前辈谬赞了,我要是再沉不住气,这局棋,可就没法下了。”慕容姝保持微笑,看着老人落下一子后捡走了自己十颗的棋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老人见此,也不禁莞尔一笑,倒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几位老人在道观的时间每日差不多就是定好了的,日出而来,日落而归,倒也有几分悠闲自在在其中。

日暮渐渐西斜,太阳也落了山,慕容姝与老人下完最后一局棋,老师便悠悠闲闲的收了他的棋摊,留了棋盘还摆在亭子里。

“老前辈慢走啊!”慕容姝朝着老人抱了抱拳算是离别的礼数。

“慕小子你明日还来吧?”老人向慕容姝确认道。

“来的,刮风下雨我都来。”慕容姝倒是回答得很爽快。

老人闻言,笑得脸上都多了两条褶子,显然被慕容姝的说辞说的很开心。

“明日若是刮风下雨什么的,我可就不来了,终归是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老人笑呵呵的说着,摆手离去。走时神神叨叨的掐着指头念着几句天支地干什么的,像是真的在算明天会不会刮风下雨。

慕容姝不知道这是否是老人刻意而为,只是轻轻一笑,便打算找芙蕖离开这个道观。

慕容姝并不打算在这段时间内找刘孜说的那个地方,一来她伤还没有好,行动也不变,二来,刘孜也不是傻子,这几天肯定把该藏的东西都藏好了,哪轮得到慕容姝去找。

“芙蕖,走了。”慕容姝走近芙蕖,就见芙蕖正在花圃里给花松土,看样子,倒也是自得其乐。

“哦,这就走。”芙蕖温温柔柔的应道,只见她指尖已经沾上了泥土,于是走到不远处的的泉眼处把指尖都洗干净了才过来找慕容姝。

慕容姝拿出绣帕,细细的把芙蕖的每一根指节都擦干净,才开心的揽着芙蕖出了道观。

两人一路往江阳城里的夜市里走,每日找老人下棋这件事不能耽误,自然每日都要买的一包炒栗子的事情慕容姝也不会忘记。

晚上的江阳城四处可见冒着腾腾热气的吃食,五颜六色的灯笼挂满长街,映照得河岸的水好像也带上了几分颜色。

慕容姝揽着芙蕖一路上一边欣赏延岸的万家灯火,一面买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并乐此不疲。

终于,在慕容姝把芙蕖平时卖花的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之后,慕容姝才收了心,来到了买栗子的小摊。

今天慕容姝来得并不算早,栗子摊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慕容姝看着,那老伯一个人,似乎有点儿忙不过来的样子。

见慕容姝来,老伯朝着她笑了一笑,随后就没有时间招呼慕容姝,只一勺一勺的铲着栗子。

慕容姝想了一会儿,没去排队,走到一旁给老伯递装栗子的袋子,这样,老伯就不用一边炒着栗子,一边还要拿着袋子做生意了。

老伯看到慕容姝动作只是一愣,随后笑了一笑,便配合的开始装栗子,算是默认了慕容姝的帮忙的心意。

慕容姝将近忙活了一个时辰,老伯一大锅的栗子这个时候也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人潮也才渐渐散去。

“今日,谢谢你这个小丫头了,今日你是又带着芙蕖丫头来逛街?”老伯卖完栗子,直接铲了满满的两大袋递给慕容姝。

“是啊,一日不吃阿伯的栗子就想得慌,我还在想,离开江阳以后,要怎么度日呢!”慕容姝笑着回答,接过老伯递过来的两大袋栗子放在桌上就要掏出荷包来拿铜板付钱。

一把被老伯止住:“今日你们也算是帮了我的忙,我哪里肯要你们的钱,我看,雪丫头你还是赶紧收好,给芙蕖丫头买朵花戴戴都是好的。”

慕容姝见老伯态度强硬,实在是推辞不过,便笑着收了两大袋栗子。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还要硬塞钱给老伯,就显得慕容姝刻意得生分了。

“那这就当是老伯给芙蕖买花的钱喽?”慕容姝挥了挥手中的铜板,见到不远处有小姑娘在卖花,便跑过去拿了铜板换了一大抱花回来。

慕容姝捧了满满一束花跑回老伯卖栗子的摊头,孩子气似的拿了一朵放在老伯的货车上,剩下的悉数捧给芙蕖:“芙蕖,你闻闻,你喜欢哪一朵?我给你戴上?”

芙蕖羞红了脸,接过慕容姝捧的一大束花,闻了闻,最后取出一朵百合花递给慕容姝轻轻的道:“你给我插上这朵吧,我喜欢百合。”

慕容姝不疑有他,接过芙蕖递过来的花枝就插到了芙蕖的髻上。

百合花清浅,还有幽幽的香气,与芙蕖温婉的面容倒是相得益彰,慕容姝想,如果自己精于作画的话,一定要把这样的芙蕖给画下来。

“芙蕖,你真好看。”慕容姝不由得感叹道,用了十二分的真心。

“哪有,要像阿姝这样,才是这世间顶美顶美的女子呢。”芙蕖向来禁不得慕容姝夸,才不过两句,脸上的绯色竟又深了些。

“芙蕖姐姐,就是这世间顶美的女子呢!”慕容姝有意逗她,故意往芙蕖耳边凑近了说道,呼出来的热气打到芙蕖耳畔,芙蕖这个时候,连耳尖都泛红了起来。

“阿姝,你又作弄我。”芙蕖娇嗔一声,真真切切的让慕容姝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人比花娇。

老伯一边忙着收摊,一边也乐着看慕容姝与芙蕖打闹的样子,长街里的气氛也还算和乐。

“雪丫头芙蕖丫头,我收摊了啊!”老伯收好摊,便和慕容姝两人打了个招呼,推着木车从道上走过去。

这时候月色照着老伯的背影,好似度上了一层柔光,照得老人多了几分慈祥的意味。

慕容姝想,今日老伯虽然还是没有和自己说上太多的话,可却默默接受了了自己主动的帮忙,顺便还打趣的芙蕖两句。这样看来,也不是没有收获。

所以说,这世间的许多事情。还是得要拿真心换真心才能够奏效啊,否则,虚情假意得来的,最后也只会是虚情假意。

“芙蕖,我们也回去吧。”慕容姝觉得今日能做的事都做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要怎么救出君竹妹妹的事情了,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还是要早点儿做到才好。

“好。”芙蕖浅浅一笑,一边自觉把两大包栗子塞到满满当当的篮子里一边回应道。

慕容姝想要帮芙蕖拿篮子。却被芙蕖一把推开,塞了一捧花给慕容姝,让慕容姝帮她拿着花,等回去了,她要插在花瓶里。

于是,慕容姝最后只捧了一大束的话,跟在芙蕖后面走,看着芙蕖在前面走得稳稳当当的,慕容姝不禁佩服。

她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会儿,若这个时候,让她与芙蕖的处境换上一换,慕容姝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能够想芙蕖这样,乐观幸福的活下去。

想着,慕容姝捧着花追上了芙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芙蕖,以后,我每天都送你一束花好不?”

结果自然是只收到了芙蕖的一个大白眼。

“你有买花的闲工夫,还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完成王公子交给你的事吧!”芙蕖没什么好气的说道,虽然慕容姝没有和她明说,芙蕖也能够猜到这里是慕容姝这样到处跑。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我不管,我就要买花给你,让你每天都戴不一样的花。”慕容姝这个时候耍上了几分无赖,一副我不讲理的样子。

“随你。”芙蕖不再理慕容姝,径自加快了脚步,与慕容姝拉开距离。

芙蕖想,可惜了阿姝是一个女孩子,若阿姝是一个男孩子的话。指不定要碎了多上女孩子芳心,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吧。

慕容姝只倒芙蕖是害羞了,再一次狗皮膏药似的缠了上去。

“芙蕖,你都喜欢一些什么花啊?我上次见你,你戴的就是一支百合,这次我买了这么多的的话给你,你又挑了百合,所以,你最喜欢百合是吗?”

慕容姝喋喋不休的问道。

“是,我最喜欢百合花。”芙蕖说不过慕容姝,便直接应了下来。

“你喜欢百合,那你为什么会叫芙蕖而不叫百合吧?”

……

芙蕖没有回应慕容姝,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兀自红了脸。

慕容姝还在纠缠:“芙蕖,等再过一段时间,荷花开了,我摘一朵来给你戴上好不好?”

慕容姝想着,似乎是想到了芙蕖戴着荷花的画面,自己先笑了起来。

“荷花那么大,只要阿姝敢戴我就敢戴。”芙蕖知道慕容姝是在打趣她,这一次,倒也没有再生生的受着,给慕容姝怼了回去。

“芙蕖的意思是,我戴你就戴?那我们夏天的时候去采荷花怎么样,一人一大朵的戴上去,肯定可以艳压群芳。”

慕容姝想了想,自己倒是不介意出丑,反正整个江阳城,没几个人知道她就是慕容姝,左右只是丢脸,丢不到哪里去的。

【五十二】易容

“我,我不和你说了。”芙蕖没想到慕容姝直接就应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娇嗔一声走远去了。

芙蕖虽然从未见过荷花,世人也都夸荷花清香好看,可真早把那么一大朵花戴到头上去,怎么想都是怎么个别扭法。

等慕容姝和芙蕖回府的时候,天光已暗,两人匆匆吃了点晚饭,慕容姝就推着芙蕖去休息了,自己则钻入了书房。

江阳王府的地图已经送了过来,接下来,慕容姝就该研究一下地形救芙蕖才行了。

据王奕所说,约好日子后,君竹会尽量配合她,倒是还要麻烦慕容姝安排好两人的去路,不至于被刘孜找到。

送来的地图是慕容姝安排在江阳王府的暗桩送过来的,慕容姝就着灯光只粗略看了一遍,眉头越锁越深,这江阳王府的水,可真是混。只见一整幅地图,有十几处宅院是查探不到的。

探子来信说只打听到前几年,刘孜纳了位姨娘在宅子里,之后就再没了关于这位姨娘的消息。

慕容姝也无法确定,那处所谓的内宅深院里是否就是那位姨娘。

慕容姝想了想,自己终归是要到这府里来探一下虚实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机会混进江阳王府,然后把刘孜支开才行。

想着,慕容姝又想起来刘府这几天在招厨子,自己要不去应聘一下刘府的小厨娘?

像刘孜这般的人,虽说对明珠说不上好,只看那天明珠离开时的样子,那般咬牙切齿的样子,应该至少也是有几分情谊的吧,如此这般,混进江阳王府的事情应该也不难。再说,慕容姝若是到了刘府里去,打探消息什么的应该也能更方便些。

只是,这样下来,与道观那老先生的棋局之约就不能日日都去了,还有卖栗子的老伯那里的关于玉琐的线索也就断了。

慕容姝觉得有点心累,两者相权,总有一方是要受些损的。慕容姝也想过所幸找个机会把刘孜支出去,直接到王府里去救人。

可仔细想想,这样的方法很危险,江阳王府是刘孜的地盘,里面有多少机关暗格什么的,慕容姝也不清楚,冒泡闯进去的后果慕容姝自己也不清楚,还是要徐徐图之才好。至于玉琐,慕容姝想,她到了王府里后,应该还是可以偶尔出出府的,到时候就和那老伯说自己找了份差事,不能常出来就好。

想好以后,慕容姝还是大致把江阳王府的地形记了记,列出几个主要需要探查的地方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好亲自去看看,现在麻烦的就是,怎么把十九也带进去,要不,让十九应聘个伙夫当当。

慕容姝大致记完地形,吹了灯就休息去了。

明日事明日再说,这向来是保持慕容姝良好心态的原因。

次日天光拂晓,骄阳破开云层,一束阳光直射而下,穿过窗户,在窗台边洒下一片明亮之色。

慕容姝今次倒是没有继续贪睡,一早就起来调配药汁。

昨晚临睡前慕容姝特地吩咐十九找来一些易容的药材,十九动作倒是迅速,一大早上就给慕容姝送了过来。

慕容姝一大早起来就是拼拼乓乓的一阵忙活,总算是调配除了自己想要的药汁。

慕容姝找的都是些姜黄色的洗不掉的药汁,加上些许明矾药粉固色之后,敷上脸去,瞬间让慕容姝的脸变得带着几分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蜡黄,哪里还看得清慕容姝原来白皙细嫩的肤色来。

涂上这样的药汁,如果没有特殊的药材,是洗不掉慕容姝脸上的蜡黄之色的,慕容姝表示这样很开心。

慕容姝满意的对着镜子照了好久,看着看着,觉得自己都有点儿接受不了之后才放下了镜子。

所谓一白遮百丑也并无道理,以前谁人见了慕容姝,都要夸上一声好颜色,而今,见到这样面色蜡黄的慕容姝来,这个好颜色瞬间就打了好几分的折扣。

还有眉眼处还需要稍稍的遮挡一下,慕容姝取来眉黛,将自己的眉毛画粗了几分,这样,天生的弯叶眉便被遮住,显得眼部也不会太过突出。

之后慕容姝又在脸上加了一些小细节,左看右看都还算满意,这才作罢。

“阿姝,吃饭了。”芙蕖进来叫慕容姝的时候,慕容姝就是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还好芙蕖看不到,不然定要吃上一惊。

“好。”慕容姝放下手中的工具,跟着芙蕖走出了门外。

十九一直守在门外只等着慕容姝出来,在慕容姝出来之前,脑子里也曾经暗暗脑补过一些慕容姝易容以后的样子,可放慕容姝真正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微微吃了一惊,这慕容姝姑娘,也太能对自己下重手了吧。

看看那眉毛那眼睛那肤色,原本挺翘的鼻梁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看上去扁了很多,眉毛粗了,嘴也发了,最重要的是肤色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变了。

这时候慕容姝又换上了一身普通姑娘的装扮,这样看过去,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慕容姝是个世家小姐。

十九昨天见到的慕容姝,就已经是微微易容过一点儿的,那时十九还想,这位姑娘虽然很姝丽,可也不是世上都想不到第二个的长相,也不知自家公子因为哪一点把她看得如珠如宝的。而今见但这样对自己下重手的慕容姝,十九又忍不住带了几分恶趣味的猜测,莫非,自家公子看上慕容姝姑娘的,就是她敢于自黑这一点?

慕容姝看着十九那样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突然有点儿难过,真的有这么丑?她明明就是照着大众长相易的容,如果实在是太丑的话,要不自己进去把眉毛擦了,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真有这么丑?”慕容姝不确定问道。

被问的十九愣在当场,突然不知道是说好看还是不好看,自己如果说了好看,别人又说了不好看自己不就是在欺骗未来少夫人,可如果直接说不好看的话,只看现在未来少夫人靠自己那不善的颜色,到时候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十九眼珠是左转右转,上转下转,直到慕容姝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想到好的说辞开口说到:“在十九眼里,只看夫人那一双眼睛,十九就觉得这是九天上的仙女才会有的好颜容,只是夫人如今在脸上坐了修饰之后,在那些不能看出姑娘眼中灵气的人来说,就会变得相对普通了些。”

十九说完,觉得自己险险度过一劫,还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掌。

果然,慕容姝听到十九这么说,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算你小子会说话。”慕容姝一高兴,方才还有点紧张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默默吃瓜的芙蕖听了,也觉得这人真是好生有趣,只捂着嘴浅笑。

“哎哟,我的芙蕖姑娘,像您这么好看的姑娘一笑起来果然更好看了,要依十九我说啊,您以后,就应该多笑笑,这样,不知道有多少男儿家的心思,都要被你给勾了去。”

十九见效果不错,夸完慕容姝就转而去夸芙蕖。

芙蕖面皮本来就薄,被十九这样一夸,脸瞬时就红了起来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好颜色。

芙蕖红着脸,这才想起今日……慕容姝怎么无端问起十九长相来,又联想到耳畔若有若无的几缕药草香,不禁心生疑惑的问道:“阿姝,今日你身上怎么多了几缕淡淡的药味啊?”

被芙蕖指出,慕容姝有点儿诧异,自己特意调配过后的药汁,说它是无色无味也不为过,怎么芙蕖可以闻得出来。

“这药味很明显吗?”慕容姝连忙问道,如果芙蕖可以闻出来的话,说不准江阳王府里的其他人也能够闻得出来。

“没有,刚才若不是十九突然说这样的话,我一时也闻不出来你身上多了的这一两丝药味。”芙蕖如实说道。

慕容姝这才放心,若是身上的药味明显的话,慕容姝恐怕得再换个计划才行了,不然还没有混进去,就被人发现不对劲处理了,岂不是会变得很惨。

“那就好。”慕容姝放了心,自然是要好好享受她进江阳王府之前最后一餐安然快乐的早餐。

“阿姝,你变了容貌,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吗?”芙蕖舀了一勺粥到慕容姝碗中,眼中不无担心的问道。

“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只是我有一个朋友被困在一个地方,我需要到那里救她出来,所以要离开里面,但里面去就救他。”

慕容姝只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说给芙蕖听,也没有敢明说出其中的凶险。

“这样啊,那阿姝这次出去,会出去很久吗?”芙蕖点了点头,眼影的失落之色很明显,似乎是有点不舍的慕容姝。

看得慕容姝感觉心都化了,在江阳城可以遇到一个如同芙蕖一般处处关心自己的人,慕容姝心中很感动。她想,哪怕此行真的一点儿收获也没有,可认识芙蕖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五十三】成为小厨娘

“也不会很久,最多,半个多月吧!”慕容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向芙蕖说道。

江阳王府那个地方吗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慕容姝也不敢在哪儿九待,想着,多不过半月,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应该也可以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那好,我在家等你回来。”芙蕖眼中漫上几丝温柔的笑意,一脸坚定的对慕容姝说道。

慕容姝看了这样的芙蕖,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最里嚼着的小菜咽下,又吸溜了一口粥。

今天去江阳王府应聘厨娘什么的,还是要快些才行,下午一点呃时候,自己还得去道观找老人赴昨天定下的预定才行,只是可惜了,这么大半个月的时间,自己都不能去道观磨炼棋艺了。

芙蕖听着慕容姝的样子,又夹了几筷子小菜到慕容姝碗里才算能够。

慕容姝心满意足的吃完早膳,便和十九一大早的来到了江阳王府的后门准备应聘厨娘和伙夫。

最近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老王爷突然病重,府里死了位姨娘和公子,连着整个江阳王府的下人,都被换了一大批。这一看,便是刘孜的手笔。

府里替换的下人有点儿多,然而府里需要伺候的主子们却并没有减少,故而为了维护江阳王府的正常状态,刘府最近一直在招聘各种下人,也是因为这样,慕容姝才有了混进刘府的可乘之机。

“姑娘,我们就这样直接过去?”十九跟在慕容姝后面,有点儿不确定的问道。

只见慕容姝领着十九就一点儿形象也不要的往人群里钻,哪儿还看得出慕容姝原本是位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

“不这样,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慕容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问道。

十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带着慕容姝往人群更深处挤过去。

慕容姝以为两人来得还算早的,却没有想到,单单是厨房里的几个空缺,竞有那么多的人要抢着来应聘。两人这个时候若是还在规规矩矩的排队,怕是到了天黑也不一定能成事。

所幸就和所有人挤作一团,带着几丝巧劲硬是从人群末端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哪一行。

慕容姝把写着她和十九名字的纸张往管事的人面前一塞,管事的打量了慕容姝一眼,最后还是接过来例行公事的问道。

“你都擅长做些什么菜啊?”管事的问话时叫眉毛都没动一下,让慕容姝觉得自己可能希望渺茫。

“我擅长西北菜,江南地方的菜系也能做一些。”慕容姝硬着头皮说道,觉得虽然希望渺茫,也许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听到慕容姝说自己会做西北菜,管事眼里的不耐烦退散了几分,这才认真打量了慕容姝一眼。

心想,眼前这姑娘打扮普通,长相普通,应该也不是什么能在后院翻起风浪的人,又会做西北菜的话,倒是可以留下来。只看着公子最近蔫蔫的神色,让这小厨娘做些西北地方的菜兴许也可以开胃些。

“那你跟着我来一趟。”想着,管事的对慕容姝说道,像是要单独与慕容姝说会儿话。

走到这一步,慕容姝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成了,当然,最后还不忘把十九也拉上一并去了后院。

管事的本来只想见慕容姝一个人,见到慕容姝还拉了另外一个人过来,神色便有几分不悦:“姑娘,这位是?”

“这是我……”慕容姝愣了一下,临时改了说辞道:“这是我兄长,我们从小到哪儿,想来都是一起的,这次来应聘,主要也是为了给我兄长取个媳妇,挣个聘礼钱,家里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正好他也差一分差事,就一起来了。”

慕容姝说着谎话,却脸不红心不跳的。

管事的狐疑的看着两人打量了好几眼。见两人神色坚定,便点了点头道:“真是如此,倒也不妨事,确实,伙房里还差了几个伙夫,我看你兄长身强力壮,做这些事应该也是可以的。”

管事的一开口,就已经给十九规定好了去处。

“我家兄长一定可以的,以前在家是,就劈叉砍柴什么都行。”慕容姝很是淳朴的补充道,看在管事的眼中,对两个人的身份又安心了几分。

“至于你……”管事的分配完十九,对慕容姝却有些为难的样子。

“我有什么问题吗?”慕容姝看着管事欲言又止都忘,便适时机的问道。

“你说你会做西北菜,手艺如何?”果然,管事的之所以愿意带着慕容姝来到后院说话,是看中了慕容姝说自己会做西北菜的原因。

当地的小吃什么的我都能做一些,管事的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现场为你做上几道。

慕容姝从小在江北长大,这些菜确实也是会做一些的,这时候倒并不担心。左右刘府招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娘,你总不能要求这个普通厨娘可以做出满汉全席什么的吧。

慕容姝的话正中管事的心思,便带着慕容姝进了厨房,划给慕容姝一块地方让慕容姝自由发挥。

好在慕容姝记忆还算结实,生火烧菜什么的动作还算勉强熟练。在要用到力气的地方,十九也适时的帮了慕容姝一把。虽然说慕容姝手腕上还有伤,但轻轻的动一动,倒真不是什么难事。

慕容姝装水下面疙瘩,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不久,就做出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端到管事的面前。

管事看了慕容姝做出来的菜,那些勺子尝了一口,确实是别具风味,与江阳本地的传统美食什么的竟然大不一样。

“不错。”管事满意点点头,接下来,便是意思意思的需要问一下慕容姝与十九两个人的来历。

管事拿出慕容姝递过去的两张简历看了又看,又问道:“你们说您们兄妹二人是从江北过来到江阳探亲的,这路引什么的,你们可有了?”

大周朝要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践行了实名制这一规矩,慕容姝要在来江阳的第一条,就已经早早的为自己编造的假身份慕雪做好了户籍和路引什么的,如果不是露出了马脚被刘孜单独拎出来查,一般人是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的。故此,慕容姝放心大胆的把自己找人做好的路引交给了管事。

管事的看到慕容姝递过来的路引上有明显的官印,有仔细对照了路引上的画像与慕容姝本人,最后点了点头说到:“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兄妹两明天就可以到府上工作了!”

慕容姝想过会很顺利,但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这时候倒是真心实意的有几分开心。这样的神情看在管事的眼里,又是另外一份淳朴的样子,看着慕容姝的样子也是越发满意。

管事心里暗暗打算,这姑娘看上去也就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豆蔻年华。虽然说她模样什么的是普通了些,可身段什么的,确实是好的。身份没什么问题,性子看上去也是个吃苦耐劳的,配自己那小子正正好好。

走了这样的打算,刘管家看慕容姝的眼神都越发和善起来。见慕容姝已经准备离开回去收拾行礼什么的了,便向慕容姝说道:“小雪啊,你明天进了刘府,也就算是刘府的一份子了,以后,你就叫我刘叔就好。刘叔是厨房的管事,也是刘府的家生子,跟着王爷姓了刘,在这王府里,也还算勉强有些地位,以后你进来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大可可以向刘叔说。刘叔一定尽量帮衬着你。”

刘管事突然对慕容姝释放了善意。慕容姝有些被愣住,后来反应过来这是说以后在王府里,这个管事可以给她撑腰,顿时表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慕容姝看着这管事看自己的目光,只觉得好像有点儿和蔼,不禁想,莫非是这管事的一直想要一个像她这般冰雪聪明可爱乖巧女儿,今天遇到了慕容姝,突然开启了慈父模式什么的。

想着,慕容姝对眼前的管事倒是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慕容姝想来不介意对自己散发善意的人回报以同等的善意,便真心实意的对着刘管事感激一笑,慕容姝笑得很淳朴。

管事的见慕容姝这般上道的样子,心中也很满意,便越发和蔼的说道:“好了,好孩子。快回家收东西去吧,明天就可以进厨房了。”

“嗯,好的,谢谢刘叔。”慕容姝应到又向刘管事见了礼,就带着十九离开了刘府。

今天应聘的流程倒是出奇的顺利,慕容姝先带着十九开心的回到了宅子里,把脸上一堆蜡黄蜡黄呃药汁洗了个干净,露出自己本来精致好看的样子来。

十九见到慕容姝不加粉黛的宴样子,又是直呼是天人之姿。不过这一次,十九倒是出于真心的,他只觉得这慕容姑娘真的是国色天香,怪不得让自己公子可以念念不忘。

尤其是在见到慕容姝特意扮丑之后,见到这样标致的样子,内心的触动什么的就更大了。

【五十四】这位小姑娘

慕容姝没理十九的夸自己的话。

她可还记得十九今早见到她是那不可言说的表情,现在,纵是十九把她夸到天上去,她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慕容姝径自走到梳妆台前,把自己往前两天的样子去画,这两天,估摸着再去道观下回棋,买上一回栗子什么的,就可以好好待在江阳王府查探消息什么的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大半个月过后,会不会耽误了自己找到玉琐的线索。不过,自己说来也只是去刘府当个帮厨什么的,应该有一定的自由才对。

慕容姝换好装,便开开心心的带着十九出了门。两人直奔道观。

这一群老人倒一直都来得挺早的。慕容姝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开始下棋了,一群人说笑谈天,显得十分惬意自在。

慕容姝想,若是将来有一天她也老了,倒可以带着王奕也像这群老人一样,谈天说地,自由无比。

与慕容姝约好的老人这时候倒没有下棋,似乎是在等着慕容姝,手里端了杯茶,笑呵呵的看着一旁的其他老友对弈,遇到实在看不过去的地方,就上去指点江山,慕容姝想,说好的观棋不语什么的呢?感情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遵守啊?

老人见到慕容姝,记了放下手中的茶杯,朝慕容姝招了招手。

“慕小子,你过来了,快快快,和我老头子下上几局。”

“是啊,我又来向前辈讨教了。”慕容姝快走了几步,坐到老人跟前,帮忙摆起了棋局。

两人布好棋,就直接开始下了起来。

这一次老人没有像昨天一样使用一些观察表情什么的方法,下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最直观的效果就是,今日,慕容姝在与老人对弈的时候,在老人手下走的棋数多了起来,给慕容姝一种自己进步很大的错觉。

“小子,你最近下棋,可有什么不懂,或者不明白的地方?”老人落完一子,笑呵呵的向慕容姝问道。

慕容姝想了想,对老人坦白相告:“说来惭愧,最近晚辈在下棋的时候,经常会觉得看不清局势,有时候才落下的子,下一秒看到它,又变得模糊的许多,随后联想到的是更多复杂的棋局,这样下来,不仅耗费心神不说,还感到十分的疲倦,晚辈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慕容姝想了想,把自己这几天下棋的困惑告诉了老人。

老人听着慕容姝说的,觉得慕容姝的情况和他预料中的倒是很吻合,可见在下面,慕容姝对于棋道上,还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你这情况不妨事,这是你看得棋谱多了,记的东西也多了,所以没落下一子,你就会有诸多联想,从而产生诸多反应,这种情况,等你把棋谱什么的运用得更加熟练之后,就会有改善,到时候,小子你的棋艺就到达了一个新的地步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你与我这个老人家,都能有一战之力。”

慕容姝听到老人这么说,心里不禁有些开心,虽然老人最后说自己能与他有一战之力什么的,慕容姝是不信的。她一个新手,都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看老人想什么时候结束这盘棋而已,哪儿轮得到她来决定。只是,自己要比一般人脸皮和心态什么的都要好一些,不管被怎样虐杀,都能够日复一日呃来下棋,虽然,好像自己也只是来找虐的三天。

之后,老人又与慕容姝下了几盘棋,出奇的,老人这几天的棋风都很温和,一盘结束后,老人还会细声细语的讲给慕容姝一些棋艺上的知识点,指导她方才哪里落子不对。

老人几句话下来,慕容姝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不少,心想,果然有高人指点的话,会比自己一个人瞎捉摸要好上不少,若是哪一天,王奕教自己下棋的时候也能够向老人一样对自己温声细语些,该有多好啊。

想着,慕容姝叹了口气。

“年轻人因为什么叹气啊?”听到慕容姝的叹气声,老人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最近家里给找了一份活计,明日,我就要去别人府上帮工了,想到以后都不能与老先生对弈,不能得到去今日这般呃教诲,突然有些可以罢了。”

慕容姝坦言,想到这儿,感觉真的很可惜。若自己是一个闲散的人,就这样纯纯粹粹呃与别人交心,会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样啊,也不妨事,反正我就在这道观里,小子你哪时候得空了来找我都行,想来那活计,也不会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你拘在那儿的吧。”老人倒是很看得开,反而劝上了慕容姝。

慕容姝听老人这么说,想想也是,隔三差五呃与老人下上几盘棋也挺好,现在只是连续三天,自己还能够天天来找虐,时间久了,难免慕容姝自己会受不了。

“前辈说的是,那我以后来找前辈下棋的时候,还希望前辈能够不嫌弃于我啊。”

慕容姝笑着央求道。

“好好好。”老人直说了三个好字道怎么“我老了,就喜欢与你这样的年轻人处着,这样,觉得自己也可以变得年轻些,哪里能嫌弃了你。”

最后,慕容姝与老人可谓是相谈甚欢。慕容姝赶在日落时分,和老人道了别。

今晚再去那买栗子的老伯那里买上几包栗子之后,剩下的日子,慕容姝想,也就只能让芙蕖长去那儿了,一方面可以买点栗子什么的屯粮,一方面,促进友好的交流感情。

道观里,老人笑眯眯的看着慕容姝渐渐走远,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也维持得正正好好,看得出,老人对慕容姝,确实是感到十分满意的。

“我倒从未见你对那个年轻人这么上心过,这个小姑娘,怕是第一个吧。”

他身旁的另一位老人打趣道。

慕容姝一直以为自己在人前的伪装什么的很成功,未想这一群老人其实早就识破了慕容姝的女儿身,只是因为慕容姝不说,大家也就没有问罢了。

“你这老小子眼神倒是好,只怕这姑娘,还以为她瞒的很好呢,有趣,有趣,真是有趣。”老人也笑了开来,直言不讳慕容姝刻意的伪装。

“你知道她骗你你还对她这么好?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吧。”另外一个老人继续说道,似乎有点儿看不明白老人的做派。要依自己对这位老友呃理解来说,他一向是最讨厌那些不诚实的事情的,这一次,慕容姝显然是女扮男装,嘴里就没有几句真话,可这位老友却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现似的。该笑的笑,该帮的帮,还让那个小丫头有时间就来道观找自己,他一直都在什么的。就是对他自己的第一,他也没见这位老友这么上心过。

“你不晓得,这位小姑娘,她的眼睛很干净,干净得让人很舒服,既然她不是那一类因为别有用心才接近的我们,那我又有什么好介意她对我们有所保留呃事情呢,毕竟,我没也没有告诉她我们是谁不是?”

老人对这一切倒是看得很开,似乎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慕容姝的刻意隐瞒。

“你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不过,这样也好,与人相处,确实哪里需要计较那么多东西,反而计较得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看着老友这样豁达的样子,一旁的老人越觉得自己心态年轻了些。

人啊,有时候越老,计较的东西就越多,计较着计较着,失去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所幸这样,倒不如开始的时候就能豁达一些,豁达了,许多以前接受不了的事也就可以接受了。这样,自己也能够好受些。

走远之后呃慕容姝并不能听到两个老人的这番对话,对于自己已经掉马的事情,慕容姝也是分毫不知,自然在烦恼,如果自己隔三差五的来找老人下棋的话,就要易容换装什么的不间断才行了,天知道,她一范起懒来,什么都不想做啊。

慕容姝回去找了芙蕖,便开开心心的拉着芙蕖往街上逛。这次倒是因为第二天就要到刘府的原因,慕容姝也没了什么好心情买些小玩意儿,主要是以买吃的为主。

两人先在小摊上吃了一大碗混沌,才走去买栗子。

这一次,慕容姝自然是主动的上前帮了老伯一下,临到结束时,老伯倒也没有直接推着他的货车就走,反而慈祥的问慕容姝和芙蕖:“丫头,我看你们也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不然,也累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要不,我带你们喝两盏茶再走?”

慕容姝难得见到老伯这么热情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慕容姝便拉着芙蕖到了那老伯的家。出乎慕容姝的意料,慕容姝以为老伯每天这样起早贪黑的外出卖栗子,是为了活计什么的,可是今日到了老伯所说的家,微微有些诧异。

这时一座装修看上去就很好的木楼,老伯带着慕容姝两人进了院子才停下。放眼望去,院子呃布局也是非常的雅致。

因为作者并不是很懂棋,所以里面关于棋道的东西全都是一派胡言啊

【五十五】让我开心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沏一壶茶。”老人把货车推到角落,对着慕容姝和芙蕖两个人说道。

慕容姝看着精致的庭院里,摆了这么一辆老旧的货车,倒与这院子里的摆设有些格格不入。

“嗯,好。”慕容姝最后理解为老人大概是念旧。

想起前几天慕容姝带着芙蕖去买栗子的时候,老伯就已经说过,他是中年才回的家,觉得自家卖栗子的传统后继无人,所以才推了货车也卖上栗子的。这样想来,也许这老伯早几年就是荣归故里的那种,只是放不下内心恬淡悠然的生活,所以才每天早出晚归的买栗子。

“来,两个丫头,尝尝我泡的茶,这是我前几天刚去山上摘的,新鲜的很。”

慕容姝双手接过,浅浅抿了以后,果然是好茶,喝下去唇齿留香。

“我向来都不懂什么茶,可我知道阿伯这杯茶泡的很好,喝着都是香香的。”

慕容姝依照自己的感官直接说道,也没有不懂装懂。

“好在你这个丫头还能常出来它的香味,这是碧螺春,本性就是偏向于醇香的茶。”

老伯笑着解释道。也给自己沏了一壶茶,端了茶杯直接做在了慕容姝和芙蕖对面。

“阿伯,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慕容姝有些好奇,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

“是啊,以前我还有儿子和女儿陪着我一起住,只可惜,前两年女儿嫁人了,再也没回过家,至于我那儿子,倒是半个月回来一次,我每次看着这空落落的房子,就孤单得慌,这才每天都去街头卖栗子。”

老人说话的语气不无唏嘘,慕容姝听着,觉得眼角涩得慌。算一算,自己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父母了,等此间事了,她一定要回江北带上好长一段时间,把父母亲都看个够。

慕容姝也怕,怕有一天会出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阿伯,我相信,有一天,他们一定都会回来陪你的。”慕容姝出言安慰。

老人却只叹了一口气:“但愿有这么一天吧!”

“嗯。”慕容姝在老伯这里喝了三大杯的茶,之后便问起老伯炒制栗子时的具体步骤起来。

老伯对慕容姝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便事无巨细的给慕容姝谅解炒制栗子时需要注意的步骤。

“这火候一定要掌握好,火大了,栗子容易糊,这火小了,便会出现夹生的情况,所以,一定要是刚刚好才行。”老人一边和慕容姝说,一边动手比划,只差没有当场架起一口锅来指导慕容姝了。

慕容姝听得很认真,虽然她只是未来打开老师那把翻炒栗子的时候用的那把铲子的话题,这也不妨碍慕容姝想要学学怎么样炒出浓香清甜的栗子来。

“所以,这栗子还需要提前开口对吗?”

“对,这样,炒好之后,栗子才能顺利的剥下来,香味也会更加浓厚。”老伯点点头,对着慕容姝继续叮嘱。

“原来炒栗子还有这么多功夫在里面啊!”慕容姝惊叹,之后又问道:“阿伯,我看你平日里用来翻炒栗子的那把铲子也很别致,不知,阿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啊?”

慕容姝终于把话题说到了铲子上。

“那铲子也没什么特别的,硬说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上面的花纹了吧,那是我南山的一个老友闲来无事画的,我看着那花纹很别致,就讨要了过来,让铁匠照着那个花纹给我打制了一个铲子。”

老伯也没有样其他方面想,只慕容姝问了,便实实在在的回答道。

慕容姝点了点了,没好意思说出让老伯带着她去找找他那位南山老友的意思。

这一次出来,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慕容姝知道了玉琐的线索在南山,看来,改天还得亲自去南山一趟才行了。

想着,慕容姝想起和自己下了好几天棋的老前辈。似乎那位老前辈也同她说过,若是得空了,便去南山找他。

说不定到时候,两人会认识也说不定。

想着,慕容姝在老伯那里再吃了两盏茶,便轻声道了别。

当慕容姝带着芙蕖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两人回道府邸,十九就已经很贴心的帮慕容姝把该带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慕容姝深受感动,仔细检查了一下十九收拾好的行李,表示自己很满意之后便开开心心的洗漱睡觉了。

明天有事开开心心的要扮丑的一天。

慕容姝伸了伸懒腰,一夜好梦。

天光拂晓,旭日东升。

秉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一个想法,慕容姝开开心心的起了个大早。

“芙蕖早啊!”慕容开心的蹦下楼,向芙蕖打招呼。

芙蕖每日都起得很早,一起来就给慕容姝和十九两个人张罗早点。慕容姝表示很感动,然而这样每天早上起来就可以吃到芙蕖准备的热气腾腾的早点的日子马上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这儿,慕容姝忽然有点儿难过起来。

“阿姝也早,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都不多睡一会儿?”芙蕖有些诧异,她的早点才准备到一半,慕容姝就起来了,倒有些出乎意料。

不说慕容姝,就说奉命保护慕容姝安全的十九,现在也都还在楼上躺着,没想到慕容姝一大早就起来了。

“因为,我想要多看看你啊!”慕容姝看着芙蕖的样子,突然说道。

这样直白的话说得芙蕖又是漫上红云。

“阿姝,亏得你是个女儿家。”芙蕖娇嗔。

慕容姝嘻嘻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莫非,如果我是个男儿身,芙蕖你就要嫁给我了?”慕容姝突然凑近了芙蕖,在芙蕖耳畔说道。

慕容姝刻意变了声调,把声音压低下来,竟然该死的富有磁性。撩得芙蕖连脖子都红了。

“阿姝……”芙蕖怒了,煮粥的手一抖,便放了一大勺的盐进去。

慕容姝和芙蕖两个人眼对眼,一时都愣在了那里,最后不约而同的笑出生来。

“你看阿姝,都怪你,现在,我为你准备的爱心小米粥没了吧?”芙蕖有些幸灾乐祸。

“不妨事,没了小米粥,我相信,我还有大~米~粥”慕容姝今早上是铁了心要撩芙蕖,整个人又凑近了几分,一字一句的对着芙蕖说道。

芙蕖只感觉自己这一会儿头皮发麻。确实,她是还煮了另外一锅粥,可是,阿姝为什么要用这么暧昧的语气说出来啊?难道阿姝和王公子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正经的语调吗?

秉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芙蕖想到什么都问什么:“阿姝,你和王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每个正形的说话的吗?”

芙蕖把眼睛睁得贼大,尽管她并不能看清楚什么。

慕容姝还想着再撩芙蕖几句,谁料会被芙蕖这么突然的一问,顿时有些愣住。

她与王奕是如何的?慕容姝认真想了想,自己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似乎在王奕面前,一直都很被动啊。

唯一一次慕容姝找到机会来戏弄王奕,结果那天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呢?

慕容姝想了想,那天最后的结果是,她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夸王奕长得好看,结果王奕直接说要娶她为妻,自己还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草草的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了出去。

慕容姝见芙蕖一脸的求知欲,顿时觉得自己脸上也是火烧火烧的疼,她还是不要和她分享自己和王奕的二三事了。

“阿姝你怎么不回答我啊?”向来话最多的慕容姝不出声,芙蕖的警觉性很高,马上就意识到了慕容姝出乎意料的不同寻常,于是带着十二万分的求知欲说道:“所以,阿姝你和王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对不对,那阿姝你要不要和我好好说说当你和王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相处的,他是怎么对你的。就像你撩别人一样的撩你吗?”

芙蕖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慕容姝仔细回忆了自己与王奕相处时的二三事。哼,哪里有什么情话满满可以听,就王奕那种人,哪里会给慕容姝讲一些好听的情话,他,他比自己还要羞涩一些呢,只是每一次,都语出惊人,不小心,就把自己感动到了。再然后,慕容姝自然是沉浸在王奕给予的感动里出不来,最后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王奕的一堆要求。

仔细想想,慕容姝觉得,与王奕相处的自己真的是好没有骨气啊!不行,等以后嫁过去什么的,她一定要好好振振妻纲才行。不能再继续让王奕处处牵着鼻子走了。

嫁过去之后,她就是最最需要哄着的小公主,纵是王奕,也得时时哄着她才可以。

这样想着,慕容姝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画面。然而这个时候,芙蕖还在等着慕容姝的回答,慕容姝想了想,只能避重就轻的说道:“我与兄长在一起的时候,兄长自然,是以事事都要让我开心为主的喽。”

“哦。”芙蕖点了点头,单纯的信了。

【五十六】奇怪的姑娘

慕容姝最终还是早早的带着一堆行李去刘府报了到。

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厨娘这个工作,总不能,第一条就给那个管事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芙蕖,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每天想我啊!”慕容姝拖着一大箱笼的行李,不舍的对芙蕖说道。这时候,只恨不得跳起来唱一首长亭外,古道边来抒发自己的离别之情。

“嗯嗯,阿姝你也要想我啊,在哪里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每天睡懒觉了,早餐也一定要每天暗示吃,勤快一点,才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芙蕖不舍的看着慕容姝,叮嘱了一大堆,只怕慕容姝到了刘府是吃不好,睡不长的。恨不得自己也收拾收拾行李跟着慕容姝一起去刘府做工。可是阿姝说过了,要她好好的待在府里等她回来。故而芙蕖虽然难过,也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慕容姝离开。

“嗯嗯。”慕容姝看着芙蕖两眼汪汪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古时候会有那么多的英雄人物宁愿醉倒在温柔乡里了,实在是温柔乡本身太好,太让人难以割舍。

芙蕖倚在门框,看着慕容姝和芙蕖两人人背着箱笼越走越远,直到快看不清人的影子,才依依不舍的进了府门。

阿姝,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一个人,我怕。芙蕖默默在心底说道,却没敢当着慕容姝的面说。她知道,阿姝是要做大事呃人,这一辈子,能遇到这么一个好姑娘她就应该知足了。

等遇到这样一个漫漫人生中带给她无限慰藉呃姑娘,已经很满意了,她又怎么能因为惧怕孤独而阻拦了慕容姝前进的道路呢。

慕容姝不知道芙蕖在想些什么,走了几步路后,离别的伤感之情慢慢的淡弱了下去,她又露出好看的明媚笑容来。

生活如此美好,人应该活在当下,她之后更快的融入这里的环境,才能够更快的回家找芙蕖。对于这一点,慕容姝倒是看得很开。

等慕容姝和十九两个人到的时候,刘管事已经早早的就等在那儿了。见到芙蕖背着箱笼过来,很是热情派了小厮过去帮慕容姝接过箱笼给她,至于十九,管事的似乎并没有十分注意到她。

“小雪你来了,你的房间在西院,与你同屋的也是一个新来不久的丫头,刘叔瞧着她人还算和善,就把她和你安排在了一间,以后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都大可以来找刘叔啊!”

不知为何,刘管事对慕容姝一直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热情。弄得慕容姝都有着不好意思起来,这样无端的接受别人的善意,总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谢谢刘叔。”慕容姝从善如流,对着管事直接叫了刘叔,笑容明媚。

刘管事见慕容姝如此懂事,显得脸上又多了两条褶子。

十九就没有慕容姝这般好的待遇了,只有一个小厮冷冰冰的过来告诉他,他要去一间十人间呃大通铺落户,每天几时起床,几时休息等等等,就像是被卖到了地主家做长工呃小可怜一样可怜。

十九有些不明白,这慕容姑娘明明都已经把自己作成这种样人堆里一塞,看都看不见了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不过他忘了,容貌可以随着一个人的妆容打扮而改变,而天生的气场什么的却会永远跟着一个人。有的人,她生来就会让人觉得有亲和力,让人愿意去接受她。而有的人,生来就含有攻击力,长长教人望而生畏。

很明显,慕容姝是属于有亲和力的那一类人,至于十九,似乎两者中的哪一类都不属于。

刘管事引着慕容姝进了她住的院子以后就退了出去,毕竟虽然是个下人院子,可这里住的都是些小丫头什么的,不方便。

慕容姝带着几分期待打开了自己住的屋子,有几分炒超乎自己的预料。

慕容姝提前就有过思想准备,她到刘府应聘的是厨娘。作为一名厨娘,自然是要与厨房打招呼的,常言道,君子远包厨,在厨房里工作,说白了也都是些体力活,而往往做体力活的人住宿条件也不会太好,一般都是往大通铺住的。可这次,刘管事给慕容姝安排的住处却是出奇的好。

慕容姝本来以为如果是两个人住一间屋子话,这屋子不会太大,差不多能堪堪挤下两张小床就足够了,至于床头柜什么的东西,简直是慕容姝不敢想象的东西。

只见在这间屋子里,有一张梳妆台,两个床头柜,两张小窗,还有一个小书架,中间一张圆桌,可供两个人喝茶吃饭的时候用。

说实话,慕容姝有点儿感动,初来乍到,就有人对她这么好,这么和善。慕容姝也不是没想过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比如那个刘管事是觊觎她年轻的灵魂还有‘美貌’。可是那位刘管事看慕容姝的眼神,却是实打实的那种长辈看晚辈的样子。所以很明显,慕容什么觊觎美貌的想法是有问题的。

不过,总而言之,住宿环境出乎意料的好对于慕容姝也是件好事。她虽然也曾经风餐露宿过,可是大部分呃时间,却都是一个人占了一个大院子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供养长大,如果真的让她长时间的来刘府住大通铺,慕容姝还真不一定会受得了。

慕容姝大致看了看房间的布局,便把自己箱笼里放好呃细软什么的拿出来在房间里摆好。

管事的说过,慕容姝应该还会有一个与她同住的小丫鬟,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过来,那么自己现在就可以拥有自由选择床铺的权利。慕容姝想了想,给自己选了靠窗的那张床,这样,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可以掀开窗来看看外面的风景什么的。

慕容姝开心的把床铺铺好,把自己平常的生活用具翻出来在床头柜上摆放好,最后看了看一旁干干净净的,还有着简陋呃梳妆台,便摆了一瓶头油和一盒胭脂上去,再用了下面的一个抽屉摆了自己之前在江阳集市上买的一些珠钗耳环之类的饰品进去。

这样看过去,也就是一个家境稍微殷实些的女孩子该有配置。

因为慕容姝今天是第一次到府里报道,也不需要做些什么,只用适应一下就好,管事的也没有立刻安排厨房里的事务给慕容姝。只让她在明天早上六更天的时候到大院里接受入府的基本礼仪培训什么的,慕容姝欣然应下。

摆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慕容姝闲来无事,便自己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准备等同屋的小丫鬟过来,看看她是不是很好相处什么的。毕竟,慕容姝未来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要待在这间小院子里。

慕容姝等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才听见院外有人在搬箱笼的声音,慕容姝有些诧异。

听着外面的动静,这箱笼似乎不止一个。她突然想起刘管事之前和自己说的,同屋的小姑娘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人。

只是慕容姝现在听起外面吵吵嚷嚷呃动静,很难把和善这个词加到外面这个听起来这么能闹腾的姑娘身上。

只这样坐着等人进来,慕容姝想,还不如自己先把门给人打开,也好看看,这位弄出了这么大阵仗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子。

慕容姝打开门,探出头,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有做好心里防备什么的。

这,这哪里就是个和善清秀的样子,慕容看着那姑娘,都有点儿目不忍睹。大红大绿的衣裳,脸上几乎也都是大胆的配色,这。这刘府真的是什么人都收进来来吗?

对方看到慕容姝的样子,看到慕容姝见到她时脸上哦诧异之色,也有些脸红。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在院子了大声嚷嚷:“唉。新来的,你没看到我这么多东西吗?还不快过来给我搬箱子?”

那指顾气颐的语气,慕容姝却从中听出了什么心虚的感觉。难不成,这姑娘是故意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慕容姝忍不住想到。

但还是依言上前帮着新来的姑娘搬箱子。

也不知道那姑娘都往箱笼里塞了些什么东西,慕容姝搬着,只觉得怪重的,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么主动的上前来帮忙。

慕容姝正打算再用两分力,那姑娘也估计是看出来慕容姝一个人有些吃力,主动的上前想帮慕容姝的忙。

可姑娘才刚把手搭上去,就见那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妇人。妇人突然朝着姑娘使了使眼色,姑娘上一秒还打算帮着慕容姝一起搬箱子,下一秒就立刻松了手,继续换上指顾气颐的语态:“让你帮我搬个箱子,你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

…………

慕容姝有些愣住,更加莫名其妙了。用余光一瞄,慕容姝意外的瞄到了刘管事朝着这边过来的身影。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漫上慕容姝心头,这姑娘这么作天作地的,是为了在刘管事面前做戏。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五十七】秋菊

慕容姝看着眼前这一出闹剧,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没有再帮着那姑娘搬箱子。

她本也就是出于友好的态度想要上前帮忙,可这姑娘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慕容姝自然是不会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周嫂,我记得你这女儿我昨儿见的时候还是个文文秀秀的小姑娘,怎么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刘管事的走上前来,看到那姑娘脸上花花绿绿浓妆艳抹的颜色,眼中不可避免的漫上了几分嫌弃的感觉。

“嗨,以前是这丫头一直在家里白吃白住什么的,有我管制着才稍微节俭清秀些,这不,她说她长大了,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我想着,我也不能后妨碍她不是,就任由她姑娘了些。”

那姑娘旁边的妇人乐呵呵的说道,似乎是觉得一家闺女的行径还算正常,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什么的。

果然,在那位周嫂说完这番话后,刘管事的眼神已经变得更嫌弃了,连看那位姑娘的目光也变得嫌弃了。

刘管事转而对慕容姝和善说道:“雪丫头,你且将就在这屋子里住两天,等过几天刘叔找到新的住处,就让你搬过去。”

言辞之中,似乎对慕容姝有那么一点儿愧疚。

慕容姝听着,觉得更不对了,自己只是来刘府应聘的一个厨娘,这位管事并没有什么理由对自己这么好。

“不用了刘叔,我看这位姑娘性子坦荡,再说来来去去什么的也麻烦得紧,我就住在这里就可以了,刘叔不用为我波折。”

慕容姝决定跟着自己的直接走。

在听到慕容姝这番话,刘叔也没见气恼,只是,像是有些失望,这使得慕容姝心中警铃大作。

刘管事后来又劝了慕容姝几句,都被慕容姝敷衍了过去,最后还是和和气气的朝着慕容姝道了别。

刘管事走后,慕容姝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姑娘松了一口气。所以,慕容姝更加确信,刚才这位姑娘那样飞扬跋扈的样子都是装出来,这只能说明,刘管事和这位姑娘中间,一定有一个人是不正常的。

“姑娘,不好意思,这阵仗打扰到你了。”

身旁穿得大红大绿的姑娘突然朝着慕容姝歉声说道,神态与刚才故意做作的样子,已经是大不相同。

“无碍。”慕容姝浅浅回答。

最后见那姑娘一个人搬箱子太累,还是忍住不帮她搭了一把手。

“谢谢。”姑娘抬头,朝着慕容姝笑了一下,慕容姝一眼看过去,就简单一张花花绿绿的脸朝着自己咧开了嘴,那模样,看上去真是渗人得慌。

“不谢不谢。”慕容姝强忍着不适,还是帮那姑娘把所有行李都搬了进去。

那姑娘进了房门却也守礼,柜子箱厨什么的都是与慕容姝清清楚楚的各占一半,并没有一心想占了慕容姝的便宜去。

见到这番样子,慕容姝更加确定刚才已经拒绝刘管事的行为是正确的。

便帮着那姑娘又收拾了床铺什么的。

至于那姑娘的母亲,那位被叫做周嫂的妇人,只在看着那姑娘进了房间,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算是为两个小姑娘留出可以足够相处的时间来。

“谢谢姑娘,我叫秋菊,我母亲是这里的嬷嬷,以后,还需要姑娘多多关照啊。”

两人收拾好一切,姑娘便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果忽略她脸上的花花绿绿的话,慕容姝想,这笑容只会更好看。

“嗯。我叫慕雪,是新来这里帮厨的,以后。还需要珠秋菊姐姐多多关照。”慕容姝忽略了秋菊脸上浓厚的色彩,握上了她的手,还好,新来的舍友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姑娘。

“嗯。”秋菊开心应到,然后转身想要收拾自己的珠钗,头一抬,便对上了化妆镜里的自己。

“啊!”

秋菊见到镜中那个色彩浓厚的样子,自己把自己下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这个妆,也太吓人了吧。

慕容姝默默看一眼那姑娘受了惊的样子,被把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放下,还好还好,这姑娘脑子清楚,性格和善,审美也是正常的。

秋菊一大早的时候,母亲便嚷嚷着要给她上妆,只为了让她给刘管事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秋菊听了,便任由周嫂在自己脸上写写画画,想着,自家母亲固然会在自己脸上下重手,可也不会冒看到哪里去,便没有忍心看镜子里的自己。

可谁晓得,母亲竟然给自己画了一个大花脸。秋菊一想到自己一大早上都是顶着这样一想脸过来的,顿时就无地自容起来。

天呐,难为这位叫慕雪的姑娘对着自己这样一想五颜六色的脸还能够笑得这么和善。

秋菊突然想起,自己旁白好像还朝着人家姑娘咧嘴笑了一下。便忍不住也对这镜子咧了咧嘴。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张开血盆大口,简直就像个吃小孩的妖怪。

秋菊脸更红了,只是鉴于她现在涂着厚厚的红胭脂,她羞愧红了的那一点红并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趁着秋菊在房间里照镜子呃空档,慕容姝默默退了出去,贴心的给秋菊打了一盆水。

慕容姝想,既然秋菊审美是正常的话,那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一定就是把自己这张脸洗干净。

想着。慕容姝不禁都有几分期待起来,不知道秋菊把脸洗干净后,会是什么样子。

方才慕容姝在打水的空挡想了一下自己来刘府应聘的过程,再联想到自己早上刚到的时候,那刘管事是怎么说的。

他说与慕容姝同住的姑娘,是个清秀脾气好的姑娘,说明一开始,刘管事是对秋菊存了个好印象之后才让她与自己同住。

同样的,刘管事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直很和善,和善到那种长辈看晚辈的那种慈祥。

自己和秋菊两个人之前在刘管事眼中,本来都是留下了好印象的人。后来刘管事见到秋菊浓妆艳抹的样子就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后悔,于是,她接着又提出让慕容姝过几天搬出来这件事。

这样下来,就是说秋菊已经从他看的顺眼的名单里除名了。所以刘管事才不想让秋菊和自己同住。

那么,刘管事为什么要把这些姑娘聚在一起,单独对她们很好呢?倒像是在挑选着什么人。

慕容姝脑海中突然漫上来一个想法,这位管事,该不会是在挑儿媳妇什么的吧?

慕容姝感觉这样想过去,所有的理由都合理了,那刘管事看自己时那慈祥的目光,不就是看儿媳妇。

慕容姝突然就不淡定起来了。这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可慕容姝却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相信,那刘管事绝对实在物色儿媳妇。

只是,他一个府里的管事,挑一个儿媳妇还要把那么多姑娘聚在一起,精挑细选,又是除名又是选拔什么的,至于嘛!

慕容姝知道,既然有秋菊,那么就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女孩也在那刘管事的筛选范围内。慕容姝可不会脸大到认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会是那刘管事心目中的唯一候选人。

慕容姝自己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刘管事可是是抱了这样的念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觉得这样的行为,略恶心呢?慕容姝只看秋菊为了从刘管事的备选名单中除名,都能狠下心来对自己的脸下那样的重手,就知道,那刘管事的儿子,肯定不是什么香饽饽。

果然,父不嫌子丑,也就只有刘管事,还要选秀似的精挑细选了。

话说秋菊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姝已经贴心的为她准备好了净面的水,秋菊感激接过把自己的脸洗了个干干净净才罢休。

终于,慕容姝也得以窥见秋菊真正的面容。

确实,这是一个长相普通,但却格外清秀的女孩子。特别是她那一张水灵灵的脸,好像伸手过去,就可以拧出水来一般。

慕容姝向秋菊表达了足够的善意,秋菊看慕容姝的眼神。也是越发的和善了。

“秋菊。你可以和我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故意装出那样一副样子吗?”

慕容姝开门见山,也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秋菊都能当着她的面来表示出自己刚才是在逢场作戏,那就能说明,秋菊是做好了要与慕容姝分享事实的准备的。

秋菊看了慕容姝一眼,又犹豫了一下,才对慕容姝说道:“那刘管事一开始对我们那么好,都是有原因的。”

“嗯?”慕容姝装出不解的样子。

秋菊又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确定门外没有人在偷听,才继续说道:“那刘管事老年得子,可以那个儿子是个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而且下手没轻没重的。打伤了好几个照顾他的小丫头。现在眼看着他那个傻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了。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是现在,哪里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那刘管事便想从我们这些看起来单纯,又没有什么好家室的姑娘身上下手,阿雪姑娘,你可要小心一些。”

【五十八】听训

“嗯,谢谢秋菊姐姐愿意和我说这些。”慕容姝听着秋菊的说辞,渐渐寒了目光。

若是这刘管事要把心思花到她身上倒是也不能怪自己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举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别人触碰到了慕容姝的底线,慕容姝也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所以我们以后都要小心一些,相互扶持了。”秋菊对慕容姝露出和善的笑容。

慕容姝看着那张看上去纯洁无邪的面容,想了想,握上了秋菊的手。

“好,以后在这府里,我罩着你。”

慕容姝与秋菊都是同龄人,说起话来不过一会儿便能够聊到一出去。

十几岁呃小姑娘,话题也离不开柴米油盐,胭脂水粉什么的。

“阿雪,城东的胭脂铺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两人聊到胭脂水粉,慕容姝便给秋菊推荐起了胭脂来。

至于那城东的胭脂铺子,是慕容姝名下的产业,慕容姝自然是一样有人可以多多照顾照顾的。

“对啊,我上次在那里买了一盒胭脂,比别家的便宜了十文钱,而且脂粉细腻,而且颜色也要更鲜亮一些呢?”

“真的?”听到慕容姝这么说,秋菊眼中的光彩更亮了些,似乎是真的心动了。

“我上次买的那一盒还没有用完,我拿过来给你看一看,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慕容姝说着,便打开自己那一层抽屉,把胭脂拿了出来。

这盒胭脂慕容姝才开封了两天左右,只在表面浅浅的用了一点,有九成新。

在秋菊期待的注视下,慕容姝打开了胭脂盒盖。

打开盒盖,顿时有浅淡的海棠想起在周围散开。秋菊看着慕容姝手中的胭脂,果然去慕容姝所说,颜色粉质什么的都比市面上常见呃那种便宜了许多,看着慕容姝的眼神也是越发艳羡。

这慕雪姑娘能用的上这么好的胭脂,想必她家里人,对她也一定很好吧。

慕容姝看出秋菊眼中的羡慕,只微微一笑,便把胭脂盒合上,直接把一整盒子的胭脂直接塞到了秋菊手中。

“我来这儿也没什么用不上胭脂呃地方,我又生得黑,这胭脂太艳,用在我身上反而不美,有些浪费了,我看秋菊姐姐生的白,用上这胭脂,一定比我更好看。我只求姐姐不要嫌弃这是我用过的。”

“我,我怎么好要阿雪的东西。”秋菊推拒。

“秋菊姐姐若是不收,我才要生气呢。”慕容姝作出故意要生气的样子,内心觉得自己故意做出这样做作的样子有点好笑,演起来更觉得行为使然。

秋菊看了看胭脂,又看了看慕容姝这样的姿态,便从头上取了一根木钗递到慕容姝手中,语气有心稍微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这簪子只是市集上随便买来簪子,比不上阿雪你上好的胭脂,还希望阿雪你,不要嫌弃才是。”

慕容姝低头看一眼那簪子,确实只是市集上随处可见的木簪子。

慕容姝没说什么,只笑着收下了。秋菊这才开心的把胭脂放在了自己的脂粉盒子里。

秋菊得了慕容姝一盒胭脂,一整个下午都显得很开心,直到下午,刘管事派了人给慕容姝和秋菊两个姑娘送来刘府下人的衣服。

慕容姝笑着接过衣服,看了看材质,这刘府下人穿得衣服,竟然比一般女孩家的穿的衣料都要好一些,看来,慕容姝在这里呆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

慕容姝与秋菊两个人换上衣服,之后不就,又有人过来让他们到大院里去听训话的。

慕容姝倒没有什么异议,反观秋菊,却有那么几分不情不愿。

慕容姝突然有些看不明白。因为传话的小厮在来前已经特意的叮嘱过秋菊说,刘管事不允许那个丫鬟浓妆艳抹的出去,言外之意也就是刘管事不希望看到一个画了大花脸的秋菊。

秋菊听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没敢样自己脸上下重手。慕容姝看着清清爽爽的秋菊,也觉得清淡的装扮要更适合她一些,没有多说,只是径自把属于自己的衣服给换上了。

慕容姝没有想过在刘府出头,妆容打扮什么的,也是尽量把自己往简单的方向走。

好在脸上的药汁效果还算持久,慕容姝待了一个下午,也没有丝毫的褪色,依旧稳稳固固的就在慕容姝脸上。

慕容姝换好衣服,连口脂也没有给自己抹,就和秋菊一起开开心心的去了前院,说实话,作为一个厨娘的身份上岗的第一条,慕容姝还有几分期待。

“阿雪,我们走吧。”不知为何,秋菊这时候倒是没有想着继续扮丑了,在镜子面前为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弄了许久,才对慕容姝说道。

大概是小姑娘爱美的天性,慕容姝也没有多想,看着她用了自己送出去的胭脂,也没有什么感觉,开开心心的和秋菊一起去了前院。

只是慕容姝心想,自己这几日还是最好找个由头什么的,不能和秋菊同住了。秋菊虽然看上不不像是坏人,可是慕容姝来这刘府,也不是真的来做小厨娘的,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一直和秋菊呆在一块儿的话,很显然,慕容姝做什么事都会有一点不方便起来。

等两人到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了许多的人,刘管事见到慕容姝和秋菊到了,对他们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慕容姝也意思意思的回了回去,只要在刘管事还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她之前,慕容姝也不会无故的去找他的麻烦。

“好了,今日叫你们都过来,也是想教你们一些府里的规矩,免得你们哪天冲撞了贵人主子们都不自知。”

刘管事清了清嗓子,对着一院子的人说道。

话说刘府这一次招的下人并不深,慕容姝稍微数了数,差不多男男女女加起来有一百多个。心中不免想,只是一个江阳王府,只是因为仆从不够而新招一些,竟然就有百数之多,从中足可见,江阳王府有多么的铺张浪费,以小见大,这整个大周,不也是穷的穷死,富的人继续夜夜笙歌不断吗?

“是。”底下人听到刘管事这么说,自然都是连连称是。

见到众人都在认真听训的模样,刘管事心中十分满意,说话的语调不自觉的也上扬了几分:“好了,我现在就和大家说一说这府里的规矩,首先,万事都要以主子的需求为第一要务,主子的话语也不许有丝毫违背。”

说来说去,刘管事这大下午的一同教训,在慕容姝看来,我就是培养奴性思想的一场思想教育罢了。这种东西,说到底,并没有什么意义,有功夫听这个,还不如神游四方,想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呢。

例如慕容姝就把这一思想行为贯彻得十分完美。刘管事还在上面叽叽喳喳的讲着,慕容姝的思想却早早的飘到了太平洋处。

要怎么才没呢顺理成章的让秋菊离开或者自己离开呢?自己一个厨房里帮工的,能住两人间这都还是托了刘管事的福,若是自己作出什么事来,恐怕连大通铺都没得住。可若是从秋菊方面下手,慕容姝在良心当年也会过意不去。

她看这秋菊,虽然心思并不想她表露出的那么纯真无邪,却也只是普通人家的正常女孩儿,要让慕容姝陷害她什么的,慕容姝想了想,自己恐怕还真心做不到,要怎么办呢?

按理说,在这府里,地位越高的人,能享受的环境条件也会越来越好。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厨娘,就已经能够呆在了二人间,如果,自己再往上爬一些,自然单人间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自己要如何做到短时间内被升职呢?

按照逻辑来讲,讨得主人的关心什么是第一步,也就是说,要想升职,慕容姝就得讨好这个府里的一位主子。慕容姝想,自己是因为会做江北菜所以被留下来的,而这府里会吃江北菜什么的,只有刘孜,所以,自己可以在饭食上别出新意一些,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机会,升个职位什么的。

想好之后,慕容姝顿时有了一种要在府里做上下人中的最高层的雄心壮志,还真是贼什么的有骨气呢!

“阿雪,你在想什么啊?”慕容姝神游天外的动作不要太明显,就连她旁边的秋菊也看出来了,不禁好奇问道?

慕容姝看了秋菊一眼,之说:“我觉得有点无聊,突然想起家来,就一时走了神。”

听慕容姝这般说着,秋菊也有了一瞬间的冲动去摸两把眼泪。显然,她也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了院子,便表示自己十分能理解慕容姝现在的情绪:“阿雪,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听说刘府待下人也是很好的。每隔半月就允许我们回家一次,到时候阿雪你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嗯嗯。”慕容姝有些敷衍答道。

脑子里已经在想如果厨房让自己做菜的话,要做些什么来,好吸引住刘孜的注意力,是否可以想想明珠平常的喜好呢?

【五十九】疙瘩汤

刘管事训了叶笙他们一下午,便兀自让人退了,单独留了慕容姝一下。让慕容姝等着。

慕容姝想,这位管事的就是有什么其他心思,现在青天白日的,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倒是坦坦荡荡的留了下来。

至于秋菊,见慕容姝被留下来,只说了句小心后,就默默退回去了。

“雪丫头啊,不知你可有时间做一份上次做出的疙瘩汤?”

刘管事找慕容姝也不为别的什么事情,只是这几日来刘孜每每回府就心情不顺,对食堂的膳食也越发不满,刘管事负责的主要就是食堂这一块的,日子久了,自然是有些经受不住。这也是刘管事突然在厨房招工的原因。

他依稀记得,府里以前有位十分得刘孜看重的姨娘是江北人,刘孜的脾气也是从那位姨娘走后开始变得越来越挑剔的。

刘管事会招叶笙进来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能够缓解一下刘孜的心情,看看他对于西北菜的反应如何,至于其他的私心,在刘孜的膳食问题面前可以暂且不提。

“有时间的。”慕容姝答,她正愁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近刘孜,如今刘管事就自己把机会送到了叶笙面前,叶笙哪里有不愿意答应的。

“这就好,你且随我到食堂里去一番,做一道疙瘩汤给世子殿下送过去,味道和上次一样即可,只是还得稍微精细一些。”

“是。”慕容姝应下。

刘管事便带着慕容姝进了厨房。疙瘩汤是西北美食,慕容姝所做的,自然也是尽量去还原江北风貌。

说来慕容姝能对这些风味小吃随手捏来,还是和明珠一起学的。她幼时曾在外祖家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和明珠形影不离。两个人又正好都是不折不扣的吃货,便几乎把所有的西北美食都逛了个遍。

后来明珠说要是自己会做就好了,什么时候想吃了,便给自己做一大桌子。两个人都觉得这个方法十分可行,便又央着家里人给自己找了厨子来教授做这些小吃的方法。

好在两个人天分还算够,边吃边玩的学了一两年,还真让他们给学会了不少。

慕容姝和明珠两个人曾经还开开心心的商量过要去哪里哪里把小吃店开下去,等哪年出去云游四海,就靠着卖小吃什么的给自己挣一些盘缠什么的。

慕容姝这时候带了点私心的想,刘孜会愿意吃西北的东西,想来也是以前明珠在的时候给他做过不少的原因。自己是与明珠一起学的手艺,做出来与明珠相似的味道应该也不是难事。

跟着刘管事到了食堂,慕容姝揉面煮汤放蘸酱,一派动作很是娴熟。

迅速做好一道疙瘩汤,便交给了刘管事,刘管事闻着也觉得这汤好吃,试过毒之后便一路送过去给了刘孜。

慕容姝和明珠的喜欢都是要香菜不要葱花,也不知道刘孜是不是这样。

慕容姝向刘管事打听过哪刘孜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刘管事说的也是葱花,如此,慕容姝便放了一半的心。

再说刘孜那边,自从明珠走了之后,刘孜便觉得事事都变得不顺心起来,越发感念起明珠的好。

明珠不在身侧,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得闷热,一身的脾气也是变得越来越燥。

白日里因为还要与众宾应酬,所以刘孜尚且能够维持一定的风度,可刘孜一回到府中,看着空唠唠的梨园,想到再也见不到明珠的身影,一身脾气就越加烦躁起来。

对待下人是也变得越发苛责,好在刘孜还尚存理智,就是对府里下人再不满意,也是斥责几声,罚些月奉,没弄出什么人命来。

刘管事心情忐忑的送了疙瘩汤过去给刘孜,又配上了一些清爽的小菜。心想,现在正是暑热慢慢上来的时候。盛暑悄至,最适合吃着清爽的东西开胃。

疙瘩汤酸辣可口。用来开胃什么的倒是很合适。

刘孜此刻正烦闷的在府里走来走去,见到刘管事过来送膳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放下之后,你且出去吧!”

刘孜对着刘管事淡淡吩咐,刘管事得了吩咐,自然是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刘孜这时候心情烦躁。正是对厨房膳食也大有不满的时候,只随意的掀开了盖子。

竟然,竟然是明珠以前做过的疙瘩汤。

刘孜想,想来是因为自己这几日脾气烦躁,对食堂越加不耐之后,食堂为了揣测他的心思所以所以招了个来自西北的厨子来。

刘孜想到明珠在以前夏日的时候,也经常为自己做一些西北的小吃,内心便跟着柔软了几分。心想,自己这几日确实是因为明珠的原因苛责了食堂。

心中的烦闷之意悄悄退散了些,刘孜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有些诧异。

竟然和明珠做出来的汤味道极其相似。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区别只在与这位厨子做的稍微精细了一点,火候也比明珠的过了一些。

同样的,只有香菜没有葱花。

因为想起了明珠的原因,刘孜这日用的膳食也比往日多了不少。就着疙瘩汤吃了两大碗饭,过去烦闷的心情也稍稍疏散了些。

“刘管事。”刘孜吩咐道。

因为刘孜用膳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旁人在一旁盯着,故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守着,听到内里刘孜的传唤才诚惶诚恐的进了屋子。

刘孜的脾气喜怒不定,说实话,刘管事在送膳来的路上心情还什么都忐忑,心想,刘孜若是一个不满意迁怒于他的自作主张,反而得不偿失。

“今日的膳食尚可,赏。”刘孜淡淡吩咐。

刘管事心中一喜,看来自己让雪丫头做疙瘩汤送过来是正确的选择。

“谢殿下。”刘管事带着恭敬之意谢赏。

末了,刘孜才又自己吩咐道:“今日这份疙瘩汤甚和我心意,你把那位厨子召来给我看一眼吧!”

刘孜虽然知道那人不会是明珠,不免还是心存希冀。味道这样相似。会不会也是有渊源之人。这是否会与明珠,有些什么关系。

“诺。”刘管事未察觉其他,只想着可能世子召见慕雪是想要单独给她一些赏赐。内心也真情实感的替慕容姝感到欣慰。

得了刘孜的嘱咐,刘管事自然又是到厨房单独找了慕容姝一次:“雪丫头,世子吩咐你过去一趟,你快随我过去。”

慕容姝看着刘管事满脸的喜意,就知道刘孜对于今天的膳食可能还算满意,便净了手,随着刘管事去见刘孜。

来到刘孜所在的院子,慕容姝入目所及,就是满满一院子的梨树。

明珠向来最喜欢梨花。明珠说,梨花占尽天下白,梨花是世上最纯洁的花朵,她就喜欢干干净净的人,干干净净的花。

只可惜。现在春天已过,一院的梨花也彻底的谢了,只有青葱的绿枝点缀着江阳王府。

慕容姝心情有些复杂,走进了刘孜的院落。

见了刘孜,虽然慕容姝这时候满心的不愿意,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行礼。

“婢子见过世子殿下。”慕容姝说道。正打算曲膝给刘孜行礼,便被刘孜制止了。

“免了。”轻轻浅浅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淡,刘孜不喜欢这些虚礼,尤其是在对待一个能做出和明珠做的一样的疙瘩汤的女子。

慕容姝也算是沾了明珠的光。她本来就不是十分愿意对着刘孜卑躬屈膝,既然刘孜说免了,她自然也不会继续再拜。只是低眉顺眼的侍立在一旁。

慕容姝能够明显感觉到,刘孜这时候正在打量她,打量的目光很明显,似乎是要透过慕容姝看见什么人,被看着看着,慕容姝渐渐的都有些慌起来,虽然说她也觉得自己的伪装十分完美,可被刘孜看得久了,慕容姝心中不免得担心。刘孜会不会认出她就是带有明珠的那位姑娘。

“刘管事,你且退下吧,我有事情想要询问这位姑娘。”

刘管事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退下,只是担心的看了慕容姝一眼,心想,自己公子这番作态有些反常,但愿,慕雪不会惹了公子的厌烦。

刘管事走后,刘孜打量慕容姝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看得慕容姝心里直发毛。

“你是西北人士?”刘孜问道。

“不。婢子是江北人士,只因为外祖家在西北,幼时在西北也待过一段时日。”慕容姝带着诚惶诚恐的语气回答,样子不要太怯弱。

刘孜心中不免有几分失望,是啊,她不是明珠,这茫茫人海中,又哪里来的那么多个明珠有关系的人。

“你认得一个叫明珠的姑娘吗?”刘孜继续问道。

“不认得。”慕容姝自然不会自己作死的把事实全然相告,只说自己并不认识叫明珠的姑娘。

“你且抬起头来。”刘孜继续吩咐。

慕容姝不敢违背,自然是依言抬起头。

刘孜仔细打量了那张脸许久,是了。她确实不是明珠,明珠比她要好看多了,就是气质神态,也与明珠没有半分相似,只是,自己又怎么会生出来她与明珠相像的错觉呢?

【六十】搬到梨园

刘孜对上慕容姝那双晶亮的眼睛,找到了她与明珠的相似之处。

是啊,她与明珠一样,都有着这么一双干净的眸子,纯洁无瑕,天真良善,好似这世上的污浊在她们眼中,都可以一一消散。

“你的眼睛。很好看。”刘孜沉默良久,最后对着慕容姝说出了这么一句。

那干净的眼眸,像极了明珠明眸巧笑的样子。

慕容姝自然是沉默不语。

慕容姝没有回答,刘孜也不气恼,只接着问:“你家中可有什么父母兄妹什么的?”

“婢子家中还有一兄长,也在府里做工。”慕容姝回答,没有多说。

他知道。刘孜是想知道她与明珠有没有什么关系,她也知道,她与明珠最相似的地方就是眼睛。

“原是如此。”可以听出,刘孜在听到慕容姝的回答时,有一丝丝的失望。

他多么希望,明珠可以回来,只是,他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希望渺茫。

他已经多久,没有与明珠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大约,是在自己向她提出他将要与萧家二姑娘成婚的时候吧!

自那时起,明珠就在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若不是自己看的紧,明珠恐怕早就走了。

对了,凭着明珠的身手,这世界上,又有哪一出地方,是能够困得住她的呢?

刘孜回想过往,不免唏嘘。

“你现在可是与厨房的杂役住在一处?”刘孜看着下面与明珠有几分相像的慕容姝,不禁生出几分怜惜之意,问道。

“是,有一个另外的杂役与婢子同住。”

慕容姝回答,声音清浅,恭敬却不会显得是人在故意献媚。

“知道了。”刘孜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继续对慕容姝说到:“我很喜欢你做的这些西北小吃,今后,你不用回杂役房了,不如,我这儿正好有一座院子空着,你住里面的厢房去。闲暇时替我打扫一下院落即可。”

刘孜看到慕容姝便想起明珠来,吩咐道。

那样干净的院子,自然也只有同样纯洁无瑕的人,才有资格替他打扫明珠待过的院落。

至于自己,终究是染了尘埃,哪里还配得上明珠呢。

“诺。”

明珠喜欢梨花,慕容姝是知道的。想来这梨园,应该就是明珠待过的院子。

梨园处于江阳王府的内院,打探起消息来,自然是要比远远的杂役房要方便了不少,慕容姝乐意之至。

得了刘孜的应允,自然就是要回去把自己的行李什么的收一收,搬到梨园去。

梨园是明珠住的院子,想来环境什么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明珠的房间,慕容姝自然是没有想过的。

想来,刘孜不让她住下人房就已经是前幸万幸了。

秋菊看到慕容姝回来,眼中有欣喜之色。

“阿雪,你回来了啊!”

“嗯,世子说让我搬到梨园里去,我回来收拾行李。”

慕容姝回了秋菊一个笑容,对着秋菊说道。

说着,就要自己去收拾行李。

秋菊满脸的笑意在听到慕容姝这一句时有些微微顿住。

阿雪该不会是得到了世子殿下的看重,要飞上枝头了吧,秋菊突然有点酸酸的。

“阿雪,今天,是世子殿下叫你过去的吗?”秋菊试探性的问道。

“是啊,世子殿下夸我做的汤好喝,便让我搬到梨园里去,方便给他做汤。”

慕容姝实话实话,也没有想在这一点上隐瞒秋菊什么。

“梨园?”

听到回答,秋菊不可思议,突然提高的音调。

居然是梨园,那可是只有主子们,才能住的院落啊,莫非。阿雪真的要当主子了,阿雪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直到秋菊误会了,慕容姝解释到:“世子殿下说梨园空了太久,缺少一个打扫卫生的人,便让我搬过去照看院落,需要煮汤的时候再煮汤送过去。”

“原是如此。”听到慕容姝这么说,秋菊一颗悬上去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原来阿雪不是去当主子的。突然,秋菊心中又冒起一个念头来,阿雪去了梨园,那里那么靠近主子们住的地方,在那里住久了,指不定还能有什么造化,如果,自己也可以跟着过去就好了。

“阿雪,你过去后,整个梨园是不是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秋菊突然问道。

慕容姝意味深长的看了秋菊一眼,点了点头。

“那你一个人待在梨园里肯定会不习惯吧。再说梨园那么大,你一个人住进去也会不方便,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人陪你啊?”

秋菊眼含期待的看着慕容姝,似乎是在等她说出下一句。

她都已经把话说成这样,慕容姝自然不会不理解秋菊的意思。

可慕容姝看得出来。同样的话,如果是芙蕖她们说出来,确实是因为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想要帮助自己,可眼前这位叫秋菊的姑娘,显然打的不是这个心思。

“不会啊,以前。我就经常一个人住的,而且梨园没有住人,我也能自在些,至于打扫卫生什么的,梨园虽然大,可也没有什么我需要格外注意的,每天不过是扫扫树叶什么的。并不累。”

慕容姝只当自己没有听出秋菊话语里的深意,只字不提想带着秋菊一起去。

“这样啊!”这时候,慕容姝已经可以明显听出来秋菊语句中的失望之意。

“可是,我想要一直和阿雪呆在一块,不过,阿雪你和世子殿下说说,让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也好做个伴?”

慕容姝已经把话说道了这个份上,秋菊却还没死心。

慕容姝脸色一沉,淡淡回道:“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婢子,世子殿下又哪里会愿意听我说什么,不好意思啊,秋菊姐姐,我恐怕不能带着你和我一起去梨园了。”

“好吧。”听慕容姝这么说,秋菊自然也听出了慕容姝根本就不想的带着自己一起去梨园,心中不仅生出一些恼怒之意来。

自己是好心想要帮她分担一些活计,可这个慕雪却这般不给她面子,哪里是什么不可以,明明就是她不想带着自己。

想着,秋菊脸色也变了,只退到一旁看着慕容姝收拾行李,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她只想着,自己明明一心把慕雪当做好姐妹,虽然提出一起去梨园,她有有自己的一点儿私心在里面,可终归也是为了帮她分担一些活计不是,偏得她。一点儿也不领自己的情,反倒像是自己别有所图似的。

秋菊越想越气,连带着看慕容姝也越发的不顺眼起来,便径自出了门。

慕容姝看着秋菊这样,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几分失望的,她原以为,秋菊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所以有些小心思小性子什么的自己也可以包容,可她如今说的,已经触碰到了慕容姝的底线。

但凡她那话语中有一半对自己的关心在,慕容姝都不会这么失望。

秋菊字字句句,都是想让自己带着她去梨园,她想的,慕容姝也清楚,不过是因为梨园是主子们住的地方,接触到贵人的机会也会。她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可她却从未想过,那些贵人们什么样的美人不缺,又怎么会看上她呢?她怨恨慕容姝去梨园却不带着她,可如果真带着她去了梨园,倒是她在梨园做出了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受牵连的那个人,也只会是慕容姝。

好在,慕容姝对秋菊也没动什么真感情,只自己收好行李,就打算去往梨园。

在慕容姝要走的时候,秋菊正好回来。看慕容姝收了的行李,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阿雪啊,我看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到了梨园,自然是什么好东西也不会缺,不如。你把我送你的簪子还给我怎么样?”

秋菊竟是气不过,觉得自己的簪子送给慕容姝这样的人可惜了,直接开口讨厌道。

秋菊这一句,彻底让慕容姝脸色沉了下来?

二话不出边取出秋菊的簪子递回去:“确实。这样的簪子,我慕雪并不缺。”

“你……”秋菊气急,还要再说,可看到慕容姝眼里的深沉之意,被吓得住了嘴,最后没有底气的说道:“阿雪,我是把你当做好姐妹才提出的去梨园,你却这样对我,你怎么好意思这样凶的对我说话,明明就是你亏欠于我。”

秋菊话一说出来,慕容姝就被气笑了。

深深的看了秋菊一眼,慕容姝问道:“秋菊,我今日只问你,如果今日,我去的地方并不是梨园,而是因为犯了错,要去住下人房里的大通铺,你可还会像今日这般,说是要跟着我走。”

“我,我自然是为愿意的。”秋菊说着,自己也都心虚了,才有继续解释道:“纵然我肯定不会和你一起去大通铺,我在这房里住着,也会时时想着你,也会想着能不能帮帮你什么的。”

听着秋菊的回答,答案已经一目了然,慕容姝也再不想和秋菊争辩些什么,径自收了行李就离开了屋子。

慕容姝的无视起得秋菊跺了跺脚,此刻,她是恨极了慕容姝。

第六十一章回忆

慕容姝到梨园的时候,正有几个小丫鬟在打扫屋子,想来,是因为要有人住进来了的原因。

慕容姝带着一身行囊走进了梨园的偏院,至于明珠以前住的正屋,慕容姝想,还是替明珠留着吧,虽然明珠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直到慕容姝住进了梨园之后,刘管事眼中有一瞬间的失望闪过,不过很快就消逝在了眼神中,马上又换上了一副十分为慕容姝高兴的样子。

慕容姝心中稍稍有异样的感觉划过,如果照秋菊的说辞来看,这刘管事眼中的失望倒是很好解释,因为一开始他打的就是替他儿子找媳妇的目的,自己这时候搬到了梨园,显然是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慕容姝看后来刘管事替自己欣喜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顿时有些糊涂。

这位刘管事,心里到底是作何打算?

而看今日秋菊的表现,很明显也不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那从秋菊口中得到的消息,又有几分可以相信的价值?

这其中,或许又要打上几个问号来看。

在这样的疑惑中,慕容姝淡笑着接受了刘管事的祝福之语。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恭贺你得主子看重,慕容姝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心中的芥蒂对别人冷脸相向,更何况,这点儿芥蒂什么的还是慕容姝因为听了秋菊的说辞主观臆想出来的。

而且,慕容姝这次来刘府,可不是为了在刘孜面前争权夺利,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不是说什么人都要理,什么事都要管的。

只能说这次进梨园,给了慕容姝一个很好的机会去探查整个梨园的环境,方便她做更多的了解。这是一个机会,同时也是极大的危险。

住进梨园,意味着慕容姝把她自己放到了刘孜的眼皮子底下,往后额日子,她的一举一动,也都问受到刘孜的观察,稍有不慎,就是殒命也是有可能的。

只能说,这次因为疙瘩汤带来的意外之喜,对慕容姝来讲是有用的。

如果每一次都去计较危险,那么也将注定一事无成的结局。

这其中唯一让慕容姝感到意外的,是刘孜对待明珠的态度。

照明珠的话来讲,这刘孜应该会很快就到兰陵萧家去提亲才对,明珠也就因为刘孜要娶兰陵萧家嫡女的原因,才会对刘孜彻底死了心。

可是现在,明珠离开刘府也已经有一个来月了,慕容姝始终不见刘孜有任何要去萧家提亲的想法。莫非,这刘孜也对明珠动了心?

自己更是因为做了一道和明珠味道很相似的疙瘩汤才入了刘孜的眼,慕容姝方才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刘孜看自己那双眼睛的眼神可是饱含眷恋之情。

还记得她带明珠走的那一天。刘孜那撕心裂肺的眼神,慕容姝不由得有些迟疑。

最后想,大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慕容姝安置着自己的行李,在脑海中过着一幕幕的场景,突然心头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灵光忽的一闪,慕容姝在心间大呼不妙。

今日与刘孜见的那一面,她是感觉到刘孜在通过自己缅怀明珠不假,可是刘孜那缅怀的眼神是毫不含糊的。正常人接收到陌生人这样的眼神,不是被吓到就是会心慌。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厨娘,而刘孜却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哪有奴婢被主子这样的眼神打量之后一点儿也不心慌,反而还能与他继续对视的?

慕容姝想到方才的场景,就想让自己再回炉重造一下。

也不知道刘孜有没有发现这个异样。

如果被刘孜发现了,她今天故意展现出来的与明珠的相似点就不是她的护身符了,反而会变成她慕容姝的催命符。

刘孜会怎么想她?一个别有用心,想要通过明珠来故意接近他的人。是敌对势力在了解他的喜好后派来打探他虚实的细作,还是摘月楼派来的想来刺杀他的人?

慕容姝个人是比较倾向于后者的。

一想到刘孜可能已经发现了她中途的异样,慕容姝就着急得有点儿秃头。

究竟要怎么办才好?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够发现对她的疑虑。

慕容姝相信,刘孜一开始确实是通过自己想起了明珠所以才会让她住进梨园,也许同一时间段刘孜自己也没有发现慕容姝的异样,可是以后呢?自己都回回想一天中的所有事情从而找到不对劲的地方,那么刘孜也一定会。

何况是这样打感情牌的场景。若是慕容姝自己,每每遇到触动感情的场景,她都回在闲下来之后主动回想个七遍八遍的来回忆。谁不说不准刘孜在过今天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发现慕容姝对待他的态度上的不对。

她实在是冷静得过分。

好在这一天刘孜大概是因为很忙,又顾及到慕容姝第一天搬到梨园的缘故,并没有提出什么想要见一见慕容姝的想法来。

慕容姝也因此,才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想自己要怎么办?

要不,给自己编一个更加悲惨的身世出来。通过身世遭遇的问题,来掩盖自己波澜不惊的行为。这个身世最好还能和摘月楼处上什么关系。

反正摘月楼的各种传闻在江湖上一直虚虚假假的,谁也不知道摘月楼的真正虚实。

只是,一个谎言如果不够完美的话,慕容姝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它。唯一能免除这么多的辛苦的,要么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自己成为谎言中描述的样子,再不然,就让谎言变得更完美,完美得让人在短时间内挑不出错。至少在慕容姝还留在刘府的这几天里,谎言不能够被人拆破。

想好了,慕容姝整个人都开心专心的想要怎么样才能在刘孜眼皮子底下难过去。

想着想着,就想给自己几个大耳瓜子,若不是自己大意,因为一时的不小心把戏演过了,现在又哪里会需要用更多的细节去补齐。

现在慕容姝唯一期待的,就是在自己花费了如此巨大的心力后,能够给她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慕容姝想着想着,便睡着了,梦里有一场大火,一场大得足以将一切都吞噬的大火,慕容姝一个人在烈火中奔寻,耳畔似乎还有隐隐的属于婴孩的哭声。

慕容姝听着听着,眼角也跟着划过一滴泪出来。

忽然梦醒,慕容姝已经留了满脸的泪。

这不单单是一场梦境,这是慕容姝在西北的时候曾经经历过得一场往事。

西北处的风沙煞人,气候干燥的同时,它也意味着容易起火灾。

那还是慕容姝随母亲在外祖家的时候,摘月楼的人都到了大周朝境内以躲避天灾。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人把摘月楼的地址泄露了出去,摘月楼因为是一个杀手组织,这其中,自然也沾染了不少的江湖是非。

其中有一部分的人便联合了起来,打算接着这个机会铲除摘月楼。

在那个时候,慕容姝跟着母亲到外祖自家探亲,慕容姝家的势力远在江北,虽然此前已经非常小心注意了,还是会露掉一些经过别人特殊处理了的消息。

谁也不知道那个夜晚会成为摘月楼中所有人的噩梦,包括慕容姝她自己。

那一对前来寻仇的人自知如果正面与摘月楼中的弟子交锋的话,他们并不会有多大的胜算。

最后一群报仇心切的人便想出了火烧摘月楼的想法。

他们不顾楼中还有许多老弱妇孺在其中,他们没有想过无辜之人。

被满心仇恨紧紧包裹着的一众人布了很久很久的局。最后抛下了一把熊熊烈火,妄想将一切焚烧殆尽。

那时候慕容姝还年幼,正好与明珠睡在一处。

孩童的她只觉得外面突然吵了起来,睁眼一看,便发觉摘月楼里里外外都被大火包裹着,有楼中弟子的喊杀生,有救火的声音。

慕容姝连忙推醒还在一旁熟睡的明珠。

明珠迷迷糊糊的醒来,也被外面的动荡弄得有些懵。

不过两个人都很快的就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准备出楼逃生。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贼人闯了进来,随之响起的,是一个负责保护明珠和慕容姝的摘月楼弟子的痛呼声。

两人心中大呼不妙。

这时候的慕容姝与明珠都只是七八岁的年纪,武艺自然也达不到现在这样可以十步杀一人的水准。

只能堪堪抵抗住来人的攻击。

慕容姝与明珠用尽全力,也就只能尽力抵挡住闯入的来人。

眼看那贼人的刀刃就要劈向两人,一直不说话的明珠突然好似下了决定,转身一挡。

利刃划破了明珠的后背,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浸湿一大片的地板。

这是慕容姝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躺下来的血可以变成这样艳烈的红色。

可是,这个时候的慕容姝已经来不及犹豫,她只能趁着敌人的刀还停留在明珠身上的时候奋力一搏,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趁此机会划破敌人的喉咙。

第六十二章往事随风

敌人的刀刃离她的脖颈只有一毫之差。嫣红的血溅了她一脸,那么温热,那样近的,离死亡的距离。

很快,摘月楼中的其他人赶了进来,找到了慕容姝和明珠两个人,把她们救了出去。

慕容姝始终记得那一夜,那一毫的距离,如果当时的自己迟疑了,或者说当时的明珠没有拿血肉为她争来那一分的时间,现在的她,说是已归黄泉了也说不准。

大梦醒来,额见已经被吓得出了细汗。

慕容姝推开窗户,只见外面夜色明朗,月儿圆圆,像极了那一夜。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慕容姝脑中突然漫上这么一句诗来。

月儿还是那轮明月,而明珠,却不知身在何方。

慕容姝有点儿担心,现在的明珠,根据日程来看,应该也到了泾阳一带了吧。再过半个月,她就能回摘月楼了。

从此以后,这浮世清欢。便与明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慕容姝一想到这儿,就有些心疼。

明月洒下清晖,被旧梦唤醒的慕容姝已经没有半分睡意。

她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冷茶,入口冰凉,消去夏日的一些暑意。

慕容姝有些庆幸,还好现在王奕不在身边,不然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喝冷茶。

喝完茶,慕容姝本来应该是更加精神些,却觉得脑中越来越迷糊。

糟糕,这茶里,被有心人给下了药。

慕容姝第一反应,就是运用内功将药力逼出来。

神智已经越来越模糊,也不知是什么什,竟然在刘孜的眼皮子底下给她下了药。

对了,刘孜。慕容姝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某些东西。

这里是江阳王府,除了刘孜,还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的茶里下药,刘孜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人。

慕容姝立即改变了心法。

她不能用自己的那一套。

她敢肯定,这附近一定有刘孜的人在注视着她的一切。

她本来的那套功法很容易让她暴露。一月前她从刘孜手中带有明珠的时候已经暴露过一次。

刘孜能够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绝对不会是蠢笨之人。那次自己带了面纱,他可能认不出她的容貌,可自己一旦冒然使用内功心法,刘孜一定会认出她来,倒时情况更加不美妙。

慕容姝放弃使用内功心法之后,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只能用从摘月楼习得的一些微薄心法来抵抗药性。

目前,在慕容姝想给自己营造的身份里面,她是与明珠走散多年的旧人,她离开摘月楼离开得很早,所以她的功法自然也不会太好。

慕容姝大约强撑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最终才彻底撑不下去,任自己假晕了过去。

她是孤女,一个和明珠有关系的孤女。

晕过去前,慕容姝对自己说道。只有让自己先相信这件事情。才有可能让刘孜也能够相信她。

果然,在慕容姝晕下去不久之后,刘孜走了进来。

神色有些复杂。

当下便有人点亮了灯,好让刘孜可以近距离的观察到女子的神情。

慕容姝以为刘孜只会派人来监视着她,却没有想到,刘孜已经重视明珠重视到了这个地步,尽然会亲自去设局。

要在今天下午以前,刘孜都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位慕雪的身份。

可是,她与明珠那么相似,就连做出来的汤都和明珠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有了然。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可以做到的。

他等不到明天。他忍受不了多一分的时间,去接受不能知道明珠的消息的日子。

在感受到不对劲之后,刘孜马上派人往慕容姝的茶盏里加了东西。

明珠喜欢喝冷茶,他倒想看看,这位姑娘是否也一样。

看她喝下那盏冷茶时,刘孜有一瞬间的激动,就连平常的小习惯,也与明珠一样。

可惜,他知道,她不是明珠。

刘孜在慕容姝茶盏中下的并不是什么穿肠毒药,它的药性只能让人甚至昏迷,从而方便问出一些事情。

借着灯光,刘孜打量着昏迷的女子,眸中颜色深沉。

女子似乎梦到了极为难受的事情,眉头已经皱拢一处,似乎痛苦极了。

刘孜伸出手来,情不自禁的想搭上女子眉心,替她抚平眉间的沟壑。这一个,明珠的影子渐渐与眼前女子的模样重合。

忽的,刘孜收回了手。她不是明珠,自己怎么可以,再像的人,始终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女子。

“你是何人?哪里人士,来江阳为何?”刘孜问道。

肃清神智,刘孜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清明。中了药的女子,这时候是神智最为薄弱的时候。

他必须把他想要知道的一切问清楚?

“我叫慕雪,西北人士,前来江阳,只为报仇。”

女子低低呢喃,刘孜凑近了,才听到女子再说些什么。

西北人士,摘月楼就处于大周西北,这女子与明珠的诸多相似之处,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所报何仇,仇家在哪儿?”刘孜继续问道。

女子那愤恨之色不像是在作假,刘孜有一瞬间恍惚。来江阳报仇,是来找自己的吗?眸中杀意突生,看着女子露出的一截细嫩的脖颈,这时候,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结束这时候女子的性命。

若是以前,面对这样不确定的因素,刘孜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可如今知道,她有极大的可能会与明珠相关,刘孜就怎么也没办法对眼前的女子下手。

随着刘孜的提问。女子似乎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回答得声音渐渐凄厉起来。

“报那年火烧摘月楼之仇,仇家遍布四海,四海皆我仇人!”

慕容姝答,似乎是恨极了口中那些遍布四海的仇人,额间已有青筋冒出。

刘孜没想到女子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吃惊。

“前来江阳,可是因为江阳王府有你要寻仇之人?”

“非也。”谁曾想女子竟然否决了刘孜的猜测。

听到回答,刘孜心中戒心顿消,只要她不是对自己有害的人,只凭着她眉目间与明珠的几分相像,刘孜就可以容得下她也可以护她?

“那是为何?”刘孜目光柔和了几分,像是通过眼前的女子在怀念着什么人。

“所为故人。”女子没次答得都很简洁,一字一句,却是次次掀起刘孜心中的波澜。

“故人是谁,名唤何名,你与故人,又是什么关系。”刘孜仿佛觉得自己离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又更近了些。

“故人就是故人,唤明珠,乃我至亲。”

女子答道。

刘孜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这位姑娘会与明珠有诸多相似之处。

原来是至亲,又是什么至亲。如果是至亲的话,这位姑娘所要报的仇必然也会是明珠的血海深仇,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以内,他都会帮她完成。

摘月楼中的一场大火,这样看来,并不难察。只要他派人去查也一定可以知道一些消息。

只是,明珠是被摘月楼中的人带走的,这位姑娘为什么还要到江阳来寻人?

刘孜不禁想,明珠这次离开,会不会,也是同眼前的这位姑娘一般,也是为了寻仇,所以才会离开自己呢?

今夜他问得东西已经够多了,虽然刘孜没有知道一些重要的细节,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再问下去,只怕眼前这位姑娘会往日的仇恨所掩埋,反而会坏了药性。

刘孜停止发问之后,慕容姝的呢喃声也弱了下去,像是真正的睡了过去。

依照药性,明日等她醒来,她是不会记得有关于今晚的一切的,故而刘孜并不担心慕容姝发现了会如何。

就让她以为,半夜这盏冷茶,不过是她的大梦一场吧!

刘孜想着,最终还是抱起慕容姝,将她送回了榻间。

轻叹一口气,最终离去。

虽然现在,他还是没有任何有关于明珠的线索,不过比起前几日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的日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

刘孜安慰自己,吹灭了屋中的最后一盏油灯,缓缓离去。

直到刘孜走后,慕容姝紧紧提着的一口气才松懈下来。

方才真的是好险。为了在刘孜面前演好一场戏,慕容姝把多少前那场自己再不愿意回忆的大火都回忆了一遍。

当过往不可触碰的记忆被人强行唤醒时,那种烈火焚身之痛,仿佛真的就在昨日。

慕容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加上又有药效加持,当真是痛苦极了。

好在,她的这一场戏并没有白演。

那刘孜,显然是信了她的说辞的。

慕容姝沉沉睡去。静静等着第二日天光拂晓,刘孜的下一步动作。

而她自己,关于找到君竹妹妹真正的所在地的计划,也得加快速度才行了,以免得夜长梦多。

而那边,刘孜会自己的房间之后,一颗心西已被慕容姝的一番话搅起漫天波澜,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想了想,刘孜最终还是唤了影卫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影卫应声而落,一副恭敬的姿态。

“替我查查几年前关于摘月楼的那一场大火,我要之分它的详细原因还有其中都牵涉了什么人。”

“诺!”影卫得了吩咐,兀自退下。

第六十三章你是明珠什么人

此夜难静,对于刘孜来说,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晨曦的光亮洒进梨园,暖暖的光束为其添了一抹新的颜色。

慕容姝醒来,觉得头还是很疼,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又运了运气,才感觉稍微好上了那么一点儿。

休息不过一会儿后,就有人进了慕容姝的屋子。

来人是一个慕容姝从未见过的姑娘。见到慕容姝,微微朝着她福了一礼道:“见过姑娘,婢子依公子呃吩咐特来服侍姑娘,还望姑娘以后不要嫌弃。”

慕容姝有些惊讶,还有些苦恼。服侍自己?怕不是来监视自己的吧?

自己不过是一个到了府上帮工的小厨娘,哪里就需要人来另外服侍了,莫非是因为沾了明珠的光?慕容姝想道,看来这刘孜,对明珠也算是情深,只可惜,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是太过分了。

正如那天慕容姝带走明珠时候的想法,那天,在提到用明珠来换取他的性命的时候,刘孜但凡拒绝于她,甚至是流露出一丝不可能的神情,慕容姝都不会那么强硬的把明珠带走,而明珠,也不会走得那么决绝。

想着,慕容姝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了所谓救出君竹妹妹做出来的一系列事情,难道又真的都是对的吗?

然而,现在的慕容姝,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事情到现在,已经进展到了她无法收回的地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自己所能,把可能的伤害降到最小,

“我也只是一个丫鬟,当不起姑娘的服侍。”慕容姝表露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她才不要一个人随时监视着她呢!纵是最后这个丫鬟的到来是不可避免的,慕容姝也想给刘孜留下一个她喜欢独来独往的印象。这样,刘孜好歹会监视得收敛一些,也方便她能够做一些事情。

“婢子只听公子的吩咐,如果姑娘不愿,大可以找公子去商量。”

那丫鬟显然是早就有了慕容姝不会接受她的思想准备的,只让慕容姝去找刘孜说。

“既是如此,那还劳烦姐姐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先公子有事。”

“诺。”丫鬟对慕容姝的态度倒是很恭敬,慕容姝一说,就退了下去,看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像是来照顾自己的样子。

没过多久,出去的丫鬟就又回来了:“公子说他现在走不开身,等到申时的时候,姑娘可以到前院去见他。”

“好。”慕容姝全程波澜不惊。她要维持她的高冷人设,

慕容姝又想,等见了刘孜之后,她要说些什么才算合适?

这一想,就是大半日的时间。

慕容姝足足等到了申时,才随便梳洗了一番,打算去见刘孜。

刘孜这个时候正等着慕容姝过来。

刘孜不像第一次慕容姝作为慕雪见他的时候那样高高的坐在椅子上。

这一次,刘孜的态度倒是出奇的变得平和了许多。

只见他跪坐在一张桌案前,正烹着茶汤,见到慕容姝来了,露出和善的笑容,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

慕容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明珠会被刘孜迷惑那么久。这简直就是明珠最喜欢的那个类型啊,温润如玉,润泽四方。就是可惜,真实的他,若不是什么真正的君子。

“见过公子。”慕容姝朝着刘孜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陪我饮上一杯茶水何如?”刘孜朝着慕容姝笑了笑,温声说道。端得一副佳公子的风范。

“婢子不敢。”慕容姝从容拒绝,她现在与刘孜还不相熟,该见外的东西还是要见外的。

“无妨。”刘孜已经自顾自的端了一杯茶汤放在对面。

慕容姝有些微微气恼,这人就是这么不尊重人的吗?

不过现在,他是主她是仆,刘孜都已经把话说到了一个地步,若是她再拒绝,反而显得是她慕容姝不知好歹。

“那婢子就逾矩了。”慕容姝再福了福身,也不犹豫,自然的坐到了刘孜对面。

有现成的好茶不喝是蠢材。

慕容姝端起面前的茶汤浅浅饮了一口,心里不禁有心羡慕,为什么她认识的所有长得好看的人泡起茶来都那么好喝,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如何?”刘孜问道。这是再问慕容姝喝完茶后的读后感了。

对此,慕容姝深有惊艳。同样的问题。王兰问过,王奕问过,自家兄长也是问过的。

俗话说,万能句型用的好,什么问题都不怕。

“这盏茶当真是焕如积雪,烨若春敷,薄沫均匀,唇齿生香,公子煮得一手的好茶。”

答完之后,慕容姝也不管刘孜会怎么想她,反正她现在说出来的这些词汇,都已经是她力所能及的了,哪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噗嗤。

刘孜笑出声来。

慕容姝白眼跟着就飘过去了。为什么她认识的每一个人听到这说辞都觉得好笑,她明明夸得很认真的好嘛?

慕容姝经过昨晚的事后,已经决心把自己带入到一个和明珠性格相似,但身怀仇恨的女性角色中,有了这样的代入感,昨天第一次见到刘孜的拘谨反而弱了些。

“你与她,倒真的很像。”刘孜没有因为慕容姝拿不敬的眼神看他,反而想起了他第一次与明珠喝茶时的情景。

那也是这样一个明月入怀的好天气。

一盏茶汤,一句“焕如积雪,烨若春敷。”

这两人,连敷衍的样子也是那么相似。

“她是谁?”作为一个来江阳王府寻找故人的姑娘,慕容姝很快抓住了关键信息。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可惜她不在了,我一直在找她,一直在等她回来。”

说话的时候,刘孜一直定定的看着慕容姝,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来点儿什么东西。

“她为什么会不在?不是说她就留在江阳王府吗?”

慕容姝情急之下,直接问道,连自己语气不对了也没有发觉。

明珠是自己来江阳王府的唯一目的,现在刘孜却告诉她那位故人不在这儿。

“因为一些原因,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在这儿的话,她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刘孜眼中已经流露出了笃定的光芒。

“你什么意思?”慕容姝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树立起戒备,警告的看着刘孜。

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如果合适的话,自己可以在三招之内近他的身,然后控制住他。

慕容姝想着,已经做出了反应。

不料刘孜只是轻轻一笑,微微敲击了几下桌子,即刻就有暗卫围了上来。

只短短的一个呼吸的时间,慕容姝已经在没有可能可以近刘孜的身。

“你什么意思?”慕容姝眸中充满了愤怒。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慕雪姑娘配和我一下而已,想来,慕雪姑娘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我想要找到的故人,都是同一个人,既然是同一个人,那你我之间配合一下,岂不是很好?”

刘孜悠悠说道。

慕容姝马上明白了过来:“你想利用我找到明珠?”

慕容姝也没有再用故人去替代明珠的名字,直接说道。

“慕雪姑娘果然是聪明人,放心,我不会舍得伤害明珠,而你,凭着你与明珠的诸多相似之处,如非必要,我也舍不得伤你然后伤了明珠的心。”

刘孜淡定饮下一口茶,笃定了现在的慕容姝并不能拿他如何。

“你对明珠都做了些什么,她为什么会走?明明一个月之前,她还在这儿的。”

慕容姝却像是对自己的处境一点儿也不关心,满心都只是在想,刘孜对明珠做了些什么,会让明珠突然离去。

“我们之间不过是产生了一些误会罢了,明珠误会于我,所以离去。想来,慕雪姑娘也是很乐意见到明珠回来的不是?”

刘孜悠悠的语气,仿佛明珠只是一时间心情不好。离家出走了一般。

“明珠回摘月楼了是不是?”慕容姝却兀自笑了。

她继续说道:“明珠肯定是回摘月楼了,要知道她回去了,我就不来这儿了,当真是可笑。”

慕容姝露出嘲讽的语气。

这时候的刘孜却有些不明白了,明珠不正是被摘月楼中的人带走的吗?为什么听眼前这位慕雪的语气,竟也像是从摘月楼出来找明珠的。她们同是摘月楼中的人,彼此会不知道消息?还是说,带走明珠的那些人,不是摘月楼的人。

“你是从摘月楼出来的?可明珠不就是被摘月楼中的人带走的吗?怎么,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

刘孜心底突然漫上不好的预感。

“不啊,自从十年前那一场大火,从前的摘月楼就没了。我又哪里知道新的摘月楼在哪里?”

刘孜听了,这才悄悄安心些。

慕雪是以前摘月楼中的旧人,而带走明珠的一男一女。是摘月楼新建之后才来找明珠的。

“所以,你是明珠的什么人?”刘孜继续问道。

暗卫的刀剑,竟又逼近了慕容姝几分。

慕容姝不屑的将头撇过去。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明珠的妹妹吧!”

闻言,慕容姝眸中有一瞬间的震惊闪过。

第六十四章戏台

这时十九满腹的苦水也终于到了委身。

“妹妹啊,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兄长啊,你也知道,兄长不是能干粗活的人。”

十九依依不舍的看着慕容姝,很羡慕她可以或者这么安逸悠闲的生活,而自己,却要苦逼哈哈的和十几个大汉一起住大通铺。

“知道了,我会尽力帮你的。”慕容姝承诺道。

十九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守着慕容姝的丫鬟也松了口气。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唠嗑的男性。这位慕雪姑娘和她兄长,还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不知你可否帮我问问你家公子,我兄长是否也可以搬到梨园来与我同住?”慕容姝问道。

如果十九也住在这里的话,她以后行事也可以方便一些。

那小丫鬟这一次倒是没说去问刘孜什么的,直接回绝了慕容姝:“公子说了,男女有别,以后姑娘若是有事想见十九公子了,婢子自然会把他带来见姑娘。”

小丫鬟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这也是慕容姝早就预料到了的回答。

“好吧。”慕容姝轻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没有多说。

现在的她,只能等着十九找来**散,然后她再想办法让她把**散服下,加上十九幻术的效果,好达到自己可以甩开她的目的。

现在唯一难办的是,刘孜不允许十九住到院子里,那十九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帮着慕容姝远离这个小丫鬟的监视,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还能让她现学十九的幻术不行?

所以慕容姝最终还是得想办法让十九也住到梨园里来才行。

她相信,再过不久,刘孜等不到明珠之后,一定会再见她一次,到时她一定要让刘孜同意让十九住进院子。

要一日将君竹妹妹救出来,早一日得到刘孜隐藏东西的地方,才是上上之策。

带着诸多心思,慕容姝吹了风睡下。

而那小丫鬟,也却如她自己所言,就在她的床边守着,也不说话。存在感确实很低。如果不想着旁边有个人在看着自己睡觉的话,好像真的不会被打扰到。

因为夏日,梨园虽然满园的梨树。却见不到一朵梨花。

反而是隔壁院子的莲花来得好看一点。

慕容姝这日百无聊赖,打算出院子逛逛。

看到远处院子里的一池梨花,生出了几分兴致。便踱步走到了池边沿着看莲花开的样子。

一朵朵莲花在池中生来。夏日莲花,自由它的一片清漪在其中。

莲花,性之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花中君子。

亦如上京的那位王府公子,如今身在北疆的宁远。

中通曼直,不蔓不枝。

慕容姝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远在北疆的他过得怎样?可否在疆场一展宏图大志,亦或是,被疆场的风沙迷了眼睛。

那年幼时,宁远对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曾经给了他一支他亲手打的莲花簪。却也是她自己,当着宁远的面,把簪子摔成了两节。

这也是年初之时,慕容姝看到周婉头上别着的莲花钗后,会觉得那么刺眼的原因吧!

被眼前的莲花勾起往日的回忆,慕容姝心有些扎得疼。

如莲花一般的君子,她的阿远,自己好像又有点儿不争气的想他了。

察觉到慕容姝情绪的不对劲之处,旁边的丫鬟不禁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这莲花有问题?”

慕容姝从旧时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明明都已经过去了怎么就,自己怎么,又想起了他来呢?

“没事,我看这莲花开得好,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故人,他也是,有着普通莲花般高节的品质。”

慕容姝淡淡解释道。

池中的莲花散着淡淡的清香,在这样的夏日亭亭而开。

慕容姝看着这一池开着的莲花,就想着在这院子中随处走走。

慕容姝穿过悠长的小道,曲径通幽,花木丛丛,青葱的绿意仿佛唤醒了生机。

这里竟然还别有洞天,慕容姝看见远处有一个高高的戏台,心想,现在那出台子上望一望,想必也能将这院子看得更清楚些。

想着,慕容姝样戏台方向走了过去。

发现慕容姝的意图,身后的丫鬟脸上划过一瞬间的迟疑。

“姑娘。”

她开口叫住了慕容姝。

可对上慕容姝清澈的眼眸,她好像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慕容姝了。

想起刘孜昨日吩咐的,姑娘想去任何地方都不用拦着她,只要,自己一直跟着她就好。

“怎么?这地方去不得?”慕容姝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看这丫鬟的样子,好像并不想让她上去。

“也没有,只是想让姑娘上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她摇了摇头,解释道。

慕容姝却知道,她刚才叫住她。绝对不是因为这个,那一声姑娘,明明就是想让她止步。

她倒是有些好奇起来,这戏台子上,还能看到什么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不成。

心里想着,慕容姝登上的戏台。

果然,登高而望远。走上戏台,慕容姝的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可以让她把一个院子的景象都尽收眼底。

这样的感觉,比起闷闷的带在屋里里,果然要舒服许多。

慕容姝想,如果可以再站得高一些。恐怕这整个江阳王府,也可以看清一二。

这里的地势,似乎是要比平常的地方要高一些。

慕容姝想着,在戏台上走动了几步。

只见得这座戏台子修得很是精致的样子,雕梁画栋,纹理精致。

“这戏台,是最近才修的吗?”慕容姝扶着雕刻着金莲花的栏杆,状似无意的问道。

小丫鬟纠结了一下,最后才如实相告:“是前几年修的,以前府里有一位喜欢唱戏的姨娘,世子殿下就修了这么一座戏台子给她。”

说完,似乎是怕慕容姝为明珠抱不平。她又继续解释道:“不过姑娘请放心,自从明珠姑娘到了府里之后,世子殿下就再也没有亲近过府中其他的姨娘,他对明珠姑娘,一直都是一往情深的。”

“一往情深?”慕容姝带着几分讽刺。

如果真的是一往情深,那明珠又怎么会带着满心的创伤离开江阳城。若真的是一往情深,刘孜怎么会在明珠还在江阳王府的时候,提出要求娶萧家嫡女的请求。

明珠她作为摘月楼楼主的女儿,难道还比不过区区一个萧家嫡女吗?

不过这些话。慕容姝也没有必要去为难一个听刘孜命令办事的小姑娘,终究什么也没说。

“是,世子殿下对明珠姑娘是最最情深不过的,自从明珠姑娘走后,世子殿下再也没有见过女客,他是真的很喜欢明珠姑娘。”

而身后的小姑娘,却像是生怕慕容姝不信她所说的,有重复了几遍。

慕容姝为没有与她争论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管她。

只自己绕着栏杆走。

她想找到一个高一点的地方,以后能够让她看得更高更远的地方。

走着走着,慕容姝望到了一角屋檐,如果站上去的话,应该是可以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的吧。

慕容姝大概看了看亭子的布局,运气一跃,飞上了戏台顶端。

“姑娘。”身后的丫鬟仿佛真的急了,忙叫道。她就不应该让这位姑娘上来。

公子吩咐过,这屋顶是任何人也不允许上来的,除了明珠姑娘。

她以为眼前这位慕雪姑娘只是心底起意想上戏台看看,不会随便上屋顶的。

没想到,她竟和明珠姑娘一样,都喜欢现在最高处。

“姑娘,这屋顶不能随便上了,而且上面太高了,你快下来。”

小丫鬟在戏台上劝道。

慕容姝是不知道公子的吩咐所以才上去的,可自己如果也跟着上去了的话,听着是上去劝慕容姝的,可实际上,自己也算是违背了公子的命令,这样可不行。

“这屋顶有何上不得的?我就想要现在高处看风景,不行吗?”

慕容姝没有理睬下面的小姑娘,只自己看自己的。

慕容姝幼时的时候,读过一个画本子。讲了前朝一位国君的一见风流韵事。

这位国君想看尽天下美人,于是在王宫中修建了一座最高的高台。

每日都要站在高台上,登高望远,趁着月色看美人。

在这样的情景下。还真让这位国君看到了他说想要的美人。从而成就了一段民间佳话。

只是不知今日这样的高台,又能让她望见点什么呢!

慕容姝想着,现在高台往下忘去。

江阳王府的景色顿时呈现在眼底。

有繁茂的花木盛开。有人间的烟火袅袅升起,还有几个小丫鬟在远远的地方踢毽子。

慕容姝看着眼下的风景,一点点的找着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这个地方,说是整个江阳王府最高的地方也不为过,如果站在这里,慕容姝还不能发现一些关于君竹妹妹的线索的话,那她就只能自己一座院子一座院子的去打探了。

方才,刘孜的那丫鬟说这戏台是为一位曾经得刘孜看重的姨娘修建的,会不会,这位姨娘就是君竹的妹妹?

慕容姝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第六十五章登高望远

这时十九满腹的苦水也终于到了释放。

“妹妹啊,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兄长啊,你也知道,兄长不是能干粗活的人。”

十九依依不舍的看着慕容姝,很羡慕她可以或者这么安逸悠闲的生活,而自己,却要苦逼哈哈的和十几个大汉一起住大通铺。

“知道了,我会尽力帮你的。”慕容姝承诺道。

十九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守着慕容姝的丫鬟也松了口气。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唠嗑的男性。这位慕雪姑娘和她兄长,还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不知你可否帮我问问你家公子,我兄长是否也可以搬到梨园来与我同住?”慕容姝问道。

如果十九也住在这里的话,她以后行事也可以方便一些。

那小丫鬟这一次倒是没说去问刘孜什么的,直接回绝了慕容姝:“公子说了,男女有别,以后姑娘若是有事想见十九公子了,婢子自然会把他带来见姑娘。”

小丫鬟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这也是慕容姝早就预料到了的回答。

“好吧。”慕容姝轻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没有多说。

现在的她,只能等着十九找来**散,然后她再想办法让她把**散服下,加上十九幻术的效果,好达到自己可以甩开她的目的。

现在唯一难办的是,刘孜不允许十九住到院子里,那十九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帮着慕容姝远离这个小丫鬟的监视,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还能让她现学十九的幻术不行?

所以慕容姝最终还是得想办法让十九也住到梨园里来才行。

她相信,再过不久,刘孜等不到明珠之后,一定会再见她一次,到时她一定要让刘孜同意让十九住进院子。

要一日将君竹妹妹救出来,早一日得到刘孜隐藏东西的地方,才是上上之策。

带着诸多心思,慕容姝吹了风睡下。

而那小丫鬟,也却如她自己所言,就在她的床边守着,也不说话。存在感确实很低。如果不想着旁边有个人在看着自己睡觉的话,好像真的不会被打扰到。

因为夏日,梨园虽然满园的梨树。却见不到一朵梨花。

反而是隔壁院子的莲花来得好看一点。

慕容姝这日百无聊赖,打算出院子逛逛。

看到远处院子里的一池梨花,生出了几分兴致。便踱步走到了池边沿着看莲花开的样子。

一朵朵莲花在池中生来。夏日莲花,自由它的一片清漪在其中。

莲花,性之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花中君子。

亦如上京的那位王府公子,如今身在北疆的宁远。

中通曼直,不蔓不枝。

慕容姝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远在北疆的他过得怎样?可否在疆场一展宏图大志,亦或是,被疆场的风沙迷了眼睛。

那年幼时,宁远对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曾经给了他一支他亲手打的莲花簪。却也是她自己,当着宁远的面,把簪子摔成了两节。

这也是年初之时,慕容姝看到周婉头上别着的莲花钗后,会觉得那么刺眼的原因吧!

被眼前的莲花勾起往日的回忆,慕容姝心有些扎得疼。

如莲花一般的君子,她的阿远,自己好像又有点儿不争气的想他了。

察觉到慕容姝情绪的不对劲之处,旁边的丫鬟不禁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这莲花有问题?”

慕容姝从旧时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明明都已经过去了怎么就,自己怎么,又想起了他来呢?

“没事,我看这莲花开得好,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故人,他也是,有着普通莲花般高节的品质。”

慕容姝淡淡解释道。

池中的莲花散着淡淡的清香,在这样的夏日亭亭而开。

慕容姝看着这一池开着的莲花,就想着在这院子中随处走走。

慕容姝穿过悠长的小道,曲径通幽,花木丛丛,青葱的绿意仿佛唤醒了生机。

这里竟然还别有洞天,慕容姝看见远处有一个高高的戏台,心想,现在那出台子上望一望,想必也能将这院子看得更清楚些。

想着,慕容姝样戏台方向走了过去。

发现慕容姝的意图,身后的丫鬟脸上划过一瞬间的迟疑。

“姑娘。”

她开口叫住了慕容姝。

可对上慕容姝清澈的眼眸,她好像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慕容姝了。

想起刘孜昨日吩咐的,姑娘想去任何地方都不用拦着她,只要,自己一直跟着她就好。

“怎么?这地方去不得?”慕容姝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看这丫鬟的样子,好像并不想让她上去。

“也没有,只是想让姑娘上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她摇了摇头,解释道。

慕容姝却知道,她刚才叫住她。绝对不是因为这个,那一声姑娘,明明就是想让她止步。

她倒是有些好奇起来,这戏台子上,还能看到什么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不成。

心里想着,慕容姝登上的戏台。

果然,登高而望远。走上戏台,慕容姝的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可以让她把一个院子的景象都尽收眼底。

这样的感觉,比起闷闷的带在屋里里,果然要舒服许多。

慕容姝想,如果可以再站得高一些。恐怕这整个江阳王府,也可以看清一二。

这里的地势,似乎是要比平常的地方要高一些。

慕容姝想着,在戏台上走动了几步。

只见得这座戏台子修得很是精致的样子,雕梁画栋,纹理精致。

“这戏台,是最近才修的吗?”慕容姝扶着雕刻着金莲花的栏杆,状似无意的问道。

小丫鬟纠结了一下,最后才如实相告:“是前几年修的,以前府里有一位喜欢唱戏的姨娘,世子殿下就修了这么一座戏台子给她。”

说完,似乎是怕慕容姝为明珠抱不平。她又继续解释道:“不过姑娘请放心,自从明珠姑娘到了府里之后,世子殿下就再也没有亲近过府中其他的姨娘,他对明珠姑娘,一直都是一往情深的。”

“一往情深?”慕容姝带着几分讽刺。

如果真的是一往情深,那明珠又怎么会带着满心的创伤离开江阳城。若真的是一往情深,刘孜怎么会在明珠还在江阳王府的时候,提出要求娶萧家嫡女的请求。

明珠她作为摘月楼楼主的女儿,难道还比不过区区一个萧家嫡女吗?

不过这些话。慕容姝也没有必要去为难一个听刘孜命令办事的小姑娘,终究什么也没说。

“是,世子殿下对明珠姑娘是最最情深不过的,自从明珠姑娘走后,世子殿下再也没有见过女客,他是真的很喜欢明珠姑娘。”

而身后的小姑娘,却像是生怕慕容姝不信她所说的,有重复了几遍。

慕容姝为没有与她争论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管她。

只自己绕着栏杆走。

她想找到一个高一点的地方,以后能够让她看得更高更远的地方。

走着走着,慕容姝望到了一角屋檐,如果站上去的话,应该是可以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的吧。

慕容姝大概看了看亭子的布局,运气一跃,飞上了戏台顶端。

“姑娘。”身后的丫鬟仿佛真的急了,忙叫道。她就不应该让这位姑娘上来。

公子吩咐过,这屋顶是任何人也不允许上来的,除了明珠姑娘。

她以为眼前这位慕雪姑娘只是心底起意想上戏台看看,不会随便上屋顶的。

没想到,她竟和明珠姑娘一样,都喜欢现在最高处。

“姑娘,这屋顶不能随便上了,而且上面太高了,你快下来。”

小丫鬟在戏台上劝道。

慕容姝是不知道公子的吩咐所以才上去的,可自己如果也跟着上去了的话,听着是上去劝慕容姝的,可实际上,自己也算是违背了公子的命令,这样可不行。

“这屋顶有何上不得的?我就想要现在高处看风景,不行吗?”

慕容姝没有理睬下面的小姑娘,只自己看自己的。

慕容姝幼时的时候,读过一个画本子。讲了前朝一位国君的一见风流韵事。

这位国君想看尽天下美人,于是在王宫中修建了一座最高的高台。

每日都要站在高台上,登高望远,趁着月色看美人。

在这样的情景下。还真让这位国君看到了他说想要的美人。从而成就了一段民间佳话。

只是不知今日这样的高台,又能让她望见点什么呢!

慕容姝想着,现在高台往下忘去。

江阳王府的景色顿时呈现在眼底。

有繁茂的花木盛开。有人间的烟火袅袅升起,还有几个小丫鬟在远远的地方踢毽子。

慕容姝看着眼下的风景,一点点的找着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这个地方,说是整个江阳王府最高的地方也不为过,如果站在这里,慕容姝还不能发现一些关于君竹妹妹的线索的话,那她就只能自己一座院子一座院子的去打探了。

方才,刘孜的那丫鬟说这戏台是为一位曾经得刘孜看重的姨娘修建的,会不会,这位姨娘就是君竹的妹妹?

慕容姝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第六十六章登高望远2

自己也越来越觉得有可能,打量整个江阳王府的目光,也认真了许多。

慕容姝一点点看过去,只见北边的一处庭院里,花树格外的茂密,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慕容姝默默记下那一处地方。

等改日,有时间了一定要过去一探究竟。

只希望,君竹的妹妹就在那儿,自己也好早日完成任务,离开江阳王府。

刘孜这个人,终究还是太危险了。

慕容姝虽然只是短短的与刘孜说过几句话,也交手过两次,可方才两人坐在一起喝茶,才是慕容姝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位江阳王府的世子的魄力以及气场。

只能说,要想平安在他的眼下瞒过一切,还是太难了些。

当今之计,慕容姝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然一个不小心,不止是把自己搭进去,要是把已经离开了江阳的明珠再次卷进来,慕容姝才是真正的悔不当初。

明珠啊明珠,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到了哪里?

慕容姝看一眼无边的天色,心中不禁担心想到。

明珠离开江阳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联系到摘月楼中的人了没有。

至于眼下,江阳王府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慕容姝并不想在这里呆太久,太久了,容易让刘孜起疑心,自己也不好脱身。

慕容姝原来只觉得不过是带走一位女子而已,江阳王府也不过是听上去名气大一些,自己不也顺利的从刘孜手中把明珠给救出来了?

可只当慕容姝自己真的进入了江阳王府,感受到王府的周密布置以后,慕容姝才真正觉得,以前的自己。想法真的事太天真了。

江阳王府,哪里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可以那么简单的来去自如。

只能说,当时的慕容姝可以顺顺利利的把明珠从刘孜手中安全的救出来,完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效果。

但凡中间王奕算错一点点,明珠真的都可能会救不出来。

当时,江阳王还没有死,王府中还有刘孜的庶出弟弟在这里,可谓是帮了自己和王奕不小的忙。

要是当时,刘孜的人要是再来得快一点儿,刘孜身边的人又真的都不遗余力的与自己这边的人打斗,明珠能不能真正逃出来,还是两说。

只能说,自己啊,终归还是把刘孜想得太简单了。

也是,像刘孜这么一个,生母早逝,外祖家室也不算十分显赫的江阳王府的公子,能够在父亲偏心至极的情况下,保住自己江阳王府世子的地位,该有多么的艰难。

可他就是做到了,如今的江阳城,要是没有谢子阳这个变数,可就真的成为他刘孜一个人的天下了也说不定。

今后,慕容姝想,自己还是得更加小心才行,。

在十九给自己先来**散之前,都不能够轻举妄动,否则,稍有差池,自己也有可能会深陷危险当中。

到了那时,才会是真正的追悔莫及,一定不可以的。

君竹的妹妹,君竹自己那么高的武功都不能够把她从江阳王府里带出去,慕容姝自己也很是没有把握。

想了想,她决定,等到十九把**散给自己送过来之后,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去见君竹一面,然后和他说一下他妹妹可能呆着的地方。

自己一个人,说没有君竹的帮助,哪怕十九的幻术如何厉害,慕容姝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把人给带出去。

毕竟,江阳王府里,高手如云,人数众多,就单单是刘孜一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还有那天在红袖招,慕容姝和王奕两个人看到的那位红衣女子,武功也是深不可测。

当时,慕容姝猜测,那名红衣女子一定是有着什么原因导致她也想让明珠离开刘孜的身边,所以她顺水推舟了帮了自己和王奕一把,让她和王奕可以顺利的带着刘孜走出红袖招,成功了第一步。

王奕之后点了刘孜的穴道,最后成功的用刘孜换走明珠。

其中过程,慕容姝今日想起来,都觉得特别的危险。

当真是,当时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自己和王奕两个人都十分的有可能置身于危险当中。

感谢上天,感谢时机,感谢天时地利人和。

就是希望,关于这次想要救出君竹妹妹的事情,自己也能够得到好运庇佑,顺顺利利的把人给救出来。

之后慕容姝就可以去南山找关于灵安帝宝藏的线索。

想到这儿,慕容姝不禁有点儿担心起再外面处理一切事情的王奕起来。

自己留在江阳王府不可以轻举妄动,兄长他也一定很担心自己吧,也不能和他传个信,报个平安。

该有,王奕府外的事情,也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可还算是顺利。

刘孜他那么狡猾,身后还牵扯了许多另外的京城势力。

就连淮安帝也牵扯其中,王奕一个人,可还应付得过来?

如今的朝局这么的错综复杂,波云诡局,慕容姝自己想想,都觉得头疼无比。

不过,既然现在已经卷入了这场乱世的局势的当中,那么,剩下的一切,慕容姝都一定会坚定不移的继续走下去。

不是走到最后,那就是以她微薄的身躯,为茫茫前路,为今后她所期待的百年盛世,作一块铺路石。

不求有人铭记,只要来过,就觉得人间值得。

“姑娘,上面危险,你还是快些下来吧!”

就在慕容姝心中百转千回的时候,下面守着慕容姝的小丫鬟心中有些担心,还有些怀疑,又催促了一遍。

这地方,公子说了平常人不能随便上来的,除了明珠姑娘。虽然说现在的慕姑娘是明珠姑娘的妹妹,可等主上知道自己让慕姑娘上了这处高台,主上也一定会责罚自己的。

“好,我这就下来。”

慕容姝没有太抗拒小丫鬟的催促。

自己突然站上高台,本来就有些突然了,要是她催了还不下来,未免也太过无礼与刻意了。

“人人都说登高望远,我今天站上去,才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儿没错。”

慕容姝下了高台,回到地面上,向着小丫鬟说道。

“是,姑娘说得一点儿没错。方才,姑娘都看到了些什么?”

小外套继续问道,这一句话,有些莫名的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刚才我见江阳王府亭台楼阁,檐牙高啄,花树繁茂,满是一片勃勃的生机。

慕容姝想了想,这么个小丫鬟说道。

“姑娘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吧?”小丫鬟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主上曾经说过,站的越高,看得越远,而高处之下,最是藏着秘密。

所以在王府里,唯有这处高台可以看清楚江阳王府的地势。

可主子向来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从来就不允许别人上来,除了明珠姑娘以前上来看风景,没有被主子阻止,现在的慕雪姑娘,算是第二个了。

可千万,别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地方。

“我还能看到什么?”

慕容姝反问道:“难不成你们主子蹦在这儿金屋藏娇什么的,这府里还藏着一些其他你们主子心爱的姑娘?

就比如说,你刚才同我说得,那位喜欢唱戏的姨娘?”

慕容姝的语气一点点的转为刻薄:“前两天我听你们主子的语气,我还以为他对我明珠姐姐多么一往情深,原来,也不过尔尔。”

说完,小丫鬟默不吭声,慕容姝也没有继续多说,只离开了这处高台,回梨园去。

再慕容姝走后,小丫鬟想了想,并没有跟着慕容姝回梨园,而是改了方向,向着刘孜所住着的前院方向走过去。

主上吩咐过,这位慕姑娘一切的动向都需要禀报给他,事无巨细。

慕容姝回到梨园,见小丫鬟没有跟上来,也没有大惊小怪。

猜也猜的到,她这个时候大概是去找刘孜说关于自己的事情去了。一点儿都不奇怪。

慕容姝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演技还算过得去,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应该也能够把刘孜骗过去。

可是,她也没有心大到以为刘孜会对自己一点儿怀疑也没有,不然的话,就不会突然派这么一个丫鬟看着自己了。

她只是在想,今日的行为,应该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顶多,顶多就是行为有那么一点儿奇怪了些。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刘孜应该猜不到自己来江阳王府的真正目的。

就算他猜到自己来这儿,并不单单是为了明珠的事情也不会知道自己就是慕容姝。

这一点,关于对自己真实身份的隐瞒,可是王奕亲自过手的,慕容姝相信自己,更加相信王奕。

就算刘孜再不简单,这绝对查不到这一步去。

想到这儿,慕容姝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回到梨园轻松的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看看。

随便一抽,慕容姝就发现自己抽出来的,竟然是一本美食食谱,这还真是,十分的附和明珠的习惯呢!

慕容姝心想,看来这几书架的书,都应该是明珠自己看的。

第六十七章明心

挺好的。

关于吃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谁都喜欢,自然也包括慕容姝自己在内。

手中拿着一本美食的食谱,慕容姝心情都变得愉悦了几分。

下着点心喝茶,翻过一页一页的食谱,看着一道道菜,慕容姝食指大动,突然很想吃烤鸭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好想吃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容姝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书里的内容给吸引了过去。

明珠呀明珠,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慕容姝不禁在心中感叹道。

喝过两盏茶,那位去找刘孜的小丫鬟也回来了,慕容姝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开。

“回来啦?”淡淡的语气。

“是。”她点了点头,默默退在一边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慕容姝也一直是一副神色冷冷的样子。

这几日,一直呆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她还是得想办法在这里查探一番。

至于与一开始进府的模样不同的问题,慕容姝不担心。她出身于摘月楼,作为摘月楼中的人,一个杀手,伪装是最基本的素养,不论她外在表现出来的模样有没有什么前后差异,也没有大碍。

虽然说,扪心自问,慕容姝和明珠,好像都不属于那种十分有杀手天赋的人。

不过无妨,单纯点儿的人,才能让刘孜不太放在心上。

入夜,身边的小丫鬟依旧如常守在她身边,慕容姝也不能做什么,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脑子里一会儿想到的是王奕,一下又变成了远在边关的宁远。

两个人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脑中交错着。最后化为边境里的一捧黄沙,入了梦中。

冷夜,寒风凛冽,吹得漫天黄沙纷纷扬扬,迷了梦中人的眼。

沙丘之上,一壶浊酒,一只竹萧。

月上柳梢头,边境里的柳树,不似汴京城中,山清水秀的模样。

这里只有漫漫黄沙,还有无际的,一眼就看不到头的荒凉。

在没来到这里以前,宁远从来不知,原来大周的将士就生活在这样的情境之中。生死,于这里而言,从来都不仅仅是儿戏。

或许早在昨日,你还与他把酒言欢,醉卧沙场,然而不过一会儿。没有一天,只是下一秒,同行的人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一个人的本领,在数不清的边境大军面前,真的太渺小了,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宁远以前是骄傲的,身出名门,自在风流,这天下间,能入了他眼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能与他比肩之人,心仪之人,不过一人,慕容姝尔。

壶中酒苦涩,宁愿掂了掂里面的分量。心道,看来得省着点儿喝了。

阿姝啊,这几日在江阳,你可还好,江阳风景甚美,应当也还好吧!

昨夜宁王寄来了书信,只告诉自己,慕容姝原来早随着王奕一起下了江阳城。

听父亲写信的语气,看样子气的不轻。

宁远唯一在意的,不过是慕容姝到了江阳以后可还安好。她们所行之事可有危险。

“王奕他应该能顾好你吧!”

一声悲凉的哀叹响彻于漫漫黄沙之中。

王奕,想到王奕,宁远苦笑一声。

王奕,他应当是能护住阿姝的吧!如今的阿姝,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守好这山河,守好她们共同的大周。

想着,宁远拍了拍身上的尘沙,自沙丘上起身。

曾经金尊玉贵的宁王世子,锦衣踏长街的宁远,早已慢慢掩埋在风沙当中,如今只剩下了今天这个,塞外从军的少年郎。每日生死不知的活着,为将士,为大周!

“将军,北狄夜袭军营,还请将军快去看看。”

宁远刚把酒壶收了,就连军营里的一将士跑了过来,朝他禀报说道。

“好,速速吹响号角,备战!”

“诺!”

不等小将回头,就见宁远已经拿了他的一杆长枪,冲出了军营。

又是一战,阿姝,等我啊,等我还一个海晏河清的大周天下给你看。

想着,宁远的身影聊聊模糊。

八百里号角连营,满地狼烟之间,血色模糊了双眼。

“阿远!”

慕容姝惊叫着从睡梦中起身,头发已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只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慕容姝刚醒,就见刘孜派过来的小丫鬟已经走上前来,向她问道。

“无事。”

理智慢慢回笼,慕容姝摇了摇头。

“没事,你去给我端杯水吧!”

梦中场景太过真实,她望见的,是宁远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模样。

阿远,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啊!

宁远是宁王唯一的儿子,再怎么说,宁王也一定会护住他的,而且宁远本来就有武艺在身,可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一定没事的,他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慕容姝这般一直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这才觉得心中稍稍放心了一些。

“什么时辰了?”

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水,慕容姝看一眼外面渐明的天色,不禁问道。

“回姑娘,刚过卯时。”

小丫鬟回道。

梦中醒来慕容姝已经没了睡意,此刻听到说卯时了,索性便把被子一掀,起了身。

“姑娘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难为这小丫鬟还能和自己说这么多,慕容姝也不再是冷淡的语气。

“那我这就去为姑娘打水净面。”

小丫鬟退了下去,慕容姝起身穿上外衫,将窗户推开。

晚间的冷风一下吹了进来,拂了慕容姝满脸。

好冷。

舒服的日子过得久了,慕容姝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早起过了。此刻见外面天色已经微凉,只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水已经打好了。”

小丫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慕容姝也从窗前走了过去,结果小丫鬟手中净面的巾帕,试了试温度。

净了面,随意梳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慕容姝拿了自己本来挂在墙上的剑走了出去。

这是几日前她见梨园中有许多剑,想来是刘孜原来给明珠准备的,慕容姝便随意挑了一把出来。

慕容姝走出时,身后的小丫鬟也跟了上来。

慕容姝认真的大量了一眼身后的小丫鬟,最后问道:“可会弹琴?”

“会。”小丫鬟弱弱说道。

“那为我弹上一曲战台风如何?”慕容姝看向小丫鬟,认真的问道。

“可以。”小丫鬟点了点头。

虽然不清楚慕容姝为什么突然就要让自己弹琴,还是战台风,可小丫鬟能感受得出来,现在的慕容姝,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可是和刚才的梦有关?而自己,要不要禀报给公子?

“开始吧!”

话音刚落,就见慕容姝手中挽起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只可惜此刻梨园之中没有盛开的梨花。早春已过,如今正是初夏,树木苍密之际。

只见花舞蹁跹之间,素衣的女子在树影下执剑挥舞,剑锋如果之处,枝影摇曳。

琴声急急,剑影飞快,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曲罢,剑停,慕容姝舞得酣畅淋漓。

舞完收剑,慕容姝看一眼指尖还在琴弦上搭着的小丫鬟,有些差异:“你的琴弹得很好。”

“谢姑娘夸奖,姑娘的剑,也舞得很好。”

小丫鬟回道,她很少见到有女子,可以把一手剑术舞得这样好,仿佛让她看到了兵戈杀伐之气。

公孙大娘舞剑的恢宏,原来并不仅仅止于传闻当中。

慕容姝这是突然很想找一个人来说说话,也不想理会这人是不是刘孜派过来监视她的了。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姝走近了小丫鬟,蹲了身子与她坐到一处,将手中剑放在一边。

“回姑娘,我叫明心。”

小丫鬟回道,感受到慕容姝突然的亲近,虽有些惊讶,却没有起身。

她看得出,现在的慕容姝似乎很难过,只是她为何难过,就是自己不得知的了。

“你琴弹得这样好,是因和进的江阳王府?”慕容姝问道。

琴心看人心,能将战台风弹得这样好的姑娘,怎么会到江阳王府里当了一个下人。

“我父亲是江阳王府的下人,我自然也就是了。”

明心唯有凝滞,最后以浑不在意的语气继续说道:“公子她见我我习武的天赋,就把我选入了暗阁教我武艺,之后……”

“之后如何?”慕容姝看着眼前的明心,见她欲言又止。

“之后啊,当然就是被派到了明珠姑娘身边,如同现在监视姑娘一般的,也监视明珠姑娘啊!”

明心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自嘲,嘴角也泛起一丝苦笑,稍纵即逝。

慕容姝正准备细看,就连明心已经马上回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以前认识明珠?”

慕容姝语气转得惊喜。

“是啊,明珠姑娘在江阳王府的三年,都是我守着她,陪着她的。”

说到这儿,明心的语气渐渐转变为怀念。

“就连明心这个名字,也是明珠姑娘给我取的,她说我心向明月,星河照月明,所以给了我明心这个名字。

而我,很喜欢。

所以说,慕姑娘,你说明珠姑娘她真的会回来吗?”

说完,慕容姝只感觉明珠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期待。

第六十八章明珠被追杀?

“若我是明珠……”

慕容姝顿了一下,才看了一眼明心道:“若我是明珠,就一定不会回来。”

“是啊!”明心听完,没有差异于慕容姝的回答,也点了点头。

“是啊,依照明珠姑娘的性子,她怎么会回来。明珠姑娘平日里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对人对事,永远都是一副阳光温暖的模样,可我知道,在温暖的人,心被伤透了也会冷的。

明珠姑娘不会回来了,我,也不希望她回来,如果她回来的话,一定会更难过的。

这样的江阳王府,有什么好留恋的啊?对吧,慕姑娘?”

明心问向慕容姝道。

“是啊!”今晚的明心,竟出奇的话多。

慕容姝想,莫非她是想刻意亲近自己,来借机取得她的信任。

“慕姑娘,你希望明珠姑娘回来吗?”

明心接着看向慕容姝问道。

“希望,也不希望。”把看向明心的目光收回来,慕容姝看着满院繁茂的梨树,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希望她回来,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见到她了,我已经太久,太久没见到她了。可我又不希望她回来,只因为我知道,能让她这么坚定离开的理由,定然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她好不容易才离开,回来,太不值得了。”

说罢,慕容姝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幽幽的叹了一句:“然而,我现在,哪里又有离开的权利。”

“慕姑娘,你来江阳王府,不单单是为了明珠姑娘吧?”明心转了语气,看向慕容姝道。

慕容姝心里一紧,没有开口。

“不是为了明珠,还能是谁?”慕容姝反问。她就知道,明心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是有原因的,这不,现在就过来套自己的话了。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慕姑娘的目的,绝不仅明珠姑娘一个人。”

“那你还真是想多了。”慕容姝从台阶上起身,看向明心:“除了摘月楼于明心,我对其他的东西,没兴趣!”

“慕姑娘不必作戏。”明心也站了起来。

“这里只有我和慕姑娘两个人,没有其他暗阁的人在这里,慕姑娘大可,对我说实话!”

明心看向慕容姝的眼眸当中,认真而带着几分刻意。

“实话就是,你们这些试探的把戏,真的很无聊。”

慕容姝拿了剑起身,看向明心说道。

明心方才说的前半段,慕容姝尚且分不清楚真假,可后来,未免太刻意了一些,她要是能踩坑,那才真实见了鬼了。

明心想继续说的话一顿,最终停了下来。

只看着慕容姝收了剑走回了屋子。

只是方才这么一闹腾,慕容姝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伤春悲秋了。

她也猜得到一些东西。定然是宁王知道在京城中的那个自己不是真的了,如今王奕才刚到江阳城,自己就又突然出现在了江阳王府。

实在是太巧了。巧到就是自己是刘孜,也会对此产生怀疑。

明心只看着慕容姝的背影,眼中的光影一暗,等慕容姝走了之后,才朝着屋檐的另外一边看了一眼。

“下来吧!”

檐上飞下来一道黑影。属于明心的声音响起:“我就说她应该没什么问题,也试不出来什么,你去回禀公子吧!”

“好,明心你也注意一些,那个暮雪不简单。”

“嗯,我知道了。”明心点了点头,跟着慕容姝回了屋子,继续保持她的沉默。

不简单?呵,这诺大的王府中,又有谁是简单的,就连唯一的明珠姑娘,也好似一道暂时停留的光影,不过一会儿,就离开的,若不是梨园还在,明心都要快以为,明珠都没有来过这里。

公子常常来梨园睹物思人又如何?如今人都走了,才又日日来梨园缅怀过往,又有什么意义,真真假假的,只让人觉得虚伪。

走了好,走了好,走得干净。至于慕雪,明心想,就是真的别有用心的才好,这样就不会影响到明珠了,而明珠,也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原因回到江阳王府这个地方。

如此,便才真正的合了她的心意。

心想着,明心又恢复了她那副沉默的样子,推开屋门,继续侍候在慕容姝身侧。

此刻的慕容姝收了剑,把剑挂回了床上,已经又拿了一本书再看。

见明心走进来,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很快别来了目光。

“回来啦,和外面的人都说好了?”

“嗯。”明心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倒是差点把慕容姝给逗笑。

现在她好敢肯定了,明心方才是故意这个样子的。

这江阳王府的人。还真是又去,个个都仿佛一身故事的模样。

慕容姝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一开始来和自己姐妹情深的秋菊姑娘来。

也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她怎么样了?慕容姝至今记得,自己不带她进梨园,她可是满心怨恨的。

“明心,那位秋菊姑娘如何了?”

想了想,慕容姝问道。

她知道明心一定清楚,她问的是谁。

在住进梨园后,刘孜一定有让她把自己进府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好好的打探清楚,慕容姝倒是很好奇,秋菊如何了?

“她很好,昨天更是剪刀了公子,和公子说了一些关于慕姑娘的事情,故而今早,公子就让我来试探姑娘一二了。”

秋菊也没有什么想要隐瞒慕容姝的想法,竟然老老实实的说道。

慕容姝差异地抬眸看了明心一眼。

现在说话都那么直接的吗?莫非现在,守在外面的那个人是真的走了?

“那就看到你让你们家公子多听听秋菊讲故事了,也许说着说着,会发现我这个人其实更有意思也说不定呢!”

慕容姝轻笑一声,朝着明心说道。

“是,等待会儿见到公子,我一定会将姑娘的原话一起转告的。”

“……”

“那就再好不过了。”慕容姝说完,低头看起了自己的说。

这真真假假的,还真是有趣啊!

慕容姝这边在江阳王府里带着,王奕最近也很是繁忙。

依照慕容姝的原话,那寺中定然藏着与江阳王府有关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王奕便已经派人把刘三爷盯了严严实实。

这日,只见那刘三爷又跑到了红袖招喝酒。王奕让君竹帮忙留意他的动向,随后自己继续与刘孜周旋。

初到江阳王府,王奕处处受限。

刘氏统领江阳王府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哪怕去谢家这样的后起之秀,也只是能在商之一道上与刘氏平分秋色。

至于官场之上,各世家的错综复杂之处,百年门阀的江阳刘氏,自有他的一抹关系网在里面,谢家当然比不过。

而王奕,初来江阳,王氏学子虽是名满天下,却也举步维艰。

刘孜今日又在望江楼宴客。

觥筹交错之间,王奕静坐其中,眼中平静无波。

“崇之兄,我敬你一杯!”刘孜执了杯盏走近王奕,语带三分醉意道,却让人听不出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刘兄有礼。”王奕接过酒盏,轻轻饮了一口。

刘孜也不在意王奕什么态度,拿了酒盏坐到旁边。

“听说崇之中这次来江阳,曾经带了一位美人过来。”

刘孜意有所指的说道。

昨日从汴京城中传来书信说,汴京城里的慕容姝并没有真的病倒,已经暗暗离开了。只是江北两边却并没有听到慕容姝回去了的消息,王奕又在一个月后启程来了江阳,说不准,那慕容姝就混在王奕来江阳的路上。

刘孜又想起了江阳王府里突然出现的慕雪。

实在是有些巧了,也不知慕雪与慕容姝有没有关系。

可是,慕雪是如今刘孜可以找到明珠的唯一希望,刘孜不想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他可以失去一切,可独独不能失去了明珠。

“我不知刘兄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听到刘孜所说,只见王奕将手中杯盏重重放下:“想来刘兄不会不知道,我心仪于谁,若是这件事传入阿姝耳中,刘兄是否,也要还我一个阿姝?”

“崇之中说笑了?”见王奕一副认真的模样,刘孜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崇之兄心仪于慕家姑娘这件事?我说崇之与美人同行,这美人自然只能是慕容姑娘!”

话音刚落,就见王奕已经彻底沉了脸色:“刘兄怕是无佳人再侧,有些胡言乱语了吧!你可知你这般损害的,可是阿姝的名声?”

……

刘孜从未见过王奕这般说话的态度,有些尴尬。

“是我失言了。”刘孜拱了拱手道。

“刘兄有心情关心我来江阳是否有美人相伴,不妨继续查一查,你的明珠姑娘究竟到了哪里。”

后一句,王奕故意贴近了刘孜耳畔说道。

刘孜本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忽的一顿。

“你这是什么的意思?”莫非是王奕知道明珠的行踪了?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说,刘兄也该彻查一番你身边的人了。”

王奕想起两日前十九来找自己,说慕容姝带了口信过来让她去胭脂铺子旁的烤鸭店里去找信物。

没想到排出去的人却回来禀报说明珠遭遇到了追杀。

第六十九章九明珠下落

如今人已经救下,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好。

收到消息后,王奕特意瞒了下来,也不好让慕容姝知晓,只吩咐了十九,让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如果让慕容姝知道了太过自责,王奕才会难受。

他太清楚慕容姝的性格了,她会把明珠受伤的事情也归纳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王奕查到的,却是刘孜身边的人在故意置明珠于死地,也不知道刘孜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

“我只想劝刘兄一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动向之时,最好不要太过于放心别人。”

王奕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刘孜的脸色变得阴沉。

听王奕的意思,是身边有什么人对明珠下手了吗?会是谁?红姨?

刘孜脑中冒出一个人来,心中更加懊恼,自己怎么,怎么就放心让红姨去派人找明珠了呢?

想起往日种种,刘孜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刘孜已经走出去,向周围人告了一声罪,刘孜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要是任何有关于明珠的消息,他都不想放弃。

不论王奕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错过。

刘孜走出去时,就见王奕正站在外面的扶栏边,吹来的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而起,更有谪仙的味道。

“崇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孜走了上去,看着王奕问道。话语之中,还隐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若说不呢?”王奕看向刘孜,问道。

“城东商会的事,还有萧家,我想崇之兄一定会感兴趣的。”刘孜说道。

萧家本来就参与于这场乱局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刘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萧凌想坐钓鱼翁,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如今人已经救下,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好。

收到消息后,王奕特意瞒了下来,也不好让慕容姝知晓,只吩咐了十九,让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如果让慕容姝知道了太过自责,王奕才会难受。

他太清楚慕容姝的性格了,她会把明珠受伤的事情也归纳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王奕查到的,却是刘孜身边的人在故意置明珠于死地,也不知道刘孜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

“我只想劝刘兄一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动向之时,最好不要太过于放心别人。”

王奕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刘孜的脸色变得阴沉。

听王奕的意思,是身边有什么人对明珠下手了吗?会是谁?红姨?

刘孜脑中冒出一个人来,心中更加懊恼,自己怎么,怎么就放心让红姨去派人找明珠了呢?

想起往日种种,刘孜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刘孜已经走出去,向周围人告了一声罪,刘孜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要是任何有关于明珠的消息,他都不想放弃。

不论王奕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错过。

刘孜走出去时,就见王奕正站在外面的扶栏边,吹来的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而起,更有谪仙的味道。

“崇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孜走了上去,看着王奕问道。话语之中,还隐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若说不呢?”王奕看向刘孜,问道。

“城东商会的事,还有萧家,我想崇之兄一定会感兴趣的。”刘孜说道。

萧家本来就参与于这场乱局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刘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萧凌想坐钓鱼翁,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如今人已经救下,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好。

收到消息后,王奕特意瞒了下来,也不好让慕容姝知晓,只吩咐了十九,让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如果让慕容姝知道了太过自责,王奕才会难受。

他太清楚慕容姝的性格了,她会把明珠受伤的事情也归纳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王奕查到的,却是刘孜身边的人在故意置明珠于死地,也不知道刘孜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

“我只想劝刘兄一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动向之时,最好不要太过于放心别人。”

王奕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刘孜的脸色变得阴沉。

听王奕的意思,是身边有什么人对明珠下手了吗?会是谁?红姨?

刘孜脑中冒出一个人来,心中更加懊恼,自己怎么,怎么就放心让红姨去派人找明珠了呢?

想起往日种种,刘孜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刘孜已经走出去,向周围人告了一声罪,刘孜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要是任何有关于明珠的消息,他都不想放弃。

不论王奕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错过。

刘孜走出去时,就见王奕正站在外面的扶栏边,吹来的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而起,更有谪仙的味道。

“崇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孜走了上去,看着王奕问道。话语之中,还隐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若说不呢?”王奕看向刘孜,问道。

“城东商会的事,还有萧家,我想崇之兄一定会感兴趣的。”刘孜说道。

萧家本来就参与于这场乱局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刘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萧凌想坐钓鱼翁,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如今人已经救下,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好。

收到消息后,王奕特意瞒了下来,也不好让慕容姝知晓,只吩咐了十九,让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如果让慕容姝知道了太过自责,王奕才会难受。

他太清楚慕容姝的性格了,她会把明珠受伤的事情也归纳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王奕查到的,却是刘孜身边的人在故意置明珠于死地,也不知道刘孜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

“我只想劝刘兄一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动向之时,最好不要太过于放心别人。”

王奕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刘孜的脸色变得阴沉。

听王奕的意思,是身边有什么人对明珠下手了吗?会是谁?红姨?

刘孜脑中冒出一个人来,心中更加懊恼,自己怎么,怎么就放心让红姨去派人找明珠了呢?

想起往日种种,刘孜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刘孜已经走出去,向周围人告了一声罪,刘孜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要是任何有关于明珠的消息,他都不想放弃。

不论王奕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错过。

刘孜走出去时,就见王奕正站在外面的扶栏边,吹来的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而起,更有谪仙的味道。

“崇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孜走了上去,看着王奕问道。话语之中,还隐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若说不呢?”王奕看向刘孜,问道。

“城东商会的事,还有萧家,我想崇之兄一定会感兴趣的。”刘孜说道。

萧家本来就参与于这场乱局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刘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萧凌想坐钓鱼翁,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如今人已经救下,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好。

收到消息后,王奕特意瞒了下来,也不好让慕容姝知晓,只吩咐了十九,让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如果让慕容姝知道了太过自责,王奕才会难受。

他太清楚慕容姝的性格了,她会把明珠受伤的事情也归纳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王奕查到的,却是刘孜身边的人在故意置明珠于死地,也不知道刘孜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

“我只想劝刘兄一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动向之时,最好不要太过于放心别人。”

王奕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刘孜的脸色变得阴沉。

听王奕的意思,是身边有什么人对明珠下手了吗?会是谁?红姨?

刘孜脑中冒出一个人来,心中更加懊恼,自己怎么,怎么就放心让红姨去派人找明珠了呢?

想起往日种种,刘孜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刘孜已经走出去,向周围人告了一声罪,刘孜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要是任何有关于明珠的消息,他都不想放弃。

不论王奕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错过。

刘孜走出去时,就见王奕正站在外面的扶栏边,吹来的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而起,更有谪仙的味道。

“崇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孜走了上去,看着王奕问道。话语之中,还隐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若说不呢?”王奕看向刘孜,问道。

“城东商会的事,还有萧家,我想崇之兄一定会感兴趣的。”刘孜说道。

萧家本来就参与于这场乱局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刘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萧凌想坐钓鱼翁,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如今人已经救下,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好。

收到消息后,王奕特意瞒了下来,也不好让慕容姝知晓,只吩咐了十九,让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如果让慕容姝知道了太过自责,王奕才会难受。

他太清楚慕容姝的性格了,她会把明珠受伤的事情也归纳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王奕查到的,却是刘孜身边的人在故意置明珠于死地,也不知道刘孜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

“我只想劝刘兄一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动向之时,最好不要太过于放心别人。”

王奕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刘孜的脸色变得阴沉。

听王奕的意思,是身边有什么人对明珠下手了吗?会是谁?红姨?

刘孜脑中冒出一个人来,心中更加懊恼,自己怎么,怎么就放心让红姨去派人找明珠了呢?

想起往日种种,刘孜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刘孜已经走出去,向周围人告了一声罪,刘孜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要是任何有关于明珠的消息,他都不想放弃。

不论王奕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错过。

刘孜走出去时,就见王奕正站在外面的扶栏边,吹来的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而起,更有谪仙的味道。

“崇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孜走了上去,看着王奕问道。话语之中,还隐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我若说不呢?”王奕看向刘孜,问道。

“城东商会的事,还有萧家,我想崇之兄一定会感兴趣的。”刘孜说道。

萧家本来就参与于这场乱局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刘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萧凌想坐钓鱼翁,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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