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泣》 第一章 血染的婚礼 “咚咚咚!锵锵锵!” 是锣鼓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辛伊麻木地看着屋子里铺天盖地的红喜子、红绸缎,整个屋子都被装饰的喜气洋洋,那些红像鲜血,像岩浆,淹没着她,吞噬着她…… “夫人,喜轿快要到了,将军让您去前厅。” “知道了,你去吧。” 门被掩上,屋子里重归昏暗,一如辛伊此刻的心情。 昏暗中,辛伊呆呆望着前方,却又像什么也没有望。 犹记得,他来到这个房间,脸上是什么表情来的?哦,对了,厌恶,对,那是厌恶…… 他说:“辛伊,我与她是真心相悦,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娶她,我不能委屈了她!你若能安分守己,我自不会亏待与你!” 她是怎么说的呢? “石菖蒲,你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不同意,不同意,有我在一天,你想都别想,就是个妾,我也不会给她!” “呵——” 又过了许久,有苍老的声音咳了一声,辛伊知道那是老夫人,号称最疼自己的老夫人,号称会一直最疼自己的老夫人,辛伊笑了,脸上带着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就是突然想笑…… “伊伊,我在外边等你,你想开些,菖蒲他——唉!造孽啊!” 是啊,造孽啊! 陪他五年,五年啊!最艰难的五年,最不堪的五年!都熬过来了,为了他,断送了父母性命,为了他断送了整个辛家庄,整个辛家庄啊!如今呢?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要拱手让给另一个女人?凭什么?她凭什么? 身上穿着粉红的衣衫,多么可笑?夫君成亲,原配竟然只能穿粉衣?还得去叫另一个女人夫人?说是平妻,可她一来地位就比自己高,日后自己竟然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多么讽刺!只因为生得好,就能夺走别人的东西,夺的肆无忌惮!可笑的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理所当然! “呵,呵呵呵呵……” 辛伊低低笑着,然后声音慢慢变大,最终拂掉桌上的所有东西。 “噼里啪啦!” 屋外的人又岂能不明白辛伊的感受,只是,无根无基又怎么争得过尚书之女?何况,还是皇上赐婚,多么大的荣耀啊! 遍地狼藉,辛伊看着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摆件,明明,它们怎么被摆在这的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怎么取笑自己都犹在耳边,如今,一切都没了…… 都没了,那,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呢? 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再怪我了好不好?我想去找你们,这世间好冷,好冷…… 许久不见人出来,小丫鬟大着胆子去敲门。 “夫人,快些出来吧,将军那肯定等急了!” 屋内仍旧没有声响,小丫鬟不敢再敲门,怯怯出声询问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闭眼,不忍心但没法子啊! “撞开吧!” “砰!”门被撞开。 “啊——” 屋内女子倒在地上,鲜血浸湿粉色衣衫,本就美艳的女子被渲染的仿若九天玄女,仿佛有风吹来就能随风而去! 辛伊的意识正在涣散,所有的曾经过马观花般闪过,初遇时他眼中的惊艳,私定终身时的欣喜若狂,以及,成亲时,他们喝下的合卺酒…… 天赐二年三月初七,护国大将军迎娶户部尚书之女为妻,封一品诰命。原护国大将军夫人卒,特赐以将军夫人制下葬。 晋王府,书案后的男子捉笔细描,笔下的女子身材曼妙,身后是一片花海,偏偏手里拿的是一把长剑,横在身前正要拔开的模样,长剑在她的手里却并不突兀,反倒有种别样的风情,女子似笑非笑看着前方,面容已初见轮廓,只是眼睛只画了一半。 “王爷,护国将军府的那位今日没了……” “啪!” 笔掉在画上,笔尖的墨汁在画上四溅而开,画中女子美艳的脸庞再也瞧不见分毫。 “谁?”男子站起来,声音也因激动而变得嘶哑。 “就,就是护国将军府里原先的那位。” “怎会突然没了?” 尽管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可还是问了出来,他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 “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自刎而死,说是——” “知道了,退下吧!” 他没有勇气再听下去,颓然坐下,身体失去了支撑,手指抚摸着画中女子模糊成一团的脸庞,仿佛是在抚摸心爱的女子,带着战栗,带着疼惜。 “是本王错了吗?你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自刎?” “呵——” 到头来竟是他输了,输给了她,一败涂地…… “辛伊,你个懦夫!” 天赐二年三月二十,护国大将军病重,晋王发动政变,雷厉风行,先是囚禁天赐帝,控制住廉王,围剿康王府上下…… 一时之间,京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当日,晋王尽数天赐帝二十八条罪状昭告天下,天赐帝自戕谢罪。 文武大臣哪里还会看不清形势,除了几个老顽固,纷纷到晋王府门前跪地祈求晋王登基,重整朝纲。 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期间晕倒了几个大臣,多数大臣心中已生怨恨,待晋王府的大门终于打开,所有人准备好迎接新帝即位的时候,却发现晋王早就离开了京城。 三天后,大将军夫人之墓被盗,只是天下一片混乱,已经没多少人去关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天下大乱,南王被拥立为帝,一场闹剧这才落下帷幕。 皇城内,新帝坐在皇位上,面带微笑,心中却并无欢喜。 他仿佛无欲无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为了权势放弃过什么,如今,坐上了天下最高的位置,得到了天下最大的权势,滔天的权势在手,原来,也不过尔尔…… 还是他聪明,他一直比自己看得通彻,他扔得下这权势,也有胆子去堂而皇之地盗她的墓。 一个女子,一个可悲的女子,一个男子,一个痴情又可悲的男子…… 还有他,一个可哀的男子…… 都是傻子,若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去争上一争? 第二章 江湖传闻 同样的三月,同样的艳阳高照,辛伊直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那只是一个梦,可是,现在明明也不是梦…… “师妹——” 辛伊循声望去,能叫自己师妹的天下也就只有他一个,陆远,苍山派的少主。 “师兄怎么有时间来这,莫非也是来躲清闲?” 陆远失笑,他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哪里还有时间躲清闲,只是…… “你这两日似乎有心事,愿意跟师兄说说吗?” “哦?” 这么明显?她还以为她表现的够正常了呢! “再过两日,寒山派的无尘公子就到了,你若实在不愿,跟我说,我帮你逃了,出去躲一阵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辛伊摇头:“不用了。” 因为,没必要,前世师兄帮她躲了出去,躲过了一个无尘公子,结果呢?早知道会遇到那个人,还不如乖乖等着嫁人。 “师妹,我很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伊知道他是真的担心,可是,怎么说,从何说? “没什么,不过是最近睡多了,做了几个梦,突然看开了很多事情,现在觉得,嫁给谁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 陆远面上闪过担忧,最终只是一叹。 “你我青梅竹马,若是需要帮助,我定全力以赴!” 辛伊摇头,安抚道:“好了,快去忙你的吧,有空来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可听说那欧阳大小姐脾气大的很。” 陆远没有接话,只摇了摇头,自行离去了。 慢慢收拢脸上的笑意,她不想笑,也不想哭,只想找个地方,像受伤的野兽一般,慢慢地舔舐伤口…… 两日后,江湖第一大派苍山派少主陆远大婚,十里红妆,风光迎娶欧阳山庄大小姐欧阳薇,江湖人士纷纷到贺,一时之间苍山派热闹非凡。 寒山派掌门梁启轩对着辛伊不住点头微笑,似乎对她甚是满意。 犹隔着面纱都觉着脸皮发红,辛伊低头盯着茶杯掩饰尴尬。 梁启轩对着辛伊父亲辛衡一通挤眉弄眼:“陆远这小子比上尘大不了几岁,你说上尘跟你家丫头的事是不是也该办办了?” 辛衡敷衍着哼哼两声:“我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信了你的花言巧语把女儿许给你个老无赖做儿媳?” 被这样说,梁启轩也不恼,笑嘻嘻瞧了眼辛伊的反应,才对着辛衡嗔怪道:“守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说正经的,看着人家孩子一个个的都成亲了,你就没考虑过?” 辛衡还想再怼几句,想到守着辛伊的确不该说话太粗俗,这才板正起来:“等回了辛家庄,你带嫂子过来再谈吧,来人家的婚礼,老想着自己那点事干什么?” “嘁,你以为养儿子跟养女儿一样啊?你要是养儿子就知道了,当爹的有多盼望儿子早点成亲,早点生子,看着人家一个个的在家抱孙子,不知有多羡慕,唉——” 若是未出嫁的小姑娘听到两个老人家讨论自己的事情,少不得要有些反应,或娇羞,或厌烦。 可辛伊不是,在旁人看来,她自然是,可她自己知道自己早就过了娇羞的年纪,没有了娇羞也藏得住厌烦,她只是静静地喝茶,仿佛置身事外,什么也影响不了她。 毕竟,这位未来夫君不过一个短命鬼…… 不远处,另一桌上,梁上尘被安排在这一桌,一桌子全是些青年才俊,不过,只是名义上的,正如此时—— “胡兄你看,我爹上个月刚送我的宝剑,废了很大力气才弄到的!” “哦,是吗?你看我的匕首,下边的人孝敬的,说是百年前的武林盟主用过的呢!” 诸如此类,等等…… 所以,不可避免的,梁上尘实在跟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注意力不自主的就分了几分到父亲所在的那桌上,然后,就看到了她! 淡青色的裙衫,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眸子,远远的看不真切。 父亲笑成朵老菊花似的,跟旁边的辛庄主在说着什么,他不用猜就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么?老老实实的,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辛伊似有所觉,朝梁上尘那边望去,只一眼,就晓得了那必定就是梁上尘! 无尘公子的名头终究不全是虚传,一身白衣却不落俗套,周身清雅的气度甩旁边几个人十条街,以及,连辛伊也不得不承认算得上英俊的脸庞,全然不堕无尘公子的称号。 这边的所有都只是婚礼的一个小插曲,新人被迎了进来,所有的声音都被压下,目光全都追随厅中的新人而去。 新郎是江湖第一大派的少主,且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新娘是赫赫有名的欧阳山庄的大小姐,传说容貌无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当然,也有人在猜测,到底这江湖第一的美人是厅中的新娘,还是坐在旁边不显山不露水的辛家庄大小姐?她们俩谁是第一谁是第二,从来都让人争论不休。 有江湖的地方,又怎么少得了纷争,只是,让人尴尬的是,别人都在争论谁是第一美人的时候,当事人却从未就此发表只言片语。 一番繁琐礼仪之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正式开始接受灌酒。 辛伊端着酒杯遥遥一举,陆远看见了,也稍一举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辛伊放下酒杯,抽身离开宴席,陆远想去探望,客人却蜂拥而至,被团团围住。 顺着小路一路走到后山,苍山派依山而建,后院连着后山,地处空旷,是个躲清闲的好地方。 苍山派上下因为少主的婚事,多数都被派到了前厅,有一两个站岗的,瞧见客人走动也只微微施礼致敬,并不阻拦。 后山有凉亭,凉亭内石椅石凳一应俱全。辛伊坐定,慢悠悠出声:“鬼鬼祟祟跟了一路,如若有话要说,就请出来吧!” 身后的男子似是没料到会被发现,诧异浮上面容,许久才施施然走出来。 “辛姑娘,久仰,在下寒山派梁上尘!” 辛伊肆无忌惮看着他,微微挑眉:“梁公子一路跟随所为何事?” 被人抓包,总该有些不自在,可梁上尘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不等辛伊相请就自行坐到了辛伊对面,当然,要是等,肯定等不到,辛伊是肯定不会请他坐下的! “不过是好奇驱使,辛姑娘莫怪!” 辛伊慢条斯理点着桌面,面纱下的嘴角撤出丝嘲讽:“传闻梁公子一代风流人物,江湖红粉无数,可这搭讪的招数实在低劣——” 看到对面男子变了脸色,辛伊无声一笑,对么,她早就不是原先那个会直接拔剑相向的辛伊了,能用几句话解决的事情,何苦动手? 梁上尘不断提醒自己,她是个女子,不过是个女子,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一转身,又是温文尔雅的无尘公子,只是,话语却刻薄起来。 “传闻辛姑娘性格泼辣,冲动无脑,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哼,脾性会变,本性难移!” 第三章 被绑架了? 三月二十三,欧阳山庄的大小姐刚成完亲,另一厢,又传来辛家庄大小姐定下婚期,五月初九。 一时之间,无数少侠心碎成了沫沫,整个江湖都被伤情掩盖。 辛家庄,辛母正提着辛父的耳朵咬牙切齿:“辛衡,咱们前几天怎么说的,啊?是不是说这个亲结不得?你是不是答应我会退了这门亲事?你,你二两酒进肚脑子就喂了狗!他家那风流的性子,你心也大,亲手推女儿进火坑!” “轻点,轻点……” 嘴里喊着轻点,可是一点也不敢反抗,其实他哪里反抗不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怎会抵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只是,为了不睡书房,总该让她出出气。 “我见过那小子,也聊过两句,定会是个佳婿。” “佳个头,连打扫的都知道他是个浪荡子!” “哎呀,他爹一辈子都没敢养过外室纳过妾,上梁正下梁不会歪的!” 辛母的手拧得更紧,恨道:“他家那母老虎在,他敢吗?” “嘶——” “也不对,咱们闺女脾气也不差啊……” 辛母笑了,辛衡也跟着笑,边笑边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手终于松开了,白了丈夫一眼,转身去找女儿。 出乎辛母的预料,辛伊似乎完全没有受影响。 欢快地指挥着小厮丫鬟对房间进行大改造,原先摆在这边的,统统挪到那边,绣架?扔!花盆?扔!圆桌绣凳?扔!书架?扔!就那么几本书也值当弄个大书架!书案?嗯,这个还是留一下吧…… 能扔的都扔了,把里间的矮榻挪到外间窗下,长舒一口气,想看书的时候躺在这多自在! 辛母过来的时候看着这个摆设差点没气晕过去,怒吼:“做什么?都给我停下!” 此时,房间里里间只有一张床,外间只有一张书案加一张矮榻,空旷得能跑马。 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辛母按着眉角问:“伊伊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屋子里东西太多,收拾收拾……” “收拾?那也不能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环顾四周,该有的都有了,扔的东西要么就是她早就想扔了,要么就是不舍得扔却从未用过,留着也没什么用。 “唉——” “母亲,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注意力总算被转移,提起这个来,怒火与愧疚通通涌上心头。 “伊伊,你来……” 走到僻静处坐下,辛母久久不知该如何开口,辛伊却已经猜到母亲要说什么了。 “母亲,您想说我的婚事?” 辛母手覆上辛伊的手,安抚道:“你师兄成亲那日你可见过那梁公子?你若不中意,交给为娘去解决,万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由内而发一笑,辛伊目光灼灼看着母亲:“母亲,不用操心,我愿意嫁!” 女儿越是这么说,辛母就越觉得是委屈了她,心酸道:“伊伊——” 辛伊没忍住笑出声,戏谑道:“我知道,母亲嫌他门派小,不过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好处,人少了好打理,省得我费心。那梁公子我也见过,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将来我好好教导,定然能让他有番作为!” 好不容易把母亲劝走,辛伊抹汗,怎么到最后快成了自己要倒贴着也要嫁了? 房间清理出来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婚期太紧,辛家庄上上下下只能马不停蹄准备各样东西,辛伊的房间里就没整洁过,一直处于乱糟糟的状态,这让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辛伊足不出户,寒山派的少主却急得嘴角生泡。 躲在辛家庄不远处,眼都快瞪直了,半个月了,那辛家庄的大小姐竟然连大门都不出! “你说,我进去绑了辛家大小姐,藏上一两个月,怎样?” 被问的男子鄙视看着他,嘲讽道:“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个法子?” 梁上尘一噎,他自然也知道这个法子不行,莫说能不能绑走辛家大小姐,绑走了真藏起来,那也对不住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没几天了,怎么办才好?” 旁边男子眼神暗淡,叹道:“就算娶了她又有何不可?我是娶不到,你是不想娶,江湖数一数二的美人可不是谁都能想娶就娶的……”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个满身红衣的女子,叹息:“毕竟是女子,目光短浅,亢兄何必介怀?” 被称作亢兄的男子苦笑:“是啊——” 直到距离婚期还剩不到半个月,梁上尘还是没等到辛伊,情势所逼,梁上尘不得不兵行险招。 辛伊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前世尽管嫁过人,可也不过是破庙里对着天地匆匆一拜,这次才是人生的第一次婚礼,不管是否所嫁非人,准备的过程让辛伊忙碌又安心。 好不容易又忙完一天,身疲力竭躺在床上,不过三息就进入了梦乡,然后,越睡越沉,越睡越沉…… 梁上尘气喘吁吁扛着辛伊,踉踉跄跄回到客栈。 把辛伊往床上一扔,嗓子里都快要冒出烟来,灌了三杯凉茶才缓过气来。 “怎么这么沉……” 直到过了丑时,辛伊才醒转过来,在越睡越沉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那时候已经无能为力。 一醒过来就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着,面前的男子黑纱覆面。 周身无伤无痛,辛伊放下心来,这点阵势,还不至于吓到她,毕竟,跟她曾经经历过的比起来,这充其量是小打小闹。 “求财?” 男子一愣,没想到女子淡定如斯,也没料到,会问的第一句话是问自己是否求财,正常情况下,不是该先问自己是不是劫色? 男子尽管伪装严实,但眼中的迷茫疑惑太盛,取悦了辛伊。 “看来也不是求财,那,少侠辛辛苦苦把我绑来,竟然并无恶意?莫非,是个误会?” 怎么可能是个误会,梁上尘多少有些拿不准接下来的事情能不能按自己预期的那样发展,而辛伊笑语盈盈,只是,若仔细看就能看出笑意未达眼底。 这厢梁上尘还在思虑该如何开口,那厢辛伊如释重负,深吸一口气,一抖身上的绳索,对着梁上尘五指并拢手如利刀直指梁上尘咽喉而去。 梁上尘情急之下险险避开要害,脖颈左侧还是被辛伊的指甲划伤。 “可惜了……” 没聊到他还能躲开,叹息一声,手下并无迟钝,当下并指如爪,再次直指梁上尘咽喉。 梁上尘已有防备,身形一错,眼看就要避开辛伊的攻击,不料辛伊只是虚晃一招,梁上尘马上就要避开之际,辛伊的手猛地抓向梁上尘的面纱。 见到男子的真容,辛伊终于诧异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纱,寒下了脸,质问道:“梁公子这是何意?” 哪里会料到会有这种逆转,梁上尘一张俊脸红一块白一块,罕见的吞吞吐吐起来:“辛姑娘不要,不要误会,我,我……” 一刹那,有杀气弥漫,不等梁上尘反应,已经被一脚踹倒在地,这一脚辛伊毫不留情,力道用了十成十,梁上尘刚倒在地上就喷出一口鲜血。 “我没误会,怕是梁公子误会了什么……” 第四章 非娶不可 被暗算个正着,胸腔里火辣辣的疼,梁上尘自知理亏,被踹了一脚也无怨言,爬起来对着辛伊作揖赔罪:“辛姑娘,是在下思虑不周,多有冒犯!” 辛伊不咸不淡看着他,也不搭话,委实想不到会是他绑架自己,真是笑话,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这么荒唐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知道说出来更荒唐,还是要说。 梁上尘原原本本,真真切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请辛姑娘恕罪,我不能娶你……” 没有预料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吵闹,甚至她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梁上尘愣了下,嘴已经不受控制接着开始说道:“我,我早已有了心仪的姑娘,我,我不能背叛她……” 心仪的姑娘?辛伊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呵,应该成全他的,辛伊告诫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毕竟,那是个可怜女子,只是…… “你那猪一般的脑子就只想到这个法子来退婚?让我去退婚?”辛伊脸上的鄙视不能更明显,“若是个男子,就该堂堂正正告知父母,堂堂正正来退婚!自己搞不定,拉我一个女子挡箭,这就是寒山派的气度?” 堂堂正正,他何苦不想堂堂正正? “辛姑娘教训的极是,我会自己解决,今日对辛姑娘多有冒犯,还请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只是这样?辛伊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接着火上浇油:“若是有能耐就自己去退婚,我不会退,若是你来迎娶,我也会嫁。只是,你若放不下她,可以纳她为妾,只是,只要我在一天,她只能为妾,除、非、我、死!” 除非我死…… 声音久久不息…… 梁上尘很少做丢人的事,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件,辛伊走后,他一直处于一种很复杂的状态之中。 亢庆之在一旁幸灾乐祸:“怎么,人家不领情?” “不怪她,是我思虑不周,吓到她了。” “……”吓到的哪是她,明明是你被吓住! “挨了一脚的可是你,真伟大!” 梁上尘无言以对,嗫嚅道:“算到底是我自找的。” “嗯,有道理……” 辛伊回到房间的时候,丫鬟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翻箱倒柜找东西,脸上花花绿绿,咋一看吓了辛伊一跳。 “小鞠,你在找什么?” “啊——小,小姐……呜呜,您去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辛伊无言,找不到所以认为她会藏在柜子里? “没事,出去转了转,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告诉父母。” “小,小姐……” 脸冷了下来,辛伊耐心已经耗尽,经历那么多让她看清了很多事,也看清了很多人,譬如小鞠,若此时不色厉内荏嘱咐好,明天天一亮,父母肯定就知道了。 “我说的没听见?出去!” “是,是……” 小鞠快要出门的时候,再次被辛伊叫住。 “小鞠,我说过不用告诉父母,听清了?记住了?” 明明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小鞠却觉得夜里的风嗖嗖往骨头里钻,若置身寒冬一般。 “记,记住了。” 自此之后,辛家庄的人都感觉到了大小姐的变化,明明之前关于婚礼的事无巨细都会插手,突然有一天就不再管了,只要问,都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是个人就能看出大小姐不高兴,一众下人战战兢兢,唯恐惹怒了大小姐。 辛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高兴,心里不痛快是真的,任谁遭遇这么一番都会不痛快。不痛快归不痛快,若是梁上尘那边来解除婚约,她也是无所谓的,或早或晚,这婚约肯定是要解除的,所以,还有什么可准备的呢?反正也用不上…… 可笑,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还兴致勃勃准备嫁妆,更可笑的是,竟然还被嫌弃了? 一等就是十几天,转眼还剩两天就要到婚期,辛伊终于淡定不起来了:“搞什么?难不成,真要结?” 另一厢,寒山派,堂堂少主被关在柴房里,小厮苦口婆心劝阻:“少主,您就吃点吧,掌门待会过来看到您不吃又该生气了。” 丰神俊朗的脸有些暗淡,比起十几天前明显消瘦了许多,只是眼神坚毅,仿若星辰,明亮而不可动摇。 “少主啊,您……” “好了,出去吧——”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小厮一凛,起身行礼,悄悄侧身挡住手里的碗。 梁启轩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小厮的小动作,眼含警告瞥了小厮一眼,小厮浑身一激灵,缩着肩膀退了出去。 叹气,明明不到不惑之年,最近几天生生被气得仿佛老了十好几岁,苍老得好似过了知天命。 “想明白了吗,还是非去不可?” 梁上尘强撑着跪倒在地,羞愧低着头,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请父亲成全!” 梁启轩被气得手指哆嗦,不顾仪态,提起梁上尘的领子死命摇晃:“孽障,你就算不顾我和你母亲的性命,还有寒山派上上下下百十口的性命,你当真黑心到要拉着所有人为你陪葬?” “父亲!” 一声父亲,包含着多少冤屈,多少悲愤,多少不赞同…… “我已不孝,定会想尽办法不连累父母和寒山派上下!” 梁启轩颓然放开梁上尘的衣领,有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自己阻止不了! “寒山派不能无后,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父子恩断义绝,届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拦你,你出去也别说是我梁启轩的儿子!” 不能无后是什么意思他明白,恩断义绝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可是,想到那个女子,那清冷的脸庞,那等人物那等气度,不该的,她不该被这样对待…… “父亲,我不能,不能误了她一生!” 祸害一个女子,葬送她花样的一生,梁启轩何曾愿意?可是,事已至此,他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女子来延续香火? 心中暗暗许诺,他寒山派会好好待那女子,定然不让她受委屈,若是诞下香火,她要改嫁,自己定不会阻拦!有寒山派和辛家庄在,她定然能再找个好人家过日子,他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梁启轩闭眼再睁眼,双目通红:“这是我的底限,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她,你非娶不可!” 第五章 洞房花烛夜 五月初九,辛家庄大小姐大婚,自此,江湖争议数年的第一美人之争不再围绕欧阳薇和辛伊,已经换了别的未出嫁的姑娘。 丑时刚到,辛伊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其实一整晚也没睡成。 还未整理完,外边已经传来了锣鼓声,一切都像是赶时间般,所有的人都手忙脚乱,到处都是催催催…… 轿门被撩开,手被牵住,然后,被背起…… 男子肩膀宽厚,趴在上面并不是很舒服,纷纷嚷嚷一路,终于得了片刻安宁,很安心。 跪拜、跪拜、跪拜…… 终于入了洞房,饶是武功傍身身骨比寻常女子强些,仍是累到精疲力尽。 她以为,梁上尘会说点什么,无数次有机会能跟她说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 顶着红盖头什么也做不得,当然,此刻也没有什么让她去做。 百无聊赖之际,辛伊设想过今晚的很多情形,可能他会来揭开盖头,然后更衣睡觉,自然,各睡各的。也有可能,无人搭理,那她就自己揭开盖头,然后,好好睡觉。所有的设想都是以睡觉结束,实在是,太累了! 万万没想到,他进来揭了盖头,然后还跟自己喝了合卺酒,坏就坏在这杯酒上…… 喝完酒,梁上尘从桌边走到床边的空隙,脑中已经从模模糊糊到一团浆糊,失去清醒的前一刻,他骂道:“死老头,哪有给亲生儿子下*的!” 前一刻还说要打地铺的人转眼就躺在床上不动了,耍无赖? 辛伊挑眉,几个意思?想让自己打地铺还是新婚之夜要暴力解决问题? “喂?” 没有回音…… “喂?” 床上的人蠕动了下,仍是没有回音。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他嘟囔了句什么,辛伊没听清。 “你说什么?可是喝醉了,要水吗?” 清凉的手指按在身上,最后一点理智像灰烬里的最后一点火星,啪—— 熄灭了—— 梁上尘深陷黑暗,辛伊如坠地狱…… 本以为,他们的功夫旗鼓相当,若是自己下十分的力,说不定还能压制住他,可是,她错了,她一直都是错的…… 梁上尘的武功,深不可测,在他面前,她毫无招架之力,不知是酒醉所以力气也大了,还是因为酒醉准头不足,总之,辛伊的武功毫无用武之地,她只能跟个寻常女子一般,狼狈的大喊着,挣扎着……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期间,屋外没有一点声音…… 比起身体的疼痛,内心的屈辱才是最大的伤害,黑暗中,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避不开床铺上的狼藉,辛伊抱着双腿,缩成一团。 有一滴泪滑落,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不该这样的,她的人生不该这样的,明明,明明这次该好好来过…… 漫长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脑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乱哄哄的,天际显现鱼肚白的时候,辛伊抬起了头。 掀起床铺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扔在地上,脱下身上还勉强能称得上衣服的东西,同样扔在地上。 就着脸盆的水洗了脸,仔细画好妆容,冷眼瞥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唇边挂起一丝嘲讽。 掏出火折子,就那么往那些被褥上一扔,带着快意,透着轻松。 先是一点点的火苗,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炽热的火焰徜徉在红艳的被褥上,红色映着红色,连成一片海,别样的美! 梁上尘是被热醒的,明明刚五月的天气,可是他却大汗淋漓,一睁眼就看到了满屋的大火和站在大火前的她…… 没有昨晚的精致妆容,脸上淡淡的,一如往昔曾经见过的那样,只是,眼神不一样了,从前,是看待陌生人的漠视,如今,是带着嘲讽的冷酷! 昨晚的一切潮水般涌上来,是他?不,那是个野兽,怎么会是他! 可,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些火,还有她,都在说,是他,那个野兽就是他! 火很快被浇灭,辛伊就站在旁边看着梁上尘忙里忙外,她本想的就是烧了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没到*的地步,所以,对梁上尘灭火的行为并无阻拦。 梁上尘却不这么想,设身处地,一个女子新婚之夜遭受这种对待,一时偏激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完全合情合理且情有可原! “你们寒山派的家丁都跟你一样是猪?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个人出现,白白浪费了这一场好戏!” 梁上尘震惊看着辛伊,好戏?不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不是要伤害自己,只是一场戏? 是的,就是一场戏,辛伊想让所有人都看到的好戏,啧啧啧,可惜了…… 不过,熏黑的地面和地上混合着黑乎乎灰烬的,令人作呕的这些残渣,应该也够了! “昨天晚上——”难堪,从未有过的难堪,“是我失态了,对不住……” “看来你还记得。” 声音低低的,却让梁上尘感到难过,难过?是的,难过…… “若是如此,我有一事相求,若能答应,你我从此互不相欠!” 新房里这么大的动静,小厮怎么可能没听到! 偷偷看着少主控制了火势,这才飞一般跑到主院去请了掌门,掌门当时的脸色,啧,那叫一个精彩! 掌门夫人幸灾乐祸看着掌门,火上浇油:“自作孽,不可活!”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新房,就看到当事人一边一个坐着,中间是黑乎乎的灰烬混着水,漆黑的谁蜿蜒流到门口。 “这,这,这……” 儿媳妇全身干干净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也就罢了,脸上身上还脏兮兮的,咋一看跟个乞丐一样! 丢人,丢人啊! 梁启轩一眼就看明白了是谁放的火,只是,他理亏!作为一个长辈做出这种事情,他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不,在跟那老家伙要药的时候,他的面子已经被扔在地上踩有完扔进臭水沟里了! 所以,他跟个不要脸的无赖似的圆场:“好端端的怎么还起火了?定然是被卖蜡烛那小子骗了,那小子最好偷工减料!呵,呵呵……” 新房这边自然是不能再住了,所以新房从西厢换到了东厢,一众丫鬟小厮一边打扫东厢一边窃窃私语,偶尔还能听到低低的偷笑声…… 半天,少夫人新婚之夜点了新房的消息就在丫鬟小厮中间传遍了。一天,消息遍传寒山派一众弟子,寒山派上上下下对此消息的传递不亦乐乎。 多年后,寒山派少夫人曾在新婚之夜烧了新房仍是一则百听不厌的趣闻! 第六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梁上尘坐在书案前,桌下已经扔了无数纸团,提笔写下一个字,一个字,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 “啊!!!” 梁上尘猛地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团起手底的纸扔在地上,扔完仍觉不够,双手挥掉桌上的所有东西,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至少,不该是现在! 东厢的房子越小一些,院子也算精致,园中栽了些花花草草,辛伊不懂那些花草,只觉得花团锦簇十分养眼,最让人欣喜的是,院子里竟然还有一座小小的假山。 只是,可惜了,这么精致的院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辛伊坐在窗前书案后,寒山派的丫鬟拿过来一件衣服给辛伊盖在腿上,叮嘱道:“少夫人,窗边凉,搭点东西吧!” 丫鬟长着一张圆脸,本该天真无邪的性子,却恰恰相反,不仅做事老道,思虑也周全。 “希儿,怎么没见到我的陪嫁丫鬟?” “少夫人是说的小鞠姐姐吧?早上的时候我问过,小鞠姐姐昨日身子不舒坦,听说有些发热,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夫人怕病气过给少夫人,吩咐了小鞠姐姐先好好静养。” 辛伊眼眉抬了抬,是真的风寒,还是不想让小鞠今早看见新房里的那些? “嗯,我自己坐会,你退下吧!” 说起来,新妇进门第二天竟然连婆婆的面都没见,见公公也是在那种情形下,呵,真有意思! 梁上尘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辛伊以手托腮坐在窗前。 清澈明亮的眸子,斜斜看着远处的余晖,有风吹过,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天地之间,只余她…… 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那些莫名其妙缠绕他的情绪突然找到了理由。 辛伊转过身来,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梁上尘,梁上尘有些狼狈的移开眼神。 这个反应落在辛伊的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躲躲闪闪,莫非,有变数? 果然,梁上尘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抱歉,今早答应你的东西现在给不了你……” “哦?” 梁上尘突然感觉自己很卑鄙,一边觉得无地自容,一边说出更无耻的话语。 “三个月,就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定然给你,到时候我会处理好一切!” “三个月?” 清冷的嗓音轻轻念着这三个字,听在梁上尘耳中犹如凌迟!心悬在半空,忐忑等着辛伊说下去。 辛伊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纵然内心再急迫,新婚不到三天是短了些。 “无妨,你先写好和离书交给我,我可以在寒山派等上三个月,到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好给你那心上人一个交代。” 横竖,你那命数也撑不到三个月,许给你十个月又何妨? “各生欢喜”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梁上尘,他别过脸去,僵着脸色勉强点头附和:“嗯!” 天刚擦黑,主院那边送话说让一起去主院吃饭。 主院,梁启轩和李氏早已坐定,梁启轩一会一端茶杯,抿一口就放下,本就心烦的李氏听到茶杯撞击桌面的声音更加心烦。 “喝就喝不喝就不喝,一次次的让你就烦死了!” 梁启轩气哼哼大力扔下茶杯,扔完还挑衅看了眼李氏,李氏白眼都懒得给他,这么大人了,做事不经脑子! 辛伊和梁上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坐上两人一个吹胡子瞪眼一个瞧着自个的指甲神游天外。 内心暗暗叹气,梁上尘出声提醒:“爹,娘!” 堪称变脸,梁启轩立刻笑容堆满脸庞,李氏也调整了脸色,一脸慈爱看着辛伊。 辛伊被李氏看的发毛,忍不住怀疑自己脸上粘了什么。 李氏身边的大丫鬟早就得了李氏的嘱咐,过来扶着辛伊的胳膊,吩咐跟在辛伊身后的希儿:“快给少夫人拿过蒲团来,好让少夫人给夫人敬茶!” 本该早上喝的新妇茶生生到晚上才喝到,李氏接过茶,终究还是眼角湿润了。 喝过新妇茶,李氏自袖口摸出一封红包递到辛伊手上:“拿着,往后尘儿就由你照料了,日后你两人要相互扶持,和和美美的。” 辛伊叩头:“谢婆婆!” 梁启轩也喝过了新妇茶,顺着李氏的话往下说道:“正是,往后你们就是夫妻了,好好过日子,早日让我们抱上大孙子!” 场面登时微妙起来,梁启轩自知失言,尴尬笑着圆场:“快起来吧,吃饭,吃饭!” 因为是新妇进门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菜式很费了一番心思,饶是辛伊平日对吃食诸多挑剔,对桌上的这些也是赞扬了几句。 吃过饭,一盏茶还没喝完,梁上尘就站起身道:“爹娘,我们先回房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梁启轩欲言又止,李氏瞪了他一眼,梁启轩这才放人。 路上,辛伊看着梁上尘的背影,有些感激他刚刚的解围,坐在那里,实在说不上舒坦。 梁上尘走在前面,不想场面太尴尬,开始捡着寒山派的事情说给辛伊听。 “寒山派弟子不多,我排行第三,正经在册的弟子统共二十七人,有几个是收养的孤儿,住在前院,大师兄和二师兄帮父亲打理各地的庄子和店面。” “每日卯时准时起床练武,一般都是四师弟监督他们,你若想看,明日我可以带你过去。” “我?”辛伊有些意外,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招式,一般不会外传,在明知要和离的情况下还邀自己去看,这人,看不透…… 梁上尘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待话说出口才微微一愣。 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说完之后毫不后悔,还有些期待她会答应? “不了,太早了,不想起。”既然已经决定要和离,何苦还多牵扯? “哦——” 梁上尘低下头,专心带路,心中有失望慢慢蔓延…… “那和离书?” “我会尽快写完给你,到时候你签上名字就好了。” 辛伊点头,意识到他走在前边看不到,又回了句:“好!” 长久的沉默,就在辛伊以为梁上尘不会再出声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其实,我并无——” 话说了一半顿住,并无什么? 梁上尘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心上人,可是,既然注定要和离,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话头一转,问道:“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若能和离,父母定然不会草率把自己再嫁,若那样,岂不是可以在辛家庄混吃等死? 突然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轻抿嘴唇,暗想,兴许,那样也不错…… “可能,会在辛家庄混吃等死吧!” 第七章 亢龙有悔 回到房间,辛伊坐在桌边等着梁上尘离开,她很困,如果今晚还不能好好休息的话,她觉得她会杀人! 梁上尘也很纠结,他也不想待在这个房间,可若是被父亲知道他跟辛伊分房睡,会不会反悔?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就算想睡在这个房间,她也不会允许吧? 或者,说不定,也可以商量?打地铺也是可以的啊! “那个,我今晚能——” “就委屈你睡在书房吧!” 不等梁上尘说完,辛伊已经抢先发话,说完站起来等在门口,那架势,只等他出去就关门! 梁上尘无法,只能起身去了书房。 被褥全是新的,辛伊沐浴后舒服躺在床上,不过片刻就进了梦乡。 另一边,主院书房,梁启轩坐在书案后,梁上尘坐在书案前,父子面对面相坐。 “被赶到了书房?” 比起丢人,更多的是气愤,梁上尘反唇相讥:“还不是爹你弄巧成拙?” 梁启轩冷哼:“我还不知道你,依你的脾气,别说三个月,一年都够呛!” 一年?梁上尘气得说不出话,尽管他知道这个说法并不夸张,如果按他的方式,他一辈子都不会!已经能知道结果的事情,何苦还要祸害人家! “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只希望,爹你前几天说过的话还算数。” 不提这个的时候,梁启轩的脸色勉强算红光满面,听到这个,立刻变成了绛紫色。 “不孝子,对着你的新婚妻子还是心心念念那些事情,既然答应了你,除非你反悔,我断然不会食言!” 梁上尘暗暗舒气,他在确认,也在不安,他怕父亲反悔,怕走到这一步还是白费…… “那是我的志向,爹您不懂。” “志向?”梁启轩笑出声来,什么时候,那也能算是志向了?大逆不道的志向? 笑了一会,梁启轩严肃道:“你的志向与寒山派无关,只希望,你走之前,我寒山派已有后!” “爹,爹……我们原先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三个月后我就能离开寒山派,爹再也不管我何去何从吗?” 梁启轩好笑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儿子? “若不能延续香火,我留你三个月图什么?寒山派粮食多的吃不了,留下你来消剿?” 梁上尘乱了,他是抗拒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对,可还有一个声音在说,就这样做吧,不过一个女人,哪里有天下大业重要?总有一些人要牺牲,决定要做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漆黑的小路,因为自小习武,视线无阻,但他情愿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才好,那样,就能当这些丑陋不堪通通都不存在! “叩叩叩——” 夜深人静的时候敲门声就格外清晰,辛伊从不让丫鬟守夜,深更半夜来敲门,料想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总之,是要紧事! 尽管困得睁不开眼,辛伊还是强撑着起床开了门。 “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梁上尘摇头,尽管知道四周无人,还是习惯性环顾四周。 “进去说吧!” 辛伊迟疑片刻,点头同意,侧开身让梁上尘先进。 “我有些事情要说——” 辛伊点头,心说能不能废话少说,真的好困! “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梁上尘吞吞吐吐,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 “那就别说了!” 梁上尘还在酝酿该怎么说,听到这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辛伊叹气,到底是她困糊涂了,还是他困糊涂了,连基本的话语都听不懂了? “不是不知从何说起?回去想想怎么说也好,我现在困得很,若不急,明日再说吧!” 明日?明日他还会有勇气走进这个房间,有勇气坐在她对面吗?不会!若今晚不说,他明日就会反悔此刻的决定,或者说,现在若不说,下一刻他就会反悔! “我想问,可否为我生个孩子?” 辛伊下巴差点磕在桌子上,震惊看着梁上尘,他疯了还是喝醉了? 冷笑刚浮起,梁上尘已经接着开口,仿佛不想给辛伊反对的机会。 “我知道听来很荒唐,我答应你,不论是男是女,寒山派都会是他的——” “你觉得我很觊觎你们这个丫鬟小厮加起来才百十人的小门派?若是为了这个,以我的姿色,也不会选你吧?” 梁上尘苦笑,是啊,若没有婚约,他们怎么会成亲?自己想的什么破理由? “你别误——”误会什么呢?自己本来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若能,若能……我定不会负你,你到时候只需等我,我一定——” “好了!梁少主回去休息吧,若你实在急迫,我会帮你纳妾!” 辛伊冷冷打断梁上尘的话,等?等什么?等他忘记心上人?笑话,他哪里来的自信她会等他?她像是非他不可的样子? “多谢梁少主,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朝令夕改?” 明明早上还说好聚好散,到了夜里就要自己给他生孩子?若是到了明天,岂不是有更过分的要求?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梁上尘独坐黑暗中,第一次思考,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难道,我错了吗?”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辛伊,大半夜扰人清梦,说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这算什么? 书房里,梁上尘终于点燃灯,铺好纸,提笔写下:和离书! “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最后一字落笔,仿佛用尽所有力气。 待墨迹干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其中“任其改嫁”四个字,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六月十三,寒山派少主突发恶疾,短短两日不治而去。 正当江湖上对辛伊的去处众说纷纭之际,传出两人早已和离,一时之间对寒山派少主的恶疾诸多猜测。 寒山派掌门亲自送辛家庄大小姐回辛家庄,更是对辛庄主磕头谢罪! 一段儿戏般的亲事就这样落下帷幕,不知哪里传出流言,说辛家大小姐命硬克夫,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江湖上听不到半点关于这一代美人的消息…… 第八章 不速之客 辛伊坐在矮榻上,小鞠在脚边给她捶着腿,希儿在旁边给她扇着扇子,顺便跟她说些最近江湖上关于她的传闻。 希儿是被梁掌门派过来的,若依梁掌门的意思,就算没了梁上尘,寒山派也是她的家,她只管自在留在寒山派。直到辛伊跪着拿出了和离书,李氏由呜咽变为嚎啕大哭,梁掌门叹气一声,亲自送了她回辛家庄。 “克夫?” 辛伊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前世自己可没嫁给他,不也照样没多活几天吗?任谁嫁了他,都得克夫!貌似,今生的确比前世短命了些,莫非,自己真克夫了…… 回首在寒山派的一个多月,除了隔几日会跟梁上尘去主院一起吃个饭,从那次半夜交谈之后,他未曾再说孩子的事情,只是偶尔约自己外出闲逛,辛伊给面子的也去过几次,说是闲逛,其实也无聊的紧,去了几次也就不再去了。 还有奇怪的是公婆竟然从未要求她晨昏定省,按照一般的规矩,就算不用每日都去,也不能全省了吧?她有一次问希儿,希儿说夫人那边吩咐的,让她自在些就行,不用总是去主院,不是不用晨昏定省,是不用总去主院! 整个寒山派都透着一种怪异,特别是梁上尘的病,明明前几天见的时候并无异样,那天突然就昏倒了。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躺在病榻上,真是不能相信好好一个人能说没就没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力让人心惊…… 比起梁氏夫妇,辛伊早就晓得他命不久矣,况且,除去新婚那夜,平日也未太多接触,对于他的离世也不过唏嘘几声,连泪都流不下来。 离世前,他终究还是守诺的,一推再推的和离书终究还是给了自己,冲这点到了忌日也该给他多烧点纸钱! 看着辛伊满不在乎的神色,希儿的眼神黯了黯。 “天气太热了,希儿,待会去端点冰块过来吧,热得睡不着。” 希儿轻声应下。 平静是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的。 七月初五,母亲想带着辛伊去郊外散散心,却被一个拜访阻断。 辛伊听到拜访人名字的一瞬就知道麻、烦、来、了! 常显!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常显是个什么人物,可辛伊怎能不知道!常显?哪里是常显,分明是害她辛家庄家破人亡的石菖蒲! 辛伊自从回来后心情很少有大起大浮的时候,不是礼佛也不是修仙,实在是觉得经过了这么多事,看淡了许多,也看透了许多。 可,他不一样,对于他,辛伊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剁成肉馅踩进地里才解恨! 希儿早就注意到了辛伊的变化,最后就连小鞠也似有所感。 慢慢平复心情,辛伊吩咐两个丫鬟:“给我收拾一下,有客远来,自该前去拜见……” 小鞠觉得小姐怪怪的,希儿却无端端脚底发寒,总觉得小姐认识这个常显呢! 辛伊到前厅的时候,辛衡与化名为常显的石菖蒲还算相谈甚欢,直到—— “辛庄主,请恕晚辈无礼,辛庄主一身奇门遁甲技艺,单单困于一个辛家庄,令人惋惜。” 适当顿住,石菖蒲端起茶抿了一口,喝茶的空档一是查看辛衡的反应,一是根据反应调整后续策略。 令他失望的是,辛衡听完他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听懂一般…… 太含蓄了? “辛庄主——” “好了!” 辛衡打断石菖蒲的话,莫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算是活了这么多年,听话总该还是能听懂的! “老朽散漫惯了,一把老骨头如何能听得了别人的差遣?今日之事,我当未听,你当未说,我看,常少侠事物繁忙,就不多留了!” 辛衡说完起身,略略一请,那架势,是要直接扫客出门了! 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一时之间,石菖蒲只觉胸腔内血气翻涌,差点没控制住愤怒,发做出来! 听墙角的辛伊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石菖蒲,原来,你在我辛家庄还有过这么难堪的过往? “辛庄主留步,那晚辈明日再来拜访!” “少侠慢走,老朽腿脚不便,恕不远送,怠慢之处还望体谅!” 石菖蒲压着嘴里的血又作了一揖,转身出了大厅。 一脚刚迈出门槛,就见一女子站在门后,唇边还有未曾隐没的笑意,眼神透亮,无端端让他想死天上的月亮。 在她之前,他一直认为美人如玉是夸大其词,见到她才觉得,美人如玉和该如玉! 一切不过是瞬间,石菖蒲立时就猜出来女子的身份,辛家庄大小姐——辛伊! 微微颔首,石菖蒲恢复了他的儒雅,本就俊秀的脸庞配上文质彬彬的举止,是啊,若不是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会不被迷惑? 纵使想一拳打过去,辛伊还是记起不该过多纠葛,微微颔首回敬,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一听到常显的名字,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过来阻止!来的路上,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法子,何苦阻止呢?有更好的法子,为何不用? “爹,那是谁?” 辛伊别有深意看了眼石菖蒲的背影,就让我为你灰暗的人生再多添几笔吧! “哦,没谁,你怎么过来了?” 辛衡压根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奇怪辛伊为什么过来。他感觉有些对不住女儿,都是因为他坚持女儿才会嫁过去,是他看走了眼,不然就算女儿脾气再怎么不好也不会刚结婚就点了房子…… 唉,说到底,都是自己有眼无珠,如今那人早早去了也好,待在辛家庄至少能保她一世安宁! 辛伊没在石菖蒲的事上多问,漫不经心坐下,问道:“爹,我听丫鬟说今年城西的庄子有些涝,想过来问问,您最近是不是要去那边?” 辛衡心思一转,一个念头滋生而出,同时却疑惑起来,他这女儿原先可从未关心过庄子上的事! “怎么关心上庄子里的事了?” 辛伊冷笑撇清:“您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能耐,就让师兄好好跟着您学吧,等着让他养我就行,我是想吃城西的银丝冷陶了!要不是因为吃食,我都懒得问!” 听到这个,辛衡放下心了,失笑:“就知道不该对你抱希望!” 只是,指望韩琦那小子?貌似,也只能指望那小子了…… 第九章 勾引? 第二日,辛衡早早就启程去了城西。 本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辛家大小姐正带着笑意一脸好奇看着自己…… 转机,来了! “这位可是辛小姐?久仰了!” 明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却让人恶心的想吐! 似笑非笑看着他,反问:“久仰?久仰什么,久仰我火烧新房?还是,死了新婚夫婿?” 三分不甘三分怨愤三分自嘲,还有一分的,勾引! 是的,勾引,石菖蒲笑容更深,看来,这事,要成了! “是那位福根浅薄,小姐何必耿耿于怀?” 辛伊又是一笑,脸别开看向别处,这张脸,看着真是倒胃口! 而石菖蒲这厢却大喜过望,赶紧乘胜追击,右手伸开,邀请道:“小姐一起去茶楼坐坐如何?” “茶楼?”辛伊面露迟疑,却止不住瞧了那个方向几眼,装作期待的样子。 石菖蒲忍俊不禁,笑道:“不过是想跟辛小姐喝杯茶,还请小姐赏脸!” 辛伊轻咬嘴角,终是点头:“常少侠盛情相邀,小女却之不恭了!” 两人落座,希儿低眉顺目站在后面,心里却奇怪的很,一个多月的了解,希儿认为她应该不是这样轻浮的人才是,可如今…… 茶杯摆上之后,辛伊这才施施然开口:“昨日匆匆一面,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石菖蒲惯会装腔作势,一派儒雅替辛伊擦干茶杯下的水渍,这才回道:“在下兴城常显,久仰辛庄主大名,幸得苍山派陆掌门引荐,特来拜见辛庄主。” 陆师伯?他是怎么搭上陆师伯的呢? 辛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疑惑。 “原来是这样!” 娇俏女子恍然大悟的模样分外可爱,石菖蒲有些看呆了,辛伊咳了一声,他才狼狈端起茶掩饰。 辛伊心中冷笑,多么炉火纯青的演技! “难道,常少侠对奇门遁甲之术也有研究?” 石菖蒲惭愧摇头:“小姐说笑了,在下只是敬仰此术,未曾研究。” “哦?”辛伊看了石菖蒲片刻,才接着说,“不研究也好,此术霸道,研习着或命途多舛或不得善终,似少侠这般凤表龙姿,前途光明的人物,若不得善终可就委屈了!” “小姐也会奇门遁甲之术?” 石菖蒲急急问道,问完觉得自己太急迫了些,腼腆一笑,解释道:“让小姐见笑了,在下实在是对此术心仪的很,唐突了!” 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世人多臆想,殊不知盛名在外的辛庄主并不会占卜看命,不过会些机关术! 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上竟然传出辛庄主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甚至有很多江湖术士慕名而来要一较高下,最后统统被机关术挡在门外。 事后,不仅流言没有被压下,反而愈传愈烈,俨然把辛衡尊为一代传奇! 想到这些,辛伊低笑,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说:“常少侠此来是要引父亲前去兴城?” 一语中的,石菖蒲呆立当场。 似乎是这模样逗笑了,辛伊吃吃笑了一声。 紧张的氛围被笑声冲散,石菖蒲也笑了起来。 “又让辛小姐见笑了!” 素手执壶,为石菖蒲满上一杯茶。 “人之常情,常少侠不必放在心上!” 辛伊话锋一转,叹气:“恐怕要让常少侠失望了,我曾替父亲推演过命数,寡淡一生,无富贵。若是强求,只怕会害人害己,是个极好又极毒的命数!” 石菖蒲脸色一变,心说自己多亏没请到辛衡,若冒然请回去被揪出这么档子事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看那模样,俨然已经信了八分。 端起茶杯掩饰住眼中的鄙夷,辛伊暗暗发笑,这样的人也能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上,自己前世真是瞎了眼! 打了一棒子,就该再给个枣子! “听说兴城繁华,我小时候曾很是憧憬,只是可惜,今生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去见识见识了……” 希儿眼皮一跳,小姐嗳,您还知道自个在说什么不? 石菖蒲压住快要溢出胸腔的兴奋,宽慰道:“不过两城之隔,若有机会,常某愿带小姐前去!常某本就兴城人士,定会带辛小姐走遍兴城的大街小巷,叫辛小姐尽兴而归!” 听着石菖蒲描述的时候,辛伊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他说完,才骤然暗淡下去,从憧憬向往到明知不可能的妥协失望…… 苦笑:“我一和离过的女子,怎好跟一陌生男子独行?我出来的够久了,这就告辞了!” 不等石菖蒲答话,辛伊匆匆起身离开,留给他一个落寞忧伤的背影。 出了茶楼,辛伊慢慢走回辛家庄,任由那些悲伤的情绪笼罩,直到进了辛家庄的大门,这才一抖身子,冷笑了一声。 希儿暗暗心惊,把头埋的更深。 距离辛家庄不远处的小巷口,石菖蒲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沉思了片刻才离开。 第二日,辛伊梳妆完吩咐希儿:“过会儿去门口看看,若是看到常少侠回来告诉我。” 希儿迟疑应下,有了两步,终究忍不住,跪倒在地劝道:“小姐,那常少侠分明是不怀好意,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不怀好意?” 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辛伊抬起希儿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希儿,你觉得,我对他怀了好意?” 我对他怀了好意?昨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好意?貌似不太像,昨天的小姐太反常,反常到她根本看不透! “您……” 辛伊不欲解释,松开手,拨了下头上的发簪。 “快去吧,记得,装得像些!” 装?希儿猛然抬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快一笑,应道:“是,小姐!” 一连三天,希儿总会出现在辛家庄大门口,每次都是左顾右盼一番,似是在寻找什么。 辛伊磕着瓜子问满头大汗的希儿:“今天还是没看到?” 希儿边擦汗边苦着脸抱怨:“小姐,您天天让我在太阳底下晒那么久,到底什么时候他才会再来啊?” “嗤——” 辛伊嘲笑一声看着院外的天空,她相信,每次希儿出去他都看到了,蛰伏,不是他最拿手的吗? “父亲什么时候能到家?” “回小姐,大约傍晚就能到了。”小鞠赶紧上前回道。 她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她们说的是什么她根本听不懂,而且她们也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仿佛,她们真的只是把她当做一个丫鬟! “希儿,明日多去门口几趟,他该急了,我们也该急了……” 第十章 夜半 希儿今天已经是第四次在大门口外晃荡了,大热的太阳晒得她晕乎乎的,天啊,她搓着手,这人属乌龟的么,怎么还不出现? 就在她快急哭的时候,就见远处走过来一人,看到她在门口似是一愣,微笑点头示意后直直走过来打招呼:“这位可是辛小姐身边的那位姑娘?” 明明是多此一问,偏偏由他问出来就不让人反感,那恰到好处的儒雅,分毫不差的微笑,直直钻到人的心底! “常少侠有礼,常少侠可是要来拜见庄主?” “哦,庄主回来了?” 原来如此,他说这小丫鬟今日怎的如此急迫,原来,是辛衡回来了! “昨晚刚回来,这时候怕是正在后院跟夫人下棋,我还要去给小姐买些零用,告辞了!” 买零用?这…… 希儿迎面而来,就在要错身而过的时候,脚底不稳,石菖蒲及时扶住希儿的胳膊,希儿顺势塞了圆圆的东西到石菖蒲手里。 “姑娘——” “嘘——” 希儿急急使了个眼色,以眼神示意瞥了眼门口的家丁,石菖蒲会意。 “没事吧?” 希儿摇头:“无碍,多谢常少侠!” 捏紧手里的东西,疾行到偏僻小巷,左右看过无人,这才看向手心里的东西。 一个纸团,小小的纸团,石菖蒲轻轻抿开,上面写着几个娟秀小字:“亥时,后门!” 两道剑眉蹙起,仔细看了下纸条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四个字,这个辛家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呢?总感觉,太无脑了些…… 晚上,辛伊跟希儿鬼鬼祟祟打开后门,希儿手里拿着个包袱,辛伊一改往日打扮,换了一身暗色的裙衫。 希儿忐忑道:“小姐,他真会来吗?” 他会不出现?就算下刀子,他也会顶着刀子爬过来! “会的……” 亥时一刻,辛伊捏了下希儿的手。 希儿会意,哭丧着脸劝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既然是庄主挑选的,想来不会错,您嫁过去定会好好待您的!” “是吗?”带着完全不相信的反问,辛伊冲着远处凄凉道:“难道上一个就不是他选的?我求过他的,是他不相信,本以为,他现在该相信我了,结果,他还是不相信!希儿,我不能嫁,我不能嫁……” “可,常少侠就是良人吗?”希儿喏喏发问。 辛伊愣住,嗫嚅道:“他命格富贵,想必是个好归宿……” 远处,石菖蒲一直都隐藏在巷口,主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最后的一点疑虑终于也打消了,只是,总觉得还是有些蹊跷。 还是,再多等会吧! 亥时三刻,辛伊恍惚道:“希儿,看到常少侠了吗?” 希儿站的脚底发疼,踮脚往四周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冲着辛伊微微摇头。 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辛伊似是禁不住打击,边擦泪边点头。 “回吧,应是有缘无——” “辛小姐,抱歉,有事耽搁,让辛小姐久等了!” 辛伊眼角还挂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在月光下透出别样的美感,石菖蒲又呆了一呆,这样的女子,怎可错过? “常少侠,我——” “辛小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 话音未落,远远的传来脚步声,希儿开始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有劫匪啊!” 石菖蒲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陷阱! 可他哪有辛伊快,辛伊右手上前捏住石菖蒲的脉门,喊道:“放开我,登徒子也敢在辛家庄滋事!” 石菖蒲的功夫不如辛伊,更何况辛伊先发制人扣住他的脉门,脚步声越来越近,辛伊松开钳制,石菖蒲哪里还有机会逃走! 不过片刻,三人被团团围在中间,火把照亮天地,若懂的人看到这些人的站位就能明白,分明是摆下了一个阵! 这架势,分明是早就设计好了! “你——” 再看那女子,明明刚刚还泫然欲泣的模样,转眼之间已经换了一副面孔,清冷的脸上慢慢的厌恶与鄙夷。 鄙夷? 是的,鄙夷,那鄙夷那么明显,那么真切! 他想不明白,自己就算对她存了几分心思,也用不着这么狠辣的方式对待自己吧? 登徒子?劫持别人家小姐? 这分明是要治他于死地啊! 就算他侥幸不死,往后还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天下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突然,他笑了一下,对了,他如今是常显,不过是个假名字,大不了逃出去后换个名字就是了! 辛衡肃然而立,身边一个丫鬟瑟瑟发抖,显得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常少侠,可否解释下,深更半夜,你为何出现在我辛家庄后门?” 为何在我家后门? 语气不善到极致! 石菖蒲自认假名字毫无破绽,当下也镇定了很多,先是作了一揖。 “辛庄主误会了,我也是在这偶遇辛小姐,不过是看辛小姐站在门口伤心流泪,怕有什么急事,这才上前问候,想必是天黑看不清,辛小姐一时误会了!” 论信口雌黄,石菖蒲从来比辛伊厉害,可惜…… “浪荡子信口雌黄!”希儿站出来指着石菖蒲的鼻子骂道,“明明是你纠缠我家小姐,还净写些淫词艳曲送来,若不是你威胁我家小姐,小姐又怎么会大半夜出来?” “威胁?” 辛衡的眼眯起来,死死盯着石菖蒲,若不是守着一众人,说不定已经把他踩在了脚下! “辛庄主,这丫鬟胡说八道,我从未给辛小姐写过书信,跟辛小姐不过一面之缘,何谈威胁?” 石菖蒲急急解释,心却突然慌起来,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这丫鬟言之凿凿,难道真要栽在这里? 既然说他威胁,又怎会只有空口白牙? 希儿把包袱摊在地上打开,拿出最上面的一个信封双手递到辛衡面前:“庄主请看,这就是最后一封信,言语无状到令人发指,是不是威胁一看便知!” 一封信?凭一封不知道出自谁之手的信来陷害他?他倒是有点同情这对愚蠢的主仆了! “辛庄主,常某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行事光明磊——” “常少侠稍安勿躁,若真不去常少侠所写,定会给常少侠一个公道!” 辛衡接过信后截住石菖蒲的辩解,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信上。 越看越生气,看到最后已经气得脸发青手发抖! 辛衡抖着那封信质问石菖蒲:“麻烦常少侠解释下,什么叫画我儿小像卖与勾栏?什么叫定会让我辛家庄名誉扫地,鸡犬不宁?” 围观者哗然,这叫什么话? 无耻!无赖!无耻到极点!无赖到极致! 威胁一个姑娘家,要把人家的小像买给勾栏?这个人要有多么肮脏的心思才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不约而同的,周围的人都紧了紧手里的兵器,这种人渣,当场砍死也不为过! “没,我没,这不是我写的,这真的不——” 石菖蒲辩解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那信上的字迹与他的一模一样! 第十一章 老天待你不薄 石菖蒲还想辩解:“辛,辛庄主,这,这……” “哼!常少侠还要强辩?常少侠的拜帖还在老朽的书案上,非要拿出来比对一番?” 比对?哪里用得着比对!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就是他的字迹! 百口莫辩! 整个过程,辛伊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此刻看到石菖蒲的反应暗暗冷笑。 石菖蒲,为了代你处理军务苦苦模仿你的笔迹,如今,对这效果你可满意? “因你是陆师兄引荐,这才招待于你,不料你这贼人心术不正,竟敢冒犯小儿,更出言威胁我辛家庄,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杀? 辛伊心头一惊,万没想到父亲会动杀心! 她辛家庄在江湖上清清白白,在平城也是名声显赫,为了石菖蒲摊上人命可就亏大了! “爹!” 辛伊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轻轻摇头:“爹,送官府吧!” 辛衡哪能不明白女儿的考量,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给我打断他的腿送到官府!” 石菖蒲怎会任由这些人来打他,利剑出鞘开始寻找薄弱突围。 莫说石菖蒲不懂排阵,就算懂,恐怕也比不过精于此道的辛衡! 辛衡是不会占卜推演,可论机关排阵,恐怕在江湖上真能算得上大能! 明明是些功夫平平的乌合之众,偏偏突围不出去,不但突围不出去,冷不丁还会挨上一刀! 最终,石菖蒲耗尽力气躺在地上,被辛家庄众人捆绑起来。 此时的石菖蒲那还有白日的风流倜傥,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头发也因打斗披散下来,简直比乞丐都不如! 辛衡看了糟心,挥手道:”罢了,送去官府吧,拿着地上的那些,去我书房里拿着那张拜帖,一起送到官府。” 石菖蒲早已只剩半条命,被拖走之前强睁眼看了辛伊一眼,那一眼,犹如毒蛇般! 辛伊回以轻蔑一笑,怨恨吧,明日,你会更加怨恨! 人群散去,只留下地上斑驳血迹。 回到房间,小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 “小姐,请小姐原谅,小鞠禀告庄主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危着想啊!若小姐怪小鞠违抗小姐的命令,小鞠情愿受责罚!只求小姐不要怪罪小鞠,小姐……” 辛伊好笑看着地上的小鞠,给希儿使了个眼色,希儿会意上前扶起小鞠。 “唉——” 辛伊叹气。 “我怎么会怪你呢?今夜,不是多亏了你吗?” 若没有你,这出大戏怎么可能成呢? 第二天,官府那边传来消息,判了那常显服役三年。 辛衡听后脸色沉了沉,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辛伊倒是听了没什么感觉,横竖,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把他送进牢狱! 她想要的,是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他要往高处爬,她就断了他的手!他要往天上飞,她就砍了他的脚! 石菖蒲,今生,你就好好待在泥坑里,慢慢腐烂吧…… 十天后,七月十五,平城突然全城戒严,有人劫狱,石菖蒲逃走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辛伊正捏着一块银丝冷陶吃的欢快,最近几天下了雨略凉爽了些,她的心情了好了许多,真是奇怪,她不记得自己原先怕热的啊! 希儿从外间进来,有些犹豫看着辛伊。 辛伊皱眉,问:“怎么了?” “小姐,常显被劫走了……” “劫——” 辛伊猛地站起来,愤怒顷刻直冲脑门,晕倒的前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是啊,唐啸霖怎么会任由他被关在大牢里,毕竟,现在他是唐啸霖的手下,手里指不定有唐啸霖多少的秘密啊! 浮浮沉沉之间,耳边不断有各种声音聒噪。 有叹息声,有哭泣声,还有吵闹声…… 好吵! 过了片刻,耳边终于清净,她再次沉沉睡去。 书房里,辛衡一手握拳狠狠砸在书案上,震得旁边的茶杯“哐啷——”一声。 “我真恨不得去那小子的墓前,把他挖出来再大卸十八块!” 辛母擦干眼角的泪,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反而是最镇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冷静的可怕! “跟个死人计较什么,你悄悄去找王大夫,这个孩子,不能要,趁伊伊还不知道,让她喝了药!” “她还年轻,往后肯定不能在辛家庄孤独终老,若想再走一步,就不能生个孩子出来拖累!” “我,我不许,我心尖儿似的养大,她……” 辛母呜咽着说不出话来,辛衡起身,揽着辛母的肩膀,安抚道:“我去找王大夫,你安心守着伊伊,都交给我,不会有人知道的!” 一觉醒来,天外已经黑了,辛伊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 “小姐,您醒了?” 希儿见辛伊起身,赶紧过来扶着。 “嗯,我怎么了?” “小姐没事,王大夫来看过,说是暑气侵体,给您开了副药,一直在这温着呢,夫人嘱咐我,让小姐一醒来就喝了,奴婢还准备了些粥,小姐喝完药再喝些粥!” 希儿给辛伊身后垫了床薄被,起身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喝药什么的,辛伊从不排斥,可以说她前世就没断了喝药。 端过药碗,本欲一饮而尽,只一口,她刚咽了一口,就震惊看着碗里的药汁,这,根本不是解暑药! 喝进去的那口就想火龙一般,灼烧着她的胸腔。 “小姐?” 希儿不知道辛伊为什么不继续喝了,以为她是嫌苦,端过蜜饯来说:“小姐要先吃颗蜜饯吗?” 内心的震惊让她说不出话来,轻轻挥手,希儿不明所以,把药重新温上。 “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可要去请王大夫过来看看?” 辛伊双眼无神,呆呆看着希儿:“希儿——” 希儿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狠狠咬了舌尖一下,钻心的疼痛拉回她的神思,舒了一口气说:“没什么,药太苦,待会再喝吧,你退下去休息吧!” 希儿不放心,但看辛伊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一瞬的反常是错觉,辛伊再次挥手让她退下,希儿无法,转身离开。 那药,不是解暑药,分明是堕胎药! 前世,她对那药无比熟悉,起初,石菖蒲骗她说是调理身体的,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避子药。 如今这碗药,跟那味道何其相似,甚至比那时候喝的药味更浓! 素手轻轻抚摸腹部,难道…… “呵——” 突然笑了一声,辛伊透过窗户看向星空,低声道:“梁上尘,你真是命好,老天待你不薄!” 猛然想到刚刚喝进去的那口药,趴在床边开始干呕,可是早已咽下去,辛伊手指伸进喉咙,强迫自己吐出来。 本就晕了许久,胃里空空的,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身体并无不适,辛伊这才放心。 边喝粥边轻叹:“梁上尘,老天果然待你不薄!” 第十二章 奔赴洛城 第二天,辛伊一大早就去了父母的房间。 知女莫若母,辛母看着辛伊的表情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强烈到不容忽视! 辛母抓着辛伊的手问:“伊伊,昨日的药可喝了?” 辛伊摇头,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娘,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 “你,你知道了?” 辛母压住发抖的手指,拼命反对:“不,不行,这个孩子不能要,会毁了你的啊!” “娘——” “孩子,你不知道若生下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你还年轻,不能为了个孩子耽误了啊!” 辛母认定女儿是一时冲动,一边劝说一边对着辛衡使眼色。 使眼色有什么用,辛衡白眼,你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她决定的事哪有别人反对的份? “真决定了?” 辛伊点头。 “走吧,去吃早饭,有孕在身更要按时吃饭!” 辛母狠狠剜了一眼辛父,暗想,等会再给你好看! “罢了,先去吃饭,你再好好想想。” 辛伊点头,母亲能这么说,基本上就成了,其实,只要父亲不反对,事情基本就不会有差池。 吃过早饭,辛伊吩咐希儿偷偷出门买两副安胎药回来。 希儿当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大约,她也觉得她留下这个孩子有些不可思议? 辛伊不知道的是,三天后,远在兴城,一座无甚奇特的小院里,正发生着改变她一生的事情。 一身短打装扮的男子匆匆走进屋里,屋内摆设简单,男子走到一幅画前,手轻轻在画旁的墙上一按…… “咔——”挂着画的那堵墙裂开一条缝隙,再一推,竟然直接把墙推开! “堂主,平城那边用了盟主的红标!” 说着递给里边那人一封红色蜡封的信,里面那人隐于黑暗之中,模样看不清晰,看到那封信似也震惊到了,喃喃道:“莫非,有变数?” “希儿应该不会这般不知轻重,想必是真有什么急事!” “嗯,立刻送到盟主手中,不得耽搁!” 两天后,平城突然来了几个人,这些人悄无声息隐没在辛家庄附近…… 所有的这些辛伊都不知道,她只是吃了安胎药之后,心里安稳了些,每天尽情吃喝,当然,还有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奢靡! 过了十来天,辛母拗不过辛伊,终于同意留下这个孩子。 寒山派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兴高采烈送来一大堆补品。 进了八月,辛伊开始怂恿父母搬到皇城——洛城。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必须要搬走了,她应该早些让父母搬的,可一则母亲不愿意,二则洛城那边一直也没找好落脚的地方。 如今,师兄传回消息说已经找好了地方,那此刻搬家就刻不容缓了! 搬到洛城是她回到辛家庄后才想到的法子,天下大乱,既然知道到时候平城会何等混乱,自然要为父母寻一处安稳! 当时就这她和离回家的事,跟父母说留在平城不自在,想搬去洛城,父亲自然大怒,骂她荒唐…… 只是,最后母亲只同意在洛城选处宅子小住,说通了父亲,这才派了韩琦前去洛城选房子。 洛城那边该置办的基本已经置办好了,平城这边只收拾了些零用,怕辛伊的身子禁不住,推后了几天,定在八月初八动身前去洛城。 去洛城满打满算也就十天,因此辛伊也同意了到那时再动身。 未开动之前,辛伊忙活的最厉害,也督促着下人们打包,也盯着人们装车,生怕漏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到了路上,辛伊终于撑不住了,孕后一直没什么反应也愣是给逼出了反应。 坐在马车上,辛伊抱着木盆吐得苦水都快出来了,一张白净的脸都变成了蜡黄色! “小姐,奴婢去跟庄主说一声,再停一会吧?” 还停?一上午都停了三次了,照这个速度,莫说去洛城,什么时候出平城都是个事情! “不用了,呕——” “算了,你去跟夫人说,分开走吧,多留几个下人。” 对于辛家庄来说,因辛衡性情寡淡,弟子稀少,如今还在辛家庄挂名的弟子也就只有韩琦师兄一人,家里的下人有的也练过些拳脚,毕竟辛衡不以武功见长,不过也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 整个辛家庄,恐怕功夫最高的也就是韩琦和辛伊了,但有一件,在辛衡的耳濡目染之下,辛家庄的家丁就算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配合阵法,也能挡住些江湖上的阿三阿四。 辛衡夫妇在江湖上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一是认为不会有什么人来寻仇,二是觉得就算遇上贼人也该是冲着车上的东西,三是如此走走停停实在是不像个办法,听了女儿的意见决定留下十几个下人先走。 “我会给你师兄传信,让他过来接应你,你且慢行,以身体为重!” 辛父交代完带着车队先行,留下辛母和辛伊并十几个下人随后。 车队走后,没了乱哄哄的声音,反而好受了些,略歇了歇一行人继续赶路,可终究是耽搁了些,已追不马队。 如此颠簸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赶路的速度基本已是不慢,只是到了第三天正好行至偏僻,已是找不到歇脚的茶舍。 太阳偏西才远远见到一个简陋的茶摊,众人一喜,自然决定要在这歇脚。 守着茶摊的是个驼背大汉,头埋得低低的。 辛伊一行人要了三壶茶并一些点心,茶摊主人似乎很是高兴,亲自给辛伊摆好了茶碗。 “伊伊,身体可还受的住?”辛母喝了口茶,喝惯了上等茶叶,乍一喝这粗茶叶子有些难以下咽,只一口,辛母就放下了茶碗。 辛伊先是摇了摇头,看到辛母喝茶的动作一笑,说道:“娘,这粗茶虽然口味稍差,重在解渴,您还是多喝些吧!” 说完去端那茶碗,手刚碰到碗底,就觉指尖钻心般一疼! “嘶!” “啪——” 手下不稳,茶碗掉在地上,辛母大惊,抓起辛伊的手,见只是一点小伤口才放下心来,可还是冲那茶摊主人埋怨道:“你怎能拿这破碗让人喝茶?手指都划破了!” 茶摊主人头埋得更低,唯唯诺诺不断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娘,算了,也没什么大碍。” 辛母心疼扯了手绢给辛伊包裹起伤口,抱怨道:“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毛毛躁躁的,就不知道看着点……” 辛伊无奈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指,叹气无言。 众人要赶在天黑前赶到下个落脚点,略做休整便重新上路。 一行人走远后,茶摊主人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地上的的茶碗冷笑一声,直接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十三章 我愿一试 希儿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半夜,平日里小姐是睡不了这么踏实的,特别是赶路的这几天,更是睡不好! 而今夜,小姐睡的格外沉…… 刚开始,她心想,可能是因为今天白天没睡,夜里倦意上来了,这才睡的沉了。 可—— 越来越弱的呼吸声,甚至偶尔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希儿终于慌了,轻轻叫了两声:“小姐?” 没有回音,希儿加大声音,又唤了一声:“小姐?”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伸手去推辛伊的手臂,刚碰到就猛地弹开! 希儿不敢置信再次伸手去碰,依旧快速弹开! 那根本不是人的温度,寒冰一般冷,甚至可能比寒冰更冷! 怎么会? 病? 可能吗? 毒?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毒?闻所未闻! 若是毒,自己一直陪在小姐身边,怎么下的毒?谁下的毒? 突然,希儿抓起辛伊受伤的手指,扯开包裹严实的手绢。 本来不过一个小伤口,奇怪的是,到了现在竟然还在往外流血! 希儿慌了,半刻不敢耽搁,跑出门外冲着空荡的远处吹了个奇特的口哨。 不过几个呼吸间,几条身影悄悄出现在辛伊房中。 一共五人,皆打扮普通,若是仍到人群里,绝对不会惹人注意。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白净男子,进了房间就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辛伊,一种闯了姑娘闺房的感觉差点让他转身就走,可看到希儿凝重的脸色,终于拖住了不听使唤的双腿。 “希儿姑娘,我们几个进来不大好吧?” 最右首一个矮个子大着胆子说出了他们的顾虑,他们立刻暗暗点头,可不,要是让盟主知道了,会不会剁碎了他们喂狗? 希儿哪想到这种时候他们还考虑这个,快步走到辛伊跟前,拉起辛伊受伤的手指给为首那人看。 “石香主,你来看看小姐可是中毒了?” “中毒?” 这人看上去面色再正常不过,只是,这呼吸…… 习武之人观察细微,立刻就觉出了不正常,常人怎么会有这么浅的呼吸!而且,他们这么多人在这说话,她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再看那伤口,明明是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断往外渗血迹半点没有止住的迹象。 诡异! 无比的诡异! 石香主本不精通毒药之类,当下尽管觉得不正常也不敢妄下结论,只问道:“可还有别的症状?” 希儿放下辛伊的手,点头:“浑身冰凉,比寒冰更甚!” 这下,众人都不敢发话了,只有最右首的矮个子大惊之下忍不住呀了一声。 事情紧急,石香主不敢耽误,吩咐矮个子:”毛志才,你快马加鞭赶到兴城禀告盟主,希儿姑娘,你要寸步不离守着辛姑娘,你们几个去找大夫!” “嗯!” “属下遵命!” 辛母那里自然不能瞒着,希儿又拿出一床被子给辛伊盖上,转身去敲辛母的门。 “夫人,小姐似乎有些奇怪。” 辛母听完哪敢耽搁,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边匆匆赶到辛伊的房间。 浑身冰凉,辛母的心也跟着凉透了,这怎么会是病? 就算不曾行走江湖,毕竟身在江湖,奇闻怪诞也听过许多,隐隐猜测是中了毒! “希儿,派人快马加鞭去追庄主,让庄主先去药王谷等我们,我们明日一早动身赶去药王谷!大夫快请来了没,多请几个,务必要给伊伊拖延住毒性啊……”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说给希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希儿刚安排好人去给庄主传信,那边家丁已经领了几个大夫过来。 几个大夫本来半夜被叫醒就老大不愿意,见到这种闻所未闻的怪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夫是治伤寒的,这种病你不找治疑难杂症的,找我们有什么用?” “几位老先生海涵,小女突发恶疾,我也是一时慌了神,交代下人的时候也未交代清楚,让各位深更半夜奔波。” 众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辛母接着说道:“只是,既然已经看过小女的病症,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就算有拖延病症的法子也好啊!” 几位大夫纷纷摇头。 “夫人,未确诊,我等万万不敢开药,贸然用药恐会令患者处境更加凶险!” “夫人还是请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来看看吧!” 辛母匆匆把这些大夫送走,又向他们打听了个治疑难杂症的大夫。 而治疑难杂症的大夫同样从未见过这种病症,最终也不敢开药。 送走最后一个大夫,天已经隐约见明。 辛母不再耽搁,带领一众人启程去药王谷。 药王谷位于平城更南,甚至比兴城更南,而洛城位于以北,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沿原路返回,然后再往南行。 石香主先是向兴城发信说明这边的情况,一边沿途留下印记。 马车上垫着厚厚的被子,辛伊身上也盖着厚厚的被子,饶是这样,还是浑身冰冷。 辛母只一路指挥着人们前行,不敢哭泣,不敢说话…… 辛伊中毒第三天,舟车劳顿的众人晚间歇在一处简陋的客栈。 当晚,隐匿在黑暗中的四人终于见到了被念叨了无数次的矮子,以及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谷—— 嗯? 这哪里是谷神医? “亢少,怎么是您啊?” 来者一身月白衣衫,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上挑,堪称他们中人缘最好的! 可就算他的人缘最好,他们此刻最想见到的也不是他啊! “在路上碰到了毛大志,辛姑娘约莫是中了蛊毒。” “蛊毒?哪里来的蛊?这位到底都得罪了些什么人啊!” 石香主自言自语念念叨叨,就看见亢少身后的毛大志拼命冲自己挤眉弄眼。 石香主愣住,怎么的,他说错什么了? 亢庆之解释道:“是我养的蛊,有急事要去办,就寄放在谷神医那里照料,没想到被石菖蒲钻了空子,偷出来害了辛姑娘!” “啊?” 这…… 这该怪谁?亢少平日里就爱跟着谷神医倒腾那些瓶瓶罐罐,不过,亢少最感兴趣的就是毒药,想必是最近在研究蛊毒了。 “该死的石菖蒲,若让我碰见他,肯定一刀宰了他!” 毛志才白眼:“还等你碰见,估计现在盟主都杀到他老家去了!” 提到盟主,众人齐齐一抖,赶紧跟亢少告别,催着他去给辛伊看病。 客栈内,辛家庄的几个家丁正在闲谈。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病呢?” “就是说,你说,会不会是撞了邪祟?” “去,乱说什么?” 亢庆之端着茶壶靠过去,笑着套近乎:“几位兄台,在下冒犯,听到几位讨论有什么怪病,在下是个郎中,听到怪病就走不动路,可否劳烦几位跟我说说这怪病?” 本来几人还有一些忌惮亢庆之是骗子,聊了几句,发现他竟然能猜到一些病症! “若是这种病症,我已隐约能断定是各种病,若你们主人愿意,我愿一试!” 第十四章 以子为饵 有一瞬间,辛母有些顾虑是否要让这个年轻男子给女儿看病,可想到女儿如今的模样,一咬牙,带着亢庆之去了辛伊的房间。 一如那夜,浅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声,比那夜更要冰冷的身体,惨白到近乎透明的面色…… 亢庆之暗暗庆幸,多亏还只是半蛊,多亏自己赶来的还算及时! 查看后,亢庆之对辛母道:“令千金不是得病……” 辛母早有猜测,点头。 亢庆之叹气:“也不是毒,而是蛊!” “蛊?” 辛母遍体一寒。 “公子既然能看出是蛊,可知道解蛊的法子?” 亢庆之又是一叹。 “令千金体内的蛊只是半蛊,还未曾完全驯化,我需要点时间查探它寄生在何处。”亢庆之顿了下,接着说道,“请小姐的贴身侍女进来帮忙吧,还请夫人在外等候。” “希儿,你留下。” 辛母带着下人离开,只留下亢庆之和希儿。 “亢少……” 希儿眼圈一红:“小姐真中了蛊毒?” “嗯!” “那小姐,小姐此刻可会痛苦?” “不会,她此刻无知无觉,蛊在产卵,所以全身冰冷,再待几日,幼蛊孵化而出,她便会犹如火烧,那时才会痛苦!” “亢少——” “好了,你依我的法子先找出蛊虫寄生之处。它此时只需以血为食,所以最难寻找,若孵化出幼蛊,它们便会以脏器为食,到那时,就一切都晚了……” 希儿闻言立刻擦干眼泪,催促道:“那还等什么,亢少,开始吧,你说要怎么做,尽管吩咐我!” “以一掌为界,以银针刺入,以血为引,依次查看。” “血,什么血?” “我的血,它曾以我血为食,只有我的血才能引它出来!” 亢庆之割腕取血,用茶碗接了鲜血,取银针泡入。 两盏茶后,亢庆之取银针,先从辛伊受伤的手指刺入。 银针整根没入,手掌毫无反应。 片刻,另取一根泡过血的银针刺入辛伊手腕,自然还是毫无反应。 “如此反复,已过三日,怕是已经入了脏器,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毕竟他是男子,还是个年轻男子。 背对床铺坐下,另取一茶碗,重新割腕取血,把更多的银针泡进去。 希儿不敢耽搁,依照此法飞速在辛伊身上扎下。 一针又一针,扎到最后希儿都开始怀疑这法子是否真的有用,因为,每针扎下去都看不到丝毫反应。 又是一针扎下,银针扎下三瞬,露在外面的针尾轻轻抖了一下,轻到希儿以为那是错觉! “亢,亢少,刚才好像银针动了一下!” “什么位置?”亢庆之急急问道。 “腹——” 希儿顿住,目瞪口呆看着跳过的位置,那里…… “亢少……” 亢庆之很急,明明有反应了,这丫头偏偏还吞吞吐吐,自己又不能回头去查看,只能更加焦急! “到底怎么了?” “亢少,是孩子,蛊在孩子身上,盟主的孩子!” “孩,孩子?” 这下,亢庆之也呆住了! 怎么还跑出一个孩子来?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啊? 现在要怎么办? “完了……” 亢庆之狠心又割了一遍手腕,放出半茶碗血,放入银针,对希儿吩咐:“给辛姑娘盖好衣服,我来处理。” 希儿连忙给辛伊遮好衣物,只余腹部一小块坦露在外。 亢庆之用匕首在希儿指的位置上轻轻划了个十字,用沾了自己鲜血的纱布放在上面,周遭又用染血的银针扎下。 那蛊虫似乎感应到了血气,有根银针的针尾又抖了下。 亢庆之一喜,静待蛊虫寻着血气爬出来。 可…… 自始至终只有那一根银针抖了下,之后再没有丝毫反应! 亢庆之不死心,又用纱布沾了鲜血放在上面。 还是毫无反应…… 仿佛,刚刚的真的是错觉! “怎么会?” 蛊以血为食,而此蛊是以自己的血喂养长大的,可终究还未驯化为真正的蛊虫…… 一时之间,亢庆之头疼无比。 “希儿,你在这房间架上火盆,或许可以有些效用,容我想想办法。” 亢庆之离开的时候已近子时,找了间客房就开始翻阅随身带的医书,直到天明,仍是毫无头绪! 一夜未睡脑子昏沉沉的,亢庆之拿起怀中的荷包轻嗅,里面封了薄荷,他平时带在身上,醒神很是有效。 “薄荷……” 一个念头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又坐了片刻,亢庆之洗漱完,交代了几句转身出门,他需要去药铺。 但愿,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亢庆之与辛母对立而坐,亢庆之把面前的药往辛母那边略推了推。 “夫人,此乃堕胎药,在下想到一个法子救令千金姓名,不过,需以令千金腹中胎儿为饵……” 以胎儿为饵? 饶是辛母见识过诸多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知该做何种反应为好。 “我知此法过于恶毒,可,我无法引出蛊虫,且蛊已经在腹部,说不准已经寄生在胎儿身上。目前只想到这一个法子,若再耽搁,怕不止腹中胎儿,就连令千金都性命难保!” “公子可知药王谷?若到药王谷,可还有回旋?”辛母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来不及,最多再过两日,蛊虫就会孵化而出,到时就算大罗神仙也无法!” 亢庆之又何曾愿意用这样恶毒的法子,虎毒不食子,若是让那位辛姑娘知道用她的孩子换了她的性命,不知她会是各种反应? 还有,若是他知道了,又会是何种反应? “就这么做吧!”辛母郑重看着亢庆之,一字一顿说道,“一切都按我说的,动手吧!” “好,我会一反昨日的办法,不再把它往外引,而会把它往里逼,确保把它逼到胎儿身上。” “之后再等两日,辛姑娘会清醒一段时间,那时候就是蛊虫孵化而出的时候,同样,再次把这些幼蛊逼到胎儿身上,最后……” 亢庆之说不下去了,不用他说,辛母也知道最后是什么,最后,自然是堕胎…… 好不容易醒来,还未开口说出一个字,嘴里浓重的药味就冲上头顶,没时间去想那是什么药,全身的注意力就被腹部的疼痛引去。 “啊——”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那种,远胜身体疼痛的痛! 温热的血从身下流出,伴随着温热的血,那个包裹在胎盘中的胎儿彻底离开…… 一个男孩,出来的时候腹部血肉模糊,显然已经被蛊虫蚕食。 一个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生命…… 第十五章 我替他拒绝 五天,整整五天,辛伊未踏出房间一步。 那天,她对母亲说:“您该让我去死的!” 可,她明知道母亲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不该怪母亲,要怪就怪自己。 若当日不阻拦,打死了石菖蒲,又怎会有今时今日的种种? 她该去跟母亲道歉,可她没有勇气,仿佛道个歉就是自己认可了杀死那个孩子来救自己! 她杀过人,前世不知在战场上杀过凡几,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因杀人而难受…… 另一间客房,亢庆之脸上结实挨了一拳,嘴角裂开,吐出一口血水。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打我也是应该!” 眼看一拳又要下来,石香主赶紧拦住:“盟主,这不关亢少的事,都是……” 拳头的主人冷冷反问:“都是你们无能?” “啊?”石香主愣住,怎么是他们无能了? “不是吗?派你们来就是眼睁睁看着别人给她下毒的?” 男子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让石香主遍体生寒! “盟、盟主……” “回去领罚,会有别人来接替你。” 辛伊房门外,辛父已经站了许久。 “伊伊……” 辛父在门外低唤,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很难受,只是,毕竟活着的人还要过下去,他不希望因为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影响他的家庭。 “爹,娘怎么样了?” “没事,不过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正在房里休息。” “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唉……” “想去洛城看看吗?房子很漂亮,想必会合你的心意。” “爹,您跟娘先走吧,我想再在这待几日,您跟母亲先去洛城吧!” “你这样,我怎么先走?”辛父生气的问。 辛伊无言以对。 “爹,再给我两日时间,我还没准备好,就再多给我两日吧,两日后,我就赶去洛城。” 辛父既心疼又气愤,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气愤她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最终,辛父带着辛母先行离开,只有辛父辛母,所有人都留给了辛伊。 当晚,辛伊敲开了亢庆之的房门。 许久,房门才打开。 只是,亢庆之脸上有些异样的红肿,嘴角还有血迹,这…… “看来,扰了亢公子的好事。” 亢庆之有苦难言,尴尬一笑。 “我,待会再过来?” 撞破这种事,辛伊有点尴尬,尽管她不觉得亢庆之是什么好人,可前世没跟自己作对,何况,今生还救了自己一命。 “不用不用,我们出——不,我们进来说话吧!” 笑话,好不容易来了救星,让她走了岂不是又要继续被揍? 亢庆之一边闪身让辛伊进门一边暗夸自己机智,多亏还记得那家伙还在房里,若是跟她去外边说话,恐怕回来就不止变猪头那么简单了! “这……” “辛姑娘,请!” 既然盛情相邀,还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反倒让辛伊心虚了下。 相对而坐,亢庆之隐约听到握拳的声音。 辛伊阻止了亢庆之倒茶的动作,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事相求……” 亢庆之偷瞄了眼床后,又偷瞄了眼窗外,不确定他到底藏在哪里。 “辛姑娘但说无妨,凡我力所能及,必鼎力相助!” “亢公子言重。” 辛伊笑了下,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害我那人名叫常显,如今想来,应该是化名。” “我与他之间曾有些纠葛……” “纠、纠葛?” 亢庆之隐隐觉得牙齿有些打颤,这个,他是不是该阻止她说下去? “那,那个……” “我曾一念之差饶他一命,本想让他生不如死,不想他背后之人有眼无珠,还要救他!” “啊哈,这人的确是……” 不等他说完,辛伊继续说下去:“如今,我改变主意了,决定给他个痛快!” “辛姑娘跟我说这些……” 为了什么? 辛伊定定看着亢庆之,一字一顿道:“帮我找出他,我要手刃此贼!” “辛姑娘,你好像误会了,我不过一个跑江湖的郎中,我怎么会认识什么——” “你养的蛊,为何在他手里?” “辛、辛姑娘真会开玩笑,怎、怎么会是我养的?” 辛伊看着自己的手指敲在桌上…… “咚——咚——” 一下一下,仿若敲在亢庆之的心坎上。 “亢公子可知,他为何要杀我?” “略有耳闻,说是对姑娘不怀好意,如今怕是恼羞成怒。” “不!” 辛伊轻轻摇头。 “他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也知道了,那人有何谋划。” 亢庆之一改刚才模样,一张脸严肃的骇人! “辛姑娘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呵——” 辛伊不在乎轻笑一声。 “不过是想请你转告唐大人,我要送他一份大礼,让他备好回敬礼。” “你——” “我说对了?” 一时之间,亢庆之不确定她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在猜测。 “若唐大人知道我的大礼有多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你可要一试?” 屋内烛光明灭不定,一如亢庆之此刻的心境。 一阵风吹过,颤巍巍的烛火彻底泯灭,窗户打开,一个人影立于窗前。 辛伊提起长剑横于胸前,戒备看着几乎融入黑暗的人影。 “我代他答应你!” 清冷的声音自那人嘴中发出。 辛伊把剑放回腰间,重新坐回座位。 “你做得了他的主?” 他,指的自然不是亢庆之,而是那位唐大人。 “可。” 一个字,可! 何等嚣张! “天下盟盟主,果然名不虚传!” 天下盟,一成立便带着勃勃野心,一个为唐啸霖而建,一个依附新朝的门派,一个将来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 辛伊不知道这个天下盟盟主在唐啸霖那里有几分地位,如今他说可以,是否值得信任? 辛伊在打量黑暗中的男子,男子也在打量着她。 “你从何知道天下盟,怎么识得我?” 怎么识得? 不识! 听过的只是传言罢了…… “传说天下盟盟主一身黑衣,风姿绰约,声音清冷,当然最主要的,是腰间一块黑纹玉佩。” “辛姑娘博闻强识?” 他怎么不知道何时开始这盟主当的这么高调了?随便一个人就能认得这块玉佩? “盟主认为是便是吧!” “辛姑娘身后有辛家庄和寒山派,何必招惹我们?” 亢庆之撇嘴,听听这话说的,跟他们是洪水猛兽似的! “寒山派?小门小派哪有什么号召力。辛家庄,不过有些虚名,哪里会有人心甘情愿卖命?”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跟你们合作快一些。” 直白,直白到亢庆之有些尴尬。 “我会让你手刃常显。” “你的大礼,想必唐大人不会放在眼里,我替他拒绝。” 辛伊饶有兴味看着他,窗外月光明朗,可以他背窗而立,脸被遮住,唯独露了一双眼睛在外,也看不很真切。 “你可知,你拒绝的是什么?” 第十六章 诸城起义 男子怎么会知道他拒绝的是什么,他不想听,他怕,怕她无法脱身! “辛姑娘请回吧,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交由你处置。” 不听? 一种做好了孤注一掷却被别人白送了一千两银子的感觉,辛伊猜不透眼前是个什么发展。 这趟浑水,她也不想趟,不过是凭着一腔怒气来做个交易,可,天下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多谢盟主,只是,我不喜欠人人情,还是当做买卖的好!” “辛姑娘不必多想,我对姑娘无所图,不过是感谢姑娘刚刚的提点之恩。” 提点?黑纹玉佩? 这个说法,似乎并不能让人信服。 可,人家都说无所图了,难道非要上赶着凑? “那就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见事已谈拢,辛伊起身告辞。 门关上的一刹那,亢庆之不赞同道:“你总该让她说说她的大礼是什么,总觉得她不简单。” “能有什么,一个深闺中的女子,你认为会有什么?” 亢庆之还是不赞同,可也未再纠缠这件事。 “你不该出现,万一她认出你……” “她何曾注意过我,又怎会认出?” 烛光重新亮起,男子摘下面巾,赫然是两个月前离世的寒山派少主——梁上尘! “你抓到石菖蒲了?” 梁上尘摇头,脸仍是原先的脸,只是如今再看已跟过去大相径庭,大约,这才是曾经的无尘公子的真面目。 疏离,冷漠…… “有人在护着他,连天下盟都找不到的人,她搅进来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带她在身边的……” “我自己一个人当死人就够了,她继续过她的日子就好。” “你又何苦——” “是我自己要选的。” 第二天,小小的客栈重归平静,辛伊带着辛家庄的一众人等奔赴洛城,梁上尘一行也悄然离开。 洛城的确繁华,逛遍大街小巷后,心情的确明媚了许多。 九月初三,辛伊坐立不宁,今天,就是今天,远在兴城的唐氏兄弟会发起起义,天下大局从此而变! 等到傍晚,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辛伊恍然,是了,相隔千里,肯定要多等些时日才会有消息传来…… 辛伊不敢外出,每日让下人出去打探消息,特别是兴城那边的消息。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洛城封锁消息?可未封城,怎么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各种猜测,然后被时间一一验证推翻。 辛伊等得魔怔,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辛母看不过,偷偷吩咐韩琦带辛伊出去逛逛。 自从辛伊到了洛城,跟辛母仿佛还是如从前一般,可,辛母总觉得她还是没有放心。辛母不敢逼她,只想慢慢等着,等时间冲淡一切。 “师妹,好歹给个面子,出去逛逛吧!” 韩琦是辛父一手养大的,对辛父来说,他百年后,辛家庄肯定是要交到韩琦手上的,即使辛伊重回辛家庄,辛父想的也是让韩琦照顾辛伊后半生。 大约,还有过让韩琦跟辛伊结合的想法,只是觉得对韩琦有些不公平,这才一直没提。 都是后辈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免得生出一对怨偶。 “师兄,你就让我睡会吧,我实在没心思出去逛,再说,洛城都逛遍了,不想逛!” 辛伊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只有在有消息传来的时候才会有精神一会。 她觉得,她快要被逼疯了。 “我来这可比你早,有处地方你肯定喜欢,去不去?” 辛伊兴致缺缺:“不去!“ “千层糕,银丝冷陶,梅花酥……” “师兄——” “师父很担心你……” 辛伊沉默,似乎,她这女儿当的从来都不够称职。 “起来打扮下吧,我在门口等你。” 直直看着屋顶,是啊,最近有些荒唐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辈子,要这样度过?是有些亏了…… 深吸一口气,辛伊起身,认真挑选了裙衫,仔细化了妆容。 镜中的女人很美,却像木偶,毫无生气。 辛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洛城的糕点的确比平城精细,辛伊心满意足吃了几盘糕点,对师兄的安排很是满意。 “师兄,你说要是把辛家庄迁来洛城怎么样?” “你喜欢这?” 韩琦不甚赞同撇嘴。 “人多且杂,还是平城好,不过你要是愿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辛家庄总归还要你做主,你总是听我的,让将来的嫂子怎么办?” 韩琦哂笑:“我成亲,她欺负你怎么办?就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多好!” 一种,亲爹为了不让后娘委屈自己的孩子,就不娶妻的既视感,辛伊无语。 “你就不会找个脾气好点的?” “那不就被你欺负了?” “……” 十天后,辛伊终于确定,九月初三只不过是个平常的日子,唐氏兄弟并没有起义。 是什么改变了一切?或者,是谁阻止了? 所有这一切并没有让辛伊多轻松,反而让她更加紧绷。 唐啸霖一生犯过很多错误,这不算最大的错误,却是造成最多人伤亡的错误! 前世,九月初三,唐氏兄弟发起起义,他本以为能一呼百应,却错估了民意…… 先是兴城周边出现民变,接着是兴城内出现兵变。 总之,那应该是起义军最艰难的日子。 转机出现在九月十七,天降大雨,兴城临城诸城官仓被毁…… 诸城官员一方面要防备兴城进攻,一方面怕被朝廷问责。 所以,诸城官员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重征赋税! 正是这个愚蠢的决定解救了兴城,也解救了唐氏兄弟。 本来,辛伊想送给唐啸霖的大礼也是与此有关。 九月初三是让无数人耿耿于怀的一天,也是无数人懊恼一生的一天…… 辛伊在等,等九月十七。 日子有时候如白驹过隙,有时候如蜗牛慢行,就如等待的这几日。 终于,到了九月十七,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为将要发生的一切拉开序幕。 九月二十三,兴城刺史唐啸霖遵从民意,处死诸城一众官员,在诸城起义! 九月二十五,辛伊终于等来了起义的消息,却为这个消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十七章 莫名遇刺 九月二十五,辛伊照常与师兄坐在茶舍吃糕点,顺便听着天南地北一块糕点未下肚,就见明晃晃的大刀直直冲着她劈过来。 辛伊和韩琦哪想到出来吃个糕点还能遇到这事,身边自是一个人都没带。 那大刀一劈过来,茶舍顿时一片尖叫。 辛伊和韩琦注意力都被大刀吸引而去,没防备辛伊旁边还有个人伺机而动。 那是个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带着浅浅的梨涡,辛伊坐下的时候,甚至还对她笑过。 如今,那小姑娘拿着匕首,干脆利落刺入辛伊后背,殷红的鲜血随着匕首拔出迅速染透衣衫。 辛伊回过头去,看到那小姑娘甜甜一笑。 “姐姐长得真美,可我不喜欢比我美的人。” 辛伊一边暗骂这小姑娘变态一边闪身躲到墙角,那边韩琦虽险险躲过大刀,手臂却挂了彩。 拖着受伤的手臂,韩琦对抗拿刀的大汉已是捉肘见禁,尽管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伊伊!” 短短的匕首在那圆脸姑娘的手上灵活的像毒蛇,时不时就在辛伊身上咬一口。 辛伊的长剑反倒伤不到那小姑娘分毫。 “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小姑娘手下更快,不高兴道:“不是跟姐姐说了么,我不喜欢比我漂亮的。” 辛伊冷笑,长剑隔开匕首,身上又被割了一刀,火辣辣的疼。 要看两人只剩一条死路,小姑娘笑得更大声,用尽全力刺出致命一刀! “叮——”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匕首被长剑弹开。 顺着长剑看去,一个又瘦又矮的男子气喘吁吁持剑而立,若仔细看,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真是好计策,可是比不过你爷爷我火眼金睛,小丫头,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爷爷我的厉害!” “咯咯咯咯……” 小姑娘有些可惜望了辛伊一眼:“就差一点点,姐姐别急,我这就杀了他,然后再来杀姐姐。” 辛伊咬牙,忍着浑身剧痛提起剑。 “你可知,我最不喜欢老女人装嫩,腻腻歪歪叫人姐姐?” 小姑娘脸都气紫了,恨声道:“我要杀了你!” 刚才一对一,自己又负伤,落了下乘,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难不成还能被你占了便宜? “哼,那就来试试!” 挡下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梁上尘安排在辛伊身边的毛志才! 本来他们有四个人,说什么也不会都离开辛伊身边才对,可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竟然把他们一一引开。 等毛志才发觉的时候,已经被缠住,费了很大功夫才重回茶舍,果然,辛姑娘这边已是危机重重! “姑娘歇着,我来对付她!” 这小姑娘使起匕首来如毒蛇一般,毛志才身材瘦小灵活,犹如灵猴,小姑娘左刺右刺,竟然没能伤到毛志才! 闪身的空档,毛志才嘲笑小姑娘:“怎么样,知道你爷爷我不好惹了吧?” 小姑娘冷笑一声,再次提起匕首来战。 韩琦那边,开始因韩琦记挂着辛伊只以躲闪为主,如今见来了个帮手,辛伊那边已无虞,全副心思用来对抗大汉。 激战正酣,外边又跑进来三个人,衣着打扮普普通通,却一进门直接冲着小姑娘和那大汉而去。 小姑娘和大汉被缠住,韩琦跑到辛伊身边,看着她满身鲜血担忧不已。 “伊伊,可还撑得住?” 辛伊眼神已有些扩散,强撑精神抬眼看了韩琦一眼,终于支撑不过晕倒过去。 此时,小姑娘和大汉已无心再战,寻着机会就跑了出去。 四人一心想抓住活口,自然也追了出去。 辛伊晕了过去,而韩琦一番激战早已没有多少气力,吃力架起辛伊,想着要快点找个人来帮忙才好。 仿佛听见他的心声般,一片衣角闪过,身上登时一轻。 “事急从权,请不要见怪。” 别人帮自己的忙,哪里还能见怪。 韩琦看向那人,一身青色衣衫,面容白净,木簪束发,文质彬彬不足以形容,一看就不是江湖中人。 “劳烦了。” “路见不平自该相助,不必客气。” 回府之后自是一番鸡飞狗跳,到辛衡发现旁边还有个人的时候,已经到了夕阳西下。 “师父,是这位公子相助,才得以带师妹回府。” 韩琦不知道该如何说碰到几个陌生人相助的事情,只避重就轻说是这位公子相助。 “实在是怠慢了,多谢公子!” “无妨,记挂着小姐安危,如今知道小姐已无大碍,在下便告辞了。” “这……天色已晚,蒙公子相助才能免遭横祸,恩公赏脸吃过晚饭再走吧!” 那青衫公子眼珠微微一转,为难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实在是还要去地方投宿,便不打扰了!” 一听恩公还要去投宿,辛衡哪里还会让他走,当下便阻拦道:“老朽一家新迁居于此,尚有几间新打扫出来的客房,恩公若不嫌弃,先在这将就一晚吧!天色已晚,恩公为救小女而耽搁投宿,定然不要推辞?” 青衫男子仍是推辞一番,最终盛情难却同意留宿于此。 辛家庄下人连忙准备饭食,不过两刻已布好宴席,自是一番觥筹交错。 有意识的时候,辛伊觉得浑身跟灌铅一样,不过是想翻个身。 “嘶——” 扯得伤口一疼,辛伊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刺伤了。 “希儿……” “小姐,你醒了?您好好躺着,不能动,大夫说伤口不深,修养两月就好了。” 屋外已经大白,想必自己睡了一整夜。 “师兄呢?” 希儿端过水,轻轻沾了些到辛伊嘴上。 “韩公子无碍,不过是些皮外伤,如今应该是在陪庄主和陈公子。” “陈公子?” 哪位陈公子?哪里的陈公子? 希儿点头,眉宇间有些不解。 “说是昨日救了小姐和韩公子,不过我瞧着那位陈公子文文弱弱的,不像是武功高强的样子。” 昨日那瘦猴姓陈? 辛伊想不到其他人,只认定了那瘦猴就是希儿口中的陈公子。 “昨日多亏了他,别看瘦猴似的,武功路数奇特,很是高强。” 第十八章 陈公子 见到传说中的陈公子是在半个月后,在屋子里憋了半个月,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辛伊憋不住,央着韩琦带自己出去逛逛。 有了上次的经历,韩琦和辛伊带足了人手,这才出门。 大街上茫茫人海,不知为何会与他目光相对,只一眼,辛伊迅速低下头避开。 心跳如擂鼓,是他!他怎么会在洛城? 辛伊哪里还敢往前走,伸手拦住韩琦。 “师兄,我们回去吧,出来逛了那么久,母亲又该念叨了。” “也——诶,陈兄?” 韩琦隔着人群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青衫男子,喜不自禁就打了个招呼。 辛伊目瞪口呆,师兄刚才叫那人什么?陈兄? 一瞬间,有一根无形的线串起所有事情,难怪希儿怀疑那位陈公子的武功,这位陈公子分明不是那日救了自己和师兄的人! 这人是谁? 陈晓叟! 前朝状元,一个堪称传奇的状元,传奇之处在于,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只当了个县丞,此事一度被传为笑柄。 当然,这么点程度说传奇有些名不副实,所以,这位陈状元勾搭上了县令的小妾,好巧不巧,幽会的时候被县令抓个正着,所以陈状元连个县丞也没保住,被革职贬为平民。 可,辛伊要躲开不是因为那些,是因为,他是陈晓叟,一个新朝被册封为王的人物,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师兄?” “师妹,这位是陈公子,那日你我受伤,多亏陈公子帮忙才能回府。” “不是说陈公子是救我们的人?” 说话的空档,陈晓叟已经走到眼前,韩琦冲辛伊使个眼色,示意稍后再说。 “韩兄,多日不见,伤可大好了?” “劳陈兄挂念,已无大碍。” 跟韩琦寒暄过,陈晓叟把目光移向辛伊。 明明笑得温文尔雅,辛伊却遍体一寒…… 不对!绝对不是无意出现在茶舍,今日,也绝对不是偶然遇到! 以陈晓叟的性格,哪里会对无用的人多分半点注意力? 他的目的是什么?辛家庄?父亲?还是师兄? 辛伊神色变换不定,目光在陈晓叟和师兄之间游离。 “这位便是令师妹了吧,伤可也大好了?” 辛伊不欲多说,微微点头,提醒道:“师兄,我们该回去了。” 若是旁人,听到这个肯定会嫌弃这女子不识相,可陈晓叟只是微微一笑,顺势说道:“韩兄有事那便不打扰了,改天有空再聚,我还要在洛城待些日子。” 韩琦略有尴尬,笑着告辞。 “师妹,你今日有些不对劲,陈公子曾对我们有恩。” “恩?说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韩琦一噎,解释道:“那日你晕了过去,我也受了伤,多亏陈公子相助,这才得以回府。” “哦,原来是这种恩,真正救人的才叫恩人,他充其量算,举手之劳?” “伊伊……” 韩琦不赞同道:“救我们的人自然也是恩人,可我事后也找寻过,到处找寻不到。陈公子自然也是我们的恩人,当时你的伤势严重,若没有陈公子,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你带回府,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焦急,我多怕,你会……” “罢了,回府吧。” 谈话无疾而终,辛伊很不舒服,觉得貌似是自己过份了些。 “师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说了,回府吧。” 任谁都能看出来,韩琦生气了,没有缘由的生气了,或者,是因为辛伊不知道的缘由。 辛伊战战兢兢跟在韩琦身后回府,韩琦回府后直接回了房间,连晚饭都没吃。 辛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陈晓叟为什么接近辛家庄,一会儿又想今日师兄反常是为了什么。 看有人杀自己吓到了?还是当时伤逝真那么严重,让他觉得自己会死? 念头纷纷扰扰,犹如一团乱麻,一个也理不清。 “叩叩叩……” “师妹,睡了吗?” “师兄?” “嗯,睡不着,想跟你聊聊……” 议论弯月,几点繁星。 辛伊和韩琦坐在房顶上,韩琦拍来酒坛,灌了一口酒,递给辛伊。 辛伊摇头拒绝:“身上有伤不喝了,你也别喝了。” 韩琦嗤之以鼻,又灌了一口酒。 “师妹,我控制不住它,你说,我该怎么办?” “它,谁?” 韩琦定定看着辛伊,酒气熏染的眸子里有辛伊看不懂的东西。 韩琦拉起辛伊的手,覆上他的胸膛,灼热的胸膛里,一颗心脏剧烈跳动。 那灼热的温度烫伤辛伊指尖,隐隐猜测到师兄要说什么,辛伊想抽回手,却被韩琦抓住,更用力压向他的胸膛。 “它!” “伊伊,我们成亲吧!” “师兄,你喝醉了……” 韩琦苦笑一声,送来辛伊的手,灌了一口酒,那酒本该是热的,烫的,他却觉得那酒是冷的,涩的。 “我原先以为我长大肯定是要娶你的,所有的下人都是那么说的,可师父把你许配给了梁上尘,我想阻止,可我没有,因为你满心欢喜准备着嫁妆……” “后来,你又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欣喜,对他的死感到愉悦。” 韩琦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难受,揉了下胸口,继续说道:“那个孩子,我打算过跟你一起养,我会把他当做亲生孩子来养……” “那天,你浑身是血,我整个人都是慌的,我不敢想,我怕,从未有过的怕……” “伊伊,你可知道,我有多想跟你成亲?”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跟你成亲? 知道吗?也许是知道一点的,可,不知道有多少。 辛伊静静看着远方,黑暗中稀稀落落的灯光,夜色很美,可她很乱。 跟师兄成亲? 那,她怎么办? 跟师兄在一起,岂不是夺了那人的幸福? 她会是个好妻子吗? 不会的,至少跟她比,她不会是师兄的良配! “师兄,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黑夜重归寂静,黑暗里,低低的声音传来。 “毛志才,刚才的话咱们当听到了还是当没听到?” 毛志才扒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愁眉苦脸道:“老子怎么知道?” 呜呜呜,盟主,你媳妇快要跟别人成亲了…… 第十九章 开诚布公 那夜之后,辛伊与韩琦之间的氛围变得异常微妙。 辛伊也想不出办法去缓和,只希望,那女子能快些出现。 可,那女子远在兴城,要跟韩琦相识完全是痴人说梦! 罢了,若是有缘,区区几座城又怎么隔得住? 今生,她会让父母和师兄都好好的,那样,她才不白活这一遭,兴许,苍天让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补偿父母和师兄! 待在房里憋闷,在院子里逛怕碰见师兄,辛伊偷偷带着希儿出了门。 在街上碰到陈晓叟的时候,辛伊控制不住冷笑了一声。 没有躲闪,没有犹豫,辛伊直直走了过去。 “陈公子能掐会算?” “辛小姐此话何意?” 装蒜?聪明人装蒜的时候竟然也能一眼让人看出来? “在这站着谈还是找个地方坐下谈?” 陈晓叟笑了,没想到,这半个月没白等,真是个有趣又聪明的人。 两人找了个酒楼,临窗而坐。 辛伊扫了一眼文质彬彬,仿若戴着完美面具的陈晓叟。 “开门见山吧,你为何而来?” “不过是游历到此,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 辛伊嗤笑,明显不信。 “若你拿我当傻瓜,那便就此别过。” “是我迂腐了……” 陈晓叟拦住辛伊,终于决定也开门见山。 “听说你会推演命数?” “石菖蒲还没死?” 辛伊立刻就明白了,听说?还能是听谁说?当今世上,她就糊弄过这么一个人,除了他还能是听谁说! “你果然知道他的真名。” 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是平平无奇的陈述。 “所以,你真是为我而来?” 陈晓叟点头,感叹到:“可惜了,本来想好了各种计策,连美男计都差点使出来,没想到都白想了。” 辛伊没有笑,一脸严肃等着他说下去。她知道陈晓叟不是在说笑,他说的是真的。 既然都是聪明人,那就得换个路数。 “辛小姐可知兴城的形势?” “我不过一闺阁中女子,两耳不闻天下事。” 还在试探?辛伊岂会上钩! 不上钩?陈晓叟低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洛城会如何?” “陈公子,你这问——” “辛小姐,不要兜圈子了,你为何急急忙忙带着辛家庄上下来洛城?还恰恰在诸城起义之前?” “错了,是父亲带我们来洛城的,一个地方待久了,自然要换个地方。还有,起义?诸城起义?不是说叛乱吗?你是叛军?” 辛伊冷眼瞧着陈晓叟,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可能已经引起那人注意了,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苍生如在炉鼎,辛小姐既然有能力帮天下苍生少受荼毒,为何躲避?” 陈晓叟一身正气凛然,若不是知道这人骨子里是什么,肯定要被他数落的抬不起头来。 “直接说目的吧,我还急着回去吃午饭。”辛伊不耐烦看着陈晓叟。 完美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 陈晓叟轻轻捏着指尖,这个女子是否可以重用?她,真的不想参与其中? “辛小姐可认识一个叫付灵芷的姑娘?” “什么?” “付、灵、芷!” 陈晓叟一字一顿看着辛伊的眼睛,成功看到辛伊变了脸色,心道,果然…… 付灵芷…… 辛伊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认得,怎么会不认得,抢了自己的夫君,抢了自己的大将军夫人的名头,这个名字,就算死也会记得! “继续说!” “她在兴城,本来定在九月初三起义,是她阻止的。” 辛伊眉头皱起,付灵芷阻止了起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起义在诸城事发之后,也就是说,付灵芷,有可能也跟自己一样? 这,会是巧合吗? 陈晓叟内心大定,他有信心,这事,要成了…… “辛小姐可知,那日刺杀小姐的人是谁派来的?” 辛伊脑中“嗡——”一声,她猜测过,可始终没猜透谁会跟自己有这般深仇大恨。 若是付灵芷…… 为什么? 要刺杀也该是自己派人去刺杀她!她有什么理由来杀自己? 这算什么道理? “对,就是付灵芷!” 仿佛嫌辛伊不够苦恼,陈晓叟再下一记重锤。 “如今,可否开诚布公来谈谈了?” “还有一件事,辛小姐应该也想知道……” 陈晓叟玩味看着辛伊,李晋,就送你份大礼吧! “那日,现身救你的是天下盟的人,若我没猜错,那几个人应该还在你身边。” “天下盟?你是说我身边有天下盟的人?” 辛伊眯眼:“唐大人真舍得下血本,看来,是早就盯上我了?” 那,难怪石菖蒲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原来那位唐大人信了石菖蒲的胡言乱语。 陈晓叟静默不语,他是个聪明人,明知辛伊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也不阻止,随辛伊去臆想。想到哪里去关他什么事,对自己有利就行,又不是他说的…… “你也看到唐大人的诚意了,可付灵芷请的人,连天下盟对付起来都吃力,她对你倒是恨之入骨啊!”陈晓叟调笑道。 “哼!” 辛伊冷笑,这人,真想一拳打过去。 不过,连天下盟的人也对付不了? 付灵芷背后的人又是谁?她,真的跟自己一样,也是回魂了? 若是她也回魂,会跟自己有关吗? 有没有可能,她们是一起回魂的? 有没有可能,她回魂并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可,这可能吗? 陈晓叟一看到辛伊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会拒绝自己! “辛小姐,我不想危言耸听,可你应该明白,天下盟的人护你尚且吃力,若付灵芷对你的家人动手……” 陈晓叟适时停住,留给辛伊足够的空间去想象。 自重生以来,辛伊把家人看的很重,她不能重蹈覆辙,那种结果她承受不来。 不得不说陈晓叟聪明,三言两语就抓住了辛伊的软肋。 “好,唐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陈晓叟似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迟疑了一下,似是要确定辛伊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辛小姐真是个妙人!” 辛伊皮笑肉不笑:“怎么,设想了那么多的法子,结果动动嘴皮子就解决了,很没成就感?” 陈晓叟微微颔首,承认:“确实有点……” “唐大人的意思,想请辛小姐做庙算。” 辛伊皱眉,心想这唐啸霖莫不是疯了? 第二十章 搅混这潭水 “让我做庙算?” 陈晓叟挑眉:“辛小姐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唐大人似乎被石菖蒲蒙骗了,我并不会占卜,同样,我父亲也不会占卜,不过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开玩笑,让自己去当庙算? 可,仔细一想,这个庙算,她兴许还真能胜任,哪里还能找出一个经历过全部战事的庙算? “辛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能知道天下盟和唐大人之间的干系,就算唐大人会犹豫,我也会帮辛小姐说服唐大人。” 辛伊定定看着陈晓叟,微微抬头示意。 陈晓叟愣了下,略一想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低低一笑,说道:“付灵芷的目的明显不是你的家人,洛城这边会留下足够的人手,你到了兴城,自然不会有人能动你。” “赤火堂。” 朱唇轻轻吐出三个字,却让陈晓叟全身僵硬。 赤火堂是什么?陈晓叟知道,可他的身份在那里,知道也算理所当然,辛伊又是怎么知道的? 防备之心不可无,古人诚不欺我! “辛小姐说的赤火堂是什么?恕在下孤陋寡闻……” 辛伊起身,抚摸着衣袖,那姿态,如在云端! “若是决定不了就去问问唐大人,我等你消息,想必陈公子本领通天,定然有办法通知我。” 她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了,可,就算讨价还价也得在高档次讨价还价,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阿猫阿狗! 两天后,兴城。 已是半夜,可唐啸霖的屋子里仍是灯火通明。 终于送走一屋子人,唐啸霖揉了揉眉心,拈开早就放在衣袖里的纸团。 看完后,心头抑郁散了一半。 “果然没错。” 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等它彻底变成灰烬,对门外吩咐:“去请李盟主,说我有要事。” 三天后,毛志才叼着根狗尾巴草见鬼似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这这,盟主这么下血本,连赤火堂都被派来保护辛姑娘啦? “戴堂主,您怎么来了?” “过来接个人,你问准备下,待会一起去见陈大人。” “啊,咱们能见什么人?” 奇了怪了,他们还有要正大光明见人的时候? “别废话了,快准备吧!” 戴泽言叹气,这是他进赤火堂后接到的最离谱的任务,杀人全家都比这个靠谱,竟然干起护卫来了! 赤火堂啊,往后让他怎么有脸出去说他是赤火堂的堂主? 辛伊觉得,房间里空气都快凝固了。 赤火堂堂主戴泽言! 真的是赤火堂! 唐啸霖果真没有疯? 辛伊有些心虚,看了看外边的骄阳,会不会来一道雷劈了自己? 天下盟是什么?是唐啸霖用来统领江湖的工具,如今这工具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竟然被派来了自己身边? 陈晓叟把辛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暗暗筑起高墙,此女子所知甚多,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情不自禁擦了下嘴角,辛伊怕自己嘴角会有口水流下来。 “赤火堂派来了多少人?” 戴泽言躬身回道:“回辛姑娘,赤火堂能抽调出来的都过来了,共一十二人。” 尽管知道他就是赤火堂的堂主,辛伊为了不让他们怀疑,还是疑惑反问:“你是?” “在下赤火堂堂主戴泽言。” 辛伊这才回了一礼:“辛苦戴堂主了。” 陈晓叟压下跳动的眼角,笑吟吟看向辛伊:“辛小姐如今可放心跟在下去兴城了!” 自然是可以了,可,让这么多赤火堂的人留在这保护她的家人,去了兴城会不会被天下盟穿小鞋? 辛伊终究还是心虚,觉得这陈晓叟和唐啸霖忒不按常理出牌,总该讨价还价一番,她也不会如此不安。 把目光移向戴泽言身后的瘦猴似的人物,是那日出现在茶舍中救了她的人,也是天下盟的人。 “这位曾救过我姓名,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毛志才赶紧上前一步答话:“回辛姑娘,在下毛志才,黄土堂门下。” 对于天下盟,辛伊知道的并不多,毕竟这是唐啸霖的底牌,知道的也不过是面上的一些,所以毛志才说他的黄土堂门下,辛伊因不了解所以心中并无多少浮动。 “若依阁下来看,戴堂主带来的这些人可能挡得住那日刺杀我的人?” 毛志才嘴角一抽搐,挡得住!何止挡得住,简直就是不够分的! “辛姑娘说笑了,赤火堂门下一人可抵黄土堂门下五人,那种宵小自然放不在眼里。” 辛伊一惊,重新看向戴泽言,赤火堂这么厉害?她只知道赤火堂是天下盟的利剑,却不知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她有此一问不过是动了些小心思,不想让这几个人觉得她知道太多,只当她不知从哪里偶然知道的赤火堂。 收拢心思,辛伊以商量的语气对陈晓叟说:“如今我倒有些心虚,貌似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陈晓叟何尝不吃惊,可他从来都是心神不外漏,闻言一笑。 “辛小姐不必有负担,唐大人既然派了戴堂主过来,想必是认定会物超所值!” 物、超、所、值…… 瞬间,辛伊平衡了。 不过一场交易。 “戴堂主该是不在那一十二人之中吧?” “辛姑娘高见,唐大人只是令在下把人带过来,顺便让在下拜见过姑娘,好让姑娘安心。” 嗤—— “留下九个人就够了,其余的戴堂主带回去复命吧!” 父母和师兄,有这九个人在,该是万无一失了。 还能调出三个人来已经是意外之喜,戴泽言立刻躬身行礼然后带着毛志才离开。 “唐大人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自然该有所表示,明日便启程去兴城吧!” 晚上,辛伊思虑良久,还是决定留信出走,若是去跟父母明说,他们定然不会放心。 更何况,自从那夜之后,父母未必没有感觉到她与师兄之间的不自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个时候去兴城也好,那女子,应该还在兴城,她才是该跟师兄共度一生的人! 至于自己,有些事情,不是躲起来就能解决的,那,就让她去搅浑这潭水吧! 第二十一章 信与不信 十月二十,距离诸城起义不到一个月之后,辛伊费了许多周折终于到了兴城。 不同于前世,因为起义时间选的精妙,尽管兴城与朝廷大战一触即发,城内仍是繁华祥和的模样。 从主街一路走过,隐约能听到百姓在赞颂唐啸霖的各种英勇,民心,彻底倾斜向起义军。 饶是兴城的街道并不陌生,辛伊还是仔仔细细看着街上的一切,带着虔诚,带着隐隐的兴奋。 不起眼的一座酒楼上,梁上尘隐没在窗户后面,看着那个明媚的女子走过。 想起前一晚,唐啸霖跟他说过的话。 “想杀她的人连你天下盟都对付不了,让她来兴城不才是最安全的吗?” 本以为,她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怎么会有人去杀她,掉以轻心下派了黄土堂去保护她,若是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哪里用得着等唐啸霖开口让赤火堂前去? 他隐隐觉得辛伊来兴城怪异的很,也隐约猜到唐啸霖没有跟他说实话,唐啸霖从不插手天下盟的事,如今竟然让自己派出赤火堂的人,还是去保护他曾经的妻子! 到底,是为了什么? “晋哥哥——” 身后传来甜美的声音,向门口看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着青色内衣,外罩白色外衫,头发简单梳起两个矮髻,眉眼弯弯,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小姑娘天真烂漫。 梁上尘应了一声。 “嗯,灵芷过来了。” 付灵芷手里端着茶盘,顺着梁上尘刚刚站的地方往外看。 “晋哥哥,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 “没什么,今天还想去哪里玩?让林英陪你过去吧,我有些急事走不开。” 付灵芷闻言撅了下嘴,但并没有胡搅蛮缠,只抱怨道:“唐哥哥明明说今天要你陪我去逛罗沙河的,晋哥哥不去,我也不去了,下次晋哥哥再陪我去!” 梁上尘轻轻“嗯”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中年男子:“待会送付姑娘回去。” 吩咐完直接离开,未曾再与付灵芷多说一句话。 梁上尘离开后,付灵芷让林英等在外面,自己独坐在房间里,她想摔碎那碍眼的茶杯,可看了下门口,门外还有他的人在。 不敢摔茶杯,只能狠狠绞着手里的帕子。 低低念叨:“到底哪里还不对,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他还是注意不到我?哪里不对?哪里……” 一盏茶之后,房门打开,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这么多都忍过来了,如今这点算什么,总有一天,她会得到他,他也只能是她的! 辛伊见到唐啸霖的时候心里很复杂,见惯了他永远坐在轮椅上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如今的样子反倒勾起许多感慨。 心想,多难得,时隔几年,还能再见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辛伊在打量唐啸霖的时候,唐啸霖也在打量辛伊。 他自是听说过辛伊的美貌,不过朋友妻不可欺,他自然不好去多看,但那双眼睛里透漏出的,那种…… 惋惜? 唐啸霖的心慢慢沉下去…… “都退下,辛小姐请坐。” 陈晓叟本是一同前来,听到唐啸霖的话,深深看了辛伊一眼,转身跟侍卫一同离开。 单独聊? 辛伊挑眉,转身坐下。 唐啸霖仿佛对待老友一般,倒了杯茶送到辛伊面前。 “普洱,可喝的惯?” 辛伊拿起茶杯喝了口,微微点头:“还好。” “辛小姐一路辛苦了。”唐啸霖起身,深深鞠躬:“多谢辛小姐肯来兴城助我一臂之力!” 辛伊大惊,赶紧起身去扶。 “唐大人不必如此……” “应该的。” 唐啸霖一笑:“辛小姐请坐。” 待再次落座,唐啸霖一叹:“辛小姐可否告诉我,刚才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唐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辛小姐的眼睛不会骗人。” 辛伊一愣,他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还看懂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见辛伊不答话,唐啸霖自嘲一笑,解释道:“不过是见多了形形*的人,所以有时候看人准一些,辛小姐并不难看懂。” 辛伊笑了,问:“唐大人这是说我单纯还是骂我傻?” 唐啸霖也笑:“有时候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是敌是友。” 这意思,就是认定自己非敌了? “唐大人若是看出了什么,就该知道前途坎坷。” “正是因为看懂了,所以才需要让辛小姐变成朋友。” 不得不说,辛伊听完心动了。 其实,自从决定来兴城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若有可能,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个虽然优柔寡断却心存善念的皇帝。 “我既然来了兴城,自然是朋友。” “那,可否告知,你刚才看出了什么。”唐啸霖一脸严肃问道。 面上尽管淡定,可心中却有些忐忑,他怕,那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看?她何必要用看的,将来五年的事她都能一件一件说出来,可,她不傻,说出来恐怕就没命在了,光凭她回魂的事恐怕就会被当成怪物杀了! 失笑一声,辛伊道:“唐大人过于把占卜之事神化了,须知一念之动皆会影响气运,占卜不过是卜一时之运……” 扯了一大堆,该圆的还是要圆回来,辛伊脑中迅速思索,话不能说得太直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导,一如江湖上的神算子一般。 “小女刚才所见,不过是唐大人近来有烦闷之事,且是顶紧要之事,而这事可能关系到大人的大业。” 大业自然是指起义之事,总不好说是造反。 “那此事不顺?” 辛伊煞有其事点头:“何止不顺,大人所想之事根本行不通,还是早做其他打算的好!” “哦?” 唐啸霖一脸疑惑,兼带迟疑。 辛伊叹气,看来说的太含蓄了点,可,此事兹事体大,为了百姓,为了众多将士,还是再直白点吧! “唐大人所愁之事可是与粮有关?” 唐啸霖终于信了三分,点头。 “当前对策可是与西北有关?” 唐啸霖又信了三分,再次点头。 辛伊见他点头却是轻轻把头一摇:“西北无粮,大人还是另寻出路为好!” “怎会?”唐啸霖失声反问。 “大人,我只会占卜,准与不准全看大人信与不信,若大人信,派人早去查探,若大人不信,小女子无话可说。” 唐啸霖沉默,那模样,分明是不信…… 第二十二章 悄悄话 “唐大人可知道民间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硕鼠?” 辛伊一笑,起身告辞。 唐啸霖沉思片刻,吩咐道:“去请李盟主。” 不说唐啸霖这边,辛伊出了门就被侍卫领到了她的住处。 侍卫不过二十出头,一派稳重,边带路边解释:“辛小姐的住处左临陈公子,暗处有赤火堂一并守卫。” 侍卫既然只说了左邻,辛伊以为会是个角落里的院子,不想右边还有一个院子。 “右边是谁,若是碰到也好打招呼。” 侍卫摇头:“右边现在无人居住,大人说过两天会有贵客搬过来,所以小的不知。” 辛伊点头,谢过侍卫,独自进了院子。 一进院门,就见希儿正左顾右盼,见到辛伊进来一喜,大步迎上来。 “小姐可算回来了,可乏了?您身上的伤刚好,万万不可过于劳累,您先躺会儿,我去传饭食。” 辛伊心里熨贴极了,叹道:“希儿,若是没有你该怎么办?” 希儿一反常态娇嗔道:“那小姐可得给奴婢涨涨工钱。” 辛伊一乐,拿手点了下希儿的额头,道:“小财迷!” 一路劳顿,辛伊的确累的不轻,匆匆吃了饭便歇下,一夜好眠,除了老是觉得有人站在床边盯着自己。 可她困顿极了,几次想睁眼都没睁开,心想有赤火堂的人在,肯定是错觉。 第二日,唐啸霖那边没有消息传来,陈晓叟应该是一早就走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日头正好,辛伊和希儿拖了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远在禹城,天下盟玄水堂几个部下隐索索盯着粮仓周边,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没忍住,抱怨道:“到底是谁想的这种阴损法子,让咱们堂堂天下盟来逮耗子?” 兴城,辛伊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看着日头太大,吩咐希儿回房。 下午的时候,陈晓叟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匆匆离开,听那意思,应该是唐啸霖最近很忙,怠慢之处多多海涵,还有就是,要是闲得慌就出去逛逛。 一连憋了三天,小院的地都快被踏平了,辛伊吩咐希儿:“收拾下,出去逛逛。” 要说兴城有什么是让辛伊念念不忘的,那就是城北拐角胡同里的水滑面,那滋味,真真令人难忘! 对着希儿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直奔面馆,先是随意逛了逛胭脂铺子,又选了点头饰,街上看着小玩意好玩又停留了片刻,真真是实实在在逛了一趟街。 最后终于踅摸到面馆,对老板吆喝:“两碗面。” 老板正忙的厉害,闻言无暇抬头,只笑着应道:“好来!” 面馆老板手下如飞,面片入锅,终于得空抬头,一眼瞧见希儿,惊喜道:“林姑娘,可有段日子没见着你了!” 希儿面色微微一僵,小心看了辛伊一眼,回道:“去外地了,刚回来。” 发生了个小插曲,辛伊却像没听到一般,满心欢喜吃了面,又逛了会才回府。 一回到屋子,希儿放下东西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等着辛伊发问。 手指无意识敲着桌子,辛伊只问了一句:“你是谁的人?” 原先也怀疑过,寒山派小门小派也能*出这么面面俱到的丫鬟。 可终究是个丫鬟,对自己面面俱到,她未曾考虑过会是别人安插在寒山派的人,毕竟,她跟着自己到了辛家庄,还对自己忠心耿耿。 希儿心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还是决定避重就轻,回道:“奴婢是小姐的人,除此之外不听命任何人!” “那,”辛伊反问,“若是你原先的主子要你杀我呢?” “不可能!” 希儿想也不想直接喊道。 不可能?不是不会杀她,是觉得她的主子不会让她杀自己,辛伊嗤笑,若能如此有先见之明派人安插到她身边,怎么会不可能?她就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多烂好人? “若有那么一天呢?” 希儿沉默,过了会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希儿就算自戗也不会伤害小姐。” 表情认真,辛伊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小姐放心,希儿只听命于小姐。” “既然只听命于我,那,你原先的主子是谁?” “希儿不想骗小姐,希儿不能说。” 不能说? 辛伊挑眉,内心暗暗叹气,果然是个好丫鬟。 “退下吧,今日早些休息,明日给我备些枣糕。” 希儿还想解释,见辛伊不想听的模样,行礼退下。 出门之后,希儿朝房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暗处有身影一晃而过。 又过了两天,陈晓叟一大早神清气爽来找辛伊,笑眯眯的,衬得更加丰神俊朗。 “辛小姐,可需要带你出去逛逛?” 辛伊心说,还用你带我逛,兴城的地界恐怕我比你还熟呢! 他们那种大忙人哪有功夫去逛,可前世,辛伊有功夫,当时可谓逛遍兴城的大街小巷! 见辛伊兴致缺缺,陈晓叟一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先说说是什么地方?” 陈晓叟轻轻一咳:“卖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左右她也无事,索性收拾了下跟陈晓叟一起出门。 原先只要她一动,希儿自然而然就会跟上来,今日,见辛伊要出门,希儿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辛伊回头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到了地方,辛伊眼角一抽,后悔自己猪油蒙了心,不动脑子就瞎跟着乱跑! 门匾上三个大字闪闪发亮,晃的辛伊眼疼。 “博古斋!” “那个……” 陈晓叟看着门匾两眼发亮,不等辛伊话说完已经迈了进去。 书肆老板是陈晓叟旧识,见到陈晓叟热情招呼道:”陈公子来了,今日想买些什么书?” 陈晓叟四处看了眼,摇头:“今日不选书了,你店里可有丹青?” 书肆老板伸手一指楼上,说道:“都在楼上,陈公子请!” 陈晓叟冲辛伊微微一抬头,示意辛伊先走,书肆老板笑眯眯抬手请辛伊,他们这种做生意的,最忌讳瞎问,尽管觉得这俩人之间像是有点什么,他还是半点没问。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陈晓叟转头对希儿吩咐:“你在下边等会吧,我们待会就下来。” “小姐?” 辛伊瞥了陈晓叟一眼,调侃道:“行啊,还管起我的丫鬟来了!” 陈晓叟失笑。 “行了,你就在下边等着吧,我们一会就下来。” 到了楼上,陈晓叟三言两语把老板打发走,就见辛伊似笑非笑看着他,语带轻佻问道:“陈公子这是要跟我说悄悄话?” 第二十三章 自找不痛快 陈晓叟一呛,耳根一红,嘟囔道:“我就知道美男计行不通……” 辛伊冷哼:“我毕竟是成过亲的人,你觉得我跟那些无知少女一样?” 她倒是想当无知少女,可一想到这人身边不曾出现过半个女人,再加上他种种罄竹难书的手段,想也知道他定是要江山不要美人!对于这种人,美人不过是个物件,最多不过是个工具! 陈晓叟一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总不能一直站着。” 辛伊依言坐下,她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能坐着干嘛站着? 楼上的布局很简单,对着门放了一个货架,架子上摆着各种笔墨纸砚及丹青,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想必是画主寄放在这里代卖的。 临窗当了张书案,书案上一应俱全。 眼看辛伊坐定,陈晓叟拿起书案上的画笔,铺了张画纸,比了比,对辛伊说道:“外边有人看着,就算知道美男计没成功,辛小姐好歹也做出点对我有兴趣的模样吧……” 那无奈的语气逗笑了辛伊,陈晓叟也一笑,楼上的气氛顿时融洽极了。 陈晓叟一本正经开始作画,闲暇之余还不耽误跟辛伊说话:“如今兴城有些复杂,唐大人不方便直接跟你见面,往后都由我代为传递消息。” 辛伊略略侧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意见,跟陈晓叟对接可比跟唐啸霖直接对接安全多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可不想刚到兴城就惹人眼红。 “禹城传回消息了,硕鼠饿成了皮包鼠,肚子里全是掺了沙子的粮食,且是发霉的。” 辛伊又嗯了一声,显然早就知道会如此。 细细勾勒出发型,陈晓叟笑着继续说:“别那么严肃,好歹有个幽会的样子。” 辛伊嗤笑:“幽会就没个不愉快的时候?” 陈晓叟无言以对,笔下疾走,继续说道:“唐大人请辛小姐指个明路,当务之急,向北还是向南?” 向北还是向南,前世就为了这个争论不休,最终却做了一个最不理智的决定,把本就不够充足的兵力一分为二,一半留守兴城,一半北上。 北上势如破竹,却腹背受敌,老窝差点被端了,所以不得不放弃已经打下的城池回兴城支援。 “有些人,看着无害却可能是最厉害的,有些地方,看着平平无奇,却是最难啃的骨头。” “你说的是昌平那脓包?” 辛伊挪了挪椅子,换了个位置,躲开照进来的太阳,太刺眼。 “祖上三代将军,祖坟煞气重,护着呢!” “唐大人的意思是拉拢,攻破禹城后就派人前去谈和。” 辛伊点头,若无其事问道:“会派谁去?” 陈晓叟唰唰画了几笔,换了支粗点的毛笔,开始上色。 “大约是我,耍嘴皮子这种事从来都是我的。” “哦,那大约会是你最后一次施展了。” 陈晓叟手一抖,差点在纸上晕出个难看的大墨团。 “付灵芷的提议,合着是要让我去送死?” 辛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最后是陈晓叟去劝降的没错,可一个道听途说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那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 染满城池的鲜血,包括她整个辛家庄! 辛伊眼睛眯了眯,胸中涌起一股怒气。 “不能因为骨头难啃就不啃,打服了,打怕了,然后才到用嘴皮子的时候。” “真该让你跟付灵芷见见,想必会十分热闹。” 辛伊点头附和:“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付姑娘。” “你不认识?” “认识,没见过。” 这算什么说法? “她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嗯,这点我倒是跟她一致。” 陈晓叟终于完成最后一笔,拿起角落里的扇子轻轻扇着,等墨迹干透。 “我原先也见过算命的,就没见过像你这种如此精准的,真是不可思议!” “所以唐大人才舍得下血本请我当庙算。” “那,辛庙算可否告知,唐大人此次会如何决定?” “人心难测,我怎么知道他会怎么决定?占卜讲究的是看气运,说到底不过是趋利避害。” 辛伊说完站起身走到陈晓叟身后,想看看他画出了个什么鬼。 果然,就不该抱什么期望,除了那脸模糊能看出像她来,哪里还像她了? 浑身上下,说好听的叫慵懒,说难听的软趴趴的,简直了! 辛伊嘴一抽:“我好歹坐了那么久,你就不能回报我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像?” 陈晓叟笑的像只狐狸:“要是那样你肯定会要了去,如今这样,你肯定不稀罕要。” 可不,画成这个鬼样子,她疯了才会要。 “画成这个模样,不暗恋我个十年八年肯定认不出来!” 陈晓叟拿起画像,细细端详:“有那么差吗?” 辛伊冷哼,懒得再说,直接下楼。 仔细卷起画像,陈晓叟尾随下楼。 把画像递给书肆老板,叮嘱道:“仔细裱好,过两天我再过来拿。” 书肆老板乐呵呵应下,恭敬送走几个人,转身打开画像,一咧嘴:“哎吆,这也值得裱?” 对面楼上,李晋关上窗户,若仔细看,能看到窗框上有几个指印。 他深吸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你如今是李晋,关于梁上尘的事情跟你无关,可眼睛还是止不住望向楼下,隔着窗棂隐约看到辛伊和陈晓叟并肩而去,那亲昵的姿态,让他心中一痛…… 亢庆之就坐在李晋身后,见状轻叹,劝解道:“你若实在放不下就去跟她说清楚,总这样算什么样子?” 说清楚?怎么说得清楚? 在寒山派的时候,他努力过,也想过带她一起走,可她摆明是对他无心,甚至是,排斥…… 那时候尚且未能走进她的心里,更何况现在。 “只要能护她周全,别的又有什么紧要?” 亢庆之嗤之以鼻,心想,没什么紧要?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那脸都快能结冰了,若真没什么紧要,就别老是跟踪啊! “我觉得,你该去跟那小子谈谈,他惯会花言巧语,女人么,总是吃那一套。” 李晋不自觉握紧拳头,转瞬又松开。 “他本就不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于他来说,她只是个和离过的女人,他们若彼此有意,我何苦要自找不痛快?” 亢庆之想到远在苍山派的那个女人,脸色一僵,他们也是彼此有意,可,自己还不是忍不住找了不痛快吗? 第二十四章 大奸商 夜深人静,李晋回到院子,他的院子隔壁是辛伊,所以他照常先去辛伊床前站了片刻,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今日很累,他却并没有去休息,而是铺开画纸,回想着辛伊今日坐在陈晓叟对面的模样,细细描摹,在他笔下,那女子宛若有了生命,静静坐在那里,以手支头,一副无欲无求,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这样好好生活,最好一直这样下去…… 唐啸霖跟他说接辛伊来兴城是为了方便保护她,可他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若是保护,在洛城也可以保护,为何非要让她来兴城? 是不信任自己,要利用她来钳制自己? 若是那样…… “你又是为何自愿前来?” 第二日,又是一整天无人搭理。 辛伊觉得,她如今就跟个深宫妃子般,等着帝王偶尔想起她才会召见。 兴城到底怎么了,为何唐啸霖不直接见自己,还要通过陈晓叟来传递? 付灵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啸霖又知道了什么? 若她是付灵芷,会跟谁合作?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唐啸群,毕竟唐啸群如今只能算依附在唐啸霖身侧。 还能是谁? 亢庆之还是天下盟盟主? 若是那位盟主,为什么还会有天下盟的人在她身边保护她? 若是亢庆之,她不信付灵芷有能耐劝得动一个狡诈多端的人物为她所用。 辛伊眯眼,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跟付灵芷的父亲同在一个地方的人。 一个有足够财力请得起人来刺杀她,一个完全有可能跟任何人狼狈为奸的无良奸商! 真是,越想也生气,辛伊恨不得飞过去臭骂他一顿,好歹咱们将来是亲戚,你用得着跟付灵芷那丫头狼狈为奸吗? 又过一日,一大早,陈晓叟来找辛伊,说要跟她一起去取那日的画像。 辛伊明白,定时有事要跟自己说,当下也不拒绝,吩咐希儿不用跟着,跟陈晓叟一起去了“博古斋”。 博古斋里老板正清闲,见到陈晓叟来赶紧迎上来。 “陈公子今日过来的早,您那画已经裱好了,您可要看看是否满意?” 陈晓叟直接引着辛伊上楼:“送到楼上吧,那日我用过的丹青包一份,一会一起结账。” 楼上还是跟那日一样的摆设,两人坐定,闲聊了几句,等送走了来送画像的老板才关上门,开始步入正题。 “唐大人想请辛小姐算一下,十一月十三可是个好日子,是否可南攻。” 南?禹城? 辛伊忍不住一笑,心说越快越好,好早日跟那老奸商算算账! “有皮包鼠在,还用得着攻?那里的百姓应该高高兴兴迎接我们才是!” 陈晓叟拿了画像铺在桌上,拿起画笔跃跃欲试。 辛伊白眼,裱好了还动笔,也不怕晕了墨迹! “哪有那么容易,你也知道,诸城本就无粮,如今再加上禹城,兴城就算再富庶也得被拖垮了!” 起义之前哪想到左邻右舍都穷得叮当响,现在好了,想打个地方还得算计着粮草够不够。 “此言差矣,我昨日算过,禹城那边泛着金光,想必是有个财神爷,定会助唐大人渡过窘境。” 陈晓叟终于下了笔,全神贯注运笔,画完一笔才问:“洪元?” 可不是洪元,辛伊一脸慈蔼点头。 “应该是他没错,除了他,我想不出禹城还有谁能有这么大财气。” 陈晓叟摇头:“行不通,唐大人派人试探过,那人小心的很,不会帮我们。” “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陈公子敢不敢用。” 陈晓叟终于抬起了头:“哦?” “不巧,我母亲有一位故人,跟这位富商有些牵扯。” 陈晓叟皱眉:“这位故人会帮我们?” 辛伊摇头,笑意不减,说道:“不,绑架就好。” “绑架?” 陈晓叟眉头皱得更深,辛伊却还是笑意盈盈,仿佛绑架个人是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小事。 他怀疑,这位故人肯定跟辛伊有仇! 仿佛看懂了陈晓叟的心思,辛伊叮嘱道:“不能伤了她,说是绑架,却要恭恭敬敬请回来,若是唐大人愿意,可以送来跟我一同居住。” “好。” 陈晓叟立刻就明白了,是个女人,若是辛伊母亲的故人,那想必不是个年轻女子了。 “是我错怪了你,本以为你柔善,却不料跟我是同道中人。” 心黑的很! 辛伊既不反驳,也不辩解,静坐着等陈晓叟画完。 这次下笔不同上次,每一笔都小心翼翼,生怕晕了墨,所以画起来格外费功夫。 最后一笔落成,陈晓叟照常拿起扇子开始慢慢扇,等墨迹干透。 “听说你前夫生前就写好了和离书?” 好好的氛围,被这一句话打破,辛伊不欲多少,不耐烦催促:“还要多久?” 陈晓叟撇嘴,嘟囔道:“我都有点理解他了,是个男人就受不了你这不冷不淡的性子!” 嘁—— 不比你强,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辛伊正在腹谤,眼前突然多了一幅卷轴,顺着卷轴望去,陈晓叟举了举卷轴,邀功道:“呐,不用客气!” 用手指了指自己:“让我拿着?” 对面的人点头:“幽会么,总该送女人点东西,做戏做全套,不用客气。” 辛伊一脸嫌弃接过,那日的时候就那副鬼样子,刚才又添添画画,指不定现在还能不能入眼。 回到院子,辛伊就开始吩咐希儿打扫院子,打扫完之后又找出几床被子,嘱咐希儿明日若天好就拿出去晒晒。 十一月初二,陈晓叟迎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子送到辛伊的院子。 见到来人,辛伊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矫姨——” 女子唤作矫春娘,她摘下面纱,看着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穿浅灰色裙衫,整个人低调到尘埃里,一双眼睛仿佛看破世事般清明,只是看到辛伊的时候才发出些光彩。 “伊伊——” 辛伊拉着矫姨的手,把她引到屋里。 “路上没受委屈吧?” 矫春娘轻轻摇头:“没有,他们对我很客气。” 安抚似的拍了拍辛伊的手,矫春娘问道:“你父母近来可好?” 辛伊点头:“他们都很好,您呢,一直可都好?” 矫春娘想起原先在辛家庄的日子,有些恍惚,过了会才道:“挺好的,不过,你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 这些人指的自然是唐啸霖他们,在禹城,这些人应该被称为反贼…… “不过是为了活命,很复杂,有时间我再跟您说……” “现在,能请您给洪元写一封信吗?” 第二十五章 秀才与兵 “伊伊,你应该了解我,我不会写,我与他并无太多干系。” 辛伊沉默,她不想为难别人,特别是矫姨,可这次不一样。 “矫姨,禹城与兴城相邻,战事迫在眉睫,你觉得,若拒绝了这边,等攻破禹城,还能善终吗?” “我不过是替禹城百姓着想,若起战事,遭殃的是百姓。” “那些鲜活的生命,也许昨日还跟您打过招呼,明日可能只剩一具尸首,我在救他们。” “洪元不会有事,这个我跟您保证!” “就算您不写,别人也会写,找点您的头饰一起送回去就行,我不想他担心,这才让您来写这封信。” 辛伊静静等着,矫春娘低着头不说话,她不想参与这些事情,若不是绑架她的人跟她说了辛伊的名字,她早就结果了自己。 她从来不是妥协的性子,想到洪元,那人,现在应该急了吧? 十一月初十,起义大军压境禹城,到了城外却不进攻,只驻扎在禹城外十公里处。 禹城人心惶惶,有钱有势的纷纷买通城南守卫,偷溜出城。 十一月十三,禹城上下一片混乱,原因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官仓无粮。 禹城位于兴城以南,朝廷的兵力只驻守在兴城以北,禹城哪里还有多少选择,禹城刺史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官仓的事情一走漏风声他就马不停蹄逃走了。不等众人到州府,禹城官员已经不见了一半。 答案不言而喻,等众人打开官仓,只有发霉的粮食掺杂着沙石。 有人跳出来,数落当朝种种不堪,鼓动大家向兴城投诚。 一时之间,场面无法控制,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城门,逼着守卫打开城门。 防御使付朝安眼看事情无法收拾,叫来左右商量。 左边的人唤作王申,道:“刺史不顾禹城百姓生死,如今,百姓群情激愤,已是挡不住了!” 右边的人唤作杜忠福,听罢立刻反驳:“若是投降,将来朝廷问责,你我岂能善终?” “兴城若是来犯,就凭我们几个能挡得住?” “不试试怎么知道?” 左右争论不休,一如付朝安此刻内心的争斗。 “莽夫!” “胆小鬼!” 争论已经发展到破口大骂,几个大汉跟泼妇一样骂街。 付朝安一拍桌子,怒道:“干什么呢?都住嘴!” 顿时,屋子里安静了,左右互不相服,只敢继续怒瞪着对方。 杜忠福那人实在忍不住,瞪着大眼朝付朝安嚷嚷:“付大人,莫不是您也想投降?我记得您闺女可是在兴城!” 付朝安眼皮狠狠一跳,又是一拍桌子,骂道:“莫要跟我提那不肖女,我早就当没生过她!” 王申幸灾乐祸看着杜忠福碰了一鼻子灰,该!谁不知道付大人家那闺女一觉睡醒性情大变,非要去兴城,拦都拦不住,都说是着了魔怔,这节骨眼上还提那糟心事! 许久之后,付朝安叹气:“百姓何辜,稚子何辜,王申,去开城门吧,我们投降……” 投降两字带着万般屈辱吐出,尽管知道结果必输,可连抵抗都未抵抗直接投降,为官多年,他怎能不屈辱? “忠福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大人,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只要咱们顶住,等朝廷派来了援兵,还愁不能扬名立万吗?” 杜忠福义愤填膺:“没有爷爷非要抢着当鳖孙,到时候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 付朝安摇头,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忠福啊,你觉得,朝廷还会派援兵来吗?” “大人……”杜忠福呆住。 十一月十三,戌时,禹城大开城门,迎起义军入城,自此,兴城、诸城、禹城三座城池全部归入起义军,起义军以南只余昌平。 朝廷派兵紧急驻扎合城和塘平,阻断兴城与洛城,成为当朝的第一道防线。 兴城上下一片欢腾,陈晓叟带着辛伊在街上闲逛,他今日心情也很好,禹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振奋人心,不过是三座城池,兴城上下就像已经取得了最终胜利一般。 辛伊也有些被感染,心情莫名轻快,她却知道,接下来才是战争开始的时候,兵不血刃收服两座城池,神话到此结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今日带你去个热闹的地方,过几日怕就要外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昌平?” 陈晓叟苦笑,微微点头。 辛伊一惊,这是,唐啸霖还是没听自己的,此刻去昌平,这是要让陈晓叟去送死? “我现在觉得,我跟你一样,对付灵芷恨之入骨……” 陈晓叟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我不明白,唐刺史为何会听信于她?” 陈晓叟一叹:“她说,秀才跟兵从来都是死对头,兵最怕秀才,如今形势大好,南方只余一个昌平,派个秀才去,给个台阶,事情肯定就能解决。” “无稽之谈!”辛伊冷声道。 “你也知道,当下粮草是难中之难,若有法子不动兵刃,肯定选择不动刀刃,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决定。” “不是有洪元在?” 洪元可是大奸商,她以为,有了洪元应该不会顾忌粮草的事情了。 “唉……” 陈晓叟摇头:“兴城被诸城和禹城拖着后腿,洪元也是个滑头,要完全收服哪有那么容易,他在观望,如今只能扯皮。” 辛伊挑眉,心想有必要去会会这个大奸商,唐啸霖的事她不管,旧账总该去算一算! “你可知,他胡明遇先辈三代将军,更是随先祖打下江山,为何他会在偏远的昌平?” 这有何不知,天下都知,陈晓叟不知道辛伊突然说这个是为什么,只答道:“功高震主。” 辛伊点头,继续问:“那你可知,胡明遇为何不主动投降?” 完全被起义军包围,若是一般官员,就该派人来投降,现在昌平却静悄悄的,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起义军包围一般。 “为了让我们主动,然后他好提条件?”陈晓叟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辛伊摇头,直直盯着陈晓叟的眼睛,“他也在观望,在决定是否要平、乱!” 不是反抗,不是投降,更不是防守,辛伊用的是,平乱! “他?”陈晓叟不可思议回望。 辛伊跟陈晓叟错开一步,走到前面,她说多了,她知道她自己说多了,只要遇到昌平的事,她总是无法冷静。 是啊,都想不到,他有能力平乱,可都忽略了,如今的起义军有什么将领?一个唐啸霖,一个不甚出彩的唐啸群,前世还有个半吊子石菖蒲呢…… 若是胡明遇有心,只需各个击破,保管起义军无半点招架之力! 胡明遇在观望,看看这股起义军到底有没有能力打下整个江山! 第二十六章 算计 陈晓叟未再搭话,他记得他曾经称胡明遇脓包,辛伊跟他说过,他祖坟煞气重…… 胡明遇,真的是脓包? 刚刚听到的,绝不是一个算命先生能得知的,辛伊,肯定知道些什么别的事情! 轻轻叹气,把所有念头抛到脑后,快走两步追上辛伊。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只是…… 月老庙?辛伊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这陈状元脑袋被门夹了? 月老庙啊……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怎么感觉这个地方跟自己很不对付呢? “月老庙?” “是。” 辛伊前世也说不上信不信这个,反正来拜过,只是结局不是很好,今生——应该是更相信才对的,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验证了这些不是虚妄,可是,此刻,辛伊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自己半点也不相信这个! “没什么好逛的,早知道你说的是这个地方,打死了也不会来的。” 辛伊说完转身就要回去,早知道是来这里,还不如在床上舒舒服服窝着呢! 转身的瞬间手被握住,辛伊迟缓地看向那只手,宽大的手掌,自己的手被包裹在里面,奇异的相衬。 “一起去吧,我总归是要去过才能心安。” “陪我去,出来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两个字终究吸引了辛伊,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进了传说中灵验非常的月老庙。 牵手肯定是不适宜的,可此刻人少,辛伊自然能挣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开,毕竟陈晓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可是自始至终她没去挣…… 月老庙里平平常常,两人买了柱香供进香鼎,被陈晓叟强拽着在月老跟前拜了三拜,门口拿了两根红绳。 陈晓叟亲手把两根红绳系在一起,扔进香鼎,双手合十又拜了一下,这才结束。 出了庙门,辛伊把手平摊到陈晓叟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陈晓叟突然就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月老庙里走了一遭安抚下了内心的不安,反正就是心情无比的顺畅,从未有过的顺畅! “你属猴的么,急成这样?” 辛伊白眼,正要抽回手,一枚玉佩就被塞到了手心。 半边鸳鸯佩,玉质一眼就能看出的劣质,辛伊疑惑看向陈晓叟。 陈晓叟失笑,掏出另一半玉佩在辛伊面前一晃。 “我是想着,我这次去凶多吉少,这辈子不能这么虚度了…… “好歹咱俩也幽会过,我这辈子没进过月老庙,总想进去看看,身边也没旁的女子,只好拉着你来了。” “五文钱在路边买的?”辛伊煞风景问道。 登时,所有的旖旎全部消散。 “肤浅,不过是个应景的物件,要知道,情义无价!” 若是一般女子,听到这里就该害羞的笑起来,然后一段和和美美的姻缘就此诞生。可辛伊笑不出来,她沉默下来,盯着手里的玉佩许久……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利用我,也最厌烦别人对我用计,我以为,我们算得上朋友……” 辛伊把玉佩扔还给陈晓叟,玉佩翻了个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真切,可惜,辛伊并没有看到。 很烦,不是为了那劣质的玉佩,也不是为了被利用,是为了,有一瞬间,那怦然的心动…… 她,明知道被下了套的情况下,还是动心了。 可他,不是良配,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这世上,她不会有什么良配,她只想自在活着。 擦了擦被握过的手,鄙视一番刚刚的自己。 陈晓叟眼看辛伊走远,他没有去追。 明知道可能失败,他还是做了。 他能在兴城立住脚跟,靠的不过是唐啸霖的赏识,如今唐啸霖让他去昌平打头阵,他不能拒绝。 可他知道,若是辛伊反对,他就可以不去昌平。 回头望了眼月老庙,苦笑,早知道就不好奇了,不过尔尔……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背面蝇头小楷:“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几许?” “可惜了一首好诗……” 随手揣进怀里,陈晓叟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这一日过得很是苦闷,辛伊想喝酒,却顾念矫姨还在,跑到城边,找个个破旧的屋子,爬到屋顶,寻了处平整的地方坐下。 身后跟着的人,战战兢兢匿了身形。 一壶酒下肚,晕乎乎的,冷风吹来,面上凉飕飕的,面皮底下却跟火烧一样。 李晋远远看了许久,终是没忍住,脚下轻点落在辛伊面前。 “你?” 辛伊精神一震,酒醒了大半。尽管带着面巾,可那一身黑衣,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抓到石菖蒲了?” 李晋有点后悔现身了,本想出来安慰她一下,哪想到她见到自己想的就是石菖蒲! “还没。” 李晋有些郁闷,按说是人就躲不过天下盟的搜索,可石菖蒲是个例外,他寻了这么久愣是没找到! 脸立刻就垮了,李晋有些心疼,伸出手想去抚她的脸,可伸出去后生生停住,又缩了回来。 “天下盟都找不到?老天,你是下定决心要跟我作对?” 辛伊指着天空大骂,气愤摔了酒瓶。 “你一直都跟我作对,上次是这样,这次又这样!你变本加厉,你不是怜悯我,你是为了让我继续难受!我受够了,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辛伊歇斯底里,李晋却越听越心痛。 他自认为了解辛伊的痛,也明白辛伊的恨,却跟辛伊此刻想的大相径庭。 他以为,她说的上次是指自己,或者,指的是那个无缘相见的孩子,这次是指陈晓叟。 “你当真想与他在一起?” 灌了一肚子冷风,辛伊咳嗽了几声,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谁?” 李晋闭眼,忍着心痛说出那个名字:“陈晓叟……” 辛伊“哈”了一声,笑道:“他?怎么可能,他哪里会是良配?况且,我也不会再嫁,怎么在一起?” 这个答案出乎李晋的预料,却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明明,他们今日才牵手去了月老庙,那一幕,像刀刻一般刻进他的心里,血淋淋一片! “你知道的真多,”辛伊外头看着李晋,突然想任性一次,问道,“其实,我总是想,你到底是谁?” 前世,天下盟过于神秘,所以关于天下盟盟主的身份诸多猜测,她也好奇,问过石菖蒲,可石菖蒲并不知道。 这次,借着酒劲,脑子不甚清醒,她就问了出来。 寂静,长久的寂静。 “一个无名小卒。” 心道,果然…… 辛伊叹气,不死心问道:“化名呢?” 眼看李晋转身要走,辛伊拉住李晋的衣角,两眼汪汪看着他:“化名也不能说?那怎么称呼你?叫你盟主?” 李晋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他听到自己说:“我叫李晋。” 第二十七章 调戏 “李晋?” 辛伊脚下一滑,多亏李晋手疾眼快扶了一把,这才没摔下去。 酒彻底醒了,喝多少也该醒了。 李晋,新朝的晋王,主管刑部。 他可谓是最神秘的王爷的,也是让人最讳莫如深的王爷,相传,他阴沉不定,心思诡异…… 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却是旁人惹都不敢惹的一号人物,怕是提起来都要抖三抖! 扶在她身上的手有些热,她被烫似的躲开。 “哈,哈……这名字不错。” 李晋重新扶着辛伊,示意她坐下。 “你为什么会来兴城?” “为了活命,有人刺杀我,我……” 不对吧,她身边都快被天下盟的人围满了,他能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兴城? “在洛城也能活命,为什么非要来兴城?” “人么,总是得一想二,活了命还想能报仇。” “需要我帮你吗?” 辛伊奇怪看着捂裹严实的李晋,这是传说中的活阎王?她怎么感觉像大善人似的? “你看上我了?” 李晋的心漏跳了一拍,鬼使神差问:“若我说是呢?” 突然很想笑,她也的确笑了。 “一日之内被表白两次,我今天出门前真该看看黄历……” “嗯,那你会选谁?” 选? 辛伊感觉酒劲又上来了,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我选的人早就升天了,在天上呢,这辈子也就他一个了,别人都没戏……” 选的人?李晋感觉自己出门前也该看看黄历…… “我送你回去。” 辛伊应了声好,直接睡了过去。 内心从未有过的满足,把辛伊揽进怀里,摘下面巾,静静看着怀中的女子,忍不住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轻轻的,无比珍重的一吻。 “对不起……” 似低叹,似自语…… 李晋一路抱着辛伊回到刺史府,那么远的路,他却觉得那么近。 希儿见辛伊没回来一直等着,听见动静出来,就看到平日里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盟主大人正抱着自家小姐。 “盟——” “嗯,不用跟来。” 李晋熟门熟路打开辛伊的房门,一路把辛伊抱到里间,小心把她放在床上,还把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 过了会,希儿想等盟主走了再过去把辛伊打理,可,她竟然看到盟主大人关了房门,然后,熄了灯! 晴天霹雳! 她该怎么办?冲进去撵走盟主大人? 环首四顾,静悄悄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然后,希儿蹑手蹑脚回房,罢了,她也什么都没看到…… 房内,李晋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他今晚想放纵一次,就这一次! 侧身躺下,轻轻托起辛伊的头放在自己身上。 “伊、伊……” 一个曾萦绕在舌尖无数次的名字,轻轻念出来,感觉,很圆满! 头痛欲裂醒来,辛伊捂脸,昨夜,她,调戏了李晋?调戏了堂堂天下盟盟主? 我天! 希儿端着脸盆进来:“小姐,您醒了?” “嗯,我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见到旁的人了?” 想到盟主的叮嘱,希儿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说道:“昨夜我等得睡着了,没瞧见,怎么了?” “哦,喝了点酒,记不清了。” 洗漱完毕,辛伊对希儿吩咐:“去跟陈公子说一声,我要送矫姨回禹城,让他安排一下。” “是,小姐。” 希儿偷偷瞄了眼辛伊,确定小姐没了别的吩咐,这才端着脸盆出门。 辛伊收拾完直接去矫春娘房里,矫春娘早就做好了饭食,招呼辛伊坐下吃饭。 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辛伊感叹:“还是矫姨做的饭菜合胃口!” 矫春娘轻笑,夹了筷子菜放到辛伊碗里。 “矫姨,这两日我就送您回禹城,真舍不得送您回去。” 矫春娘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想回禹城,可她也放心不下辛伊。 “伊伊,跟我去禹城吧!” 禹城? 辛伊摇头:”我在兴城还有事要办,等办完就过去看您。” “伊伊……” 矫春娘不知道辛伊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无法去劝。 辛伊回以一笑,安抚道:“矫姨放心,我没事。” 刚刚吃过饭,希儿传过来消息,陈晓叟那边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思前想后,昌平的事不能有失,辛伊写了封信让希儿送过去。 信上简简单单写了十六个字:“军事奇才,忠义之后,尊之敬之,此去无虞。”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此时的唐啸霖恐怕无法明白胡明遇的重要性,所以她无法去阻止。 她远没有陈晓叟以为的那样重要,不然为何唐啸霖迟迟不跟自己谈付灵芷的事?唐啸霖在犹豫,他要决定舍谁留谁,辛伊有耐心静静等着他下定决心! 至于陈晓叟信不信自己,会不会按自己说的做,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了。 如今,把那大奸商拉过来才是正经! 三天后,禹城,矫客居。 洪元最近过的很不顺畅,兴城传来消息,春娘这两日就能回来。 哎吆,听到这个消息他算是回了魂,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若是春娘有个好歹,他要怎么办啊! 真是命苦啊,自从她守了寡,他死乞白咧追了这么多年,眼看她刚想松口,又碰上这事! 难道,真是商场得意情场失意? 嗯,莫不是上天指引他去破财? 余光暼到有人进门,立刻抻长了脖子去看,一看,差点老泪流下来。 “春娘!” 一别半个多月,矫春娘也颇多感慨,原先听到他这么叫定然装作听不见,可这次听到竟倍感亲切! 如今,世上已无太多亲人,何苦还要为难自己,为难心系自己之人? 洪元无比灵活扭着胖乎乎的身子迎上来,还未有机会跟矫春娘说话,就被矫春娘身边一个小姑娘截住。 小姑娘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就是洪元,那个奸商?” 欸? 辛伊回头对矫春娘解释:“矫姨,我跟他有点事要说,您先休息。” “春娘?” 这小姑娘谁啊?凭什么挡在春娘面前不让自己跟春娘说话? 不料,春娘对他说:“你们去吧,我正好也乏了,先回房休息会儿。” “可是,春……” 辛伊哪容他跟矫姨多说,一只手抓住洪元的胳膊,跟钳子似的,直接就拖到了雅间。 “砰——” 房门被粗鲁关上,辛伊舔了下嘴唇,说道:“我先跟你报下家门,我爹是辛家庄辛衡,矫姨曾是我娘的大丫鬟。” 洪元本来不太高兴的脸立刻堆满笑容,热情道:”原来是辛家庄的大小姐,你矫姨总是念叨你。” “呵,是吗?” 洪元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当下这个状况还是看不明白,莫不是,这小丫头想跟自己摆娘家人的谱?嘁——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哄哄便是了! 只是,接下来辛伊说的话,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 “所以,你就派了那俩歪瓜裂枣去刺杀我?” 第二十八章 但求无怨无悔 “刺、刺杀?” 洪元有点不好的预感,他这辈子没干过刺杀的事情,除了帮人做过的那次。 “这,这话怎么说的?我就是个商人,怎么会刺杀呢?再说了,就算干那勾当,也不可能对自家人下手啊!” 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他! “那,付灵芷呢?你也不认识?” 洪元干笑,怎么这么巧呢?貌似,真是他干的…… 可,洪元哪能这么容易就认了,万一这小姑娘给自己穿小鞋,得不偿失啊,对,打死不认! “谁啊?没听过!” 辛伊冷笑,心知他的小九九,眯了眯眼,威胁道:“我给你面子,这事还没跟矫姨说,你要是这样聊天,那我这就去跟矫姨说道说道,我能猜到是你,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你说,矫姨信你还是信我?” 信谁?这还用问,肯定不会信他就是了! 他在春娘那里哪有半点好印象,若这丫头再去告状…… 洪元狗腿按着辛伊的手,生怕辛伊去找矫春娘。 “不要急不要急,那个,是叔做错了,那时候不是不晓得是你吗?若是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会被那小妮子蛊惑!” 眼看辛伊脸色缓和了,松开手,左手搓右手,想了想,厚着脸皮道:“外甥女啊,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保管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辛伊没有反驳外甥女这个称谓,装似愁苦叹了一口气。 “唉——” 洪元脸一僵,他知道这个表情,他就总是这个表情,肯定是想狮子大开口,完了,还没听到是什么条件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若是可以,当然是希望洪叔叔帮我个忙,就是怕洪叔叔会为难。” 矫情! 洪元在辛伊脸上半点难为情都没看出来,阳谋,这是阳谋啊! “这,这个,只要不是太过分……” 辛伊摇头,一脸无害:“不过分,绝不会过分。” “哈,哈哈……” 洪元觉得,这个小丫头比那个叫付灵芷的小妮子更难伺候? “洪叔叔,”辛伊假装难以启齿,“您可能不知道,我现在跟在唐大人身边,可人微言轻。” “只希望,若有可能,在唐大人那给我谋个差事,毕竟,唐大人有很多地方还要仰仗洪叔叔!” “这……” 洪元为难了,是真的为难了,他有的不过是钱财,说好听的是仰仗,说不好听的不就是个钱袋子吗? 何况,连禹城都是唐啸霖的,他自己在唐啸霖那都没有差事,能给辛伊谋什么差事? “那个,外甥女啊,我怎么没听懂你的意思呢?” “哦——” 辛伊轻描淡写说道:“不过是想让洪叔叔把跟唐大人日后对接钱财的差事交给我,放心,我只管对接,最后钱财给不给还是洪叔叔说了算!” “咱们是亲戚,我肯定不会让您吃亏!” 辛伊一副为他着想,绝不会坑他的模样。 钱袋子也是有脾气的,往后想要钱,先跟她商量商量! 洪元脑中飞快计算,这钱是肯定要出的,出了能活命,不出蹲地洞。 这丫头中间插一杠子对他委实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对她的理由尚算信服,可,她若是要捣乱…… 洪元一双眼睛滴溜乱转,辛伊出声提醒:“看来洪叔叔不相信我对矫姨的感情,也不了解矫姨对我的感情,那我还是——” 一边是心窝窝里的人,一边是钱财。 洪元一咬牙,一跺脚,对这件事直接拍板:“就依你!” 事情如此顺利,辛伊甚是满意。 辛伊跟在洪元身后出了雅间,问清了矫春娘的房间,转身跟洪元道别:“我先去看看矫姨,我怕她会误会,我会去解释清楚。” 洪元哪有不愿意,一进门就叫他奸商,春娘指不定想到哪去了呢! “好好好,快去快去!” 矫春娘回到房间并没有休息,斜靠在床边。 回想自己人生小三十年,半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欢乐那么少,不说虚度,却也相差无几。 这次的事情让她想通了,也想透彻了。 还有几个三十年,天下都要改姓了,她又何苦固执?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矫春娘坐起身,略略整理一下衣服,说道:“进来吧!” 辛伊推门进来,矫春娘一脸慈爱招呼她到床边,辛伊小时候一直跟着她,虽说多年未见,可她再见到辛伊还是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疼。 “矫姨——” 连辛伊自己都未发现,当她叫矫姨的时候带着小小的撒娇。 她知道,矫姨是真的疼她,而洪元也是真心对待矫姨,她刚刚,却利用了洪元对矫姨的感情,她,好卑鄙…… 想到这里,辛伊眼圈一红,趴到矫春娘怀里,语带呜咽道:“矫姨,我刚才威胁洪叔叔了……” 洪叔叔?听到这个称呼,矫春娘立刻明白了,辛伊认可了洪元。 “然后呢?他妥协了?”矫春娘没有问威胁了洪元什么,她相信辛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嗯,送了我一份大礼,他对您很用心。” 辛伊抬头看着矫春娘,认真的对矫春娘说:“矫姨,他会是个好归宿……” 矫春娘温柔一笑,微微点头:“我知道。” 辛伊报之一笑,矫姨能这么想,真好! “我不会坑害洪叔叔,你们会好好的,我明日就要回兴城了,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 辛伊知道矫春娘不会误会自己,可她还是出言解释了一番,她想给矫春娘一个保证。 “伊伊,让你洪叔叔帮你不行吗?”矫春娘心疼抚摸着辛伊的脸,辛伊很瘦,瘦到让人心疼。 帮?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帮的,譬如报仇。 她不甘心,她想活个明明白白,想活得无怨无悔! “矫姨,人长大了,总该学会自己去承担。” 第二日,辛伊带着洪元的手信和各种信物赶回兴城。 回到兴城已是两天以后,到了兴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昌平刚刚传来消息,胡明遇邀辛伊前去一叙。 辛伊无语南望,早知道这样,她干嘛要急急赶回来?在禹城等着好了! 第二十九章 争论 兴城,唐啸霖书房。 这是辛伊第二次来唐啸霖的书房,不同的是,这次不单单只有她。 屋内除了唐啸霖还有四个人,辛伊第一眼就看见了李晋,一如既往一身黑衣,大白天仍是黑巾遮面。 除了李晋,还有,坐在李晋身边的小姑娘,辛伊略看了一眼,未往心里去。 今日人很全,除了唐啸霖、李晋、亢庆之,还有一个人站在唐啸霖身后,辛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脸上白白净净,十五六的年纪,剑眉星目却像敛尽光彩一般不甚惹人注目。 卫凌云,唐啸霖的贴身护卫,石菖蒲曾猜测,唐啸霖身边还有一支神秘力量,不同于天下盟,一支完全不为世人所知,一支极有可能由卫凌云统管的力量! 这个猜测自然是有缘由的,因为常在唐啸霖身边的只有一个卫凌云,甚至有时候卫凌云不在的时候唐啸霖身边便无人保护。 一个如他般的大人物,经历过的暗杀无数,每次都有惊无险,更多的时候甚至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经历过暗杀。石菖蒲曾经跟自己分析过,最人选落在卫凌云身上。 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一个需要防备的人物。 “唐大人。”辛伊拱手作揖。 “辛姑娘来了,快请坐!” 唐啸霖一脸疏离,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陌生人。 他装作跟自己不熟,她自然没必要去装熟稔,本来,他们就不熟! 辛伊顺势坐在那小姑娘对面,其实,坐的位置也么给她多少选择,唐啸霖右手边坐着李晋和一个小姑娘,左手边坐着亢庆之,尽管不想靠近亢庆之,可她总不能坐到哪小姑娘下首去吧? 唐啸霖环顾一周发言:“今日叫大家过来,是想讨论一下辛小姐的事情,昌平那边邀辛小姐前去,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感到蹊跷的岂止唐啸霖一个人,亢庆之和李晋同样想不通。 只有坐在辛伊对面的小姑娘,自从辛伊坐到她对面就一直盯着辛伊看,毫不在意别人说了什么。 “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一句话,辛伊终于正视到她。 突然觉得自己是真傻! 坐在这里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除了付灵芷! 她前世今生的仇人,她看到的时候竟然无视了?多么可笑! “我从刚才就奇怪,也没好意思问,大人商量事情,怎么还有个孩子在这掺和?” 付灵芷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孩子? 是,她如今还是个孩子,可那又怎么样? “姐姐可能不知道,是唐哥哥非要让我来的,我也不想听这些枯燥无味的事情,可晋哥哥也要过来,我才跟过来的。” 唐哥哥?晋哥哥? 辛伊觉得牙有点酸,她似笑非笑看着唐啸霖,唐啸霖一脸和善望着付灵芷,瞥见辛伊望着自己,解释道:“这位是付灵芷,禹城防御使付朝安家的千金。辛小姐有所不知,灵芷原先出过意外,自那之后就总是梦到一些事情,最终都会一一验证,很是神通。” 辛伊听罢点头,她觉得这个借口用得好,她怎么没想到呢? “哦,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语气不善,大厅里谁都听出来了。 可付灵芷仿佛没听懂一样,甜笑着附和道:“姐姐说的是。” 唐啸霖哪有不明白辛伊为何言语不善,可他既然决定不挑破辛伊的真实身份,自然不好直接维护辛伊。 罢了,独处的时候再跟她解释吧! “辛小姐,灵芷说她梦到你会出现在昌平,并会助我兴城一臂之力……” 辛伊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愤怒。 本来,她对于昌平之行不排除也不热烈,邀她去昌平肯定是从陈晓叟那里知道了什么,以她对胡明遇的了解,他还不至于会对她怎么样。 但,那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 如今,她、不、想、去、了! “所以,我代表兴城上下拜托辛小姐……” “唐大人——”辛伊打断唐啸霖冠冕堂皇的演讲,“付姑娘肯定是看错了,因为,我不会去昌平!” 唐啸霖一愣,他没想到辛伊会直接拒绝,他以为,让辛伊见到付灵芷就是一个暗示,暗示他完全站在她这一边,而她,也会站在兴城这边! “辛小姐……” “唐大人!” 辛伊再次打断唐啸霖的话,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拿在手里扬了扬。 “真是不巧,洪叔叔不放心外人,特意让我负责跟兴城粮草对接的事宜。” 仿佛尤嫌众人反应不够,辛伊又道:“全、权!” 事情随着这封信变得复杂,唐啸霖没有让卫凌云去拿那封信,他知道,辛伊不会说谎。 一边是亟待解决的昌平,一边是不容有失的粮草。 呵,唐啸霖觉得今日很是热闹。 付灵芷面上未表现出来,可指甲早就嵌进肉里,冲对面亢庆之使了个眼色。 对面,亢庆之明白付灵芷的意思,她拿他当枪使,偏偏他明知道还是要去当那杆枪! “大人,当务之急还是以昌平为主,想必洪先生久见世故,也会理解。” 言外之意,就算不理解,一个商人,又能怎么样呢? 辛伊赞同点头:“是啊,不过是能拖几日就拖几日,想必也不会误了大事!就是,我那矫姨视我如亲生,不知她若知道你们合起火来让我去送死会不会说些什么,毕竟,她那茶楼生意好得很!” 亢庆之不敢再接话,名声的重要性,他明白。 他开始考虑,有多少把握管住矫春娘的嘴,矫春娘不足为虑,若洪元推波助澜,那才会是最大的威胁。 一大助力变成威胁,绝对的得不偿失! 辛伊说的话是说给亢庆之的,看着的却是唐啸霖。 她早就跟陈晓叟说过,昌平不是禹城,胡明遇也不是他们以为的酒囊饭袋脓包一个。 他此刻还在观望,他需要看到一支有血性的军队,而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同样,起义军也需要一场战争,一场让他们迅速成长的战争,诸城来得容易,禹城同样也未损一兵一卒。 他们需要这场战争磨练成利剑,不然,怎能一鼓作气直指洛城? 莫说胡明遇不可能直接投降,就算投降了,对战朝廷的时候谁去? 唯一有能力对抗朝廷的是胡明遇,可唐啸霖怎会放心让一个他认为是酒囊饭袋的人前去? 第三十章 看错了你 她分析的很透彻,也跟陈晓叟说得明白,可,人心总是难测,唐啸霖不听她也没办法。 “辛小姐,我保证,就算在昌平,你也不会有损毫发,我已经让李盟主安排了十余名赤火堂的兄弟待命,必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辛伊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多谢唐大人好心,不过可能要辜负唐大人了,我说过,我不会去!” “唐哥哥,我的梦从来没错过,若是姐姐去了,唐哥哥肯定能顺利收服昌平!” 辛伊话音刚落,付灵芷立刻接上话。 收服? 辛伊简直想大笑三声! 原来,付灵芷听到的是这种说法,唐啸霖收服了胡明遇? 抹去了那些埋骨城下的鲜活生命,掩盖了整个辛家庄,更没人在意活下来的人的悲痛。 只留下一个传说,她真想听听,那传说中唐啸霖是凭什么收服的胡明遇?凭他无人可及的独特魅力? “梦这玩意儿,很少有人当真,就像我,从来不信那玩意儿!” “我跟你去,”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晋突然说,“我定会护你周全。” “晋哥哥?”付灵芷震惊看着李晋,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跟辛伊一起去昌平。 她慌了,不能,不能让晋哥哥跟她在一起,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付灵芷恨恨瞪着辛伊,都怪她! 她竟然会嫁给晋哥哥,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黑色面巾覆面,李晋只余一双眼睛在外。 辛伊觉得,这双眼睛莫名有些熟悉,却,那丁点的熟悉却没增加多少好感,特别是想到自己酒醉后貌似还调戏过他! “李盟主的能力,有待商榷吧?” 一屋子里,李晋和亢庆之心里跟明镜似的,辛伊说的是石菖蒲的事。 李晋要跟辛伊同去,唐啸霖自然愿意。 他千方百计引来辛伊未必没想过利用辛伊疏远李晋和付灵芷,如今李晋愿意跟辛伊接触,正中他下怀。 “若能有李盟主一同前往,定会万无一失!” 他们听不懂她的话?她说了绝不会去昌平,到了最后没有一个人听进去? “事不过三,那我就再说一遍,昌平,我不会去!” 辛伊说完不等他们开口直接起身,把那封信往椅子上一扔,转身离开,她觉得,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忍不住发火。 李晋尾随辛伊而去,留下一句话:“她会去的,交给我吧……” 李晋一走,付灵芷自然跟着起身,可辛伊跟李晋都是习过武的人,哪是付灵芷这种大家闺蜜能追上的,等她跑到门口,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 付灵芷气得跺脚,咬唇沉思片刻转身向刺史府最南角而去,眼神清明,透漏着跟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暗沉,哪有半点方才的天真。 出了刺史府,辛伊施展轻功无目的疾行。 很生气,因为被背弃,被排斥,无人理解…… 天很冷,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生疼! 还是城边,还是那个破旧的房子,辛伊不知道去哪里,下意识就来了这里。 胸中怒气翻腾,她抬手拍向破旧的围墙。 “嘭!” 围墙本就摇摇欲坠,哪禁得起这一掌,手掌刚落下,那围墙应声而倒。 辛伊反应不慢,往后退的时候却被挡住,辛伊一愣,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角黑衣就被一把拽开。 一阵天晕地转,尘土飞扬,坍塌的围墙砸在李晋身上,辛伊却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漫天尘土,辛伊无法抬头,只能把深深低着头,耳边传来李晋的闷哼声。 远远望去,两人就像相拥的恋人。 李晋脚下一点,带着辛伊落在远处。 “还好吗?可伤着了?”李晋拉开辛伊开始查看她是否受伤。 辛伊无比冷淡看着李晋,鬼神神差伸手去扯李晋的面巾。 “你——” 李晋迅速抓住那只手,同时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辛伊再次触碰他的面巾。 低头看了眼握在一起的手掌,辛伊挑眉示意李晋松开。 李晋内心暗叹,突然就想起陈晓叟曾经也这样握住辛伊的手,那时候…… 她并没有挣开,难道,在她心里,已经默认了陈晓叟? 手指慢慢松开,辛伊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同时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只要想到那声“晋哥哥”,她就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了这些人! 李晋的眼神黯了黯,这个动作伤到了他,他有一股重新握住那只手的冲动。 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重新握上去。 “既然躲躲藏藏,何必要追上来?你到底想做什么?”辛伊厉声发问。 “我只是想帮你。” “帮?” 一个男人,没见过几次面,只要出现就说要帮自己,是个人就得掂量掂量,这个馅饼有没有毒! 辛伊嘲讽看着李晋:“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想的,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只要你们勾勾手指就会扑上来?” “我好歹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你觉得我会愁嫁?” “还是你觉得,我长成这样就该以色侍人?” 厌恶看着融入黑暗的男人,辛伊一字一顿的说:“就算以色侍人,也轮不到你!” 李晋手握成拳,压下心中的痛意,出声辩解:“我只想帮你,对你别无所图。” “若无所图?那最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不需要你的帮助,丁点也不需要!” “你不必这样防备,我不会伤害你。” “哦,”辛伊脸上不耐更甚,“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若你真想帮忙,就离我远远的!” 去跟付灵芷狼狈为奸,哥哥妹妹去吧!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跟付灵芷把账好好算算清楚! 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认知,谁都不能信,她必须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李晋不知道辛伊为什么这么反感自己,明明,那夜他们相处的很愉快。 眉头深深皱起,李晋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我比你更迫切想找到石菖蒲,你只需要记得,我不会失信于你。” 呵,这人真是有意思,自己不接受他的帮助还不行?还有强迫别人接受帮助的? “李盟主随意,你要是还想说昌平的事,说都不用说。” “为什么,能用最少的伤亡换来胜利不好吗?” 辛伊冷笑:“最少的伤亡却是要牺牲我?凭什么?明知道你们想让我去送死还要感恩戴德?” “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李晋直视辛伊,认真,严肃。 辛伊愈加不耐,厌烦道:“我的周全何须你操心?昌平,我不回去,除非被绑着送去!” 暗骂一声这人有病,施展轻功离开。 辛伊走后,李晋摘下面巾,后背隐隐作痛,内心无比疲惫,他感觉,他跟辛伊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以为,天下大义她会懂得,就算一时意气也不会置苍生不顾,可惜,她并不是那么认为的。 是我错看了你吗? 第三十一章 血信 辛伊很烦,她想好好过的人生,偏偏谁都要来插上一脚,她的人生,碍他们什么事了? 不管外边如何天翻地覆,辛伊把自己关在小院里结结实实睡了两天,她最近一直在路上奔波,回来又吃一肚子气,早就筋疲力尽,睡起来半点不含糊。 兴城这边想尽了各种办法,一面派人去跟洪元重新沟通,一面接触三城中各种地主富商。 第三日,辛伊心满意足起床,已经日上三竿,往外一看,白盈盈一片,原来是下雪了。 一团团、一簇簇,纷纷扬扬甚是可观。 “小姐,您起了?”门外传来希儿的声音。 “嗯。”辛伊应了一声。 希儿端着木盆进来,伺候辛伊洗漱。 “小姐,刚才有位卫大人送过来一封信,说请您过目,你可要看看?” “谁?” 辛伊一时没听清是谁,问道。 “说是唐大人身边的护卫,卫凌云卫大人。” “哦……” 原来是说的卫凌云,唐啸霖给她写的信? 辛伊皱眉,匆匆擦干脸上的水,吩咐希儿把信拿过来。 一看到信封,辛伊就知道了不是唐啸霖写的,右下角盖着胡明遇的私章,还有一行字写在信封中间:“十日为限,请辛伊小姐一叙,十日不见,陈公子人头奉上!” 信已经拆封,想必唐啸霖已经看过,看完了还让卫凌云专程送过来,为了刺激自己? 抽出信抖开,信尾殷红的一片惹人注目。 有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一个手掌印,血糊糊涂在纸上。 信是陈晓叟写的,是写给唐啸霖的,最后有几句却是写给辛伊的。 “负卿一片好意,愿卿平安!” 把信扔到桌上,骂道:“活该!” 现在总该知道,她不是危言耸听了吧? 希儿见辛伊读完了信,说道:“小姐,卫大人说您若是想找唐大人,随时可以去书房。” “嗯,先给我端点饭菜过来。” 吃过饭又磨蹭了会,辛伊这才慢悠悠向唐啸霖书房走去。 唐啸霖书房外,卫凌云远远见到辛伊过来,对屋内提醒:“大人,辛小姐到中门了。” 屋内传来细碎的声音,然后是唐啸霖的声音:“到了让她直接进来。” “是,大人。” 辛伊远远看见卫凌云站在门口,等她到了近前,还未开口,卫凌云已经提前打开房门,伸手往里一请:“辛小姐请,大人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嗯,”辛伊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多谢!” 卫凌云回了一笑。 屋内,唐啸霖早已收拾干净桌上的东西,见辛伊进来起身跟辛伊一块坐在偏座。 他故意把姿态放低,希望今天能说服辛伊。 “辛小姐看过那封信了?” 辛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陈公子应该把我的话转告了唐大人,是唐大人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唐啸霖苦笑,他哪里是不信,胡明遇伪装的再好也能查出蛛丝马迹,可他终究还是心存侥幸,总想去试一试捷径。 “如今自然是信了,如今看来,此战在所难免,只是可惜了志先……” 志先是陈晓叟的字,辛伊原先不知道,可一听到这个字就知道是陈晓叟。 那封信上写得清楚,胡明遇不容忤逆,要求十日内见到辛伊,信送来虽说是八百里加急,却也用了两天,如今只剩下八天。 “成就大业总该要有人牺牲,唐大人的部下都很有觉悟,想必陈公子也是。” 唐啸霖一笑,左手去挽右手的袖子。 辛伊莫名其妙看着他,挽胳膊撸袖子的,这唐大人是想打一架? 唐啸霖瞥见辛伊的表情一乐,露出手臂伸到辛伊面前,说道:“不过是想让你看看这道伤疤,两个多月前受的伤。” 小手臂外侧有一条伤痕,如今已经只余一条红色的伤疤,像条蚯蚓一般横在那里。 不过,就算他受过伤,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比刺杀辛小姐的时间稍早,却不是为了刺杀我,这一刀,是替志先挡的……” 听到这里,辛伊一脸震惊,刺杀陈晓叟? 唐啸霖不顾辛伊的反应,继续说下去:“偶然的机会才知道,刺杀的人跟付灵芷接触过,一路跟过去,才知道他们也要刺杀你……”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辛伊此刻的感受,付灵芷要刺杀自己她能理解,可刺杀陈晓叟是为了什么?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至少知道,陈晓叟不是跟付灵芷一起的。 “那次能救下志先也是幸运,自那以后我一直在他身边派了人保护。” 辛伊突然想起来,她来到兴城的时候,那个侍卫曾说,她的住处左临陈晓叟,暗处有赤火堂一并守卫…… 她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一并守卫有些不寻常呢? “志先是个人才,也是我最看重,最信任的人,所以,我还是想请求辛小姐能前去昌平,救出志先!” 辛伊迟疑了,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若我去了,回不来呢?” 唐啸霖轻笑,一边挽下衣袖,一边一脸轻松说道:“你不是说过,庙算能做的就是趋利避害,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李盟主的能力。” 不提李晋之前明明聊的很愉快,提到李晋,辛伊脸色一变。 “他跟付灵芷看着关系可不一般,我现在每天都怕得很,身边都是天下盟的人,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唐啸霖摇头,斩钉截铁道:“他不会伤你,就算会伤我也不会伤你,你多虑了。” “为何?” 辛伊想不明白,李晋自己说也就罢了,唐啸霖又是为何这样说? “他对……对女人从来不舍得伤害。” “哦——” 辛伊拉长了尾音,调侃道:“原来李盟主挺多情!” “嗯,李盟主的确比我更怜香惜玉。” 刚刚才下了一场大雪,怕路上有所耽误,唐啸霖跟辛伊定好当日便启程前去昌平。 “李盟主会一同前去,你只管放心。” “他还真执着,不需要,有赤火堂的几个人跟着就行,胡明遇跟我没仇,不会非杀我不可。” 有仇的是她跟胡明遇,那些仇恨曾那么强烈,却只能埋下,等着被岁月冲淡。 如今,她知道她辛家庄不会再卷入这场战争,自然不会去纠结还没发生的事情。 “他不过是想补偿你,好歹给他个机会,让他安心一点吧!” 唐啸霖也有私心,他希望辛伊能跟李晋连在一起,即使将来他们都成为他的敌人,他相信,比起付灵芷,辛伊软肋更多,也更好对付…… “补偿?因为没找到石菖蒲?”辛伊无语,忍不住冷哼,“这李盟主不是多情,怕是滥情!” 唐啸霖也不解释,任由辛伊乱猜,只顺着说道:“他有时候的确感情用事,毕竟是我多年的兄弟,只能由着他去,你们此去,多加小心,我在兴城等你们好消息!” 好消息? 辛伊不知道唐啸霖是还在做梦还是只是想鼓舞自他们? 此去,怕是战事也不远了! 第三十二章 同行 辛伊离开后,唐啸霖静静坐了许久,这才吩咐卫凌云:“告诉李盟主,让他与辛小姐今日启程前去昌平,嘱咐他万事小心。” 还没开始出发,辛伊和李晋就闹了不愉快。 辛伊想骑马,骑马又快又能避开李晋,多好! 李晋却非要让辛伊坐马车,说路上冷,坐马车舒适。 “你以为我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我学会骑马的时候个子还没马腿高,我说要骑马就骑马,要你多管闲事!” 辛伊牵了马就要走,李晋黑着脸挡在前面,今日因为要外出行走,他换了一身深蓝色衣衫,戴着银色斗篷,脖子上戴了一条围巾,照常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尽管辛伊看不到李晋的脸色,不过那气场根本不用看脸就能知道他不高兴了。 他高兴不高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果然,他们俩就是八字不合! “好狗不挡路!” “你非要这么固执?马车有什么不好?天寒地冻你非要自己找罪受?” 辛伊心头怒火蹭蹭往上涨,她就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她还就非跟他杠上了,今天就算打死她,她也不坐马车! “麻烦李盟主搞清楚,必须要去昌平的是我,你不过是唐大人硬塞过来的护卫,你要是继续跟我这样没完没了,那你就不用去了!” 辛伊放了狠话,意思很明白,想去,可以,必须听我的! 李晋气不打一处来,脸都气红了,冷哼一声,侧身让开,这女人,不可理喻! 还没出城门,辛伊就知道,自己错了,寒风像刀子一样,身上的衣服根本挡不住这风! 她身体原没有她想的那样坚强,前段时间流产又加上受过伤,等出了城门,辛伊就觉着脑袋被风刮得一抽一抽的疼,晕晕乎乎的难受的要死。 路上除了冷还算好走,中午的时候歇在一处客栈,辛伊把马绳递给跑堂小二快走几步扶住门框。 眩晕更甚,连胃都开始有些不舒服。 李晋隔着几步一看辛伊的脸色,苍白得像纸,有心想刺她几句,看她难受的样子终究没忍心。 伸手扶住她,在她出声之前抢先发话:“别逞强,我扶你进去。” 辛伊实在难受,就算他不说让自己别逞强,她也不会逞强。 进了客栈,李晋让辛伊歇在客房,吩咐了小二几句,匆匆出门去请大夫。 大夫来看只说身子虚弱,又着了风,有些伤寒,给开了几副药嘱咐多注意休息。 李晋送走大夫,吩咐小二熬了药,又匆匆跑出去。 暗地里,毛志才抓着头发问旁边的人:“盟主是不是忘了还有咱们跟着?为什么不让咱们去跑腿?” 旁边那人翻个白眼,人生好无望,什么时候才能远离这个只知道聒噪的人啊! 辛伊一觉睡醒,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伸手端过来,毫不皱眉一饮而尽。 喝完后把空碗一递,李晋想都不想伸手去接,仿佛这不过是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多谢!” “不用客气。” 这是他们上了路后辛伊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走吧,天黑前还来得及到下个地方。” 尽管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李晋还是觉得很生气,她为了陈晓叟,连自己的身体都能不顾? 刚刚才喝过药,药劲还没上来,她脑子仍是晕沉沉的,辛伊有点怀疑自己能否好生撑到下个地方。 出了门,没找到马,却见客栈外有一辆马车等在那,心里立刻明了,是李晋安排的。 问题是,他们的马都不见了,只有一辆马车,这意味着…… “你也要坐马车?” “有问题?” 辛伊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她觉得,李晋这人十分不可理喻。 “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你说有没有问题?” “我不会占你便宜,况且,现在也没时间再去找一辆马车,你不是急着赶路吗?” 一说赶路,有再多不满辛伊也压了下去,的确,赶路要紧。 扶着辛伊上车后,李晋冲虚空做了个手势。 早就受够了毛志才聒噪的同伴把毛志才顺势往前一推,毛志才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暴露在李晋面前。 见出来的是毛志才,李晋皱眉,这孙敏德又欠收拾了! 刚想重新招呼孙敏德换个人,辛伊在车内催促:“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 所以,毛志才成功晋升为马夫! 车内尚算宽敞,辛伊坐好才发觉车内暖煦煦的,角落里放着暖炉。 烦躁的内心安定了一些,就算是辛伊也不得不承认,李晋的确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辛伊坐在马车最里边,李晋上来后自觉靠着车门坐下,从隔板下抽出一本书来递给辛伊,然后自己又抽出一本来拿在手里翻起来。 递给辛伊的是个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看得辛伊一会冷笑一会恨铁不成钢,表情很是丰富多彩。 李晋眼睛看着手里的书,余光却总忍不住往辛伊那里偷瞄,见了她的模样嘴角轻轻扬起。 看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辛伊正看到精彩处,话本子被抽走,李晋举着水壶递到辛伊面前。 “喝点水,睡一觉,大夫嘱咐过不能劳累。” “你!” 尽管知道后边的故事定会陷入老套,可现在她正看到兴头上,突然不让她看了,脾气再好的人也得生气! “喝水!” 甚是粗鲁夺过水壶,胡乱喝了几口,辛伊冷眼看着李晋脸上的围巾。 “接下来这几日,李盟主要一直戴着围巾不成?” “嗯。” 罢了,反正不是自己憋得慌,辛伊喝过水靠在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兴许是药劲上来了,辛伊呼吸越来越浅,睡着了…… 李晋扔下手里的书,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辛伊,贪婪的,肆无忌惮的看着…… 车外,毛志才一边赶车,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车内的动静,不过短短几句话,他愣是在心里排出一场大戏。 心底兴奋不已,他家盟主大人,闷骚,忒闷骚! 看盟主这怀春的架势,辛姑娘重当盟主夫人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第二日,路上已经十分难走,一路疾行,第三日才到了禹城。 辛伊撩开车帘吩咐毛志才:“去矫客居。” 车内,李晋照常拿了本书在看,对辛伊去矫客居不置可否,只以为她要顺路去看矫春娘。 到了地方,辛伊单手撑着跳下马车,顾不上跟李晋多说急急奔入矫客居。 见到矫春娘,面带焦急问道:“矫姨,我说过的紫苏膏可做出来了?” 第三十三章 昌平 辛伊进入矫客居后,李晋以为不会耽误很久,吩咐了毛志才休整片刻,自己也找了个角落坐下等着。 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等天色发黑,辛伊才一脸满足端着一盘糕点重新出现。 毛志才下巴差点掉下来,偷偷瞄了眼角落里的盟主,他咋觉得这未来盟主夫人关键时刻有些不靠谱呢? 辛伊心满意足吃着雪花酥,不愧是矫姨,平平常常的雪花酥也能做得如此酥软可口! 事情进行的顺利,看什么都十分顺眼。 因李晋坐在角落里,辛伊朝着李晋走的时候先路过了毛志才的位置,想着大冷的天,毛志才这几天也辛苦了,把盘子往他面前一递:“来,尝尝!” 毛志才哪有时间过脑子,顺势就捏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只是,他咋觉着后背凉飕飕的? 突然想到后边坐着的是盟主大人,嘴一僵,一时之间嘴里的糕点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呜呜呜,他不想再赶马车了! 待毛志才捏走了一块雪花酥,辛伊端着盘子走到李晋桌前,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搁。 心情好了,就算不笑,面容也格外明媚。 所以,在李晋看来,她很是动人。 “明日一早起程,今晚就好好休息吧,赶了这几日,想必来得及!” “随便。” 反正,耽误了也不是割他的脑袋。 “到了昌平,你们什么安排,跟我一起去见胡明遇?” 到昌平还有好几日,辛伊突然问这个,李晋不知道辛伊是个什么打算。 李晋想了下,反问道:“你希望怎样?” 辛伊略带讨好一笑:“没什么,只是我这次出来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到了昌平,进了刺史府,总不能孤军奋战吧?有什么事情也没个人商量……” 就算天下盟只手通天,也不可能在胡明遇的刺史府明目张胆的到处乱走。 不知怎的,听完辛伊的话,李晋心情好了许多,因为刚才那块糕点引起的不满也消散了个干净。 “有我在,怎会孤军奋战?” 辛伊暗暗翻个白眼,他还真拿自己当情圣了?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吧? “李盟主,您确定您要这副打扮去见胡明遇?” 本身就不知如今昌平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陈晓叟说过什么,胡明遇见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若是李晋去了,光这打扮就让人反感上了! 李晋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打扮,差点忘了自己如今还不能露面! 若是乔装打扮,不知道辛伊会不会认出来,毕竟也相处过一段时间,要不要冒险试试? 李晋还在思考,那厢,辛伊冲着毛志才一抬下巴,说道:“我觉得,毛志才看着挺机灵的,长相也讨喜,让人一看就放心!” “放、心?” 李晋咬牙,孙敏德,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让你派他出来晃荡! “对啊,”辛伊浑然不觉,越看毛志才越觉得他是个好人选,越看他越顺眼,“他这模样肯定招人喜欢!” 辛伊只顾盘算自己的计划,哪里注意到旁边男人眼里都快喷火了! “到了昌平,你们一切小心,有件事我希望你知道,胡明遇不可小觑,万不能掉以轻心!” 辛伊不确定昌平的情形,所以觉得有必要给李晋提个醒。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帮上忙,她只希望他们别给她添乱! “我不知道此次跟来的一共有多少人,进昌平的时候人越少越好。” 虽然心里不爽,所幸李晋理智还在,听了辛伊的话微微点头。 天下盟原先在昌平的暗桩不多,收到的消息也都与世人所说的相差无几。 在辛伊提醒后,当他们重新看待胡明遇,重新看待昌平,却发现,原来,胡明遇骗了他们,甚至骗过了天下人! 他,胡明遇,绝不是世人眼中的废人! 该说的都说了,辛伊奇怪看了下摆在桌上的糕点,问:“你不吃?” 李晋一阵气闷,她什么时候说过让他吃了吗? 如今,男人的面子让他不能照实说,只能为自己圆:“不喜这些甜腻的东西。” 说完瞥了一眼那盘糕点,顺带瞪了一眼刚刚吃过一块的毛志才。 辛伊捏起一块扔进嘴里,端起盘子告辞:“我今晚跟矫姨住,明早晚些启程,好几天没捞着睡个好觉了,谁叫我起来我跟谁没完!” 第二日,辛伊如愿睡到日上三竿才启程。 兴许是因为睡得好,也兴许是因为矫姨做出了紫苏膏,总之,接下来的一天,辛伊乐呵呵的,就连跟李晋说话的时候语气都软了三分。 今日看的话本子是个悲剧,看着忒破坏心情,看了几页实在不想看下去,索性扔下话本挑着车帘看看风景。 李晋拿过辛伊扔下的话本子翻了两页,在隔板下另抽了一本放在辛伊手边。 “看这本,该是和你心意的。” 辛伊拿起翻了两页,却没什么心情看下去。 越是靠近昌平,她心中越是复杂。 如今,再想起胡明遇的手段仍是心有余悸,但愿,在昌平能活命…… “李盟主,那日在你身边的付姑娘,看着倒是可爱得很……” 这是辛伊主动跟李晋闲聊天,至少在李晋听来是这样的。 尽管,他觉得谈论灵芷不会是个好话头…… “嗯,她年纪虽小,却心怀天下,是个难得的姑娘……” 看着辛伊明显黑下来的脸色,突然,李晋觉悟了,是了,在一个女人面前,怎么能夸赞另一个女人?就算她只是个小姑娘! “但终究是小孩心性,有时候做事难免冲动,还是……” “够了!” 不等李晋说出夸赞辛伊的话,已经被辛伊打断,再看辛伊的脸色,比刚才更黑! 辛伊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心怀天下?她心怀天下就让自己去昌平?她心怀天下就要刺杀自己?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碍着天下什么事了? 此后半天再无交谈,直到到了昌平城外。 远远的,几个死人挂在城门口,头发凌乱,看不清样貌,只是依稀能看出身上只剩几条的衣服料子很是名贵,看那样子,应是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 见辛伊盯着看,李晋解释道:“从禹城逃到昌平的官员,包括禹城刺史,一共五人,全在这了。” 还未靠近昌平城门已经被射杀,未经朝廷,未设公堂,当场射杀! 辛伊叹息一声,暗暗给自己加个小心,昌平,到了! 第三十四章 混不吝 攸关生死,辛伊吩咐毛志才把车停在人少的地方,跟李晋商量分开进城。 只要辛伊一进城,肯定立刻就被接进刺史府,到时候李晋再想隐匿行踪就困难了…… 李晋悄悄隐到暗处,临走前不忘给毛志才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毛志才赶紧抱拳,示意,我定会保护好盟主夫人! 冷哼一声,李晋这才离去,同时心里暗暗嘀咕,他怎么没看出来这厮哪了招人喜欢了? 昌平如今算是孤立无援,可是城门口还是开着,只是派了两队人在城门口盘查。 如此可见,胡明遇对自己的布防很有信心,根本不怕唐啸霖的人来查探! 怕的是,胡明遇此刻巴不得唐啸霖派人来好好查探一番,也好令唐啸霖知难而退! 进城的大多是些普通百姓,辛伊乘着马车,况且马车一看就不是百姓能负担得起的,城门口的侍卫自然不会简单放行! 侍卫统领一杆银枪指着马车,厉声询问:“车内何人?下车盘查!” 辛伊挑起一点车帘,把那封血信递给毛志才。 毛志才立刻明白了辛伊的意思,下了马车把信递到侍卫统领面前,解释道:“回这位官爷,我家小姐是应胡大人之请而来,您请过目!” 人道小鬼难缠,但又道,是人就识敬,毛志才几句话把侍卫统领哄的很是熨贴,银枪立刻一收。 接过信来一看,见信上果然有胡大人的私印,冲城门口一扬手,喊道:“去告诉陶大人,他的客人到了!” 车内,辛伊一听这话腿一软!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才那人说什么? 陶大人?自己是陶大人的客人? 明明,那信上盖的是胡明遇的私印,为什么又扯上了陶培义那瘟神? 哈,哈哈…… 现在让李晋去城内杀了那瘟神还来得及吗? 陶培义是谁? 胡明遇麾下大将,却,也是人人头疼的混不吝! 你跟他讲理?讲不通,就算通了,也只有一句,俺就不听! 你跟他动武?别人的手都是见过血,沾过血,他的手是一直泡在血里,他手上的血迹就没干过! 他崇尚武力简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见到陶培义的时候,辛伊的腿仍是软的,心里仍是拒绝的…… 陶培义身形高大,一脸粗矿,见到辛伊,眼一瞪跟铜铃似的,十分凶悍! “你就是那个弱鸡仔说的能打得过我的人?” 打,打得过他? 笑话,她要是去打他还不得被他打死! 赔了个笑,辛伊觉得此刻自己的笑肯定是从未有过的狗腿! “陈晓叟说的?胡说,我不过一弱女子,哪能打得过你!” 陶培义抓了抓脑袋,疑惑问:“打不过?” 辛伊赶紧点头,无比诚恳道:“打不过!” 陶培义混乱了,那个弱鸡仔明明说她能打过他,那她又说打不过自己,那,到底能不能打过? “不行,你跟我打,我要看看你能不能打过我!” 她就知道…… 这混不吝认定的事情,谁都甭想改变,除非胡明遇来了! 陈、晓、叟! 你自己死拉我垫背做什么? “弱鸡仔是谁?他怎么知道我能打得过你?我觉得他在骗你!” “他骗我?” 辛伊无比诚恳点头,眼神真挚到能滴出水来:“真的,不信,你叫出他来,咱们当面对质!” 陶培义动摇了,最终被辛伊诚挚的眼神降伏,冲外边大喊:“去把那弱鸡仔提上来!” 提?提…… 辛伊心里为陈晓叟默哀,总觉得,他最近应是过的不是太好。 早已料想陈晓叟不会很好,见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辛伊没想到陈晓叟会这么惨,脸被杂乱的头发盖住,头发很久没梳过了,不仅杂乱,甚至还挂着干草。 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原先儒雅的模样! 陶培义刚刚说的是把陈晓叟提上来,陈晓叟果真是被提上来的! 那大汉一脸横肉,单手提着陈晓叟的后衣领,陈晓叟的腿拖在地上,或者,他还是不是活着还得两说! “噗通——” 像个破麻袋一样,陈晓叟被扔在地上。 陶培义甚是委屈指着被扔在地上的陈晓叟说:“就是他!我说没人能打得过我,他偏说你能打得过我,我让他见识了我的武功,他还是坚持,不怪我!” 把人打成这个模样,还说怪被打的人,若是辛伊不认识陶培义,就该跟他理论理论,可,辛伊无比清楚陶培义是个什么性子,哪里还会反驳! “的确是够冥顽不化的!” 跟这种混不吝,就不会用点委婉地法子?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不对,以他能力和一贯做法,不会毫无办法才是啊! 到底,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辛伊俯身拨开陈晓叟脸上的乱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唇边还有残余的血渍。 凑到陈晓叟跟前,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轻轻叫着:“陈晓叟?” 陈晓叟此时并无多少意识,模糊听到一个女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很轻,犹如…… “辛伊?” “恩,是我!” 陈晓叟眼睛淤肿,想睁却睁不开,伸手去找,手被握住,陈晓叟紧紧握住那只手,他终于确定,真的是辛伊! 深深叹息,陈晓叟忍者疼说道:“来的真慢……” 不是一般的慢,他都快要被打死了…… 这个时候还有力气吐槽她,看来打的还是轻! “依着我就不来,你自己死还不行,非要拉我来跟你一起死!” 陈晓叟扯了下嘴角,浮肿的脸配上怪异的笑格外不和谐。 “最终,不还是来了吗?” “哼,来了又怎么样?你不会真以为我打得过那混不吝吧?”辛伊瞥了眼座上的陶培义,他俩真要打,她恐怕连三招都撑不过! “嗯,胡明遇定的规矩,想见他必须过陶培义这关,我没法子,思来想去只有你合适。” “那你如今这个模样呢?你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陈晓叟强撑着抬了抬头,轻笑:“这个法子对于武人最有效果,简单粗暴!” 辛伊无言以对,手指下的血渍有些灼烫,这厮…… “天下盟那么多高手,你怎么不让他们跟这混不吝打?我就不信没有能打过他的!” 陈晓叟摇头:“胡明遇想看到的不是那个,他想看什么就得让他看到什么。” 辛伊心里突然就冒出四个字:丧心病狂! 疯子,都是疯子! “怎么样,问出来了吗?他真骗我了?” 陶培义见他们嘀嘀咕咕的,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焦急问道。 辛伊站起身,背着手看向陶培义,自信一笑:“是我骗你的,他说的没错,我能打得过你!” 陶培义有些愚钝,可他不傻,听了辛伊的话立刻跳脚:“你跟他是一伙的,你骗我!” 一伙的? 辛伊点头,目前来看,就算是一伙的吧! 暗叹一声,造孽,辛伊视死如归道:“练武场在哪?我忙得很,打完还得带他去治伤。” 第三十五章 画地为牢 练武场方方正正,辛伊站在武器架前挑挑拣拣。 选了一根长棍,惦着走了两步,觉得不是很趁手,随手扔在地上。 又选了一把长枪,走了两步,往地上又是一扔。 如此反复,直到架子上只剩了一把长剑。 好好的练武场被辛伊糟蹋的一团乱,也终于把陶培义气烦了! 陶培义一甩手里的双锤,冲辛伊一通歪鼻子瞪眼:“打不过你就早说,还有没有完了?” 刚刚好…… 辛伊拿起最后的一把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心情甚好跟陶培义商量道:“说实话,对着你,我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要不这样,咱们约定个时间,这样也好让我有个盼头!” 比武还要约定时间?陶培义没见过这种情况,大手又不自觉抓上脑袋。 “跟个娘们比武真他妈的麻烦!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再磨磨唧唧老子直接锤死你!” 辛伊挑眉,心说这个时候我不跟你犟! “那就定一炷香的时间吧,若是一柱香的时间你能打赢我,就算你胜,让人把香炉摆在这吧!”辛伊一指练武场的西南角。 陶培义哪耐烦管她在哪摆香炉,他现在一肚子火,恨不得立马开战,冲着手下一挥手,手下赶紧飞奔去找香炉。 待香炉摆上,距离他们开始站在练武场上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的时间。 那香一点上,一缕烟雾升起,辛伊默念一声:“起!” 随着辛伊的话音,陶培义猛地觉得头一晕,差点跌坐在地上! 那眩晕来的奇怪,突然就来了,无声无息,且厉害无比! 天旋地转不过如此,这种眩晕比喝醉酒还要重上三分,脑袋立起来都十分艰难,更别说走路。 陶培义晃了晃脑袋,头晕却更加厉害! “你——” 陶培义想说辛伊用妖法,却听到一个甚是甜美的女声,关切问道:“陶大人,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何止不舒服,围着的一圈士兵就见他们平日里壮的跟牛一样的陶大人一手扶头,一手抬起,不知道想指向哪里,那脸色,苍白如纸! 一群人窃窃私语,没接到命令却也不敢动作。 眼看那香下去了一半,别说他们期待中的大战了,他们大人也不过就往前踉跄了两步,眼看着连锤子都要拿不动了。 陶培义想冲到辛伊面前,一锤子打到她脸上,锤破她那虚伪的关切,却往前迈一步都要耗费全部力气…… 再看那香,转眼已经下去了一半。 辛伊徐徐吐出一口气,余光瞥了下那柱香,暗暗期盼不要出什么意外。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时候长了,有人就觉出不对劲来了,矛头一指辛伊,大喝:“你对陶大人做了什么?” 辛伊两手一摊,比他们还疑惑:“我连动都没动,怎么会做什么?” 众人拿不准,却有几个人暗暗把手放在了剑柄上,看那架势,随时准备拔剑冲上来! 辛伊暗暗可惜,看那香,尚余三分之一,若是硬抗,怕是有些困难。 略略一错脚步,陶培义那边立时觉得脑袋像被冷水泼过般清醒过来。 辛伊一脸疑惑兼带关切问陶培义:“陶大人,怎么了?可能开始了?” 这下,陶培义又迟疑了,莫非,不是这女子用了妖法? 陶培义不确定,当下紧要的事情也不是这个,看那香还剩三分之一,这女子瘦瘦弱弱的,他自信,就算只剩三分之一的时间,也足够了! 索性把怀疑抛到了脑后,一提手里的双锤,朗声道:“我没事,来吧,手底下见真章!” 辛伊一笑,又是一错脚,重新站回刚才的姿势,手底下见什么真章,还是脚底下见吧! 那厢,陶培义感觉那种眩晕的感觉再次蜂拥而至,让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嘴角扯了个自信的笑,辛伊上前一步,似欲伸手去扶陶培义。 陶培义本就怀疑她,哪里会让她靠近,见她想过来,赶紧大喝:“站住,别过来!” 让她别动?辛伊顺势站回原处,而陶培义也再次抱住了发晕的头。 三分之一的香,眼看就要着完了,辛伊小小移动脚下,同时握紧手里的长剑。 待那香一灭,眩晕彻底消失,陶培义双眼通红,举着双锤直直冲向辛伊。 被折磨了一刻钟,早就没了耐心,也早就乱了路数,只凭着怒气和本能狠狠砸下那大锤! 这样的攻击却是最致命的,原始!野蛮!无可抵挡! 饶是辛伊早走防备,躲开一锤,却躲不开另一锤,用长剑强行接下! 体内血气翻涌,辛伊咽下嘴里的鲜血,对已经近发疯的陶培义说:“不好意思,一柱香到了,我赢了!” 陶培义眼睛快要冒出火来,抡起大锤又要锤向辛伊,却被一根长棍隔开。 握着长棍的男子一身月白色家常衣衫,头发松松挽在身后,那轻松惬意的姿态,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长棍,而是画笔。 挡下大锤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仿佛不是去挡大锤,而是用那画笔在天地之间自信下笔,画出一副流传千古的佳作! 人,还是那个人,却因为去除了伪装而截然不同,任谁看了,都会说根本不是一个人! 传说中的胡家败儿,昌平脓包——胡明遇! 胡明遇今年已过而立,但看样貌却似二十五六,长相周正,却因那周身气度而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出众感。 没有人看到胡明遇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对他接下这一锤有什么反应。 众人见到他只是俯身恭敬行礼,包括刚刚还满腔愤怒的陶培义。 胡明遇仿佛看不到行礼的众人,只仔细打量着辛伊。 对胡明遇,虽然最终放下了仇恨,却也只是仅此而已! 辛伊任他打量,也不说话,只等着胡明遇先开口。 胡明遇来的不算早,却不过略一看练武场满地的武器就知道了这女子的玄机,唐啸霖手底下的人,也不过尔尔!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就是这个样子,俯视众生,不屑一顾!仿佛这世上就没人配跟他站在一起! 这样子,真是碍眼极了! 压下心中的义愤,辛伊轻笑:“成王败寇,陶大人想必不会食言?” 陶培义心中委屈极了,这算什么?连打都没打,她还敢说什么成王败寇? 放下,陶培义一抱拳,控诉道:“大人,我不服!” 辛伊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幼稚到极致的话:“我说过,一柱香的时间,你能打赢我,就算你胜,打不赢我,自然算、我、胜!” 第三十六章 同住一屋檐 “你说你胜?用这种歪门邪道得来的胜利,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辛伊把剑往架子上一扔,甚是礼貌笑着:“我与陶大人约定一炷香为限,陶大人也同意若是一炷香内,他能打赢我,就算他胜,如今看来,陶大人这是想耍赖?” 耍赖?她也好意思! “这么多人看着呢,分明是你用了妖法,怎么能算你赢?”陶培义气得跳脚,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就没碰见过这般不讲理的人! 辛伊不理陶培义,只看着胡明遇,静等他给出结果,那狡黠的双眸,里边满是精光,让胡明遇一眼就看出了她有算计! “你赢了,想要什么?” 不出辛伊所料,胡明遇直接承认她赢了。 辛伊叹气,状似十分为难,慢吞吞说道:“按说,我该直接带着陈公子回兴城,可是胡大人您不知道,如今陈公子被陶大人打得不成样子,怕是伤了筋骨……” 陶培义听到这就想上前理论,他都没下重手,不过是些皮外伤,哪里伤了筋骨? 胡明遇伸手阻止陶培义含在嘴里的反驳,静待辛伊说下去,这女子,的确有些意思…… “所以,”辛伊不好意思看着胡明遇,“只好劳烦胡大人为我们安排一处院落,待我们养好伤立刻离去,必定不会多给胡大人添麻烦!” 陶培义简直想给她喝彩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不要脸的! 他们还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吗?这是打算赖在这让他们养着他们?凭什么啊! 可—— 还没等陶培义讽刺她两句,就听他们高深不可测的胡大人说道:“我会让人安排,辛小姐若是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来找我。” 陶培义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再看那妖女,一脸志得意满挑衅似的看着自己,那样子仿佛在说:“傻子,我就是要白吃你们的白喝你们的!” 安排的小院在十分偏僻的西北角,看得出是个很久没人居住过的小院,辛伊走在前边,毛志才扶着陈晓叟跟在后边,毛志才和陈晓叟没有被带去练武场,自然也不知道辛伊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下人们抱着一捆杂草走出去。 辛伊无语,心想,这院子别是闹鬼吧? 院子里很简单,小小的,紧凑得很,院子中间还种了一棵树,辛伊看不出是个什么树,反正冬天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看到这个布局,辛伊笑了,调侃道:“看来陶培义给我们使绊子了,不然怎么会给我们安排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陈晓叟低低附和着笑了一声,他现在难受的很,恨不得立刻躺下好好睡一觉。 等他们走进屋子里,发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把他们扔在这,让他们自生自灭? 万幸,只是没有人,生活用具倒是一应俱全,桌子上甚至还白了几盘糕点,只是,屋子里有一种压不下去的尘土味,呛得辛伊难受。 “行了,你把他扶到床上,处理一下伤口,我住东边那间,你住西边那间,我去房间里看看。” 辛伊匆匆吩咐完毛志才,大步走出主屋,一出房门,猛地咳嗽一声,咳出一口鲜血! 咳出血后舒服了许多,辛伊叹息一声,暗叹,不愧是陶培义! 右手满是鲜血,左手十分不便去扯袖子里的帕子,辛伊索性去了东边的房间,想找些水去洗洗。 走到房门前,看着角落里未搬走的半扇门,辛伊又想叹气了,真是,够小心眼的! 那半扇门破旧不堪,门上有一扇门格外新,一看就是才换上的。 屋子里有摆放好的木炭,却并没有生火,一进去阴冷的很,脸盆里有水,手刚放进去就被冻得一哆嗦,跟寒冰似的! 陶培义的那一锤实打实硬接下来让她乱了血气,刚才咳出了一口血,想必血气已经通了,那也就没有大碍了。 今日耗费了太多心力,加上又受了内伤,辛伊洗过脸就裹着被子睡了过去,连门都没去关。 等辛伊呼吸变浅,一个身影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李晋一腔怒气看着睡的踏实的辛伊,她为了那个书生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吗? 差一点,她去接那一锤的时候,若不是胡明遇出现,去挡那一锤的就会是他!尽管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可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现身! 他的理智,他的冷静,只要有她牵扯进来就会变得一团乱,什么理智,什么冷静,通通都抛去了脑后,就像从来没有过那些东西! 他有种捏碎她的冲动,又想把她藏起来,任何人都看不到才好。 从没有一个人,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若是,一开始就不让她离开,是不是才是最好的选择? 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李晋转身离开,他怕他会忍不住把她劫走…… 毛志才帮陈晓叟处理完伤口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身上的全是皮外伤,连伤口都没有,全是打出来的淤青,这样的伤只能抹些药油,等它慢慢好。 他出来的时候,正正好看到他家盟主大人打开东边的房门! 毛志才想笑,可他的脸僵硬的完全不受他控制,挤出个难看无比的笑。 李晋哪里耐烦管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脚尖轻点离开。 安抚下噗通噗通乱跳的小心脏,他暗暗警告自己,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辛伊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已经天黑,这一觉睡得很沉,她满足伸个懒腰,起身去开门。 门外,毛志才端着几盘青菜甚至不好意思对辛伊说道:“辛姑娘,我讨了点饭菜,您多少吃点吧!” 辛伊眼角一抽,讨?他们已经被无视到这种地步了? 看了眼盘子里的水煮似的青菜,一看就没了食欲。 胡明遇给他们的院子很小,但该有的都有,就是都小一些,就像这个小小的厨房。 辛伊打扫了下,烧了些热水,等着毛志才回来。 通红的火焰尽情飞舞,她喜欢看它们肆意张狂的燃烧,也羡慕它们…… “姐姐,你们要住在这里了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辛伊循声望去,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衣着普通,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很。 辛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温柔道:“嗯,最近一段时间会住在这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三十七章 小娃娃 小娃娃听了辛伊的话很不高兴,粉嫩嫩的小嘴撅起,明明是个小娃娃却要跟个大人似的苦恼道:“可是这里是我娘亲的院子,你住在这里是要做我的娘亲吗?” 若是辛伊此刻嘴里含着水就能一口喷了! 她回头看了下这个寒酸的小院,的确,挺符合一个不受宠的小妾的风格。 可是,就算给她个豪华无比的院子,她也万万不敢嫁给胡明遇啊! 这可是开不得玩笑! “不是,我不会做你的娘亲,我们是兴城来的客人,你父亲是这府的管事?” 小娃娃又不高兴了,他长得跟父亲这么像,怎么会是王管事的儿子? “小宝才是王管事的儿子,我是我爹的儿子!” 这话说的,没什么错。 辛伊一脸内疚,跟小娃娃道歉:“是姐姐认错了,姐姐在做好吃的,你要进来一起吃吗?” 说到吃的,小娃娃纠结了,皱着小眉头,眼珠转了好几转:“可是,奶奶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吃了就会被抱走,就见不到奶奶了!” 辛伊点头,可惜道:“那没法子了,姐姐做的饭还挺好吃的,本来还想请你尝尝的。” 好吃?小娃娃咬手指,这个姐姐好好看,应该不会把他抱走的吧? “我就吃一点,如果吃了一点你不把我抱走,我再多吃点,行吗?” 辛伊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小娃娃的想法怎么会这般好笑? “你可以多吃,姐姐是客人,不是陌生人,是来这玩的,不会抱你走。” 小娃娃立刻笑脸相迎,有好吃的了! 辛伊走到小娃娃跟前,牵着小娃娃的手。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长得矮,使劲抬着头,一本正经的说:“我叫孟晨。” “哦,原来是小孟晨啊!” 小娃娃摇头,强调道:“不是小孟晨,是大孟晨,我已经长大了!” 辛伊再次笑出声,明明这么小小的人,连手都是小小的,她只能伸出两个手指去抓他的手,这不个小不点竟然说自己是大人…… 突然想到这孩子的遭遇,内心叹息一声,小娃娃,真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好,你长大了,是大孟晨……” 毛志才抱着一堆白菜萝卜回来的时候就见辛伊跟个小娃娃在厨房里一人拿了一根木棍甩火星子玩…… “吆,姑娘,哪里来的小娃娃?” “想来尝我手艺的,好不容易留下的,你要是再回来估计就不等了。” 毛志才干笑,如今住在这里,又不能去偷,要想正大光明去人家厨房里拿东西就得求人,死气白咧求了人也才给了这么点蔬菜就让人打发了。 一看毛志才怀里的白菜萝卜,孟晨拉下脸来,眼巴巴瞅着辛伊:“姐姐,你家是不是很穷?” 辛伊被噎住,这小娃娃的意思是,她家很穷,所以白菜萝卜也算好吃的,是这意思吗? 被一个刚到锅台高的小娃娃鄙视,辛伊很不是滋味。 她也想不到毛志才就带回这么点东西啊! “咳,那个,姐姐给你腌点萝卜吧,甜的,好不好?” 甜的萝卜?孟晨没吃过,他只吃过很咸的萝卜,奶奶还不让他多吃,怕他齁着…… “甜的?” “嗯,甜的,你要吃吗?” “吃吧……” 孟晨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辛伊瞪了毛志才一眼,没好气道:“好好陪这娃娃玩会!” 这可是祖宗,能不能再见到胡明遇就靠这小娃娃了! 毛志才虽然听不到辛伊的心声,可是在这碰到的小娃娃,辛姑娘还这般哄着,除了喜欢这小娃娃,就是这小娃娃身份特殊,甭管是哪种可能,他都得伺候好了! 毛志才平时不着调,可是小孩子正好吃这套,所以孟晨小娃娃和毛志才开开心心在一起玩了将近半个时辰。 饭菜端上桌,辛伊递了双筷子给小娃娃,小娃娃明显愣了下,呆呆说道:“姐姐,我不会用筷子啊!” 辛伊也愣住,对啊,这么小的娃娃,应该是还不会用筷子的啊! 那,辛伊那正要转头去看毛志才,毛志才率先一步站起来,急急忙忙道:“哎呀,忘了主屋还躺着一个人呢,姑娘,我先给陈公子端过点饭食去,想必他也饿了。” 若是今天晚上一定要喂一个人,那他宁愿去喂个大人,他哪喂过小娃娃啊! “好吧……” 喂小娃娃该怎么喂?这么小的娃娃,喂多少合适? “你要先吃米饭还是先吃菜?” “米饭吧!” 好,辛伊用筷子夹起米饭送到孟晨嘴里,小娃娃抬头一看那甜萝卜,辛伊嘴一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这小娃娃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哪里像个不受宠的庶子? 辛伊战战兢兢喂了半碗饭,估摸着应该够了,询问道:“饱了吗?还要吃吗?” “再吃点甜萝卜吧!” 辛伊挺高兴,就知道小孩子都爱吃甜食,看来今日这个甜萝卜还是比较成功的! 喂了几口甜萝卜,辛伊怕他吃得太咸,又喂了些米饭,一顿饭这才算吃完。 吃饱之后,孟晨又玩了一会,这才跟辛伊告辞,说好了明日还来找辛伊玩。 从开始孟晨到这里,一直到走,足足有一个半时辰,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下人,期间也并没有下人过来找他。 果然,真的是不受宠…… 第二日,辛伊一大早到厨房就看到厨房里堆满了各种食材,连肉都准备了好几块。 “嗯,看来毛志才还是很上道的,让他跟着真是没错。” 被辛伊夸奖的某人躲在房间里,他一会要怎么说? 告诉辛姑娘那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盟主大人会不会杀了他?说是他一大早出去买的?那样会不会死得更快? 好纠结啊,天啊,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一份差事! 半夜三更,真的是半夜三更啊,尽管声音很小,可他还是被惊醒了,做他们这行的,自来就睡不踏实。 然后,他就看到他家盟主大人往厨房里放了各种食材,他们高高在上的盟主大人甚至直接用手捏了一块甜萝卜送进嘴里! 辛伊一天到晚都在捣鼓吃食,吃过早饭就开始做糕点,先做好了紫苏膏,又做了雪花酥,做完了这些还做了些水晶皂儿当零嘴。 反正在胡明遇这还得待段时间,在这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做。 陈晓叟还躺在床上,大多数时候都睡着,所以辛伊做的那些大多到了毛志才的肚子里。 第二天,孟晨没有过来,辛伊盼了一天,寻思这可能是被什么新奇玩意儿勾住了,也没往心里去,小孩子么,难不成还指望他言出有信? 第三天,孟晨照样没来,陈晓叟已经能稍微下床坐坐了,可孟晨还是没有来。 第四天,照样是一大早就做好了各种糕点,辛伊忍不住吩咐毛志才装了些水晶皂儿去寻孟晨。 他们来这里可不真是混吃等死的,总是等也不是办法,还是要主动制造机会! 第三十八章 契机 过了约有两刻钟,毛志才一脸担忧回来,见了辛伊叹气道:“姑娘,不好了,孟晨病了,听说这几日一直在府上老夫人那里……” “病了?怎么会病?查出是谁了吗?” 辛伊一急,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要害孟晨! 辛伊这话问得古怪,可毛志才根本没注意到,因为还有让他更上心的事情。 “为什么病没打听到,可是孟晨居然是胡刺史的庶子,那日我还以为只是个下人的孩子,据说不受宠,可是这府的老夫人竟然因为这孩子病了就把他接到了身边,府里的下人都在讨论这事……” 不受宠,是啊,任谁都说这小娃娃不受宠,可偏偏,胡明遇最放在心上的就是这个小娃娃,这个府里,自来就不平静! 胡明遇本来雄心勃勃,可是这小娃娃过世之后,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雄心壮志,或许,他会投奔唐啸霖与这小娃娃的死也有些关系…… 一个才这么小的娃娃,竟然要成为后院争宠的牺牲品,真是,残酷! 可是,辛伊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事情来的时机不巧。 “孟晨是什么时候病的?” “说是前几天晚上半夜开始的,当时他出去玩了很长时间,回去之后就感觉不太舒服……” 毛志才声音越来越小,他想到,前几天晚上,那小娃娃明明在他们这里,而且是在这吃过饭之后才走的。 那天,小娃娃明明很喜欢他们,说第二天还要过来…… 这,毛志才一脸震惊看着辛伊,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 辛伊缓缓点头,这个契机把握的真是不能再好! 她努力回想当时是谁害了孟晨,可是死活想不起来,时隔久远,况且当时她也就是一听,并未往心里去,只模糊记得是个岁数不小的妾室。 辛伊艰难咽了口口水,抬脚就往陈晓叟房里去,希望他来了这么久,能知道的比自己多一点…… 房门打开的时候,陈晓叟正倚在床头看书,如今已经没那么疼痛,有时间就拿书打发时间。 “你可知,这府里总共有几个小妾?各自多大岁数可知道?” 陈晓叟愣愣看着辛伊,摸不准她问这个想做什么。 “该用的法子我都用过,没有一个小妾是受宠的,从小妾那下手绝不是个好办法……” 辛伊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她哪里还有心情去想法子讨好那几个小妾! 况且,她早就知道那几个小妾都在胡明遇那说不上话,哪里还会去做无用功。 “前几天发生了件事,可能会牵扯到我们,我只知道罪魁祸首是府里的小妾,而且是个府里的旧人,年纪应该也不小了,你来的时候长,可有什么头绪?” 陈晓叟立刻严肃了起来,他不问辛伊怎么知道是这府里的小妾的,也不问为何会牵扯到他们,只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供辛伊筛选,无形中,他早已无比信任辛伊。 “府里一共有四房小妾,有两个是胡明遇的通房,还有一个是胡夫人的陪嫁,另外一个是个孤女,听说是从外边救回来的,至于都是多大岁数,这个倒是不知晓。” 四房小妾,再算上死去的孟晨的娘亲,总共五房小妾,还有一个正房,辛伊鄙视了一下胡明遇,然后开始回想到底是谁害了孟晨。 这种内宅的恩怨,还是个庶子,外边听到的也不过是些皮毛,毕竟,谁会让家丑外扬呢? 应该是个众人意想不到的人,是谁呢? 信息太少,辛伊根本想不起来,也无法推断。 莫名有些焦急,辛伊倒了杯茶水想喝了压一压心头的烦躁,还未递到嘴边,被陈晓叟一把夺过去递给毛志才。 “凉了,去给辛小姐换杯热的过来。” 毛志才僵硬接过,他怎么觉着,这陈公子会是盟主的劲敌呢? 直到毛志才走后,陈晓叟才问道:“怎么一回事,可需要我帮你分析一下?” 他是不会掐指一算那一套,可是既然辛伊没能确定是谁,肯定是有什么节点进行不下去。 对于陈晓叟的能力,辛伊是信得过的,可是,如今近平前世听来的只言片语去推断,终究是无稽了些。 转瞬一想,无稽的事情自己碰到的还少吗? “你可知道前几日有个小孩在我们这吃了一顿晚饭?” 陈晓叟点头,他是躺在床上,可不是没有知觉,屋外的动静还是听得到的。 “那小娃娃是胡明遇的庶子,那日他回去之后就病了,我怕府里有人会把脏水往咱们这引……” 陈晓叟再次点头,分析道:“若真是如此,那这幕后之人不但行事周全还得有些权势抑或钱财,那孩子身边定然有她安排的人。不是那个孤女,她在胡府无权无势,甚至连钱财可能都不很宽裕。” 这种后院的争斗,陈晓叟未曾经历过,可是没经历过却听说过许多,况且,以他的聪明,要分析个事情定然是头头是道。 “孩子是什么病?病还是毒?” 辛伊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一扫刚才的抑郁,她想起来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看到辛伊的样子,陈晓叟知道她想通了那个节点。 她眼中带着明闪闪的自信,带着些调皮:“你说,是我们主动找过去呢,还是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呢?” 陈晓叟轻笑,模仿着她的模样,带着坏坏的笑:“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嗯——”辛伊装似赞同点头,其实,她早就知决定了要自己送上门去。 毕竟,先机很重要! 毛志才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公子和辛姑娘两人深情的两两相望,他迅速低下头,我没看到,没看到,我现在是个瞎子,聋子,听不到,看不到…… 喝了杯茶,辛伊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衣服。 “行了,我这就去了,你好好歇着吧!” 陈晓叟学着江湖人拱手:“祝你凯旋归来!” “嗤,一点都不像!”辛伊笑出声,陈晓叟也笑,仿佛这是件多么好笑的事情。 这是个契机,不再是幕后之人的契机,是他们的契机,辛伊知道,聪明如陈晓叟更知道。 端着今日做好的糕点,辛伊带着毛志才朝胡老夫人的院子走去,那背影,宛若激昂的孔雀! 第三十九章 自己送上门 胡老夫人的院子在正西,辛伊他们的院子在西北,听着离得不远,却不能直接过去,要绕一大圈到前院,然后才能过去。 等辛伊他们到了胡老夫人的院子,已经到了巳时。 院子里站着几个小丫鬟,凑在一堆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 辛伊轻咳一声,那几个丫鬟立刻安静下来,其中一个瓜子脸的丫鬟走出一步来,打量过辛伊和毛志才才问:“这位小姐在府里没见过,可是来拜访老夫人的?该怎么称呼?” “我们是住在西北院子里的客人,一直没过来拜访老夫人,甚是过意不去,烦请通禀一声,想给老夫人问个好。” 辛伊说完,仍旧微笑着,静等那丫鬟去通禀。 这种事情,若不是辛伊去开口回答,就会显得辛伊拿着架子,尽管在一个小丫鬟面前拿些架子也无妨,可辛伊下意识的就想时时小心应对,在胡府,小心些总是没错。 那小丫鬟听完一头雾水,兴许是想不明白,兴城来的人到这个院子来做什么。 本就是马上就要发生战争的两座城池,来和谈的人竟然跟去邻居家串门一样,带着糕点来拜访……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那个问话的小丫鬟还是进了屋子里去通禀。 不到片刻,那丫鬟就出来了,一脸歉意对辛伊说道:“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小少爷病了,如今老夫人正在烦恼,真是抱歉了,老夫人说,下次会派人去请小姐过来做客。” 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辛伊不知道这位老夫人是真的在苦恼那孩子的病,还是老夫人不想掺和这些前院的事。 “哦?小少爷病了?前几天偶然碰到的时候,还在我那吃了些饭食,当时看着很是活泼,也很喜欢我做的饭食,我略会做些糕点,今日本想送来给老夫人尝尝的……” 那丫鬟听到辛伊说前几日在她那吃过饭食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她们为了找出小少爷前几日在哪吃过东西都快找疯了,没成想今日竟然送上门来了,大夫可是说过,小少爷的病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们还一直纳闷,小少爷一直在府里,怎么会吃到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眼前这女子,看着很是漂亮,怎么这般不讲究? 心中这般想的,看着那糕点的模样就充满了嫌弃,若不是入了胡府被*了这么多年的教养,恐怕当场就得把辛伊轰出去! 刚才一直说话的丫鬟刚想把辛伊打发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圆脸丫鬟扯了她一把:“春儿,既然这位小姐如此有心,你进去再问问老夫人吧!” 春儿回过头去怒瞪着那个丫鬟,心说你怎么替她说话? 那丫鬟给她使个眼色,春儿脑中一动,这才惊觉自己差点坏了大事! 若真是因为这位小姐的饭食让小少爷得的病,那肯定得让老夫人知晓,当下,大人那里也该知会一声。 春儿冲那丫鬟使个眼色,一抬下巴,指向正东。 那丫鬟点头,示意明了。 春儿冲辛伊笑了下,顺势说道:“那我就再去禀告一声,总不能辜负小姐一片好意。” 辛伊点头,也回了个笑:“有劳!” 同时心中暗暗好笑,这几个丫鬟倒是有意思,只是道行浅了些,痕迹太明显了些,她都看明白她们是怎么个意思了…… 春儿和那个丫鬟同时离开,一个进了屋子,一个出了院子。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略长一些,那个叫春儿的丫鬟出来的时候脸上仍是带着点咬牙切齿。 “这位小姐请进,老夫人在里边等着了。” 话语也没了刚才的客气,认定了辛伊就是那个害她家小少爷的罪魁祸首! 这点区别,辛伊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待会胡明遇的反应。 屋子里暖煦煦的,不会冷也不会热。 屋子正中央两把圆椅,胡老夫人就坐在右边的椅子上。 胡老夫人今年不到五十的年纪,面容端庄,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缎子,头发已有些花白,眼角纹路很深。 辛伊规规矩矩上前行礼,礼毕接过毛志才手里的托盘。 “老夫人,这是我做的糕点,不知道老夫人的口味,只做了些清淡的,老夫人若是喜欢,让下人过来说一声,我再给您做。” 胡老夫人道行不知高出外边那几个小丫鬟几何,当下笑眯眯命身边的大丫鬟接过来,慈爱道:“有劳了,小姐怎么称呼?” “小女辛伊,是兴城跟过来的,听说府里有位老夫人,就想着过来拜见拜见,也算全了礼数。”辛伊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又行了一礼,那一礼从开始到结束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就算是胡老夫人看了也暗暗点头。 “你是唐刺史府上的还是军中的?” 老夫人这话问的一针见血,辛伊也不隐瞒,有陶培义的事在,胡明遇定然也心中有数,遮遮掩掩更会适得其反。 “借住在唐刺史府上,却也不算军中的人,唐刺史曾于我有恩,来昌平也算是报恩吧……” 有些事情,一旦牵扯到报恩就会特别容易让人接受,也特别让人有好感。 “原来是这样,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只有五个字,原来是这样,算是揭过这个话头,一个报恩的女子不是被收到了后院,却被派到敌城,胡老夫人不知道该说唐啸霖不沉迷女色还是心狠手辣。 “我那小孙儿前几天晚上在你那吃过东西?” 终于进入正题,辛伊一脸平静,平白直述那日的情形:“那日,小孟晨来到我们现在住的小院,说那个院子是他娘亲生前的院子,我见他的打扮——” 辛伊适时停住,打量了一下老夫人的神色,抱歉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怪我眼拙,以为他是府中下人的孩子,跟他玩了好一会,还喂他吃了饭,他当日吃了许多,最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我怕小孩子吃多了不好,哄着才没继续吃……” “那日吃的是……” 辛伊笑着一指大丫鬟手里的托盘,不好意思道:“我自己腌的萝卜,那日时候短,不是很入味,我见孟晨喜欢,想着老夫人可能也喜欢,带了些来给老夫人尝尝……” 看,不仅人自己送上来,连赃物都带过了了,现在,就差另一个主角上场了! 第四十章 好戏开场 胡老夫人听完笑了,这是见到辛伊之后漏出的第一个笑容,她突然就明白了辛伊是为什么来的了。 她自己送上门来,不是因为她傻,一个被唐啸霖器重,能来昌平代替唐啸霖谈判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 “你那日当真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孙儿?”胡老夫人双眼如炬。 辛伊坦然摇头:“稚子何辜?” 手轻轻抚摸了下肚子,这里,曾经流逝过一个生命,她想,就算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她也不会对小孩子下手,这是她的底限…… 胡老夫人又是一笑,活了这么多年,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这个女子说的话,是真的。 “若是谁娶了你,他的后院一定很热闹。”胡老夫人半开玩笑感叹了句,如此剔透的女子,只放在后院的确可惜,她有点明白唐啸霖了。 热闹? 辛伊笑了一声:“老夫人错了,若是我在后院,那后院半点都热闹,因为后院里除了我不会有旁人……” 这,任胡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叹一声天真,自古以来,说过这般话语的人回头看时,都会道一声年少轻狂。 她们年轻时也这般想过的吧,可到头来不是被岁月蹉跎就是被世俗磨平,最终都会麻木。 辛伊知道在胡老夫人听来,这很可笑,她也不打算说服她。 “老夫人,我跟孟晨也算有一饭之谊,听闻他病了,心下挂念,可否去看看他?” 既然已经知道辛伊不会对孟晨不利,胡老夫人也对这女子有些好感,当下吩咐了身旁的大丫鬟带着辛伊去孟晨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孟晨在睡着,小眉头紧紧皱着,看得出来,就算在睡梦之中也很难受。 心仿佛被刺痛了一下,这么小的娃娃,那人到底是何等蛇蝎,也能下得去手! 辛伊伸手轻轻擦去孟晨嘴角的口水,同时手按上孟晨的手腕。 尽管早就知道孟晨中了毒,可是真见到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唉——” 跟来的大丫鬟看辛伊的模样,以为她担心孟晨的病,出言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吃东西吃坏了肚子,这两天吃过药,想必快要好了。” 辛伊冷笑:“吃坏了肚子?这模样可不太像啊!” 那丫鬟一惊,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孟晨,轻声问辛伊:“小姐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辛伊点了点头:“我看着倒像是有人在搞鬼……” 丫鬟脸色一变,伸手一请:“小姐请去前厅说话!” 再次回到前厅,屋子里已经多了三个人,除了胡明遇还有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左边那个穿着一身红衣却不俗气,衬得整个人娇艳的像一朵花,另一个穿着身银白的衣衫,素雅的似谪仙一般。 胡明遇的眼光,的确很高! 辛伊不知道这两个里谁是那个幕后黑手,不过,辛伊肆无忌惮打量了一番这两个人,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跟在辛伊身后的大丫鬟也没想到一回来屋子里会多这么多人,愣了下,快步走到胡老夫人跟前,附到耳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胡老夫人眼睛眯起,看着众人的神色冷了三分,她竟不知,这胡府也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捣鬼了? 冲辛伊点了下头,今日,定要让这只鬼无所遁形! “辛小姐,正好我儿也在,你发现了什么就请直说吧!” 胡明遇一双眼睛紧紧跟着辛伊,他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什么要来老夫人这里,她又发现了什么能让老夫人对她这般客气? “见过胡大人。”辛伊恭敬行礼。 见胡明遇还是一脸防备,轻笑了下。 主角都到齐了,现在,就开始这场大戏吧! “胡大人,老夫人,我刚才去看孟晨的时候,听老夫人的大丫鬟说他是吃坏了东西,可我看着那模样倒是跟我原先听过的一个症状很是相似——” 胡明遇眉头皱了起来,那样子,跟孟晨竟有六七分相似。 “不是吃坏了东西?”胡明遇开口问道,他只是想听辛伊亲口说出来,明知道辛伊这样说肯定就不是吃坏了东西,他还是问出来了这样一个多余的问题,面对那孩子,他总是没办法冷静。 辛伊点头:“胡大人军中肯定有军医,最好还是请过来给小少爷看看的好,我见他嘴角流涎,心跳缓慢,跟军中常见的一种症状很是相似……” 等辛伊说完,胡明遇已经攥紧了拳头,他想到,家里常用的大夫明明说孟晨只是吃坏了肚子。 “来人,去请军中的刘大夫,把李大夫也一起请过来!” 胡明遇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没注意到辛伊悄悄递给胡老夫人一个眼色,鬼都送上门来了,不抓出来吗? 冷笑一声,胡老夫人轻轻一瞟下首的两个人,不管是谁,她今日要让她们知道知道胡府的规矩! “多亏了辛小姐见多识广,今日又是送来吃食,又是帮我孙儿看出病症,真是有劳辛小姐了!” 辛小姐谦虚低头:“那日晚上也同孟晨小少爷玩了许久,这孩子很是让人喜欢,能帮到他,我其实也很高兴。”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衣女子,眼中满是疑惑,嘴唇轻轻一动,没有声音,却以唇形轻说:“晚上?” 那红衣女子恍然大悟,刚刚这人说的是晚上,那孟晨不就是有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病的吗? 见红衣女子一脸恍然,白衣女子勾唇一笑。 “敢问这位小姐,孟晨是哪晚跟你在一起的?可在你那吃过什么?” 辛伊来者不拒,一脸和善点头:“大概有三四天了吧,那天晚上跟孟晨玩得很开心,晚饭也是在我那吃的,他还吃了许多呢……” 胡明遇听到这里皱了下眉头,抬头一看老夫人,老夫人却仿佛没听到辛伊说的是什么,一脸平静,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今日天气很好。 心下立刻明了,老夫人不是没听到,老夫人是在看戏,而且,她不说话打断就已经表明,她站在辛伊这边! 抬腿坐下,他倒想听听,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第四十一章 对峙 胡明遇一坐下,白衣女子心中一跳,她有些慌神,跟了胡明遇这么多年,她不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她不该跟过来,只让这个蠢货跟来就行了,失策,大大的失策了! 红衣女子却像激战的公鸡一般,仿佛得知了天大的秘密,邀功似的对胡老夫人说:“老夫人,孟晨的病肯定是因为吃了这女子的饭食,她刚才不是承认了吗,孟晨在她那里吃过晚饭,我就说么,孟晨一直在府里,怎么会迟到不干净的东西?” 胡老夫人冷下了下,把目光移向自己的儿子,她就不明白了,这样的蠢货,还留在府里做什么? 而胡明遇却像没看到胡老夫人的目光,老神在在坐在那里。 屋中的场景十分微妙起来,白衣女子见场面尴尬,上前拉住红衣女子,劝道:“文慧,老夫人和大人都在这里,待会等大夫看过自有定夺,你还是先慎言吧,莫要冤枉了客人,毕竟这位客人身份特殊……” 不说还不要紧,这白衣女子一劝,那唤作文慧的女子却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 文慧快走几步到胡明遇面前,急急说道:“大人,我知道了,定是兴城的唐啸霖派这个女子来害我们,先是孟晨,接下来有可能就是大人了,大人,快把这个女子赶出去啊!” 无语,辛伊无语到哭笑不得。 “这位夫人约莫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这想象力,怎么不去写话本子呢? 被辛伊如此嘲笑,胡明遇还是没有反应。 啧啧啧,这心态,简直了…… 胡明遇没反应,文慧却炸了毛,她可是听到了,这女子刚刚说她话本子看多了,那是说她胡言乱语呢! “我看你是心虚了吧?被我猜中了所以心虚了吧?哼,我就知道,别看长得貌美,说不定内里就是个刁徒泼皮!” 一听这话,辛伊乐了,这人是嫉妒她的美貌? 这种时候,这种场景,还要来贬低一下她的样貌? 大多数时候,辛伊觉得美貌无用的很,可是此刻,她觉得可笑得很。 “夫人慧眼如炬,大夫应该快到了吧?” 突然觉得很无趣,辛伊不欲再说下去,一个蠢货一个蛰伏不动,结果还用得着猜吗? 胡老夫人也看出来了,可是她并不打算让辛伊走,瞥了眼那没说几句话的白衣女子,有外人在,自家儿子才不会心慈手软,姑息了这蛇蝎女人! “辛小姐劳累了一上午,坐下歇着吧,等大夫来了再一同前去看看孟晨,那孩子在府中朋友不多,想必也很是思念你。” 本想告辞的话被截了回去,辛伊点头应下,依言坐下。 自家大人坐着,这客人也坐下了,还是刚刚自己针锋相对过的,饶是文慧这种脑子也明白了,眼前的形势,肯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不过一个后宅小妾,哪里知道这种前宅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刚才说的话完全是按照后宅的想法去猜度,别是说错了什么吧—— 文慧心有戚戚,不敢再说话,白衣女子更不会说话,两人就那样一个局促不安,一个假装淡定,一起等着大夫们到来。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大夫先到了。 这位李大夫四十来岁的年纪,是胡府常用的大夫,认识也有些年头了,这次胡府的下人去请,他也没想什么,拿了药箱跟着就过来了。 当下人把他引来胡老夫人这院子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老夫人病了,没想到老夫人好好坐在上首,屋里还坐了一圈人,连胡大人都在,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见过胡大人,见过老夫人——” 胡明遇见到李大夫终于换了姿势,他身体略往前倾了一下,问道:“李大夫,我儿今日还是不太好,可否请大夫再给看看,莫不是不只是吃坏了肚子?” “哦,是这事啊,不用再看了,小少爷就是吃坏了肚子,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今日还是不见好吗?这样,我再加两味药,小孩子身体弱,还是要耐心一些,吃过药就好了,无碍的——” “无碍?”胡明遇反问,“果真只是吃坏了肚子?” “上吐下泻,可不就是吃坏了肚子?”李大夫一脸坚毅。 胡明遇望向辛伊,辛伊撇嘴,她又不是大夫,难不成还要让她去跟个大夫对峙? 辛伊看向胡老夫人,却见胡老夫人也望着自己,辛伊无奈,得了,那就对峙吧! 起身,问那李大夫:“上吐下泻不假,可孟晨明明到了今日还是腹痛,不但如此,我刚才去看过他,流涎,心跳缓慢,我听着呼气也不是很顺畅,这样子,总觉得跟普通吃坏肚子有些不同……” 李大夫行医多年,听罢火冒三丈,指着辛伊的鼻尖厉声呵斥:“小孩子胃里不舒服自然会流涎,体质不健全,心跳不稳也是常态,他在屋子里躺了这么久,屋里热,呼气不畅又有什么问题?” 这个,辛伊无言以对,她知道的可是都已经说了,被这李大夫三言两语就辩驳个干净,认怂仿佛又有些不合适,可是再争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争。 正在辛伊一筹莫展的时候,屋外响起一个声音:“你可以观过小少爷的指尖血?这症状怎么有些像是中了毒?” 终于来了个明白人,辛伊如愿看到那李大夫变了脸色,终于不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刘大夫三步做两步走进来,甚是敷衍行了个礼,急急问辛伊:“人在哪?” 人命关天,胡明遇和胡老夫人也不在意刘大夫的举动,吩咐大丫鬟在前边带路,刘大夫紧跟大丫鬟身后,还不断催促,胡明遇他们跟着后边,一起前往孟晨的房间。 刘大夫一直厮混在军中,哪管那些繁琐礼节,他只知道,人命半刻耽搁不得! 孟晨还在睡着,仿佛辛伊走后就没换过姿势,就连眉头都还是皱着。 自药箱中拿出针袋,刘大夫摸出一根银针扎在那小小的指头上,一针下去,孟晨竟然毫无反应! 这下,李大夫也不敢说这小娃娃只是吃坏了肚子了…… 银针拔出,刘大夫两根手指一捏孟晨的手指,鲜血冒出,却让李大夫瞪大了眼睛,那血,分明是发黑的暗红色! 胡家小少爷,真的是中毒了! 第四十二章 神通 看到那滴鲜血,刘大夫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骂道:“庸医害人不浅!” 李大夫哪里还敢反驳,眼泪差点冒出来,他抓着胡明遇的说一个劲的解释:“大人,前几日明明没有这些症状的,要是有这些症状,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啊!” 胡明遇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解释,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把李大夫带去了大牢里伺候着。 屋中发生的这一切都没影响到刘大夫,他仔细查看了孟晨周身,又翻看过耳后舌下,最后才拎着药箱焦急说道:“大人,我瞧着情况还算乐观,我先去抓药,待会煎了给小少爷喝下去,具体情形还要等小少爷醒过来才能知道。” 也不等胡明遇搭话,刘大夫背着药箱就要走,只是走到辛伊身边的时候略一停顿,拱手说道:“这孩子多亏了姑娘发现及时,多谢!” 这个,就算要道谢,也不该是这位刘大夫来道谢吧? 辛伊怎会明白刘大夫的心情,对于他来说,人命是头等大事,只要能救人,他向来义不容辞,虽说这个孩子性命可能无碍,但多亏发现的及时才能无损智力,他是在替那个孩子谢谢辛伊! 经刘大夫一道谢,胡明遇立刻就明白了,孟晨的毒多亏了辛伊及时发现,否则会不堪设想! 至于幕后黑手是谁,胡明遇的眼睛危险眯起,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个有些小聪明却总是关键时候犯迷糊,一个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却在府中如鱼得水…… 总觉得,还应该有些关键的东西才对,到底少了什么? 胡明遇望向辛伊,辛伊却并未看向这边,只是一脸疼惜看着孟晨。 嗯,孟晨才是紧要,至于谁才是鬼,不急…… “你们两个都先回去吧,老夫人这里的事情不要出去乱嚼舌根!还有你们,也退下吧!” 胡明遇冷冷警告,两个小妾并一众下人噤若寒蝉,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让人都下去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辛伊赶紧冲毛志才使个眼色让他了退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睡梦中的孟晨、老夫人、胡明遇还有辛伊,胡明遇这才问辛伊:“辛小姐懂得医理?” 辛伊闻言一愣,明白这是要对她发难了,暗叹一声,这算什么事,帮了人还得被人盘问! “并不懂,能看出小少爷的病也是因为原先见过一个人被下过这种毒,一切只是巧合,或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胡明遇皱眉,当时辛伊说让他去请军医,那模样,分明是笃定军医就会知道这个病! “在唐啸霖的军中见到的?” 辛伊沉重点头,她的确见过,而且那情形,至今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我只在军中见过,所以才妄自揣测军医应是见过,所幸,刘大夫见多识广,的确识得!” 辛伊嘴上在庆幸,心中却无多少感激,因为她早就决定,若是军医没见过,那就自己插手,今日是定要把这毒给解了的! 那厢,胡明遇没有说话,因为他想到,若是辛伊在军中见过,那是不是意味着孟晨中的这毒也来自军中? 哪里的军中? 几乎是瞬间就否?他自以为治下极严,他竟不知,军中的人手都能伸到他的后院了? 辛伊思考了片刻,冲老夫人和胡明遇一行礼,略带踌躇道:“不瞒老夫人、胡大人,小女略通推演之术,孟晨这事多半是与您军中某人相关,只是我得到的讯息太少,无法具体推演,只知此人与您后宅之人带着亲戚,且是个不打眼的人物,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不用辛伊说,他早就知道是他后宅之中出了问题,牵扯到军中也算是辛伊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第一次,胡明遇自从见到辛伊之后,第一次放低了姿态,对着辛伊深深一鞠躬,谢道:“辛小姐于我胡府有恩,请受胡某一拜!” 辛伊哪里敢受这一拜,赶紧侧身躲开,伸手去扶胡明遇。 手却被挡住,胡老夫人架着辛伊的手,说道:“应该的,是你救了孟晨,我胡府唯一的孙儿,他该行这一拜!” “这——”辛伊还欲推辞,胡老夫人却是轻轻一拍辛伊的手,安抚似的冲她慈爱一笑。 尽管侧开了身,辛伊还是受了胡明遇一拜,辛伊想,她约莫要折寿…… 直到刘大夫端来一碗浓稠的药汁给孟晨灌下,辛伊这才告辞回了自己的小院,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几处院子,听旁边的大丫鬟说,这处是文慧夫人的院子,这处是涓夫人的院子,而距离胡老夫人最近的是孟晨的院子…… 日此刻意说给辛伊听,辛伊却当听不懂。 该说的已经说过了,以他胡明遇的能耐,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谁是幕后之人。 她是知道军中的那人是谁,名字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唐啸霖他们对那人恨之入骨!自然,辛伊对那人同样也不喜欢! 如今,已经在胡明遇那里卖了个人情,也在胡明遇那里卖了一把神通,不管有用没用,总不会让他再忽略她和陈晓叟就是了…… 目的已经达到,那小娃娃也救了回来,只是不知救那小娃娃是对是错,毕竟那小娃娃对胡明遇的影响太大!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刘大夫,那位刘大夫去送药的时候身上满是烟熏味,一下子就能知道那药是他熬出来的。 嗤笑一声,暗道,救人哪里会错呢? 心情瞬间无比畅快起来,是啊,何况还是那么个聪明伶俐的小娃娃,怎么会救错呢? 两日后,胡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送过来一些日用品,还顺道跟辛伊说孟晨已经醒过来了,还说孟晨醒了之后还念叨过辛伊,让辛伊有时间去胡老夫人那玩。 送走那大丫鬟,毛志才鬼头鬼脑走到辛伊面前,一脸八卦:“姑娘,我听刚才那姐姐说,害孟晨的人已经找到了,是那个涓夫人,听说刚开始以为是那位文慧夫人,可后来那位文慧夫人把涓夫人咬了出来,说是那涓夫人跟军中的一个小军官一直有来往,唉……” 毛志才说完意犹未尽一通长吁短叹,辛伊却是微微一笑,胡府规矩森严,那日,胡明遇就说过老夫人那里的事情不准在外边乱说,作为胡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跟毛志才一个小厮乱说? 恐怕,这是胡老夫人在肯定她的神通呢! “给我打打下手,做些糕点,下午给孟晨送过去……” 第四十三章 傻女人 经过辛伊日复一日的糕点攻击,胡老夫人和孟晨跟辛伊彻底熟稔起来,本来胡老夫人就不太爱吃饭,而辛伊做的紫苏膏就是下饭食的,只要辛伊做了紫苏膏送过去,胡老夫人总能多吃半碗饭,胡府的下人也试着做过,却总是做不出来。 辛伊心底冷笑,别看这紫苏膏不起眼,饶是矫姨每日同糕点打交道,也是试了许久才重新做出来的! 前世,这紫苏膏就是矫姨做给胡老夫人的,只是,时间也比现在晚得多,今生,紫苏膏还是被矫姨做出来的,只是,被辛伊拿来借花献了佛! 尽管胡老夫人和孟晨都跟辛伊很是亲热,可辛伊和陈晓叟还是住在那个小院,唯一的变化就是到了饭点会有人送去丰盛的饭菜,别的变化却是半点没有,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客人。 胡明遇也没再见过辛伊,仿佛在表明,后院止于后院,前院止于前院。 对此,陈晓叟问过辛伊,是否该借着孟晨的人情去跟胡明遇一谈,辛伊却制止了陈晓叟。 事关天下百姓,岂是谈人情就能左右的? 在毛志才看来,来了昌平这么些日子,唯一得利的就是陈公子了,美人在侧,你看看他笑的,啧啧,牙齿都全露出来了,原先可没见他那么笑! 陈晓叟的确很开心,这一段日子可能是他这几年来最欢快的时候,无忧无虑,跟一个有趣的女子在院中晒着太阳喝着茶,有时候都会恍惚,仿佛这就是他的一生…… 原先辛伊以为,陈晓叟是个跟别人说笑也带着三分算计的人,后来在唐啸霖那知道她跟陈晓叟有同一个敌人,感觉跟陈晓叟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后来同住在这个小院,她才真实感受到他的聪明。 他是一个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你在想什么,也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才会让你高兴…… 她有点明白这样的男子身旁为什么没有红粉了,因为他太聪明,聪明到女子都无所遁形,聪明到让人自惭形秽! “你这样的人,肯定没有女子敢嫁给你!” 陈晓叟愣了下,笑容顿了一瞬,又重新爬上脸庞:“也是,聪明的在我看来也只是自作聪明,估计只有傻女人才能吸引我了……” 脑海中想象了下陈晓叟跟个胖乎乎的傻女人站在一起的场景,辛伊喷笑,简直不忍直视! 见辛伊笑,陈晓叟也笑,心中暗暗说道,傻女人,他就见到了一个…… “不如,你给我算一卦,看看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那个傻女人?”陈晓叟揶揄道。 辛伊反射性看了下毛志才,见毛志才蹲在远远的地方,这才给了陈晓叟一个白眼,往他那边凑了凑,一本正经教训道:“你以为算一卦跟吃饭喝水一样想算就算啊?那是得看天意的!推演命数这个事情,说到底都是泄露天机,我们能看出来,可是有的时候能说的多些,有时候不能多说。说多了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各人领悟不同,说少了一念之差也会错失良机……” 辛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归根到底就一个意思,多说是天机,少说也是天机,不说更是天机,说到底,就一个意思,我想说的时候就说,不想说的时候也别逼我,没用! 这番话她早就想说了,特别是想说给唐啸霖听,可一直没机会,如今更是没什么机会跟唐啸霖说,跟陈晓叟先说说,灌输一下也是可以的。 陈晓叟本身是不信这个的,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又让他不得不信,如今听辛伊这么一说,竟隐隐有些信了…… 心中已经有些信,嘴上还是犟道:“故弄玄虚!” “那你可算过刺杀我们的人目的是什么?” 陈晓叟的这个问题可把辛伊难住了,付灵芷为什么刺杀她,她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会刺杀陈晓叟呢? 辛伊眼神怪异看着陈晓叟,她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莫不是你调戏过她?” 陈晓叟一噎,没忍住弯着手指敲在辛伊光洁的额头上,声音也带着不自觉的宠溺:“她还是个孩子,我会调戏她?” 哦,也对,现在还是个孩子呢,辛伊讪讪摸着鼻子,完全没注意刚才他们的举动已经越过了男女之防,甚至已经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隐蔽的角落里,李晋捏碎手底的瓦块,这个女人,她是傻的吗? 一个男子那样碰她,她也不知道躲开? 冲动总是让人愚蠢,这是陈晓叟在见到李晋的时候想到的第一句话。 “你可知我跟她的关系?” 李晋不善看着陈晓叟,两个风光霁月般的男子相对而立,没有半点赏心悦目,直让人恨不得裹紧身上的棉衣。 跟她是什么关系吗?原先唐啸霖说的含糊,他大约猜到了一些,可是这一刻,却无比确定了。 “我只知,在她心中,你是个不复存在的人,所以,你与她的关系于我而言自然是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李晋咬碎一口银牙,那笑仿佛地狱罗刹,一派森然:“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因为,这会让你日后想起来都无比耻辱!“ 他李晋会让他见识一下,到底谁才是无关紧要的! 是夜,辛伊睡梦中总觉得一只小狗总是在舔她的脸,不耐烦推开却又会凑上来,终于,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却见到一张放大的脸,一张,男人的脸。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屋外,躲在暗处的毛志才不自禁捂住自己的脸,听那声音就觉得好疼啊! 屋内,李晋的俊脸上立刻就浮起了红肿,可他毫不在意,继续凑到辛伊面前,可惜道:“我想象中的见面可不是这样的……” 辛伊有些怔忪捂住火辣辣的手,手很痛,这不是梦! 她见到这张脸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梦,她疑惑这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她想一巴掌把他打走,却不想这人竟是真的! “你没死?” 李晋高兴了些,面上还是一片冷清,忍不住出言讽刺:“怎么,见到我没死,很不高兴?怕我扰了你跟那位陈公子的好事?” 辛伊皱眉,这里是胡府,就算梁上尘没死,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仿佛看懂了辛伊的疑惑,李晋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不甚在意似的说道:“不过是跟胡大人说了下你我夫妻二人走散的事情,胡大人也是性情中人,感念你我夫妻二人一片情深,这才把我送到此处。” 第四十四章 该是谁 “夫妻?” 辛伊定定看着梁上尘,觉着他脑子可能是坏了! “要我拿出休书来给你念一念吗?” 休书?敢用梁上尘的身份出现怎么会怕那份休书? 梁上尘淡淡“哦”了一声,转瞬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我特意去官府问过,怎么你没去官府备案?我很高兴,原来你还是顾念我们的情分的!” “情分?我跟你家丫鬟说的话都比跟你说的多,我们有情分?” 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知,她原不知,他脸皮厚到如此地步! 心中刺痛,面上却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们好歹也做过夫妻,自然是有情分的,听说你在这里,我很是放心不下,这才——” “滚出去!” “嗯?” 梁上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辛伊指着门外,那脸色,分明已是十分不虞! 朱唇轻启,再次吐出一个字:“滚——” 这次声音轻了许多,却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冷漠。 梁上尘嘴张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冲她安抚笑了一下,起身离开,关上房门的时候才嘱咐辛伊:“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跟你说。” 屋内,辛伊放下手,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是见到了梁上尘?他为什么还活着? 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脸,勉强赶走睡意,脑中却跟浆糊一样。 东厢,刚才还是梁上尘的李晋坐在桌旁,看着跪在脚边的毛志才,冷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没看见夫人都快被那破落书生勾走了?留你有什么用!” 毛志才尴尬嘿嘿两声,他能说什么,这个事情是他能左右的吗? 当初被派去辛家庄的时候可没说还得管着赶桃花啊,不是说只保护辛姑娘的安全就行的吗? 他就知道,伴君如伴虎,盟主身边的差事全他妈不是人干的! “那,那个,盟主,手下以为,要收服姑娘,啊,不,夫人的芳心,还是要脸皮够厚,这追女人么,脸皮薄可是不行……” 李晋一噎,真想拎起来问问他,他还能怎么脸皮厚! 那女人就是个木头!任他说得再明白也是进不到心里去! 见盟主脸色仍是不见好转,毛志才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辛伊跟胡老夫人说过的话:“若是我在后院,那后院半点都热闹,因为后院里除了我不会有旁人!” 心道,多亏自己当时听到了啊,那不就是辛姑娘的心声吗? “盟、盟主……” 李晋一个眼刀扫过去,毛志才哆嗦了下,狗腿一笑,说道:“我那日听到辛姑娘跟胡老夫人说,若她在后院,后院里就别想有旁人!” 毛志才邀功似的看着李晋,心说,这总能将功补过了吧? 李晋眨了下眼睛,然后皱眉,问道:“你说她是妒妇?” 啪嗒—— 毛志才眼泪掉了下来,在盟主发火之前赶紧解释:“盟主,夫人的意思是她的夫君只能娶她一个人,不能纳妾啊!” 刚刚升腾起的怒火立刻熄灭,李晋往后一靠椅子,就差跷二郎腿了,志在必得道:“这有何难,也值得她拿出来说……” 毛志才擦去头上的冷汗,明明是寒冬,他愣是被盟主吓出了一身冷汗啊! 听完毛志才的话,李晋心里却美滋滋的,暗想,原来,她是那样想的,若是明日去告诉她,他能做到,是不是,他们的关系就能更进一步? 当下最头疼的还是身份的事,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不然,将来回了兴城也是麻烦…… 第二日,李晋一大早就换好了一身风度翩翩的白色衣衫,头发用银冠束起,那风采,比当年被誉为无尘公子的时候更胜三分! 陈晓叟一出门就看到打扮的跟个风流剑客似的李晋,愣了下,然后一笑,拱手就要行礼:“李——” 危险一眯眼,李晋暗含警告,说道:“在下——” 突然,他顿住了,若说他是李晋,作为李晋跟辛伊好像相处的并不愉快,若说他是梁上尘,若是传回寒山派,老头知道他没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了,明明,自己说过不会牵连寒山派,那也就是说自己不能再以梁上尘的身份活在世上! 不过电闪火光之间,李晋含糊道:“在下受不起陈公子这一礼,不必客气!” 李晋烦躁,昨夜该直接跟辛伊说明自己的身份的,如今有陈晓叟在,岂不是一见面就要穿帮了? 一拍脑门,坏了,在胡明遇那说的还是李晋呢! 果然,碰到辛伊的事自己就跟没脑子似的! 李晋拎起毛志才的后衣领,重新回到房间,关上门急切问毛志才:“你说,辛姑娘是更能接受我是梁上尘呢,还是更能接受我是天下盟盟主李晋呢?” 这个可把毛志才问傻了,他一不是个女子,二更不是辛姑娘,他哪里知道辛姑娘更能接受哪个? “这,这个……” 完了,盟主的眼睛跟能发光一样,该怎么办啊? 毛志才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分析道:“应该还是天下盟盟主的身份吧!毕竟我们天下盟一直在姑娘身边保护着,她多少应该是有些感激的……” 李晋点头,貌似有些道理。 “而且,日后姑娘身边还要仰仗我们保护着,就算知道了您是天下盟盟主,有求于您,想必也不会对您太过分!” 李晋冷冷一瞥毛志才,不屑道:“我追女人还用得着靠胁迫?” 毛志才摸鼻子,讪讪点头,应和道:“盟主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自然不用……” “哼!” 李晋冷哼了声,梳理了下仪表,大步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 辛伊早就已经醒了,一晚上也没睡多少,她总觉得昨晚的事情像是个梦,一个十分怪诞的梦! 可,刚这样说服了自己,房门就敲响,门外传来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伊伊,睡醒了吗?” 屋外,李晋站在辛伊门外,一手叩门,挑衅似的看着陈晓叟。 陈晓叟照旧是一身青衫,跟李晋一对比,犹如尘土与明珠,暗淡的很。 听到李晋的称呼,他只是一笑,完全不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这点道行,就想跟他抢? 想到这,陈晓叟愣了下,他刚才想的是,李晋跟他抢? 整齐的眉毛轻轻一皱,从何时起,他已经把她认定成是他的了? 这,可不妙…… 第四十五章 心中人 辛伊听到敲门声,一个骨碌爬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父亲,让父亲拿着那份休书去官府。 她哪里知道休书还要拿去官府啊,她又没和离过! 那封休书扔在哪来着?辛伊急得抓头,当时随手一放,她以为梁上尘人都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和离了,那份休书就成了个摆件,谁曾想还有这么一道程序…… 刚刚落笔写下三个字,门外又传来梁上尘的声音:“伊伊,我有话跟你说……” 辛伊拼命摇头,我不想跟你说! “伊伊?” 屋内,辛伊胡乱收拾一下手底的信纸,起身去开门。 罢了,他既然有事要说,那就让他先说吧,这信就算写了,如今战火连天,能不能送出去还是个问题。 李晋走进来,仔细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凌乱的床铺让他眼神微乱,基本上都是晚上过来,偶尔那么一两次白天过来,注意力也都在辛伊身上,倒也没时间关注她屋里的摆设。 可他忘记了,这根本不是辛伊的摆设,是胡府的摆设,可他还是仔细打量着,仿佛跟毛志才屋里一样的摆设能看出不一样的韵味来一样。 见梁上尘进来之后到处乱看,辛伊不耐烦敲了下桌:“梁公子不是有话要说?” 听到这个称呼,李晋挑眉,梁公子? 李晋顺势坐在辛伊对面,拿衣袖遮住鼻子嘴巴,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压着声音问:“伊伊看我这样可想到了什么人?” 辛伊不耐烦瞟了一眼,心里更烦,哪里有心思去想他像什么人! “不认识!”辛伊白眼都懒得给,“有什么事快说!” 李晋放下衣袖,苦笑了下,果然,无论他是什么模样,她的眼睛从不会多停留半刻! 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轻轻往辛伊那边一推:“那你应该是认识这个的——” 辛伊转眼望去,立时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块玉佩,黑纹玉佩!她从未见过别人佩戴,也只听说过有一个人会佩戴这枚玉佩! 曾经的一幕幕仿佛过眼观花一般浮现在脑海中,从见到的第一次,到莫名身边有天下盟的人保护,曾经她以为身边的人是唐啸霖派过来的,还有他非要帮自己找出石菖蒲,还有,曾经站在他身后娇滴滴叫着哥哥的付灵芷…… “呵!” 辛伊轻笑了下,原来,他不仅没死,还一直在自己身边,跟自己的仇人在一起! “李盟主到底想说什么?” “我——” 李晋愣住,他看到,眼前的女子,眼神慢慢从迷离变得冷漠,他不明白,他都跟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她为什么反而是这个样子? “所以,你心中的女子就是付灵芷?”辛伊眼神冰冷看着李晋,仿佛在看一个仇人! 李晋心中大痛,痛得他失去了理智,神色也冷了七分,一边恨不得呼死当初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自己,一边恨不得摇醒眼前的辛伊,现在的关注点该在那里吗? “当初是我骗你,我并没有什么心上人,如今,”李晋指着自己的心脏,“里面只有一个你!” 他想告诉她,里面只有一个她就快要把他逼疯了,可是,终究被辛伊的神色挡了回去,他看懂了,她没信,或者说,信了却并不在乎…… 是的,辛伊不在乎,更不想要! 若是她知道梁上尘就是李晋,打死她也不会嫁到寒山派,今生,她只想不受束缚,自由自在! 嫁到寒山派是一个跳板,奔向自由的跳板,而不是让自己进入另一个牢笼! “那可真是抱歉,”辛伊也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却并没有你!” 什么是痛彻心扉?什么是撕心裂肺? 李晋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想笑,嘴角却像挂着千斤重的东西,根本控制不住,眼中一片苦涩,他怕,会有东西流出来,在她面前丢人! “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办,先告辞,我们晚点再——”话还没说完,李晋已经疾步出了房门,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慢慢放下胸口的手指,辛伊静静看着李晋消失的方向,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静坐了片刻,刚想起身去关上房门,却见陈晓叟领着孟晨走了进来。 一个青衫儒雅男子,手里领着个不甚相称的小娃娃,偏偏那男子一笑就让整幅画面都和谐起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辛伊认了出来,是在胡老夫人院子里见过的几个。 陈晓叟意味深长看了眼西厢紧闭的房门,对辛伊笑着解释:“我今日去看他,非要跟着来,老夫人没法子,让他跟了过来,嘱咐了不要让他吃太多。” 辛伊点头,孟晨才刚好,就算胡老夫人不嘱咐,她也不敢让他吃太多。 可孟晨不干了,甩开陈晓叟的手,啪叽啪叽跑过来,搂着辛伊的脖子,小声跟辛伊说:“姐姐,才不是那样呢,祖母说我是对亏了在姐姐这吃得多,那日文慧姨娘送过去的点心才吃了一点,这才没坏了脑子呢!”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辛伊学孟晨的样子撅着嘴,点了一下他的鼻头,伸手抱起他来,心中却看着孟晨如今活蹦乱跳的模样很是高兴。 “今日你想吃什么?” 离着午时还早,孟晨说到底就是个小孩子,刚刚吃过早饭,哪里能想得出午时想吃什么,嗯嗯唧唧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陈晓叟轻笑,摸了摸孟晨的小脸蛋,提议道:“这时候太早,还是先玩会,待会饿了再说吧!” 孟晨在边上傻笑着点头,他的小脑袋是真想不出中午要吃什么呀! 看着傻笑的孟晨,辛伊有些担心,这孩子当真没坏了脑子? 他们一直待着胡府后院,却也只是去过胡老夫人的院子,托孟晨的福,他们今日想去哪里都畅通无阻。 胡府并不是很大,却建了许多回廊水榭,建造胡府的人定是个文雅有趣的人,连辛伊这样不懂欣赏的人走了一遭都觉得心旷神怡,心情好了不知多少。 走到一处凉亭,辛伊和陈晓叟坐下歇息,两人逗着孟晨,远远望去,竟像极了一家三口。 孟晨跑了许多路,加上今日早上醒得早,竟然有些犯困,哈欠连天揉着眼睛,大丫鬟赶紧告一声罪,抱着孟晨回了胡老夫人那。 一众人走后,就只剩下了陈晓叟和辛伊,两人默契的坐在那里,谁也没说要走。 第四十六章 怒吻 许久,辛伊问:“你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什么?辛伊没有说,陈晓叟也用不着问,巴掌大的小院,他要说自己不知道多了一个人,那肯定是把对面的女子当傻子! 她既然已经这样问了,他自然也没必要再隐瞒。 “知道一些,猜到一些,今日又证实了一些。” 辛伊轻笑,这人…… “一开始在我身边保护的人不是唐刺史派来的?” “不是,却是经过他同意的。” “他与唐刺史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过了,陈晓叟思考了下,还是说了自己的见解:“是上下级,也是左膀右臂,可能,唐大人对他还有些顾忌。” 最后两个字,陈晓叟迟疑了下,却没想到辛伊听到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反常,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唐啸霖谨慎却也多疑,可笑的是,对最应该多疑的地方却忽略了,终究,还是败给了他自己! 其实辛伊不该问陈晓叟最后一个问题的,因为她明知道李晋跟唐啸霖的关系,却还是想问问,试试能不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她到底想听到什么呢? “你呢,他跟你会是什么关系?”陈晓叟定定看着辛伊,此刻,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若擂鼓一般。 辛伊回望着他,张了张嘴,迟钝了下,说道:“大约,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无端端想到早上的那个背影,今日,她大约已经把他的尊严踩在了脚下,想必,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 不会再有什么关系吗?陈晓叟耳边立刻清净了,他觉得,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今日时候还早,听说今日有庙会,可要出去逛逛?” 辛伊整理好心中的杂乱,配合问道:“什么庙会?” “今日是冬节。” 辛伊哑然,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那怪孟晨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一早跟着胡大人去祭祖了?” 陈晓叟笑着点头,成功看到对面女子懊恼无奈的样子。 冬节要祭祖,尽管临城已经起义,朝廷的援兵也迟迟不到,胡明遇还是大过冬节,一方面是没把唐啸霖的起义放在眼里,另一方面是鼓舞昌平百姓和士兵。 “我们这般高调去看庙会,被唐大人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辛伊笑道,他们明明是来劝降的,却连胡明遇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遑论跟他说话了。 如今,竟然还想去看庙会,不知道唐啸霖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陈晓叟顿了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其实,他与胡明遇早就见过,在搬到那个小院之后,胡明遇来找过他一次。 他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跟胡明遇好好谈一谈了,却连准备好的条件都没机会说出口。 胡明遇说:“我不在乎权势,也不在乎钱财,为了胡府上上下下的性命,我连名声都放弃了,如今,我只想让昌平百姓安居乐业,远离战火……” 不在乎权势,不在乎钱财,甚至名声也不在乎,陈晓叟不知道那些条件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那别的百姓呢?他们是远离了战火,可是朝政混乱,他们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民不聊生!” 不用于陈晓叟的义愤填膺,胡明遇听完没有半点起伏:“人性本贪,你怎么知道新的朝廷就能比现在好?至少,百姓还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对于他们,这就够了。” 陈晓叟冷笑:“苟延残喘也叫活着?” “至少,他们没死。” 胡明遇有种作为军人的固执,不是靠言语就能说通的,自那晚之后,陈晓叟明白了,胡明遇不想改变,他以为自己有能力维持这破旧的现状,所以,他也不再想办法去劝,跟辛伊说的一样,对待这种人,就得征服,彻底征服了他才能听得进你的话去! 而打,那又不是他的事情! 找了小厮通禀过胡明遇,胡明遇没有阻拦,还派了四个人过来随身保护。 不管派来的这几个人是真的保护他们,还是为了监视他们,能出去胡府对于陈晓叟和辛伊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了,当下直奔胡府大门。 刺史府周围略显安静,离得远了就能感受到冬节的氛围,人们今日都穿的隆重喜庆,相比起来,陈晓叟和辛伊就穿的寒酸了一些,走在街上不时就会受到路人的注目。 庙会离得胡府稍远,,两人走了小半天路才看到热闹的人群。 昌平的庙会也没什么新意,两人看了会杂耍就找了处酒楼解决午饭。 等他们歇息了片刻,再逛了会,吃了一下午的零嘴,回到胡府的时候已经天黑,也已经没必要再吃晚饭了,跟陈晓叟道过别,辛伊打开了房门。 住在胡府,外出的时候是从来不锁门的,辛伊一推就推开了房门,刚关上房门,就被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抱住,后背被门框硌得生疼,辛伊闷哼一声,嘴却被牢牢吻住。 一个,满是酒气和怒气的吻—— 辛伊本还想喊,可转瞬就明白是谁了,西边住着毛志才,暗处还有胡府的人,若是采花贼怕是连她的房门都进不了。 那个吻很不温柔,甚至算得上粗暴! 李晋哪里会这个,他只是觉得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见她对着陈晓叟笑就恨不得杀了陈晓叟,他气,为什么她就不能对着他那样笑? 他只想堵住她的嘴,让她只能对着自己笑。 被一个醉汉莫名其妙乱啃一通,辛伊好不容易躲开,轻声耻笑:“李盟主耍酒疯来错地方了吧?” “你不高兴?” 被这么一问,辛伊笑了起来,她不高兴还用得着说?她就差脸上写着不高兴了! 然而,却也知道跟醉汉没什么道理可讲。 李晋看到她这个笑却误会了,一下子兴奋起来,两手更紧抱住辛伊,把辛伊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放开!” 李晋的手略松开一些,却还是牢牢箍着辛伊,因为喝过酒滚烫的脸庞靠在辛伊肩上,热热的气息喷在辛伊耳边,痒痒的。 “喂,要耍酒疯去别处,我累了,要休息了。” 辛伊想挣开,却只是一想,李晋的武功不知高出她多少,久远的,那些不好的记忆涌现,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有热热的东西流到她的颈窝,那是,一滴泪?辛伊僵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了。 “你,心中的人是谁?是他?” 尽管喝醉了,可是李晋知道,他的声音在颤抖。 心中的人?心中哪里有人? 他指的是谁?陈晓叟?跟他又怎么可能? 轻轻摇头,辛伊否认:“不是!” 李晋想问,那是谁?话在舌尖转了一遭,终究没有问出来,他怕,真的会有那么个人在她的心里! 第四十七章 一条毒计 “那个人,不能是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选择的人吗?” 辛伊皱眉,她说过这样的话吗?她为什么不记得? “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谈。” 李晋摇头,他想听辛伊说,那个人能是他,就算是骗他的,让他听一听也好。 “就当骗我,告诉我,那个人是我,我不会当真,你说了我就走——” “呵——” 辛伊觉得他可笑极了,听一句假话又能有什么作用?可要是能打发走这个醉汉,她是介意的。 “你是我选择的人。” 可李晋还是不满意,又摇头:“说你心中的人是我。” 压制住怒火,辛伊安慰自己,这是个醉汉,忍着忍着…… “我心中的人是你。” 李晋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却并没有感觉好受多少,甚至更难受了,原来,假话并不能安慰人…… 忍不住捂住脸,离开辛伊的肩头,哑着声音说道:“你早休息,我先走了。” 屋内重归寂静,那酒味却弥久不散,就像,那个人还在那里。 第二日,李晋虽然喝过酒,可还是很早就起来了,他换了一身浅白的衣衫,回想昨夜的自己,感觉自己幼稚可笑极了! “真丢人……” 旁白忙活着的毛志才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真希望辛姑娘能快点成了他们夫人,武功不高还脾气好,定会是个好夫人! 偷偷瞟一眼暗自神伤的盟主,哪里像他,脾气不好武功奇高,他们见到他连话都不敢说…… 眼睛不受控制一般看向辛伊紧闭的房门,有那么一瞬,特别想冲到她门前,问问,昨晚她说的话能不能当真,可他知道,若去问,只有一个结果,便是自取其辱! 往后的几天,辛伊所住的这个小院除了孟晨来的时候热闹一些,别的时候都像没人住一样,安静得很。 冬节是昌平百姓今年过的最后一个节日,因为,十二月十五,冬节之后十天,兴城大军行至昌平外五十里。 大兵压境,虽说胡明遇自信能守得住昌平,可百姓听多了胡明遇的荒唐,如今听说被多于昌平好几倍的大军包围,还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昌平的士兵也紧张起来,他们平日里的操练跟真正的战场肯定是不一样的,操练的时候最多也就是会受伤,可上战场是会丢命的。 十二月十八日,唐啸霖带领一众将领士兵来到昌平城下,敲响了战鼓,战争,开始了…… 这一次,辛伊没有见识到战争的惨烈,却听到了无数版本的描述,一个个,如亲临一般生动形象。 每次听后,辛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她曾经经历过的,哪是这些道听途说能相比的? 陈晓叟每次听到这些都很严肃,他仔细听完,然后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从中分析着如今战场上的形势,以期回到唐啸霖身边能立刻融入。 而李晋,他表面上每日看着辛伊发呆,其实每日都会在昌平城内转一圈,得到任何蛛丝马迹都想办法送到了唐啸霖手中。 第一次攻城持续了三天,三天后,起义军后退三十里,重整旗鼓。 战争一停歇,胡明遇想起了他们,两城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辛伊于他儿孟晨有恩,所以派了陶培义送他们出城。 在他看来,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一个只会做饭菜的女子,和一个整日围着女子转的小白脸,实在没必要留在他的府中,他提防他们对他的家人不利,却没考虑他们会对战事有影响。 事后,胡明遇回想起此刻的决定,懊恼异常,咬牙切齿对辛伊说:“当初就该把你们关进大牢!” 辛伊冷哼,反唇相讥:“你真当我们在昌平只顾吃吃喝喝了?” 辛伊跟陈晓叟是一直在后院吃喝晒太阳,可就算胡府固若金汤也拦不住李晋啊! 到了昌平未现身的日子里,他早就走遍了昌平,甚至连军队都混进去过。 所以,当辛伊有意无意问毛志才城里有几条河的时候,毛志才作为传声筒立刻告诉了李晋。 李晋不知辛伊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出去勘察了几天,竟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昌平只有一条主河横穿流过,别处的河都是从这条河引水过去的。 可是就算想在河水做文章,还有井水呢? 李晋又命人勘察城内的井,却发现城内的井并不多,因为那条大河的便利,城内井水只有几口,且还都不是很深。 可是,在河水里又能做什么文章?下毒?这可不是小村庄里的小河,何况,水是活的,要下毒得下多少才能让一河的水都是毒? 战事开始的时候,辛伊就想过是否把消息送到唐啸霖那,可她忍住了,她不知道唐啸霖是否会同意用这样卑劣的法子…… 唐啸霖自诩正统,不管背地里有无龌龊,明面上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不义之地的。 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可她还是在梦想着减少伤亡…… 一辆马车驶出昌平,宽广的大路上,只有这一辆马车疾行。 路上,辛伊和陈晓叟坐在马车里,毛志才在车外赶车,李晋出了昌平不久就不见踪迹。 “昌平只有一条河,我有个法子却不知唐大人是否会同意——” 辛伊很犹豫,可她若自己去跟唐啸霖说,唐啸霖未必能听得进去,可陈晓叟就不同了,在唐啸霖那里比她有可信度,而且,陈晓叟谈话的技巧不知高出辛伊多少,就算最终唐啸霖不同意,想必对他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对面男子一听辛伊这半截的话就明白了辛伊的意思,他心里暗笑了下,对于他们这种聪明人来说,她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 “我去也未必就能说服唐大人,你先说说你的法子。” 有戏? 按捺着兴奋,辛伊说出自己的法子:“我查过孟晨中的毒,是一种很容易就能制出来的毒药,而且少量就能起反应,昌平只有一条河,河的上游在昌平以西,若是在上游持续投毒,只需几天的功夫就能让昌平上下全都中毒!” 看着眼前兴奋到发光的女子,陈晓叟心里却是寒冰一片,这法子,连他都觉得,过于歹毒了…… 第四十八章 关心则乱 辛伊声音越来越低,看着陈晓叟的脸色终于明白过来,他想歪了,可还是气愤,她以为,他们算是知己,却原来,不过如此。 最后,声音一冷,转过头去淡淡道:“罢了,还是等回去问问谷神医再做决定吧……” 有些委屈,她的本意不过是想让昌平的人中毒削弱胡明遇的战力,却未想取人性命,城内有刘大夫,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想出解决办法,他们到时候只需围城,不过是个拉锯战,影响下胡明遇的士气。 辛伊情绪的变化让陈晓叟也想到了这个层面,跟她认识的时间不短,他刚才一时想错了,她不至于心狠手辣到那种地步! 暗骂一声愚蠢,陈晓叟递给辛伊水囊,想开口解释。 眼角余光扫到水囊,辛伊白眼,心却柔软了一下,却没伸手去接。 水囊又往前递了一下,陈晓叟改解释为道歉:“刚才是我不对,我只是接受不了你会是那样的女子,关心则乱,诚不欺我——” 胸口被那句“关心则乱”蛰了一下,只是,她不知道陈晓叟说的是不是认真的,惯会用手段的人,总是让人看不透。 “你我如今立场相同,我也已经拿你当朋友,若还想当朋友,便不要再说些似有似无的话来试探了。” 陈晓叟苦笑,他并无接触太多女子,天下的女子都是这般难以接近吗? 明明,那不是计,也不是试探,是他的自白…… “我不是石头,也不是冷血,”陈晓叟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再聪明也会控制不住这里!” 手指移向心脏,陈晓叟一双眼睛凝视着辛伊,那双眼睛里,有深情,有期待,唯独没有算计。 他期待辛伊能听懂,也期望她能看懂,却,一切都落空了…… 辛伊问自己,为什么信任陈晓叟,有事情愿意跟陈晓叟商量,也许,是因为在兴城只有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或者,是她知道陈晓叟足够聪明却也足够圆滑? 辛伊也同样不是石头,也不是冷血,可她的心却围上了重重栅栏,她跨不过去,也不想跨过去,就算,它已经被诱惑,她只是给它多加了两重栅栏。 能做朋友,最好,若不能,相互利用,也不错。 抬起头对陈晓叟一笑,辛伊权当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等我回去问过谷神医,看看是否可行,再商量是否跟唐大人说吧……” 辛伊移开话题,陈晓叟心知此时不是说这些风花雪月的好时候,应道:“好。” 之后便从袖中拿出一本书看起来,仿佛刚才他们只是讨论了一下对昌平的计划,只是,微乱的气息,颤抖的手指,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初知情却已伤情,大约,这也是情…… 辛伊心中也很乱,最近接二连三被人示好,她今岁莫不是犯了桃花? 这可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 三十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头,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亢庆之,换下了月白的衣衫,换上一身戎装,这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仿佛柔和的面容也被身上的戎装染上了冷意。 “两位一路辛苦了。” 见到亢庆之的模样,陈晓叟一时有些沉默,辛伊拱手行礼,跟陈晓叟说:“你先去拜见唐大人吧,想必你也有事情也跟唐大人说,麻烦亢公子引路,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谷神医。” 见谷神医?亢庆之微不可察皱了下眉头,最终谁也没发现,陈晓叟率先离开去见了唐啸霖,亢庆之也带着辛伊走向一处隐蔽的营帐。 血腥味,还未靠近营帐就闻到了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尽管不是第一次闻到,亢庆之还是皱了下眉头,旁边的安静让他忍不住看过去。 阳光下,女子一脸平静,仿佛这难闻的血腥味只是他的错觉,忽然,他就想到了那个连走路也要绕开这个营帐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果然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他似乎,有些明白李晋对她的执着了。 “谷神医就在里面,他性情古怪,我先进去打声招呼,你在这稍等一下。” 亢庆之完全出于好心,可却见辛伊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多些亢公子带路,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说罢直接掀开营帐走了进去,掀开营帐的瞬间,更加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掺着热气喷薄而出,辛伊却像闻不到一样,脚下没有半点迟钝,直接走了进去。 营帐外,亢庆之承认自己呆了一瞬,他从未见过进这个营帐跟她一样毫无波澜的人,别说女子,男子能这样的都没见过…… 营帐里的味道很难闻,可这久违的血腥味除了唤醒了辛伊的记忆没有半点影响,她早就适应了,若是他们跟她一样,已经闻过千百次,也会像她一样,甚至,比她更要淡定。 谷神医是个干瘦的老头,也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辛伊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营帐里大声训斥着面前的一个小弟子。 对于这个老头,辛伊没什么好感,但是她敬佩他的医术。 营帐的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受伤的士兵,各种各样的伤口,不同的伤势,脸上却是同样的痛苦与恐惧。 仿佛对这些视若无睹,辛伊直直走向谷神医,行了一礼:“晚辈辛家庄辛伊见过谷神医,晚辈刚从昌平归来,有一事需要谷神医解惑。” 谷平夙这几天都快忙疯了,看不完的伤患让他心烦气乱,频频出错的弟子让他恨不得切开他的脑袋看看里边是不是灌了水,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女声,心下更烦,一挥手:“我帐里有医书,自己去查!” “死老头……”辛伊心中暗骂。 谷平夙手下不停,说完继续帮伤患包扎伤口,这个士兵伤的是右大腿,弓箭直接刺穿,他需要先把肩头剪了去,拔出箭只再包扎。 军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大夫,不然累死他也忙不过来,只有这种难以处理的伤势才会让他来处理,这只箭可能在大腿的血脉上,他仔细判断着。 “剪刀!” 刚刚被凶过的弟子正要去拿剪刀,辛伊看着弟子拿起的剪刀,轻轻摇头,抬手隔开他,伸手拿起另一把铰刀递给谷平夙。 谷平夙全副精力都在那伤口上,并未察觉,那弟子却眨巴着眼睛好奇看着辛伊,辛伊冲着他一笑,冲他摆手,示意他去帮别人。 小弟子被辛伊谪仙般的笑容蛊惑,竟真的转身去了别处。 “刀!” 辛伊看了下被剪掉箭头的箭只,选了个小小的弯刀递到谷平夙手里。 第四十九章 人情 直到两刻钟过去,终于撒上金疮药包扎完成,谷平夙一转身,就看见站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的辛伊。 眉头一皱,刚想发脾气,可一看远处忙活着的小徒弟,疑惑盖住了怒气,谷平夙不甚相信问道:“刚才是你帮我递的家伙?” 辛伊给谷平夙一个不是我还能是谁的眼神,彻底看到谷平夙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远处的王小虎,他就说么,这小子今日怎么训了一通就开窍了,合着他早就躲开了! 这小子,皮痒了欠收拾呢! 冷哼一声,他不想承认他教导过的弟子还不如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娃娃强,跟个老孔雀似的傲娇道:“你不说有事要问吗?问吧,问了赶紧滚,别耽误我治伤!” 在这问?辛伊四处看了下,全是人,尽管是些受伤的士兵,可谁知道有没有昌平混进来的奸细,她可不想冒险! “您先忙,不急,等您闲下来我再跟你请教。” 吆,小小年纪还挺事多,难道让他丢下满屋子的伤患去给她解惑?哼,爱咋咋地,他才懒得伺候呢! 谷平夙走向下一个伤患,箭只插在胸口,他不敢马虎,立刻抛下刚刚在辛伊面前端起的架子。 “剪刀!” 手习惯一伸,一把小小的剪刀递过来,谷平夙狠狠瞪了眼远处的王小虎,你看人家! 远处的王小虎瑟缩了下,头低的更低,专心给眼前的伤患包扎伤口。 辛伊看见谷平夙的样子轻笑,这老头,能在他手底下混的都是命苦的孩子。 说话总是不耐烦还嫌人笨,她能知道这些不是跟这老头有什么渊源,而是被这老头医治过,那是在攻打合城的时候,她为了救石菖蒲挨了一剑,伤势不重却要经常来找这老头换药。 刚开始只能听到他骂人,时候长了,辛伊会过来帮帮忙,却也并未有太多交集。 谷平夙不是个适合做朋友的人,同样,那时的辛伊也没什么心情交朋友,只是觉得看着那些受了伤还活着的人心情能好点。 她想,她跟这老头还是有些感情的,在她嫁给石菖蒲之前…… 直到太阳西斜,谷平夙才出了营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顺心的一天,没有让人抓狂的王小虎,唉,若是王小虎也能跟这个女娃娃一样不论他要什么都能一下子递过来就好了,那样的日子,想想就幸福…… 忙活了这么许久,辛伊动了下肩膀,有些酸痛,却很踏实,心态奇异的平和。 谷平夙还是有良心的,人家女娃娃忙活了这么久,瞧那样子也是十分劳累,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医者,他有义务为这样聪慧的后辈解惑。 清了一下嗓子,谷平夙问:“你想问的问题说吧。” 这老头,终于想到正题了,辛伊顺着杆就开始往上爬:“谷神医忙了这么久想必也是又累又饿,不如咱去去营帐里坐着,边吃边说?” 谷平夙无言,这是不仅要问他事情,还想混吃混喝? 罢了,不过一顿饭食,又不是吃的他的! 两人到了谷平夙的营帐,要了些饭食摆上,两人一杯酒水下肚,这才奔入正题。 “不瞒前辈,我从昌平刚回来,在胡府的时候知道了一件怪事,说那胡府的小少爷被后院的妇人下了毒,刚开始都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过了几天才偶然发现是被下了毒。” “哦,可知是什么毒?” “是一种,叫乌头的毒……” 谷平夙喝了一口酒,冷哼一声:“最毒妇人心,连个小娃娃都下得去如此恶毒的毒药!” “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辛伊循循善诱,“听说那药是胡明遇军中一个不懂医术的小军官做出来的,莫非这毒药制作如此简单,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出来?” “嗯,这倒没什么稀奇,本是药被拿来当了毒,所以说,我们这行选徒弟谨慎的很,一个不好就教出个祸害!” 对此辛伊深以为然,很是赞同:“那毒真的很好炼制?若是丢到河里,岂不是能害了一城的人?” 谷平夙捻着下巴上的小胡子认真思考:“那毒毒性极大,若是想下到河水里恐怕要费些功夫,若是我来炼制,一两就能毒倒百十人,不过这乌头不太好找,哪里去找这么多乌头啊?” 等说完,谷平夙终于回过味来了,把那酒杯往桌上一摔,双眼狠厉瞪着辛伊就是一通呵斥:“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歹毒,我是个救人的大夫,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炼制的法子!” 啧啧,死老头反应还挺快。 手覆上小腹,辛伊反唇相讥:“可不是,你可是连畜生都救的好大夫!” 话锋转的太快,等谷平夙反应过来的时候,辛伊已经出了营帐,只留下谷平夙在营帐里大骂:“老子何时救过畜生?老子不是兽医,才不会救畜生呢!” 帐外,辛伊轻轻吐出一口气,心说,也对,你救的不是畜牲,说他是畜牲都侮辱了畜牲! 出了营帐不远就见到了等在那里的陈晓叟,心中的栅栏微微一晃,一眼,她就知道他在等她。 陈晓叟见她站在那里不动,微微一笑,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声音很是愉快:“我今日略作试探,有七分把握,你那里怎么样?” “也有六七分把握,他说一两能毒倒百十人,只是不知下在河里需要多少……” “这个不急,到时候多准备一些,见机行事就好。” “嗯——” 还是要再问一下谷老头具体用量才好,只是当务之急是准备充足的乌头…… 女子紧缩的眉头仿佛揪紧了他的心,他多想伸手去抚平! “伊——你可想报仇?” 报仇?她自然是想报仇的,听到报仇两个字,她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充满了斗志! “你有石菖蒲的消息?” 陈晓叟笑了下,那笑容,是完完全全的志在必得,他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个人知道,我会想办法让他主动告诉你,你只需要磨好刀,等着你那仇人自己把脖子伸到你的刀下!” 眼前的人有些迷糊,她听到他说要让她的仇人自己送上门来,她,无条件的信了…… “如果是真的,我欠你一个人情。” “呵,好,到时候我会来讨要这个人情的。” 西斜的阳光,对视的璧人,冷峻的营帐,一切都很不和谐,一切又那般和谐…… 第五十章 不欢而散 陈晓叟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卫凌云过来请辛伊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唐啸霖的营帐在正中央,跟其余营帐相差不大,只是在帐前立了根军旗。 帐内中央摆了一个硕大的沙盘,沙盘后面是一个书案,辛伊进来的时候,唐啸霖正在书案后处理军务。 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了些,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一双剑目中满是血丝。 仿佛,几日不见已经苍老了十岁。 “拜见唐大人!” “辛小姐来了?” 唐啸霖放下手中的文书,一边招人奉茶,一边问道:“在昌平的日子可还好?” 回想那些坐牢似的日子,辛伊违心点头:“勉强还算可以,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语气中的怒气让唐啸霖愣了下,他没想到辛伊还会有怨气,不,他是没想到辛伊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怨气来。 几日来紧绷的内心松懈了下,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可是听说你在胡明遇的后院混的风生云起,我瞧着你回来都吃胖了些……” 本想恭维唐啸霖的话被这句话噎了回去,竟然说女人胖,而且还是守着女人的面说女人胖,简直是不可饶恕! “多亏了陈公子的皮肉,不然我们也住不进胡大人的后院,不被扔到大街上也会被赶到驿馆。” 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若不是她死气白咧说让胡明遇给她安排一处院落,恐怕他们早就被送到了驿馆。 他们能住进胡府,胡明遇未必没存了监视他们的意思,毕竟是唐啸霖派过去的,他多少还是顾虑着,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志先的确是受苦了,不过你们去昌平这趟也算不虚此行,昨日志先说了一个法子,若是能成,可谓我军之福,也是昌平百姓之福!” 辛伊知道的比他知道的都多,所以很是上道问:“可是有需要小女子效劳的地方?” “正是——”唐啸霖有些无奈,真正到实际发生他才知道,他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本以为绰绰有余,却不想处处捉肘见禁,不但财力不足,连人手也远远不够。 所以,只能处处求助于人…… “还请辛姑娘指条明路,何处可寻我军所需之物?” “大人所需何物?只管吩咐就好,小女子定然不敢懈怠!” “乌、头……” “唐大人,可想清楚了?” 事到如今,辛伊反而有些犹豫,毕竟,世上聪明人并不少,唐啸霖若是背负一个下三滥小人的名声…… 辛伊不敢想后果,那后果太沉重。 还会有人会为他担忧?自开战后第一次,他剖开自己展示给一个外人。 “我最近过的并不好,这些日子,我明白了一个词,叫作纸上谈兵——” 唐啸霖在说自己纸上谈兵?辛伊低着头,仿佛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说出来之后,唐啸霖有些后悔,这些话,怎么可以说给一个外人听?可是,他苦笑,不说给她听恐怕就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这个话题开了个头就已经结束,唐啸霖喝了口茶,继续谈正事。 “志先的法子可以一试,当务之急是乌头该到何处寻找?”唐啸霖期待看着辛伊。 该到哪里寻找关她什么事?辛伊愣愣看着唐啸霖,差点傻了! “算卦可算不出这个……” “算不出?”唐啸霖看辛伊的模样不像作假,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一件死物,还是遍布天下的死物,他怎么会认为辛伊能算出在哪里呢?难不成它们还能自己堆成堆等着他去找? “不过——” “嗯?”本已熄灭的希望重新扑棱起火星。 辛伊一笑,一双美目仿佛能滴出水来:“有洪叔叔在,要凑点药材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洪元,唐啸霖心中一喜,也是,有洪元在,自然不成问题。 “洪叔叔做生意的手段,天底下没几个人比得过,只是,如今这形势,可能要费些周折,怕会耽误大人的事。” 一口血被憋在胸口,他又深刻感受到了另一个词,乘火打劫! “所以还是得劳烦辛小姐跟洪先生说明要害,此乃当务之急,半刻耽误不得!” 辛伊沉默,低着头,片刻后,她说:“辛伊有一事也想拜托大人——” “你尽管说!” 辛伊抬起头,眼圈有些红,明明声音未变,可他还是听出了伤感,那点不愉快,瞬间散了去。 “石菖蒲,一日抓不住他,我便一日不得开怀!” 她本没想让他死,她想让他生不如死,可是,她低估了他的手段,落到那般田地还能来害她! 所以,她不想留着这个隐患,她想一劳永逸! 唐啸霖沉默了,他从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偏偏他曾许过要留他一命…… “本官曾许诺不会伤他性命,本官不能食言。” 怒,十分的怒! 明明一个虚伪小人,偏偏也有人护也有人救,凭什么?凭什么! “既如此,小女子告退!” 去他的昌平,既然他要护着石菖蒲,那就去护着吧! 她倒想看看,他石菖蒲的命在他唐啸霖心中值不值得用千万的士兵的性命去护着! 唐啸霖也不阻拦,任凭辛伊离去,他就不信,不通过辛伊,洪元还能不帮他! 不过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判! 烦躁又涌上来,首战便出师不利,士气低迷,两个腿上各拖着一个累赘,就像本该翱翔的大鹰却只能在地上扑棱翅膀! 洪元那里不能得罪,可终究是一介商贾,他不认为他会忤逆自己。 当远在禹城的洪元接到唐啸霖的信的时候,他正赖在矫客居等着吃矫春娘新做的点心。 看到信的内容不屑冷哼了声:“惦记老子的钱还不够,还让老子给你跑腿,真当老子是个软柿子了?” “吩咐下去,看看城里的药铺有没有卖乌头的,去买些送到昌平那边。” 底下的人听得一头雾水,不买金疮药买乌头?这是什么路数? “大人,那买多少送过去?” 洪元捏着盘子里的糕点,嘴角轻轻一扯,笑道:“也不好太过分,就买两箱过去先用着吧!” 可,洪元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下边的人跑遍了全禹城的药铺,也不过凑起来百十斤,将将装了两箱。 当那两箱乌头跟着粮草一起运到军营,唐啸霖气得摔了茶碗,恨不得抓来洪元揍上一顿! 第五十一章 划清界限 当天,卫凌云送来一张纸条,小小的一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辛伊轻轻一笑,立刻当着卫凌云的面写了一封信,落笔之后,仔细封好,递给卫凌云,笑语盈盈:“麻烦卫大人帮我送这封信到禹城。” 看着那封信,辛伊仿佛能看到洪元欣喜若狂的模样,洪叔叔啊洪叔叔,这可是你好几年后才能想到的挣钱的法子,如今早给了你这几年,不知你要多赚多少钱? 打发走了卫凌云,辛伊把那个纸条摆在眼前,踌躇片刻,还是叫了毛志才进来。 “把这个给你家盟主,告诉他,此人随他处置……” 她把机会给了李晋,她只是想让他死,却并非非要亲自动手,不管李晋想不想亲自动手,他若是知道了石菖蒲在哪里,必定不会饶了他! “总算,有了个了结……” 辛伊轻声呢喃,轻轻阖眼,你欠我两条命,如今我只追回一条,就此两清! 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辛伊振奋精神,打算去跟陈晓叟商量一下计划的细节。 毛志才拿着纸条哪敢怠慢,拿着纸条小跑着送到石香主手里,石香主一听是辛伊给的,立刻动用了红标,第一时间给李晋送了过去。 而远在兴城的石菖蒲,此刻还毫无知觉,他正躲在地窖里,点着油灯,一边看着兵书一边安慰自己,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大光明站在战场上创造属于他的辉煌! 三日后,李晋回来了,带回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包裹,吩咐人把带来的人送到主营帐,他却问了辛伊的营帐在哪里,然后拿着包袱直接奔向辛伊的营帐。 李晋到的时候,辛伊正在吃晚饭,她这几日不是在陈晓叟那里就是跟着谷平夙打下手,几日下来竟有些奇异的充实满足,连带着吃起饭来也能多吃半碗饭。 桌上的饭食并不丰盛,只有两盘素菜,可这种饭食在军营中已经算是优待,毕竟行军在外,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 帐外,“伊”字吐到舌尖又被他压下去,李晋自嘲一笑,他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能正大光明跟她见面了…… “辛姑娘可在?” 辛伊筷子一顿,秀眉轻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李晋?他刚刚,称呼自己辛姑娘? 略略一失神,辛伊轻轻出声应道:“在,请进!” 李晋看了眼手里的包袱,略一犹豫,还是提着进了营帐。 李晋没想到辛伊正在吃饭,他进来的时候,她的筷子还举在唇边,察觉出不妥,放了筷子起身跟他一笑。 “李盟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称呼她辛姑娘,她称呼他李盟主,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李晋举了下手里的包袱,声音有些犹豫:“他的人头,你,要看吗?” 隔着黑色的包袱皮,辛伊直直看着,仿佛能透过包袱皮看到里面那不甘的面容。 “确定是他吗?” 李晋轻轻点头,他虽跟石菖蒲原先并不相熟,可自从他害了辛伊,他早就看过他的画像无数遍,见到人头的时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她想看又不想看,可她知道若是不看,自己定不能安心,只有自己亲眼见到了,她才能相信! “打开吧……” “你——” 李晋震惊看着辛伊,他没想到,辛伊真的想看。 辛伊深处右手,玉葱似的手指轻轻触向漆黑的包袱,包袱里的人头还睁着眼睛,仿佛在诉说着死前的不可置信和震惊! 只一眼,辛伊就确认了是石菖蒲,无比嫌弃扔掉扯开的那个角。 而李晋,却震惊于眼前女子的无动于衷,不,也不是无动于衷,他分明看见了她眼睛里的确定,已经浮在唇边那真切的笑意。 她终于能放下仇恨,好好生活了吧,他想。 这仇恨已经折磨了她太久,只怪自己,没有想到藏起这人的是唐啸霖…… 可是,他为什么最终又把石菖蒲的性命交到辛伊手上?究竟,辛伊在这个营帐里扮演着什么角色?真的,只是因为洪元的关系吗? 女子走到铜盆边仔细洗着手,仿佛那包袱弄脏了她的手。 是啊,往后也这样吧,远离这些,既然知道会脏了手,往后就离这些都远远的! 只盼你,日后安好一世。 “你什么时候回禹城?” 辛伊不知李晋为何问这种问题,奇怪看着他:“我为何要去禹城?” “这边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石菖蒲也死了,回禹城吧,在那里有洪元在,定能护你平安。” 辛伊笑起来,看白痴一样看着李晋,反问:“大仇未报,我如何能回禹城?李盟主莫不是忘了,还有个人也想让我死呢!” 李晋疑惑看着地上的包袱,石菖蒲明明已经在这里,还会有谁会想要辛伊的性命? 一双美目微微眯起,辛伊望着兴城的方向轻笑:“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别人要害我,我总得让她知道,被人害的滋味才行!” 看着李晋疑惑不解的模样,辛伊冷笑,看来他丝毫不怀疑曾经刺杀她的人并不是石菖蒲的人,也对,谁会想到一个未曾谋面,甚至在他们看来可能连听说都未听说过的人会去刺杀另一个人呢? “好了,李盟主若还有事就先去办吧,日后你我之间便再无干系!” 可能,有一日还会是敌人,辛伊暗想。 不知,到时候付灵芷会不会也让他天下盟的人也来杀她? 想想就讽刺,如今还在她身边保护着她,转眼就可能一把刀送到她的心口! 真是,想想就汗毛直立。 “我身边的人也请李盟主带走吧,洪叔叔那边已经派了人过来,这些日子多些李盟主费心,也辛苦了各位!” 辛伊冲着虚空一抱拳,也不管那些暗处的人能不能看见。 “你——”李晋嘴唇有些发白,他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副跟他不敢有半点瓜葛的模样。 “我们毕竟……毕竟相识一场,就算没了情分,如今都在军中,你也没必要立刻跟我划清界限。” 曾经他以为,他跟辛伊是有情分的,所以坦然出现在她面前,却没想到最终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辛伊无语,她哪里有心情跟他划清界限,若是没有付灵芷,就算装傻充愣她也不会撵走身边那些武功高强的护卫,可是如今这些护卫于她而言无异于涂了剧毒的蜜,虽诱人却致命! 她,不过是想保命! “李盟主想多了,不过是洪叔叔一番好意不忍拒绝,日后若有麻烦李盟主的地方,还望李盟主能施以援手……” 他苦笑,却没再坚持,只最后说道:“还有件事情要麻烦辛姑娘,寒山派不知道我仍在世上,希望辛姑娘能为我保密!” 辛伊怔忪片刻,没想到他最后说的会是这个,终究,连朋友也算不得了,她本就没打算对外人说这个,可他还是请求她替他保密,这样也好,就这样吧…… “好。” 一句轻轻的好,曾经的那些荒唐,那些心动,全都被压到心底,彻底尘封! 第五十二章 交战 腊月二十八,起义军发动第二次进攻,胡明遇耗的起,可是唐啸霖耗不起,朝廷的大军已经集结,不日就要启程赶到合城和塘平,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若等朝廷的大军一到,三面夹击,哪里还能有胜算! 骨头再难啃也得啃下来,不然,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胡明遇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管防守,对于起义军的种种挑衅纷纷置若罔闻。 而在两军交战前一日午夜,辛伊跟陈晓叟带着一队乔装打扮过的士兵赶着两架马车来到昌平城中河流的上方。 漆黑的夜里,只点了一盏灯笼走在前方,朦胧的烛火根本没起什么作用,众人无异于在黑暗中行进。 到了早就选好的地方,士兵训练有素一部分分散来围成一圈,一部分迅速解开马车上的四个硕大的水桶。 四五个人架着那桶慢慢挪到河边,“哗啦——”一声,一桶小鱼掺着水被倒进河里,那些鱼顺着河水游向下游的昌平。 等四个大桶全都倒完,一队人迅速收拾妥当离开,只留下两个人在后面清理痕迹。 等他们回到军营,也将将不过东方见白,一切准备就绪,大军拔营,正式发动进攻。 这一日,胡明遇军中后厨照理卯时前一刻去打水,卯时开始生烟,等到卯时三刻开饭,卯时过半,全军全部吃完饭。 唐啸霖的大军出现在昌平城下的时候,士兵中已经有人起了反应,可是不过是些头晕眼花,士兵不敢吱声,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 可是,赶到不适的人越来越多,总有反应更剧烈的,在第一个人呕吐了之后,更多人紧随其后扶着晕沉沉的头坐到了地上。 然后,一个惊恐的声音大喊“是那妖女,定是那妖女做法啦!” 这一喊不要紧,周围的人惊慌起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刻钟,全军都陷入被妖女做了法的恐惧中! 今日,陶培义也早饭多吃了些,等消息传到他的军营的时候,他也开始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隐隐觉得还有些想吐。 “是那个妖女在施法?” 仔细回想了下那妖女第一次来昌平的那天施的妖法,貌似,还真有点像那日的妖法…… 想到那日的妖法就想到那日自己丢的人,陶培义恨得牙都咬出了血。 刚想吩咐人去请胡大人定夺,传来起义军逼近的消息,陶培义冷冷一哼,压下了把妖法的事情禀告给胡明遇的念头。 那种屈辱,有一次就够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里再受一次那种屈辱,他陶培义,宁愿战死在沙场! 那妖女的妖法能哄得住旁人,哄不住他陶培义! 他要让那妖女看看,就算是她施了妖法,他陶培义照样能胜了那帮不忠不义之徒! “传我军令,迅速集结,准备迎战!“ “可是大人——” “嗯?”陶培义一个眼刀扫过去,那部下腿一软,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陶培义一心想证明给一众部下看看,他并不畏惧什么妖法,哪里想过这次跟上次的不同之处。 照例是大军在后,前边派了几个人在城下骂战,陶培义就觉得不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可比起上次来,这也不算什么,他甩了甩脑袋,逼自己清醒一点。 “大、大人,咱,咱们是不是也派、派个人?” “老——”陶培义本欲拍桌而起,却不想一下子起猛了,猛烈的眩晕直冲脑门! “他娘的,老子还怕个女人不成?”陶培义怒了,这种熟悉的眩晕曾经让他有几般屈辱此刻便有几般愤怒。 “骂战的是谁?” 底下的小兵想了下,回道“应是唐啸霖的胞弟,唤作唐啸群!” “唐啸群?哼,听都没听过的无名小卒也敢在老子面前猖狂!老子这就去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屁滚尿流!” 底下的小兵听得一乐,陶大人的能耐他们自然是信服的,跟人比试就从来没有败过,哦,除了那一次…… 戴上头盔,拿起两个硕大的石锤,他今日,定要让那妖女见识一下他的厉害! “看老子给你们逮来这个胞弟戏耍戏耍那个唐啸霖,哼,还真当自个是根葱了!” 一众小兵听罢哈哈大笑,他们从来就没把唐啸霖当回事,他们那派来的人还不是被陶大人弄了个半死不活,那唐啸霖不也半个屁不敢放吗? “陶大人,我们在城门上为您呐喊助威!” “哈哈哈哈,好!” 甚是潇洒跨上战马,城门开了一个小缝,陶培义策马来到城门外。 唐啸群本是在叫骂,万没想到城门忽然开了,且还出来一个粗犷大汉,那架势,分明是要于两军阵前单挑! 嗜血般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唐啸群脑子里早就恨不得有人出来应战了,终于见到有人出来,哪里会退! 当下,两人俱是一拍马屁股,直到隔着不到一丈,唐啸群才出口问道“报出你的姓名,也好让爷爷这对刀知道待会喝的是谁的血!” 呵!就那对破刀也想喝他的血? “哼,爷爷我姓陶名培义,记好了爷爷的名字,省得一会求饶的时候不知道该叫爷爷什么!” 不等陶培义说完,唐啸群已经举起一双大刀冲着陶培义劈过来,那力道,仿佛带着劈山破海之势! 那刀力道凶猛,可陶培义也不是吃素的,举起石锤一挡,竟然轻轻松松隔开! 当下,唐啸群不敢大意,骑着马打了个圈,又是一刀劈过来,他手里是双刀,一刀劈过去,另一刀紧随其后也砍过去…… 一劈一砍,陶培义竟然只有防守的份,两人将将打起来,陶培义竟然落了下乘! 如此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过去,唐啸群已经有些吃力,他的招式凶猛却费力气,一上来说是压着陶培义打,可是半点也没伤着陶培义。 可是,陶培义却暗道不好,眩晕的感觉久久不散,在这半吊子面前却只能落得个挨打的份! 又是一刀冲着头直直劈下,他拿着石锤去挡,却终究是力有不逮,慢了那么一瞬,大锤挡了大部分力道,那大刀却仍是劈到了头盔上! “嗡——” 脑子里仿佛被放了一千只蜜蜂,吵得他脑仁疼,又是一刀横着劈过来,这次,陶培义已经看不清刀在哪里,只本能的举起石锤乱轮。 眼看那刀就要劈向陶培义的脑袋,这一刀下去,管他是谁都得脑袋搬家! 唐啸群兴奋地眼睛通红,又加了三分力气在那刀上。 眼看不过咫尺距离,耳边只听“咻”一声,唐啸群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什么声音就觉着手臂剧痛,那刀也失了准头,砍在陶培义的肩膀上! “啊!” “啊!” 几乎同时,两声痛呼同时传出,唐啸群看着那犹在颤抖的箭尾,这才明白,刚刚那是利箭破空之声! 他捂着肩膀顺着箭射来的方向,就见城墙上有个人举着弓箭站在那里,分明是胡明遇! 唐啸群忍不住大骂“无耻小人,明明是阵前单打独斗,你竟然背后放冷箭,实在卑鄙!” 卑鄙?胡明遇冷笑,两军阵前,哪来的正大光明? “派出一队士兵救回陶大人,城上放箭掩护!” 眼见对方并无回话,唐啸群脑子不笨,暗道不好,立刻要往回跑,可是他走之前仍是不死心扯了陶培义的马缰绳,陶培义此时哪里还能反抗,不等他反抗,已经被唐啸群拉着跑出去了老远。 跟着唐啸群一起出来骂战的士兵也都紧随其后跟着往回跑,可那尾随的追命箭跟下雨一般,还是有几个人折在了那里。 起义军这边见这形势,立时弓箭手就位,冲着城门之上一通乱射。 唐啸群拉着陶培义的马,城上的人不敢乱射,等昌平派出去接应的人出了城门,哪里还来得及去救! 等唐啸群入了军营,昌平城门外仿佛犹能听到唐啸群张狂的笑声! “耻辱,堂堂副使竟被阵前掳走,真是奇耻大辱!” 胡明遇这气得跳脚,唐啸霖那边却笑得眼都快没了! 两军阵前,掳来一名副使,这是多么鼓舞士气的事啊! 喜笑颜开拍着唐啸群的后背,唐啸霖连说三个好,吩咐旁边的人带他去包扎伤口。 “真是天助我也!志先、庆之,你们随我上前应战,我今次定要好好挫挫胡明遇的锐气!” 唐啸霖带着陈晓叟、亢庆之骑马上前,起义军擂起战鼓,全军激情高涨,一声声高喝震天响。 大军向前行进,眼看距离不断缩短,胡明遇命令后边的士兵启用投石机,一时之间,箭矢巨石乱飞,逼得大军只能蜗行,饶是这样,大军仍旧慢慢逼近了城门。 巨石的威力十分可怖,大军的速度又慢了许多,但好在起义军的投石机逼近之后也得以启用,城上的巨石不断砸下来,城下的巨石裹着火油也被弹到城上,有的还被弹到城墙上,砸出一个个大坑…… 半个时辰之后,起义军还是没有登上昌平的城墙。 终究,还是难啃,尽管不甘心,唐啸霖还是及时鸣鼓收兵,起义军毫不恋战离去,只余城外一片狼藉…… 第五十三章 夜袭 等起义军潮水般退去,昌平这边的士兵纷纷虚脱,很多人本就不适,战事面前不过强撑,一放松下来立刻倒了一片。 胡明遇来的时候,陶培义已经冲了上去,随即唐啸霖开始攻城,他一直在指挥着守城,也没人跟他禀告,所以他也不知道军中的情况。 一见众人倒下,看那症状竟然跟自己那小儿曾经中毒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再听几个小士兵说是唐啸霖军中有妖女在对他们施法,当下大怒,斥道“一派胡言,这症状分明是中毒,若是再让我听到此等荒谬言论,定然不得轻饶!” 全军中毒,唐啸霖好辛辣的手段,莫非,他这军中已经混入了他的爪牙? 还没等他来得及安排人去查,那边就听有人来报说有个李大夫前来求见,说有大事要禀告。 李大夫?莫非是那庸医? 胡明遇不耐烦挥手,这个时候,他哪里有时间听个庸医扯瞎话! “命人赶走,去请刘大夫来我房里。” 刘大夫对这病症熟悉,当下还是解毒要紧! 解毒是容易,可是这么多人同时中毒,饶是刘大夫也愁的抓头发“要想解这毒,需要九味药,当下无异于全城中毒,就算全城的药铺都搜个遍也凑不出这么些药来啊!” 胡明遇呆住,平生第一次,竟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何况,”刘大夫叹气,“若是找不出毒源,就算解了毒也是无济于事!” 是啊,当务之急事解除毒源! “全城中毒……” 胡明遇眯眼,面现狠厉之色,可恶,在他的地盘上也敢使这下三滥的手段! 平复了下愤怒的心情,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能让全城中毒,多半那毒是下在了河水之中,刘大夫,你带一队人,去河边查看一下。” 刘大夫想摇头否定这个猜想,可他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能让全城中毒。 可,在河水中下毒,且让全城中毒,可能吗? 那河水是活水,需要的药量十分可怖,唐啸霖怎么能寻来这么多的乌头? 越想越不可思议,可是若不是下毒在河水中,就更不可思议,既然有更不可思议的,那这不可思议就变成了最可能的…… 刘大夫带了一队人去查探河水之后,胡明遇立刻起身去了大牢。 等他到了大牢,牢头在前诚惶诚恐打开牢门,这才发现,那人早就逃走了,是那牢头怕被责罚,一直瞒了下来。 “大人,真的不怪小的啊,那日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没发生半点异样,那人,那人是凭空消失的啊!” 胡明遇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可是就算他早就知道那人逃走,他会在意吗? 他清楚的知道,就算他知道了,顶多就是派人去追查,不会对今日的局面有半点察觉。 如今,胡明遇轻轻闭眼,再睁开眼睛,眼神中只余同归于尽的坚毅! “去找刘大夫手下的人,让他们准备解药送到军营,先送到左前营,让左前营沈楚奇速来见我!” 等刘大夫确认了的确是因为河水致毒回到军营,却被告知药材都被送去了军营,刘大夫心中一跳,似乎预感到了胡大人是什么打算。 活了这么大年纪,刘大夫第一次急得眼泪掉了出来“不义,可胡大人此举何异于弃全城百姓性命不顾?” 全城的百姓啊!他们何辜? 刚刚不过去是河边短短的路程,路边已经听闻十几个百姓身体不适,若是再拖延几日,恐怕全城无一幸免…… 何其歹毒的手段! 一日之内,全城已经有半数百姓聚集在城中各个药铺,可药铺中的药早已被运送到军营,病人不适去看病的时候碰到的少有如刘大夫一般经验丰富的大夫,竟然很多百姓被当成了吃坏东西治了起来。 等大夫们也有了感觉,这才觉出不对劲,也才明白了为什么军营要运走那几味药,可是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 大夫们毫无办法,病人不断增加,最后,他们只能关了药铺,躲在房间里到处找寻药铺中是否还有剩余的可用药材。 百姓也不是傻子,加上从军营中传出的消息,昌平被妖女施了妖法的传言越传越凶狠…… 一时之间,妖女辛伊的名声传遍昌平大街小巷,甚至还有人扎了小人暗地里诅咒着这个害人的妖女! 军营外,李大夫头晕目眩张望着军营里,他的头晕目眩不是因为中毒,他是急的。 今日来第一个病人的时候,他就怀疑是中了乌头的毒,可是他不敢确定,直到第二个病人前来,他这才确定,他们,的确是中了乌头之毒! 可是,因为前段时间胡府小少爷的事情,现在昌平的百姓见了他跟见了腐烂的老鼠一般,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今日来的那两个病人,全是因为老交情。 他很急,这么些日子,他不敢出去见人,所以他一直憋在小屋子里研究乌头之毒,他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见到这毒,他想见胡大人,他想告诉胡大人,他有解毒的法子,可是,胡大人不见他啊! 眼中噙着泪水,他真的有法子啊! 他是一名大夫,他想救人! 直到午时,他还是没有见到胡明遇,他终于知道,他不可能见到胡大人了…… “不行,我得去帮百姓解毒!” 李大夫抹了一把脸,踉跄离去,那背影,孤独,决绝! 昌平城中一片混乱,而唐啸霖军中却欢腾一片。 陶培义被绑在军营中间竖起的柱子上,堂堂副使,竟成了个被展览的猴子! 他的伤口还未处理,伤口不深,可是斑驳的血迹干涸在身上,披散着杂乱的头发,这可能是他陶培义这辈子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了…… 如同失了灵魂的木偶,陶培义任由他们看,任由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仿佛,他已当自己是个死人! 辛伊站在远处看了会,终究忍不住走了过去。 举着水囊送到他的唇边,陶培义视若无睹,眼神死一般无意识盯着前方。 “他们嘲笑的不过是你的处境,等他们对你不得不俯首称臣的时候,他们就会是另一副嘴脸,所以,活下去!” 陶培义的眼珠微微一动,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下,吐出无比恶毒的话语“妖女,我会活下去,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呵! 自己真是闲的没事干,怎么会猪肉蒙了心拿了水送来给这蠢货! “妖女?我只知成王败寇!” 腊月二十八,夜。 趁着夜色,两千士兵悄悄出了昌平,像踮着脚的猫一般,毫无声息靠近起义军的营帐。 这是胡明遇的左前营,他们今日解了毒,可是解完毒就被告知今夜要突袭起义军的粮仓,他们是胡明遇亲手训练过的,今夜,他们要为昌平而战! 不得不说,唐啸霖没想到今夜会被突袭,军中的人都没想到今夜会有突袭,他们以为,胡明遇此刻必定是焦头烂额,万没想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动了夜袭! 当真是,出其不意! 当军营后方冒起冲天大火,起义军这才后知后觉赶去军营后方支援,可是那里还来得及,军营后方的粮草已经被烧了大半! 当辛伊赶到的时候,喧嚣的修罗场仿佛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力,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那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上,那是禹城运来的解药,是为昌平准备的解药! 乌头的剂量下的极有分寸,准备的解药却很充足,她,早就为昌平的百姓想好了后路,可是,如今这后路竟然被他胡明遇亲手断送了! “胡、明、遇!” 胡明遇的左前营认识辛伊的不少,辛伊未出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盯上了辛伊,只是被周围的士兵包围着腾不出手来。 辛伊这一喊,立刻引来了最近的一个左前营士兵的注意,他躲开周遭士兵的围困,绕到辛伊背后举起单刀劈向辛伊! 陈晓叟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女子无知无觉看着烈火,身后一个士兵举着大刀无声靠近着…… 他身边跟着天下盟的人,那些人是保护他的,武功高强,对付那个士兵肯定不成问题,可是,此刻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不能让人伤了辛伊,决不能! “辛伊——” 辛伊听到声音转头,却被溅了一脸滚烫的鲜血…… 伸手擦去脸上的鲜血,却只见到陈晓叟带着欣慰的笑意看着他,火光下,他仿佛在说,你没受伤,真好…… 曾经,她也是这样,为那人挡了一刀,那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辛姑娘,快带陈公子离开!” 毛志才一边隔开士兵的刀枪,一边冲着辛伊大喊。 辛伊这才神思归位,扶起陈晓叟,向着火光相反的方向而去。 当夜,起义军军营火光冲天,夜袭的左前营前来两千人,能活着逃回去的不过二百人,可起义军的粮草却损失了大半,剩下的粮草恐怕撑两天也难。 白天的时候,明明还是一片欢腾,可是到了夜晚,已经一派颓废,还有,遍地的灰烬…… “紧急传信洪元!” 唐啸霖望着昌平的方向,明明应该恨极了胡明遇,偏偏,他竟佩服起胡明遇来! 第五十四章 圣女 腊月三十,本应是大年的日子,昌平全一派死寂。 中毒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传他们中毒,有的传这是瘟疫,更多的人说这是妖女施的妖法……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昌平,李晋躲在昌平城门不远处的一处小院里,听着各种声音皱紧眉头。 想到毛志才传来的消息,心中有些寒冷,伊伊,你的心当真是黑的吗? 低头看向自己白净的手,脑中想起的却是辛伊葱白似的手,那双手,不该沾血,不该的! 可是,听到陈晓叟为她挡了一刀,还是嫉妒的发疯是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竟然嫉妒陈晓叟,多么想,替她挡那一刀的是他! 沉痛闭上眼睛,他一定是疯了…… “盟主,那人已经送到胡明遇手上了。” 那人指的是曾经给胡明遇的小妾涓夫人送过乌头毒药的军官,这人原先被关在昌平的大牢里,前几日接到唐啸霖的命令把他救了出来,一直关在这里,昨日才偷偷把他扔到了城外河边。 “盟主,城西有个大夫在给百姓解毒,解毒的法子很奇特,可是很多人的确已经解了毒。” “他有法子解毒?”手指慢慢敲在手下的扶手上。 “叩——叩——” 本来甚是有规律,一下接一下,敲到第十下的时候突然停住,李晋眼神清明,分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去帮忙,想办法带那个大夫来见我。” 新年初二,城中有少数百姓已经解了毒,为数不多的几口井旁排着长长的队,都在等着打水。 排队的时间实在漫长,所以前前后后,相识的不相识的都开始聊起了天。 “听说了吗?咱们是被妖女施法了!” 不远处一个黑瘦的汉子立刻撇嘴辟谣:“呸呸呸!是圣女,明明是圣女要给咱们警示,这才派了个毒龙在让这河水里乱窜,李大夫说了,他解毒的法子是圣女托梦告诉他的,圣女慈悲,不忍看你我平头百姓受苦啊……” “圣女?” 一见有人询问,那说话的人声音抬的更高,仿佛能谈论圣女也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知道吗?圣女可是上天派来相助的!” “……” 传言越来越多,谈论的人也越来越多,李大夫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内心是苦涩的,却只能默认,半点也不敢澄清。 他想救人,也想重新找回他的名声,曾经他在昌平是人人尊重的大夫,可是后来他尝过了过街老鼠的滋味,他不恨任何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可如今,有个人说能帮他救人,还能帮他挽回他的名声。 他没有拒绝,或者说,他欣然接收了这个提议。 他找到了一个简单的法子解毒,只需要三味普通的药材,尽管常见,可是他没法买来这么多的药,他需要那些人帮他买药。 去求过胡大人,只需胡大人一声命令,他就能调来药铺的药给城中的百姓解毒,可是,胡大人不见他。 去联合过其他的大夫,可是得到的只有嘲笑。 所以,他自己开了药铺救人,慢慢的,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药铺…… 慢慢的,能用的药材全部用完,他只能再次去求人。 城中所有药铺的这三味药都被幕后那人买来送到了李大夫的药铺,可是,还是远远不够! 昌平外,唐啸霖的军营里也不轻松,为数不多的粮草要想撑到洪元的粮草运来,就需要强撑三天。 三天,全营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不但吃不饱,还得防备着胡明遇军队的突袭。 辛伊完全没有心思考虑吃饭的问题,她一边照顾着受伤的陈晓叟,一边翻着从谷平夙那里借来的医书,企图找出别的法子去解乌头毒。 而只能趴着养伤的陈晓叟却感觉很是幸福,尽管背上的伤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是能有辛伊照顾,那痛,也变得甜蜜起来。 “还是没找到吗?” 辛伊揉了下酸痛的眼睛,轻轻摇头,连谷平夙都说没有法子,带来的医书有限,如今已经翻了一个遍,关于乌头之毒的注释也不过那几句话。 “我待会去谷神医那里一趟,你喝过药再睡会。” 给陈晓叟掖着被角,那动作熟练极了,玉葱般的手指与深蓝色的被子一起冲击着陈晓叟的眼睛和内心深处。 “在这呆了一天了,你回去也早些休息,明日晚些过来也没什么。” 辛伊摇头拒绝:“你好好休息,小心着伤口,若是不适就说,天下盟的人离得不远,他们能听到。” 轻笑了下,陈晓叟伸手去抓辛伊的手,这个动作扯的背后的伤口一疼,他的手却没有半点迟钝抓到辛伊的手。 “我又不是个孩子,快去吧……” 那大手松开辛伊的手,仿佛刚刚只是来阻止她掖被角。 “好。” 辛伊转身离开,出了陈晓叟的营帐快步走向谷平夙的营帐。 她心里很不舒服,下毒的主意是她出的,可她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 “谷神医——” 谷平夙阖着眼睛靠在营帐边上养神,桌上杂乱摊着各式各样的医书。 “还是,没有法子吗?” 声音里的愧疚那么明显,谷平夙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疲惫,自从那夜之后,他一边医治伤员,一边找寻其他解毒的法子,恐怕,他现在是军营里最累的人了! 可是,他只是累,最难受的是辛伊。 他能感觉出来,这几日,不管他怎样冷嘲热讽,她雷打不动往他这里跑,她是真的在想办法救昌平的百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日就劝你们不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你不听,偏要蛊惑唐大人,如今可好了……哼!” 终究还是没继续骂下去,罢了,但愿她下次能听得进去劝告。 “我想到一个法子,不过不知可行不可行——” 有法子了?辛伊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些疲惫仿佛立时飞走,她急切看着谷平夙。 而谷平夙说了半截竟然犹豫起来,看辛伊两眼发光看着他,无奈说道:“你总得等我确认好了,先回去睡觉去,看你那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辛伊哪里还有心情去睡觉,直接坐到谷平夙对面,盯宝物似的盯着谷平夙:“谷神医,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给了辛伊一个白眼,谷平夙此刻是真的累,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罢了,告诉了她,打发走了这个瘟神好休息一会,等休息过了再试试那个法子可行不可行,若是真的可行,倒也是功德一件! “我仔细研究了下乌头的解药,觉着用生莱菔汁兴许也能替代一二……” 谷平夙说出来自己都没底气,他只是想到了这个土法子,可是真的没试过,真的只是一想! 莱菔?那不就是萝卜? 辛伊眼中满是疑惑,可是她逼着自己相信,告诉自己,这个法子一定行,一定行! 她不敢想,若是没有别的法子解毒,昌平的百姓要怎么办…… 更不敢想,若真的葬送满城的百姓,她还能怎么活下去…… “我先休息会,待我醒了就试试,你也先回去休息,等睡醒了再过来。” 谷平夙说完就睡了过去,完全没发现辛伊异常狂热的眼神。 萝卜还是好找的,辛伊去找了军营中的伙夫,如今营中粮草短缺,可是那伙夫却不敢不给,他们这种小人物,看到大人物腿都要发软,更何况那姑娘只是拿了个萝卜! 谷平夙这里什么工具都有,辛伊拿着那个大萝卜敲碎滤出汁盛在碗里。 一刻钟后,辛伊坐在熟睡的谷平夙面前,左边摆着的碗里是掺了乌头的毒水,右边的碗里是刚刚做好的生萝卜汁。 毒药尽量少放了些,可辛伊怕药量太少影响效果,又稍稍加了一点进去。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辛伊端起左边的碗一饮而尽,喝过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感到了不适,头晕目眩不说,心跳还乱了起来。 毒药已经起了反应,可辛伊犹怕毒药药性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又忍了会,这才端起右边的碗来。 只一口,辛伊差点吐出来,难喝,简直不是一般的难喝,辛伊苦大仇深盯着那碗萝卜汁,真是奇怪世上还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捏着鼻子,辛伊逼着自己喝了下去,待碗里见了底,长舒一口气,这味道,真是再也不想喝第二次了! 喝过了萝卜汁,眩晕的感觉还是很强烈,连带着头都开始疼起来。 “唉,自己找罪受……” 又过去两刻钟,眩晕的感觉慢慢消退,辛伊兴奋感应着身体的变化,有用,这个法子真的有用! 摇醒犹在睡梦中的谷平夙,辛伊兴奋大喊:“谷神医,真的有用,你看,真的有用!” 一截皓腕在眼前乱晃,谷平夙烦躁皱起眉头:“干什么,你疯魔了?” 辛伊摇着自己的手腕送到谷平夙面前:“谷神医,你把脉,你快把脉看看!” 三根手指搭上那截皓腕,变动着手指不断下压,到最后,谷平夙恼怒道:“什么屁事没有,到底想让我把什么脉?” 辛伊露出明晃晃的牙齿,开心道:“神医,你那法子有效,生萝卜汁的确能解毒!” 谷平夙这才后知后觉看着桌上的空碗,已经碗底留下的那点白色的汁液…… “你果然是疯魔了!” 第五十五章 欧阳薇失踪 正月初三,李晋接收到唐啸霖送来的信,信中写着解毒的法子,以及对自己自作主张散步辛伊是圣女的评价,轻飘飘的两个字:可行! 李晋嗤笑一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跟唐啸霖之间就筑起了隔阂,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因何事起…… 正月初三对于昌平是个非同凡响的日子,李大夫得到新的解毒法子的时候是半信半疑的。 当眼看着一个中毒的人捏着鼻子喝完,再等一把脉,心中涌起的是对想出此法的人无限的信服。 此人必定是个了不得的神医! 可就算再了不得,昌平的百姓也不会感激他,百姓们感激的是圣女,那个托梦给李大夫救了他们的圣女! 人们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就会神化,他们理解不了普通不过的萝卜汁也能解毒,可若把这件事神化了再告诉他们,他们立刻就理解了。 “圣女慈悲,圣女慈悲啊!” 正月初三对于辛伊同样是个特殊的日子,她震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师兄,陆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韩和陆远,两人脸上满是疲惫,只是陆远脸上更多了些憔悴,而韩见到辛伊的时候面上有些不自在。 一瞬,辛伊立刻就明白了那不自在为何而来,那日自己不告而别,而前一夜,韩师兄刚跟自己说了些…… 辛伊呵呵傻笑,装作看不到韩的不自在。 陆远面带苦涩,强颜欢笑:“稍晚再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辛伊这才觉出不对劲,陆师兄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未有此时这般的,颓然? “师兄请说。”辛伊不自觉肃整起来。 她的直觉告诉她,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可认得亢庆之?” 她自然认得亢庆之,只是,陆师兄跟亢—— 猛地抬头看向陆师兄,她突然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个流言,一个带了些桃色跟恶意的流言…… 传说,江湖赫赫有名的美人欧阳薇跟新朝的康王曾有些牵扯,只是最后随着康王权倾朝野,曾经的那些子虚乌有也再无人敢提及。 现在听到陆师兄问到亢庆之,她自然想到了这个传言。 只是,就算欧阳薇跟亢庆之之间真的有什么,陆师兄也没必要千里迢迢追到这来吧? 这里现在可是在打仗! “陆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远面上闪过痛苦,旁边的韩见陆远的神色,冲着辛伊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我认识亢庆之,不过接触不多。” “那,天下盟呢?”陆远两眼灼灼看着辛伊,仿佛她若说不认识便会绝望。 “师兄是想请天下盟帮忙?”辛伊没有说认识也没有说不认识,她想先问清,陆师兄问天下盟是为了什么。 陆远没有隐瞒,毕竟在他的心底,辛伊属于自家人。 “你嫂嫂失踪了——” 辛伊听到这句嫂嫂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师兄所指的嫂嫂是欧阳薇。 欧阳薇失踪了? “十月初就已失踪,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最近才确认,她失踪前见过亢庆之……” 时隔两月有余,再次提及,陆远仍是心中剧痛不已。 他那几日不过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一切都伪装的很好,可他就是不相信薇儿会弃他而去。 他与薇儿成亲半年以来,琴瑟和谐,任谁见了他们都会夸赞一声,夫妻情深。 他知道薇儿与他成亲前跟亢庆之之间的纠缠,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薇儿对亢庆之已经死心,他只是没猜到,亢庆之会再来纠缠薇儿! 辛伊明白过来,陆师兄怀疑的是欧阳薇被亢庆之绑架了…… 可,为何又会问到天下盟? 莫非…… “师兄怀疑天下盟的人跟嫂嫂失踪有关?” 陆远用力点头,看那神情,已是确定了此事有天下盟的参与。 “我已打听过,亢庆之武功并不高,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府里也没有人看到薇儿出去,我费了很多周折才打听到亢庆之背后的是个叫天下盟的门派。” 韩接着说道:“我们到处打听这个天下盟,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最后只能去了兴城,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嫂夫人。” “那你们——” 为何又来了这里? 还没等辛伊问出来,韩已经苦笑着解释道:“去了兴城没什么收获,听说你在这里,不放心,就赶过来了。” 心里暖烘烘的,仿佛这一刻所有的坚强都被除去,辛伊红了眼眶,拼命忍住流泪的冲动,娇嗔道:“我又不会上前线,担心我做什么?” “其实,”陆远拍了下辛伊的肩膀,略带歉意说道,“我还有一个打算一直没跟韩兄说。” “你既然能见到唐大人,有没有可能让亢庆之跟我当面对峙?” 辛伊不知该说陆远天真,还是同情他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师兄,我办不到,无凭无据,唐大人不会帮我们。” 陆远哪里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他只是,找寻太久,磨灭了理智。 “师妹,你说,我还能怎么办?”陆远望着辛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两道秀眉皱起,心里有一个瞬间想拒绝,可终究还是被情感压了下去,说到底,陆远是她的师兄,是从小到大对她照顾有加的师兄。 “你容我想想办法,如今你们一路赶来,先好好休息,等睡醒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陆远还想说什么,辛伊没给他机会,直接躲了出去。 营帐让给了两位师兄,辛伊溜达了会,也没什么头绪,一抬头却发现已经走到了陈晓叟的营帐。 心说,他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不若问问他的意见。 陈晓叟正趴着看书,养伤的日子本就不好熬,更何况只能趴着,可他从未说过一句难受,仿佛,那伤对他并无太多影响。 “今日可好些了?” 见来人是辛伊,陈晓叟放下手里的书,一指床边的矮凳:“坐下说话,今天怎么过来的晚了?” 平日里辛伊根本等不到这个时辰才过来,他不想承认,他已经无数次张望营帐的门口了。 辛伊摇头,坐到他身旁,手支棱着脑袋,不自觉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 “今日来了两位师兄,耽误了。” “韩兄来了?” 陈晓叟从善如流问道,等他问完,辛伊这才想起来,陈晓叟跟韩师兄是见过的。 “嗯,韩师兄和苍山派的陆远师兄,如今在我的营帐里刚歇下。” 若是别人的事情,陈晓叟定然是懒得问的,可是辛伊的神色明显带着不虞,他不自觉就问出了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辛伊扯了下嘴角,觉着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你可知亢庆之跟李晋的关系如何?跟唐大人的关系又如何?” 陈晓叟心中轻轻一跳,转瞬就明白自己想多了,自嘲苦笑,你的聪明真是都喂了狗了,她如此问怎可能是要问关于李晋的事情? 他认真分析了下曾经得到的消息,慎重说道:“应是关系匪浅,亢庆之、李晋和唐大人,他们三人之间的情谊应属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 辛伊沉默,若他们之间是莫逆之交,那李晋帮亢庆之绑架个人也不算什么的吧? 若唐啸霖跟亢庆之是莫逆之交,怎么才能让唐啸霖压着亢庆之放了欧阳薇呢? 是的,辛伊相信欧阳薇是被亢庆之绑架的,她半点也不怀疑亢庆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将来,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为了得到欧阳薇什么都会做的疯子! “唉——” 辛伊觉得她根本毫无办法,亢庆之跟她本就没有太多来往,何况,她还欠亢庆之救命之恩,她中蛊毒的时候,还是亢庆之帮她解了毒,尽管,那蛊毒跟亢庆之也脱不了干系…… “你想对付亢庆之?” 耳边猛地响起一个声音,吓了辛伊一跳。 “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辛伊捂着耳朵躲开一些,手下的耳朵却悄悄红了。 陈晓叟很无奈,他本就趴着,而辛伊刚才支着头,离得他本就不远,他不过是侧了下头。 “我,我对付亢庆之做什么,不过是想找个人,一时没有主意罢了。” “那你——” 陈晓叟想说,那你去请唐大人下个命令去寻,可辛伊前面又是问亢庆之跟李晋的关系,又是问亢庆之跟唐大人之间的关系,那她想找的那个人必定是与亢庆之有关系了? “既然怕唐大人不帮忙,那就让唐大人不得不帮忙!” 还能这样?辛伊静等陈晓叟说下去。 “你可知,上位者并不轻松?有时候,他们不得不妥协,因为,金口玉言,玉言一出,不得反悔!” “既然你没有把握,那便从另一个角度想办法,想一个让他无法偏袒的法子……” 见辛伊还是懵懂的样子,陈晓叟无奈轻笑,手指轻点辛伊的额头:“你那么大的能耐,就不能说点让他无法拒绝的事情?” 陈晓叟的意思是,靠着辛伊推演出的什么来小小诱惑一下唐啸霖。 可是,辛伊眼神一亮,完全误会了陈晓叟的意思,只见她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陈晓叟:“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了,你真是聪明!” 第五十六章 良策 辛伊想到的法子绝对会让陈晓叟吐血三升,她急急回到自己的营帐。 依照辛伊的想法,如今的时机不能再好,唐啸霖军中绝对无人能打得过胡明遇,她只需要去跟唐啸霖立个军令状,若她生擒了胡明遇,就让唐啸霖下令让亢庆之放了欧阳薇。 自然,未生擒胡明遇之前,她不能说出半点跟亢庆之相关的事情,免得唐啸霖直接拒绝。 陆远跟韩听了辛伊的计划,虽觉得有些冒险,但也想不出其他的好法子。 “你真有把握生擒胡明遇?”陆远问道。 辛伊看向韩,韩与辛伊青梅竹马,在辛家庄所学跟辛伊基本相同,甚至造诣比辛伊还要高上一些,辛伊一个眼神过去,他已明白了辛伊的打算。 “你想用缚牛阵?” 他跟辛伊,再加上一个武功路数相近的陆远,若是搭一个缚牛阵,倒也不是不可行。 见辛伊点头承认,韩向陆远解释道:“师父自创的阵法,若是有陆师兄相助,你我三人成阵可生擒江湖一流高手。” 竟有如此大的威力?陆远想不到辛师叔发明的阵法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在他的印象里,师叔总是吊儿郎当,他本以为是因为辛师叔跟父亲私下关系好,所以父亲才格外关照辛师叔的。 他重亲审视眼前的韩和师妹,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聪明人,从不会露出自己的底牌。 陆远对着韩和辛伊深深一拜,感激道:“多谢!” 辛伊和韩哪里想到陆远会对他们行此大礼,两人一左一右扶起陆远,辛伊无奈道:“师兄何必如此见外?” 不经历磨难怎知真情难得,陆远感念他们的帮助,也对曾经拒绝帮助他的人抱以理解,别人,并没有欠他什么,别人的帮助他感激,别人不帮忙,他也无权怨恨。 “师兄,”辛伊有些为难道,“只是,此时你我三人知道即可,此阵法来自于辛家庄之事还望师兄保密。” 陆远点头应下,其实,就算辛伊不说,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他从来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跟陆远演示了一遍阵法,陆远学得很快,不到半日已经基本掌握了步法。 晚些时候,辛伊去见了唐啸霖,如今的唐啸霖,可谓意气风发,虽然昌平仍未攻破,可是形势一片大好,胜利在望,他怎能不意气风发? 见到辛伊的时候心情更是好了许多,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日的决定,此女,果然是个福星! “志先可好些了?” 辛伊凝重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耳尖有些粉红,看来,她跟陈晓叟之间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军中本就枯燥,好不容易有些艳色传言以供消遣,那些人们还不疯了似的讨论? 装作没听到唐啸霖的调侃,辛伊抱拳行礼:“唐大人,我今日是来献良策的!” 唐啸霖收起脸上的调笑,也严肃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辛伊说有良策,他以为是相生相克什么之类的,他以为会有援军可用,可他没想到辛伊所谓的良策是要替他生擒胡明遇。 说实话,这个所谓的“良策”对他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军中有的是天下盟的高手,实在不行还可以调李晋回来,他并不认为生擒一个胡明遇会是多么难办的事。 “莫说如今他胡明遇不敢跟我当面对战,就算真的到了战场上,我军中有的是人能杀了他,你可相信?” 绝对的自信,以及对辛伊的良策毫不掩饰的不屑。 “其实,我更倚重的是辛小姐作为庙算所带来的裨益,旁的,我自有打算。” 辛伊挑眉,这是嫌她多管闲事了? 被唐啸霖如此说,辛伊也不恼,笑语盈盈离去,心中冷哼,那就看看,他日真的到了战场上,你是否还能如此自信! 这个日子很快就来到了,昌平城中河水里全是毒,城中百姓只能靠着几口井维系生活,胡明遇无法等下去。 起义军推进到昌平城外三里处,昌平的士兵站在城池上就能看见的大旗,偏偏,距离太远,只能无可奈何看着他们黑压压一片摆在那里,唐啸霖,摆明了要困死昌平。 如今的形势一下子翻转过来,起义军反倒成了防守的一方,只是,城外防守不同于城池,他们早就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整体兵力不过是昌平的两倍,不过留下驻扎在兴城和诸城的,能调遣出来的也不过是跟昌平持平的兵力。胡明遇自认为,他没有理由战败。 起义军的确是想困死昌平,他们唯一的水源被切断,留给他们的路只有两条,打开城门投降,或者打开城门跟他们一战。 正月初六,号角吹响,两军在昌平外开战。 箭矢乱飞,地上满是横陈的尸首,耳边充斥的是歇斯底里的嘶吼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浓烈的黑烟笼罩着整个战场…… 唐啸群伤了一只胳膊,捂着流血的伤口凑到唐啸霖跟前拼命摇头:“根本靠近不了那胡贼,哥哥还是想个其他的法子吧!” 胡明遇身边有一对近卫兵护着,唐啸群冲锋了好几次也无法靠近,反倒还被砍了一刀。 “胡贼身边的近卫兵很是厉害,想生擒胡贼怕是难。” 刚刚发生了什么,唐啸霖看了个清楚,胡明遇身边说是铁桶一般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辛伊为何把能生擒胡明遇的办法称为良策。 “去请辛小姐过来。” 辛伊很快就赶了过来,她一直躲在后面,不管阵前如何厮杀,她都无动于衷躲在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重来一次,她至少让这双手不再沾上鲜血。 她只是个女子,若非必要,再也不去做男子该做的事情。 譬如,冲锋陷阵。 辛伊远远看着胡明遇身边的近卫兵,那些训练有素,把胡明遇团团围在中间,任谁也靠近不得。 其实,胡明遇身边是个隐蔽的阵法,他的阵法造诣远在自己之上,就算是前世父亲来了,也不得不用了个同归于尽的法子才得以跟胡明遇交上手。 她辛家庄倾尽全庄之力,用了最笨的法子,三人一组,缠斗着每一个近卫兵,这才寻到破绽近了胡明遇的身。 天下大定之后,她的时间很多,所以她研究了无数次胡明遇的这个阵法,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最终破了这个阵法。 没成想,还能有机会亲自去破这个阵法,在师兄们来之前,她是打定主意自己不会出手的。 唐啸霖见辛伊看的认真,尽管心中焦急却并无催促。 等辛伊收回视线,这才问道:“你那良策是否可行?” 带着三分不确定,辛伊勉强点头:“应是可行,若真能生擒胡明遇,可否向大人讨个人情?” 被趁火打劫又不是第一次了,唐啸霖心中暗暗翻个白眼,嘴上却是应了下来:“若是能生擒,只要不过分,便应你。” 不过是要个人,应该不属于过分的范畴吧? 依靠他们三个人自然可以,可终究会有些吃力,本着能用不用白不用的原则,辛伊厚着脸皮让唐啸霖派了卫凌云来帮他们。 卫凌云是唐啸霖的贴身侍卫,能耐自是不凡。 他们首先要突破的是胡明遇东南方位的一个年轻卫兵,依照辛伊的推测,那里才是此阵的阵眼。 能被胡明遇当作阵眼的人物怎会简单,所以辛伊才让唐啸霖派了卫凌云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届时,卫凌云缠住那个年轻卫兵,他们三个专心对付胡明遇。 四人在前,领了一队士兵杀出一条血路来到胡明遇近前。 不同于唐啸霖躲在大军后方,胡明遇带兵打仗从来都是冲在最前方,一马当先! 正因为如此,胡明遇带兵打仗从来都是激情高涨,士气大增。 胡明遇带着他的近卫兵在前,像一把利剑直指唐啸霖所在的方位。 辛伊一行四人带着一队士兵迎着利剑而来,直到,四人撞在利剑之上。 两队人迅速缠斗在一起,卫凌云跟在辛伊右手边,辛伊跟被当做阵眼之人右手边的人缠斗在一起,卫凌云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辛伊不去攻击眼前的人,反倒越过那个人,攻击了更远的人,因为,他紧接着就跟那个年轻卫兵缠斗在一起。 一交手,卫凌云就知道他遇到对手了,此人的武功竟能跟自己相抗。 卫凌云哪里知道,那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只是,他不敢破坏阵型,这才打得有些束手束脚。 手底下走了五个回合,终于,那人乱了脚步,辛伊就在他们两人身边,一见那阵法露了破绽,立刻退后两步,然后轻喝一声,越过刚才交手的人,一剑刺向稳坐在战马上的胡明遇。 胡明遇没想到自己的阵法被破的如此之快,他对自己的阵法有信心,辛伊的那点道行,万没到能破他这阵法的道理。 想不出所以然,只得认为是今日时运不好,被这几个人误打误撞破了阵法。 随着辛伊一声轻喝,韩和陆远也躲开刚刚缠斗着的人,三人同时剑指胡明遇,那剑看着来势汹汹,却不过是个幌子,剑在离胡明遇半丈距离一换方向,三人稳稳落在胡明遇周边,把胡明遇牢牢围在中间。 胡明遇瞳孔剧烈一缩,好啊,竟着了这丫头的道! 第五十七章 寻妻 胡明遇自认阵法造诣不浅,见到这个阵法却一时有些无从下手,那三人互为首尾,首尾相应,明明不过三头六臂,三人一行走起来却让阵中人觉得受到了十几人的攻击。 发明此阵法的人,于此道也颇有些造诣! 胡明遇的阵法已破,身边的近卫兵已经被缠住,胡明遇冷哼一声,他就不信,就凭这三个人,也能打得赢他! 可,他错估了这个阵法的作用,这个阵法的根本目的不在擒而在引。 左一击,右一砍。 不过是用来吸引阵中蛮牛的红布,指引着它不断向前,不断向前,最终到达早就挖好的陷阱…… 卫凌云早就被那年轻卫兵逼得苦不堪言,见辛伊那边已经引着胡明遇往回走,强撑着挡住年轻卫兵,见胡明遇彻底被引入起义军中,这才伺机抽逃出来。 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娘唉,真不容易啊…… 那年轻卫兵目呲欲裂,指挥着士兵冲了三次,却都被蜂拥而至的起义军阻断。 两军阵前,敌方将领被生擒,这是多么鼓舞士气的壮举啊! 起义军疯了一般冲向敌军,反观昌平那边,竟已隐见溃败之势。 出乎意料的是,那年轻卫兵见到如此情形竟直接鸣鼓收兵,明明已见溃败之势,却仍能有条不紊退回了城内。 起义军没有去追,城上尚有防备,他们去追也只是徒增伤亡。 辛伊三人费力把胡明遇引到后方已是筋疲力尽,胡明遇也不轻松,他一直在寻找阵法的突破口,却始终未有收获。 胡明遇有苦难言,此阵精妙,任他武功高强也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就像一头愚蠢的牛! 屈辱,曾经的屈辱跟现在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阵法这个东西! 辛伊三人侧身闪开,天下盟的人立刻围了上去,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已车轮战的方式生擒了胡明遇。 这是胡明遇一生唯一的一次战败,也是人生最大的污点。 等他站在足够高的地位的时候,想起此事还是恨的咬牙切齿。 今日,唐啸霖受到的冲击太多,一是辛伊几人阵法的威力,二是昌平军纪的严明。 更大的冲击是昌平军纪的严明,主将被擒仍能有序撤退,什么样的军事奇才才能训练出这般出色的军队? 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明明已经生擒胡明遇,唐啸霖却觉得后背发寒,这样的人物,是敌人是对手尚且好说,若真成为同盟亦或是部下,他能掌控的了吗? 眸中寒光一闪,却还是微微一摇头,是良将还是枭雄,总归得见一面才好判断。 胡明遇被擒之后没有挣扎,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唐啸霖的营帐,营帐里只有唐啸霖一个人,唐啸霖挥退左右,走到胡明遇面前,亲手解开胡明遇身上的绳索。 “你就不怕,松开了我,我会当场取你性命?” 唐啸霖解着绳索的手只是一顿,继续去解那绳索。 “在我的大营里,若还能让你取了性命,那我也没什么资格争这天下了。” 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坐上那九五之位? 胡明遇不屑冷哼:“天下岂是想争就能争来的?” 这个问题,唐啸霖想过很多次,可他还是去争了,早就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可他还是想一试。 “那如今这腐朽的天下,又有什么值得你守护的?” 胡明遇沉默,若这天下不是这般腐朽,他早就主动出兵禹城,以他的兵力,完全有能力夺下禹城,然后直指兴城。 可,之后呢? 就是因为不愿想那之后的麻烦事,他胡明遇才一直按兵不动。 在明知道迟早会被直逼城下的情况下,他还是按兵不动,他内心知道,他其实是盼着跟唐啸霖这一战的,只是,这结果跟他预想的相差太多…… 兴许,这就是天意!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夺这天下?” 绳索已经解开,唐啸霖随意扔在地上,一指大营左首的椅子,示意胡明遇坐下说话。 两人入座之后,唐啸霖指着大营中间的沙盘,义愤填膺道:“你看这青山绿水,大好的河山,百姓本该安居乐业,在这青山绿水间颐养天年,可是如今呢?他们看到这青山绿水想到的是什么?他们想的是,这山上什么能采来吃,这山上什么野禽能逮来留着过冬……” “人们果腹尚且艰难,何谈安,何谈乐?” 胡明遇无法反驳,他知道这是真的,昌平尚未到这般地步,可是别的地方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天下,的确已经腐朽不堪…… “若是你有一日能坐上九五之位,你,会如何?” 唐啸霖有些动容,长叹道:“其实,我只是想让百姓都能果腹,仅此而已。让百姓不再为了一口饭食便卖妻卖子,让他们都能好好在一起尽享天伦。” “你,可愿与我一道?” 两人从申时聊到夕阳沉落,又从夕阳沉落聊到夜深人静。 大营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任何人都未曾靠近。 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多久,直到第二日清晨,众人才知道,他们两人竟从未出过那营帐! 本以为,这已经够令人惊讶,没想到,他们还是惊讶的太早,因为,直到第二日午时,他们两人才携手走出大营,面上,全然是相见恨晚的模样。 “怀武,日后,为兄就依仗你了!” 怀武是胡明遇的字,两人一番彻谈已是成了手足之交。 “子升兄抬举,还望兄长谨记今日之言,他日就算怀武沙场裹尸,亦能含笑九泉!” 唐啸霖退后两步,守着全营将士,冲着胡明遇俯身下拜,且一拜到底。 “他日若忘却今日之言,我愿引颈受戮!” 远处,辛伊暗搓搓看着那两人你来我往拜个不停,啧啧,胡明遇这颗顽石竟然没寻短见? 亏得她这两日担惊受怕了许久,心想,这人若因为被生擒,一个想不开再寻了短见,那唐啸霖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回老家了? 陈晓叟拍了下辛伊的肩膀,见她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不知想到什么事情上去了。 他无奈道:“真是小瞧了你,连他都能逮来,早说你有这能耐,我何苦去昌平受那些皮肉之苦?” 辛伊撇嘴,她当时说过不让他去的啊,可是谁听了啊? “唉,你有时间还是替我算上一卦吧,我觉着我是犯了小人了,最近怎么总是受伤?” 心中暗暗翻个白眼,辛伊皮笑肉不笑说道:“我瞧着你不是犯小人,倒像是犯闲,话说,你真的这么闲吗?我走到哪你跟到哪?” 陈晓叟已经躺了许多天,这两天才刚刚下床行走,可是陈晓叟走出营帐之后就一直跟在辛伊身后,辛伊都能听到周遭小士兵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一阵无语,好歹都尊称他一句陈公子,他就不能收敛一些? 手肘碰了碰陈晓叟,辛伊明知故问道:“你说,他们都在低声说些什么?” 陈晓叟扫了一眼远处的几个凑在一块的小士兵,轻笑着靠近辛伊,声音却是一本正经:“我猜,是在说远处的葡萄肯定是酸的……” 葡萄?辛伊看向周围,冰天雪地的,哪里来的葡萄? 直到耳边传来压制不住的低笑,辛伊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哪里是葡萄,是说那几个人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真是,有文化的人,说起话来就是难沟通! 被人平白看了笑话,辛伊冷哼一声,抬脚往回走,两位师兄如今还在军中,他们一直等着这边的消息,还是现在回去商议一下一起去见见唐啸霖吧…… 一缕愁绪爬上眉宇,对上亢庆之,他们,还会有胜算吗? 当夜,三人见到了唐啸霖,唐啸霖神情疲惫,精神却很好,想来,胡明遇的投诚让他很是顺畅。 “唐大人可记得,当日,我三人上阵之前,大人曾许过我一个人情?” 今日唐啸霖心情好,闻言甚至还调侃了两句。 “早就知道现世报来得快,说吧,但凡我做得到,肯定还了你这个人情!” “呵呵——”辛伊尴尬,这话说的,像她逼着他欠了她人情似的。 陆远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行了个江湖上的拜礼。 “不敢让唐大人还什么人情,陆某与韩兄、师妹能为唐大人效劳也是荣幸,只是,师妹阵前说那一番话也是为了我的私事,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一番话说下来,滴水不漏,却也把自己放到了尘埃里。 “哦?原来是这样,陆少侠的私事指的是?” 听闻是私事,唐啸霖的心放下了一半,江湖人的私事,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不瞒大人,陆某此次是为寻妻而来——” 听到“妻”这个字,唐啸霖就看向辛伊,貌似,他的军中只有辛伊一个女子吧?可是,辛伊的夫君不是李晋吗?什么时候,又跟这个陆远扯上关系了? 待听清了原委,唐啸霖皱紧眉头,亢庆之绑架了他人的妻子? 这,匪夷所思,庆之,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才对! 可看着下首站着的三个人,他们,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第五十八章 恨不得剜眼 正月十五,静寂了小半个月的昌平重新热闹起来,他们的毒已经都解了,已经错过了一个年,他们卯足了劲要好好过个元宵节。 小孩子们提着各种鲜艳的灯笼乱跑,人们走出家门来到街上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节日。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方向是对的,可惜路走歪了!” 耳边还飘荡着胡明遇说的这话,辛伊有些恍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胡明遇跟她说这话时,眼中的不屑如此明显,尽管他输了,可是他还是瞧不上她的手段。 “呵,瞧不上又怎样?” 不还是,败了吗? 昌平败了,没有败在战场,也没有败在守城,却败给了百姓。 正月初十,昌平百姓聚集在昌平城门之下,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若是再不抓住那毒龙,井里的水也会成为毒水。 尽管找到了便宜的解毒法子,可谁愿意每天喝了毒药再解毒如此折磨自己啊! 再说,又不是糖果,那可是毒药! 人们被这个说法吓到了,就算没有这个说法,城里的几口井也撑不了几天,城里那么多人,单单几口井怎么能够,那井边,无论白天黑夜都排满了挑水的人,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百姓激愤是早晚的,只是这一日被那不知哪里传出来的流言提前了几日。 百姓毫无征兆聚集在城门口,守卫城门的士兵还没来得及通禀,城门已经被百姓打开。 城外,驻扎在三里之外的起义军看到大开的城门一时有些懵,直到看到蜂拥而出的百姓,这才紧急戒备起来。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不是昌平的计谋,而是百姓自发的投降。 昌平,彻底告破! 如今,唐啸霖已经住进了刺史府,辛伊等人也被安排了下来,只是,这次安排的不是胡府的后院,而是城中的客栈。 走在路上,到处能看到百姓投来的敬畏的目光,在他们看来,这是圣女,是解救他们于水火的圣女。 可,其实,他们不过是在昌平河水下游设了密密的渔网,撤了渔网之后,活水一冲,不过两日,河水中的毒已经散尽。 道理如此简单,可辛伊还是装模作样在河水边摆了祭坛,学着江湖道士的把戏耍了一通。 那一刻,辛伊觉得自己像个猴子似的,肯定可笑极了。 “回去吧,这几日总被当猴似的看。” 走在辛伊身后的陈晓叟闻言忍俊不禁,取笑道:“这般无上的待遇,到你嘴里怎么就变味了?” 辛伊垂头丧气:“这待遇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还是适合做个幕后英雄。” 轻轻一摇头,陈晓叟眼神扫过不远处的小摊位,上前拉住辛伊的手往那边带。 是个卖面具的摊子,周围全是妇人带着小孩,陈晓叟一个大男子,愣是挤了进去,拿出两个不伦不类的面具来。 一个笑呵呵的老头面具,一个五颜六色的老虎面具。 手疾眼快夺过那个老头面具,辛伊坏笑着看向僵住的陈晓叟。 一个花老虎的面具? 脑海中突然就想到了古代的老莱子…… 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带着点俏皮,带着点诱惑。 罢了,老莱子能斑衣娱亲,不过是个花哨点的面具,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晓叟戴上了那个花老虎的面具,辛伊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手里的面具也戴上。 两人戴上面具,相视大笑。 真是,有些幼稚过了…… 戴了一会儿,辛伊默默摘下了面具,戴着这面具比不戴面具还显眼,如今她在昌平名声太高,戴了面具还是听到几个人在旁边窃窃私语,隐约是讨论圣女身边的男人是谁…… “……” 辛伊能听到,陈晓叟自然也能听到,面具下的嘴角轻轻扬起,近来几日,辛伊待他的不同他能感觉出来。 可是,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挑明。 只待,一切能水到渠成…… 远处,酒楼之上,李晋灌下一口烈酒,凉酒入喉,杂着冷风,呛得他咳嗽起来。 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仿佛因为这个酒,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亢庆之就坐在他对面,不解顺着李晋刚才的视线望去,正看到辛伊去摘对面站着的男子的面具,那面具摘下来,那人不是陈晓叟又是谁? 见状亢庆之冷哼,嘲讽道:“这陈晓叟可真是个斯文败类,他难道不知辛伊与你的关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饱读诗书的状元,背地里却纠缠别人的妻子!” 李晋闭上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残忍。 他何尝见得惯那陈晓叟? 恐怕,无论是谁站在那个耀眼的女子身边,他都见不惯。 可,他见不惯有什么用? 那女子,眉眼之中全是温柔,隔得这么远,他都能清楚看到她眼中那不一样的神采。 那是,一种他见过无数次,却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神采。 仰头再灌下一口酒,入口全是苦涩。 “砰!” 酒杯被拍在桌上,李晋苦笑:“有时候,真恨不得把这双眼睛剜下来,明明,世上这么多人,为什么走到哪都能一眼就看到她?” 偏偏,她的目光从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亢庆之望向已经走远的两人,透过远处的女子,想起另一个女子。 轻轻勾起唇角,声音似来自地狱:“女子的世界里,从没什么公道可讲,认准了,就去抢,这才是道理……” 李晋今日已经喝了不少酒,朦胧之间听到这话,也未深想,只是继续倒了酒往嘴里灌。 直到正月十七,大军才开营拔寨,往兴城赶。 昌平以南是连绵的山丘,地广人稀,胡明遇只留了五分之一的兵力驻扎在昌平,其余兵力整点后一起启程前去兴城。 临走之前,辛伊写好了一张方子送到胡府,她没有进去,只是委托门房呈现给胡老夫人。 不是什么药方,是紫苏膏的做法,胡老夫人一直食欲不振,紫苏膏本就是为胡老夫人而制,如今就要离开昌平,总该让这矫姨这一番努力不白费才是。 大军开拔,来的时候带的辎重不多,毕竟远行不便,中途还会有洪元运送粮草。 回去的时候,辎重却仿佛没了头,一辆接着一辆。 军中各种猜测满天飞,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那是胡明遇的家财,整整三百万两! 如此丰厚的家底,常人哪里敢想! 胡明遇不但有如此丰厚的家底,他还毫不在乎的送给了唐啸霖。 正月二十五,唐啸霖一行回到兴城。 当夜,唐啸霖把辛伊、陆远、韩三人叫到了他的书房。 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道:“陆少侠要寻的人找到了,不过,她恐怕不会跟你回去了。” 辛伊闻言第一个念头就是唐啸霖想食言,那日,他明明许了陆远会帮他寻回妻子,还说就算真是亢庆之藏了欧阳薇,他也不会有半点偏袒! 如今的唐啸霖有食言的资本,他有胡明遇的三百万家财在手,还有胡明遇和陶培义两名大将跟随,早已不是昔日捉襟见肘的唐刺史。 辛伊怒视的眼光如此不加收敛,唐啸霖哪有察觉不到。 他手底下好歹管着几十万百姓,难不成还会跟她个小丫头食言? 唐啸霖笑了,气笑了,放眼兴城这个地界上,谁敢这么瞪着他? 就算是没举兵之前,也没几个人敢这么瞪着他吧? 唐啸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遥遥点着辛伊,却不知道该骂她什么好。 “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混不吝!” 冷不丁被人骂混不吝,偏偏还不能骂回去,辛伊低下头,不敢再看唐啸霖,省得自己忍不住再泄漏了什么情绪。 见辛伊识趣,唐啸霖冷哼一声,冲着身后的卫凌云微微一点头,卫凌云躬身行礼,退出书房。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杂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书房内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门口。 最先出现在门口的是卫凌云,后面跟着的是周身带着些战场上的杀伐之气的亢庆之,亢庆之手里扶着一个紫衣女子,淡淡的紫,衬得她单薄的很。 女子脸上带着些病态的白,头上插着一支金色镂空发簪,明明是很俗气的金色,戴在她身上却显得无比高贵。 陆远见到那女子瞳孔剧烈一缩,那女子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薇儿又是谁? 上前两步,陆远想伸手去扶欧阳薇,而欧阳薇却仿佛被陆远的举动吓到了,躲到亢庆之身后,偷眼望着陆远。 那眼神,陌生,防备,约莫还有一丝好奇。 陆远上前抓住亢庆之的衣领,暴喝:“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才该问问陆少侠,你究竟对她做过什么?”亢庆之同样一脸怒气回望陆远。 陆远一拳打到亢庆之脸上,骂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这一拳力道不轻,可依亢庆之的功夫,这一拳本能躲开,可他偏偏不躲不闪,硬受了这一拳。 嘴角有鲜血流下,隐蔽的角度,他轻轻一笑,嘴里的甜腥味让他隐隐有些兴奋。 “你做什么?” 本来躲在后面的欧阳薇见亢庆之被打立刻拦到了亢庆之前面,亢庆之似是怕欧阳薇受到伤害一般,一把扯回欧阳薇。 “薇薇,小心,别过去!” 欧阳薇重新躲到亢庆之身后,看着陆远的眼神却变成了深深的怨恨。 辛伊跟韩对视一眼,同时皱起眉头。 第五十九章 蛊? 辛伊跟欧阳薇并不相熟,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面,可是,想到前世她最终落到的下场,辛伊沉默下来…… 师兄啊师兄,莫非你注定是要孤老终身? 只是,这一天怎会提前到来? 按说,不应该的啊! 注视着不远处的亢庆之,莫非,你与她已是一丘之貉? 想到这里,轻轻嗤笑一声,他们两个搅和到一起去真是太合情合理了,一个歹毒,一个诡诈! 只是,欧阳薇又是怎么了? 那模样,失忆? 亢庆之安抚着欧阳薇,冲着陆远又是一通指责:“本来,我与薇薇情投意合,你以苍山派威压拆散我们,当时让她嫁给你是我无能,可你既然娶了她,为何又不好好待她?” 陆远眼睛都急红了,他何曾为难过薇儿?他宠都来不及,怎会对她不好? “你信口雌黄!薇儿,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陆远说着就要往欧阳薇那里去,韩及时拦住他,那欧阳薇已经躲得更远,陆远过去也无济于事。 此事透着些诡异,他不了解具体情况,可若陆远不能冷静下来,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 亢庆之一边护着欧阳薇,一边愤恨指责,欧阳薇怕对面歇斯底里的男人会伤到亢庆之,手紧紧揪着亢庆之的衣袖,唯恐亢庆之再被伤到。 辛伊站的远远的,既不说话也不拉架,目光如炬单盯着亢庆之不放。 那目光如此明显,亢庆之想忽略都不行,清亮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心头一跳,她知道了什么,抑或,她猜到了什么? 想起付灵芷的嘱托,他低头避开辛伊的目光,此事,不容有失! 辛伊,不能再留!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再怎么凌乱,于唐啸霖而言,这不过是场闹剧。起义军短时间内迅速扩张,需要他去做的事情很多,他没有太多时间管这些情情爱爱。 “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跟辛小姐解释清楚。” 交代了亢庆之一句,唐啸霖匆匆离开。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只参与到这个地步,他能做到这步也是看辛伊的面子,至于欧阳薇的归属,至少,表面上已经很明显了。 有时候,事实究竟如何,并不是很重要。 他希望事情就这样结束,这样的结果,对于亢庆之是最好的,同样,对于他也是最好的。 庆之,望你好自为之! 唐啸霖走后,欧阳薇更加害怕,刚刚守着唐刺史,这人尚且敢动手,如今,怕是更会变本加厉! “庆之,我们走吧!” 噙泪的眸子灼痛了陆远的眼睛,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那不是薇儿,那绝对不是他的薇儿! 陆远冷静了下来,辛伊早就闪到了一边,韩自然也不会阻拦,最后,亢庆之跟来的时候一样,扶着欧阳薇离去。 欧阳薇离去的时候,陆远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师妹,那不是她……”陆远失魂落魄呢喃道。 不是? 辛伊目光微微一冷,现在说不是,怕是为时过早!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辛伊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直接离开。 兴城军营不远处的小院里,辛伊一脚踹开院门,本就不甚牢固的院门立刻变得摇摇欲坠。 院子里,正在熬药的王小虎被这架势吓得差点手直接碰到滚烫的药罐上。 “辛、辛姑娘?” 天,这可是被他家师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辛姑娘啊,这是他的榜样辛姑娘啊! 王小虎一时接受不来他的榜样是个如此粗鲁蛮横的模样,一张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师父呢?” 满肚子里都是火,辛伊哪里有时间想王小虎的异样。 “在,在的——” 一个眼神瞥过去,王小虎被冻得一僵,嘴舌子立刻捋直了,脑子也清楚了:“在西厢清点药材。” 辛伊拐了个弯直接去踹西厢的房门。 “砰——” 王小虎吓得又是一哆嗦,呜呜,这一定不是他认识的辛姑娘! 同样被吓得一哆嗦的还有屋里的谷平夙,他心疼看着洒了一地的药材,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寻来的啊,这是他的心肝啊! 怒目瞪向门口的罪魁祸首,却没想那罪魁祸首没认错的觉悟也便罢了,那脸上的怒气比他还厉害! “做什么?谁惹你了,到我这里来耍威风?” 辛伊气笑了,耍威风?她这个样子是耍威风?她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好吧? “死老头,我问你,你是不是给欧阳薇喂什么药了?” 死、老、头? 洒了一地的心肝也不管了,一脚踩在那心肝上指着辛伊的鼻子跳脚:“黄毛丫头你骂谁呢?” “活了一大把岁数了,敢做就要敢当,我就问你,你究竟给欧阳薇喂了什么?” “我,我——鬼知道欧阳薇是哪根葱啊?也值得我去喂什么东西?” 辛伊正在怒头上,且认定了欧阳薇是被喂了药,见谷平夙否认,半点不含糊直接一掌拍在手底下的药架上。 被摆的整整齐齐的药哗啦啦掉落一地,谷平夙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可是他刚刚摆好的啊! “你,你——” “你成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让你炼个乌头都臭脸好几天,背地里倒是痛快的很,夺害人子一件不落,真是枉费了你神医的名声!” “我,我——” 他谷平夙堂堂药王谷的神医,被一个黄毛丫头指着鼻子骂,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一句也没骂回去,他招谁惹谁了啊? “拿出解药,不然我今天一把火烧了你这破院子!” 说着,辛伊掏出一个火折子,那架势,谷平夙若不交出解药,她马上就会点火。 谷平夙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今日终于知道了被冤枉是个什么滋味。 他自己顺着胸口,真怕一个气不顺会被气死。 “死丫头你把火折子收起来,我,我以药王谷的名义发誓,我连那欧阳薇的面都没见过,更没给谁喂什么药,你给我把那火折子收起来!” 这下,辛伊信了三分,她自是知道,对于谷平夙来说,药就是他的命根子,何况,他都搬出了药王谷…… “果真不是你?” 谷平夙气的肺疼:“不是!” 辛伊把火折子一收,绝美的脸上满是疑惑:“那你可知,什么药能改人本性?或是,封人记忆?” “哼,我一个白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头,我能知道什么?” 辛伊重新摸出火折子,凑到唇边吹出火星子。 谷平夙两条眉毛一颤,瘟神,这就是个瘟神! 他上辈子肯定是欠了她的! “没听说过有这药。” “那,蛊呢?” 辛伊低眉思索片刻,慎重问道。 药自是不能,辛伊早就怀疑了,可是终究不敢肯定,如今既然谷平夙说不能,那便是真的不能了。 若真是蛊,那,谷平夙是否还有办法能解? 谷平夙听到蛊,心绪复杂起来,在兴城,他只识的一个养蛊的人——亢庆之。 “兴许……” “若真是蛊,可还有法子?” 带着点微微的希冀,辛伊不确定的问。 犹记得自己中蛊时的种种,她心中升起些莫名的畏惧。 谷平夙轻轻摇头,亢庆之是他十分欣赏的年轻人,不然,当初那几只蛊虫也不会放在他这里让他帮忙照料。 只是,对于蛊虫,他从来没什么好感,就算,他也曾亲自照料过几日。 “连你也没办法了吗?” 突然看到自己脚下的药材,谷平夙心疼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赶紧蹲下身去抢救那几株尚存的。 抬头见辛伊还直勾勾盯着他,谷平夙没好气说道:“平白无故跑来这里撒野,说起话来没头没尾,我连人都没见到,谁知道是蛊是毒?” 是蛊,辛伊无比确定。 “你慢慢收拾,我有事先走了。” 谷平夙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多少年了,就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改日我就弄几味毒药,非要让你知道知道我老头的厉害,哼!” 对待谷平夙,辛伊信任有之,怨亦有之,终究,她还是忘不了前世他对自己做过的种种…… 谈不上恨,只是,她太感情用事,曾经,她对谷平夙当师父一样敬重,本以为,谷平夙对她也是爱护的,却没想到,终究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她相信谷平夙的人品,既然他说不认识欧阳薇,那便是不认识,谷平夙,从来不屑于撒谎。 蛊,蛊…… 那前世呢,也是因为蛊? 那时候已经天下大定,亢庆之府中多了一位来路不明的小妾,是小妾,并不是正经夫人。 他从未给欧阳薇一个正经名分,当时传来欧阳薇被另一个小妾害死的时候,她还暗暗高兴了许久。 那时候,她想,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跟亢庆之在一起的时候,攀上了苍山派,见亢庆之得势,转眼就能抛弃陆师兄,吃上亢庆之这课回头草。 这样的女人,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那时候她与陆师兄已没什么机会见面,仅有几次往来的信件里,也多是些伤感之词。 那时候,她曾替陆师兄不值,一个那样的女子,怎值得陆师兄去怀念? 可,真相,谁又说得清呢? 曾经,不是很多人都羡慕她吗?羡慕她,一个草莽出身的女子,也能坐上大将军夫人的位子。 所有人都说,她有福,呵…… 第六十章 祭天 没有隐瞒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辛伊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蛊的事情都告诉了陆远。 陆远期间一句话也没说,他只静静听着,只是,越发灰白的脸色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我知道了,师妹费心了。” 辛伊想安慰,却发现自己的安慰对于他现在的处境是最讽刺的东西,道了一声“那我先走了”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轻轻合上房门,唯恐声音大了会惊扰到陆远。 出了陆远的房间,辛伊感到很是憋闷,胸口仿佛有大石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绕了一遭,没见到陈晓叟,如今这几日不常见到他,唐啸霖那忙得焦头烂额,作为他的得力手下,陈晓叟也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洪元前段时间送了两个人过来,是从江湖上花重金请来的,辛伊并未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声,交过手之后,不得不感慨,洪元对她也算用心了。 武功高强,出身清白,偏偏江湖上名声不显。 这样的人当护卫再适合不过,不会有江湖恩怨。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对姐妹。 如今辛伊身边平常有希儿照料,外出的时候有莫心、莫雨两姐妹跟随,日子顺遂的很。 莫心、莫雨两姐妹本姓孔,是京城人士,两姐妹是一对双胞胎,模样却相差甚多,中上姿色,不是很显眼,相较而言,妹妹似乎更漂亮些。 “莫雨,你跟希儿待在客栈歇着吧,莫心,陪我去街上逛逛。” 莫心是姐姐,更稳重些,莫雨一到这里就跟希儿混熟了,总能听到两人在窃窃私语。 辛伊率先走了出去,莫心瞪了一眼莫雨和希儿,两人同时一缩脖子。 待辛伊和莫心走远,莫雨才吐了吐舌头,抱怨道:“心姐好凶,你看到她刚才的眼神了没,呀呀……” 莫雨作势抖了抖,那滑稽的模样逗笑了希儿,见莫雨瞪着自己,慌忙收起笑意,正色道:“可不,可是,心姐姐再凶还能有盟主凶?听说孙敏德这几日被盟主修理了?” 莫雨闻言摇头:“没听说,他们赤火堂的事情怎么会跟咱们莲花堂说,你是在哪听说的?” 希儿脸一红,支吾道:“就,就是毛志才说的。” 莫雨没注意,想到毛志才,心说这人一贯油腔滑调爱哄人,可别是对希儿有意思吧? 两人谈着些有的没的,气氛很是热烈。 辛伊跟莫心出了客栈,一路顺着主街逛,其实辛伊也没什么想买的,她平日里懒散惯了,一般都是希儿出来采买。 兴城近日很热闹,多了胡明遇带来的军队不说,附近几个城里的富人也搬迁来了许多。 如今兴城有唐啸霖在,那些富人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是朝廷来攻打,那这兴城也是最后被攻打的地方,这可算是起义军的老巢了! 逛了一遭,委实也没什么可逛的,辛伊买了些零嘴便打算回客栈。 走到距离客栈两条街的时候,辛伊猛地顿住脚步,心狠狠一跳。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头上简单包了块蓝色方巾,脸上很瘦,辛伊远远看着,心中被扎了一下,钻心的疼。 眼前的身影跟前世那个身影重合在一起又分开,辛伊恍惚看着她手里拿着破旧的碗,不断伸向来往的路人。 那个,曾经号称最疼她的人…… “把钱袋给我。” 莫雨以为辛伊停下来是想起来还要买什么东西,解了钱袋递到辛伊手上。 暗暗吸了一口气,辛伊抬脚继续向着客栈走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辛伊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啪——” 一个绣着荷花的精致钱袋扔进破碗里,沉甸甸的,约莫少说也有十几两银子。 那老妇人何曾见过这般大方的路人,连忙道谢,抬眼就见到一个女子,女子一身淡蓝色衣衫,外边罩了个银灰色的斗篷,衬得一张本就绝美的脸更加娇艳。 老妇人攥进了手里的破碗,缺口嵌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 内心呼啸着一个声音,是她,就是她! 这个女子的画像她已见过无数次,她就算化成灰,她也能把她认出来! “天色将晚,夜里凉,老人家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终究,还是没忍住出言嘱咐了几句,辛伊不敢多待,说完疾走几步离开。 浑浊的双眼泛出诡异的光亮,犹如毒蛇吐着渗人的蛇信。 这位老妇人不是旁人,正是石菖蒲之母! 若说前世,她还对自己存了点怜悯,今世,她对自己只有无休止的恨! 杀子之仇…… “看着点刚才那个老夫人,若她来寻我直接回绝。” “是。” 见辛伊神色不愉,莫心不敢多问,只回头看了那老妇人几眼,暗暗记下样貌。 晚上,一封红标送到李晋桌案之上,李晋认出那红标,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打开。 自从给了卫希红标之权,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红标,因为,见到红标就意味着,她有危险了! 一个沧桑的老妇人,皱眉,这人,他并不认识,可卫希不会无缘无故送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孙敏德,去查!” 孙敏德刚刚被修理过一顿,至于理由…… 谁让他是天下盟里唯一一个能扛过盟主百招以上的人呢? 盟主不高兴,特别是最近,所以,他成了最悲惨的人。 第二日,清晨。 莫心一大早就见到了昨日小姐嘱咐过的老妇人,那老妇人一眼就认出了她,高兴冲她喊:“姑娘,姑娘?” 莫心走过去,皱眉看着那老妇人冻得通红的双手,那是一双略显苍老的手,却很干净。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钱袋,递到莫心面前。 带着些羞涩:“昨日承蒙你家小姐好心,我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家小姐把钱袋送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所幸这女红还算能拿得出手,万望你家小姐不要嫌弃。” “您昨日一晚上绣出来的?” 莫心接过那只钱袋,紫红色的绸缎,上面绣着层叠的祥云。 “我家小姐昨日不过是顺手为之,您不必如此客气,天气寒冷,您还是请回吧!” 昨日,已经被嘱咐过,若是这老妇人来寻便拒绝,尽管她今日来不是要见小姐,可既然小姐不想跟这位老妇人过多纠缠,那不收肯定是没错的。 老妇人眼中还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血丝,她见莫心不收,不自在搓了下手,嘴唇有些发白。 莫心看着难受,心想,不过是个钱袋,若是不收,怕这老妇人还要来,自己收了,问问小姐,若是小姐不想要,直接扔了便是了。 “要不,您给我吧,我待会去问问我家小姐。” 老妇人闻言千恩万谢把那钱袋小心递到莫心手上,见莫心把那钱袋收在袖中,又是一番谢,这才走了。 端着脸盆走进辛伊的房间,希儿正在给辛伊梳头。 “心姐姐,怎么过来的这么晚?” 她们明明是一起出的门,自己直接来了小姐这,心姐姐去打水,怎么她这里头发都快梳完了,她这里才刚刚把水打回来? 摸了摸袖子里的钱袋,莫心有些心虚道:“小姐,刚刚见到了昨日的那位妇人,她给了一个钱袋,说是昨夜熬夜绣出来的。” 眉梢一跳,辛伊抬眸看了莫心一眼,又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道:“烧了吧……” 老夫人并不是个善茬,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如今不管她存的是什么心思,她送来的东西,她万万是不敢用的,不管,她出现在客栈前是不是巧合。 不多时,莫雨端来了吃食,辛伊略略吃过几口便放了筷子。 她这几日也要忙起来了,唐啸霖昨夜送来消息,五日后要在兴城郊外祭天,作为一个挂名的庙算,兼还有一个圣女的名头,她没有理由不参加,所以,这几日她要看些祭天的文书,免得到时候丢人。 唐啸霖要祭天,这是在叫板远在京城的皇帝,也是为了鼓舞起义军的军心。 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一直宣扬自己名正言顺,可终究还是欠缺了些说服力。 这一次祭天,万分重要! 二月初八,春分,唐啸霖带领一众部下来到兴城郊外,正式开始祭天。 天坛比起京城的天坛稍显简陋,但这并不影响一众人等庄重的心情。 唐啸霖登上天坛,对着诸神牌位三跪九拜,跪拜之后开始献礼,一道一道的献礼按部就班走下来。 献礼完毕,唐啸霖开始念祭天文书。 “古人云: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 观今之天下,阴阳错乱,时序有变。乾坤倒寘,万物失序…… 非吾有大志,实则社会残破,吾不忍见其如此…… 盘古顶天立地,仅一人之力,日久劳累,难免天下有变,是以愿以吾身担一片天空,为之卸一份重担…… 吾之命星,位处七宫,身担平衡使命。若要扶正太平,只得复原其位……” 祭天文书很长,唐啸霖念了很长时间,甚至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此次来祭天的人很多,这么多人站在这,却没有一点声音,都被唐啸霖的祭文感染着…… 直到祭天结束,众人犹沉浸在祭文的慷概激昂中。 第六十一章 被算计 祭天之后,起义军正式自立为楚,唐啸霖自称为楚王。 取字为楚,一是因为,兴城在古代曾称为楚地,二是因为,楚字音同“除”,唐啸霖志在铲除弊旧,也算贴合。 自此,天下再无唐姓之军,统称楚军。 如今楚军坐拥四城,天下二十七城,楚军已占天下七分之一。 虽然前途荆棘,但如今的楚军已今非昔比,胡明遇的治兵之道让唐啸霖备受鼓舞,如今,大军有五分之四已归胡明遇统管,只留原先兴城的一部分兵力仍在唐啸群、亢庆之手中。 当晚,楚王唐啸霖主持宴会,赴宴人数多达百人。 宴会很是隆重,宴席之上,唐啸霖举杯显示谢过天地,又敬了诸位诸城、禹城、昌平的官员。 之后,众人就开始逮着身边的人一个劲的敬酒。 酒过三巡,临近的人已经没什么可敬的了,有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就开始站起身,端着酒杯到处寻认识或者往后有交集的人开始敬酒。 辛伊坐的位置很靠前,唐啸霖右手边依次是李晋、亢庆之、唐啸群、付灵芷,左右边依次是陈晓叟、胡明遇、辛伊。 一个女子坐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尽管右手边还有个女子,可那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众人尽管奇怪,可也没人有兴趣去敬一个小丫头酒。 而辛伊就不同了,出身江湖不说,还有个圣女的名头,更重要的是,在军中的名头更是不俗,得唐啸霖的器重不说,更是传说,足智多谋的陈公子跟她也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这么大的名头摆在那,众人哪里不巴结的道理,于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刚开始的时候,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中年人,辛伊抹不开面子喝了,没成想后面便是车轮战一般,没完没了起来。 辛伊也有些酒量,可也架不住一杯接一杯,如此无休止的敬酒。 喝到第七杯,已是有些晕沉沉的,偏偏胡明遇又侧身冲她举了酒杯。 胡明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辛伊赶紧斟满酒杯。 “辛小姐算得上世间奇女子,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胡明遇一饮而尽,辛伊哪里敢不喝,先不说如今他在兴城的地位,就算是日后,也是赫赫有名的北王兼枢密使。 同样一饮而尽,脚底已经有些飘飘然。 陈晓叟在胡明遇上首,见辛伊的模样微微皱眉,想去阻止,却听到唐啸霖在叫自己。 唐啸霖今日同样喝多了,他平日里是个极自律的人,可今日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陈晓叟一边听着唐啸霖说的话,不时回应两句,可眼睛总是忍不住飘向辛伊的方向。 那种不自觉如此明显,唐啸霖只是喝多了两杯,却并未喝醉,见状也顺着陈晓叟的目光望去。 “辛小姐的个性不甚讨喜,能力却强悍的让人心惊,你的眼光,不错。” 陈晓叟心中猛地一跳,不自觉低下了眉眼。 强悍的让人心惊?是让他,心惊了? 自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在唐啸霖身边一直把持着一个度,一个作为谋士,作为部下该有的度。 可,辛伊不同,她在唐啸霖面前从不避讳自己的所思所想,有时候,她甚至可以去威胁唐啸霖。 这样的人物,从来都不为上位者所喜,他一直知道,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这颗心,或者,他能控制,却还是任由它不断向她靠近。 唐啸霖不喜辛伊,抑或,更多的是忌惮。 因为喝了酒而带了些雾气的眸子猛地清明起来,陈晓叟竟然十分理解唐啸霖的顾忌。 辛伊是为报仇而来,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甚至一直在找机会达成目的。 她知道的事情本就多,偏偏神思清醒的可怕,就连胡明遇掩饰的如此好的人也被她一眼看透。 她跟唐啸霖说过的话,未必就是全部,若有一日,她为了别的目的,未必不会跟别人合作。 这样的人,最好把控,也是最不好把控的。 而唐啸霖,此刻想到的全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她眼中的怜悯如此明显! 瞳孔微微缩起,此女,断不可为他人所用! 付灵芷就坐在李晋的下方,甚至到亢庆之上首,按理,她的父亲都在宴席中间位置,她是不该坐到这里来的,可她先是求了唐啸霖,又问过亢庆之,硬是坐到了李晋身边。 “晋哥哥,你尝尝这个酱牛肉,做的很是鲜嫩,你去昌平这么久,肯定十分劳累,多吃些,补补才好。” 付灵芷夹了一块送到李晋盘中,其实,李晋面前就有现成的酱牛肉,可是付灵芷偏偏伸长了筷子把自己面前的夹了过去。 她的目的很明显,她是在宣誓主权,可惜的是,辛伊此刻应付敬酒的人已是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看别处。 何况,就算她有功夫到处看,恐怕也不会把这一幕放在心上。 而李晋,俊美的脸上满是寒冰,透过脸上半截银质面具向外扩散,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若是这副模样,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啪!”酒杯被摔在桌上,酒水都洒了出来。 付灵芷吓了一跳,她如今的模样还是个小姑娘,她若是做个娇嗔的模样只会让人遍体生寒,所以,她只能扮小孩撒娇装天真。 “晋——” 未等她问出声,李晋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尽管坐在唐啸霖下首,可是宴席之上众人对他的身份知之甚少,就连唐啸霖,介绍的时候也不过一句李公子含糊带过。 在辛伊面前敬酒的唤作杜忠福,是原付朝安身边的人。 辛伊本已跟他喝了一杯,他却偏要抢过侍女手里的酒壶给辛伊又倒了一杯。 酒气在胃里翻滚,辛伊心想喝了这一杯便躲出去,不然非得被喝个烂醉。 杜忠福一饮而尽,辛伊举起杯,刚喝了一口,酒杯就被一把夺走。 李晋一把夺过酒杯,连看都不看杜忠福,仰头喝尽酒杯中的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扔,冲辛伊伸出右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绛紫色的斗篷,一身黑色劲装,银质的面具,就算看不到面容,只往那里一站,已是令人心动不已。 可惜,辛伊连看都没看,她一双眼睛看向唐啸霖旁边,那里,陈晓叟正在跟唐啸霖低声说着什么,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刚刚打开的心房突然就合上了,相隔不过一个位子,她不信他不知道今晚发生过什么。 她其实可以早些走的,可是,赌气一般,她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管…… 真是,幼稚的可笑! 再抬眼,露出个疏远客气的笑,手轻轻搭上李晋的手,绕出桌案,手立刻抽回。 “多谢!” 这些不过是宴席的一个小插曲,注意到的也不过几个有心注意的人,更多的人单纯的沉浸在宴会之中。 辛伊前脚离开,李晋后脚跟着离去。 留下杜忠福脸色僵硬看着桌上那只歪倒的酒杯,心中哀嚎“完了”,偷瞄一眼不远处的付灵芷,杜忠福趁人不注意把那只酒杯藏进袖中。 灰溜溜回到座位,猛喝了三杯酒,这才冷静了些。 付灵芷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晋哥哥喝了那杯酒,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惊慌望着亢庆之,亢庆之见到付灵芷失态的样子微微皱眉,她竟如此担不得事! 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该形于色,如此浅显的道理,她不明白? 付灵芷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一时懵了。 那本该给辛伊喝下的药被晋哥哥喝了,而且晋哥哥还跟辛伊一起出去了,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一处…… 不行,绝对不行! 付灵芷站起来,她能清楚感觉到她的手指有些发抖。 她在害怕,她怕,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输给她! 一个,她一直都瞧不起的女人! 辛伊没有回客栈,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乱窜,李晋一路跟着她,只隔了两步的距离,不管辛伊走的快还是走的慢,只隔着两步的距离。 漫无目的走了许久,胃里一阵翻腾,辛伊疾走两步,扶着墙就开始吐了起来。 吐的,毫无形象。 李晋轻轻拍着她的背,吐出来之后更难受,辛伊一边擦嘴一边擦泪。 那泪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心,还是吐的太难受。 那眼泪总也擦不完,辛伊生气了,干脆蹲下,低着头让它自己往地上流。 李晋看着她的模样,心中跟刀割一般。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在他面前哭! 轻轻环住辛伊,李晋叹气:“我送你回去?” 辛伊摇头,为什么要回去?她的房间跟陈晓叟靠的那么近,此时此刻,这般狼狈,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吐过之后,头痛的像被劈开,辛伊靠在李晋怀里,昏昏沉沉睡过去。 环在辛伊身上的手紧了紧,从未想过,他还有机会再次拥她入怀…… 抱起怀里昏睡的女人,她似乎,比原先轻了许多,犹记得,他绑架她的那次,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扛着一个女子并不轻松。 怀里的女子小猫似的动了下,唇角轻轻扬起,为何,他现在觉得,就这样抱着她,走再远的路他也不会嫌累? 第六十二章 一场美梦 附近就有一家客栈,李晋抱着她走了过去。 “客官可是要住店?要几间房?” 那小二见惯了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人,见李晋戴着面具也不多问,只是多看了两眼他怀里的辛伊。 心里想的是两间,说出来的却是…… “一间上房。” 他劝慰自己,她喝的烂醉如泥,身边跟着的人也被他赶走了,他不过是不放心,并没有半点私心…… 小心把辛伊放在床上,李晋摘下面具,仔仔细细盯着辛伊看起来。 熟睡的她,眉眼之间都是温柔,不像醒着的时候,全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只敢脱了外衫,李晋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女子发间是淡淡的桂香,李晋从背后揽住辛伊,满足睡去。 辛伊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子,对她很好很好,她想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们曾在花海里互诉衷肠,曾在月下牵手漫步,他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李晋同样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跟辛伊的梦不同的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个女子是辛伊…… 那梦美好的令人心惊,本以为是一场梦,可睁眼的瞬间,他骤然相信,那并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包括眼前的她! 女子恬静的睡颜美得惊心动魄,手轻轻抚上玉脂般的肌肤,温润的触感让他心中一暖。 那双美目轻轻睁开,带着些惺忪,抚在她脸上的手下意识想收回,可是因为女子一个温柔的笑而顿住。 潭水般的的眸子里,诉说着无尽的柔情。 这种感觉,仿佛很新奇,又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辛伊一脸幸福看着面前的男子,梦中那个模糊的脸跟眼前的男子重合在一起。 原来,这便是她爱慕着的男子…… “夫君——” 刚刚睡醒的嗓音,带了些沙哑,也带了些莫名的魅惑—— 李晋艰难咽了口口水,看着辛伊领口露出的肌肤一阵口干舌燥。 “可想再睡一会儿?” 记忆有些混沌,可对于的辛伊的记忆却无比清晰,一个,他深爱着,同样也深爱着他的女子。 可是,他是谁?这是在哪里? 怀里的女子轻轻摇头,有些碎发蹭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不仅脸上痒,心也跟着痒起来。 “那,我们做些别的事情?” 女子低低娇笑一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心中一荡,李晋钻进被子里,与她头顶着头。 女子因为害羞脸上浮着一层红晕,衬得她更加娇艳。 被子里仿佛搭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李晋慢慢靠近,辛伊闭上眼睛,像一朵等待采撷的花朵。 轻柔印上女子的唇瓣,那美好的触感令李晋心中一震。 呼吸有些急促,李晋不满足的加深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手臂收紧,恨不得把这女子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伊伊,伊伊……“ 女子难受推开李晋,捂住被吻痛的唇,含糊问道:“我的名字是伊伊?” 脑中的疑惑又冒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她的名字是伊伊是绝对没错的。 那个名字他记得如此清楚,仿佛早就已经刻进他的骨头里。 “对,你的名字是伊伊。” 见她还想再问,李晋再次俯身上前吻上她的唇,此时此刻,他的脑中也是一团浆糊,他不愿去想,只想把她拆吃入腹…… “呜——” 来不及再多问一个字,辛伊再次被吻住,李晋拉着她一直往下坠,如陷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 “嗯!” 辛伊痛的咬唇,李晋含住她的唇,动作却不自觉放轻。 “伊伊,伊伊……” 李晋含糊不清喊着辛伊的名字,拉着她跟他一起浮浮沉沉。 不算暖和的屋子里,辛伊出了一身薄汗,一双手臂不老实伸到被子外面。 李晋抬手轻打了下她的手,把她整个人裹进被子里。 她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头放在他的胸口,他的下巴刚好抵着她的头顶。 满足喟叹一声,心中无比满足。 可,越是圆满的时候,越会有煞风景的事。 “叩叩叩——” “客官可醒了?早饭给您送过来了,麻烦您出来拿一下。” 辛伊听见声音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李晋轻笑了下,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清明。 原来,他们现在是在客栈中。 在地上捡了件衣服穿上,李晋仔细给辛伊塞好被子才转身去开门。 小二谦恭笑着等在门外,见到开门的男子的时候,微微一愣,他见识已算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那面容,仿若精雕细琢一般。 他本以为,这男子戴着面具,定然是极其丑陋,抑或,是面容有损。 万没想到,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公,公子——” 李晋不悦接过托盘,这人的眼光,让他十分不适。 小二手里一空,神思归位,尴尬笑了一声,却没忘往屋里看了一眼,只是,李晋身形高大,且门只开了一个细缝,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那门已经重新关上。 苦着脸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完了,他什么也没看到,这可怎么跟那位小姐交代? 来之前他还自个嘀咕,不过是个男子,也值当的一个姑娘家家的追到客栈里来捉奸! 貌似,说捉奸也不恰当,那姑娘明明只是亲自做了粥,嘱咐自己一定要送到那男子手上,说他昨夜喝了酒,一定要早起喝粥胃里才舒服。 这种做好事又有钱拿的好事,他自然是应下了,唉,男子多薄情,家中已经有那般明事理的妻子,偏偏还要跟别的女子勾搭成奸! 那女子嘱咐自己顺便看看屋里的情况,只是,等他送完饭食下了楼,却遍寻不见那女子,心想,见不到也好,反正他什么也没见到,免得她问起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屋内,李晋把托盘放在圆桌上,两碗清粥,一碟小菜,一屉包子。 那粥看着很有食欲,肚子里适时响了一声,李晋摸着肚子走到床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某人。 “起来吃饭。” 辛伊摇头,突然想到自己在被子里,他看不到自己摇头,瓮声瓮气说道:“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李晋还想再逗逗她,突然了悟,她,该不是在害羞吧? 低低笑了一声,被子里的人脸腾地就红了。 被子裹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裹成一颗茧。 “你出来一些,别把自己憋坏了。” “你走,快去吃饭!” 明明酥软的声音,偏偏装作凶恶的样子,成功把李晋再次逗笑。 “好,我去,你自己出来。” 李晋披了件外衣,坐在桌边吃饭,一边吃一边看着床上蠕动的被子轻笑。 明明应是秀色可餐,为何他觉得,就算是想着他的模样,他也已经满足? 端起那粥喝了几口,不算可口,但因着心情好,那粥也变得美味起来。 吃过早饭,李晋倒了杯茶在手里,只是,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慢慢消散。 不属于他的记忆呼啸而来,他想阻止,却无能为力,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那么真切,此刻想起来仿佛心都在痛。 一时之间,他分不清,到底现在出现的这些是梦,还是他记忆力的是梦。 他内心是拒绝这一切的,可是现在的这些如此真切,如此合情合理…… 幸福的笑变成一抹苦笑,原来,你从不是我的…… 不甘,好不甘心,明明,早上他们还无比亲昵依偎在一起。 怎可,怎可相信,她心中并无他的半点位置? “嘭!” 手里的茶杯被捏碎,破碎的陶瓷扎进手里,鲜血汩汩流出,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女子。 床上静悄悄的,他看不到她的人,他有些慌,害怕她一个转身又是一副疏离冷漠的模样。 脚底有些发软,他踉跄几步走到床边,却看到辛伊早已熟睡。 清浅的呼吸,唇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美好的想让他膜拜。 耳边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吵得他头疼。 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让他清醒了些,那痛却更加肆虐。 他想大喊,却不敢出声,他怕,吵醒了床上的女子,所有的这些美好就彻底结束了。 头很痛,可是比起曾经心中的痛,这点痛又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头像是被锯开一般,忍过去之后,那痛又像潮水般退去,最后,竟是半点不适也感觉不到。 微微喘息两声,李晋扶着床沿站起来,手上满是鲜血,脸上也沾了不少。 把自己收拾干净,李晋穿戴整齐坐在桌边。 目光扫过桌上的摆设,刚刚端进来的饭食,一壶水,一个不起眼的花瓶。 最终,目光落在盛着饭食的托盘上。 那壶水昨夜就已经在房里,唯一可能的就是今早端来的这些饭食。 那小菜他未碰,那,问题出来包子上还是这粥上? 目光最终锁定那碗粥,若是掺药,第一选择自然是粥。 床上的女子嘤咛一声,露出半个头娇羞看着他:“夫君——” 李晋身子一僵,躲闪开那如水的眸子。 “嗯。” 辛伊拥着被子坐起来,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饭食,问道:“早饭是什么?能给我端过来吗?” 李晋伸出手,想去端那粥,手臂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触不到那碗。 最终,他终于放弃,对辛伊一笑:“都凉了,起吧,我带你出去吃。” 第六十三章 偷来的欢愉 李晋陪辛伊寻了个地方吃过早饭,又随意逛了许久,这才打道回府。 李晋在兴城有自己的院子,他的院子离刺史府不远,不是很大,却很精致,是他前些年买下来的。 府里下人并不多,最先迎上来的是孙敏德,他见到辛伊一同前来愣了一下,上前抱拳行礼:“盟——” 李晋抬手制止他行到一半的礼,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就要一掌劈了他! “去收拾好我跟夫人的房间。” 孙敏德震惊看向李晋身后的辛伊,夫、夫人? 盟主说的夫人,不会是这位对自家盟主并不理会的辛姑娘吧? 辛伊皱着眉头,拉着李晋的手,怯怯问:“夫君,我怎么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晋目含警告瞪了孙敏德一眼,转身却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轻轻握住辛伊的手,笑着安抚道:“我们搬来这里没几日,你对这里不熟悉,前几日就是在后院赏梅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无妨,不过是失了些记忆,有我在。” 孙敏德站在旁边,每听一个字心脏就猛跳一下。 听到最后,他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面前的两人。 李晋未回头,只侧了脸,冷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安排?” 孙敏德浑身一个激灵,道一声“是”赶紧离开。 乖乖,盟主肯定是疯了! 孙敏德找到了毛志才,他是真的不知这个事情是怎么个发展,尽管平时十分厌烦毛志才,可是,不可否认,最近盟主对毛志才隐隐有些器重。 他觉得,毛志才也许在这些风月之事上比自己更懂一些。 毛志才听完孙敏德的讲述,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啧啧称叹半晌,见孙敏德仍站在那,不耐烦道:“盟主不是说了吗?夫人落了水,伤了脑袋,快去布置房间吧,还等什么?” 府里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天下盟的人,毛志才帮着挨个嘱咐了一遍,孙敏德带着几个人把李晋原先的房间布置一新,还甚是开窍在梳妆台上摆好了一些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并朱钗头饰。 等李晋和辛伊在主厅坐了片刻,重新出来,只要碰到人,都自觉行礼,称呼:“盟主、夫人!” 李晋满意点头,这种感觉,出奇的好。 把辛伊安置在卧室,吩咐了下人好生照料,李晋这才回到书房,叫来孙敏德。 “去查杜忠福,仔仔细细的查,另外,城北朋来客栈的小二给我带来。” 孙敏德虽不明白盟主为何突然安排这样两件毫无干系的事情,但隐隐觉得应该是跟今晨的事情有关。 道了一声“是”,孙敏德领命离去。 孙敏德走后,李晋疲惫靠在椅背上,今天,既甜蜜又煎熬…… 一边过不去良心的坎,一边又舍不下这从不敢奢望的温情,或许,不是因为良心,是怕她有朝一日清醒,会更加讨厌自己! 届时,他们之间可能就只余恨了…… 罢,就算恨,不也是种剪不断的纠缠吗? 午饭时,李晋拉着辛伊特意去了她原先住的客栈。 客栈里人不多,李晋带着辛伊在大堂里坐了会,也未点菜,牵着辛伊匆匆离开。 来这一趟肯定会引起诸多猜测,可是已经有人看到了他们同来同往,只要不当辛伊是失踪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听她的事情。 能拖一天便是赚一天,得过且过! 往后的几日,李晋很忙,合城和塘平同时驻扎了朝廷的军队,唐啸霖紧急在诸城布防,诸城与塘平相通,并不需要绕道兴城,兴城的位置,只能护住禹城和昌平,可诸城乃楚军起义之地,万万不能放弃,只能咬牙硬撑。 尽管李晋很忙,可他仍坚持每日陪辛伊一起吃晚饭,吃过晚饭跟辛伊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再回刺史府,直到半夜,才得以回府,只是,那时候辛伊早已熟睡。 在熟睡女子发间落下无数细吻,满足叹息,拥着女子睡去。 朦胧之间,他与辛伊走在街上,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辛伊笑着跟他显摆刚买下的一支珠钗,他笑着回应。 辛伊把珠钗递给他,调皮指了指自己的发间。 他拿着珠钗比划两下,那珠钗刚碰到乌黑的秀发,猛地,手被抓住。 “我的女人,你凭什么留在身边?” 李晋闻言大怒,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身功夫,只抡起了钱袋子就要往那人脸上招呼! “啊!” 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痛呼声,李晋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是个梦…… 辛伊揉着被捏痛的肩膀,委屈看着身边的男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重要的是,她又没做错什么,捏她做什么? 李晋抱紧辛伊,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对不起,捏痛你了,做了个噩梦。” “做什么噩梦了?” 胳膊生疼,她也没了睡意,索性跟夫君说会话,他这几天忙,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时间好好说话了。 “梦到,有人想抢你,我便打了他……” 辛伊嗤笑,手覆上他的胸口,笑着问道:“那把他打跑了吗?” “嗯,”李晋抱紧了辛伊,“打跑了。” 只要不是你主动要走,谁也抢不走你! “伊伊,明日我在府里陪你好不好?” 刺史府里的事暂无进展,他能跟辛伊在一起的日子不知会有几何,他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 “真的?” 辛伊高兴的问,黑暗中,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这模样逗笑了李晋,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真的。” 半夜一时冲动,第二日李晋不得不早早起床,安排好昨日定下的事情,派孙敏德去唐啸霖那里说了声,李晋这才把辛伊叫醒。 昨夜被惊醒,早上辛伊实在不愿起床,一直赖到李晋来叫。 一睁眼就能看到夫君,辛伊满足看着李晋。 那慵懒的模样,李晋忍不住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辛伊有些痒,咯咯笑了一声,李晋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更深的吻。 “今日想做什么?”李晋松开辛伊,问道。 尽管每日过的无聊,可真要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不想做。 大概,她本就是个懒散的人。 看着辛伊迷茫的样子,李晋哑然,他还以为,她有很多想跟自己一起做的事呢! “罢了,去书房吧,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吃过早饭,李晋拉着辛伊到了书房。 书房里入目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满满的书籍,屋子里摆设很简单,一排书架,一张书案,以及,一张画案。 画案旁画缸里满满的画。 李晋把辛伊按在画案后的座位上,自画缸里抽出一幅画。 画轴慢慢打开,画中女子淡粉色的衣衫,跪在一片花海之中,腿上放着一把琴,一双玉手抚在琴弦之上,衣角裙带随风而起…… “这,是我?”辛伊指着自己的鼻子。 画中的女子明明跟她一个模样,偏偏她觉得,画中的女子并不是她。 李晋自然知道她不会弹琴,那画也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画来消遣的。 他不过是,没机会跟她相处,就想象出了她无数的模样,依此来骗自己,假装自己曾经与她相处过。 “这幅画的不好,看这幅。”随手把那幅画扔在地上,又从画缸中抽出一幅画,摊到辛伊面前。 画像里的女子只有一个背影,静静坐在那里,周围是层层叠叠的山峰,明明没有记忆,却觉得那山十分熟悉,那女子只有一个背影,辛伊却知道,那是她。 仿佛曾经,她就是那样坐在那里过。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李晋指着画跟辛伊说。 他们原来是在这里见面的,辛伊手指抚上画中的山石。 一定是个美丽的邂逅,辛伊想。 “这是我第一次惹你生气的时候。” 画中没有背景,只有一个怒容满面的女子,辛伊点头,能看得出来,她的确很生气。 “我为何生你的气?”辛伊歪着头问李晋。 明明,他对她那么好,他曾经竟也惹她生过气吗?她不记得。 李晋轻笑了下,她那时候生气,恐怕更多的是气他幼稚,迷晕了她还绑架了她吧! “我很想见你,逾矩翻墙去了你的闺房,还把你扛到了客栈,差点吓到你。” “哈?呵呵……” 原来,他还有过这般疯狂的时候。 “我以为,你一直都是这般稳重的呢!” 李晋同样摇头失笑,那时候,他的确有些天真,天真的冒着些傻气。 “这是我们成亲的时候。” 画中同样没有女子的面容,女子静静坐在床边,头上盖着盖头,双手叠放在腿上。 李晋没有画出她的脸,因为他想象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那时候,她应该并不高兴吧? 画缸里满满的画,画中都只有一个主角,或躺或坐或站,各式各样,或笑或呆或怒,各种形态…… “你竟画了这么多,只画我自己,画不腻吗?” 恐怕,他已经把她所有的模样都画了一个遍吧? 画腻?怎么会,画她,永远都画不够! “我只是遗憾,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太短,只盼苍天,能让你我在一起能再多一些时候。” 辛伊靠进李晋怀里,耳边是铿锵有力的心跳,让她很安心。 “你是我的夫君,自然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第六十四章 回不去当初 一上午,李晋跟辛伊泡在书房里,把画缸里的画拿出来通通看了一遍。 临近午时,辛伊伸了个懒腰,在李晋腮边落下一吻,今日她看到的太多,听到的太多,越发觉得夫君对她真是好的不能再好。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捧起辛伊的手,放在唇边,他喜欢吃她做的饭,可是他不忍心让她劳累。 “让下人去做吧,我们去房里歇会。” 不等辛伊拒绝,李晋一把抱起辛伊。 “啊!”辛伊惊呼一声,双手牢牢抱住李晋的脖子。 “你——” 李晋坏笑啄了一下她的唇,看着她微红的脸,笑得更加欢畅。 “为夫越发觉得夫人秀色可餐,不如我们——” 辛伊的脸本就有些红,闻言红的更加厉害,跟个红灯笼似的。 “你,你——”辛伊羞的说不出话,只把头埋进李晋胸口,恨不得在地上寻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说这话也不觉得羞…… 李晋自然不会真的做些什么,他不过是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她害羞的样子,让他特别愉快。 吃过午饭,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消磨,李晋带辛伊去了他的兵器库,那里有他收集来的许多精巧的武器,有许多更适合女子携带,他一直放在一个单独的架子上。 “你武功路数虽奇特,可若真遇上高手恐难招架,还是选一个趁手的兵器防身才好。” 辛伊不明白,她一个深宅妇人,为何需要武器防身。 “我为何需要防身?有夫君在,谁能伤的了我?” 她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武功高低,可她知道,他不会容许别人伤害她,她全身心的相信着他。 李晋苦笑,他何尝不想时时刻刻保护着她,可她总是拒绝,从来都是他去靠近她,她对他,犹如对待洪水猛兽般。 “不过是以防万一,你只管挑一件戴着,我若不在,也能安心。” 不想让李晋担心,辛伊走到那个架子前,认真挑选起来。 的确都是些女子用的武器,更多的是暗器。 一个镯子引起她的注意,玉质是纯粹的白,光洁的玉面,浑然天成,很是惹人注目,却让辛伊想不通它怎能做为一件暗器。 见辛伊盯着那只镯子,李晋拿起那只镯子,向辛伊展示。 “啪!”李晋不知按了哪里,那玉镯自中间断开,一个断面是中空的,另一个断面却是连着一个弯刺,那玉刺透着寒光! 玉镯合上,那玉刺正好隐藏在另一截断面之中。 当真是,奇思妙想,巧夺天工! 辛伊一脸新奇接过那只玉镯,那卡扣依着一缕翠色而设,镯面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破绽。 李晋指着玉镯内侧的一处给辛伊看:“用力按下就能弹开,然后,用力向外刺!” 李晋拉着辛伊的手刺向自己的胸口,辛伊骇了一跳,拼命拉着李晋的手,那玉刺才堪堪距离李晋胸口处半寸处停住。 李晋笑了一声,放开辛伊的手。 “若有一日,你想杀我,只管这般刺过来,我绝不躲闪。” “呸呸呸!” 辛伊猛呸了三声,埋怨道:“你胡说什么呢?” 所谓一语成箴,不管此时李晋说这话是不是有心,他日,等那玉刺真的刺在他的胸口,他却觉得并不意外,仿佛,这玉刺本就是他送到辛伊手上用来了断他的武器。 两人出了武器库,孙敏德正等在外面,见到李晋,上前行礼:“大人——” 孙敏德看了眼李晋身后的辛伊,李晋明了,他让孙敏德去查的事情又眉目了。 “去书房等我。” 伸手握住辛伊的手,领着她一路回了住着的小院。 “伊伊,你在院子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辛伊自是不会阻拦,乖巧点头,自己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两个丫鬟在打扫,那两个丫鬟仿佛有些怕她,见她进来,行礼喊了声“夫人”便匆匆离去。 叹气,她原先一定很厉害,这府里的下人见了她无不噤若寒蝉,弄得她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书房里,李晋一目十行看完手中的信,眉头不自觉皱起。 这件事情,的确匪夷所思。 “我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不成想,竟有如此城府,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孙敏德并没有出声,他知道,盟主并不是真的在问他,他不过是,自言自语。 他也没想到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姑娘背后做了这么多动作,平日里的天真竟全是装模作样! “唐——楚王知道多少?” 下意识还想叫唐大人,突然想起来,已经不是昔日的唐大人,而是楚王了! 一声楚王叫出来,却觉得,他们再也回不去当初了。 “不敢确定,只知道楚王的人插手过其中的事情,具体参与了多少却是不清楚。” 突然就觉得讽刺了起来,明明,昨日见面的时候还跟他如此亲密,他竟从未把他当做兄弟,若是兄弟,怎会背着他藏起了石菖蒲,他唐啸霖明知石菖蒲是他的仇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人! 压下起伏的胸口,李晋问:“把石菖蒲的母亲送到昌平,派人盯好她,若是在别处见到她,格杀勿论!” “抓到的那个女子呢?” 孙敏德问的女子正是那日曾去过朋来客栈的女子,根据店小二的描述,就是这女子亲手做了清粥让他送到李晋房里。 不成想,抓到那女子的时候,竟正好她去见一个老妇人,这个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一直盯着的石菖蒲的母亲! 这一切说是巧合恐怕谁也不会信,明明,他们已经被下了毒,为何,付灵芷还要派那女子冒着暴露的危险去客栈送去解药? 是有更大的阴谋? “杜忠福那里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动静。” “付灵芷身边多派几个人,必要时候,不必留情。” 李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却只是一瞬,他告诉自己,那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一个小姑娘怎会长出一副蛇蝎心肠? 派人刺杀辛伊和陈晓叟,藏匿石菖蒲,暗地里撺掇石菖蒲的母亲接近辛伊,指使杜忠福给辛伊下毒…… 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解药可找到了?” 孙敏德摇头,不要说找,这种毒药城里的大夫听说都没听说过,就连他们抓来的那女子,也只是个跑腿的,并不知道那解药怎么制成的。 “谷神医那里打听过吗?” “在谷神医的弟子那里打听过,说辛姑娘曾去问过这种药,貌似是有位姑娘也中了这种毒。” “哦?” 辛伊曾见过这种毒? 一切都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李晋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 “卫希怎么说?” 卫希便是希儿,提到卫希,孙敏德暗地里替卫希默哀。 明明挺伶俐的姑娘,怎么到了夫人身边就混得那么惨? 许多事情竟然还不如毛志才知道的多! “她并不知情,不过说可能跟夫人的师兄有关,夫人去谷神医住处的那几日常去见她的师兄,听说夫人的师兄是为了寻妻才来的兴城。” 辛伊的师兄?陆远?寻妻? 李晋心中一沉,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已经与一个兄弟有个隔阂,他不想,连另外一个兄弟也要怀疑,可…… 若是陆远是为了欧阳薇而来,那,此事未必跟庆之没有关系…… “去查亢少……”声音有些沙哑,李晋不欲多说,直接闭眼靠在椅背上。 他与亢庆之一同加入天下盟,只是,盟主之位传给他之后,庆之便渐渐不再参与天下盟的事,只是,偶尔吩咐下边的人去办些事情,他也懒得过问。 李晋开始反思,他是不是有些太疏于对下边的管理了? “毛志才,去叫石大锤过来。” 石大锤曾是黄土堂的香主,可权利不亚于堂主,黄土堂本是用来隐匿在各地打探消息,堂内的人武功在天下盟虽不算最出色,但却各有所长,全是些见眼色行事善伪装的主。 黄土堂一直未设堂主,石大锤占了个香主的名,却已经是黄土堂的老大。 可李晋派他保护在辛伊身边的时候,辛伊被石菖蒲下了蛊,李晋因他办事不利摘了他的香主之位。 李晋想到他,是因为,前段时间,距离苍山派最近的人,便是石大锤…… 亢庆之一直在兴城,若是欧阳薇真的在亢庆之府上,且中了跟辛伊一样的毒,那定然不是自愿前来的,若不是自愿,有机会带她来兴城的人,极有可能便是石大锤! 一刻钟,石大锤便到了门口,他敲了下门,听到许可,按捺着兴奋推开门。 前段时间,他帮亢少办成了一件大事,亢少曾许诺会让他登上黄土堂堂主之位,尽管曾经也算黄土堂的一把手,可总归挂的是香主的名,跟别的堂主站在一块总觉着矮了一头。 “盟主。” 石大锤白净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李晋暗暗冷笑一声,露出个和善的笑。 “坐下说话。” 石大锤搓着手兴奋应了一声,坐在书案下首的椅子上。 一看石大锤的样子,李晋哪里还有不明白,他定然是以为今日叫他过来是要告诉他什么好消息! 可自己无缘无故怎会提拔他,最有可能的是,亢庆之曾经许了他什么! “亢少前几日同我说,你帮了他很大的忙,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一说这个,石大锤反而谦虚起来:“亢少真是的,全赖盟主平日里的教导,那日亢少还说让我耐心等着,没成想这么快就跟盟主说了……” 李晋唇边的笑意更深:“是啊,的确是挺快。” 石大锤一愣,这才察觉到,盟主的脸色并不好…… 第六十五章 留下痕迹 “盟、盟主——” “我竟不知,我这天下盟何时也做起拐骗别子的行当?”李晋寒着脸,仿若能结出一层冰来。 “不,不是,当时是亢少,说要跟那位夫人叙旧,亢少说……” 石大锤想解释,可越说越像是辩解,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拐了别子的事实。 “噗通!”石大锤跪倒在地,拼命磕头:“盟主,在下知错,请盟主责罚!” “责罚?”李晋轻声念着这两个字,“我哪敢责罚你,不看亢少的面子,也该看师父的面子,毕竟,他老人家还是很看好你的。” 石大锤心中一跳,脸都白了,李晋很少提起前任盟主,可若是提起,多半,是带着怨气…… 他知道,李晋并不想坐这盟主之位,是前任盟主逼着他接下了这盟主之位。 “盟、盟主——”石大锤哆嗦着嘴唇。 “你野心大,门路广,我天下盟庙小,恐怕会耽搁了石大侠,石大侠即日起便离开天下盟吧!” 说得好听,怕耽搁了他,说到底还不就是要把他逐出天下盟? 他在天下盟熬了这么多年,竟要落到如此地步! “盟主,盟主,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还望盟主不要把我逐出天下盟啊!” 石大锤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李晋连看一脸都嫌多,他今日是要陪辛伊的,没有时间跟他在这磨蹭。 走到门口,李晋吩咐毛志才:“待会等石大侠跪够了,就送他出去。” 想跪,可以,随便跪多久,只是,跪再久,也没用。 李晋找到辛伊的时候,辛伊已经趴在梳妆台旁睡着了,手边还摆着那只玉镯。 她在府里的日子应该很无聊吧,每日困在这四方小院,身边除了自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小心抱起辛伊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辛伊搭在身上。 辛伊翻了个身,迷糊睁了下眼,拉住李晋的手,李晋见状顺势躺在她身边。 “怎么醒了?” 辛伊环住李晋的腰身,轻轻“嗯”了一声。 “终日待在府里,可会厌烦?”李晋一手放在辛伊肩上,一手帮辛伊顺着头发,她的头发很软,握在手里舒服得很。 辛伊任由他的手在她头发上肆虐,府里的日子,多少,还是有些无聊的吧…… “我原先,也是每日都待在府里吗?” 原先,她哪里肯来他府中,更别说会待在他府中了。 “若是无聊,我往后每日会替出半天来陪你,可好?”李晋避而不答,反而许诺说要陪她。 睡意瞬间没了,辛伊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的,不敢置信问:“真的?” 李晋轻刮了下辛伊的鼻尖,辛伊笑着躲闪。 “真的,我不会骗你——” 不会吗?如今不就是在撒着一个弥天大谎吗?明知她看不到,李晋还是心虚撇开了眼看向别处。 今日,李晋本想好好陪辛伊一天,可,却总是有人来打扰他们的清净。 李晋不咸不淡看着下首的卫凌云,卫凌云尴尬笑着。 他是来请辛小姐的,可不是来这跟李盟主大眼瞪小眼的。 “李盟主,我等了也有两盏茶的功夫了,楚王还在等着,您看?”卫凌云胆战心惊看着李晋清冷的脸。 “不知,楚王召见内子,所为何事?”李晋端着茶杯,全然不顾卫凌云因他这句“内子”震惊的合不上的嘴巴。 嗤笑了一声,李晋正眼看着卫凌云,言辞咄咄问道:“该不会,卫大人不知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吧?” 卫凌云合上嘴巴,哈哈了两声,知道,怎会不知辛小姐是他的夫人,只是,最近辛小姐不是跟陈公子在一起了吗? “这个,自是知道,只是,李盟主,楚王还在等着……” 喝水喝的都想如厕了,可是却连辛小姐的面都没见到,卫凌云有苦说不出,只得颤着声催促。 只是,卫凌云急的想转圈,李晋却像根本看不到一般。 “哦,应是快了,卫大人稍等。” 卫凌云一口血含在嘴里,这算什么,摆明了不想放人? “李盟主,你看,我出来了也快有小半个时辰了……” 李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嗯。” 正当卫凌云眼里快要冒出火来的时候,李晋站了起来,弹了弹衣摆,说出了让卫凌云彻底绝望的话:“内子今日身体不适,等了这么些时候,还未睡醒,恐怕今日不能随卫大人去见楚王了。” 卫凌云强迫自己笑,他能说什么,难道指责李盟主故意不去告诉辛小姐楚王要见她? 是的,自从卫凌云来了,李晋就一直跟他在这里喝茶,他没见李盟主吩咐人去请辛小姐,除了来送茶水的,也没见任何人进来过。 也就是说,他来了这么久,辛小姐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到来。 李晋慢条斯理走回卧室,他本就没打算让辛伊去见唐啸霖,确切的说,他不打算让辛伊见任何人。 只是,把她藏在府里也不是办法,终究要寻个正大光明的法子…… 刺史府,唐啸霖书房。 唐啸霖皱眉,一脸疑惑问卫凌云:“李盟主称呼辛伊内子?” 卫凌云艰难点头,楚王已经确认了好几遍,可,再问,他也不过就是知道这么多啊! “并没有见到辛伊的面?” 卫凌云摇头,这个,您刚才也问过了啊! 唐啸霖沉默,卫凌云哪里会知道,唐啸霖每问一遍,心便沉一分,每见卫凌云答一次,心便寒一分。 如今,兴城的形势刚刚大好,她便到了李晋身边,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可,他想不通,如今的兴城,连李晋是谁都少有人知,他怎可与自己抗衡? 军权、人心,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这边,辛伊为什么要去跟李晋掺和在一起? 亥时过半,李晋悄悄起身,换上一身黑衣,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人,悄无声息出了房间。 一路靠轻功抄近路,不过几个起落,就落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中。 这里,是亢庆之的住处。 书房里,不出李晋所料,那里仍是灯火通明。 连敲门都没有,李晋直接推开书房的门。 亢庆之正倚在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在看,听到声响,把拿书往书案上一扔。 “我还以为,你得到子时才能过来呢!” 今天,见到石大锤的时候,他就知道,李晋知道了,不仅知道了欧阳薇的事,连辛伊中的毒也猜到跟自己有关了,他一直在等,等李晋来见他,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默契。 桌上摆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口用红绸封着,亢庆之一指那瓷瓶:“这便是解药,我给你解药,给不给她,你自己选择。” 李晋伸手拿起那个瓷瓶,仔细看了半晌,握在手里。 “你呢,何时会给她解药?”李晋定定望着亢庆之,这个,曾是自己在天下盟最亲近的师兄。 亢庆之看白痴一般看着李晋,有些癫狂:“我为什么要给薇薇解药?我们现在每日都能在一起,我很高兴,她也很高兴,这样不好吗?” “可,这一切终究是假的——” “你知道,”亢庆之打断李晋的话,盯着他说,“我费了多大功夫才制出了这药吗?你知道,我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失去了多少吗?” 为了这药,他已经完完全全受制于人,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蠢丫头! 每每想到此事,他都恨不得一剑杀了那个丫头,偏偏,他不能,他已经跟那个蠢丫头绑在了一条船上。 李晋看着眼前的亢庆之,眼前的人从未有过的陌生,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怜悯。 亢庆之瞧见了那怜悯,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李晋的鼻尖嘲讽:“你可怜我?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难不成还比我强多少?若你真是正人君子,为何会把她藏到你的府中?不要告诉我,你对她没有独占的心思!” 李晋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是啊,自己做过的桩桩件件,跟亢庆之曾做过的也没什么不同。 “呵,看吧,你也跟我一样……” “可你仔细想想,这样不好吗?她并不知道这些,我们会好好待她们,她们会过得很幸福,这还不够吗?”如恶魔一般,亢庆之诱惑着李晋。 这样不够吗?这还不好吗? 如同魔咒一般,这个声音一直响在耳边,挥之不去。 无声看着女子的睡颜,他轻问:“你说,这样真的可以吗?” 女子没有回应,清浅的呼吸,唇边带了些笑意,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 李晋见她那模样,也笑了下,把那小瓷瓶塞回怀里。 他告诉自己,还能再等些时候,还能再等一等…… 第二日,二月十三,李晋起了大早,亲自去了厨房。 辛伊还在熟睡,他要在辛伊醒之前做好早饭。 他原先未下过厨,也从不认为有朝一日他会下厨,可偏偏,他今日突然就想尝试下,不管这偷来的欢愉还剩几日,他都想留给辛伊一个美好的生辰。 这样,就算她日后清醒,往后每年此日,她都会记得,曾经,他也曾为她做过一碗长寿面。 他不想一直骗着她,可他,也不甘心就这样在她的人生里消失,他要留下无数痕迹,让她相忘都忘不了! 第六十六章 失忆 辛伊看着面前的大海碗,一阵无语。 “做了这么多,你想让我都吃上?” 这可是一大海碗,弄得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曾在他面前胡吃海喝过。 李晋也没想到做个面条会这么麻烦,最后会做出这么一大碗,也是始料未及。 “第一次下厨,一不小心做多了,可是,听厨娘说,长寿面一定要吃完……” 辛伊脸一下白了,这么一大碗? 等等,长寿面? 终于反应过来,辛伊不确定问:“今日是我的生辰?” 李晋点头:“嗯,今日是你的生辰,本想亲手为你做碗长寿面,却没想到做出这么一大碗,只好,我们一起把它吃光了。” 辛伊轻笑了下,心中的甜蜜掩盖了对那一大碗面条的恐惧。 两人一人拿着一双筷子,奋力解决着那一碗面条。 就算两人吃也终究还是有些多,等见了碗底,两人都已撑得动弹不得。 辛伊扑哧一声笑出来,李晋也跟着笑。 笑了会,辛伊捂着肚子摆手:“不行,不行,不能笑了,撑得肚子疼——” 吃个长寿面也能撑得肚子痛,过个生辰过成这个样子,李晋摇头失笑,恐怕,这样的生辰想不记住都难! “今日你是寿星,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真的可以吗?你昨日已经陪了我一天,今日还要再陪我,最近不是很忙吗?这样真的可以?”辛伊有些担忧的问。 明明前几日,他忙的见不到人影,这两日便一直陪着自己,辛伊怕他会因她耽误事情。 李晋一脸平静,仿佛那些事对于他无足轻重。 “横竖也不差这两日,待过了今日再去办。” 反正,天下盟要做的事情也都安排了差不多,剩下的那些,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好的。 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李晋,辛伊有些愧疚:“你要是有急事便去办,我不碍事的。” 李晋笑了,有些好笑看着辛伊:“傻姑娘,在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哼,就会哄人!” 嘴里虽然不信,心里却信了,脸悄然红了一红。 李晋见她娇羞的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勾住辛伊的下巴…… 一张俊脸在面前慢慢放大,辛伊害羞闭上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柔软的唇瓣,李晋慢条斯理在她唇上碾磨着,直到把她吻的身子发软才放开她。 “你这模样,是想邀请我吗?”李晋声音有些沙哑。 辛伊靠在李晋胸前,闻言脸更红,伸出一根手指在李晋胸前轻画。 李晋喉头一紧,这妖精,果真是在邀请他? “这可是你自找的!”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已经被放在了床上。 辛伊本来不过是想跟李晋开个玩笑,她哪知道李晋会当真! “夫君,我不敢了——” 到了此时此刻,哪里还容辛伊说不,李晋堵住辛伊的唇,不容她再多说一个字…… 自从回到府中,李晋虽与辛伊同床共枕,偶尔也偷个香,可却只止步于偷香。 今日,她主动在先,她不主动的时候,他已拼命克制,如今,她一主动,他怎么还能忍得住?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每日还要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入睡,天知道,他受了多少煎熬! “伊伊,叫我的名字。” “夫、夫君?”辛伊颤着声音叫道。 李晋摇头,他想听的不是这个,继续折磨着辛伊,让她非要叫出他的名字。 可,辛伊被折磨的精疲力尽也没能叫出李晋的名字,只是不停喊着“夫君”…… 事后,李晋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忘了,他从未跟辛伊说过他的名字,辛伊哪里能叫出他的名字来! “伊伊,抱歉,是我不好——” 辛伊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看他打了自己虽觉得心疼却也觉得解恨,一委屈眼泪就下来了,梨花带雨撅嘴看着李晋。 李晋更觉心疼,抬起手又要抽自己,辛伊不自觉抬手拦住:“唉?” 刚拦住,辛伊就后悔了,松开手冷哼了声。 李晋一喜,顺势抓住辛伊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是我不对,我竟忘了,你并不记得我的名字。” 见他终于想起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辛伊更加委屈,眼泪簌簌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李晋双手碰着辛伊的脸,替她擦去泪水,见那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净,无奈叹气:“别哭了,都是我的不对,看着你哭,我便不知该怎么办了……” 改无声流泪为抽泣,辛伊下定决心不轻饶李晋。 “那你可知,我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只识得你一个人,却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没有人跟我说话,你也见不到……” 其实,她夸大了些说辞,虽说的都是事实,可她也未曾觉得这一切有什么难熬,兴许,她天生便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她的无助,大概来源于一无所知…… “我——”李晋无言以对,他怎会不知这些,可是,他无法解释。 李晋碰着辛伊的手往上抬了抬,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对她说:“我的名字叫李、晋!” “李晋……”辛伊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她的夫君名字叫李晋。 一大早上过的跌宕起伏,辛伊抓着李晋的手睡了一觉才重新起床,梳妆一番,已经临近午时。 待两人出了房门,就见到孙敏德等在门外不远处,脸上挂着一种谜之尴尬。 见他们终于出来,孙敏德舒了一口气,他真怕,盟主跟夫人到晚上才能出房门。 盟主跟夫人管着房门一待就是一上午,加上断断续续的声响,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把头埋得低低的,孙敏德唯恐盟主杀人灭口。 “盟主,陈公子来了,在前厅等了快一个半时辰了。” 李晋下意识看向辛伊,却见辛伊不知在想什么,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谈话。 拉了下辛伊的手,李晋自然知道陈晓叟为何而来,恐怕,还是跟辛伊撇不开关系。 昨日,卫凌云来了那么长时间,非要让辛伊去见唐啸霖,今日,陈晓叟来恐怕还是为了此事。 两道剑眉轻轻一皱,究竟,辛伊跟唐啸霖是什么关系? “伊伊,我要先去见个人,你先去小花园等我,我去去就来。”李晋仔细看着辛伊的表情,却见她并无半点异样,只乖顺点头,转身便向小花园走去。 李晋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弯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昨夜,他想了许多,他会给她解药,可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有勇气…… 陈晓叟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从早上等到中午,从脑中纷纷扰扰到最后归于平静。 几日前,圣女跟一个戴面具男子牵手同游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兴城,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她怎可背叛自己?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谈得上背叛? 他,在宴会上一念之差,竟会让她如此决绝!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若早知,还会那样选择吗?也许,还是会的吧? 李晋来到前厅,就见陈晓叟老僧坐定般等在那。 冷笑了声,恐怕,等在这的感觉并不如意吧? 犹嫌不够般,李晋状似解释实则故意显摆道:“让陈公子久等了,今日与内子偷了个懒多睡了会,却不想陈公子会过来。” 陈晓叟气息一乱,下意识看了下屋外的太阳。 压住胸口的起伏,陈晓叟露出个完美的笑:“不过个把时辰,无碍!” “无碍”两字说的格外重,让李晋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不知,陈公子今日来我这所为何事?”李晋明知故问。 陈晓叟又是一笑,只是,这笑比刚才那一笑敷衍了许多,全然是官场做派。 “本也不想叨扰,只是楚王有令,请辛小姐过府一叙,昨日卫大人请了一下午也没见到人影,这才令我前来。” 让他来,请辛伊过去,若请不去,也得探出个虚实。 李晋有些意外,貌似没想到楚王会因为这么点事便小题大做。 “原来是为了内子?她昨日身体不适,今日这不是早上也不愿起,这才耽误到这个时辰。” “她一贯懒散,原先在寒山派也是这样!” 他是故意的! 陈晓叟瞳孔一缩,明知他是故意说了气自己,说的未必是真的,可,他还是在意了,毕竟,李晋跟辛伊原是夫妻是真,他们有过一个孩子也是真! 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过了许久才慢慢松开。 “你若对她是真心,便该让她去见楚王,楚王的心思,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个时候才躲避,对她不利,对你也不利……” 陈晓叟想起今天早上唐啸霖的表情,分明,已经起了杀心。 “我言尽于此,是非曲直,你们自行判断。” 李晋脸上的志得意满全数消失不见,陈晓叟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他自认定能护她周全,只是,他更担心的是,辛伊究竟跟唐啸霖有过什么约定? 她,竟能让唐啸霖心生顾忌! 眼见陈晓叟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李晋一瞬间便做了决定,轻声道:“她失忆了,原先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陈晓叟的脚步猛然顿住,震惊转身,她,怎会突然失忆? 第六十七章 歇斯底里 陈晓叟跟李晋相对而立,陈晓叟定定看着李晋,等他给出解释。 “那日,她喝了很多酒,出了宴席一直乱走,是我一时没跟住,她落了水,之后再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大约是因为醒来后见到的就是我,这几日只敢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敢去。” 陈晓叟双眼快要冒出火来,也不知道是生气自己,还是生气李晋。 “她身负武功,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会落水吧?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会连一个喝了酒的人都跟不住?”陈晓叟寒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 李晋嗤笑,讽刺看着陈晓叟:“我还以为,你知道她那日喝了多少酒……” 就算是身负武功,可是醉了之后,武功还能有什么用? 陈晓叟哑然,他自是知道她那日喝了多少酒,那日,不是没看懂她的眼神,是他的错,他避开了。 又怎么能怪别人呢?要怪,就怪他,一念之错让她对自己彻底失望,她那日,定然很难受…… “可否,让我见见她?”陈晓叟痛苦闭眼,似是默认了李晋的指责。 暗暗勾了下唇角,李晋无奈叹息:“跟我来吧。” 花园里,女子静静坐在亭中,面上一片平静,是陈晓叟从未见过的柔和。 往日里的她,都是带着棱角,尽管面容绝美,却让人不敢靠近,如今的她,周身都是柔和的光,那般明显的变化,一眼便能看出。 果然,不一样了。 “她,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吗?”遥遥看着,陈晓叟突然顿住脚步,仿佛没有勇气靠近。 李晋不答,只越过他,走向辛伊,因为,辛伊已经看到了他,正在对着他笑。 美人如画,君子如玉,他们两人站在一处,竟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陈晓叟突然觉得,自己就算站在这里,也很多余。 “夫君,那人是?” 辛伊奇怪看着远处的男子,那人,貌似十分伤感。 李晋侧身挡住辛伊的视线,他不愿让她的目光在陈晓叟身上逗留,或者,他不愿她的目光在任何人身上逗留。 “府外的,有些公事要与我谈,我怕你等急了,先过来看看你。”李晋脸不红心不跳说着谎言。 辛伊娇嗔翻个白眼,心里却很受用。 脚底仿佛生了根,陈晓叟用力抬,那双腿却纹丝不动,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石头,动不了,逃不掉…… 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的男女笑语晏晏,相互依偎在一起。 心底冒出个声音,站在那里的,本该是你! 眼睛很酸,他闭上眼睛,仿佛就算看,也是种折磨。 可惜,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他。 “李盟主?” 连陈晓叟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个声音怎么会是他的声音? 嘶哑,颤抖。 李晋回头看了陈晓叟一眼,松开辛伊,叮嘱她自己回房间。 陈晓叟和李晋沿原路返回前厅,路上,陈晓叟说道:“她是圣女,不管是不是失忆,都是圣女,楚王看重圣女,李盟主还是尽早带着她去见楚王的好。” 圣女?李晋嗤之以鼻。 “陈公子是真不知她这圣女的名头怎么来的,还是假不知?” 什么圣女,民间本是称她妖女,是他命人做了许多,替她赢了个圣女的名头。 若是没有他,恐怕她今日就是妖女。 陈晓叟自然知道,这圣女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可,在唐啸霖看来,辛伊的作用可比什么名不副实的圣女大多了! 人们总是对未来之事充满敬畏,唐啸霖对辛伊容忍,敬畏,可若辛伊不再跟他在同一阵营,这敬畏就会变成威胁,且是最大的威胁,欲除之而后快的威胁! “谷神医可来看过了?”陈晓叟明知谷平夙并未来,可他说起谷平夙,只是为给李晋提醒。 该让谷平夙来看看,唐啸霖就算不信李晋,也该相信谷平夙的诊断,只有让唐啸霖相信辛伊真的是失忆了,他才不会对李晋和辛伊不利。 让辛伊待在李晋府中,并不是个好选择。 “她身体并无不适,就不麻烦谷神医了。”李晋却不知辛伊如今的处境,实际上,他连自己的处境都不清楚。 在他看来,他跟唐啸霖之间只是起了嫌隙,他怎会想到,唐啸霖早就把他当成了威胁。 陈晓叟冷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瞪着李晋:“你认为,楚王放心让她长待在你府中?” 李晋皱眉,反唇相讥:“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辛伊本就是我的妻子,如今不过是与我破镜重圆,自然要待在我府中!” 言尽于此,陈晓叟甩袖离开,他现在脑子有点乱,跟李晋吵起来只会更乱,索性离开,也好清醒清醒,好好想想对策。 看着陈晓叟离开的背影,李晋却满腔怒气,脑中一直在回想陈晓叟刚刚说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啸霖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晋烦躁原地踱步,难道,唐啸霖对辛伊也生了男女之情? 越想越有可能,辛伊长着一副好相貌,是个男子就会对她多看两眼,何况她还曾帮了唐啸霖这么多忙…… “禽兽,朋友妻不可欺,禽兽!” 连骂了两个“禽兽”,李晋有点恼恨上天为何如此偏爱辛伊,给了她一副好相貌不算,还偏要让她有勇有谋,平白引了这么多狂蜂浪蝶! 一下午,李晋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他不敢去见辛伊,害怕一个不小心会把这怒气撒到她身上。 陈晓叟出了李晋的府门,直接赶去刺史府。 刺史府上下对于他很是熟悉,自然不会阻拦,他一路走到唐啸霖的书房,这才慢下脚步。 书房门紧闭,只有卫凌云等在外面,卫凌云见到陈晓叟,把右手食指放在嘴上,示意陈晓叟不要出声。 陈晓叟点头,站在原处,不再靠近。 书房内,唐啸霖皱眉看着下首哭得喘不上气来的付灵芷,尽管还是个小丫头,可,不得不说,女人哭起来真的很难看。 “唐哥哥,你明知我对晋哥哥的心思,为何不肯帮我?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辛伊是个祸水,谁跟她在一起都会遭殃,你为什么不相信?” “唐哥哥,你帮我杀了她好不好?她跟晋哥哥在一起会害了晋哥哥的!”付灵芷哭得很难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在哭,也是真的在求唐啸霖去杀了辛伊。 她不敢去晋哥哥那,她知道晋哥哥已经查到了,自从杜鹃被抓到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杜鹃被抓后,石菖蒲的母亲被送走,便是晋哥哥对她的警告。 如今,那个女人竟然进了晋哥哥的府里,那一刻,她便疯了,可是,她不敢去晋哥哥府里问,她怕…… 筹谋这么久,为何,总是功亏一篑,上天为何总是帮那个女人? 明明,她才是最爱晋哥哥的人! 那个女人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只会躺在冰棺里的死人! 不,不,这次一定不能再让她夺走晋哥哥! “唐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帮我夺回晋哥哥好不好?”付灵芷着魔一般看着唐啸霖。 唐啸霖一怔,轻轻点头。 仿佛怕惊到什么,付灵芷把左手弯着放在嘴边,轻声说:“唐哥哥,我跟你说,其实,辛伊中毒了,我知道哪里有解药,因为,那毒是我下的,我想让她离开,让她再也不要妨碍我跟晋哥哥——” 付灵芷重新呜咽起来,那夜,不该出错的,若是晋哥哥不走过去,一切都已结束了,她早已被带出兴城,彻底消失在世上。 “你——” 唐啸霖震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付灵芷对李晋的心思,先前因着她,起义军在起义时才能一呼百应,所以,后来即使知道她做了些狠毒的事情,念着那份恩情,也都帮她掩盖了。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付灵芷的丧心病狂。 “她何曾碍着你们过,她不是一直跟志先在一起吗?” 付灵芷摇头,癫狂道:“唐哥哥,可是,晋哥哥还是眼中只有她,我斗不过她,只要她还在,我就斗不过她,只有把她挫骨扬灰,晋哥哥才能死心啊!” 唐啸霖的神色慢慢变冷,他发现,他竟从未看懂付灵芷,她,已经魔怔了!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改日再说。” 唐啸霖下了逐客令,可付灵芷像没听到一般,仍在恳求着唐啸霖:“唐哥哥,你帮我,你帮我,只要你帮我,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知道的肯定比那个女人多,只要你帮我……” “凌云,请付小姐出去!”唐啸霖直接冲门外吩咐,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心思听一个疯子说话。 卫凌云听到吩咐立刻打开房门,他就站在门外,屋里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进了门直接拉起付灵芷的胳膊往外带。 付灵芷还在重复着让唐啸霖帮她的话,被带出了门还浑然未知,只是见到陈晓叟的时候,愣了下,一下子变得疯狂,伸着尖尖的指甲去抓陈晓叟的脸。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要抢晋哥哥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付灵芷不过十三岁,怎么会有卫凌云力气大,卫凌云一用力,直接隔开付灵芷的手,带着她出了院子,走出很远,仍能听到付灵芷歇斯底里的骂声。 轻轻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陈晓叟冷冷一哼,转身迈向唐啸霖的书房。 第六十八章 解毒 “你说她失忆了?”唐啸霖问下首的陈晓叟,见他点头,这才想起刚刚付灵芷的话来。 “她不是失忆,是中毒了。” “中毒?”陈晓叟猛地抬头,不知唐啸霖从何而知辛伊是中毒,又为何如此确定。 唐啸霖点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因为他想到,那日见到的另一个女子——欧阳薇! 她也是失忆,如今辛伊也是失忆,这怎会是巧合? “李盟主有说她是怎么失忆的吗?” 陈晓叟虽好奇唐啸霖知道了什么,却知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只把李晋的话原封复述给唐啸霖:“李盟主说,那日她——辛小姐喝多了酒,不小心落了水,等救醒便失忆了。” 看着陈晓叟的表情,唐啸霖思索片刻,再问:“你可见到辛小姐了,她如今怎样?” 回想起今日所见,却全是她对另一个男子巧笑倩宁,刺的他心中一痛。 “她,很好,只是的确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十有八九是失忆了。” 唐啸霖的心彻底寒下去,恨铁不成钢道:“果真是师兄弟,用起手段来都是如出一辙!” 师兄弟?陈晓叟皱眉,他只知一个人是李晋,可另一个人指的是谁?他却不知,李晋还有师兄弟? “罢了,你也劳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唐啸霖并没有给陈晓叟解释的意思,只是让他回去休息,意思很明显,不让他再参与这事了。 抱拳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是”,陈晓叟离开。 唐啸霖定定看着陈晓叟的背影,终究叹气:“果然,跟外人再交心,也不过是外人!” “凌云,去请二爷过来。” 屋外,卫凌云听到唐啸霖的吩咐一愣,想了会才明白,这二爷指的是唐啸群,眉头微不可查一皱,主子最近的心思有些难猜…… 唐啸群听说大哥要见他也是一愣,他们虽是手足,可自己在大哥心中,恐怕还没有他身边那几个人份量重。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唐啸群不确定问。 卫凌云也正纳闷,他知道的并不比唐啸群多,只含糊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 “来了?”罕见的,唐啸霖甚是和善看着唐啸群。 唐啸群受宠若惊,往日,他这位大哥可很少对他如此好脾气。 看到唐啸群的模样,唐啸霖叹气,他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也有自己的责任,自己原先总也瞧不上他,万没想到到了战场上他还是有几分勇猛的。 如今,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这个亲生兄弟,兴许,是他原先对他要求太苛刻了。 “博雄,为兄这几日政务繁忙,也没时间跟你说话,你前段时间在战场上表现很是勇猛,丝毫未堕我唐家男儿雄风!” 唐啸群眼眶微红,为了这声夸奖,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好好!日后你我兄弟同心,让这江上随你我之姓,让我们唐家柳垂千古!”唐啸霖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动容。 “大哥,日后我定唯大哥马首是瞻!” 兄弟俩聊了许久,直到晚霞落幕,一同吃过晚饭,唐啸群这才离去。 此夜,兄弟俩之间的感情从未有过的亲密。 翌日,胡明遇麾下陶培义、左前营沈楚奇、唐啸群带领三万大军奔赴诸城。 朝廷在合城和塘平各驻扎十万大军,合城与塘平对兴城可成掎角之势,但塘平位于兴城东北,诸城西北,也不得不防备塘平会直接出兵诸城。 若塘平拿下诸城,合城、塘平、诸城就能对兴城合围,届时,兴城危矣! 楚军兵力加起来满打满算仍不足十万,还需兼顾两处,朝廷在合城和塘平各驻扎十万军队,形势对楚军很不乐观。 虽然这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可对抗朝廷却仍吃力。 “攻城乃下下之策,毕竟,世上才智可媲美楚王的绝无仅有,诸城有唐二爷和陶培义、沈楚奇,兴城有楚王和我,拖他们个把月不成问题,届时,朝廷那边见久攻不下,定会耐不住。” 胡明遇冷笑了声,对着北方不屑道:“那群酸儒只知逞口舌之快,前方洒热血,后方挨他们的刀子也不稀奇。” 唐啸霖自是知道胡明遇的手段,可总觉得还是该问问辛伊的意思。 起先,并不是真的让她来做庙算,他对于这些也不是尽信,可,无数次验证后,他无形中已经确信不疑。 待安排完一应事项,已经临近申时,考虑再三,唐啸霖还是派人去请了谷平夙,一道前去李晋府上。 “李晋,辛小姐大约是中毒了,我带谷神医前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怕辛小姐体内毒物伤了她的身体。”唐啸霖有些无奈对一脸防备的李晋说道。 李晋听到唐啸霖说辛伊体内的毒物会伤身的时候,迟疑了下。 他也知道辛伊的失忆不是意外了?李晋有些措手不及,事情的发展快的有些超出他的预期。 李晋没有理由再阻拦,闪开身,露出背后一脸无助的辛伊。 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谷平夙和唐啸霖一时都有些纳罕,特别是谷平夙,他可还记恨着这丫头上次砸了他的药架的事。 撩袍坐下,谷平夙招呼辛伊:“坐那!” 辛伊看向李晋,冲他摇头,她不想坐那,总觉得那老头对她不是很友善…… 李晋又何尝愿意让她坐下,可是,若那毒真的会伤了她,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这位是谷神医,只是把脉,不要怕。”轻声安慰,李晋扶着辛伊的肩膀把她按在谷平夙对面的圆凳上。 辛伊害怕抓着李晋的手,谷平夙见状冷哼了声,吓得辛伊赶紧松开,战战兢兢把手腕伸到桌上。 见辛伊还算识相,谷平夙心情好了点,三根手指往辛伊手腕上一搭,认真把起脉来。 一屋四人,除了谷平夙,其余三人的目光都盯在谷平夙脸上。 谷平夙是谁,号称一代神医,什么阵仗没见过,不过是区区几个人的目光完全影响不到他。 足足过了一刻钟,谷平夙这才结束把脉。 行医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病症,而辛伊中的这毒,却不同于以往他见过的那些,饶是他,也不得不谨慎把脉。 “这毒,我从未见过,一时也没什么头绪……” 没有头绪? 唐啸霖和李晋同时皱眉,两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李晋抢先一步问出来:“谷神医,此毒可会伤身?”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尽管他们心中隐隐已有猜测。 谷平夙轻轻摇头,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谷平夙说道:“伤身倒是不会,怕就怕拖些日子脑子就废了……” “怎会?”唐啸霖急切问道。 若是她的脑子废了,那她还怎么为他出谋划策? “我虽不知这是何毒,却已确定这毒作用于脑,研制这毒药的人居心叵测,若这毒不能及时解了,人到最后恐怕也只能落得个痴傻。” 李晋和唐啸霖同时看向辛伊,辛伊早已呆若木鸡。 刚刚这老头,说她会变成痴傻? 辛伊拼命摇头,不,不,她才不要变成个傻子! “神医,你救我!” 其余三人面色各异,谷平夙一脸严肃,脑中飞快思索着该用什么法子解毒。 唐啸霖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李晋面上闪过痛苦之色,为何,连多几天的时间都不愿给他? “研制解药需要些时日,我会尽快,这几日,若你有不适,及时告知我,一切,都看你的造化吧!”谷平夙很少说这种话,可这次,他还是说了,这毒,他是真的没有把握。 唐啸霖思索片刻,艰难下了决心:“谷神医不必费神了,我会想办法找来解药。” 眼下这情形,哪里还能等到谷神医研制出解药,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找下毒的人! “照顾好她。”唐啸霖叮嘱李晋。 李晋点头,心中想的却是,他果然知道搞鬼的人是谁! 本来怀疑他跟此事有关,却一直想不通他害辛伊所为何事,如今,看他的样子,终是明了,唐啸霖与此事并无干系! 可他,却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几人心中各有所想,唯独辛伊心中一片荒凉,唯恐自己有一日真会变成一个傻子。 唐啸霖再次见了付灵芷,只是,这次,付灵芷冷静了很多。 “你同意帮我了?”付灵芷一脸希冀,她如今已无路可走,只能求助唐啸霖,她知道,唐啸霖不容小觑,即便前世只能坐在轮椅上,仍能影响着朝堂。 区区一个辛伊,他若想要除去,定然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她却忘了,她并没有提出什么让唐啸霖心动的条件,唐啸霖又怎会帮她? 唐啸霖想要的,是一个能帮到他江山大业的人。 “我有法子帮你,不过得需要一样东西,若没有这样东西,无法把她引来李晋身边。”唐啸霖循循善诱。 付灵芷闻言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辛伊! “好,你说是什么东西,我都给你找来。” “解药。” 付灵芷一听解药立刻防备起来,唐啸霖见状解释道:“我今日去见过他们,辛伊对李晋全然是一个妻子对待丈夫一般,若直接杀了她,李晋一辈子都会想着她……” 付灵芷神色有些松动,唐啸霖继续说道:“可若给她解药,以她的性子,定会跟李晋闹翻,等李晋伤透了心,届时再杀了她,李晋就算难过,过段时间也便放下了。” “好,我给你解药。” 上次,李晋误喝毒酒,她跟亢庆之要了解药,刚好还有剩余。 唐啸霖唇边勾起一起笑意,跟得逞的狐狸一般。 第六十九章 多待几日 李晋看着面前的两瓶解药,一瓶是在亢庆之那拿来的,一瓶是唐啸霖刚派陈晓叟送过来的。 手指轻叩桌面,李晋眼神在那两个瓷瓶之间飘忽不定。 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果真,是个难忘的生辰。 还有,陈晓叟留下的一个信封,说是给辛伊的。 手指按上那封信,终究还是没去打开,他有他的道德底线。 罢,能与她在一起这些日子,也算得了上天的眷顾,接下来,该准备好去迎接她的怒气了…… 辛伊正穿着里衣靠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 李晋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看向她手里的书:“看这么呢,这么入神?” 见是李晋,辛伊温柔一笑,把书放在腿上,那书的封面就露了出来。 李晋有些意外:“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面上闪过一丝哀伤,辛伊抚着那书的书脊。 “今日那位神医说我中毒了,那位大人说会去找解药,可是解药也不知好找不好找……” 辛伊抬眼看着李晋,另一只手抚上李晋的脸:“夫君,我怕,我不能陪你到老……” 李晋一愣,心中满是苦涩。 “伊伊……” 辛伊眼眶一红,把头埋进李晋怀里,有泪水渗进他的衣衫,烫的他心口疼。 捧起她的脸,眼眶红红的,腮边还有泪水,李晋叹了口气,俯身帮她擦去泪水。 他以前从未想象过她落泪的样子,其实,在他看来,她是流血不流泪的性子,哪成想,短短几日,已经见她哭了好几次。 现在,他相信,她也是水做的,不然,这泪怎么一直擦不净? “伊伊,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还会理我?” 一双美目噙着泪望着李晋,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我——” 李晋伸手捂住她的嘴唇,摇了摇头,她会说什么,他自然能猜到,但,又有什么用呢? 待她解毒…… 李晋闭眼,待她解毒,她待他便是仇人了吧? “伊伊,你要记得,我爱你……”李晋在辛伊发间落下一个吻。 嘴被宽大的手掌捂住,辛伊只能微微点头。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李晋松开捂住辛伊的手,艰难走向桌边。 明明只是一杯水,端在手里却仿佛千斤。 “这是解药,喝了吧,喝下去你就好了……” 辛伊伸手去接那杯水,一双眼里满是欣喜,刚刚还在因为这毒而不安,转瞬就告诉她,解药已经找到了,苍天果然是顾念他们夫妻的。 突然有种端走这解药的冲动,可,终究还是把那杯水递给了辛伊。 看着她一饮而尽,李晋目中含着绝望看着她。 疼,撕裂般的疼,辛伊痛苦捂住快要炸开的头。 疼还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潮水般蜂拥而至的记忆…… 仿佛是她,又仿佛只是个陌生人。 辛伊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些慢慢清楚,又淡淡隐去…… 拉过手边的被子咬进嘴里,辛伊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汗顺着发丝滴落在被子上,头发更是像刚洗过一般。 李晋知道那种痛苦,此刻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痛苦不堪。 慢慢的,辛伊平静下来,那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她还是趴在纹丝不动。 李晋心提了起来,以为辛伊出了什么意外,几步走过来,担忧问:“伊伊?” 低低的笑声自辛伊嘴里传出,带着无尽的嘲笑,无尽的愤怒…… 手摸到一件微凉的物件,眸中寒光一闪,辛伊猛地抬头,手中的物件用力刺向李晋胸口。 没有半丝迟疑,用尽了全力! 李晋闷哼一声,不可置信看向胸口,一只玉白的手镯,他突然就笑了…… 这只手镯,是他送给她的,如今,也算送对了…… 手摁上她握着手镯的手,用力向自己胸口推了半分。 “我说过,用它的时候要这般刺!” 辛伊看向李晋的眼睛,李晋眼光闪了一下,这才对,她瞧他的时候,从来是只有清冷不屑,这才是真正的她…… 不,也不对,如今还多了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怨恨。 一脚踹开李晋,辛伊拾起衣架上的外衣随意裹在身上,头也不回离开,自始至终,眼神未在李晋身上停留半分。 “夫、夫人?”孙敏德就在院子外,见辛伊面色不善走来,还在猜测盟主是不是跟夫人闹了不愉快。 哪料到,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声音仿佛能结冰:“滚开!” 那一瞬间,孙敏德恍惚以为他见到了发怒的盟主。 不自觉让开,待辛伊走出几步,孙敏德才觉出不妥,可院内屋门大开,也没见盟主追出来…… “怎么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孙敏德叨念一声,奔向院内。 一进屋,映入眼帘的就是歪倒在地的盟主,脸色有些苍白,手捂在胸口,那里正有鲜血汩汩冒出,还有一截玉镯露在外边。 “盟主?”孙敏德大惊,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李晋摇头,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院子里虽然都是天下盟的人,可难保没有眼线,他作为天下盟盟主,若是传出受伤的消息,指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 孙敏德会意,关上房门,扶着李晋靠在床边。 移动过程中牵扯到了伤口,李晋闷哼一声,却没忍住笑了起来:“你说,她是心下不忍还是下手歪了?” 孙敏德担忧看着他,没敢搭话。 辛伊很顺利出了府,刚出府门走到暗巷边,却被一把拉住。 本就一肚子怒火,况且身怀武功,辛伊抬手便要开打,却被用力按住:“师妹,是我。” 故意压低的声音,可辛伊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韩!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韩叹气,万没想到,真的被陈公子料到了,辛伊果然会出府! “什么也别问,装作只是出来透个气,马上回到李晋府上,陈公子给过李晋一封信,你看过就会明白!” 前后不过几瞬,辛伊被师兄推出暗巷,如今夜深人静,辛伊装作烦恼的样子,其实也用不着装,光是想到要重新回到李晋府中,就够烦恼的了。 踢了府门两脚,辛伊走了进去。 远处,几个身影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转身飞奔离开。 关上府门,辛伊深吸气再吸气,这院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她知道自己刚刚刺的李晋那一下,力道虽不小,准头却欠缺了些,第一次用那暗器,十分不趁手。 估计,也不过是受些皮肉折磨,根本伤不了性命。 顺着原路返回,越走越厌烦,不过短短几日,她竟看着这些无比熟悉。 房门紧闭,屋内有灯火透出。 “砰!” 一脚踢开房门,一把冰凉的匕首立刻横在她的脖颈之上。 雪白的脖颈,银白的匕首。 孙敏德手抖了下,那雪白的脖颈立刻被划出一道殷红的印子。 “夫、夫人?” 万没想到来人会是辛伊,孙敏德拿开匕首,转身关上房门。 见孙敏德流畅的动作,辛伊眉头皱起,这氛围,有些怪异。 李晋脸色有些苍白,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胸口的伤已经包扎过,见到折而复返的辛伊脸上有些诧异。 “怎么,不解恨,想回来补一刀?” 辛伊倒真想补一刀,可,却不是现在。 “陈晓叟可曾让你转交我一封信?”还是清冷的嗓音,冰的李晋胸口一痛。 伸手指了指地上,因为处理伤口换下的衣衫旁有一封信就躺在那。 李晋冲孙敏德点了下头,示意他退下,孙敏德迟疑看了眼辛伊,确定她不会再刺伤盟主,这才退出去。 辛伊俯身捡起那封信,信封上沾了些鲜血,辛伊瞟了一眼李晋包扎过的胸口。 撕开信封,把那沾血的信封嫌弃扔在地上。 李晋目光黯了一黯,转眼看向别处。 一目十行看着信,一边看一边控制不住露出嘲讽的笑。 她一点也不意外唐啸霖会防备她,只是,她低估了这一日到来的速度。 目光落在信尾,小小的三个字:“愿安好!” 失神了片刻,走到烛台旁,把那信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那封信彻底变成灰烬。 李晋沉默看着辛伊的动作,辛伊烧了那封信,也沉默下来。 一个坐在桌边,一个站在烛台旁。 “你要一直站在那里?”李晋终于出声,声音里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怒气。 他生气,没有来由,没有立场的生气。 她有什么不能跟他说?明明,她那样子是摆明了需要他的帮助。 她只要说,他定然义不容辞,可是,她却连说都不愿意? 辛伊也不愿意这样站着,可,要怎么跟这个前一刻还恨不得杀了的男人说,她要继续住在他的府上,还要跟他假扮夫妻? 沉思片刻,辛伊道:“你,可还好?” “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你——” 李晋不耐,出言阻止她的迂回:“想说什么就明说,没必要这般吞吞吐吐!” 带着些屈辱,带着些难以启齿的羞耻,辛伊咬唇:“我现在有些麻烦,需要在你府上多待几日。” 第七十章 半边床 “为何?” 她的模样有些刺眼,仿若留在他的府上对她是一种侮辱。 侮辱?他的府邸,在她看来就如此不堪? 既然感觉侮辱了她,为何还要勉强自己? 辛伊说不清此刻的感觉,这近一年的时间,她活的虽然不是很顺遂,却并未委屈自己。如今,竟然要为了活命而委曲求全。 他问为何,辛伊回想起在这府中过得这几日,兴许,他对自己,是存了真心的…… “为了活命——” 李晋的目光终于看向辛伊,她身上还穿着他为她准备的衣衫,淡淡的橘红色,这是她原先从未穿过的颜色,她一贯只穿些淡青淡蓝…… 头发仍是湿的,是刚刚被汗水浸透的。 狼狈,十分狼狈! 她说为了活命,可,她可知道,她的留下,对于他本就是奢望! 他根本就不会拒绝! “孙敏德,吩咐婢女伺候夫人沐浴。”李晋忽然抬高声音对外喊了一声。 辛伊一惊,下意识捂住领口。 “你——” “你想多了,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嫌弃瞥了眼辛伊,李晋说道。 辛伊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头发,嫌弃扯了扯身上橘红色的衣衫,这颜色,真够丑的。 李晋感觉胸口又疼了,被气的。 “衣橱在那边,自己去选!”毫不掩饰的怒气,李晋说完拉过被子来睡觉,他怕再跟她说话会被气得吐血。 她自然知道衣橱在哪里,回想前几日自己的种种,莫名有种难堪,恨恨盯着床上的人。 衣橱里不是粉色就是橘色,辛伊翻了两遍,也没找出件称心的来,勉强挑了件粉色的放在外边。 婢女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就来敲门,两个脆生生的小丫头面红耳赤往屋里提水。 辛伊一阵无语,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又不知传成什么样子了。 沐浴之后,换上干爽衣衫,辛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那张床。 那床并不是双人床,比单人稍大,比双人稍小,重要的是,李晋已经睡在了外边。 她若想到床上去睡,必然要越过李晋,蜷缩进并不宽敞的床内侧,若不去床上…… 辛伊环顾一周,若不去床上,便只能枯坐在小小的圆凳上。 还未思索出今晚怎么解决,辛伊已经开始打量这房间里哪里可以放得下一个矮榻了。 她从来都不喜欢房间里放太多多余的东西,环顾一周,却发现这厮房间里竟也没什么可以舍弃的。 平心而论,屋子里摆设竟也很合她的胃口。 李晋那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熟睡。 擦头发的手顿住,如今这发展,她只能坐在这圆凳上了? 或者,出去随便找个别的屋子歇下? 如今深更半夜,何况她也不知道他们都住在哪里。 李晋是被渴醒的,胸口的伤口火烧一般,一醒来手就下意识摸向床内侧,却什么也没摸到…… 猛地一个激灵,李晋坐起来,又确认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刚想起身去点灯,这才看到桌边一个黑影趴在那,仔细听,还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眼中有怒火升起,却又慢慢熄灭,最终,他起身走向她。 瘦削的肩膀,趴在那里显得很单薄,睡着的时候如此无害,醒来却跟个刺猬一般。 俯身抱起她,黑暗里,辛伊眼睑轻轻一颤,身子顿时一僵。 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僵硬一般,李晋把她抱到床上放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被子里还残余着他的体温,那温暖的感觉让她瑟缩了一下。 静静看了她片刻,李晋放柔声音说道:“我去别处睡。” 深夜被赶出被窝的孙敏德不得不敲响了隔壁毛志才的房门,毛志才睡眼惺忪看着门外的孙明德,正想抱怨,被孙明德手疾眼快捂住嘴:“盟主在我那……” 毛志才立刻噤声,小声嘟囔:“盟主为啥不去书房啊?” 孙敏德白眼:“我宁愿盟主抢我的房间也不想大半夜再给他生火盆。” 如今正是春暖乍寒的时候,谁愿意去睡个冷屋子啊! 两人嘟囔着进了屋,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盟主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毛志才睡不着,引了个话头开始聊天。 孙敏德同样也睡不着,望着屋顶不确定说:“应该是吧。” “啧啧,”毛志才一脸可惜,“你说咱们盟主长得国色天香,就算夫人长得也不差,可只要盟主使个美男计,什么女人拿不下?” “……”孙敏德不想说话,觉着说盟主国色天香似乎有些不好。 “要我说,咱们盟主就是面皮太薄,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不要脸,什么女人追不到?” “……”盟主就在隔壁,你跟他说去啊! “原先我们村有个村花……” 隔壁,李晋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对话,福至心灵一般,突然就通透了! 第二日,李晋一大早就等在了辛伊屋外,推了推房门,房门紧锁。 手抚摸着下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 足足等了两刻钟,屋里才传出动静,辛伊起床了。 “叩叩叩——” 低沉的敲门声,却让屋内的人骇了一跳,她才刚下了床,冷不丁就听到了敲门声。 略略整理了下衣服,辛伊走到门边去开门。 一身皂色衣衫,发间银白的束发,眼底有淡淡的黑色,应是昨晚睡得并不好,见辛伊打开门,李晋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粉色的衣衫,清冷的面容,说不出的违和,仿佛前几日同样穿着这身衣衫的那个娇俏女子并不是她。 “已经留宿你一晚,也算仁至义尽,辛姑娘可以离开了。”李晋言辞不善说道。 大清早来赶人?辛伊皱眉。 “昨夜不是说好了我要在这多待几日?”就算要出尔反尔,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李晋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我住惯了这间屋子,在别的地方睡不着。”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单单是因为这个,辛伊倒不是非得赖在这间屋子里,毕竟,唐啸霖没理由还能知道他们睡不睡在一间屋子里。 “我可以搬去别的屋子。” 李晋冷笑,面上满是嘲讽:“想必辛姑娘是见惯了大宅大院,不知道我们这种小院子房间有限,根本没多余的房间。” 这下,辛伊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可否认,这次中毒是个洗清唐啸霖顾忌的好时机,可…… 辛伊望向李晋,昨夜他既然已经知道她已恢复记忆,这件事情想要成就必然需要他的帮助。 不禁又回想起这府里渡过的几日,心中权衡着他会帮自己的几率。 “你可知,我为何会嫁给你?”突然,辛伊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李晋眉头止不住一跳,不自觉站直了身体,静等她说下去。 “因为,依命格来看,梁上尘是个短命之相。” 李晋面色一白,不知道她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为何这么多人想杀我?”辛伊又问。 “你是说的付灵芷?”李晋反问。 这次轮到了辛伊眉头一跳,以往每次谈到付灵芷,他可不是这副模样,这种语气…… 几乎是一瞬间,辛伊改变了想法,她未再继续刚才的说辞,转而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 “唐啸霖请我来兴城是要让我做庙算,因我略通推演之术,可他却并不信我,甚至可以说,他如今对我已存猜忌。” 沉默,许久的沉默…… 久到辛伊想回屋里喝口水的时候,李晋终于笑了一声。 “我终于知道,他为何对我存了芥蒂。” 原来,真想是这样…… 现实,却伤人。 “他以为,我会跟他争那个位子?”李晋遥指北方京城方向,悲戚问辛伊。 辛伊沉默,依照陈晓叟昨夜信中所言,虽不很明确,却隐隐有这个意思。 毕竟,她跟李晋曾是夫妻,付灵芷又一直黏在他身边,而且,自己还又住到了他的府上。 而唐啸霖,一贯多疑。 李晋苦笑了下,早上那些旖旎心思消失的得无影无踪,只问道:“你说的想杀你的人不是付灵芷,是,唐啸霖?” 很少直呼唐啸霖的名字,李晋说唐啸霖名字的时候迟钝了下。 辛伊点头,面上带了些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担忧。 李晋此刻的样子的确让人很不放心,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跟张白纸一般,脸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 “如今,你可还愿让我住在你的府上?”辛伊定定看着李晋,静等他给出回答。 即使他说不愿,她也不会怪罪,他们之间,恐怕早已说不清谁欠谁。 李晋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心情,装作轻松的模样。 “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知道我们的婚约还在,休戚与共,你不在我这里,还能去哪?” 辛伊嘴角一抽,暗恨刚才的自己,竟会心软,想要安慰他! “既如此,那便多谢!” 还没等辛伊抱拳行完一礼,李晋已经说了令辛伊咬牙切齿的话来。 “不必谢,不过是半张床,反正也已睡过好几晚。” 辛伊咬牙,一字一顿道:“想、都、别、想!” “哼,孩子都有过,有何不可?” 看着辛伊骤变的脸色,李晋彻底慌了,完了,他说错话了…… 第七十一章 他与她的府邸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只是想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肌肤之亲更甚…… “伊伊,我——” 辛伊哪里还会听他解释,抬手便是一掌…… “啪!” 李晋不躲不闪,生挨了一这巴掌,辛伊气极,下手自然用了全力,李晋的脸上当时便红了。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李晋还想解释。 辛伊眼眶微红,冷冷道:“滚!” 心一颤,李晋上前握住辛伊的手,他不敢走,他怕,他若真的走了,便再也走不到她心里了。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同样痛心,你可知,我知道他的到来的时候,有多高兴?我准备了很多很多小东西,一直在盼着他……” “我刚才是无心的,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解气……” “伊伊……” 李晋恳求着她,姿态低到尘埃里。 辛伊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兴许,若这世上还能有一个人与她感同身受,那个人也许就是眼前的男人。 “不准再提他!” 李晋拼命点头,她即便不说,他也不会再提。 转身回房,在屋外站了许久,莫说早饭,连脸都没来得及洗。 辛伊回房洗漱,只是今日洗漱的时间比往日更长,李晋大气都不敢出,站在辛伊身后等她收拾妥当。 两人吃过早饭,李晋这才问道:“待会我们先去见楚王,还是先去见谷神医?” 听完辛伊的一番描述,李晋早已明白她的打算,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已恢复记忆,所以,她只能继续住在他的府上。 不管目的为何,这结果却是他想要的,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促成此事。 辛伊略一思索便做了决定:“先去见谷神医,以你的立场来说,见我没有恢复记忆,首先该是担心我的身体,况且,让谷神医先看下,也好知道有无破绽。” 李晋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先去探一探谷神医的口风,也好及时想对策。 不过,去见谷神医似乎有些欲盖弥彰。 “孙敏德,去请谷神医,就说夫人突然头疼的厉害。”李晋冲着门外吩咐。 辛伊听罢挑眉,的确,去请那老头过来才更合情合理,眼神瞥向李晋,这厮,倒也有些头脑。 见辛伊看着他,李晋莫名,转瞬调侃道:“怎么,才发现我俊美非常?” 辛伊白眼,不过一副皮囊,她若真贪恋一副皮囊,大可揽镜自照,何苦看他? 仔细回想前世,为何那时竟不知李晋便是梁上尘呢? 其实,他们在前世也是见过的,只是,两人也只见过一次罢了。 也是在苍山派,也是因为师兄的婚礼…… “我的安危如今在你手上,一切都拜托了!”若此次能瞒过唐啸霖,她便寻个机会远离兴城,至于付灵芷,只好徐徐图之…… 李晋闻言嗤笑一声,自嘲道:“我的心都放在你手上,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辛伊静默不语,这人总有法子把正正经经的谈话引到不正经的路上…… 其实,唐啸霖此刻并不会取她性命,他现在只是防备着她,对她心生顾忌,还不到成为他肉中刺,非除不可的地步。 可,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辛伊怕再也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抽身离开。 她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唐啸霖的猜忌多疑,以至于在他面前从不加以掩饰,无形中给了他太多想象的空间。 她不知道唐啸霖无法容忍她的那一天和唐啸霖被至亲暗算的那一天谁会先一步到来,前期锋芒毕露,她不想再冒险。 李晋见她不搭话也不勉强,只抬手打翻了眼前的茶杯,见辛伊终于回神,又抬手打翻了她的茶杯,辛伊躲闪不及,被茶水淋了一身。 “你——”辛伊气极,觉得李晋无比幼稚可笑! 李晋懒得解释,做戏做全套,惊慌失措打翻茶杯什么的,再合理不过。 “伊伊,可觉得好些了?”李晋突然关切的问。 辛伊立刻会意,他武功不知高出她多少,定然是听到了谷神医他们的脚步声。 手立马扶上头,辛伊面上露出痛苦之色:“疼,好疼……” 掩饰住唇边的笑意,李晋上前揽住辛伊的肩膀,辛伊身体一僵,李晋抚在辛伊肩头的手轻轻一按,辛伊放软身体,靠在李晋怀里。 谷平夙跟着孙敏德进了院子,远远就看见这么一幕,一对男女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真是,有伤风化! “哼,我怎么瞧着她好得很?哪里像头疼难耐的样子?”谷平夙冷嘲热讽一通,恨不得转身就走,多亏孙敏德陪着笑拦着。 谷平夙压着怒火继续走向院中那两人,他就瞧不上这个什么李盟主,平日里总是缩头藏尾的,这丫头真是瞎了眼,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继续走,谷平夙一双眼睛恨不得在李晋背上烧出两个窟窿。 “盟主,谷神医来了。” 离着不足五步远的时候,孙敏德出声提醒。 李晋有些不舍放开辛伊,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面具。 谷平夙看着那面具就来气,恨铁不成钢瞪了辛伊一眼。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辛伊不知这老头哪根筋又不对了。 谷平夙粗鲁抓起辛伊的手,仔细把了脉,皱眉看着辛伊,问道:“你已经吃了解药?” 辛伊努力做出前几日的模样,颤着一双泪眼看向身后的李晋。 心中一抖,若不是知道她已恢复记忆,他都认为这还是失忆的辛伊。 李晋会意,代替辛伊回答:“今日早上已经喝过解药,她的毒可是解了?” 这下,谷平夙彻底凌乱了,这脉象已经解了毒无疑,可…… “看你这个鬼样子,记忆还没恢复?” 辛伊嘴角一抽,多亏肩膀上的手一紧,她这才没发作出来。 改日该找个算命摊子去看看,她跟这老头肯定命中相克! “她记得的只是这几日的事情,原先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仍是李晋出言解释,一双眼睛紧盯谷平夙的双眼,不放过一丝变化。 对于辛伊中的这毒,谷平夙从未见过,更遑论解毒后会有个什么后遗症。 一时之间,谷平夙不是很确定道:“这毒原先依附于人脑之中,如今这脉象已无异样,可若她的记忆仍未恢复,可能是那毒坏了她的脑子,得容我想想,行针之法或许可行……” 谷平夙自己念念叨叨,辛伊忍不住一抖,她宁愿被砍一刀,也不想被扎成筛子啊! 若是一个扎不好,再把她扎成个傻子…… 辛伊看着李晋摇头,李晋给她个安抚的眼神,问谷平夙:“谷神医,如今她体内的毒都已经解了吗?身体可已恢复?” “哼,你中毒试试,看看能不能这么快恢复?”谷平夙看傻子似的看着李晋。 李晋一噎,不屈不挠问道:“那毒可是确定解了?” “解了,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谷平夙不耐烦道。 李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这就好,只要毒已经解了,不会损害她的身体就好。 “谷神医,”李晋面带为难看着谷平夙,“若她身体已经无碍,恢复记忆的事便不着急了,劳烦您跑这一趟。” 谷平夙生气了,大清早被带到这来,帮人把完脉竟然还被下了逐客令! “爱恢复不恢复,我稀罕管她!” 谷平夙气咻咻背着药箱离开,辛伊身子一软,抹了把额头,真怕这老头拿出针来扎她! 身后传来轻笑声,辛伊暗暗翻个白眼,蓦然想到刚刚自己的样子,耳尖突地一红。 失忆的时候含情脉脉看着他是一回事,如今意识清醒还那般看着他,总觉得有些怪异。 “伊伊——” 李晋的手再次扶向辛伊的肩头,辛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弹开。 气氛立时有些难言的尴尬,李晋悬在半空里的手臂僵硬收回。 “我,不过是想跟你说,我要先去楚王那一趟,你若要出去便带着孙敏德,你出去还是要待在府里?”仿若一个外出的丈夫叮嘱自己的妻子一般,李晋做的自然极了。 辛伊神色尴尬,轻轻摇头:“我不出去,你尽管去吧。” 见她摇头,李晋莫名有些高兴,轻轻一应,刚刚转过身去,又回过头来说:“府里的事你尽管吩咐毛志才,我待会吩咐他过来。” 一听尽管吩咐,辛伊眼珠微微一转,神色之中带了几分喜色。 一看她那模样,李晋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有点暗恨自己嘴快,说什么尽管吩咐…… “毛志才是我的人,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但这府中未必没有楚王的眼线,你自己在府里小心一些,莫露了破绽。” 看着辛伊一点点暗淡下去的脸色,李晋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李晋自然是骗她的,府里的都是天下盟的人,就算不是他的人,也是下边各个堂里的人,哪里会有唐啸霖的眼线? 想到这个,李晋微微扫视四周,府里的人该清理一下了,他原先不在意这些,可如今辛伊住在这里,难保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到下边堂主那里去,他自来便不耐烦跟那些堂主周旋。 他与她的府邸,不该让那些家伙们置喙! 第七十二章 情难自禁 对于李晋的说辞,辛伊半信半疑,却也彻底打消了在房间里安置矮榻的念头。 既然是为了一劳永逸,不过是一时的将就,要忍! 李晋出了府,一路脚步轻快走到刺史府。 刺史府内很清净,李晋熟门熟路直直走向唐啸霖书房。 恭敬见礼之后,唐啸霖叹了口气:“李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李晋微微一笑,他曾经也以为,不必如此,可是,如今看来,这样的念头太可怕了。 “礼不可废。” 心下虽然伤感,却也感慨李晋的识时务,唐啸霖话锋一转,略过这个话题。 “辛小姐可喝过解药了?” 李晋微一点头:“早上喝过了解药,还请了谷神医过去。” 唐啸霖面上带了三分急切:“可是恢复记忆了?” 李晋轻轻摇头,面上也带了疑惑:“毒已解了,却并没有恢复记忆,谷神医说可能是伤了脑子。” 面色一变,唐啸霖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椅子把手,带着三分希冀问:“谷神医可说过能否痊愈?” 李晋摇头,打破了唐啸霖所有的希望。 “谷神医未见过此毒,也不确定,说要回去想想法子。” 想法子?能不能想出法子是一方面,法子能不能用又是一方面,等辛伊痊愈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怕是,等谷神医医好辛伊,黄花菜都凉了! 一股怒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唐啸霖十分难受。 待李晋走后,唐啸霖终于忍不住怒气,一把挥落桌上的所有东西。 “去请亢少!” 身后,卫凌云忍不住瑟缩一下,埋低头领命离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最近主子脾气有些暴躁,完全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 亢庆之的府邸离得刺史府同样不远,他的府中下人不多,都是他的几个心腹,卫凌云来的时候,他正跟欧阳薇在后花园喝茶。 欧阳薇穿着一身嫩白衣衫,卷了小半截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端了茶壶给他倒茶。 她精于茶道,沏出的茶饶是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叹服。 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口鼻生香,亢庆之满足喟叹一声:“薇薇的手艺越发好了,如今一日不饮你的茶,怕是都得想疯了。” 欧阳薇媚眼如丝娇嗔道:“那你是更想我还是更想我这茶?” 看着她那模样,亢庆之心中一动,隔着石桌站起身,大半个身子横在石桌上,在欧阳薇唇上捉了一口。 欧阳薇一恼,红了脸给了他一个白眼,亢庆之心情愉悦朗声一笑。 “主子,卫大人来了,说是楚王请您过去。” 一个下人的声音打破这一切,亢庆之哀怨看向欧阳薇,欧阳薇咯咯一笑,撵着他快些离开。 亢庆之感叹一声,这样的日子,真是比神仙都快活! 一直到唐啸霖的书房,也没在卫凌云那里问出唐啸霖为何要见他,亢庆之以为不过是寻常公事,直到…… “你府里那位欧阳小姐,也是中了毒吧?”唐啸霖目光灼灼直视着他,不容他逃避。 “大哥何故如此说?” 亢庆之内心一慌,面上却未显。 这声大哥刺耳的很,无端端又想到李晋对他的称呼,心中便有几分不快。 “本王不说你真当本王是傻子?”唐啸霖拾起手边的砚台,往亢庆之面前一扔。 不等亢庆之解释,唐啸霖拍着桌子说道:“别以为你跟付灵芷的勾当没人知道,若没有我背后的帮助,你以为她能弄来那些药?” “本以为你有什么深谋远虑,却不想只是为了个女人?你若单是为了她也就罢了,偏要让付灵芷给辛伊下毒!你可知你们坏了我多大的事?一群蠢货!” 这下,亢庆之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而且还在暗中推波助澜过! 那,亢庆之头埋得的更低,那件事他也知道吗?不,不可能,如果他知道了,岂还会给他们的活路? 发过脾气,唐啸霖的怒气逐渐消散,看着亢庆之冷哼,下了死命令。 “毒药是你做出来的,解药也是你做出来的,如今辛伊没了记忆,想法子去解决,解决不了别来见我!” 亢庆之不敢出言,听他说完低头退出。 只是,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唐啸霖和辛伊,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蠢女人,非要给她下毒,净会惹麻烦! 只是,辛伊已经解了毒却仍未恢复记忆? 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李晋府中,辛伊趁着李晋不在的空档,写了一封信封好,递给毛志才,嘱咐道:“悄悄送去给我师兄韩,若他有回信,带来给我。” 想了下,又吩咐:“顺便去找一下希儿,让她收拾一下我的衣服带过来。” 一提到希儿,毛志才眼光一闪。 辛伊冷笑,还真以为她没看出来? “希儿也是天下盟的人吧?哪个堂的?” 毛志才笑的尴尬:“姑娘说笑,希儿姑娘怎么会是天下盟的人呢?我去平城之前都不认识她!” “不认识?” 鬼才信! 原先不知道李晋便是梁上尘的时候,辛伊便知道希儿背后有人,只是猜不到背后的人是谁,后来知道了李晋便是梁上尘,若这样都不知道希儿是天下盟的人,她便是个傻子了! “行了,去办吧!”辛伊懒得揭穿他,可那模样,摆明了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毛志才嬉皮笑脸告辞,心里却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夫人不好糊弄,今天去的时候,要好好嘱咐一下莫心莫雨,日后在夫人面前要小心行事,不要露了破绽。 等李晋回到府中,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见毛志才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拿了封信,见了他,愣了下,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他。 李晋微微一皱眉,第一反应就是那封信有猫腻,可不等他问出声,坐在旁边的女人已经不耐烦出声:“磨蹭什么?可是师兄回信了?拿过来给我。” 一听“师兄”两字,李晋不自觉舒展了眉头,在他心中,唯一要防备的是陈晓叟,这信只要不是陈晓叟写的,他连去猜的心思都没有。 完全没有避着李晋的意思,辛伊接过信便当着李晋的面打开。 只是,表面没避开,角度却把握的刚刚好,坐在李晋的位置,信上写的什么半个字也看不到! 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李晋静静等着辛伊看完。 一目十行,很快,辛伊便看完了那封信。 只是,辛伊把信反扣在桌面上,信中写的事情却让她很为难…… 信是韩回的,拜托她的事情却是陆远师兄的事。 她失忆的这几日,两位师兄和陈晓叟俨然已经抱了团,陆远师兄不仅知道她的失忆是中毒,还知道她中的毒跟欧阳薇中的毒是同一种毒。 信中,只说陆远师兄拜托她寻一寻解药,虽未明说,却也含蓄表达了陆远师兄的急切。 按理说,陆远师兄的事情,她责无旁贷,可,如今,她只能困在后宅,去哪里寻解药? 谷老头? 貌似这毒他见都没见过,今日那模样,不像能一时半会研制出解药的样子…… 目光移向旁边的男人,要想弄到解药,免不得要请他帮忙! 打心底里有点排斥,她并不想跟他之间有过多的牵扯。 可,对于这毒,辛伊心中隐隐已经确定,肯定跟亢庆之脱不开干系。 连谷老头都犯难,有可能并不是简单的毒,毕竟,亢庆之精于蛊毒之道。 有可能这件事对于李晋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毕竟,他跟亢庆之和唐啸霖三人情同手足…… 对于陆远师兄,却是关乎一生的事…… 犹豫片刻,辛伊终是开口:“有件事要麻烦李盟主……” 昨天还是夫君,今天还伏在他怀里,现在却称呼他李盟主? 眉峰不自觉一挑,李晋淡淡看着辛伊,思索不论她提出什么条件,都会给她漂漂亮亮办成了,不过,定要她改了这别扭的称呼! 哪料,辛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了让她改称呼的念头。 “可否请李盟主再为我寻一瓶解药?” 辛伊眼神微微躲闪,意图如此明显,这解药,分明是为欧阳薇准备的,而欧阳薇,如今跟亢庆之在一起。 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一个是手足兄弟…… 尽管,跟亢庆之之间存了嫌隙,可终究,还是兄弟。 他会护着辛伊,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她,包括亢庆之。 可,若给了辛伊这解药,无疑是给亢庆之背后插刀! 他办不到! “你可知我与亢庆之的关系?他是我的师兄,就跟你跟你的师兄一般的关系。”李晋看向辛伊手下压着的信。 “此事我不阻拦,可也不会参与。” “解药并不难的,可,你可想过,若是给欧阳薇解了毒,她要如何自处?” 辛伊眉头慢慢皱起,自处? “看我不就知道了吗?我也解了毒,不也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她又何尝好到哪里去,解了毒,被人占了便宜,却还要反过来住到他的府上! 天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李晋沉默,片刻,肃整神色说道:“是我对你不住,那日我也中了毒,后来的日子,是我情难自禁……” 第七十三章 狂蜂浪蝶 不想再回忆那难堪的几日,特别是她主动的模样,想起来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没人愿意浑浑噩噩活着,我不知欧阳薇对陆远师兄是不是真心,却知道陆远师兄对欧阳薇一片真情。” “亢庆之的为人,就算留了欧阳薇在身边,也未必能护她一世周全……” 已经见过欧阳薇的结局,辛伊不信重来一次,亢庆之便能给她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唐啸霖既然会请你做庙算,那你定然精于推演之道,可,你可知,曾有一位能窥探天命的大能,他曾告诫我,天道轮回,人,算不过天!” 就算人强行改命,终究,天命还是会拨乱反正,一切,都是轮回! 其实,李晋也不知道那位云游四海的师伯去年为何突然给他送来一封信,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位师伯与他并不相熟,他们总共也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他跟亢庆之拜师的时候,一次是师伯云游前的宴席上。 人算不过天? 辛伊嗤笑,怎会算不过天? 她不就改变了命运?辛家庄上上下下如今不也在京城安安生生的? 多少事都已改变?什么是天?什么是轮回? “那只能说,你认识的那位大能,也不过尔尔!”自负、狂妄! 李晋冷了脸色,他并不信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也没心思去说服辛伊。 若他真的信,就该早早远离辛伊,师伯的告诫中,首要的一条就是万事莫强求,顺其自然。 可,在她面前,所有的忠告都被抛诸脑后,满心满脑,只有她的一颦一笑…… 说到底,他也不信什么轮回天道,若能得到她,逆了这天道又如何? “你若真的能掐会算,便不会去喝那杯酒,若没喝那杯酒,如今也定然不会沦落到在我这小地方委、屈!” 特意咬重了委屈两字,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好,总让她避如蛇蝎? “你——”辛伊无言以对,偏又不能说李晋不懂,万一,他跟那大能很熟,自己不就班门弄斧了吗? 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合你心意?我对你的心,我不信你不知道!既然你说你精通推演之术,那你说,我跟你,结局会是如何?” 前一刻还是针锋相对,后一刻便软了声嗓。 话锋转的太快,辛伊沉默片刻,才一字一顿道:“我跟你,老死不相往来,我师父说过,我克夫,跟谁都没好结果!” 李晋若是信她的说辞便是傻瓜,当下嘲讽道:“无碍,我命硬,最不怕别人克我,你尽可放心,大胆来试!” “我跟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怨,犯不着害你。”辛伊冷哼。 “……” 睁眼说瞎话,胸口的伤还没结痂,那力道,可不像没什么深仇大怨的样子。 怕是,那时她手底下是把匕首的话,如今他就没法站着跟她说话了吧? “仇可能没有,怨应是不少吧?你就不想报仇?” 对待这般不要脸的人,只有比他更不要脸才有胜算。 可,辛伊虽不在意这面皮,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却有些打情骂俏的嫌疑。 要她怎么接?想报仇,那便牺牲自己克死他?不想报仇,那是不怨他做过的种种? 罢了,辛伊闭眼,以往种种权当是被狗咬了。 江湖儿女,思想不似那些真正闺阁女子保守,守了寡改嫁的大有人在,也不会有谁会跳出来说三道四。 何况,辛伊瞥向对面男子,一张白玉似的脸,就当那几夜是春梦……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两人无言吃过晚饭。 李晋满脑子想今晚怎么跟辛伊示好,以期改善他们的关系。 而辛伊,满脑子想的是今晚怎么说服李晋,让他打地铺,实在不行,她打地铺也是可以的……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李晋示意辛伊先说,心中感叹两人竟会同时出声,莫不是这是默契的前兆? 辛伊理顺了下言辞:“你今晚想睡床铺还是想打地铺?” 这意思,他应该能理解吧? 李晋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果然默契什么的都是他自作多情! “今晚,没有人要睡地铺!” 没气度,辛伊暗暗吐槽。 “也好,毕竟是你的房间,你的床铺,那我打地铺好了。” 李晋微微眯眼,认真说道:“你可知,我的武功高出你多少?只要我想,你躲到哪里去都没用,趁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打消了你的小心思,乖乖睡到床里边去!” 被人明目张胆威胁欺压是什么感觉,辛伊体会到了。 但,她从来不是什么能忍的性子。 “不巧,我也是,只要我想,谁也左右不了我,今夜,我偏要打地铺!” “你大可试试!”李晋一笑,那模样,摆明了不会让她如愿! 话已出口,哪里还有认怂的道理! 辛伊扯了被子扔在地上,地上铺的是木板,可如今这时节,躺在地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就算隔着厚厚的被子。 蜷缩在被子里,抬眼看床边,那个男子正嘲讽看着她,慢条斯理脱了外衫,松垮垮的里衣隐约能看到里边精壮的胸口。 快速移开视线,翻身朝外,脸烫了一烫。 李晋唇边略略一勾,俯身紧挨着辛伊旁边。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压低的男声带着些蛊惑:“是你自己到床上好,还是我抱你去床上好?” 头皮一麻,辛伊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那,我去床上,你睡地下?”女声出奇的清醒,这个时候还能讨价还价。 只是,一阵天旋地转,辛伊被整个抱起,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扔进了床里边。 “冥顽不灵!” 笑话,若今夜睡地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爬到床上去! 况且,这女人难免没存过段时间就消息的心思,在这之前,若能有法子收服了她…… 面皮什么的,要来无用。 “好好睡在里边,我不会碰你,可若你再说什么打地铺,我便会当成是你在勾引我,你知道的,我这人自制力差得很!” 李晋手指轻轻拢了下辛伊额前的碎发,能清楚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 未听到她的反抗声,李晋暗道一声可惜,拉过被子躺在床外边,里边给辛伊留了足够大的空间。 静谧许久,两人俱是难以入睡。 唯恐她会铤而走险去求唐啸霖,李晋忍不住试探问道:“若我不帮你,你要怎么寻解药?” 黑暗中,辛伊翻个白眼。 “李盟主未免太看中自己了,先问你,只是因为你这是最近便的,既然你不肯帮忙,总还有别的法子。” 她已歇了让他帮忙的心思,尽管同床,可他们之间并未到谈心的地步,她的事情,不想让他来置喙! 不知道,谷老头那行不行得通,只是,一想那些闪亮亮的针,身体莫名一抖。 或者,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让师兄去跟唐啸霖谈个条件?她的解药就是唐啸霖弄来的,再弄一份,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对唐啸霖大业有助的事情,想必唐啸霖不会拒绝。 如今,跟朝廷一场大战顷刻即至,曹卉就在塘平,让师兄潜去塘平一试? 可,唐啸霖如此精明,怕是有些冒险……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 是了,这样便可!若是这般,就算是唐啸霖怀疑,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只是,怕是师兄要脱身就难了…… 此事,还是要问问师兄的意思。 身旁的女子就静静躺在那里,李晋还思索着怎么再跟她解释一下他的苦衷,哪里想到她已经有了主意! 还未等他开口,身边的女子已经压着隐隐的兴奋问道:“你明日让毛志才引陆远师兄来一趟府中吧,有些事我要跟他商议。” 解释的话重又咽回去,李晋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第二日,当李晋见到正大光明出现在他府里的两个男人的时候,眉头不禁一皱,冷冷扫了一眼毛志才。 毛志才一缩脖子,他有什么办法,是那个韩自己非要跟来的。 这两个人在兴城形影不离,人家说不放心师妹,要一起跟来看看,那可是夫人的师兄啊,他又没法阻拦! 韩眼中的关切毫不掩饰,李晋危险眯起了眸子,他看的很清楚,那可不是什么师兄妹之间的关切,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关切! 宣誓归属一般,李晋隔着面具笑的和善:“两位师兄跟伊伊谈完事情,吃了午饭再走吧,许久未见,伊伊也很想念二位师兄。” 厅中五人,四人目光投到李晋身上,辛伊轻皱眉头:“我们师兄妹谈事,李盟主是否回避一下?” 明明那意思那般明显,可李晋却像没听出话里的疏离一般,勾着唇又是一笑:“夫人教训的是,那我就先回避,你们聊。” 扫了眼目瞪口呆的毛志才,李晋从容转身离去。 出了大厅,李晋顿住脚步,冷声道:“刚才你看到的……” 毛志才狗腿一笑,甚是上道:“盟主,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这两日睡得不好,早上起来就头昏脑涨的,眼也发花,耳朵也不灵便。” 李晋满意点头,叮嘱道:“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我就帮你缝上它!” 毛志才嘴角一抽,嘿嘿笑了两声:“盟主说笑,若它不听话,我自己就缝上它!” 冷哼一声,李晋回头望了大厅一眼,这女人,身边怎么恁多狂蜂浪蝶! 会尽更快恢复更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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