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之贞观气象 - xp1024.com
《君子不器之贞观气象》


序章

天空阴沉。

渭水河畔,白色旌旗,飘飘数十里。

当中代表突厥可汗王帐的金色狼头旗高竖,但周围却一片寂静,将士们都噤声不语,只听得到马儿偶尔的低声嘶鸣。

一阵风吹过,带起的些许风沙,飘过两军阵前。近秋时节,更显肃杀。

随着突厥主帅的一声令下,大地开始微微颤抖。突厥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被称为可汗王骑的可汗亲卫骑兵千人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出阵,千人动作如出一辄,连马蹄声都统一地发出“踏踏”的声音,在小跑出一段距离后,又同一时间提速,大地也随之轰鸣起来。

没有一句呐喊声,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一千骑兵开始统一又沉默地向前冲锋。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一千骑兵冲锋的方向,却只站着七个人。

领头的,是一袭白衫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一头长发散开,在风中飞扬,说不出的洒脱飘逸。

面对草原上最强的战力,身前的大地也开始了颤栗,

“两百步”,站在后面,七人中唯一手持弓箭的男子开始了通报。

长剑缓缓出鞘,却如一泓碧水,令人沉醉。

“一百步”身后持弓男子继续通报,其他人也都亮出了兵器。

长剑终于出鞘,寒气逼人。

“八十步”,

“列阵”,青年男子突然大喝一声。剑挥出,剑身上映出青年男子俊美的面容。

七人转瞬站好位置。

“三十步”,

“出击”,剑光一卷,有如星雨银河。

七人阵开始向前冲锋,向着前方,烟尘滚滚的无声千人铁骑迎了上去,

虽只有七人,却也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

。。。

“报~”

长安城外,一骑绝尘。

突厥大军撤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但,却没有人庆祝。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秦王李世民在长安城宫城北门——玄武门杀死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史称“玄武门事件”。

得知唐帝国权力变更的突厥颉利可汗,发兵二十余万人,南下进攻泾州,而后一路挺进到武功,唐朝的都城长安受到威胁。

刚刚在八月九日登基的唐太宗李世民紧急派出尉迟敬德,作为泾州道行军总管,抵达泾阳,防御突厥。尉迟敬德抵达前线后,立即组织反攻,与突厥军队在泾阳打了一场恶战,尉迟敬德勇不可挡,生擒敌军将领阿史德乌没啜,并且击毙突厥骑兵一千余人。

虽然尉迟敬德在泾阳之役中取小胜,但是仍然无法遏制突厥人的前进步伐。

八月二十八日,颉利可汗的主力进抵长安城四十里外的渭水河畔,马踏渭水,鞭指长安。史载:彼时突厥二十万雄兵,列阵于渭水北岸,旌旗飘飘数十里。

而此时都城长安守卫不足五万人,兵力空虚,长安为之戒严,人心惶惶。

二十八岁的大唐天子李世民设疑兵之计,亲率房玄龄、萧瑀等六骑至渭水边,与颉利可汗隔河相望。其后,李世民又只带一骑随从上前,指责颉利负约。

因为两年前李世民为逼退入侵的突厥时,曾提出与颉利可汗照草原的方式单挑决斗,尔后,颉利可汗没有接受,却也因李世民的气势促成了那次退兵的和平协议。

颉利可汗帐下,突厥最精锐部队,被称为可汗王骑的可汗亲卫骑兵队长突厥狼将以“为主雪辱”为由,提出双方各派一队进行决斗,实则试探唐军虚实。此时,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各处正在前来勤王的部队增援,李世民答应了决斗的要求。

第二日,面对突厥出战的精锐千人王骑队,大唐却是由江湖人称“桃花剑仙”的天下第一剑客领军出战,只以七人列阵御敌,并以区区七人重创了突厥最精锐的可汗王骑,成功地打击了突厥军士气,震慑了突厥众军。

不久后唐军勤王部队赶至太宗背后,颉利可汗见到唐军“军容大盛”,又因决斗导致了自己的亲卫队士气低落,加上这时见识了唐军军威的其他各部族头领虚与委蛇,怕损耗本部兵力不愿再进攻,最后只好同意李世民的“犒劳诸军”。

两天后,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在长安城西郊的渭水便桥上,签署了和平协议,双方斩杀白马立盟,史称“渭水之盟”。

之后,颉利可汗率突厥全体骑兵返回。

在李世民的退让下,一场箭在弦上的大战终于偃旗息鼓,也为初生的、还满目疮痍的大唐赢得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后来,唐太宗将此事谓为一生之耻。

但此刻,站在长安城上,望向突厥大军撤退方向的李世民,暗暗地下了一个重誓。

第一章 意外之旅

第一章意外之旅

听歌,第一次到达长安城的时候,是大唐贞观元年正月。

那时他刚刚年满十六岁。

这外面的世界,其实本来跟听歌没有什么关系。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三十里外的小镇,而且,只去过一次,那是陪阿翁(爷爷)去采购,而且,只呆了不到一个白天。

听歌的老家叫南浔村,浔的意思就是靠近水边的地方,顾名思义,村子就在东南海边,那里只有一百多户人家,依山伴水,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用常来村里的颜翁翁的话讲,这叫“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作为老村长的孙子,听歌根本没有想过要所谓的出人头地。

如果让听歌说说他以后想做什么,他一定会告诉你:

“等以后,我要接我阿翁的班,当村长。”

“小听歌儿,那如果不当村长呢?”

“那,我就像颜翁翁您一样,当个行走天下的说书人”

“哈哈哈…”颜翁翁总是喜欢逗他,虽然问题和答案每次都是一样,却乐此不疲。

颜翁翁是个说书人,在这个普通百姓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年代里,走南闯北见过外面大世界的说书人,就是很多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子的孩童知道外面世界的唯一的窗口。

颜翁翁一般几个月来一次,非常有规律。可这次距离上次前来,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从来都单身一人的颜翁翁,这次来还带着一个随从。只是那个随从戴着个斗笠,瞧不清楚相貌,却也不进村,只在村口树下盘坐。

那天夜里,听歌在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到阿翁和颜翁翁的对话,好像说什么公主得了怪病,御医说需要一方药引,叫什么麒麟泪。听歌迷糊之中在想,说的估计就是那与村子隔海相望的大岛,因为岛的形状似麒麟,有头有角的,大家都叫它麒麟岛,据说岛上还有个仙人井,风景秀丽的很,至于麒麟泪那又是什么?…少年贪睡,在迷糊中听歌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等听歌醒来,已是卯时(约五点),天刚蒙蒙亮,可阿翁和颜翁翁却都不在了。

东南海边地形本就多丘陵,听歌的家就在村口一个小山包上,听歌照例先去山脚下的井里挑了水,经过坡上时,望向村口,颜翁翁带来的随从果然也不在了。听歌把家里水缸装满,又在灶台里加上水,在下面添些柴火,闷着,这样烧开了好保温。接着在院子里打了一通拳,按阿翁说这叫做五禽戏,是几百年前的神医华佗流传下来的,有强健体魄的功效。

打完一通拳,听歌算是热身完毕,此时气血通畅,浑身充满力量,于是又从房中取出弓箭,站好步,拉满弦,对着挂在院子外树上的一个布袋人偶,开始瞄准。

弓箭作为远射兵器,自古就应用相当普遍,在春秋战国时就被列为兵器之首,在这东南之地,多丘陵森林,也多豹子野猪,在人力面对猛兽不占优的情况下,是以人们从小就学习射箭。

同时,“射”作为自古以来的“六艺”之一,在南浔村的民间风俗中也以它为礼节。哪家生个男孩,门口便挂上一张弓,期待男孩长大后,勇武有力,能弓善射。到孩子成年之时,一般还会让他自己去挑选一把弓做为成年仪式。

听歌的这把弓是用山里常见的硬木制成的,拉开需要不少的力气,听歌的肩膀较常人宽厚,对弓射也是自小兴趣颇大,于是在听歌的请求下,从两年多以前,当时十三岁的听歌就开始学习弓射之术。

听歌拉开了弓,却没有第一时间射出,因为那个布袋人偶,是由一条细绳挂在树上,但在风吹之下,在不停摇晃着。

经过两年多的练习,听歌已经能够轻松开弓,百八十米之内的固定靶子,百发百中,后来又在颜翁翁的建议下,在树上悬挂布袋人偶,这样的难度无疑大大加强了,因为要看风向,还要预估布袋人偶移动的速度。或许是因为听歌有这方面的天赋,自从在阿翁那听了一遍“射狗射前三步”的射击诀窍后,就自己琢磨出来了该怎么射击移动靶。

俗语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听歌瞄准完,却不射出,反而慢慢地把弓弦一点点地放回,把身体放松,然后再扎好步子,崩直腰,拉满弓,瞄准,如此反复,大概拉满弓弦四十来次,最后才一箭射出,布袋人偶的线应声断开。

这套利用弓弦锻炼的方法,正是南浔村的传统弓射练习法,对臂力训练极有帮助,特别对拉弓和弓弦的控制和手感帮助巨大。

训练好弓射,听歌又缓缓打了一遍拳,这是在放松肌肉,特别是拉满了四五十次弓的手臂,如果不放松下肌肉,第二天会手臂酸疼,是拉不动弓的。

训练完弓射后,听歌从屋里拿出一本用布包裹了好几层的包裹,打开后拿出那本颜翁翁送的丝制的书,上面用楷书方方正正地写着两个字——《诗经》,接着听歌爬到茅草屋顶上开始朗读。

随着听歌的朗读声,此时村里各家的烟囱陆续开始冒出烟来。他们都习惯了以听歌的朗读声做为报时器,这几年来,不管刮风下雨,听歌的早起晨读习惯雷打不动。只是下雨时移到屋内,可朗读的声音却丝毫不减。

随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在村道上空飘荡,村道上也开始热闹起来,早起的农人们开始吆喝着牛准备去田里松松土以期待明年的好收成,孩子们跟在父母后面,初始还安静地走着,不一会就开始一路追逐起来,打闹声笑声父母叱喝声此起彼伏…

。。。

。。。

早读诗经,晚看彩霞,作为目标是当村长的少年,听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离开村子,更没想到那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那天半夜,睡了半宿,才听到阿翁和颜翁翁回来的声音,看来他们是取到了那个什么麒麟泪?

第二天一早,正准备去挑水的听歌,被阿翁叫住了。

“去吧,后生崽就该出去走走,跟你的颜翁翁一起去,去看看我们大唐的长安城!”阿翁口气里似乎带着点期待。

看到听歌还有点发愣,颜翁翁抚着胡子,微笑着补充到:“去逛一圈,回来以后还可以给村里的娃娃们讲讲,长安城是什么样的,让他们也开开眼”…

听歌笑着答应了,然后两位老爷爷也笑了。

经过村口大树时,颜翁翁的那名随从也没再见到,估计已经把麒麟泪送走了。听歌向来乖巧,颜翁翁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然后他们就走过了那棵大树,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那呆过一样。

于是,志向明确,想着以后回来给村里娃娃讲长安城故事的,未来的村长大人听歌,就这样,跟随着说书人颜翁翁,走出了那个温馨的小乡村。

两人自南浔村出发,先是抵达泉州(今福州),后乘船从闽江入海,北上至扬州,在扬州游玩了几日,再从扬州乘船经大运河,过洛阳至三门峡,转为陆路前往长安。

从东南到长安,有两千余里。一路上,两人倒也走得是不急不慢,颜翁翁见识广博,每到一处都向听歌解说沿途风俗人情,加上他口才出众,又有心讲解,所以听歌倒不觉得旅途烦闷。听歌自小待人彬彬有礼,加上心里对颜翁翁尊敬有加,一路衣食住行,倒也是把颜翁翁照应得关怀备至,一老一少一起出行倒也相得益彰。

因为一路游山玩水,又不刻意赶时间,于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听歌才终于远远眺见了大唐帝国的首都——长安城。

第二章 妖孽

第二章妖孽

快到长安城下之时,便有飞骑前来,递给颜翁翁一封信,于是没顾得上参观长安美景,近午时分,颜翁翁带着听歌径直来到长安城北的皇城所在,尔后在门口守卫处几番言语,又拿出个信物,似乎是什么身份证明,然后其中一名守卫前往禀报,过了会便获得了通过取可,颜翁翁便带着听歌走了进去。

颜翁翁这时得空,本想和听歌解释下,宽慰他改日再带他逛逛长安城,扭头却见这名初次来京甚至直达宫廷的少年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兴奋,周遭虽守卫深严,却不见他显得丝毫紧张,当下暗暗点头称赞,心想这少年倒是超乎年龄的沉稳有度。

迈进了宫门,听歌抬头望去,前面一个大殿,挂着牌匾,上面写着几个鎏金大字——“显德殿”。听歌此刻不知道的是,他进的这个宫门,就是东宫,因为此时太上皇李渊还住正宫中的太极殿,于是李世民登基之后,依然在东宫的主殿显德殿处理政务。

这时有一名宫人小碎步奔跑而来,大老远就囔到:“哎哟,颜公,您可算回京了,裴公、房公他们可都等着您呢。。。”

于是颜翁翁便让听歌在此候着,然后便随着那名宫人往大殿西侧大步走去。

~

大殿前的广场上,聚集着不少身着训练服的兵士,分成若干方阵,每个方阵都有教官率领训练。此时殿前的广场偏东侧,有那么几十名戎装的兵士正在操练。边上立着十余个草垛,上面挂着一个红心靶子。这时候,应该是刚进行完一轮训练,但靶子上只稀稀疏疏几支弓羽,地上还散落着不少。

一名身长有八尺的教官,显然对那很不满意,在那大声训斥:

“陛下恩典,让我们在这殿前训练,这是我们的荣耀,可你们看看,这都射的什么啊?!”

底下士卒基本都低头不语,不敢直视教官。排在队中的,有两个人并排站着,一高一矮,高的高出旁人一个头,皮肤黝黑,显得格外显眼,不管教官如何训斥,都只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憨笑。另外一人,却较常人略矮,虽穿着统一训练服,但他皮肤偏病态的白,散发着那些夜晚流连长安私坊公子哥的特质。本来这两个人如果分开单独站着,也没那么吸引人注意,可这两人凑到一起,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在教官训斥时,一个傻笑,一个站姿散漫心不在焉,却是非常有引人注意的效果。

那教官瞄到那两人,更加面无好色,继续大声说着: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我们也在这里训练了不下千人,可今天你们这批,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批。现在,全体给我绕场跑三十圈,不跑趴下了我怕你们是记不住,现在,都给我跑!”

“禀马教官,我不服”,士兵里飘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正是那两人中肤色偏白的公子哥。

“又是你,裴律虎,我们武人就是以手上武艺见真章。你有什么不服的,我告诉你们,这东宫里,随便拉出个带把的来,都比你们射的准!”

“马教官,这可是你说的啊!这宫里随便拉个人都比我们射得准!如果我们找个人射不准,我们就不用跑这三十圈了。”那个叫裴律虎的顶嘴到。

这群兵士们看到有人出头了,就马上跟着起哄。

“那当然,只要是个带把的”,在一片起哄声中,这马教官看似心直口快,其实倒也不笨,特意加重语气在“带把的”上面,不然裴律虎找个太监宫女的,连弓拿不拿的稳都是个问题。而那宫中的诸位大臣,这群新兵也是不敢去胡闹的。说起来,这马教官倒也不是对每批新兵都这么和颜悦色这么好说话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今天这批新兵,不比之前只是一般官员的子弟,今天这些都是朝中的高官子弟,特别是这裴律虎,更是前宰相、当朝司空、正一品、太上皇跟前的大红人魏国公裴寂之侄。

“好,我就要他来射”大家便顺着裴律虎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在那等待的听歌。

其实裴律虎早已看到站在一旁的听歌,心想,那个穿着平民服装的少年,土里土气,估计练弓都没摸过。

“哦~就他了。”那群新兵少年起哄起来。引得旁边训练的其他方阵士兵纷纷侧目。

“又是裴律虎,我们河东裴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还不是占着他叔叔的权势,不然这西眷房有什么人才,还自称虎爷,我看,就是一只大虫,还人称什么长安城第一纨绔”

“咳咳”,这边的教官听到不该听的话,连忙咳嗽两声,“来,全体都有,举刀,挥刀”。。。

裴律虎走向听歌,“哎,就是你,过来射两箭”。

“我?”听歌其实刚才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于是他望向马教官,看到马教官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随手拿起地上的弓箭。

这边裴律虎看到,楞了一下,心道:“糟糕,看他这姿势娴熟,不会遇见扮猪吃虎的高手了吧。”又见听歌轻松地拉开了弓,偏偏这时斐律虎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不远处走来的一队巡逻兵队,虽是戎装打扮,却全都是女子,那正是大唐赫赫有名的娘子军。“完了,怎么偏偏娘子军巡逻到这里,完了,完了,这回在仙儿面前面子真的丢大了。”

听歌拿起了弓,在手上掂掂,又轻轻拨动了两下弓弦,心想:“这弓比我的那张弓,倒是轻上不少,只是力量和射程也都要短上一截”,他不知道的是,虽说此时是大唐初,诸多大臣都是文武兼备,但教官看到这群新兵,都是些纨绔子弟,知道那些官二代们在酒楼里执箭投酒壶的水平高超,真正射箭水平可就差远了,还特意挑了些轻的弓用来训练,可谁料射击的结果这么惨不忍睹,加上看这群纨绔态度散漫,他一时火起,多说了几句,偏偏这群纨绔特别是裴律虎又将了他一军,这让他是下不台,当下只好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听歌又摸上那箭,心想:“嗯,这箭倒是不错,不愧是皇城里的,虽用的是竹子,却直箭有度,顺着风向可以射出更远,箭背非常笔直,这样的箭射出去后又不容易歪掉。”

“歪掉?”听歌半抬头,感受了下风向,“西北风,风速一般。”这时听歌嘴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果射准了,那这群士兵就要跑上三十圈,看他们松松垮垮的样子,这三十圈怕是要他们去半条命了。。。”。当下他主意已定,就迈出步子,两脚左前右后站定,双臂一动,猛地把弓拉开似满月,这一套算是把射箭的动作给做足了。

这边斐律虎看到他姿势如此娴熟,心更凉了,偏偏这时娘子军已经巡逻过来了,领头带队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尉迟仙儿,显然她也看到了这边的不寻常,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于是听歌从持弓到射击的那么一会,对于裴律虎而言是又漫长又迟钝。

“秋~~”只见那拿弓的小子,一箭射出,所有人都不由地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

靶上没有箭,

根、本、没、射、中,

射,脱靶了!

“哈哈哈!~~”哄堂大笑,接着这群纨绔士兵们欢呼起来。

看着这一幕,马教官也只能摇头苦笑。

迎面走来的尉迟仙儿也“噗”的一声笑了。裴律虎看到尉迟仙儿笑了,起哄的更厉害了。

~

东宫弘文馆。

颜翁翁刚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快步走来一个人,他赶上前来,躬身执礼:“叔父,得知叔父今日回京,师古奉母亲之命,今天一定要请叔父回府上居住,让师古尽孝道,让叔父颐养天年”。

叫颜翁翁为叔父的,正是中书侍郎颜师古。

唐朝随隋朝制度,不设宰相的头衔,中书高官官中书令,参与议政,即是行宰相之职。中书侍郎是副中书令,帮助中书令管理中书省的事务,属于固定编制的副宰相。颜师古是名儒颜之推的孙子,他的父亲是颜之推的大儿子。颜师古叫他叔父,被听歌叫做“颜翁翁”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正是颜之推第三子,原廉州刺史,当代大儒颜游秦。

~

下午时分,东宫东墙边上,有三个人在那。

一名体格雄壮的武将正弯着腰打量围墙上的一只箭,箭身没入墙体,露在外面的不到一半,武将沉默不语,半晌,才像自言自语一样,慢慢问道:“你是说他是站在广场那边,一箭射过来的?”

“禀将军,是的”。马教官毕恭毕敬。

武将缓缓挺起身子,扭头望了过去,“那边距离这墙有近八百步。李淮,你自小弓射娴熟,我问你,你十六岁时能射多远?”

“禀将军,某十六岁时,尽最大力,能射五百五十步。”

武将微微点头,“我十六岁时,也才能勉强射到六百五十步,就算加上今日的风速,也就勉强射到七百步远。可他下个月才满十六岁啊”,顿了顿,嘴里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嘀咕到:“我大唐,是又要出个妖孽了吗!?”

第三章 当皇帝这么无聊

长安城,颜府内。

“叔父,您今天也看到了,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就将原来您所在的“修文馆”置于弘文殿下,现已改名为“弘文馆”,皇上精选天下文学之士,如虞世南、褚亮、欧阳询等,皆以本官兼学士,日夜轮流值班。近日,却是让我们讨论,如何教化天下。”

颜游秦点头道:“你说的这些,今日在弘文殿里,我也看到了,也算是略知一二,今日中书令房玄龄问我,我回答到,这自古教化之道,无非是行王道还是行霸道,只是我看弘文馆做为大唐的智囊,馆内的意见却未统一啊。”

“叔父说的对,现在河北的学士以当朝右仆射、密国公封德彝为首,力主行“霸道治天下”,目前支持者甚众。而反对者很少,以原詹事主簿魏征为主,主张“以仁义教化天下”。

唐朝随隋朝的制度,没有设宰相的头衔,到了贞观时,左右仆射实为宰相之职。

“魏征,可是昔日建成太子府的太子洗马魏征?。”

“正是。”颜家家学源远流长,与长辈说话,颜师古的语气也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封德彝、魏征都是纵横八骏之一,如今这师兄弟各执一词,倒也有趣。只是这师兄弟,一个是武德朝老臣,人脉深厚,至今恩宠不减;一个却是前太子手下属官,又和当今天子对抗多年,这身份地位悬殊,加上这封德彝向来聪明,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没错,此次结果我看密国公是要用“霸道”把他的师弟魏征给好好压住了。”

听了颜师古带着“幸灾乐祸”意思的话,颜游秦突然望向颜师古,语重心长地道:“师古,虽说你现在也是位列高官,可我们颜家是以儒家治学立于天下,朝廷的纷争能不卷入就不卷入。”

颜师古连忙弯腰作揖。

颜游秦又接着说道:“师古,我知你有大才,现如今,天下安定,朝廷里缺的不是什么中书侍郎颜师古,缺的是能治学教化天下的大儒颜师古。”

颜师古长揖至地。

知道颜师古听不进去,又看到他偏偏做出的躬身听教状,颜游秦叹了口气。

。。。

。。。

听歌自此随颜翁翁在颜府住下,每日陪着颜翁翁入宫,然后颜翁翁进去弘文馆,听歌却是在宫门广场处等待。

每日闲着无聊,在那观看士兵操练。

只见那广场上,操练起来倒也是虎虎生威。

听歌本就性情安定,也不走近,就远远地观看。

就这样过了几天,突然有天听歌发现广场里气氛凝重,来往诸将都形色匆匆。颜翁翁一早才进去约莫半个时辰,就急匆匆地出来,随同的还有颜师古,呼喝车夫速速回去颜府。

在马车上,颜游秦向听歌说到:“今天得到消息,罗艺造反了,为维持各地稳定,陛下已经令我官拜郓州刺史,即刻出发。我本想带你同行,可一来,我说过要带你参观长安城,却因为最近事务繁忙没能成行;二来,现在山东局势不明,安全没有保障,你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到了山东也没什么好去处。所以我这次去山东,就不带你去了。”

说到这,颜游秦看到听歌露出担忧的表情,以为他担心自己走后他的安排,便又说到:“我已经让师古安排,看看是否帮你在弘文馆谋个差事。”

“颜翁翁,我没关系,我初到长安,有颜叔父照应着,去处倒也不着急,我只是担忧您的身体。”听歌关切地说到。

听了听歌的话,颜游秦欣慰地笑了:“小听歌儿,你就在长安等我,我去的话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待局势稳定后自然会回来,或者到时接你过去也行。”

同车的颜师古,听了两人的相互关心的对话,这才仔细端详听歌相貌,却见他浓眉大眼,行气端正。原来颜师古虽出身大儒之家,在隋朝之时就以政绩突出闻名,但因为世家出身关系,他对清贫之辈那是看不起的。所以听歌虽已经入府数日,可他却未曾正眼看过听歌,只把他当作叔父身旁跟随、听候使唤的小厮。现在同车而行,见到听歌关心自己敬重的叔父,真情流露,也让他对听歌有了些许日后稍微关照此人之心。

当下颜游秦回府拜别了嫂嫂,他本就轻车简从惯了,于是除了相关印信,几套换洗衣物,其他能不带的一概不带,也不要颜师古听歌等人相送,便启程出发了,颜府门口自有朝廷安排马车护卫相送。

而颜师古便带着听歌照旧前往东宫。

颜游秦在时,听歌都是与他同车乘坐。

只是这次,颜师古坐在马车里,而听歌在旁边跟随马车行走着。

颜师古没叫他上车,听歌也没提要上车。

听歌的“懂事”,又让颜师古在眼里给他加了点分,但也只是仅此而已。多年的养尊处优,颜师古也见多了清贫之士,在他眼里,对叔父的这位故人晚辈,他就算是照着普通子侄看待,已算是高看了。

再次到了东宫,还未到午时,今日因为受罗艺造反影响,朝中一早便是商议各军的调动筹备,是以还未散朝。而颜师古也是因为颜游秦要出行,特准离开相送。于是进了宫门,颜师古依旧让听歌在门内等待,然后怡怡然离去。

。。。

。。。

此时显德殿内。

却已经不再讨论罗艺造反之事。

而关于“行王道”还是“行霸道”的辩论还在继续。

“老臣以为正是因为霸道缺乏,缺乏了震慑力,所以才导致今天罗艺谋反,只有进一步严苛律法,提升法条的威力,用酷法去规范人们的行为,才能让人们心有畏惧,不敢犯法。”封德彝依旧带头表态,下面一群太上皇李渊武德朝时期的老臣们纷纷击打手中的玉笏表示同意。

“臣以为不然。”刚刚升任尚书左丞魏征说,“安定久了的民众,难免滋长骄逸之心,而有了骄逸之心就会难以教化。当今天下初定,这些经过了长久乱离的民众,多有愁苦,愁苦之民,渴望安定,反而易于教化。”

“可是,明君良臣共治天下,尚且要百年而后,才能出结果。如今大乱之后,又岂有朝夕之间,可以速治的道理?”司空裴寂提问。

“那是以常人之资治国,不是圣哲治国。”魏征义正言辞道,“若是圣哲治国,上下同心,民众响应,一月而教化天下,并不是难事。若三年成功,已经算是迟的了。”

身为右仆射的宰相封德彝继续争辩道:“三代以来,人渐浇讹,人心越来越狡猾自私,所以秦代崇尚法律,汉代杂用霸道,皆是想教化而不能够,岂有能教化而不欲教化的道理?魏征书生之论,不知时务,陛下,若相信他的话,恐怕会败乱国家呀!”

魏征从容反驳道:“五帝、三王无不易民而化。上古圣君面对的也是这块土地上的百姓。以前黄帝征服蚩尤,颛顼诛杀九黎,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皆能在生前使天下太平,难道不是承大乱之后吗?若说那古人淳朴,以后渐渐变得狡诈,那到今日,我大唐岂不都变成鬼魅的世界了!?在座的各位岂不都是鬼魅!?”

“尚书左丞此言差矣。。。”魏征话音刚落,就又有人站了出来反驳。

朝下,魏征以一人对辩多人。

朝上,二十九岁的大唐天下李世民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世民喜欢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看着朝中的群臣,看他们上奏,看他们进谏,更喜欢看他们——争辩。

从争辩中,他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此刻朝中的重臣们,中书令宇文士及,司空裴寂做为隋朝和武德朝老臣,自然是站在封德彝一边,那是因为律法使用权、人事都握在他们手上,他们怕失去权力。

难得慷慨激昂的封德彝是山东人*,当初隋末最早造反也是闹得最凶的,就是山东,所以出身山东的封德彝背后的士族家族损失巨大,对民众造反极其厌恶,所以才会想着要用严刑酷法来约束民众。

左仆射萧瑀,自己的这位表姑父,向来忠诚亮直,此刻他身体绷直,微微向前倾,显然是在认真聆听双方意见,然后回头心中再做抉择,看选择支持哪一方吧,他倒是光明磊落,只是也经常不徇私情,不越法度,很多时候让人下不了台,头疼啊。

另一旁坐着的几位,是李世民身为秦王时,秦王府出身的几位大将军,如尉迟敬德、程知节等,但他们身为武将,本就不擅言辞,加上他们本就是山东豪强出身,律法的严苛与否,针对着本就是他们的出身,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今天他们上朝,只是因为如今罗艺反了,朝会之后领了兵符还要派他们去巡守各处。

而单挑最为勇猛的大将军秦叔宝是来递辞呈的,他已经是第几次来申请退休了?李世民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秦叔宝因为没有直接参与玄武门之变,这半年多以来就一直在申请退休。

其他在场的,中书令房玄龄同样来自山东士族,此刻保持默不作声。兵部尚书杜如晦那个狡猾的小狐狸,同样低头不言语。这两个都是出身于纵横派鬼谷子门下的“房谋杜断”,倒是一向步调统一,此刻共同保持着沉默,没有参与他们“纵横八骏”中另外两位——封德彝和魏征带头的辩论,不然看看“纵横八骏”里排行倒数第二的“小狐狸”杜如晦舌战“纵横八骏”里排行第二的“老狐狸”封德彝,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大唐天子李世民再看去,其他众臣们: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因为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在老臣里没有什么威望,此时就算想说话也是插不上嘴。

刑部尚书李靖,大唐帝国的军神,此刻正背靠着柱子在闭眼打瞌睡。

倒是礼部尚书唐俭在那上蹿下跳,煽风点火,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户部被自己拆成了四个小部门,没有尚书。

工部尚书,哎,最近派去补修东都宫殿当监工去了,不在朝上。

坐在龙椅上的大唐天下李世民,打了个呵欠,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当皇帝啊,就是要维持各方平衡。

这当皇帝啊,原来是这么无聊。

注:山东。隋唐时山东指的是太行山以东,大约包括今河北省大部,山东省全部及河南省北部。

第四章 国之重器

第四章国之重器

听歌还在宫门外侯着。

看样子应该下朝了,可颜师古还没出来,估计又直接去弘文馆了。

今天一早上不见兵士演练,或许是因为那什么罗艺反了吧。广场里站的都是些看上去像是有级别的武将。各处人马都在忙着调遣。

这时,宫中几个太监疾步跑来,径直跑到听歌面前,态度温和地问到:“可是南浔县男,林听歌?”也难得他们一路跑来,虽然因为跑步满脸红润,竟然还能不气喘着说话。

南浔县南,那又是什么地方?

听歌正思索着,几个小太监借机在那调节呼吸,却又不会让面前的听歌感觉到他们的气喘,但胸口却因为剧烈的跑动在那此起彼伏。

“我是林听歌,来自南浔村”。当下,听歌只好这么回答。

那领头小太监又笑到:“哎呀,都是某的错,南浔县男还不知道吧,因为进献仙药有功,高阳公主年前已经痊愈,高阳公主可是陛下跟前最受宠的公主。陛下刚刚得知进献仙药之人已经来京,所以陛下就下诏,封你为南浔县男,享邑三百户。”

还没等听歌反应过来,领头小太监又道:“今日皇上政务繁忙,你看这人来人往的。所以陛下就一切从简,令我等把这赏赐送来。”

说罢,那太监从怀里拿出一个两三寸见方的黝黑木匣递了过来。

听歌接过木匣,低头看了一眼,耳边飘来:“南浔县男,这是陛下御赐的“国之重器”,陛下还说,一定要细细品鉴,咱家回去复命去了。”等听歌抬头,那几名太监已在十丈之外了。

“听闻宫中高手众多,而且多以修习内家功为主,想不到,几名小小公公,年纪轻轻,看上去只怕不会比自己大多少,竟有如此功力。”听歌不由暗暗钦佩。

那几名小太监绕过了显德殿,看看周围无人,都停下脚步,接着大喘起来,喘着喘着突然一起大笑了起来。

“呼呼~”,其中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太监问到,“大哥,咱大唐创业以来,以前有赏过这样的“国之重器”吗?”。这三个小太监竟然以兄弟相称。

“二弟,我入宫快十年了,别人都是赏金赏玉的。这南浔县男、这也算是独一份的奖赏了。”被叫做大哥的,是个皮肤偏白的小太监,边大口喘着粗气边回答。

“大哥。那,杜公让我们速去速回,又是为什么?”另一个黑脸的小太监又问到。

“三弟,你们入宫晚,不懂当今皇上的、圣人心意,其实,他有时就是喜欢逗人玩。。。呼呼。”显然这么疾跑而去又疾跑而回,领头的大哥传令时还能端着架势,也难为他了。

“赏赐是,逗人玩?!”另外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果然天威难测啊”

。。。

。。。

东宫,刚刚去拜见过太上皇的长孙皇后一进宫,就看到皇帝在墙上贴着什么。

“二郎,您在贴什么呢?”

“观音婢,你回来了。”李世民依然有点兴奋,“今日廷辩后,我令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负责,由大理寺少卿戴胄负责具体细则,编新的“贞观律”。朝中那些太上皇时代的老臣们,他们还在掌握着朝政,我就是要修改律法,这只是第一步,我还要削减各王侯贵族,我要让他们一步步把手上的权力给我让出来。“

”二郎,都说了,您现在贵为天子,要自称为“朕”,不能再“我”啊“某”啊的自称了。“长孙皇后看着兴奋得走来走去的李世民,温柔地说道。

”哼,人家礼部尚书都没说话,倒是你整天要我改口叫“朕”。“

”说到礼部尚书,妾就来气,二郎,您选谁不好,偏选那唐俭当礼部尚书,他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虽和我们李家是世家之好,可他本身自己就放荡形骸,又怎么能胜任。。。“

李世民嘿嘿笑了两声:“观音婢,你不懂了吧,这唐俭本就魏晋风流,我让他来当礼部尚书,就是为了避免礼部对天子的各种行为要求,这又不行那又要怎样的。我任用唐俭,这样满朝文武只会先找唐俭的麻烦,唐俭不倒就找不到我身上来,可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辩得过“辩才无双,八骏之上”的唐俭呢。”

长孙皇后不禁莞尔:“谁能想到,咱堂堂的大唐天子,竟会如此狡黠。“

李世民再次得意地笑了。

”咦,这都是些奏章,二郎,您怎么把这些奏章都贴在这宫里的墙上啊。“

”我大唐是马上得的天下,南征北战,全天下没有我李世民怕的人。可这要怎么治理天下,我没学过,但我却知道,治理天下,就离不开那些饱学之士,可他们讲的有没有道理,有些人彼此间的话甚至互相矛盾,这些却都是需要做皇帝的我来分辨的。我令人把这些有用的语句抄写下来,贴在这里,以便随时观看,随时思索。“

”这么多,为何不让宫女来帮忙。“

“我怕宫女弄坏了奏疏,所以不令她们做。而且自己贴的,找起来也好找。”

”我来帮您”,长孙皇后和李世民从十几岁时相识、相知、相爱,却一直相敬如宾,面对自小在军营里生活、成年后又长年行军打仗、行为不拘小节的当今皇帝,长孙皇后刻意一直以礼敬称。

“对了,观音婢。今天还有件趣事。”李世民边贴边说,“高阳去年年底不是生病了嘛。”

“是啊,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后来还是魏太医去请了他的师叔孙思邈才开出来个药方,妾记得,还有份药引叫“麒麟泪”,结果去哪里寻“麒麟泪”又是个问题,最后还是让太史局那名新进的仕郎李淳风推算,才得出句“麒麟泪落,东南歌起”,然后才有了二郎您诏发东南,大儒颜游秦寻药之事。”

“是啊,今天早上廷议之时,颜师古上奏说那名献宝之人已经到了长安。哼,这颜游秦带人来京,却不告诉我,今日他又离京宣抚山东去了。他侄子颜师古上奏了我才知道。这献宝之功,本应重赏,可是接下来我还要削减各王侯贵族,此刻又怎能轻易封赏。现在封赏了,过不了几日却又要削减奖赏,岂不让人笑我皇家小气。”

“颜游秦,一代大儒,淡泊名利,一向不要赏赐,隋帝和太上皇当年的赏赐,他也是悉数退回。这次他不肯禀告献宝之人来京之事,想来也是为此。对了,二郎说是趣事,却不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又是如何赏赐献宝之人的。”说完,长孙皇后竟冲李世民眨了眨眼睛。

果然,李世民看到了长孙皇后眨眼的俏皮样子,神情一滞,突然想到自登基以来,诸事烦多,而长孙皇后也一直端着母仪天下的架子,却是好久没有如此活泼作态,于是李世民便把手上正在贴的奏章放了下来,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又伸出手,轻轻挽住长孙皇后的腰,把长孙皇后揉在怀里:“这颜师古,做学问是大儒,可偏偏喜欢瞎搅和进朝政党派之中,我必然要敲打敲打他。嘿嘿,赏赐,那会我还没真想好,不过倒是有人帮我出了个主意,献宝之人,来自个名叫“南浔村”的地方,所以就封了他一个“南浔县男”,享食邑三百户,只是听说那“南浔村”远在东南海边,不知道那“南浔县”的人数还要多久才能够凑到三百户。”李世民又卖弄似地垂头看着长孙皇后的眼睛:“观音婢,你猜这主意是谁出的?”

“哈哈”,连长孙皇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猜这么损的主意,肯定是杜如晦想的,当初二郎还是秦王时,为了让二郎能下定决心以登大宝,他就整天带着侯君集、张亮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打扮的是花枝招展,还敲锣打鼓地在支持隐太子的尹皇妃之父家门口耀武扬威,结果终于被人拉下马痛打了一顿,秦王府不解内情的其他人都义愤填膺,他倒是兴高采烈的。。。这满朝文武,我想也只有他会想出那样的鬼主意来。”

“哈哈,我的观音婢果然聪慧。”李世民低头轻轻地刮了一下长孙皇后的翘鼻梁,长孙皇后是拥有鲜卑士族和汉族血统的混血儿后代,翘翘的鼻梁正是长孙皇后鲜卑血统的标志。“更绝的是,魏征进谏说进献仙药,于国有功,但以进献宝物而获得加官进爵,又能获取丰厚封赏,却是于国不利,所以万万不可开此例,于是如晦竟令将作监即刻用南山木,去雕刻一把两寸长的国之重器,上刻”赏予南浔县男林听歌”,听闻这位南浔县男还在宫门口站着,我便让人把那国之重器即刻送去,还要求速去速回,必须要在南浔县男打开赏赐前离开,不得停留”

“国之重器?”长孙皇后疑惑地问。

李世民低下头,在长孙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你们都下去吧。”长孙皇后突然挺直身子,对着周围人说到。

等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然后长孙皇后就再也忍不住,转身趴在李世民怀里,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毫无一点平日母仪天下的风范。

东宫大门内。

“陛下嘱咐,一定要细细品鉴。”

心里琢磨着传令太监的话,听歌缓缓打开木匣,然后楞住了。

木匣里面,装着一个两寸左右的木雕,

取出一看,原来是雕刻成锄头形状。

听歌喃喃说到:“国之重器”,原来就是挖耳勺啊。

第五章 高阳公主

第五章高阳公主

颜师古此刻有点得意。

颜家家风严格,各代子孙都学识渊博,颜师古的叔父颜游秦也是当代大家,曾经编撰过《汉书决疑》十二卷,被当时的学者交口称赞。就连颜师古在自己的成名作-注释《汉书》时,也参考了不少叔父的见解。

但颜游秦,自小爱好游历天下,却因俗事缠身,一直未能成行,直到武德年间,他奉命安抚河北一带,“时刘黑闼初平,人多以强暴寡礼,风俗未安,游秦抚恤境内,敬让大行。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而后,年过六旬的颜游秦,自觉已经完成了官身使命,于是便辞去了刺史的职位,开始游历天下。那会的皇帝李渊舍不得他走,就让颜游秦在修文馆挂名,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可谓是无穷恩宠,这也是他和颜家名望的证明。

这几年时间里,颜游秦只穿着俭朴的衣服,孤身一人,干粮还要自己带,用说书人的身份,前往各名山大川游览,以唐时的野外条件,期间必然少不了风餐露宿,几年的漂泊,也让他皮肤被晒得黝黑,身材更加干瘦,哪里还有昔日一代大儒出行时前呼后拥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雍容做派。这让自小与他亲近且又重孝道的颜师古,心疼不已。

要说到这机缘,颜师古又不得不佩服他这叔父。这几年颜游秦转去游览东南,可长安城里高阳公主生病的事情,竟然还会和千里之外的他搭上关系,先是莫名其妙地需要“麒麟泪”做药引,又莫名其妙的太史局那个白面相士李淳风偏偏推算出什么“麒麟泪落,东南歌起”,然后当今皇上诏发东南,无人知道什么麒麟泪,只是去游山玩水的叔父偏偏恰巧遇见,还三两下取了药来,又通过军驿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城及时治好了当今皇帝最疼爱的高阳公主。

本来颜师古想着,叔父已经前去山东安抚,少不得一年半载。这庶族的孩子听歌,自己整天带在身边,也不是个事。虽说颜家家大业大,可这听歌毕竟是叔父故人之后,和叔父关系又颇为亲密,把他当下人使唤也不是,真要安排在弘文馆,又怕这孩子处事不周,到时连累自己脸上无光。但一向不喜清贫之士的自己,又实在没那耐心去好好安排,刚好皇帝宣布即日起修改律条,又因“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讹谬”,诏令自己考定“五经”做为参考资料,尔后皇帝问自己有何困难没有时,自己看陛下正高兴,又想到这修改律法意味着原有的利益即将重新分配,于是借口给皇帝喜上加喜,实为邀功,想着让颜家在接下来新划分的利益里去分一杯羹,鬼使神差的,就把献宝之人已经来京的消息上奏给了皇帝。

皇帝果然高兴,进行了封赏。别人获得封赏一般都是绫罗绸缎的,就算只让几个宫人托着盘子,端出去也是倍有面子,可那杜如晦和魏征从中作梗,说什么万万不可开此例,结果竟然只赏了把两寸长的小木雕,还是现场做的,又不是什么罕见精细之物。

不过好在寓意不错,“国之重器”,这让满朝那些饱学之士引为趣谈,颜师古也颇为自得,虽说自己有违叔父不要热衷参与朝堂事务的教诲,但从家族出发为颜家邀功,这点肯定不会有错,叔父是不当家不知道柴胡贵,颜家一向都是以学问扬名,自己虽位列副相,但却没有实权,颜家家大业大,用得着别人的地方也多,可这中央机构里底下的人也精着呢,平时要托人办事时自己没少受敷衍,从这角度看,这次邀功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有了进献仙药治好高阳公主这段香火情,以后颜家在朝中也多了些话语权,办事时底下人再想阳奉阴违时也要掂量掂量份量了。

至于那个获得了封赏不再是平民的听歌,公侯伯子男,一个小小的县男,从五品的虚爵而已,这长安城墙上掉块砖下来只怕会砸到好几个。回头给他在下面府衙安排个职位,不让他和颜家断了香火情就是。

当下,颜师古心情大好,想着趁热打铁,这两日就上表,为新律法之事提供历史依据,于是跑去弘文馆角落里翻起书来。大儒就是大儒,那颜师古在弘文殿里看书看得投入,早就忘了听歌还在外面侯着。

此时的东宫内寝,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已经离开。

宫门口传来细声呼叫:“公主,高阳公主~~”

这时,从床上被子里,竟爬出一名约六七岁的瘦小女娃来,此时正值正月,床上被子倒也颇厚,加上这女娃瘦小,倒也轻松藏住。

“来了,来了。”这名女娃应声到,然后从床上爬了下来,脚上竟然还穿着鞋。

“我的高阳公主啊,您不是说进去逗逗皇上皇后吗?怎么进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伴随是个约十五六岁的姑娘。

“嘻,我躲在父皇的被子里,听着父皇母后说话,结果竟给睡着了。父皇母后竟然没有发现我,嘻嘻。”原来她就是当今皇上李世民最疼爱的高阳公主。

“公主,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玩了,不然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教唆的,我要挨板子的。”

“没事,没事,翠娘,你也知道的,父皇母后最疼我了,没事的。”高阳公主说着,又跑了出去。

“公主,你又要去哪里啊。”翠娘连忙跟着跑出去。

“我刚好像听到父皇说,去年我生病时的献宝之人还在宫门外,我要去见见他。”

“公主,慢点”。

翠娘追了几步,看到前方有宫中贵人经过,连忙停下脚步,作了个揖,就这么一耽搁,再追过回廊,就看到高阳公主已经跑远,她连忙又追了过去,却在转弯处撞到几个人身上。翠娘定睛一看,原来是皇帝门口的那三个使唤小太监,这三个小太监平日跟随皇帝也算被尊重惯了,此刻正准备发火,却认出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的伴随翠娘,那也是熟识的,翠娘急急说到:“快,快,快!高阳公主跑出去了。”

“啊!”于是三个小太监连忙也跟在翠娘身后追了出去。

东宫大门内,听歌正拿着“国之重器”在那,看着发呆。

听歌也在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这几日一直跟着颜游秦进宫,早出晚归,和颜府的人基本没有什么打交道,更没有什么交情。现在颜游秦已经去了山东,颜师古又是个不冷不热的态度,等一会见过颜游秦,和他打个招呼,自己再出去逛逛长安城,就回去南浔村吧。

主意已定的听歌,手上随意把玩着“国之重器”,可突然又想到,“糟糕!钱!”。

来长安时,听歌是跟着颜游秦来的,自己是没带盘缠的,他老人家是官身,一路虽有凭身份信物使用过驿站,本来按大唐规定,凭颜游秦的身份,可免费使用驿站物什,但颜游秦为人清正,照样支付驿站费用。

颜游秦去山东又去得急,眼下听歌自己是身无分文,又是一介白丁,不对,现在也是什么南浔县男,只是这身份有用吗?

这边听歌正思索着,一个人大步走来,却是那日的马教官。

那马教官,人未到声先到,听歌十几步外就听到洪亮的声音:“小郎君,不知道你可有兴趣,加入我们右威卫。”见到听歌疑惑的表情,马教官便又补充到:“小郎君,你现在也是皇上封的县男了,已经有了免试直接入选右威卫的资格。”

原来那时,南衙禁军分十六卫,轮流执勤,又因驻扎在皇宫南边,又合称南衙十六卫。十六卫所选的兵士,基本都是从身世清白之人中选拔,同时,又对官宦子弟行特殊待遇,比如免试就可以加入。于是很多官宦子弟就以此为镀金捷径。像先前的裴律虎,更是当朝正一品、位列三公之一的司空裴寂之侄。

当下听歌思索着,颜师古那边自己肯定是不好意思张口说盘缠的事,可自己要回去南浔村,还要到长安城给阿翁带点礼物,还有这两千里的路途花销。。。

马教官在一旁,见听歌不言语,心想:“你是我们大将军看中的人,就算连哄带骗,我今天都一定要把你给诓进我右威卫。”

这时,却见那听歌抬起头,又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说话结结巴巴的:“嗯,那个,请问马教官,这右威卫、可有、俸禄!?”

没想到这么顺利的马教官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当然有。而且,营里的兄弟们,领的俸禄,每个月还是够去逛逛春莺楼的。”

听歌正准备问问,什么是春莺楼,就听到喧哗声,转过一看,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娃跑了过来,后面大老远还吊着几人,在那喊:“慢点啊,公主,别磕着”。

公主?

“高阳公主安好。”这马教官,是东宫的常驻守备,加上这高阳公主平日里也没少跑到殿外来玩,所以认得,此刻,连忙躬身致礼。

听歌跟在旁边,便也学着马教官的样子,双手抱拳打了个招呼。

高阳公主把手被在身后,绕着听歌绕了两圈,学着大人的口气,问到:“你可是那献宝之人。”

“高阳公主,就是他,他、他就是南浔县男。呼呼~”还没等听歌回答,已经有人抢着回答了,原来跑过来的就是先前来传令赐礼的那三个小太监,只是此刻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先前的高手范。

听歌哪里知道,能在皇帝跟前听差的,又岂是一般角色,前面是皇帝赏赐,加上逗人玩的心思,要求速去速回,所以做事要利索,代表皇帝行旨时,又要有风范。这回是追着公主过来,要大口喘气,显示自己跑得辛苦,显示忠心,讨小公主开心。

“高阳公主安好”,听歌再次行礼。

“免礼,免礼。”高阳公主随手摆摆,然后歪着头看着听歌,听歌也在抬着眼角端详着她,就对着高阳笑了一下。

那边高阳公主知道他是献宝之人,加上瞧着听歌格外顺眼,顿时生了亲近之心。这边听歌看着高阳公主似邻家小娃娃般可爱,而他一向疼爱小孩,加上公主年幼,倒也是毫无身份距离感。

“走,陪我玩去。”那高阳公主伸手拉着听歌,刚转身只见身高八尺的马教官杵在路上,便问到:“你干嘛啊?”

“禀公主,小人请南浔县男加入我右威卫,”马教官讲了一半,突然想到这公主好玩,万一人被拉走自己回去怎么交代,于是连忙又说:“公主,他方才已经答应加入我右威卫了。”

“可我要他陪我玩。”公主突然蛮横地说。

听歌正要张口,这时翠娘上前,轻声说到:“公主,要起风了,您身体还要修养,该回宫了,不然皇上皇后看到了又要责任奴婢了。”

听歌连忙附和:“是啊,公主。今天天晚了,明天再陪你玩。”

三个小太监也跟着附和。

“那好吧,明天我再来找你玩。”那高阳公主一路跑过来,毕竟是个小孩,加上大病初愈,此刻静了下来,便觉得身体有些困乏,于是就由着翠娘牵着,往回走。

可走了几步,高阳公主突然挣脱了翠娘的手,跑过来对着马教官说:“你明天可要把他给带过来陪我玩啊。”

马教官连忙应付。

“我可认得你啊。”公主威胁道。

马教官面露苦色。

领头小太监临走时,还不忘投来个“好好安排”的眼神。

马教官此刻有点头疼了。

第六章 打架

第六章打架

夜幕下,玄武门上。

“将军。已经安置好了,南浔县男已经安排在右威卫甲字营住宿。”马教官态度恭敬地禀报。

马教官身高八尺,比那位将军还高小半个头,平时教导士兵训练时也常表现得大大咧咧粗枝大叶,事实上,这位正五品拥有实职的马教官当年在征战天下时也是个笑卧沙场渴饮血、敌酋头颅做酒碗的狠角色,因此在讲究战功的军中也是颇有威望。

但军中熟识马教官的人却知道他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粗犷,反而是粗中有细,心思胜于常人。因此,将军才会让他去安排听歌入伍的事。

此刻,人高马大的马教官在这位体格虽健壮,但不着军装时看上去不像个将军,却更像个常年劳作的田舍翁的中年人面前,却收起了大大咧咧,一直保持着恭卑的态度,但这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好。”那人赫然转身,朝马教官点点头,表示肯定。他正是右威卫大将军,兼玄武门长上,大唐一代名将张士贵。

自从去年玄武门之变,当今皇帝就此登位以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玄武门长上一职,谁都知道这职位的重要性,非当今皇帝最为信赖的忠诚之士不可担任,可是每个人在皇帝宣布人选之时,又都想不到,竟然会是张士贵当选。虽然早在秦王府时期,张士贵就是秦王最后的两名贴身护卫之一。

大唐初年,众将星闪耀,但张士贵在其中却能以“诸将中最善射”扬名,更在包括驱逐入侵山西大本营的刘武周、围困控制了洛阳的王世充、对战雄据河北的窦建德等几次大战役后,获得了当时皇帝李渊赞他“先后战功,以为众军之最”的无上夸耀,要知道和他对比的可是包括秦琼、尉迟敬德、程咬金这样的勇将悍将猛将,更可见他的军功战绩是何等的彪赫。

但这样一位军功卓著的大将军,在天下初定后,却没有像其他将军那样外出开府设衙,反而主动跟在那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身边,成为时人所称的“秦王有二张”中的“马后张士贵”,成了守护秦王身后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在参与玄武门之变帮李世民夺得帝位之后,张士贵深知玄武门的重要地位,于是又主动向皇帝提出,由自己来镇守这长安城北门。为此李世民特地加封他为右威卫大将军,兼玄武门长上,成为大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身兼南衙十六军将军和北衙禁军总管双重重要职位的人。要知道程咬金、尉迟敬德、秦琼等名将,也都只是各统领南衙十六卫中的一支。这也开启了此后数十年,大将军镇守玄武门的先例。

又因为张士贵是唐初诸将中最善射的,加之又是玄武门长上,自渭水之盟后,李世民为备战突厥,引诸卫骑兵统将等习射于显德殿庭,而这日常的总教习任务便顺理成章由张士贵来负责。

但更难得的是,相比于尉迟敬德、程咬金等人对手下态度的凶狠,张士贵可以说是绝对的另一面,他本身就为人宽厚,心地善良,爱兵如子,因此禁军中众将士也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他,更以在他手下当差为荣,杜如晦曾经用一句话形容张士贵在禁军中的人气,那就是“怕他的人非常少,敬重他的人相当多”。此番,也是他注意到了听歌弓射的能力,起了爱才之心,便借机将他招入军中。

~

听歌被安排在了右威卫大营甲字房居住。

大唐军制,十人为一什。右威卫里的编制本是也十人一间房,这样也利于各什内人员的熟悉和团结。但因为多官宦子弟,特别是那些高品阶的官员子侄或者本身就有封爵的皇族子弟等,他们有些只是来混混资历镀镀金的,于是右威卫又很“特殊”地预留了些五人间。

右威卫五间甲子房,就是这样“特殊”的存在。

听歌因为受到了张士贵和公主的双重关照,于是马教官便把他安排进了甲字房,在第三间。

房间里有五个铺位,但却只有听歌一个人住。

第二日一早,虽然昨日马教官已经让人去告诉了颜师古关于听歌入营一事。但听歌还是觉得需要亲自去和颜师古说明一下。于是马教官便让听歌自己安排行程。待一切处理妥当后再正式加入。

听歌在东宫门外等到了颜师古,以颜师古的当朝副相的身份,对听歌本就不怎么上心,当下见听歌已有去处,又是在右威卫之中,自己对叔父也算有所交代,当下就稍微嘱咐了几句,恰逢早朝钟响,听歌便懂事地告辞离去。

到长安城多日,难得今天有了时间,听歌就想着去东市逛逛,可走到东市,才发现原来要到日中午后,市鼓响了才开。“光顾问位置,却忘了问开市时间。还以为是和家乡小镇一样,摆的是早集。眼下天色还早,只好改日再来了。”听歌自嘲笑道。

听歌便折身返回右威卫驻所。

少年人脚程快。

进了右威卫驻所,刚转过两个弯,就听到前面有争吵声。

听歌走过去一看。

却见有十来个人,应该是来自一个什队的,他们正围着两个人,正是那天在殿前广场上看到的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人,高的是那个皮肤黝黑、喜欢咧嘴憨笑之人,矮的就是那个叫裴律虎的。

那十来人中,看上去像领头的正在语气不善地说着:

“裴律虎,你要玩,我们管不着,只是以后要玩,你最好给我滚去你的平康坊,那边有的是姑娘给你玩。就是别再在军中给我们河东裴氏丢脸!”。

旁边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讥笑着:

“不要以为有你叔父罩着,你在这军中就可以为所欲为!”

“看到你我就来气,军中是我们武人靠自身本事吃饭的地方,不是你这样的纨绔子弟胡闹的地方!”

“闭嘴,不许这么说我家小郎君。”裴律虎身边那个黑壮少年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他虽然体格强壮,但看来是不擅搏击技巧,又寡不敌众,先是脚下被人伸脚绊了一下,就被对方明显配合熟练的几个人联手制住,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能在那发出一阵阵低吼。

听歌见状,正要上前做个和事佬。

“裴秀贤,放开他,有本事冲我来!”。

那裴律虎喊着已经冲了上去,几拳击出,接连打在最前面的一人腹部,那人就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听歌一愣,这裴律虎好快的拳。

其他几人见状,除了摁住黑壮少年的,都围了上来。

看对方人多,当下裴律虎边打边退,对方一名冲在最前的少年,想趁势进攻,却被裴律虎抓住空隙,又是瞬间连出几拳击在腹部下方,把他打倒。

那领头的裴秀贤,这时却并不慌张,只是大声喝到:“列阵”。

几个少年,连忙站好阵型,其中四人在前并排站,左右两人又各往前半步,裴贤秀和另外一人在后,正是军中常见的以什为单位的“丁”字阵。

裴律虎对着正前面两人双拳挥出,那两人伸手格挡,裴律虎正准备利用自己出手速度优势,趁势接着打出第二拳,可这时对面左右两侧各一人拳风已经到了,于是裴律虎只好收起第二拳的拳势,往后移动。

听歌看到,这对方六人,列的阵型是压得裴律虎无从出手,打中间两侧有拳头来,打两侧中间拳又来。好在裴律虎不只手上速度快,脚上动作也不慢,边打边后移。

听歌连忙上前,喊道:“都住手,别打了。”

可是,没、有、人、理、他…

六人的“丁”字阵反而逼上去更快了,不一会裴律虎已被逼到靠墙。

裴律虎急急转念着,拼了,便抬起脚,踢向正前方一人的小腿,对面两人却突然顺势弯下腰,都用掌封住裴律虎的腿劲。这时左右两人的拳头又来了,此时裴律虎脚踢出还没收回,只能本能地用两手臂去挡两侧拳头,而此时站在后面的裴秀贤的拳头已透过前面两人弯腰的空档,向着裴律虎的脸颊飞来…

~

东宫,显德殿。

正当裴律虎和裴秀贤打斗的时候,大唐的朝堂上,有两人也在激烈地争吵着。

大唐的天子李世民,背靠在龙椅上,左手扶着龙椅边,用右手托着下巴,眼睛藏在冠冕上垂下的珠帘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下。

两位都有五十多岁年龄的朝廷重臣,江国公陈叔达和宋国公萧瑀针锋相对。

一位是从二品的光禄大夫,几近立于文臣之巅;另一位是朝廷左仆射、执宰当朝。本应为天下表率的两人,此刻却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争得面红耳赤,毫无风度地大声吵着,说到激动处,陈叔达甚至挽起了朝服,作势要挥动拳头,萧瑀也不示弱,举起了手中的玉笏…

身旁的众人连忙拉住。

封德彝的眼珠子在转,杜如晦在偷笑,唐俭还是在往前凑,李靖还是在闭目养神,房玄龄还是低头不语。只有长孙无忌在拉架。

大唐的天子李世民嘴角轻扬,低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这样的朝堂,总算有了点意思呢。”

百人点击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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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呢,因为里面的世界观,背景都需要铺设、架构,所以前期会比较没那么多高潮点,可以说这书是属于比较慢热的类型。

可以放心的是,本人有20年和人侃大山的经验,加上做事有始有终的特点(这句话狗头保命),更主要的是第一部的大纲已经出来,细纲也在完善中。所以说这本书大概率上,是不会太监的。可以放心地看下去。

下面,追加一章新鲜出炉的。

让我们一起愉快地玩耍吧o(n_n)o

第七章 赏雪

第七章赏雪

自正月初以来,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下过雪的长安城,终于又下起了雪,虽然只有零零散散一些雪花,却也刚刚够把整个长安城给淡淡抹上一层浅妆。

一处宽敞的大院里,园中山上石径盘旋,古树葱茏,箬竹被覆,野卉丛生,如真山野林。以中间的山林为核心,四周环列数座精致的建筑,是那江南风格的亭子和依假山起伏的回形长廊,底下又有人工砌成的窄窄河道,连接着中间那用奇山异石堆砌成的山林,和外面的人工池岸。若在夕阳之时,更可通过复廊上的漏窗渗透作用,在光影下沟通园内外的山水,使水面、池岸、假山、亭榭融成一体,美不胜收。飘飘撒下的雪花,把园林里的一切开始半遮半掩起来,为这个园林更添几分意境。

能够在这寸土寸金地长安城里,拥有这么大的庭院,还敢布置得如此奢华,也就只有最早参与太原起兵,被封为元谋功臣之首,大唐开国皇帝李渊最最宠信的人,前左仆射、位列当朝三公的魏国公裴寂。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临院的一间屋子里,虽说外面雪花飘舞,可屋内温暖如春,还闻不到一丝普通人家烧碳取暖导致的满屋柴炭味。

当朝司空裴寂正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视线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亲。”裴律师走了进来,顿时感觉身上一阵暖洋洋,原来整间屋子,包括地板上,竟然都是用柴炭在地下烧出了地热,他定了定身子,快步向裴寂走去,“父亲,听说今日在朝上,萧瑀与陈叔达意见不合,在朝堂上竟然吵了起来,皇上几次都制止不住,最后气得推倒御案,拂袖而去。尔后皇上就下了一道圣旨,罢免了两人所有的官职,令他们回家闭门思过。”

“师儿,此事你怎么看?”裴寂语气平淡地问到。

“当今皇上初登帝位,难免有树威、震慑大臣的意思,萧陈二人如此放肆,我看是正撞枪头上了。午后还传出消息,说萧瑀急火攻心,已经卧床不起了。”裴律师分析地头头是道。

“师儿,此事的源头,不在今日朝堂之上。”裴寂依旧平淡地说着,“自从前几日,皇上在阁内详细询问了房玄龄关于各王侯封赏的具体数目后,又说了句如今大唐初创、国力不足。。。”裴寂说着停了下来,往榻上走去,裴律师连忙上前搀扶,“萧瑀、陈叔达这两个老东西,倒是溜得快,皇上才露一点口风,他们就自觉给皇上让路了。”

裴寂嘴里说着别人是老东西,事实上,裴寂自己比萧瑀陈叔达二人却是还要大上四五岁。

“父亲,您是说,皇上要削减各王侯的封赏了”裴律师思索着问到。

“嗯”,裴寂颔首表示赞许,“陈叔达、萧瑀都是自隋以来的元老,更是几朝重臣,加上他们身份特殊,代表着前朝各家的皇室,这次他们的做法,也是在向皇上表明态度,他们不会成为皇上的阻碍。只是这样一来,满朝老臣,能说上话的,就剩我、封德彝、宇文士及三人了。”

“父亲,那个封德彝,人称“老狐狸”,向来是八面玲珑、自保为主,我看他是不会来趟这趟浑水;而那宇文士及,父亲曾说他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这件事情上面,只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一来,为了维持太上皇时定下的,我们和外面各处王侯的合作关系,皇上那边,岂不是只剩您一个人去抗。”裴律师越说越小声,最后竟顿住了,又连忙紧张地说到“父亲,要不,您也上表告病吧。”

“和外廷合作事小。本来太上皇时让我联系,我就不愿意。师儿啊,自古以来,内廷和外廷的合作,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因为太上皇信任我,要我监控各处,为了不辜负太上皇的嘱托,当初我才接了这烫手的担子。现在新君即位,我们内廷和外廷这条合作的线,也是该断了。”裴寂坐在榻上,摆了摆手,语气却是充满了悲怆:“他们都可以走,我却是走不了啊,要是连我都走了,太上皇怎么办,谁还能护着他啊”。

“父亲。。。”裴律师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只能静静地站在旁边,陪他透过窗户,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

雪好像开始下得大了。

。。。

唐随隋制,使用三省六部制,其中“中书省”和“门下省””,因为前者是“皇帝秘书处”的性质,后者也带有“审核发印机关”的功能,这两省官员都更加接近皇帝,为了日常工作方便,两省主要办公室不在“皇城”里,而在“宫城”里面。具体来说,是在唐正宫“太极殿”的南面左右分列。又因为太上皇李渊还住在太极殿里不肯搬走,李世民登基后,只好住在东宫,于是为了方便,就在东宫弘文馆里,暂设了“三省”的临时办事处。

此时,大唐的天子李世民,也正站在“中书省”临时办事处的窗前,看着外面的院子,只是这个院子里,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山亭石榭,只有白茫茫的被雪花铺满的一块空地而已。

只是此刻,那块白茫茫的空地在李世民眼里,也显得别有情致。

耳旁正传来,房玄龄那低吟的声音:“陛下,既然萧瑀、陈叔达已经离开了,那右仆射封德彝那边肯定会置身事外,能说上话的老臣们,只剩下太上皇安排联系外廷的司空裴寂一人,以他的聪明,他知道该怎么做的。。。既然现在武德朝的老臣们在此事上已经不是个问题了,陛下,为了进一步将权力回收,加强我们中央的统治权,接下来我们可以进行——“削王”了。。。”

听了房玄龄所奏,李世民轻拂着自己的两道漂亮的八字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的目光早已透过宫墙,看向更远的地方。

雪下得越大越好,瑞雪兆丰年嘛。

雪好像开始下得大了。

。。。

右威卫驻所。

听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做为南方的人,第一见到下雪,倒也挺新奇的。他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放到嘴边吹开,心情舒畅。

这时,他听到熟悉的弓弦声,就循声走了过去,却见裴律虎正在墙边拉着弓在瞄准,靶上还零闪着几只羽箭。

听歌也不过去,就在那看着。

上午裴律虎因为寡不敌众,被一群人收拾了一顿后,就拍开听歌伸出来的拉他起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和那名也被收拾了一顿的黑壮少年,一起走回他们的房间,把门重重的关上。

不过那群人离开时,又是吐唾沫又是嘲笑的行为,显然刺激到裴律虎了,不然他也不会在下雪天一个人跑到屋后躲在这练习。

因为最近轮到右威卫轮值长安,所以此时驻所这边人比较少,加上这边又是甲字房,这段时间刚好没有什么人住在这。可裴律虎不去驻所的训练点去练习,却躲到屋后去练习,听歌心想,这箭术得多见不得人啊。

果然,虽然裴律虎有瞄了一会,才射了出去,不过这一箭的结果,也就是有射到靶上而已。

射出后,裴律虎却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法力无边太上老君诸天神佛保佑…”

“噗”,听歌听了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裴律虎听到声音很紧张,扭头一看,见是听歌,马上脸拉了下来,早上自己被揍,又被这小子看到了,感觉很没有面子,此刻在这射箭练习,又被看到,他竟然还笑出声来!

裴律虎大声道:“笑什么笑,你行你上啊。”

说完,裴律虎就走了过来,把手上的弓和箭袋丢给听歌。

听歌顺手接着。

裴律虎就擦肩而过,头也不回,潇洒地边走边说:“射完记得把弓箭拿回去。”

可这时,却只听到接连三声弓弦响,裴律虎回头正准备嘲笑几句,找回点场子,可还没待他开口,他目光已经瞧到靶上,然后脸上一条条肌肉全部僵在那。

听歌这三箭竟然全部正中靶上红心!

听歌回身走了过来,把弓和箭袋递给裴律虎,然后微笑着说:”记得把弓弦用柔软的布擦干,不然沾在上面的雪花化了,弦被打湿了就不好用了。“

高手,这才是高手的范啊!

等听歌走出十来步了,裴律虎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跟上去,又顺手把弓箭丢给迎面走来的黑壮少年。

“你,箭术这么好!?”屋内,听歌坐下来,从桌上壶里倒了杯水。特殊房间就是好,还有配这胡桌胡椅和水壶。

“一般一般”听歌陪了个笑。

“那,那天在殿前广场,你为什么没射中。”裴律虎把屁股靠在胡桌上,刨根问底。

“我听到你和马教官说话了,如果我射中了,你们不是要跑三十圈。”听歌轻描淡写,就是这水有点冰,听歌只好把水含在嘴里,等加热一点再吞下去。

“哇,说书人说的传奇里,那扮猪吃虎的高手,竟然真的让我遇见了!?”裴律虎如遭雷击。

少年人心意变化本来就快,裴律虎此刻早忘了前面丢面子的事,“大侠,你教教我吧”,裴律虎突然凑到听歌跟前。

听到一声”大侠“,听歌猝不及防,一口水喷了出去。结果喷了裴律虎一身,听歌连忙拿手去擦。

裴律虎却笑着抓住听歌的双手说:”没事,没事,大侠,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师父了。“

听歌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裴律虎就又”温柔“地满脸堆笑着说到:”来,大侠,这水都凉了,我帮”您“换一壶热水去。“

说完,就拎着水壶,转身跑了出去,还边跑边跳,看得出心情欢乐的很。

在门口,刚好走过来那个黑壮少年,看了看跑过去的裴律虎,又回头看了看听歌,显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职责就是陪着这位公子哥,于是连忙转身,大步追了出去,边跑边喊:小郎君,等等我。”

留下听歌一个人,楞了一会,然后“噗”地摇头笑了出来。

透过敞开的门,雪花正在随风飘摇。

听歌的嘴角保持着笑意。

雪好像开始下得大了。

。。。

一样的雪,不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赏法。

第八章 房谋杜断

第八章房谋杜断

中书省内,房玄龄还在继续说着:

“陛下,其实就一个削王并不难。难的是完全掌控朝政,同时还要兼顾治理天下。”

侧卧在暖榻上,以手臂撑着脑袋的李世民一边听一边思索。

“现在,我们要先掌握朝政,而掌握朝政主要的阻力,在外,就是太上皇时期分封的各诸王侯,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削王。在内,是太上皇时期的老臣掌握朝政,他们都会分散陛下的治权。这都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但这些都不是最难的。”

李世民不由地坐正起来,微微颔首,示意房玄龄继续说下去。

“而在这里面,掌握朝政和治理天下最难的点,也是实际运作的落子点,关键都是在吏治。只有真正控制了吏治,才能做到实际上的令行禁止,才能实现陛下的雄才大略,才能实现陛下一直以来治理天下的抱负。”一向沉稳的房玄龄,此刻说得也有点激动。

李世民抚摸着自己那梳得整齐的八字胡,面带微笑,接连点头称是。

中书令房玄龄,在秦王府中十多年,一直掌管军谋大事,常负责管理文牍,每逢写军书奏章,随便停下马立即可成,而写出来的文字既简约又义理丰厚。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从不用打草稿,直接在肚子里就谋划好了。

当下,李世民听了房玄龄所说的大方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此时见房玄龄说完停了下来,就笑盈盈地说到:“玄龄,你筹谋帷幄,一向都不用打草稿的,我问你,这些事情,你现在在肚子里已经想好多少道谋策了。”

“陛下,微臣惭愧,我才想到第三十六道。”房玄龄又恢复了一直的小心翼翼。

“哈哈哈,不愧是八骏之中最善筹谋的,这么短时间内就可以想出这么多道谋策。我得玄龄,真如汉高祖得萧何啊”。年轻的大唐天子此时也是志得意满。

“陛下,这些事都牵涉甚广,涉及方方面面,还望陛下能多招些朝中重臣、饱学之士问询,集思广益,以免有所疏漏。”

李世民再次点头称赞,抬手侧指着房玄龄说:“玄龄啊,你处事就是谨慎周到。好,你就在此继续筹算,我可等着你的第七十二道谋策。”说罢,李世民大笑着走出去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房玄龄和自己了,之前坐在一旁一直在倾听未曾言语的杜如晦,突然道:“师兄,你究竟想到了多少道谋策了。”

房玄龄看向杜如晦,果然,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的这位同门师弟兼知己。

在杜如晦面前,他也无须隐瞒,于是他徐徐张口:“我已经想到第八十一道了。”

杜如晦瞬时瞪大了眼睛。

纵横派中,每一代掌门人都以鬼谷子为称号。先代鬼谷子曾经说过:“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在当时,“谋天下”就成为了历代纵横派弟子的追求。

接着,三国时的鬼谷门人贾诩又按筹谋的目标大小划分出境界等级,称为“五谋”,即“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

到了百年前,五胡乱华,中原纷乱时期,天下奇才谋士辈出,那一代的鬼谷子,受北魏孝文帝所托,根据当时环境,为孝文帝纳贤设置了参考品级,以“谋策”命名,划分以谋策的有效条数为粗略计算标准,称为“道”,其中每一道谋策又都是上一条谋策的叠加。

对一件事情,能想出十八道谋策的,为纵横派最低出师要求,同时已经可以用谋士之名立足;而能想出三十六道谋策的,就拥有了成为一方诸侯首席军师的能力;能想出七十二道的,已经是最高的“谋天下”的级别,足够封侯拜相。而八十一道谋策,则是取九九八十一圆满之意,意味着把事件里所有可能想到的要素都想到了,可以称为谋士的巅峰。

“只是,这八十一道里,没有一道是万全之策。”房玄龄此刻又恢复了平日沉吟般的说话风格。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房玄龄先说话了,语气平静:“我准备用这第八十一道谋策。”

杜如晦猛地抬起头,盯着房玄龄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不行!”

房玄龄望向杜如晦,依旧沉吟般地说:“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但你不行。”杜如晦几乎要嘶吼出来:“因为你没有退路。”

房玄龄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可我们等了这么多年,难得等来了这个机会,去证明我们不止是只会在幕后筹划,去实现我们的才学抱负,去创造我们心里的太平治世。。。”

“可你不够狠。”杜如晦依旧直接了当。

“可以,这句话很“杜如晦”。”房玄龄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杜如晦也笑了。

两人笑得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笑声渐渐停了下来,然后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夜幕慢慢降临了,整个房间安安静静,只有角落火炉里偶尔传出的木炭被烧裂开的声音。

突然间,杜如晦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昔日,阴阳派丘师叔曾对夫子说:“八骏齐出,天下纵横。”,后来,大师哥和他,都出山辅佐了太子杨广,接着杨广当了皇帝,我们纵横派也是一时风光无限。特别是他,他出山那会才十六岁吧,要知道,他可比我还小两岁啊,那时就已经能推算第六十四道谋策,还成了隋帝身旁第一客卿。”

“师弟,其实你那会也不差,入门不到一年,就已经能算到第三十六道谋策,只是我那会就在想,夫子说他是“天生骄子,才冠八骏”,他,我是比不过,可我不能连你这个入门比我还晚个两年的瘦小子都比不过啊。于是我就整天闭门谋算,就是怕被你赶上来。”房玄龄声音轻柔,也开始了回忆。

“哈哈,师兄,我记得那会,你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谋算,夫子还担心你得了魔怔,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记得很清楚,有次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有半个月没有出过门,送进去的饭菜也常没见你动过,等你出来时,我们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一个紧绷着衣服的大胖子进去,出来个衣服空荡荡的小胖子,那次,你瘦了得有七斤吧?*”(唐一斤约等于今天的680克,即约一斤四。)

“五斤,其实那会,我早就在房间里备了不少胡饼,不过一谋算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吃啊,只是那会吃多了胡饼,头发上都沾了不少胡饼屑,连算筹上也都是胡饼味。”两人都笑了起来。

“说到算筹,师兄,你知道吗,我印象最深刻是你算出第六十四道谋策的时候,夫子让你演示,你就站在台上,身旁放着一堆竹制的算筹,每演说一道谋策,那道谋策里附有几条计策,你就抓几张算筹,往台下甩出去,就这么“啾啾~”,那动作是说不出的洒脱,意气风发,看得我是好生羡慕,等你演示完了,台下都被算筹铺满了。如果说在那之前,我还有和你较劲的心思,在那次之后,我就只想着能和你合作的话该多有趣啊。对了,师兄,已经很久没有见你那样“啾啾”了。”杜如晦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在黑暗里手舞足蹈起来。

“现在是在朝廷里,肯定要注意影响的。”说到了朝廷,房玄龄的声音突然一下失去了神采,又回到了现实中。

是啊,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今已是处处小心翼翼的中年人,却都是为了肩上的责任,心中的理想。

两人再次沉默不语。



又过了半响,外面的人终于注意到里面有人了,就有执勤的小吏敲门进来,把房内各处灯给点着,然后又躬身出去了。

灯光照亮了杜如晦的脸,也照亮了房玄龄的脸,接着照亮了整个房间。

终于,杜如晦又开口了:“师兄,我帮你。”

房玄龄望向杜如晦,眼神里一样充满了炙热。

“我们不能让大师哥的错误重演。”杜如晦斩钉截铁。

房玄龄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既然你我都做不了,就去找做得来的人。”

“诺。”杜如晦应到,这是他表示“肯定”的用词。

“既然这是断定乾坤的一策,我们就要跳出九九八十一条谋策之外,让更多的人成为我们谋策的一部分。”

“诺。”杜如晦第一时间答复。

“虽然我们不想进,但却有的是人想进。”

“诺”杜如晦的回答也一声比一声响亮。

“那就让萧瑀、宇文士及、裴寂、唐俭、封德彝和魏征,还有长孙无忌都加进来,加上我,一起成为我们谋策的一部分。”房玄龄面容已经开始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变形。

“不,还不够,还要再加上皇上、太上皇和我,这才是最完美的谋策。”一向激情澎湃的杜如晦此刻反而显得有点那么稳重。

房玄龄显出入朝以来从未有过的豪气冲天:“好,有你相助,我们定能算出。。。”

“最终谋策,那传说中的”,杜如晦停顿了一下,接着又一字一顿地说道:“第、八、十、二、道、谋、策。”

如果有旁人在侧,听了定会胆战心惊,因为这份谋策竟然包含了开国皇帝、当今皇帝、当朝左右仆射、两位中书令、兵部、礼部、吏部三大部的尚书。更确切地说,除了整日不理事务的刑部尚书李靖、甚少参与朝政的工部尚书,其他朝廷的高官,都被这道谋策做为棋子算了进去。



一向沉稳、音质低沉的房玄龄突然朝着外面喊到:“来人,帮我把房间腾出来。”

杜如晦也喊着补充道:“来人,给我拿竹简来,要没穿绳的!”

“竹简?杜公,要多少片?”

“有多少,拿多少!”杜如晦大声应道,却已经不等来人,转身快步走过去,自己动手搬起东西来腾出空间。

那一夜,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个人在那个房间里呆到了天明。

那一夜,执勤的小吏进去换了三次灯油,期间只见一向稳重的中书令房玄龄竟爬到了书案上,手上拿着竹简,说一句丢一片。而兵部尚书杜如晦则直接盘腿坐在竹简片上,跟着房玄龄的声音,嘴里喊着“诺”。

房谋杜断,一唱一和。

第二日,大唐天子李世民轻推开那间房门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空白竹片,铺满了那个房间,把地面足足垫高了两寸。

而闻名天下的“房谋杜断”,正面带笑容地齐向大唐天子躬身问好,只是两人那通红的眼睛,让大唐天子李世民一瞬间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第九章 狗和狐狸的故事

第九章狗和狐狸的故事

大唐贞观元年正月底,大唐的中枢显德殿里,几天之内,一道道政令在天子李世民手上完成了签署。

先是皇帝诏群臣于殿前,当面议定功劳,又令人在宫殿下唱名公布,划分开国元勋的爵位食邑。那位功勋卓著的皇叔李神通也在重新核定的名单里,李神通当庭表示不服排名,却被皇帝以李神通昔日败绩相驳,又说道:“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但不可循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李神通当场表示认错,服从安排。因为李神通是宗室长老,又带头表明了态度,诸将相都不敢论功叙勋于李神通之上,李神通没意见了,下面的人也就没有了异议。

接着又因为魏征上书,他说当下朝政最迫切的两件事,一是休生养息,二就是精简朝廷负担,但当下民间积蓄不足,只有从各王侯手上去挤,所以请求削王。皇帝召开辩论会。老臣里裴寂被指定出场争论,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诸如削减封王是对皇帝面子不利的道德文章,然后魏征又拿出早有所准备的补充条款,说可以根据前面议定功劳的结果,对不同郡王区别对待,有功劳的不减,没功劳滥分的要削减。接着皇帝顺势宣布,因为国力的不足,调降宗室所有的郡王皆为县公。

同时,又有一道圣旨下放,因为削王影响,为了给诸王侯们的下一代更多锦绣前程,以示皇恩浩荡,将重启去年时因事停办的“殿前比武大会”,其中优胜者将纳入正在筹建的名为“羽林百骑”的天子近卫队中,因为那些官宦子弟大都在长安城的南北衙卫队里,于是又令从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的二十岁以下男子中挑选。





长安城,一座府邸内。

擦得锃亮的木地板上,放着几座扁扁矮矮的架空方型台子,台面上铺着席子褥子,这就是唐朝时的“榻”了。

此时,两人正在榻上跪坐着。

其中一人正是当朝右仆射封德彝。此时的他正用半眯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对面的来人。

“不知道今日杜尚书登门造访。。。”后面竟是没有再说下去。

对面的那个形容消瘦的人正是当朝兵部尚书,杜如晦。

杜如晦嘴角缩着笑了一下,摇晃着手上盛着奶酪茶的杯子:“二师哥,师弟我最近听说了一个西域传来的故事,我觉得很有意思,特意来与二师哥分享。”说完,又继续带着微笑看向封德彝。

知道杜如晦喜欢直奔正题,封德彝点了点头。

杜如晦的语调保持着一贯的抑扬顿挫:“这个故事是说,两只狗同时发现了一块肉,于是就争抢起来,然后一只狐狸看见,它就假装帮它们分肉,却故意把肉咬成大小不同的两块,于是两只狗就不满意了,然后狐狸就以局外人的身份把肉左咬一口,右咬一口。最后,两只狗都只得到一点点的肉。大块的都被狐狸给吃了。二师哥,你说这故事有意思吧。”

杜如晦讲完,就端起奶茶,慢慢抿了一口。

封德彝听完,却也不说话,好一会,才用充满希翼的眼神看着杜如晦,缓缓张口问道:“玄龄终于决定了!?”

杜如晦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已经清楚了,但看到杜如晦的肯定答复,封德彝却像是如释重负,语气稍微轻松了点,听得出他在压抑着感情,接着说:“这个担子很重,但,的确也只有他能扛得起。”

“我会从旁协助。”杜如晦干脆利索。

“好,好、好、好。”接连说了这么多个“好”的封德彝,笑了起来,这个笑里带着种解脱,还喊出了多年没喊过的称呼:“老七,这个故事讲得好,不过,这里没有两只狗,只有两只狐狸。故事里的狐狸,在这两只狐狸面前,他只能是狗。”

封德彝、杜如晦同出自纵横派门下,在朝中又分别被称为“老狐狸”和“小狐狸”。

“可是这只狐狸,很有变成恶狼的潜质,加上在主人眼里,这只狐狸,不是狐狸,倒是一只忠诚的看家狗呢。”

“那就把它赶出去。”封德彝,心中牵挂多年的事情得到了答复,当下心情大好,说话也洒脱很多。

“可是时候还未到。现在还是需要它来帮忙分一分肉。”杜如晦继续饮着奶茶,轻描淡写,笑着说。





杜如晦已经离开一会了。

封德彝依然坐着,他端着奶茶,良久,突然一饮而尽,然后喊道,“来人,再来两杯奶茶。”

过了一会,厅堂的帘子被人挑起,一名身穿洁白长袍的少年端着盘子翩翩地走了出来,两名府上的下人跟在后面,其中一名手上捧着个琴,一人捧着个熏香炉。

那少年轻轻地把奶茶杯子置换好,然后把盘中交给了下人,就小碎步退后几步,跪坐在杜如晦之前坐的榻上。

而此时,琴已经被放在了那少年的榻前,熏香炉也置于旁侧。

下人挑起帘子把盘子端了出去,这时一阵轻风趁隙飘进大堂,堂上的熏香升起的烟气也借机随风飘扬。

“登。”少年伸手按住弦,在琴上一个位置撩拨了,这一下,是古老的技法,又叫做“醒琴”,顾名思义,意思就是在演奏前把琴叫醒。但,这个技法,当下已经很少见了,却是属于那些有着渊源传承的家族的才有的习惯。

封德彝循琴声抬眼望去,那少年沐浴在薄薄的熏香气雾里,一身白袍,清雅出尘,不似人间物。

“丁登铛丁登。。。”少年开始了抚琴。他神色平静,却是男生女相,那张姣好的面容,再美的女子看到,只怕也要心生妒忌。

封德彝知道他的习惯,也不言语,只是继续喝着奶茶,今天和杜如晦谈拢了,心中牵挂多年的事情,又有了着落,他也是胃口大开。

琴声悠扬。

曲子是取自《诗经。小雅》里的《采薇曲》,这是一首戎卒返乡诗,讲的是士卒戍边征战生活的艰苦,却有着久久未能回家的原因,弥漫着强烈的思乡之情。

随着曲调的行进,封德彝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一曲终了,封德彝已经满面泪痕。





琴已经撤去。

封德彝和少年,都站在大堂门口。

“盼儿,你都听到了。”封德彝看着东边的天空,那是故乡的方向,“房玄龄终于答应了,接下领导山东士族的责任。”

“恭喜老师,终于卸下了重担。”少年躬身道贺,虽是恭维,却语气舒服,让人如浴春风。

封德彝带着丝感慨着说到:“年少入门之时,夫子教导我们诸弟子的第一句话便是“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让我们首先先寻找到自己在这世上的“立身之本”。我入世以来,屡屡被人明嘲暗讽,特别是那唐俭,更是数次取笑我,说我是个就会守着巢的老母鸡。”

说到这,封德彝嗤笑了一下,又继续说着:“他出身自在,和太上皇又是世交,加之本身魏晋风流,又如何能懂我的无奈。历周隋两代,都把我山东士族弃之如敝履;天下动乱、民变四起,又都推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为富不仁,教化地方无方;而那些四起乱民、称雄豪杰,哪一个起兵时不是先第一个冲击我山东的名门大户。”

少年只是安静地听着。

封德彝也停了下来,等自己情绪稍稍平复后,缓缓但倔强地说到:“我出身自山东士族,保护好这些山东士族、名望世家,这就是我封德彝的“立身之本”。”

封德彝说完了,似乎有点累了,便停下休息。

“老师,最近朝中的各种动作,都是房玄龄筹谋的吧。”少年开始说话,语气清幽。

封德彝点了点头:“盼儿,你都看出什么了?”

听到老师意思是让他讲,少年在心里理了理思绪,张口开始说:“第一步,先是议定封赏,然后故意让与皇上交好的李神通当出头鸟进行敲打,李神通服了,下面的人就不敢有异议。”这回轮到封德彝静静地听他说。

少年接着说到:“第二步,削王,又号称只削太上皇滥封的那些无功劳的王侯,回收了他们对属地的统治权;第三步,对有功劳的,特别是在议定封赏时积极配合的王侯们,不进行削减,甚至有的还追加奖赏,这样就分化了有功的和无功的众王侯,让他们不会联手。第四步,通过追加奖赏,安抚了那些被实际削减了实权的王侯们,又敲打了那些剩下的有实权但不配合的王侯,从而达到第五步,让那些有实权但没有封赏的王侯们,主动把手上的属地统治权交出来。如果不交,我相信朝廷下一步还会有动作,那就是接下来的第六步。但这动作一定是温润无声、不易察觉的。”

“为什么?”封德彝笑问到。

“因为,他是房玄龄。”少年肯定地说,他眼角色彩飞扬,那是被同为谋士的房玄龄想法折服时引起的共鸣,“对外削王。在内廷里,却对老臣裴寂追加奖赏,我被削减你却追加封赏,这样让外廷的各王侯心里又会怎么看裴寂,于是裴寂也只能象征性地在朝上表示下反对削王,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上皇一手塑造的内外廷的权力同盟被瓦解。

软硬兼施,多管齐下,环环相扣,润物无声。房玄龄,真大才也。”

“还有,不用说也知道,魏征的上书,就是他们指使的,不然又怎么会在时间上配合得这么恰好。而魏征,做为建成太子旧部,更是可以通过此次进谏,冒着成为“晁错”的危险,既可以获得丰厚的政治资本,又可以在皇上心中重重加分,从此真正在朝中立足。可以说,在此事里,一直有进阶之心的魏征,他自己也是自愿为房玄龄所驱使的。”

晁错是汉朝时期的人,向汉文帝提意“削番”,导致汉朝的“七王之乱”,最后虽然削番成功了,而晁错却早已经做为替罪羊被灭族。

“然后,对老师,封赏虽不增不减,却是让当今皇上心安,表明他们无意提高山东士族在朝中的地位,更不会打破朝中各方的平衡。房玄龄本就出身山东士族,又如何不知道老师说的立身之本,如果缺少了山东士族在后,日后他又如何能在这朝中真正掌权,他的行为,明显是对自己有好处,眼下却举着送礼的名号来,弄得好像是老师欠他的人情一样。而老师您,却也要陪笑接下这份人情。”

封德彝笑了起来。

“不过,这点应该不是房玄龄的主意,更像是那杜如晦的风格。”看到封德彝点头表示同意,少年人又继续说:“最后又通过扛下山东士族为引,让老师您自愿出手相助,去对付那只狐狸、那只皇帝一心想要提拔的忠诚的看家狗,从而压制朝中的关中势力,为未来山东士族势力入朝做准备,而他们却可以置身事外,既可打压那只狐狸,又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盼儿,你觉得接下来玄龄他们还会怎么做。”

“肯定是继续出击,落子在“吏治”上,只是怎么个落法,我还没算出来”。

“你不在朝中,能算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了。”封德彝点头称赞,“你这小小狐狸,是算到第七十二道谋策了吧。”

“老师,我目前算到第七十五道谋策。”语气里却不见有半点得意,依旧淡淡然如深谷幽兰。

封德彝大笑起来。

“老师,接下来该您出手,对付那只狐狸了吧。”

在大笑时,封德彝眼前已经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个总是躲在皇帝身后的影子里,

既是杜如晦眼中的狐狸,又是皇帝心中的忠诚的看家狗

——长、孙、无、忌。





《木兰辞》里唱到:“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在权力的游戏里,人人都想成为狐狸,谁又能分得清,谁是狐狸,谁是狗。。。

第十章 裴律虎的明确目标(感谢投推荐票,加更一章)

第十章裴律虎的明确目标

一大清早。

长安城,右威卫驻所,一阵喧哗。

“这几日驻所里怎么感觉人多了不少?”听歌正在穿着衣服,随口问到。

“因为前两日的那道圣旨,说要新筹建一支天子亲卫叫”羽林百骑”,要从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里挑选,所以之前只是在我们右威卫挂名的那些达官贵人子弟,这几日就都来驻所逛逛顺便画卯。”裴律虎边绑着绑腿边说,他倒是消息灵通。

“哦,就是说,他们是和你一样的纨绔公子哥咯。”

“呸”,裴律虎笑骂道,“什么叫和我一样的,我和他们才不一样呢!他们是来混功名的,而我进右威卫,是因为我是有明确目标的。”说着,他的声音竟有点飘。

听歌察觉到裴律虎的异样,他穿好衣服,歪着头,看着裴律虎的脸:“咦,怎么脸都开始红了?”

“啊,哪里有!”裴律虎连忙双手捂住脸,“一定是屋子里太闷了,我去外面透透气。”说完就竖手张腿动作夸张地跑了出去。

“等等,九郎,外面冷,你外套还没穿呢。”听歌连忙抓着裴律虎的衣服朝他扔去。裴律虎在家族里行九,听歌就按着时人的习惯叫他“九郎”。

裴律虎转身接了衣服跑了。

“这家伙。”只留下笑着摇头的听歌,还有那露出一口白牙在旁憨笑的黑壮少年裴铁柱。

自从那日喊了听歌“大侠”后,裴律虎就缠上了听歌,先是要拜听歌为师,被听歌拒绝后,又要和他的仆从、那个黑壮少年裴铁柱一起搬来听歌房间住,听歌一个人住着也觉得无趣,倒是不反对。裴律虎当即就拉着裴铁柱要去搬铺盖,还是听歌提醒,才改成先跑去马教官那通报了一声,马教官自然给这位裴小郎君面子,于是他们三人就成了这甲字营的第三间房的室友。

几天相处下来,听歌发现裴律虎虽然被人称为“长安城第一纨绔”,除了脾气暴躁了点,其实人的心眼却并不坏,只是有时言行举止表现的较常人夸张许多,听歌将这些行为归为——纨绔子弟喜欢标新立异吸引人关注、喜欢出风头的原因去看待,加上听歌本身性格平和,用常年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颜游秦的话讲就是“小听哥儿以后不管到哪里,和任何人都可以相处得来”,所以这三人住在一起,倒也融洽。

“快快快,我们今日要到东宫操练。”裴律虎又跑了回来,在那蹦蹦跳跳地催着。

“时间不是还早吗?”听歌一头雾水,然后就被裴律虎和裴铁柱给一左一右架着出去了。





东宫前的广场上。

“弓射是骑射的基础,所以我们要先练好弓射,而弓射需要的是手臂的力量,现在,都趴下来,虎卧一百下。”

虎卧,就是类似后世的俯卧撑。

一群人都趴了下来,听歌扭头一看,裴律虎明显走神了,还在扭着头不知道站在那看什么,就连忙拉了拉他。裴律虎连忙也趴下。

“九郎,你在看什么呢?”听歌边做虎卧边问。

“没,没什么,哈哈,哈哈”,裴律虎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看的那边,是、娘子军的方向吧”。听歌故意拉长了点音调说道。

“没,没有。你看错了,哈哈,哈哈。”裴律虎连忙掩饰。

“不要说话,都给我认真点~”,耳旁传来马教官的怒吼。两人也停止了对话,继续一五一十地做起虎卧。





听歌、裴律虎还有裴铁柱三人,正靠在宫门内墙边休息。

娘子军队长尉迟仙儿带着队伍走了过来了,今天她们没有巡逻任务,所以也来广场上操练。此刻,是操练完了回营。

“仙儿姐姐好。”大老远,裴律虎就站得笔直,在那挥手打着招呼。

尉迟仙儿对着他们三人点头笑了一下,算是回了个招呼,就带着队伍走过去了。

听歌正百无聊赖,这时看到宫殿门口里一堆人里跑出个小小身影,那是高阳公主,这几日一直在找听歌玩耍,有时听歌训练还没结束,就在旁边看着,马教官担心弓箭无眼,请她离开,她却不理不睬。还是听歌也觉得应该以安全第一,于是答应训练结束后留下来陪高阳公主玩耍,但高阳公主必须得等训练结束了再出来找他,高阳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平日里也是骄横惯了,谁也劝不了,可是谁知她竟十分听从听歌的话。让马教官也松了一口气,就特准听歌以“另有安排要事”的名义,给予方便。这几日操练结束后,听歌便留在宫城里,等着高阳公主,今天,裴律虎却伙同裴铁柱,拉着他的袖子,死皮赖脸的要陪着听歌,听歌无奈,只好同意。

听歌看到高阳公主出来了,就迎了上去,走了两步,回头却见裴律虎还在看着娘子军离去的方向,心里不由暗自好笑。





高阳公主跑出宫殿时,刚好是早朝结束后,各官员都在往外走去,有些官员还在殿门处取了自己的佩剑悬挂。

大唐以武得天下,这个时代的官员大都喜欢佩剑在身,做为装饰,也是大唐武风盛行的一种体现。但上朝的时候,不许携带兵器进去,所以他们都把佩剑放在殿门外,下朝了取回。

此时,长孙无忌刚刚把自己的佩剑在身上挂好,转身看到高阳跑出来,就笑着说:“小高阳,你又跑出去玩了。”

高阳公主看到是长孙无忌,她在宫里一向受宠,人人都让着她,所以她倒也没太把长孙无忌放在眼里,加上孩童心性,急着去玩,也不躬身行礼,只是嘴巴上应了句:“舅舅安好。”就匆匆地跑出去了。

长孙无忌站在原地,看着高阳公主跑出去的身影,笑容在脸上慢慢凝固,消失。

这时又有人小跑了出来,正是皇帝身前那专门负责跑腿的,一白一红一黑脸的三个小太监,见到长孙无忌就笑着说:“长孙公,还好您还没走,陛下让您现在就进去,他在内殿里等着呢。”

长孙无忌脸上堆着笑,给人感觉是如浴春风:“有劳三位了。”说完,就在一群下朝的官员们,那充满羡慕的眼神中跟着小太监走了进去。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人群里,封德彝也在看着长孙无忌,他嘴角泛起丝冷笑,又旋即消失,然后他保持着一贯的悠闲步伐踱到接他的马车前,对车夫说:“走,去大理寺。”





“高阳公主,我们也玩了半天了,现在要起风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听歌对着正在蹦蹦跳跳的高阳公主说到。

“这么快,你,就又要回去啊。”高阳公主有点不高兴了。

“公主,看,这是什么”,裴律虎手伸了过来,原来是只草扎的蚂蚱,“送给你,高阳公主。”

“哇,我喜欢”,高阳公主毕竟是小孩,两下就被转移注意力。

裴律虎和听歌趁机在那向着翠娘打眼色,翠娘会意:“好了,公主,改天再来找南浔县男玩吧。”说着把高阳公主带走了。

听歌和裴律虎他们朝着公主挥着手。等公主走远了,听歌他们几人转身往宫门外走去。

听歌突然笑道:“裴九郎,你看上的是那位尉迟将军吧。”

“啊!”裴律虎瞬间脸红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连铁柱都没说过。”

“所以,你说你和那些纨绔公子哥们来右威卫的目的不一样”,听歌接着说,“因为娘子军的驻所在宫内,她们有任务的话,也是在宫内巡逻。今天她们没有巡逻任务,所以会出来操练,这也是你一大早就把我们拉来的原因。又因为一般人是进不来这宫中的,而右威卫因为和北衙禁军都归张士贵大将军管辖,是十六卫之中唯一一支能够时常出入东宫操练的队伍,所以,这就是你裴九郎加入右威卫的原因。”

裴律虎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竟然都说对了。”然后他眼里就又看到听歌那高手范的笑容。

“那位尉迟仙儿将军,你是看上她哪一点呢?”听歌带着丝好奇问到。

“你不懂的”,裴律虎突然往旁边快走了两步,一手向上,做抒情状,“看,那是东方,在我心里,仙儿就是太阳。”

听歌抬头看看天,却怎么也无法把天上那个白煌煌的太阳,和拥有尉迟家族那标志性黑肤色的尉迟仙儿联系起来。

随后,他继续往前走去,经过裴律虎身边时候,伸手拍拍裴律虎的肩膀:“现在快到申时了,太阳是在偏西方向了。”

说完,听歌大笑着向着宫门走去。

留下原地凌乱的裴律虎,和依旧露着一口白牙憨笑的裴铁柱。





高阳公主和翠娘正走到殿后。

突然高阳公主摸了摸耳朵,喊到:“哎呀,我的耳坠不见了”。

翠娘也急了:“公主,快想想,丢哪里了”,她知道那是高阳公主生母留给她的遗物。

“早上起来那会好像就没看见,会不会丢在床上了。翠娘,你赶快去,去我床上找找。”见翠娘犹豫了下,高阳公主跺了跺脚,“哎呀,你先去我房里找找,我自己这就也跟着回去,在这宫里,还怕我不认识回去的路吗?”

等翠娘跑远了,高阳公主“嘻”地笑了出来,她张开手掌,看着手里的耳坠,又看看另外一张手上的草扎的蚂蚱,自言自语道:“每次都是你来找我玩,今天换我找你们玩。”

当下高阳公主蹦蹦跳跳着朝着宫殿外跑去,沿途的宫人们知她整日闲逛玩耍,也见怪不怪,又知道她脾气不好,都悄悄绕开她。

出了殿门口,高阳突然停下脚步,“不行啊,宫门外的守卫未必会放我出去,而且,就算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啊。”

她正着急,看到一道身影。

“嘻,有了!”

第十一章 羊群里来了群狼

第十一章羊群里来了群狼

在回右威卫驻所的路上,裴律虎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从怀里淘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啊?”听歌随口问到。

“不知道。裴秀良让人送来的。”裴律虎说着拆开了信。

已经在营里呆了十几天的听歌,也知道了不少人和事,那天和裴律虎起冲突的是裴秀贤,而裴秀良是裴秀贤的族弟。他们和裴律虎都出自河东裴家。

裴律虎看完信,有点奇怪地说:“他向我下战书。”





最近,裴秀良又有了在老家蒲州时当纨绔公子哥的感觉。

什么是纨绔公子哥的感觉,依裴秀良的理解那就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嚣张的做派。

这裴秀良是河东裴家的嫡系子弟,在家族里也是养尊处优,虽是嫡子,但因为他父母感情太好了,给他弄出了一个足足有“什”队数目的兄弟们,结果就是要是按顺位算,有资格继承他那一支河东裴氏的人里,他排到了第五位,看着前面那一个个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哥哥们,从小就机灵的他知道继承无望,只好另谋出路,一咬牙,就跟着他的族兄,同样注定不是接班人的裴秀贤参加了右威卫。

到了长安城里的右威卫,他意外地见到了那个他小时候经常欺负的西眷房的小屁孩,只是当年的那个被他欺负了后只会哭鼻子的小家伙,现在却成了“长安城第一纨绔”。

在老家,裴秀良本身也是公子哥出身,但现在到了长安城和裴律虎当朝三公之侄的身份相比,一个蒲州世家子弟的身份差得可就不止一大截了,这让他的心理落差很大。

西眷房本来前些年早已经没落,那裴寂很小时候就父母双亡,是他的兄长把他带大的,隋朝时裴寂的身份地位在河东裴氏这个大家族里也就一般,可十年前跟随李渊晋阳起兵,尔后大唐得了天下,裴寂就成了从龙之臣,位高权重。

裴寂的兄长老来得子,好不容易弟弟功成名就了,可还没来得及享几年福,就撒手西去,留下个不到十岁的裴律虎,裴寂就把他接到身边,对他是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在度过了前面几年的适应期后,裴律虎十三岁起就开始在长安城里游荡,随着当时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李渊对裴寂封赏的不断提升,十七岁的裴律虎这两年更是在长安城里闯出了个“长安城第一纨绔”的名号。

虽同为河东裴氏一族,可裴秀良内心里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现在就是在嫉妒裴律虎。所以出于这种心理,他一直想找机会收拾收拾裴律虎。可是现在裴律虎身份特殊,真要把裴律虎怎样了,自己一个人怕不好扛,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怂恿裴秀贤,让他去收拾裴律虎。

裴秀贤是个纯正武人,没那么多心眼,他本来就看不惯裴律虎在军中那没个正形的样,觉得裴律虎在军中的乖张是丢武人的脸,更丢河东裴氏的脸,所以前几日刚好在驻所遇见裴律虎时,就训了裴律虎几句,然后先是那黑壮少年冲了上来被按倒,接着裴律虎又先出拳打倒自己的人,于是他就顺手把裴律虎给收拾了一顿。

知道裴律虎被揍的事情后,裴秀良一直等着看裴律虎的报复行动,可那裴律虎却打碎牙往肚里吞,吃的亏也自己扛下了。这倒让裴秀良有点意外。

看到这两天风声过了,裴秀良心里却开始感觉可惜,因为自己错过了亲手收拾当朝三公之侄、长安城第一纨绔的机会。

不过,还好,很快的,裴秀良就获得了收拾更多人的机会,更重新拥有了比在老家当纨绔公子哥时更好的感觉。

因为皇帝颁布的圣旨,最近不少人都在托关系走后门,把家里年轻的子侄塞进十六卫。因为右威卫本身操练要求就比十六卫里的其他卫营严格,所以真正有权有势的都是把子侄送往其他各卫营里,免得他们吃太多苦。

当然,像裴律虎那样的是个另类,不过他也带了个家奴裴铁柱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而那些小富贵殷实家庭出来的新兵们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右威卫里新兵营和老兵营是分开的,吃饭住宿也不在一处。那天裴秀良本来也只是带着什队路过,结果一个小胖子,自己端着碗撞到了裴秀良的手下弟兄,估计那可怜的孩子在家里也是嚣张惯了,又还没分清楚这家里和卫队里的区别,竟然出口辱骂,结果就是被裴秀良手下一群人围住,不过瘾的是才围殴了一会,那小胖子就抱着裴秀良大腿哭着求饶。

裴秀良本来还有点紧张,他没有喝止手下打人只是因为面子问题,可当时在场的除了新兵,还有几个火头军。

火头军是军营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因为他们掌握了食物的分配规则。但当掌勺的火头军却对这老兵欺负新兵的事摆出一幅见怪不怪,听之任之的表情。

然后裴秀良就放心了。

当裴秀良一脚踢倒那个小胖子,接着又抬起右脚踩在刚被踢倒又马上爬起来跪在自己面前的小胖子肩膀上,叼着根从小胖子碗里拿的根粗壮大蒜央,站起来环视四周的时候,每个人都低下头,没有一个新兵敢和他的视线相对。

然后裴秀良就明白了。

再然后,新兵们的噩梦来临了。

他们刚加入右威卫没几天,估计很多人还没认清楚右威卫驻所里有几道营门,然后就看到这群自称为“右威卫野狼帮”的少年人,以着最简单最直观的谁拳头大谁说了算的简单法则为指导,闯进了他们所处的相对封闭的右威卫新兵营。

开始的时候,有的人因为说话大声了点,有的因为走路慢了点挡着道,有的甚至因为多看了一两眼,就被人给围起来揍了一顿。

揍他们的就是裴秀良带队的那一支十人什队,他们全部都是来自裴秀良老家蒲州,入伍前几乎全部都是属于当地的纨绔子弟不良少年,几个月来的军旅生活,并没有改变他们,过去几个月在军营里还算规矩的他们,在学了一些本领后,面对着羔羊一样只知道四散而逃的新兵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而他们没有理由不分青红皂白地欺负新兵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们很享受。

新兵们的噩梦还在继续。

先代鬼谷子曾经说过,有人群聚居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权力等级确认的出现。总有人想要去获取权力,这个现象自人类诞生灵智以来就一直存在。

在某个人看来,既然这个现象可以存在于有着几千年文明的朝堂之上,那么同样可以存在于平时我们都看不见的很多小角落里。因为历经两代三朝四帝至今依然屹立不倒的老师说过:“哪怕是再小的权力,都会由权力衍生出特殊待遇,而特殊待遇是能给人带来不断追逐的快感。你看清楚了这点,才能看清楚身处其中的人的所作所为。”

所以当那名出身于新近崛起的商贩之家,却也是第一个被揍的小胖子旺财,经有心人“善意”的提醒,“恍然大悟”地给裴秀良送上一盒珠宝后,旺财获得了“野狼帮”的认可,摇身一变,成为了“野狼帮”在新兵营里的代言人。

面对着身旁同样是新兵的那些人,那些在那天看着他被羞辱、被殴打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动于衷的人,小胖子旺财无师自通,就自己一朝开窍般地研发出种种因人而异的虐人的手段,对身体强壮者,就在长安寒冷的夜里扒光他们的衣服;对出身小官吏之家,有学识的人,就把人强按在地当场剪下那人头发还要那人在那不停念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然后小胖子旺财在短短两天之内就成功取代裴秀良成为新兵心中更大的噩梦。

当听到手下人来汇报,旺财还用逼人吃沙子,甚至用开水烫人的隐私部位逼迫人服从的做法时,裴秀良是足足楞了半响,才喃喃说到:“没想到的是,那小胖子的手段竟比我还狠,而且是狠得多了。”毕竟自己更多的只是把人揍一顿完事。

裴秀良更没想到的是,在新兵营,旺财竟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反而带动更多的人申请要加入到他的“野狼帮”里。当旺财带着三十多号新兵前来向“野狼帮”老大裴秀良鞠躬行礼时,裴秀良惊愕得半天都合不上自己的上下颚。

接着,在人才旺财的建议下,裴秀良想要把这次权力风暴往上一届士兵那卷去,而那届士兵之中,第一个要拿来立威的就是名声最响,来头最大的裴律虎。明显已经膨胀的裴秀良,让人去给裴律虎下了约战书,他要光明正大地当众按下长安第一纨绔的头,那样才能获得最大的满足。

可是裴律虎那会正忙着看他的尉迟仙儿。加上教官就在附近,递书信的人,又不敢说出来,把书信交给了裴律虎就走了。然后……





长安城,右仆射府上。

封德彝正在小口饮着奶酪茶。

那名一身白袍的少年跪坐在下首,奶茶杯放于身前,里面是满的,明显是没有动过。

少年声音依旧软糯悦耳:“老师,听说您今日去了大理寺。”

封德彝听了,停下正在饮茶的动作,轻笑道:“盼儿,你个小小狐狸,现在连我的行动都监视起来了吗?”

那少年却不辩解,只是略微低头,又悄然道:“是和今日长孙无忌佩剑进入内殿有关吧。”

封德彝却不答话,扭头望向窗外,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半响,又突然问到:”盼儿,这几日怎么不见,平日整天跟在你身边的小胖子。”

虽是询问,语气却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少年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下,也不答话,终究拿起了那杯奶茶,悄悄然喝了一口。

特权总能给人带来快感,哪怕这快感再小,也会让人深陷其中,从原来的被压迫者,反过来积极加入其中,变成施暴者,助纣为虐,妄图去获取同样、甚至更大的快感。

人啊,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别人操纵。

太容易了。

少年这样说到。

第十二章 虎入狼群

第十二章虎入狼群

听歌问到:“你什么时候有得罪过他吗?”

“没有啊。”裴律虎大咧咧地说到,“小时候倒是常在一起玩耍,自从我来长安城以后,几个月前进了右威卫才见到他,倒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会不会是看到上次那个裴秀贤揍了你一顿,看你好欺负,他也想来拿你练练手。”听歌调笑着说到。

裴律虎一脸无奈,旋即大囔:“我可是一个打十个,还撂倒了两个人。”

“是打八个人,其中两个那会在按着铁柱。”听歌继续调笑道,“对了,信上有说时间和地点吗?”

裴律虎因为忘了信的存在,又为了留在宫里多看两眼尉迟仙儿,后面又和听歌陪着高阳公主玩了半天,结果。。。

“信上说,到驻所新兵营那边,时间是,未时三刻!?”

“现在都申时了,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听歌抬头看了看天空。“走吧,回去看看。”



几刻钟之前,新兵营。

在新兵营前,有块场地,在饭点时,是新兵吃饭的地方。训练时,把几个树桩凳子撤了,就成了训练的地方。

裴秀良一个人坐一条胡椅上。

旁边他的那一什队当了半年多的士兵,现在在旺财的提议下,起了个听起来就挺霸气的称呼叫“野狼将。”在隋末唐初的时候,最精锐的就是突厥的骑兵,而突厥就是以狼头为标志,所以裴秀良用“野狼帮”为代号,旺财的提议“野狼将”的称呼也都是受了突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于崇拜强者的少年们而言,倒也习以为常。

此外还有二十几个右威卫新兵,三五成群地或站或坐,当然,他们现在也是“野狼帮”的新兵。

“帮主,那裴律虎不会是不敢来了吧。”跟随裴秀良最久也最狗腿的裴淳忠说到。

裴秀良嗤的一声抽了口气,然后挠了挠头,要是裴律虎不来,这立威大会可就没办法搞下去了啊。

“帮主。”这时那个小胖子旺财跑了进来,径直跑到裴秀良身边,正准备在裴秀良的那条胡椅上坐下,结果被一脸不屑的裴淳忠一脚踹在屁股上,又是引起老兵们的一阵轰笑。

小胖子只能尴尬地站在裴秀良面前:“帮主,要不,我去驻所门口看看?”

裴秀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一起去看看。”

裴秀良走在前面,后面稀稀疏疏阵容不整地跟着三十来号人。

裴秀良心里却倍有威风凌凌的感觉。





这群三十来个,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堵在驻所门口喧闹着。

他们边等边聊着天,然后说到了前几日,裴秀贤裴大郎把那个裴律虎给揍了一顿的事。

“这个什么老虎,那天是没让我们遇见,今天他要是敢回来,管他是什么老虎老猫的,我一定会把他牙齿都拔光,让他见识见识我们野狼帮的厉害”。裴淳忠大声地嚷着。

“哈哈哈,你就吹牛吧你”,其他人正在起哄的起哄,打趣的打趣。

恰巧此时,大街上迎面走过来两个十八九岁的高个男子,听到了这话,其中一个人拿腔拿调地怪笑道:“哎,老虎,你听到了吗,刚才他们是在说,要把老虎牙都拔光吧。老虎,你说说,这老虎要被拔光了牙,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嘿嘿嘿”,说着,瘪着嘴在那做鬼脸。

另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子却是长发披肩,他白了同伴一眼,却不说话。

那名笑起来贱贱的男子,刚说话时又故意不加掩饰,裴秀良带的这一群人,此刻都听到了那名男子的话,齐齐看了过去,见对方只有两个人。特别是裴淳忠几名“野狼将”最近在右威卫新兵营里是作威作福习惯了,此刻在新兵们面前,又怎么肯丢了面子,当下他们一个个看向那两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挑衅。

裴秀良看了看那两人,回过头说道:“这里是大街,都进去,别惹事”,可语气里却完全没有一点怕惹事的意思。

众人见那两人站着不动,又是在大街上,知道这架是打不起来了,就都走了进去,后面几个人还朝那两人在手上比划了几下,特别是旺财,连做了几个代表羞辱人家先祖意味的动作。看到旺财做的动作,裴淳忠哪里肯落后,也跟着做了几个更夸张的动作,然后一群人嘻嘻哈哈笑着都走了进去。

右威卫驻所外的大街上。

那个一直在笑的男子,此刻轻笑着说:“老虎,你又要说:保持冷静,保证修心吗?哈哈哈”。

长发披肩那人还是不搭话,眼睛却看向了驻所门口,喃喃说到:“右威卫吗?!”

先前那男子这下却是一愣,反而收敛了笑容,很紧张地伸出双手按在长发男子的肩膀,急急说到:“老虎,保持冷静,保证修心”。

这时他看到那个被称为老虎的长发男子,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就连忙收回了手,打着哈哈干笑了几声:“好啦好啦,谁让我们是兄弟,所以有人侮辱你就是在侮辱我,而我呢”,他抬起右边手臂,用右手大拇指蹭了下鼻子,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侮辱我”。

长发男子不发一言地看着那男子的一系列动作,然后嘴角悄然翘起。





裴秀良带着他的“野狼帮”的人已经走到了新兵营门口,一群人有说有笑。

“他们怎么在这里。”队伍里突然有人大声说到。

听到声音,裴秀良抬眼看去,刚才在大街上的那两个男子正站在新兵营的场地中间。

那个在裴秀良看来,笑得很欠揍的男子走上前来,依旧笑嘻嘻地说到:“刚才就是你们侮辱我吗?”

“哈哈哈”。

“野狼帮”的人都笑了,裴秀良也笑了,像面前这人这样的,一开始嚣张得不得了,结果被揍了一顿就跪地求饶的人,这几天他是见多了。

身高有七尺的裴淳忠走上前去,用手比划了下那男子的身高:“哟,个子还挺高”。

“这个地方不错,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被周围的营地注意到”,那人却不应声,只在那左看右看,难得说话正常了点,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给人的那种“快来打我啊”的感觉,嘲讽着说:“怎么,敢做还不敢承认了?嗯哼”。

“有什么不敢的!”,答话的正是那裴淳忠,“没错,我们就侮辱你了,怎么样!”

那男子缩了下下巴,保持着笑意,挑了挑眉毛:“承认了,就好!”。

说完,已经动了,直接踹到站在身前的裴淳忠肚子上,一脚就把人踹趴下了。

野狼帮的其他“野狼将”都冲了上去,新兵们楞了楞,也跟着上前,一群人一起把那两个男子围了起来。

“小子,你们是什么人。”裴秀良眼角微微抽搐,却站着不动。

“帮主,咱们不要和他废话了,我们人多,一起上”。裴秀良的一名手下,给自己壮胆鼓劲一样大声地说到。

“人多!?哈哈哈”,那名男子又是一阵刻意的大笑,然后他抬起右边手臂,用右手大拇指蹭了下鼻子,又摆出那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把手向前甩出用食指指着对面几人,故意态度嚣张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凡是侮辱我的人,我是不会饶他。”

“你说什么,小子”。

“才两个人,也不看看我们多少人”。

“这么狂,我们才饶不了你”。

裴秀良看着那男子,心里略带惊讶,犹豫了下:那小子,什么来头,在我们右威卫驻所还敢这么嚣张?

可当下裴秀良已经来不及细想,他的眼角已经瞄到新兵营里好多人都趴在窗台门缝里往这边看,又见到手下的人此刻都看着自己,裴秀良就瞬间表现出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狞笑着说道:“看来是有必要让你知道下我们右威卫“野狼帮”的规矩”。

“上”,裴秀良往前甩了下手掌,下令了。

这时自那男子背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别玩了,王五郎。”那名长发男子走了上来,伸出手掌又竖起来对着自己面前的这群人方向拨拉了一下,“老规矩,一人一半,这边一片归我。”说完,也不等那个王五郎回答,就冲了上去。

“喂,老虎”,那个王五郎愣了一下,看到“老虎”已经冲进人群里,就撇了下嘴,嘀咕了句:“每次都这样”,然后“呀”的一声也冲了上去。。。





听歌和裴律虎、铁柱三人正在往右威卫新兵营走去,却听到一片呻吟惨叫声。

听歌裴律虎对视了一眼,都跑了过去,就看到两个人正背向着他们站着。还有一个人跪在那两人面前的地上,此外还有一群人都躺在地上,呻吟声、惨叫声正是躺在地上的他们发出的。

这时,背向着听歌他们站着的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人转了过来,笑着说:“有趣,来帮手了吗,刚好我还没打够呢”,看到听歌几人没反应,又提高音量:“喂,你们几个,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裴律虎透过那男子转身的缝隙,看到跪在地上的那人正是和自己约架的、出自河东裴家的裴秀良。

这时,另一名,长发披肩的男子也转了过来。

“是你”,裴律虎和长发男子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裴律虎”。

“柴令虎”。

第十三章 两只老虎

第十三章两只老虎

如果要问谁是大唐建国十年来,朝廷第一重臣,那么只怕连长安城里的三岁孩子都知道是皇帝的亲家--裴寂。

当时长安城有歌谣唱到:“河东裴公,恩宠无边,儿娶金枝,女嫁豪庭”,说的就是裴寂和皇帝李渊两度结为亲家的事。

裴寂出身河东裴氏西眷房,隋末时曾经担任过晋阳宫副监,而晋阳宫是隋朝几大宫之一,又因为在北部边防重镇,所以囤积了很多物质,光战甲就有四十多万副。裴寂自那时起就与李渊交好,后参与策划了太原起兵,又将晋阳宫物资充作军用,为李渊起兵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障,在大唐建立后论功行赏之时,裴寂更是位列“太原元谋功臣”之首。

唐朝建立后,裴寂曾经担任过尚书右仆射,封魏国公,后来他曾征讨宋金刚,虽然最后大败而回,但仍照样深受李渊宠信。此后在李渊的武德朝,裴寂又升任左仆射,直至司空,位列三公,真正的是位极人臣。

而终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一朝,裴寂也一直受到李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恩宠。在财权政权上,李渊对他保持着同样十足的信任。李渊在唐初改铸钱币时,又赐裴寂自行铸钱的特权,甚至李渊每逢出巡时,都要命裴寂留守长安才安心。

在私人关系上,裴寂儿子裴律师娶的是李渊的女儿、李世民的妹妹临海公主为妻,在李渊看来,显然,一份亲家关系还不够显示恩宠,于是后来李渊又特聘娶其女儿为李世民的六弟赵王李元景之妃,只是此时因为李元景年龄还小才尚未完婚。

裴寂自小由兄长养大,现在兄长去世了,就把所有的感情投射到裴律虎身上,所以他也最疼裴律虎这个兄长之子,于是裴律虎,因为叔父裴寂的关系,在长安城里可以说是横行无忌。

可如果说,那会的整个长安城里还有一个年轻人不怕裴律虎的话,那他就只能是柴令虎。

柴令虎的外祖父,就是大唐开国皇帝、现在的太上皇李渊,他的亲二舅是当今皇帝李世民,他的父亲是大唐开国名将、右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

不过比起他的父亲柴绍,柴令虎的母亲名气却大得多了。他的母亲正是大唐大名鼎鼎的平阳昭公主,当今太上皇李渊的第三女,唐太宗李世民的亲生姐姐。

平阳公主是一个真正的巾帼英雄,她不仅组建了大唐开国时,天下间赫赫有名的娘子军,同时她也是自古以来,第一位统领千军万马为自己父亲建立帝业的公主,她的才识胆略丝毫不逊色于她的那几位优秀的兄弟。

她因病逝世后,出于对平阳公主的思念,当时的皇帝李渊下旨,将燕赵古道上,平阳公主所率领的娘子军曾经驻守过的号称“长城第九关”的关隘命名为“娘子关”,这就是中国万里长城的著名关隘娘子关的名字由来。

她是大唐第一位死后有谥号的公主,更是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军队为她举殡的女子,真正的生荣死哀。

在她的葬礼上,“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

有礼官提意见说女人下葬用鼓吹与古礼制不合,皇帝李渊反驳他:“鼓吹就是军乐,以前平阳公主总是亲临战场,身先士卒,擂鼓鸣金,参谋军务,从古到今何尝有过这样的女子?以军礼来葬公主,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特地破例以军礼下葬平阳公主,并且按照谥法所谓“明德有功曰‘昭’”,谥平阳公主为“昭”。这就是大唐老百姓尊称她为“平阳昭公主”的由来。

而柴令虎虽是二儿子,按大唐的规矩,只有大儿子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他却因为母亲的缘故,从小就被授予侯爵身份。

长安城里,也只有拥有这样显赫身世的柴令虎,才不怕裴律虎。





右威卫新兵营里。

“原来你就是那个裴律虎啊”,王五郎轻笑道,接着他用手指了指裴律虎,说:“一只老虎”。

又用手指着柴令虎说:“两只老虎,哈哈哈,今天真有趣,又是狼又是虎的,哈哈哈”。

正笑着,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直勾勾地盯着柴令虎的脸紧张地说:“老虎,你受伤了,流血了!”,原来柴令虎刚才毕竟是以少打多,在混乱中却是受了伤,此时只见他额头上垂下来一道血线。

“我没事”。柴令虎摸了摸额头受伤处。

“真的没事吗?”王五郎又关切地追问,语气里明显带着紧张。

“王五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柴令虎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好吧”,王五郎又仔细看了看,伤得是不严重,才放下心来,接着转了过来看着听歌几个人,“原来你就是那个,去年和我们老虎在醉莺楼一掷千金争花魁,争赢后把裤子都脱了却什么都没做就跑了,把人家花魁紫莺姑娘丢在那“对烛剪幽怨、吹笛到天明”,更让人家紫莺姑娘因此成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笑柄的,长安第一纨绔——矮脚虎!?”

前面裴律虎还静静地听着,当听到自己过往纨绔的事迹,甚至还有点小得意地对着听歌挑挑眉,意思是“兄弟,我不赖吧”。

听歌只好硬挤着脸部肌肉给了他一副“你厉害”的敷衍的表情。

接着当王五郎说到:“裤子都脱了却什么都没做”,听歌微笑着朝着裴律虎努了努嘴。

裴律虎只能回以一副尴尬表情。

但当裴律虎听到王五郎说出”矮脚虎”几个字,瞬间就怒了,当下就冲了过去,揪住王五郎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叫我什么?”

因为裴律虎个子比一般人偏矮,这会听到别人叫他矮脚虎,刺到他的痛处,瞬间就暴躁脾气发作了。

听歌看到那两个人对一群人,竟然把人都打趴下了,当下怕裴律虎吃亏,连忙也走上前去,抓住裴律虎揪着王五郎的手,说道:“九郎,冷静一下”。

王五郎嘟了嘟嘴,却把双手往两边一摊,表达了个“不好意思”的意思。

裴律虎看他态度明显服软,就把揪住他衣领的手放开了,嘴里还恶狠狠地说着:“不要让我再听到那三个字。”

还没等听歌松一口气,就听到柴令虎开口说到:“矮脚虎,原来你躲在右威卫里,难怪找不到你”。

刚拉住一个,另一个又来了。在一旁的听歌、王五郎都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果然裴律虎瞬间又爆发了,转过去双手揪住柴令虎的衣领,眼里火光四溅,脖子上青筋直冒:”就是你,姓柴的,就是你第一个那样喊我的,让我在她面前没了面子!”

听歌正莫名其妙,王五郎突然拿胳膊轻轻碰了碰他,贱兮兮地说:“这里面看起来还有别的故事啊,哎,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听歌只能无语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矮脚虎。不过你也真够没胆子的,竟然躲到了右威卫来”,柴令虎语带嘲讽地说。

“姓柴的,我只是没空陪你玩,你还以为我是怕你吗!”裴律虎语气也针锋相对,”不过,我好像是有听说那天过后,你在长安城各个坊里到处找我,还放出话来,要打断我一条腿。”裴律虎依旧揪着柴令虎的衣服不放。

“不是一条腿,那些传话的人是不敢告诉你,我的原话是打断你的第三条腿。”柴令虎一改之前惜字如金的状态,却也显得有些云淡风轻地说到。

“果然不愧是我们老虎,有气势”,王五郎起哄道。

“姓柴的,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啊,那我就再送你去床上躺一个月吧,啊哈!”裴律虎脾气也上来了,仰着头,举起了右拳,就要朝柴令虎脸上打去。

“住手,裴律虎!”突然一个声音传来,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一名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女子跑了过来,一把推开裴律虎,接着抬着头看着柴令虎关切地说:“柴小侯爷,你没事吧”,看到柴令虎把头扭到一边去,那女子又转过头来,看向裴律虎。

听歌这时才认出来,竟然是尉迟仙儿。

却听到尉迟仙儿气呼呼急急地说到:“裴律虎,虽然在禁中大家都很害怕你,说你是长安第一纨绔,说你是不良人,可我一直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看你参加了右威卫,我还替你高兴,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想不到你是一个,遇到事情只会用武力去解决的人,裴律虎,你真的是太差劲了。”

说完,尉迟仙儿回过头,看到柴令虎竟然已经向着新兵营门口走出一段距离了,就不再搭理裴律虎,连忙追了上去。

那个王五郎,双手枕着后脑勺,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嘴里还在说着:“不好玩啊不好玩”。

剩下听歌,他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一群人显得乱七八糟的场地,看了看站在新兵营门口明显一副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小高阳公主,看了看站在一旁难得没有咧开嘴憨笑的裴铁柱,又看了看被尉迟仙儿训了一顿后,瘫坐在地一脸了无生趣的裴律虎,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十四章 老虎的往事

第十四章老虎的往事

三国时期,魏明帝曹睿派司马懿带兵出征辽东半岛平定公孙渊的割据势力,结果足足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才从洛阳走到辽东,可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时间?

当时司马懿率队从洛阳出发的时候,是坐船经黄河、漳河至邺城,但在那以后就只能下船,靠两条腿走路了。

而且,因为士兵们走到辽东以后立即就要应付大战,所以途中还要注意保存他们的体力,不能走的太快。

加上,军士行进,是要各自带自己的武器干粮甚至衣服行李的。在那样的年代里,对于这种长距离的负重行军,不论对将领还是普通兵士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当时北上的士兵们肯定一路都在想:还是到邺城之前的行军轻松啊,有船坐多好啊!

不止他们这么想,一代人杰司马懿肯定也这么想:这个时候,要是能开凿一条河就好了!

这样的话,东北一旦有异动,中原王朝就可以迅速发兵了。

说到底,公孙父子能够割据东北达五十年之久,时而宣布听从中原指挥,时而又宣布反叛,不正是因为拥有地利,加上当时三分天下,中原频繁用兵,曹魏大军不敢轻离中原么?

当然,在三国时代,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开凿一条如此长度的运河,在人力和财力上都不是未能一统天下的曹魏所能承担的。

不过,总有雄才大略的人愿意这么做。

五百年后,隋炀帝杨广凿通了自洛阳至涿郡(今北京)的运河。

这段路,司马懿走了整整一百五十天。同样的的路,大运河修好之后隋炀帝也走了一遍,只花了五十多天时间。

从整个中国的历史来看,隋朝大运河对于沟通中国南北,促进民族交流,维护国家完整统一,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而对于当时大唐长安城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而言,运河带来的便利,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经由大运河,来长安城里南来北往的手艺人多了,南北各类特色吃食在京也可尝到了。

:-)

唐人爱吃鱼脍,这是一道来自江南的名菜。

鱼脍就是细切的生鱼片,通常用鱼为鲤鱼、鲫鱼和鲈鱼。新鲜透明的薄切鱼片在布上晾干后,切丝,拌上葱姜丝、蒜、芥末、酱醋等食用。

“这脍丝切得越薄越好,越能显示出操刀者的技艺。吃起来才能入口即化。”裴律虎说得是眉飞色舞,“这家鱼脍的大厨,姓专,他切的脍丝轻薄得能被嘴吹起。有一天,空中突然狂风暴雨,一阵惊雷后,他切所有的脍丝都化作蝴蝶翩翩飞去。从此以后,他的本名大家都忘了,而长安城里的人都称他为圣手飞蝶专脍。”

自前日遇见柴令虎,又被尉迟仙儿误会之后,裴律虎一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先是在床上闷着被单躺了一天,然后今天还是被听歌叫上裴铁柱一起把他拉了起来,先是去殿前参与操练了一番,又被拖出来逛逛大街,用听歌的话,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多晒晒太阳,自然心情就好了。

一路上,裴律虎依旧两眼无神。

听歌想着宽慰他几句,于是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这两日在宫里没遇见尉迟仙儿”,说完停了下来,看了看裴律虎,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说到:“等我遇到她,一定会帮你解释清楚的”。

裴律虎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哦”。

听歌想着给裴律虎鼓鼓劲,便伸出手用力搂住他的肩膀,提高音量说到:“放心吧,以我的经验,我相信,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误会。”

裴律虎依旧无精打采地随口说到:“你的什么经验啊”。

“哦,有次,村里一对一向恩爱的夫妻吵架,后面才发现是误会,就是我给劝和好的。”

“夫妻?!”裴律虎总算有了丝精神,“听歌说别人是恩爱夫妻关系,那在他眼里,我和仙儿的关系岂不是…”他竟然有点脸红了。

一旁的听歌,哪里会想到身旁的裴律虎的脑回路这么神奇,只是看他恢复了点精神气,借机又就问到:“你跟那个柴令虎是怎么回事?”

说到柴令虎,裴律虎差点当场跳了起来,“本来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知道的,我那时整天就在长安城各处坊里玩耍,后来有人就称我为什么“长安城第一纨绔”,我倒也无所谓。可是后来,在武德八年末,也就是前年年底,我十六岁寿辰的时候,那时我在平康坊宴请宾客,就让人去西市提前聘请了当时长安城最火的龟兹舞娘花如意来表演,可结果宴席都开半天了,不见花如意来,差人去问,才发现那花如意已经被人半路抢走了。满堂宾客都在等着,可压轴的舞娘来不了,你说气不气人。”

“抢走花如意的人,就是柴令虎吧。”听歌接着问到。

“是的,就是他。”裴律虎带着不忿接着说,“之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可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他竟如此目中无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你不会那会就带人去找他打架吧”。

“没有,那会他把人抢了送进他们国公府了。我再纨绔再嚣张也不会去他们国公府去闹。”

“那后来呢?”听歌又问到。

“那天以后,我就憋着一口气,后来派出我手下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到处盯着柴令虎,只要哪里有他出现,我也在那出现,而且和他抢最好的位置,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他敢抢我的舞娘,我就敢砸他的场。”裴律虎开始回忆起来,还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你够无聊的。”听歌听了以后,选择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啊,现在想想,是够无聊的,不过那时,就想着心里一口气咽不下去,那时我和柴令虎之间倒也是互有输赢。不过后来,在去年四月,我听说柴令虎看上了醉莺楼的紫莺姑娘,而紫莺对柴令虎也颇有几分意思,我就又去了,那柴令虎虽然出身尊贵,可他却没有我有钱…”

“人家既然相互有情意…你这已经不是无聊了,是无耻。”听歌抬起右手,对着右侧的裴律虎甩了下手,加快步伐走出几步,表示着不屑。

“别啊,我的大侠”,裴律虎连忙说到,“后面我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听歌想到那个王五郎说裴律虎脱了裤子什么都没干,倒也稍稍消了点气,抬了抬下巴,示意裴律虎说下去。

“那会,醉莺楼举办花魁大会,我就盯着紫莺姑娘,往上抬着价格,把她抬成了花魁,把柴令虎压了下去”,裴律虎说着,舔了舔嘴唇:“也是那里,我第一遇见了仙儿”。

“尉迟仙儿?”,听歌不解地问到,“她怎么也去醉莺楼里,那里不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吗?”

“后来才知道,她是娘子军统领将军,而柴令虎的母亲正是娘子军的创建人。他们早就认识,那天仙儿是受霍国公,也就是柴令虎的父亲柴绍的嘱托,去找柴令虎回府去的。”

“也是,虽然我大唐民风开放,不过女子去青楼这种事,我看也只有尉迟仙儿将军敢做得出”。听歌倒对尉迟仙儿有了几分钦佩。

“是啊,我也是那样觉得”,裴律虎明显情绪又高了几分。“本来,我们纨绔子弟之间可以斗气,但那都是在风月场上,凭的是各自本事。嗯,大侠,别这么看着我,好吧,银子本身也是本事的一种”。

听歌表示无话可说。

“那柴令虎那天看被我压下了,竟然当场翻脸,要对我动手,他可就一个人,我可是特意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等着看他笑话的。”

“狐朋狗友?”,听歌今天已经第二次听裴律虎用这个词,不由皱皱眉头表示不解。

“可不就是狐朋狗友,一群人上去,却被柴令虎那么随便几下就打倒好几个人,我那晚是高兴,酒喝多了,反应不过来,竟然两下也被他制住了。还好,这时仙儿来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仙儿”,裴律虎眼神又迷离了起来。“我那时只听到一声“住手,”就见到仙儿她冲了过来了,那醉莺楼是回型天井结构,中间是上来的楼梯,那会楼梯上都挤满着人看热闹,仙儿就那么踩着楼梯的护手边,左踩一下右点一下,几步就跳到三楼上来,然后她劝住了柴令虎,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时仙儿和柴令虎说了什么,只记得仙儿是那么美,那么撩动我心。”

听歌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又问到:“后来呢?”

“那柴令虎看到仙儿来了,就放开了手离去,但他临走时又说了句“矮脚虎,明日午时,圣手专脍”,这是约我在那里见面。”

“圣手专脍?”听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

“那是一处食肆,听歌大侠,你初来长安城不知道也正常,刚好那食肆就在这附近,我带你们去,走,我们边走边说”。裴律虎指着路,示意听歌和裴铁柱跟上。

等听歌和裴律虎,裴铁柱三人踏进那家装修得极具江南特色的食肆大门之时,他们没注意到,坐在里面的一名看上去满脸皱纹的和尚刚好抬起头,看到他们三人,然后在嘴里低声说了句:“好一个命相…”

正在招待他的店小二还没反应过来,那和尚后面嘴里说的什么却已经听不清楚了。

第十五章 鱼脍食肆

第十五章鱼脍食肆

趁着上菜的间隙,听歌环顾四周,这家食肆的布置倒是极具江南特色。

食肆里只有七张按唐人习惯跪坐的塌,却也不按常见的规矩摆设,而是仿鱼脊的弯度摆放。

今日位置却几乎都空着,除了此时听歌他们三人坐在鱼脊位置的桌上,只有“鱼头”位置的那张塌旁正跪坐着一名和尚打扮的老者。

在鱼尾位置的边上,端坐着一名眼睛上蒙着黑布条的瞎子琴师,正在拉着近年来风靡长安城的胡琴。

本来传统柜台的位置,却是摆着一个案板,此时一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在操刀,但见刀片在他手上上下飞舞,不多时,一条鱼已经被剃出骨头,鱼肉也被剃成大小相同的薄切片。那名主厨的小伙子放下手上的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没达到一指一百零八刀”。

听歌眼力极好,但那名主厨在切鱼脍之时,听歌却也看不清楚那把舞动的刀,直到此时,那主厨停下刀,听歌才看到他用的刀,却是愣住了,一般用做鱼脍切片的刀是越薄越好,而那位小伙子用的却是一把刀背一指宽刀刃没开锋的钝刀!

跑堂小二端了上来,几人各自夹了一口品尝。

“自从那个圣手飞蝶专脍离开后,这家鱼脍制作手艺不行了。难怪平时都要预定,现在却没什么人”裴律虎也轻叹了口气,接着问到:

“你们知道仙儿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听歌面带微笑着摇了摇头,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裴铁柱则又是咧开嘴憨笑。

“那晚我喝高了,而仙儿又站在我的面前,我鬼使神差地就那么地伸出手去拉仙儿的手,结果,她一把甩开,不屑地说了句:酒色之徒,然后就走了。”

听歌憋着笑:“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那晚仙儿都走了,把我的心也勾走了,我哪里还管那什么紫莺不紫莺的,我就也回去了。第二日,我便带着几个人来到了这个食肆,等着柴令虎前来,午时前柴令虎竟然就一个人来了,我知道他的厉害,他却还把我当做昨日醉酒毫无反手之力的我,不把我放在眼里,结果被我先发制人,一拳直接轰在他鼻子上,当场打折了他的鼻梁,那柴令虎也真够狠,就那么挂着两条鼻血顶着个歪鼻子还冲过来,那时我带了那么多人,他却也不管其他人,就盯着我一个人打,而我带的那些狐朋狗友竟然都不敢上,就站那看着我和他就那样你一拳,我一拳的打来打去”。

“后来呢?”

“后来我们都被这那里面的店掌柜“圣手飞蝶专脍”左右开弓,一手拎着一个人的领子,给扔了出去”。

听歌哑然失笑。

“我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那些狐朋狗友绝交,整天称兄道弟的,关键时候却看着柴令虎的身份不敢上,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裴律虎说起来依然带着愤怒,“那次我真的是鼻青脸肿,休息了一个多月才消肿。不过柴令虎也没讨到好,他被我打折了鼻梁,听说回家后也躺了一个多月没好意思出门见人。”裴律虎刻意装得风轻云淡地说。

听歌做了个,我只笑笑不说话的表情。

“后来就是玄武门事件了,一向宠我的叔父就把我关在府里不让我出来。我也没有再遇见过柴令虎,只听说他有找过我。不过我也没空理他,我派人查清楚了尉迟仙儿的身份,说来也好找,毕竟仙儿是那么引人注目的人…”裴律虎说着无视听歌的窃笑,接着说:“在九月,我就加入了右威卫,这几个月都在这边。直到前日遇见柴令虎。”

听歌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心中想到:“这事情的起因也就是两个纨绔的无聊举动,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好好劝解一下。”

:-)

这时就听到外面一阵吵杂声。

少年人本就好热闹,当下裴律虎已经冲了出去,听歌和裴铁柱也跟了出去。他们三个人站在食肆门槛上居高临下望去。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依稀看出是件道士袍样子、满脸尘土脏兮兮的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个同样穿破破烂烂道袍的人,一动不动的。

那小道士正跪在地上,看上去小小年纪,可嘴里却条理清晰、字正腔圆地说着:“求好心人赏点铜板,收敛了我师父的遗体,小道士愿意卖身葬师”。

围观群众纷纷议论:

“哎,这个可怜孩子,没名没姓,是他师父捡来的,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就住在前面那个破庙里,平时主要靠那老道士帮人占卜问卦糊口。”

“这小道士倒也孝顺,他师父前几日病了,小道士还挨家挨户地到处乞讨,为他师父讨口吃的。我看他可怜,还要多给他几枚通宝,他却说我只要给师父讨一口吃的,日后他还是要还这份吃食的恩情,更不拿那铜板。”

“这师徒也是热心肠,平素在这一带,有哪家有红白喜事的,都是主动帮忙,也不要报酬。可怜啊。”

小道士听了,再也忍不住,开始无助地哭了起来。

旁边围观的人中也有不少人在偷偷抹眼泪。可现在的老百姓,自己生活大都不宽裕,却也只能有心无力。

听歌转身问裴律虎:“有带银子没?”

裴律虎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大咧咧地伸手到怀里,然后急急摸了几下,面露苦笑地说:“我没带银子”,看到听歌疑问的表情,又补充道:“我一大早被你们拉去操练,完了又直接被拉出来逛街,加上最近基本都在驻所里,就没想过带银子”。

听歌看了看裴律虎,也是,自己这三个人都穿着操练时的训练服,就是玉佩也什么的都没有佩戴。

这时,只听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小乞儿,十两银子,够不够”。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一名油头粉面纨绔子弟打扮的年轻人。

“这不是前门的罗小郎君嘛”。

“他可是兔儿爷,这孩子要落他手里,可就有罪受了”

听歌听了顿时不忿,按大唐律例,如果卖身,就是要入奴籍,就等同于私人财产,可由人随意处置。

裴律虎也看到那名公子哥,却是认得,他正要说话,却看到刚才也在食肆里坐着的那名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名小道士面前。

听歌从后看去,虽看不见老和尚的表情,但在此刻喧哗的大街上,却奇怪地能清晰地听到那老和尚祥和的说话声:“小娃娃,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拜我为师,好不好?”

听到那老和尚的声音,本来吵杂的围观众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可是,你是和尚,我是道士,师父说过和尚和道士不是同一个祖师爷的”,小道士一本正经地道。

“如果我说可以,你相信我吗?”老和尚继续着循循善诱。

“好,我相信你,师父”,小道士盯着老和尚的脸看了半晌,突然说到,然后就要跪拜。

“等等,我说和尚,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那名罗小郎君挤上前来,他身旁跟着几个恶奴已经在卷袖子。身边的百姓已经有人在偷偷往后躲避。

那老和尚转过来,却不害怕,只把视线望向听歌三人所在。

听歌就拍拍裴律虎肩膀。裴律虎早已按捺不住,顺势跳了出来,上前挽住那罗小郎君的脖子,那罗小郎君也认出了裴律虎,嘴里结结巴巴地说:“裴小郎君,您老怎么也在这?”

裴律虎做了个借一步说话的动作,自把罗小郎君架到一边去“讨论讨论”。

这边那老和尚朝听歌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听歌连忙躬身回礼。

那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块,转身朝众人说,谁能帮忙处理老道后事,那老道平时在街上就人缘甚好,当下自有街坊邻居领了银两去办理。

这时天空变得阴沉,要下雨了。

那老和尚走进食肆,拿起自己的行李,对着小道士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小道士却望向外面,老和尚知他心事,正欲开导。

一旁的瞎眼琴师却开口了:“小娃娃,放心去吧,你师父的后事,我们自会帮衬。”

小道士知道琴师一向颇有信誉,当下就跪下朝他磕了几个头,又转身朝外面围观众人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用着稚气未脱的声音朗声说到:“我谢过诸位了。”

琴师又转向老和尚方向:“不等了?”。

老和尚微笑着到:“不等了。”顿了顿又道:“我已经等到了”。

琴师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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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时辰后,等裴律虎回到食肆。

听歌却看着裴律虎在那微笑。裴律虎莫名其妙:“老和尚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我还不放心,亲自送他出的城,我量那姓罗的也没有胆子再追上去,只是,大侠,怎么了?”

“没事,只是你看,我们都没带钱,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想想,我们这份饭钱怎么办…”

听歌、裴律虎等三人,离开食肆的时候,在门口与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擦肩而过。

那男子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嘴巴里喃喃说到:“含德之相”。

第十六章 钝刀出鞘

第十六章钝刀出鞘

那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走进食肆,先左右观看了一下,就径直走向了那名瞎眼琴师。

那名琴师眼睛虽然瞎了,可听觉明显很灵敏,待那脚步声到了跟前,瞎眼琴师开口,缓缓地道:“你来迟了,李淳风。”

“章先生”,唐时对手艺人都尊称为先生,李淳风略带歉意地解释到:“我年前上书,对道士员外散骑郎傅仁均所著的《戊寅元历》提出的十八条意见,当今皇帝采纳了其中的七条,这里面就包含有关于农时节气的推算。因为今日是二月初二惊蛰日,所以一早我就被叫进宫去,和太史局同僚一同测算今年雷公到达的时辰,到刚才才得空赶来。”

太史局自古以来都负责勘定天象地道,设定气象农时,关系着天下的耕种农收,责任重大。瞎眼琴师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这时,那名持钝刀的主厨小伙从案后探出头来问到:“小白脸道士,你算的雷公今年几时会到?”。

李淳风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在崇尚武风的大唐初期,“小白脸”就是近乎废物的代名词,可此刻李淳风被叫做“小白脸”却没有丝毫气恼,明显是和那主厨小伙子早已相熟,加上本身涵养好的缘故。

“太史局众人根据过去几年的记录,推算出今年惊蛰日雷公有很大可能不会降临,只有那傅仁均和我算的是今日雷公便会降临,不过傅仁均算的是酉时一刻,而我推断还会晚一个时辰。”,李淳风随口回到。

现在时间已经快到酉时一刻了,还没听到雷声,食肆里众人不再言语,都安静地等待。

可等过了酉时两刻,雷声还是没有落下来。

李淳风洒然一笑,朝众人行了个礼,就要离去。

那持钝刀的主厨突然想到:“对了,小白脸道士,那“泥菩萨”大师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小道士。”

“一个小道士?”,李淳风掐指算了一会,然后就看向师叔离去的方向,那是在南边,他在心里暗暗道了句:“师叔,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既然今生无缘再相见,师叔…保重。”

李淳风是道士,一名道士却称和尚为师叔,而他的师叔,那名老和尚,却收了一个小道士当徒弟。

李淳风又转了过来,看着那持钝刀的主厨,轻笑着说:“专小郎君,你师父圣手飞蝶专脍给你留的刀你还没拔出来吗?”

“是的。”专小郎君老实回答到。

“那可是一把好刀”。李淳风语气里带着诱惑道。

“可师父说这刀工不到一指豆腐切到一百八十道的水平,不能出刀。”专小郎君倒是实诚。

“今日惊蛰,雷公降临,天地俱生,万物以荣,便宜生志。”李淳风扭头朝食肆外面天空看了看,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专小郎君,等到戌时一刻之时,试试出刀吧。”

:-)

惊蛰日对于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而言,又多了两道谈资。

一条是关于今日朝廷上的纷争。

一早上,先是一向与人无争,总是一团和气的右仆射封德彝上书,状告齐国公、吏部尚书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大舅子长孙无忌配带刀剑进入内殿,违犯了卫禁律,请求按律处罚。

接着大理少卿戴胄判定:“监门校尉失职,罪当处死;长孙无忌误带佩刀入宫,罚铜二十斤。”大唐皇帝李世民准许。

但却有官衔仅为从五品下的大理寺评事杨冬合提出异议,上奏道:“监门校尉没有察觉长孙无忌佩刀进入内殿,都是一时疏忽所致。陛下若念及长孙无忌有功,从轻处置,那么这事就不是法司部门所该管的。但如果依法处理,仅罚铜二十斤,恐怕未必合理。”

李世民只好当朝重新下诏说:“法律乃是天下共同遵守的,怎能因为长孙无忌是皇亲国戚,而不执行?”于是就命令在朝廷上重新议罪,不议清楚就不让下朝。

正三品的大理少卿戴胄坚持自己原来的意见,小小从五品的大理寺评事杨冬合却又上奏道:“监门校尉因长孙无忌而获罪,根据法律,处置应当从轻。至于说到他们的过错,其实是一样的。我认为应该改判。”言下之意就是,两人同罪,要杀监门校尉就也要连长孙无忌一起杀。李世民于是就只能免除了校尉的死罪。

小小从五品的大理寺评事杨冬合,这个在长安城里掉块瓦片都会砸到几个比他官职大的二十岁年轻人,一朝成名。

第二个谈资就是关于今天惊蛰日会不会打雷的问题。

先是太史局众人觉得过去几年惊蛰日没有打雷,所以今年应该也不会打雷,后面又有太史局头牌算师傅仁均算出今日酉时一刻会听到今年的第一声响雷。

而新晋的被太史局同僚称为“白面术士”的仕郎李淳风,也说会在今日打雷,但他推断的时间却是比傅仁均晚上一个时辰。

为此,长安城的各大赌坊甚至都开出了赌盘。

事实上,达官贵人们的家里,也设下了赌盘,摆明了今晚这个赌盘又是个可以借机呼朋引伴欢度良宵的好理由,要不然为何各大坊的舞娘们已经在来接他们的、挂着各家家徽的马车上奔走前往。

:-)

大唐,东宫,内殿。

当天,下朝之后,大唐天子李世民又找上了他的发小长孙无忌。

李世民先是和长孙无忌一起用膳,完毕后又拉着长孙无忌聊天。

李世民笑呵呵地对长孙无忌说到:“辅机,刚下朝后,右仆射封德彝找了你聊了什么?”

长孙无忌,字辅机。

面对着明显处于放松状态的大唐皇帝,长孙无忌却是保持着一脸恭敬地用恭敬的语气回答道:“封德彝说今日在朝廷上状告我不是他的本愿,他只是出于公心,他不能让朝廷因为任何人而乱了规矩。”

李世民点了点头,表示着满意:“封德彝出身山东世家,对于当今天下而言,维持天下的秩序,还是少不了他们的力量。”

而在长孙无忌看来,却有点看不懂李世民表示的这种的“满意”究竟是对自己的回答满意,还是对封德彝的表态满意。

哎,自己的这位妹夫,登基以来,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说话也开始打着禅机,让人一顿琢磨。

李世民又接着说到:“辅机,萧瑀已经被罢职,左仆射的位置现在还空着,我想着…”

“陛下,微臣请求辞去吏部尚书之职。”长孙无忌却赶在李世民把话说完之前扑地伏卧在地,今日封德彝和戴胄的联手攻击,已经提醒了自己,自古以来,富贵至极总会带来灾祸,更何况自己还有敏感的外戚身份。

“辅机啊,人人都说你是我的一把刀,可这刀许久不用,怕是要变钝啊。”李世民看着跪拜在地上的长孙无忌,两眼微微眯起,“辅机,我知道你有阻力,但这刀在我李世民的手上,就算是面对着再大的阻力,我李世民也只会去把刀磨得更快更亮,而不是把刀藏起来,让刀变钝了。”最后几个字更是加重语气,一字一顿。

本来产生了点退让之心的长孙无忌也被李世民的话语和情绪感染,两眼放着光:“无忌愿为陛下驱使,哪怕前方是千山万仞,无忌也会为了陛下一往无前,哪怕是粉身碎骨,无忌这把钝刀也宁折不曲,绝不退缩。”

此时,长安城的上空雷声轰鸣,贞观元年的第一声雷在惊蛰日,准时奏响。

:-)

鱼脍食肆。

被李淳风称为“专小郎君”持钝刀的小伙子正站在案前,他的面前放着一把刀,刀在一个不起眼的刀鞘里。

而他的面前案板上,放着一块一指宽的软豆腐。

唐朝时的豆腐有南北豆腐之分。

专氏,来自江南。

江南做豆腐用的是石膏点制,因凝固的豆腐花含水量较高而质地细嫩,水分含量在九成左右,被称为软豆腐。

自汉代发明豆腐以来,北派豆腐多用卤水或酸浆点制,凝固的豆腐花含水量较少,质地较南豆腐老,水分含量在八成左右,由于含水量更少,故而豆腐味更浓,但是质地更坚韧。

而江南制法做成的软豆腐,切起来,明显更难。

戌时一刻。

专小郎君慢慢举起了手上的刀鞘,又缓缓地拔出了刀鞘里的刀,这把刀,李淳风夸奖的“好刀”,“圣手飞蝶专脍”留给自己徒弟的刀,竟然和专小郎君主厨时用的刀一样,是把没开刃的钝刀。

这时,突然一声响雷,直撼九天十地,八荒六合。

专小郎君的刀也动了,手上飞舞,竟在空气中留下数道虚影。

几道清光闪过,刀已归鞘。

案上的豆腐先是应刀光轻微晃动,尔后几道呼吸后突然一起分散开,变成大小均匀的无数细块。

钝刀出鞘,竟是妖。

:-)

贞观元年二月初二,惊蛰日。

经长孙无忌请求,李世民令长孙无忌为统帅,出兵征讨叛乱的罗艺。

这是一直身居幕后的长孙无忌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出征,对手却是久经战阵、拥有昔日隋朝三大军之一燕州铁骑为班底、在大唐统一战争里屡建功勋的罗艺大军。

这次出征的结果是,

史载:“旋平”。

第十七章 春天来了

第十七章春天来了

“裴九郎,你是说你要参加殿前比武?”听歌有点惊讶地问。

“对”,裴律虎回答地坚决果断。

“因为尉迟仙儿?”听歌追问。

“对”,裴律虎回答地斩钉截铁。

“她今天找你了?”听歌再问。

“对,她向我道歉了,说听了大侠你的解释,才知道误会我了,然后就来找我。她还说之所以误会我,是因为她最讨厌武者把一身武勇当做欺凌弱者、解决问题的直接方法。”裴律虎回忆着尉迟仙儿的话。

“哦,那尉迟仙儿她还说什么了?”听歌轻笑着接着问。

“仙儿,她还说她最欣赏的就是武者能把武力用在正确的地方,让自身的武勇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那才是真汉子”。裴律虎学着尉迟仙儿的话一板一眼的。

“仙儿~她还说什么了”,听歌故意拉长了声音,继续笑着引导着裴律虎的话。

“仙儿,她还说殿前比武大会是禁军里每个热血男儿都想参加的,更是武者展示自身的最佳场所…”裴律虎突然反应了过来,转过来看着一脸笑意的听歌,抓起了一个枕头丢了过去,接着就冲了过去,朝着听歌肩下挠起痒痒来。

听歌早已经笑弯了腰,两人抱在一起互相打闹着,裴铁柱还是站在一旁,咧开嘴看着他们,在那憨笑。

闹了一会,裴律虎突然语气诚恳地说到:“大侠,你要帮我。”

“行,这忙我自然会帮”,听歌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点头,接着说:“听说这次殿前比武大会,和往次不同,这次都是以队伍为编制,列阵比试,按一什队十人计算的话…我们这里,你、我,加上铁柱,才三个人”。

“这我去想办法”,裴律虎胸有成竹地说到,“我去招些人来”。

~

封德彝府上。

一老一少两人在榻上席地而坐。

“长孙无忌今日已经领了鱼符,就要出征了,老师,您的计划也在按步实施之中了。”少年人依旧说话软糯悦耳。

“嗯”,封德彝回了一声,又道:“盼儿,我的计划你怎么看。”

“老师,您先是联合同为山东世家的戴胄,在皇上面前一唱一和,这是在“压”长孙无忌。通过此事告诉他,他在朝中的根基尚浅。这样就激发了他的夺权之心。而要夺权,必须有机会和根基。”

少年人停下来,抿了一口奶茶,又施施然说到:“同时此事,我相信当今皇上也会看在眼里,为了避免我们山东世族一家独大,掌握朝堂,皇上也会想着去抬高他最忠诚的手下长孙无忌的话语权,可长孙无忌一向谨慎,之前他甚至数次拒绝皇上的封赏…经过老师的这么一“压”,结果就是长孙无忌终于想上去了,加上皇上也想让他上去,甚至徒儿猜测,一直悬而未决的征讨大军统帅一职,实际上都有可能是皇上故意留着,等着给长孙无忌的。这样看来,老师也只是顺水推舟了一下,加快了进程而已,却不会让皇上和长孙无忌因此事真正记恨于您”。

“盼儿啊,我们身为谋士,很多时候要做的,其实就只是看透人心,然后那么推一下而已,剩下的自然会按我们想的去进行”。封德彝语重心长地强调道。

“谨遵老师教诲”。少年人语气如幽兰。

封德彝转向窗外,用别人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到:“春天来了,我又熬过了一个冬天了。”

:-)

东宫中书处,房玄龄办公所。

杜如晦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师兄,长孙无忌今日已经挂帅去征讨罗艺了。”

见到来者是杜如晦,房玄龄面带微笑,不急不慢地点了点头。

“这次,有二师哥出手,第八十二道谋策里长孙无忌的分策已经不是问题了。”杜如晦依旧热情满满。

房玄龄依旧不紧不慢地微微点头道:““八骏齐出,天下纵横。”夫子曾经说过,二师哥是我们八骏里最聪明的人,对于他这般春风化雨的手段,你我都不如他啊”。

杜如晦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到:“对了,师兄,既然关于长孙无忌的分策已经启动,那么下面我们该继续实施你定的治国之策了。”

房玄龄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项沿袭前隋的郡县两级制,又改天下各府,分全国为十个监区,这个想法,这几日我已经放出风声去了。”杜如晦做事向来杀伐果断,“目前江南世家那边,三师哥萧瑀那里已经表态不会反对,但也不会出面支持。做为回报,我已经上奏皇上,皇上也已经让宫人去准备厚礼,打算派人去慰问“病重”的三师哥了…”

这时就听到外面有宫人在轻轻敲门。

“进来”,杜如晦提高音量说到。

“哟,杜公也在呢”,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之后,耳旁飘来带着江南风味的俚声细语,杜如晦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皇帝身边那白脸姓刘的小太监,杜如晦就对那小太监微微颔首,又道:“咦,你们刘关张三兄弟,怎么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两人呢?”

刘姓小太监陪着笑说:“杜公说笑了,我们虽身残,可我们却是也羡慕蜀汉的刘关张三兄弟,那尽忠为国、报效朝廷的志气。”

杜如晦手指着那小太监说到:“师兄,你看,连小小太监有这般见识,何愁我大唐不兴啊?!”

得了杜如晦肯定,刘姓小太监便接着说:“杜公缪奖了。自从前几日高阳公主私自出宫后,他们俩啊,就被陛下安排去跟着高阳公主,以策万全”,然后又转向房玄龄:“房公,皇上令中书处起诏,任命萧瑀为太子少师。”

小太监退出去后,杜如晦和房玄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忍不住地“噗”一声笑出来。

“咱这三师哥啊,装病装出个太子少师来”,房玄龄和杜如晦都不禁摇头笑起来,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两人互看了一眼,又再次忍俊不禁。

过了半晌,好不容易止住笑的杜如晦,接着说到:“山东世家,自从二师哥交代之后,对我们的提议都是支持的。至于陇右这边,有我在呢,没有问题。”

房玄龄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沉吟着道:“这是我们整顿吏治的第一步,当年大师哥和他就是太过激进…老七啊,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须得学习二师哥的方法,要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把这一切给布置好,为下一步打好基础,才能一劳永逸啊。”

杜如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望向窗外,少见地带着感慨说到:

“惊蛰过后,便是这充满希望的春天,真正要来了呢”。

~

右威卫驻所,通道上。

裴律虎一个人正在昂首挺胸地走着。迎面走来,正是上次和他打架的裴秀贤一群人。

“喂,西眷房的”,裴秀贤叫住了裴律虎。

“什么事?”裴律虎正在想着招人的事,心情不错,就随口答道。

“裴律虎,听说你也要参加殿前比武大会?”裴秀贤问到。

“你怎么知道的?哦,仙儿来找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裴律虎愣了一下,然后又抬起下巴,说到:“是的,我也要参加,而且不止要参加,我们肯定还能拿冠军”。

“哈哈哈”,对面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裴秀贤却没有笑,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裴律虎只听到他留下的一句话:“那就好好训练吧,别给我们河东裴氏丢脸就行。”

裴律虎再次愣住,看着裴秀贤一群人的背影已经走远,然后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又继续朝右威卫驻所门外走去。

出了门,裴律虎大步地走在右威卫驻所外的大街上,突然他察觉到街上和平时有所不同,便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原来是街边老树新树都依稀多了肉眼可见的点点嫩绿。

“我最欣赏的就是武者能把武力用在正确的地方,让自身的武勇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那才是真汉子。”当下裴律虎也是心情大好,眼前浮现着尉迟仙儿的身影,以及她对自己说话时的声音,“裴律虎,殿前比武大会是禁军里每个热血男儿都想参加的,更是武者展示自身的最佳场所”。

“仙儿,你就等着看我裴律虎向你展示我的武勇吧!”

少年人的春天,来得总是这般的快而明媚。

~

刘姓小太监传达好皇帝的旨意,慢悠悠地走出弘文馆,向着东宫正殿显德殿走去。

来到宫外的空地上,刘姓小太监顺着视线望去,经过昨晚一夜雷声后,弘文馆和显德殿之间的几棵树上,竟冒出了些许嫩绿新芽,当下小太监突然就开始奔跑起来,穿过了长廊,穿过了宫殿,穿过了内殿大门,竟一直跑到皇帝身前,迎面跪拜道:“陛下,树木,树木发芽了,春天,春天来了…”

小太监正跪在地上气喘吁吁之时,只隐约听到大唐天子李世民轻声说到:“春天来了…贞观元年了…属于朕的春天…也到了该来的时候了…”

小太监突然想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当今皇帝第一次自称为“朕”。

第十八章 春风楼

第十八章春风楼

春风楼,做为大唐帝都最豪华的酒楼,从外面看过去,除了占地有三十几亩,比别的酒楼大上许多,并没有太多不同,但只有进到里面,才能看出另有乾坤。

且不说酒楼里布置精致的假山,回廊里百转千回的流水,能歌善舞的龟兹舞娘,能五弦同奏的草原琴师,还有江南的甜点,西域的葡萄酒,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你点不到的。据有幸去过里面的人讲,酒楼里甚至还有按照草原风味布置的单间,里面墙上还有真正狼头做的墙饰,真正的是豪华气象。毕竟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真正的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这里也一直是来过或者将要来长安城的外地的达官贵人们,必去的长安景点之一。以致于有人说:“没去过春风楼,就不算真正见识过长安的繁华”。

在寸土寸金的大唐帝都,这家酒楼已经在长安城伫立了七十年,不管他外面怎样改朝换代,天下姓杨还是姓李,人间谁主沉浮,这家酒楼一直都在那。

那是因为,这家酒楼的主人,是独孤家。独孤家族,是过去百年间这块土地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家族,早一代的家主独孤信,在百年前更是个传奇的存在。且不说他那出身武川六镇,身为八柱国之一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文功武艺,单是他的打扮,都可以在长安城里引领一阵潮流。有一次,独孤信曾因打猎到天晚,骑马入城,没注意到自己的帽子被风吹歪了一点。结果第二天,满城的官吏、百姓,凡是有戴帽的,都学着独孤信的样子歪戴着。

独孤信,又因为他的几个女儿,更加富有传奇色彩。独孤信的长女是北周的明敬皇后;第四女是唐朝元贞皇后,是当今大唐太上皇李渊的生母,也就是当今皇帝李世民的祖母;第七女是隋朝文献皇后,也就是前隋文帝杨坚的妻子,隋炀帝杨广的母亲。“独孤一门三后”,独孤家族在周、隋、唐三朝都进入皇室,三代都为外戚,自古以来,从未有过。

不过自从七十年前,家主独孤信夺权失败自杀后,独孤家族就主动退出了权力的中心,而独孤家族和朝廷的关系仍盘根错节、藕断丝连,于是做为妥协,当时的掌权者宇文护就默许了独孤家族在长安城开起的春风楼这份营生,以后历朝都维持原样,而有传闻,当年隋炀帝杨广更是把时常这里当做自己出宫微服私访的一个主要落脚点。在今年,贞观元年,刚刚好也是春风楼伫立在长安城的第七十个年头。

晌午时分,阳光正午。一驾四马驽车来到了春风楼前,从车上下来一人,身体肥胖,自有酒楼门口招待第一时间迎了上去,那人径直走了进去,显然轻车熟路,是酒楼的常客。

那人直接穿过回廊,又绕过假山,经过头顶喷泉的桥下小径,一路上不时有熟识的歌姬舞女站远远地和他打着招呼,却也不走近,春风楼伫立数十年,自然有他的规矩。

那人最后走到一间雅间前,顿了一下,随即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是按照着江南风格布置的,房内竟通着个小天井,还栽着几竖名贵的修竹,此时虽是二月初,天气尤冷,但屋内温暖,加上竹子的绿意盎然,倒是给室内增添几分春意。

此时,一名少年人,身着一席白袍,正静坐在显露着竹节纹饰的榻上,他身前是少见的,一般都在寺庙里才得见的碧绿的汤茶,旁边放着几样佐料。

窗外是苍翠的竹子,阳光随风透过窗棂照射进来,那少年人抬起右手,手腕轻抖,汤茶自杯口舒缓落下,瞬时茶香袅袅,翠竹摇曳在窗外,光影散淡。这样优美的景致,即使再烦闷的心情也会消融的,来人一路走来,肥胖的身躯带来些许烦躁,也瞬间在无形中消失殆尽,此刻是一身轻松。

“就是你递进的密国公府的拜帖,邀我前来春风楼的?”来人直接来到少年对面榻下坐下,对着那少年大咧咧地说到。

密国公,就是封德彝。

来人坐下之时,自有酒楼下人,端上和少年人一样的汤茶,不等对面少年人答话,来人就把其他一堆佐料直接倒入汤茶之中,又拿茶匙猛地搅拌了几下,然后就端起,随便吹了两下,便不顾烫不烫,三两口喝掉。

对面少年人面对着对面来人的粗鄙行为,好似没有看见,开口说话,声音软糯悦耳:“长孙将军,家师让我代为问候将军。”说话之人,正是封德彝的弟子“盼儿”。

“原来你就是他的弟子。你老师还好吧,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长孙将军随口问到,手上却抓起桌上的干果子吃了起来。

“老师身体还好,只是有点担心他之前的老朋友们,比如监门将军您。”少年人悠悠然说到。

“密国公说的是什么意思?”长孙将军嘴里边咀嚼干果子边问到。

“老师说,现在削王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将军您是外戚,现在的日子倒是过得潇洒,不过,恐怕这好日子要到头了。”

事情关己,长孙将军猛地抬眼看向少年人,嘴里说到:“哦,为什么?”

少年人却不搭话,自顾自地说到:“前两日齐国公长孙无忌已经以统帅的身份,率领大军前去征讨罗艺叛军,此次齐国公前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老师都替将军您担心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长孙将军继续不解地问。

“京城里都知道齐国公长孙无忌和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您,都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兄弟,可是为何齐国公是齐国公,而监门将军您只是监门将军?”少年人说完,不再言语,反而慢慢地往茶里添加着佐料,与长孙将军的粗鄙相比,动作是说不出的优雅。

“我们兄弟姐妹情深,再说,这些职位,我本来也就没什么兴趣。”长孙安业愣了一会,丢了个果子在嘴里,却含在嘴里不再咬动,在那故作洒脱地说到。

少年人轻轻地盖住茶杯盖,压低声音说到:“可我听闻将军您的父亲去世后,您就将同父异母才十来岁的长孙无忌和不足十岁的皇后兄妹俩赶出了家门,导致他们无家可归,只好寄人篱下。”

“我是我们长孙家的嫡长子,本来就是我们长孙家的指定继承人。”长孙安业一下着急了,有点语无伦次。

“将军这么想没错,可当初被您赶出家门的齐国公是不是这么想,当初被您赶出家门的当今皇后是不是这么想的呢?!不然又为何齐国公是齐国公,而将军您只是个虚衔的监门将军。”少年人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着:“齐国公此仗若败了,将军您身为他的兄长,您的仕途必然会受牵连。齐国公此仗若胜了,待他回朝,只怕皇上恩宠更甚,到时候朝廷上却不知道是否还有将军您的立足之地。老师让我提醒将军,还是早为自己做些谋算啊。”

“这…”长孙安业一脸懵恫,然后急切地问到,“小郎君,密国公可有良策?!”

少年人淡淡然说到:“将军,您也知道的,老师他是从来不参与这些纠纷的,这次也是替故人担心,所以特意让我来提醒下将军”。说完,就站了起来,行了个礼,作势就要离去。

少年人转身离开时,在嘴里小声地念着:“一,二…”

果然,“小郎君,求密国…求小郎君教我”,长孙安业急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少年人却在暗暗摇了下头,难怪老师会找上他,自己才数到二,他就沉不住气了。

“其实将军只要好好想想,如果太上皇不是太上皇?”少年人转过身,悠悠然说到。

“太上皇不是太上皇?”长孙安业沉吟着思索着。

“太上皇还不是太上皇的时候?”看到长孙安业还是听不懂,少年人只好又说了句,“齐国公是如何成为齐国公?”

“齐国公如何成为齐国公?这个我知道,还不是因为玄武门之功,无忌有了拥立之功,成了从龙之臣”,然后长孙安业突然愣住了,突然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如果太上皇还不是太上皇,那我辅助他重新登上皇位,他重新成了皇上,那我也是拥立之功,从龙之臣。”

长孙安业笑了两下,突然想到这么大声说出不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却笑着对着少年人连连点着头。

还好雅间空旷,也没有其他人听见。

少年人又是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这回他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一眼长孙安业,转身走出了雅间,又对着侯在外面的一名酒楼总管打扮的人点了点头,就此离去。

那酒楼总管就拍拍手掌,然后就有几名酒楼小二端着盘子,上面装着美酒好菜,还有几名舞娘乐师打扮的女子,鱼贯而入,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丝竹之声,长孙安业的鼓掌喝彩声…

春风楼,取春风得意之意。

入春风楼者,人人想着春风得意。又有几人,能真得意。

第十九章 一些事

第十九章一些事

右威卫驻所,甲字营,三号房间里。

下了操练的听歌见到了两日不见的裴律虎。他正没精打采地躺在床榻上。

听歌便问道:“怎么了,裴九郎,你不是说去召集人参加军阵,现在什么情况了?”

裴律虎哀嚎了一声,翻过身,把头深埋在被子里。

听歌走了过去,在裴律虎床榻前又轻声问到:“到底怎么了?裴九郎,前天回裴府时还那么精神抖擞的。”

裴律虎翻过身来,面朝着天花板,嘴里不忿地说着:“我不是去招人了嘛,原来那些狐朋狗友我又不想找,而且他们战斗力也不行,然后我刚好遇见府里的管家,就想着让他帮忙去联络联络,毕竟府里有些人的子侄也挺有武勇的。管家他也一向听我的,我就让他这两天去帮忙找些能用的人来。可结果谁知道,昨天晚上,我那堂兄裴律师来我房间里找我了,说现在是什么削王的敏感时刻,裴家现在也是处于敏感的时候,叫我一定要低调行事,特别这次殿前比武大会,还牵扯到禁军,还说这事他已经让管家不要帮忙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听歌问到。

“我那会就说,那我自己想办法,我那堂兄就说随我,反正府里是不会动用人手帮我,而且也不许我在外面大张旗鼓地招人。大侠啊,早知道这样,一开始我就直接在府外招人了。等我那堂兄知道的时候,我们也早就招够人了。”裴律虎有点懊恼地说。

“我们再想想办法吧”。听歌当下只能先安慰到。

这时裴铁柱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到:“小郎君,裴秀良出事了。”

~

裴秀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夜之间就镇不住那些羊羔一样的新兵了。

本来自己带着一群人,被柴令虎和王五郎仅仅两个人就全部撂倒了,被收拾了一顿不说,自己还被打跪下了,躲在营地房间里休息了两天,才有了出门的气力。

然后带着野狼帮的高层,也就是自己什队里的兄弟们,按最近的惯例,去新兵营里逛了逛,结果一进新兵营就感觉气氛不对,原来那些看见自己就大老远避开的新兵们,现在不但不让开,还敢迎着视线瞪过来,而且一个个面容不善。自己此时全身几处受伤的地方还酸疼着,也不太想惹事,就那么地随他们瞪两下吧,回头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这些羔羊。

倒是那些新加入野狼帮的三十多号新兵们,今天看见自己这群人,却反而远远地就躲开了。

跟随自己最久也最狗腿子风范的裴淳忠,当下就跑了上去,揪住一个人的衣领,那小子回过头来,虽有点吞吞吐吐地叫了声“帮主”,但明显没了之前的面对自己时战战兢兢、畏缩害怕的感觉。这让裴律虎心里隐隐有些不爽。

还有那个小胖子旺财,之前每天都会来嘘寒问暖套近乎的他,自那天柴令虎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听旁边人说,那小子那天就没挨打,早就看情况不对就溜之大吉了,今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裴律虎披着外衣,嘴里叼着根块头快赶上山东老家地里载的大蒜,想着心事,带着几名自己封的“狼将”一摇一摆威风凛凛地穿过新兵营伙房。

然后突然就听到一句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那天跪地求饶的野狼帮帮主吗!?果然是威武非凡啊!”,接着就听到一群人在那偷笑。

裴律虎停了下来。裴淳忠马上转过身,伸出手指着那群新兵,大声囔着:“谁?给我站出来!”

正端着大碗蹲着唏哩呼噜吃着关中大面条的新兵们,吃面条的声音更大声了,压根就没人理他。

裴淳忠就走上前去,用脚踢了一个人,那人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躲开了。裴淳忠又追了过去,踢了几脚,转身看到其他人还在吃面条,又伸出脚去踢人,嘴里还囔着:“孬种,吃不死你们”。

这时,蹲坐着的人群里站起来一个大个子,大冷天却赤膊,两步走到裴淳忠面前,直勾勾地盯着裴淳忠。裴淳忠被他盯得不自在,加上对方身形明显比自己强壮,看到对方凑上来,裴淳忠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裴秀良突然转身,拎起一旁的胡椅,一椅子砸在那人身上,把那人砸倒在地,他又举起椅子,准备再砸下去,却被人伸手拦住,裴秀良扭头一看,又是个之前见到自己就躲开的大个子新兵,裴秀良就抬起脚踢了出去,把那人踹出几步远。这时他感觉有点不对劲,抬眼看去,周围的新兵们一个个都面无惧色、眼露凶光、挽着袖子围了上来…

几名火头军,就站在那里,眼里看着一群面目狰狞,失去理智的新兵们围殴裴秀良一伙人,耳朵里听着拳拳到肉的打击声,裴秀良一伙的惨叫声,以及求饶声,却保持着之前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状态。

良久之后,掌勺的火头军才悠悠然地说了句:“欺人者终被人欺”。然后才大声地喊了句:“好了,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裴律虎他们没有找到裴秀良,却遇见了同样在找裴秀良的裴秀贤他们。

两帮人遇见了,先是都露出个询问的眼神,然后又同时摇了摇头,就匆匆擦身而过,继续寻找。

被新兵们揍了一顿后,裴秀良从右威卫消失了。

而裴淳忠却被吓破了胆,后来没两日便申请了病退,也离开了右威卫。

~

右仆射封德彝府上。

依旧一袭白袍的少年人,跪坐在榻上,面前放着个棋盘,对面却没有人。少年人手上执着白棋子,下了一步,又换成黑棋子,沉思片刻,再下一步,如此反复,几步之后,自言自语道:“这局落子无误,但还是输了半子”。

这时站在他背后的那人,扑地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说到:“小人有负少主所托,小人…”

少年人却挥了挥手,打断那人的请罪,又慢慢地说到:“此事不怪你,在相对封闭的新兵营里,裴秀良几人凭借武力威胁,让新兵们都怕他们服从他们,而你狐假虎威也一样奏效,这说明我的想法没有错。”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赫然就是那名在新兵营兴风作浪后,又消失了的小胖子旺财。

少年人,又继续悠悠地说到:“但先是有个柴令虎意外闯入,凭借更为强大的武力,撕下了裴秀良的假装强大的伪面具,接着裴秀良跪地求饶更暴露了自身的虚弱,进而激发了被霸凌的新兵们的勇气,所以后面新兵们群体产生的反抗之心也就水到渠成了。人心啊,在群体统一行动时,还真是可怕。先代鬼谷子说的果然没错。”

旺财跪在旁边听着,一语不发。

少年人又笑了笑,继续自言自语似地说到:“不过这也证明,其实人心在群体状态下反而更加容易控制。”

原来在新兵营里的一系列事情,竟然只是这少年人的一次实验。

一向温文尔雅,行为得体的少年人今天难得地笑了好几次,本就俊美的脸因为发笑而有点泛红,更多了份摄人心魄的特殊魅力。

从来都是自己左手和自己右手下棋的少年人带着微笑说到:“旺财,来,要不要陪我下一盘”…

~

大街上,柴令虎和王五郎正在一起行走着。

“老虎,今天又是要去哪里?”王五郎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到。

“右威卫,裴律虎”。柴令虎还是惜字如金。

“右威卫,裴律虎?!”顺着柴令虎的话说了一遍的王五郎,突然反应过来,看到柴令虎已经走出好几步,连忙跟了上去,“不是吧,老虎,又去啊”。

“裴律虎,这里”,柴令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继续往前走去。

“好吧,老虎”,王五郎知道,那次裴律虎打折了柴令虎的鼻梁,后面柴令虎还找了裴律虎一段时间,对于柴令虎而言,这口气肯定是要挣回来的,而自己,哎,总不能不帮。

“等等我,老虎”,于是王五郎只好连跑几步跟上柴令虎。

~

封德彝正站在自家庭院的高处一间房间里,从这里透过窗台,刚好可以看到花园后门。

一道显得肥胖的身影从封德彝眼皮底下经过,穿过花园,然后从后门离开了,正是那个小胖子旺财。

封德彝看着小胖子旺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然后轻叹了口气:“盼儿,你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封德彝又抬头望向天空,嘴里喃喃地说到:“大师兄,我不负你所托,盼儿他的心智尤胜你我当年…可越是聪明人总是越容易自我画地为牢,我一直想让他未来去担起山东世家的责任,想着有了责任或许他会把注意力转移,能把心结看破…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去引导盼儿…可是,大师兄,他的聪慧、他的身世,最终又会把他导向何方呢?”

封德彝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更是牵挂。

第二十章 柴令虎又来了

第二十章柴令虎又来了

右威卫驻所。

甲字房。

裴律虎正在屋后练习射箭。

“裴九郎,你为什么不去我们驻所训练场训练,是担心被人看到了丢脸吗?”听歌轻笑着问到。

“知道你还问”,裴律虎正眯着一只眼练习瞄准,在那撕牙咧嘴地回答到。

听歌靠在房屋的墙上,静静地看着裴律虎,等他把手上的箭射出去后,才又接着说到:“裴九郎,我们既然要组一个什队,那肯定是要各司其职,短时间来看,射箭上,你也…别这么看着我,好吧,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扬长避短,你的出手速度快,你就该做点可以利用速度的事”。

“嗯,有道理,大侠,你继续说”,裴律虎也停了下来,两步跑到听歌旁边,蹲了下来。听歌眼角瞄到,裴律虎竟从屋墙边拔出一根草根,含在嘴里把玩。

“裴九郎,一个阵型里,每个人的职责是不太一样的,有的主攻,有的主守,有的负责指挥为主。你的出手速度快,只要换上适合你的兵器,我相信可以把你的优势发挥最大化的。”听歌一五一十的开始分析,裴律虎听着不停点头。

“另外,训练时,我看过禁军里的什队阵型,主要还是注重协同作战,而且主要都是按照什队的十人编制来设计的,每个人的职责要求也很明确,可这些都是需要时间训练的,但本月初十就是参加殿前比武大会报名的截止时间了,就只剩四天时间了,而且我们就算短时间内去凑够十个人,也未必可以配合得好。”听歌接着分析。

裴律虎皱起了眉头:“我们眼下是连人都凑不齐,平日里一起训练的那些纨绔子弟,什么水平,大侠你也看在眼里,连弓都拉不直,就算把他们拉进来,也只会拉低我们的队伍的实力”。

说到平日里一起训练的那些纨绔子弟,听歌也是心里一阵无奈,裴律虎虽然号称长安城第一纨绔,但事实上的确比那些纨绔子弟优秀得多了。

“对了,裴九郎,其实我也一直想问你,你身为一名纨…不,少年郎,你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出手速度?”,听歌有点好奇地问到。

“哈哈哈,那是当然,因为我是一名天生的武者。”裴律虎大言不惭地说到。

“天生的武者?”听歌摆出副不予置评的表情。

“那是教我武艺的师父说的”,裴律虎站了起来,伸手搭在听歌脖子上,大咧咧地说到:“大侠,我从小就是听着说书人讲的故事长大的,我们这年龄的长安城少年,谁不曾想过有一天像故事里说的侠客那样,携一红颜知己,仗剑走天涯。”

看着发着感慨的裴律虎,听歌瞬间明白了。

“而且本朝大将军李靖和他的夫人红拂女,还有他们义兄虬髯客的故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裴律虎接着说到,语气里充满着憧憬和向往,“我从小时候听了江湖侠客的故事,就想着能有一天策马奔腾,快意恩仇,后来我就求府里的管家帮忙找个师傅,加上叔父一向疼我,他怕我在府里闷坏了,就给我找了几名师父,你别以为我就光顾着当那什么第一纨绔了,我前前后后倒也有练习了几年,这几年下来,我发现我最擅长的是双刀”。

“双刀?”听歌有点惊讶了,双刀是属于诸多兵器里最难掌握的兵器之一,不过裴律虎的勇猛倒是和双刀流相配。

“大侠,怎么你不信?”裴律虎一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眼睛就都亮了。

“我信,你出手速度快,用双刀本就讲究双手挥舞刀具的速度,有了速度才能更好突出双刀的攻守兼备特点。”听歌思索着分析道。

“铁柱,铁柱”,裴律虎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来了,小郎君。”裴铁柱随叫随到。

“你回去府上,去把我的双刀取来”,裴律虎说完转身朝听歌眨眨眼,“大侠,等会就让你看看我双刀流的漫天银光。”

~

王五郎还在喋喋不休。

“我说老虎,你去找裴律虎,我理解,不过你这次准备要怎么教训他。”

柴令虎冷哼了一声。

“好,那就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王五郎和柴令虎是多年好友,瞬间就明白了,但他旋即又问到:“不过,老虎,要是还遇见那个尉迟仙儿怎么办?她要是还来拦着。”

“这回谁拦也没用”,柴令虎干脆利索说到。

“要想没人妨碍…”。王五郎正说着话,突然一把拉住柴令虎,把他拉到墙后。

柴令虎正要问,就看到一个强壮的身影走了过去,正是跟在裴律虎身边的裴铁柱。

“我有了一个主意,嘿嘿,这回应该没有人来打扰了--我们直接去他们住所堵他们”,王五郎抬起手,擦了下鼻子,嘴角也跟着抬起。

~

听歌和裴律虎一起收拾了练习用的弓箭,走回了甲字营三号房。

听歌刚把弓弦擦干,准备把弓挂起来,就听到一声“碰”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门被人一脚踹开。

裴律虎的脸庞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已经看到走进来的正是柴令虎和王五郎。

听歌看对方两人来势汹汹,知道这次怕是难以善了,他瞬间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理,便缓了缓呼吸,微笑着说:“是你们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请坐吧”。

王五郎摇着头轻笑着说到:“不用了,我们办完事就走。”

柴令虎却直勾勾地看着裴律虎。

裴律虎看了眼柴令虎,慢慢地从坐着的床榻上站了起来。

听歌轻叹了口气,走过来拦在裴律虎面前。

柴令虎皱了皱眉头。

王五郎走上前来,笑嘻嘻地对着听歌说到:“这里没你的事,不过,如果你闲着,我倒是可以陪你玩玩”。

这时,裴律虎伸出手,把听歌往旁边轻轻推开,清淡地说到:“大侠,你先让开,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很好”,柴令虎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动手,这时,却又听到一个女声:“住手”,众人转头一看,又是尉迟仙儿!

柴令虎看向王五郎,却看到王五郎也在看他,两个人相视无言。

倒是裴律虎,看到尉迟仙儿又出现了,诧异道:“仙儿,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尉迟仙儿又是没好气地说:“是高阳公主要我带她过来的”。

这时众人才看到尉迟仙儿背后的一个小小身影,高阳公主正好奇地躲在尉迟仙儿身后探头探脑。

听歌哑然失笑。

“柴小侯爷,您为什么又来找裴小郎君”。尉迟仙儿带着丝气恼问到。

“要你管”,柴令虎根本不看尉迟仙儿,继续看着裴律虎。

于是,尉迟仙儿看着柴令虎,柴令虎看着裴律虎,裴律虎却看着尉迟仙儿,一时间,气氛凝滞。

这时,王五郎好像没有察觉到身边凝滞的气氛,自顾自地说道:“刚才来之前,是谁说这次不管谁来拦也没用。”

听了王五郎的话语,所有人视线转向了柴令虎,柴令虎顿时感觉有些赫颜,便凝神闭目,嘴里冷冷地说到:“哪里来的小黑妞,我的事你还管不着。”

尉迟仙儿瞬间怒目圆瞪。

这边裴律虎却跳起来扑了上去,一下把柴令虎扑倒在地,左一拳右一拳的照着柴令虎劈头盖脸打起来,边打边说:“不许你这么说仙儿”。

听歌连忙从后面架住裴律虎,把他从柴令虎身上拉开,那边王五郎也扶起了柴令虎。

柴令虎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看了一眼,“裴律虎”,作势要冲上去,却被王五郎紧紧拉住。

“够了!”,尉迟仙儿突然大声喊了出来,然后指着王五郎和听歌,气呼呼地说到:“你们都把手放开,今天就让他们好好打一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说完,她调头就往门外面走去。

尉迟仙儿这么一吼,众人全都愣住了。裴律虎急急甩开听歌驾着他的手,跑了上去,拉住尉迟仙儿的手。

“仙儿姐姐”,高阳公主也连忙拉住尉迟仙儿的衣服。

尉迟仙儿转了过来,又大声地说到:“怎么不打了,继续啊!继续打个你死我活啊!”

裴律虎低着头斜着眼偷看着尉迟仙儿。

柴令虎依旧昂着头,闭目凝神,颇有高手风范,只是嘴角挂着血丝,破坏了那意境。

王五郎看着场面尴尬,突然故意笑了两声:“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说着就要去拉柴令虎,准备离开。

这时听歌突然灵机一动,他张口问到:“王五郎,你们今年多大”。

“我们?你问这个干什么?”王五郎觉得奇怪。

“柴小侯爷今年十九”,却是尉迟仙儿回答了,她回答完也是眼前一亮,看向听歌,露出个我明白了的表情。

“王五郎,你呢”,听歌又问到,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

“我小老虎一岁”,一向口齿伶俐的王五郎结结巴巴地说,说完,就拉着柴令虎准备离开。

“等等,右威卫又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说话的却是--听歌。

众人都愣住了,好不容易柴令虎要离开了,可明明一直在劝架,当和事佬的听歌却站出来挑事了。

王五郎笑了。

听歌笑了。

尉迟仙儿也笑了。

第二十一章 武者的血脉

第二十一章武者的血脉

右威卫驻所,甲字房三号。

此时,本就不是很宽敞的房间里却站着几名男男女女。

“哈哈哈”,王五郎哈哈笑着,他看着听歌,“怎么,你想玩玩”。

“是的,但这次我要和你打个赌”,听歌接着保持平静地说,“就我和你打,你赢了今天你们闯进右威卫的事就算了。但如果你输了,你们须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王五郎随即笑了,他望向柴令虎,柴令虎依旧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

王五郎似乎习以为常,撇了撇嘴,又转着眼珠子看向听歌,然后对着听歌说到:“行,这赌约我就代表老虎应下了”。

听歌转向尉迟仙儿,语气诚恳地说到:“还请尉迟将军做个见证人”。

“好”,尉迟仙儿边说边点了点头。

~

王五郎和听歌面对面站着。

王五郎挽起了袖子。

这时,只听见尉迟仙儿和高阳公主说着话:“公主,你知道吗?按我大唐律例,平民百姓以下犯上,是要处以徙刑,流放一千里。”

王五郎的拳头已经伸出来了。

又听到尉迟仙儿在那喊他:“王五郎,和你对阵的,是南浔县男,从五品。王五郎,你是几品啊!?”

王五郎差点摔倒,才伸出一半的拳头也瞬间无力。

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们你来我往,长一辈的勋贵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就把那些纨绔子弟的纠纷归为晚辈间的小误会,这样就不会因为少年人之间的摩擦导致上升到家族间的矛盾。

但,纨绔间的斗气,基本还是遵循门当户对,身份对等的原则,这也是大唐内勋贵间游戏的规则。

柴令虎和裴律虎,倒是身份相当。而听歌和王五郎,那可就不对等了。王五郎虽然和柴令虎交好,但他却只是小吏的子侄。

“王五郎”,柴令虎也听到了尉迟仙儿的话,又看到王五郎手明显软了,怕他吃亏,连忙叫了一声。

王五郎和他多年好友,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不用顾虑,有我担着。

王五郎抖擞了下精神,又抬起拳头,朝听歌挥去,这时,却又听到尉迟仙儿在对高阳公主说:“公主,南浔县男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还只是小孩子的高阳公主气鼓鼓地说:“敢欺负我的救命恩人,那一定是坏人,我一定禀报父皇,好好地惩治他”。

听了尉迟仙儿和高阳公主的对话,连一旁的裴律虎都差点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王五郎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不停抽搐的脸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纠结。

在王五郎拳势减弱之时,听歌却没有趁机出拳,他反而继续采取守势。毕竟对方前几天打倒一群人的战绩也让自己有所顾忌。

听歌边挡边退,这时王五郎的拳风又来了,听歌却看到王五郎突然朝着自己眨了眨眼,还来不及细想,已经本能地伸出手臂再次拦下王五郎的拳,然后随手轻轻地往外一拨,这时王五郎却突然往后跌倒,嘴里喊着:“你好强!哎呀,我输了”…

场上瞬间风云变幻,明明王五郎一直追着听歌出拳,结果突然就被打倒认输,众人都有点傻眼了…

王五郎却拍拍屁股起身,一点也看不出沮丧,甚至还有点神清气爽地拱手说到:“我王五郎对敌无数,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强大的男子,一招就将我击倒,佩服佩服”。

听歌也明白了过来,连忙作揖回礼:“王五郎才是一身好武艺,我胜得实在是侥幸,侥幸啊。”

一旁的裴律虎呆立半晌,才喃喃道:“想不到大侠隐藏的这么深,他除了射术无双,竟然连拳法也这么厉害!?”

柴令虎看到王五郎没事,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就准备离去。

听歌看到,连忙说到:“愿赌服输”。

王五郎看了看停下脚步背对众人的柴令虎,知道他要自己来说,于是只好装作无奈地说到:“好吧,以后我们不会再来找裴律虎麻烦”。说完,就慢悠悠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听歌嘴角翘起,“我要你们答应的事情不是这个”。

“嗯?”,柴令虎再次停住了脚步,脸上阴晴不定,两眼眯起:“那你要我们答应你什么事?”

这时,王五郎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起。

果然,听歌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掷地有声:“我要你们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参加殿前比武大会”。

柴令虎猛然睁眼。

裴律虎愣在原地。

王五郎却是笑着先打了个响指,然后伸出手,用食指对着听歌连点了好几下,嘴角依旧挂着邪魅的笑容。

愣了一会,柴令虎继续昂着头走了出去,王五郎转身大步跟上。

听歌急走两步,对着柴令虎的背影喊到:“柴小侯爷,愿赌服输”。

王五郎背对着听歌,举起手臂往左右挥了挥。

裴律虎走上前来,问到:“大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嘛?”

听歌眼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里却答非所问:“你说,王五郎刚才是在和我们告别吗?”

尉迟仙儿知道听歌是在和自己说话,可她也没有答案,还没等她回答,就又听到听歌喃喃地说:“还是在说“交给我”的意思!?”

尉迟仙儿一愣,随即转过头,看着柴令虎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迷离。

~

长安城大街上。

柴令虎和王五郎两个人并肩走着。

柴令虎突然开口说话:“王五郎,你是故意的吧。”

王五郎一愣,伸出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哈哈,你也看到了,那小子是挺厉害的,防守得滴水不漏的。”

柴令虎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王五郎。

王五郎愣了一下,竟然不自然地避开视线:“老虎,你不是常说,保持冷静,保证修心嘛,我觉得我们不应该…”

“我不是说这,王五郎。”柴令虎打断了王五郎的话,“你从他们问年龄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那人和我们打赌的目的了吧。所以你故意输给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我”。

王五郎眼珠子开始极速飞转,片刻之后,他放弃了再编理由,于是王五郎一改平时说话的阴阳怪气,终于缓缓地实话实说:“是的,谁让我们是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柴令虎面无表情地说:“谁要你帮了。”

王五郎却难得郑重地说:“老虎,你心里想的我知道,从两年前离开禁军之后,你其实根本没有忘记过禁军的生活,你一直在想着有一天能重返禁军,毕竟你体内流淌着的可是“武者的血脉”啊。”

~

“什么,你说柴令虎以前也是禁卫军,而且还是个百夫长!”裴律虎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尉迟仙儿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两年前,他才十七岁,那时候的殿前比武大会还只是一对一的比试。可在那届的殿前比武大会开始前,我们还没有开始比试,就已经知道了那一届的冠军已经非那个人莫属,他就是拥有着当时的皇上当今太上皇的女儿、我们大唐的骄傲平阳昭公主血统之人,被当今皇上称为体内拥有着“武者的血脉”的柴令虎小侯爷。”

“武者的血脉”,听歌嘴里也沉酌着。

“对,这句话是当今皇上亲口称赞的,在他还是秦王时,有一次在禁军训练营看到柴小侯爷骑马持枪连挑七人时脱口而出夸耀柴小侯爷的。”尉迟仙儿接着说到。

“哇,表兄好厉害”。小高阳公主在那鼓起掌来。

“这有什么,再厉害不也几次都在我手里吃憋”,裴律虎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了,仙儿,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时我就在现场”,尉迟仙儿眼神再次漂乎,“柴小侯爷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一杆龙吟枪,连挑七骑,然后横枪纵马,环顾四周,大声喝到:还有谁!连喊三次,全场禁军无人敢应战。”

裴律虎也不由地点头暗自称赞:“这风头可是出尽了!”,这时却突然想到出风头的是柴令虎,就故意哼的一声:“匹夫之勇”。

“尉迟将军,那柴令虎又是为何会退出禁军,成为今天的样子”,听歌问到。

“都是因为我”,尉迟仙儿叹了口气。

“因为你!”听歌和裴律虎都愣住了。

原来那时,娘子军和禁卫队进行一场训练比试,结果初入娘子军的尉迟仙儿,在和柴令虎对位时,不敌柴令虎,结果失足自己从台上跌下,那一瞬间,为了救尉迟仙儿,柴令虎拉住了尉迟仙儿,自己却从台上跌下导致肩部受伤。

“英雄救美!这也太老套了吧”,裴律虎嘴巴张得老大,“可为什么是柴令虎和仙儿,这样的无敌男主角应该是我啊!”

“那柴小侯爷倒是条汉子。”,不理会原地哀嚎的裴律虎,听歌继续问到,“尉迟将军,那后来呢”。

“那时候,太子和秦王的明争暗斗已经非常激烈,太上皇那会还是皇帝,为了平息兄弟俩的矛盾,就想着让他的外孙柴小侯爷能代表皇帝的禁卫军出战,只要他能夺得殿前比武大会冠军,这样太子和秦王就不会因为对方赢了冠军而失了面子,自然太子和秦王的矛盾还可以压一压。”

“原来如此。太上皇当初为了调和兄弟俩的矛盾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听歌暗暗点头。

尉迟仙儿又陷入回忆之中:“因此,为了完成太上皇的嘱托,也为了实现自己拿殿前比武大会冠军的愿望,柴小侯爷决定带伤出战。”

第二十二章 两只老虎的终极对决

第二十二章两只老虎的终极对决

“王五郎,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柴令虎语气里有点恼怒。

“不,老虎,你知道的,我没有”,王五郎语气诚挚地说到,“前几日,我去找你时,就看到了你对着这次殿前比武大会的告示发呆;还有,上次虽然我们出来只是随便溜达,可这么大的长安城,你却偏偏把我带到了禁卫驻所外,这才遇上那野狼帮,甚至你要出手收拾那什么野狼帮,不只是因为他们的嚣张无礼,只怕也有因为看不惯十六卫里竟有禁军沦落到那副德行的原因吧”。

“…”,柴令虎保持着沉默。

王五郎知道他默认了,又接着说到:“老虎,这次殿前比武大会,规定了二十岁以下才可以参加,只怕以后会成为常态。换句话说,这次也是你最后一次参加殿前比武大会的机会了。”

柴令虎继续保持着沉默,往前走着。

王五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友,从柴令虎的反应,他知道,柴令虎已经被说动了,现在剩下的就是等他最后的决定了。

“我柴令虎,大丈夫也,愿赌服输”,终于,空气里传来一句话。

王五郎愣了下,随即咧开嘴笑了,这次的笑里,没有丝毫邪魅。

~

“老虎同意加入,但是有一个要求”,王五郎翘着二郎腿,背倚着榻床散漫地说到。

裴律虎在旁边嘟着嘴嘀咕着:“爱来不来,还蹬鼻子上脸了。”

听歌依旧保持着微笑:“柴小侯爷有什么要求,请讲?”。

“老虎他要求让他和各位比一场”。王五郎,“老虎说,如果伙伴太弱,参加殿前比武大会也是自取其辱,所以他要试试你们几位的水平。”

“比就比,什么叫伙伴太弱,就他柴令虎狂”,裴律虎第一时间回应。

听歌听了裴律虎的回答,抬头对着王五郎点了点头:“好,这点我们答应了”。

“好,干脆,我喜欢”,王五郎站了起来,语气也是干脆利落:“那就到时见。”

~

右威卫驻所,训练场。

因为现在还是右威卫轮值守卫宫城,此时训练场上倒没有什么人。

裴律虎和柴令虎相视而站。

大唐这时实行的府兵制,官方制式一般都是汉环首刀,以及少部分被民间俗称为“唐刀”的隋唐刀。但实际上,此时因为国力原因,制式武器还没在军中大规模配备,也就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配备了。但不管汉环首刀还是唐刀,都是窄条直刃刀。

而裴律虎手上拿着的这两把刀刃上泛着蓝光的刀,却是一对弯刀。且不说刀的形状不同于传统刀,这对弯刀的刀身竟铭刻着典型的萨珊波斯风格浮雕花纹,弯刀的护手也不同于中原的简单造型,却是做成了八棱杯形,八棱杯形是西域那边粟特人铸造金银器的重要特征。

裴律虎手上这对带有典型地域风格的华丽弯刀,正是源自西域的贡品,是李渊还在当皇帝之时,赐于裴寂的,一般人家对于皇帝赐下的宝物,都会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可裴律虎却敢拿来当兵器使用,李渊对于裴寂的恩宠,和裴家在朝廷里的权势,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尉迟仙儿也在,裴律虎便一手正持弯刀,一手反握,在原地飞快地舞动了几下,瞬间原地银光四闪,引人侧目。

王五郎笑着说:“这刀还真适合用来出风头”。

听歌也笑着点头,裴铁柱照样咧开嘴憨笑,两人都用笑容表示不能再同意了。

尉迟仙儿一笑而过。

今天把长发束起来,显得英姿勃发的柴令虎却是冷哼了一声,说了句:“华而不实”。

裴律虎得意洋洋地张口说到:“此双刀名叫“银狐”…”。

柴令虎却不和他废话,手腕一抖,把别在身后的长枪往前一伸,冲了上去。

裴律虎只好收住说到嘴边的话,迎了上去。

~

右威卫驻所,一处可以完全清晰地看到训练场的屋子里,站着几个人,此刻他们正看向训练场。

为首的一身便服打扮,看上去像个淳朴老农的,正是那大唐的右威卫大将军,玄武门长上张士贵,跟在他旁边的,是李淮和马教官。

“那是柴家小侯爷?!”,张士贵看着正在比试的两人身影。

“是的”,李淮除了该说的,从来没有多说一个字。

“马大可”,张士贵突然说话了,马教官连忙上前,张士贵和他叮嘱了几句,马教官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马教官就又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那名在新兵营掌勺的火头军。

~

柴令虎一杆龙吟枪,挥动之时竟有阵阵龙吟之声。

裴律虎左右手各持一把银狐,漫天银光闪闪。

柴令虎长枪在手,自是以长制短,想着利用长枪的长度优势拉距离,从而压制裴律虎的双刀。

一寸短一寸险。裴律虎身材相对矮小,又手持的是相对于长枪而言短上一大截的弯刀,于是便步步紧逼,脚上所踏的“追星赶月”步法,也都是以尽可能贴近柴令虎为目的。

试探性地来来往往十几个回合后,柴令虎先变招了。

柴令虎看裴律虎步步紧逼,虽诧异于裴律虎的步法之快,手上却不含糊,当下龙吟枪一晃,使出一招“龙吟虎啸”,只见龙吟枪在柴令虎的快速晃动之下,发出阵阵龙吟声,层层气浪呼啸而出,原来柴令虎看裴律虎步步紧逼,就想用这招把裴律虎逼开自己身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又能让裴律虎保持在长枪的最远攻击距离上。

裴律虎却毫不退缩,反而迎了上去,一下子逼近柴令虎左肋,双手双刀快速劈砍,使出一招“风霜碎影”,银蓝色刀光瞬时在他身前形成一个小型银光圈,疾速朝气浪切了进去。

柴令虎凭借晃动龙吟枪筑造而成的层层气浪,面对着裴律虎的快速劈砍,却好像被一道热刀子切开的猪油,气浪虽是如潮水层起层生,却依然被轻易撕开一道口子,刀势向着柴令虎的握枪的左手劈去,柴令虎当机立断,左手马上把枪放开,却还是被银狐刀的去势尾劲缠上,“撕拉”一声,左边袖子内侧长衫被银狐刀割裂开一大块口子。

裴律虎乘胜追击,脚下踏着“追星赶月”步法,手上双刀再次划向去,直指柴令虎握枪的右手。

柴令虎再次往后退让,他身体往后一退,右手却在松手的同时,把枪尾往上一抛。

裴律虎双刀自右向左划来,一击不中,却因为顺势而弯下了腰,他又收住力量,弯着腰逆着力道又从左下往右上再次把双刀斜切过来。

柴令虎却顺势一脚抬起,旁观众人都以为他是要用脚踢裴律虎手腕,谁知因为柴令虎人高腿长,加上裴律虎弯着腰,柴令虎竟是左脚踩在切过来的银狐刀上,借势高高跃起,伸手抓住刚才他抛起的龙吟枪,在半空里扭腰转身刺来,却是一招“飞龙在天”,裴律虎当下连忙一个狼狈的“驴打滚”避开。

“锵”的一声,龙吟枪扎进铺着碎石子的地上,柴令虎一落地,就顺势右脚踢在枪头的杆子上,枪头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痕,碎石飞溅,柴令虎一扭身,手又是一甩,正是一招“横扫千军”,龙吟枪顺着力道横扫过去,裴律虎刚刚一个“驴打滚”站起,此时见枪横扫过来,来不及多做反应,就又猛的向后仰去,堪堪避开那一横扫。

柴令虎一招“横扫千军”虽没扫到裴律虎,但枪身横过来的时候,他顺势把枪在肩上横着定住,身体快速侧转,枪随人转了半圈,往前递出,却是一招“回马枪”,枪尖所对,正是停在刚挺起身子的裴律虎的鼻尖之前约两寸之处。

“啊”,尉迟仙儿惊呼出来。

连一旁的听歌等人也深吸了一口气。

柴令虎收了枪,没有说话,慢慢地从众人身边走了过去。

听歌却瞄了一眼柴令虎的脚底,柴令虎穿的是一双皮靴。

裴律虎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

听歌走了过去,拍了拍裴律虎的肩膀,轻声安慰到:“没事,我知道你轻敌了”。

裴律虎却没有看向听歌,两眼直勾勾微瞪着,嘴里淡淡说到:“不,我尽全力了”,说完,他径直离开了训练场。

听歌看着裴律虎离开,又转身看向柴令虎离开的方向,回想起尉迟仙儿的话:“柴小侯爷决定带伤上阵,但在连胜三场之后,受伤的左肩终于支撑不住,再也抬不起来,虽然他想用单手继续比赛,但最后还是因伤被迫退出了殿前比武大会。那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过禁卫军训练场。”

“两年没有训练,却照样如此厉害,从挑枪,踏刀跳起,再到转身横扫,甚至在最后的回马枪,一系列动作毫无凝滞,一气呵成”,听歌心里暗暗回味着刚才看到的一切:“武者的血脉。柴令虎,还真是厉害啊”。

~

两人并肩而行。

一走出了右威卫驻所,柴令虎走路姿势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一深一浅。柴令虎抬起了左脚。

王五郎也看了过去。

柴令虎的左边靴底已经不见了一半,露出了沾满尘土依稀看出原来是白色的袜衬。

柴令虎突然呲牙咧嘴地说到:“可惜了我的鹿皮靴,这裴律虎的刀速还真快”。

“哈哈哈”,王五郎大笑起来。

简介(重修版)兼几句话。

关于本书,重新修订了简介。

《君子不器之贞观气象》

简介:

什么,你说历史文必须要有权谋?

没有,这里只有一群爱打嘴炮的大唐装x犯。

什么,你说想看武将比武?

没有,这里只有在后世看来或真或假的英雄传说。

什么,你想看金手指,迎娶漂亮公主,走上人生巅峰?

那更没有,咱家这是正统的历史文(大雾)。

一、嘴炮篇:

李世民所作所为像隋炀帝,历史名声为何不同?

李世民和魏征,究竟是谁主动?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谁才是李世民的真爱?

二、英雄传说篇:

隋唐第一单挑王又是谁?

都是千年门神,尉迟恭和秦琼,谁更厉害?

一个人就抗住两千个人的进攻,这个唐朝最强的盾又是谁?

三、天下篇

是谁,凭着一张嘴就纵横天下?

是谁,一个人灭一国?

又是谁,一人灭了三个国,而且全部抓到国主?

每人从这书中看到的都不一样,或奸或忠,或爱或恨,这一切最终汇成了贞观气象。

行南北2018年11月27日

ps:接下来,没有特殊情况,两天一更。

毕竟年底事多,写这小说都是在闲时,而且我还要兼顾好家庭,尽可能多陪陪妻女。君子不器,按八骏老二封德彝的解释就是:“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家庭就是我的“立身之本”。

但书还是会继续写,这点放心。

最后

愿诸君安好。

行南北敬上

第二十三章 嘱托

第二十三章嘱托

听歌回到甲字房三号,却看到裴律虎坐在床榻上,银狐双刀放在膝盖上,双手正抚摸着。

看见听歌进来了,也不见裴律虎有所反应。

听歌正准备问候下他,却听到裴律虎嘴里说了一句大侠什么的,听歌没听清楚,便望向裴律虎,裴律虎站了起来,加大了音量:“大侠,我要变强!”,声音里饱满着不甘。

听歌楞了一下,却见裴律虎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听歌随即歪了歪头,笑了。

“大侠,走“,裴律虎大步走了过来,拉住听歌的手臂,”陪我训练去。”

那一夜,右威卫训练场上,银色刀光飞舞。

~

第二天,听歌一大早就起来了,他看了看还在呼呼大睡的裴律虎,扭头对也醒了的裴铁柱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又看了眼睡梦里也不安静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的裴律虎,就微笑着离开了甲字房三号。一晚上,裴律虎把“刀法”的招式拆了又拼,拼了又拆,反反复复练习着不同招式之间的连招方法,看来,比试时柴令虎流畅的连击技巧明显刺激到他了。

听歌先打了一遍“五禽戏”,因为“五禽戏”本身就是以舒缓经络为主,所以听歌也是打得比较慢,当作热身。等练了一遍“五禽戏”,听歌才从训练场地上,从自己带来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拿出一把弓,这弓竖起来竟有到肩膀那么高,正是大唐禁军的标准训练配置——唐式长弓。

听歌在右威卫驻所的训练场上开始了练习。照例,听歌瞄准完,却不射出,反而慢慢地把弓弦一点点地放回,把身体放松,然后再扎好步子,崩直腰,立挺背,拉满弓,瞄准,如此反复。大概做了十几下。这时,他的眼角注意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听歌收好弦,转过身看过去,就看到一名身穿普通麻布衫、体格雄壮的中年人,他那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农。看到那人也在看着自己,听歌就朝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那中年人,也对着听歌笑了笑,算是回了个礼,然后就站在一旁,也不言语,就看着听歌练习。

听歌便不再理会那人,定了定伸,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那人面无表情。

听歌再出一箭,又中靶心。

那人微微点头。

听歌再次拉开弓,却感觉弓有点崩不住力道了,他也不仓促出手,把弓弦轻轻回收。

这时,那中年人开口说话了,”小郎君,好力气,这弓只是训练所用的“长弓”,用的只是普通的桑木制成,弓弦也只是用了普通的牛筋。在小郎君这短时间内十数次拉弦之后,在今日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普通的弓和弦自然都受不住小郎君的力道。”

唐代的弓分为长弓、角弓、稍弓和格弓四种。长弓用作步战,角弓用于骑战,稍弓和格弓是狩猎用弓和皇朝禁卫军用弓。而在禁军里,弓的形制官方制式化,大致可分为常用弓和练习弓。前者注重射击的准确度,后者练习张弓的臂力,用的是“大弓”和“长弓”,听歌练习用的,正是“长弓”。

听歌转头看向那中年人,微笑着点头叹到:“是啊,可惜我的那把硬弓没带来长安。”

那中年人想了想,说到:“我这倒是有一把好弓”

说完,中年人看着听歌,听歌看着中年人。

谁都不说话,似乎在看谁耐心好。

等到中年人不急不躁地对着后面明明空无一人的训练场按正常声音说了句:“取我弓来。”

听歌才施施然笑了一下。

不一会功夫,就见到一名面上冷漠的男子快步走来,但他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听歌从那男子虽然疾走着却挺得笔直的腰板上一眼看出,这名男子明显是位好手。

那中年人伸出了手,那男子就把弓轻放在中年人手上,便退了出去,又离开了训练场。

中年人递过那把弓,说道:“试试。”

听歌接过那把弓,这把弓较步兵用的长弓短,却又比骑兵用的角弓长,大概四尺半左右,听歌先把弓在手上掂了掂,挺沉的,又用两根手指轻轻勾了勾弦,既为了正正弦,也是为了初步感受了下弓的手感。

斯条慢理地做完那些步骤,然后听歌才慢悠悠地上了羽箭,先是站好马步,崩紧后背,紧接着猛地把弓拉开,箭与两肩平,这弓虽耗力道,凭听歌的臂力也不是拉不满,只是听歌是使弓的好手,自然是知道说书人张口就来的“却见那人把弓拉开个满月”,终究只是说书人用来给故事增色的,实际上拉弓一般是不用拉满的,因为每把弓的材质和弓弦弹性不同,加上目标和射击者的距离不同,拉弓的弧度自然也是不同,把弓拉到满的位置,一般也没能把弓的最佳力道发挥出来。

那中年人又看到听歌撒放箭羽之时,右手向后一抹,像扫琴弦一般把弓弦自然地弹了出去,而他的右手手指看上去就像没有动过一样,不由地暗暗点头,心中暗赞了句:“好一副鹰蹲左顾的射姿。”

虽然不熟悉这把弓的力道,但听歌一箭还是悠悠地射在靶心之内。

射完,听歌转头撇了一眼那名中年人,把弓递还给他。

那中年人却不接过弓,反而和颜悦色地指着弓说到:“弓的力量主要来自弓的木质,这把栎木弓的木质力量强,而且有韧性,而弦也有韧性,小郎君却能在这么一会功夫就熟悉这弓弦的韧性强度并射中靶心,说明小郎君是个懂得掌握弓弦轻重的人。”

听歌却是微眯着眼,看着中年人,等着他下面的话。

果然,那中年人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一个懂得轻重的人,想来也是可以托付轻重之事的人,小郎君,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

相比那中年人绕来绕去,听歌却是直截了当:“将军请讲”

那名中年人再一愣,诧异道:“您知道我是谁?”

听歌却是摇摇头,平淡说到:“右威卫里的禁卫军,都是年轻人。”

“原来如此“,那名中年人却是被逗笑了,“那为何我不可以是教官。”

”刚才拿弓来的那人,和马教官穿的是同一款制式盔甲,在这右威卫里,能让马教官这一级别的人如此恭逊地对待的人,我想我称您一声将军,应该也不为过“。

“好,”那中年人不住点头,“我就是张士贵。”

“您就是我大唐军中,最善射的张士贵张将军。“听歌眼睛亮了,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丝兴奋:”林听歌拜见大将军。”

林听歌虽然性情恬淡,但还是拥有着少年人对英雄的天生崇拜,加上自己用的是弓,眼下见到的又是大唐军中以善射最为闻名的张士贵,自然心里有些兴奋,于是连忙行礼。

“呵呵”,张士贵拂着胡子,笑得和蔼可亲。

听歌心想,军中所说,张士贵平易近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突然想到刚才张士贵的话,于是问到:“对了,不知道大将军要我做什么?”

张士贵依旧笑着说:“那柴小侯爷和裴律虎,可是要和你组队参加殿前比武大会。”

“是的”,听歌答道,就抬头看着张士贵,“大将军是要。。。?”

张士贵知道听歌要询问什么,摇头道:“我只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听歌表情疑惑。

“裴家,柴家和我都有交情,眼下他们两人又都在右威卫,我希望你不要让他们在禁军里闹出事情来。”

“明白了”,听歌说着把弓递了过去。

张士贵低头看着再度回到自己手上的弓,轻声道:“这事情就拜托你了。”

听歌淡然笑道:“这事,将军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

~

听歌离开后,张士贵正站在原地想着什么。

李淮快步却无声地走来:“尉迟统领来了。”

“让她过来。”

李淮低着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带着一名一身戎装的女子走来,正是那娘子军统领尉迟仙儿。

~

听歌走到甲字房三号门外,却见房门洞开,里面声音嘈杂。

他连忙走了进去,却看到裴律虎只穿着内衣,正站在床榻上高举着枕头,要砸向站在床榻旁的王五郎,却被裴铁柱紧紧从后抱住,裴律虎嘴里囔着:“滚,这是我的位置,是我先占的。”

而柴令虎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他的表情,明显在看热闹。

王五郎看到听歌进来了,就调笑着说:“哟,你回来得正好,从今日起,我和老虎也要搬进来住。不巧的是,我也看上矮脚虎这个床榻位置了,哈哈哈。”

“滚,这是老子的。”裴律虎虽然被裴铁柱从后面抱住,依然能够手舞足蹈,要扑上去。

“矮脚虎,要不我们也比试比试,谁赢了这位置归谁。”王五郎继续邪魅地笑着,逗着裴律虎。

“谁怕谁啊,来啊,你这个不良人!”裴律虎火气暴涨,裴铁柱已经要抱不住他了。

不良人,指的是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街边小混混。

“来啊,来啊。矮脚虎,咬我啊,哈哈哈”,王五郎继续挑逗。

。。。

听歌看着这个画面,想到了张士贵的委托,不由地按住了额头,摇头苦笑,这几个不良少年凑一块了,还真是头疼啊。

第二十四章 吾辈的风流

第二十四章吾辈的风流

“我们现在的人数,还是不够一个什队啊。可后天就是报名截止日期了”,右威卫甲字房第三间里,裴律虎有气无力地说,”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又不行,那些在右威卫里一起训练的又没个厉害点的。“

”我没有什么朋友,除了王五郎。“柴令虎冷冷地说到。

”我在长安城里,就认识个老虎。“王五郎跟着说。

”大侠就更不用说了,才来长安半个多月。“裴律虎替听歌说了。

最后,众人看了看裴铁柱,都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个问题。”这时,王五郎无所谓地说到,看到众人都看着自己,便又接着说:“关键是,我们要再找的人,可不能太差,不然万一拖了我们的后腿。”

“宁缺勿滥。兵在精,不在多。”柴令虎难得又开了金口补充说到,裴律虎正跟着众人点头,却又听到柴令虎接着说:“毕竟我们队伍里已经有了一个使双刀的拖后腿了。”

裴铁柱明显习惯了,这回反应很快,已经从后抱住了将要暴走的裴律虎。

听歌只能是无奈地苦笑着摇头。

王五郎哈哈大笑。

”对了,”听歌站了起来,“告示呢?”

“什么告示?”正在张牙舞爪的裴律虎也停了下来,疑惑地问。

“这次殿前比武大会的告示啊?”听歌站在那,”我是听裴九郎说的,才知道有殿前比武大会,你们谁有亲眼看到过那告示?”

“老虎看过。”王五郎回答到。

“柴小侯爷,告示上具体说了什么?”听歌转过去对着柴令虎问到。

柴令虎挠了挠额头发带,一头雾水的回答:“大概就说了些入选的资格,但都是从南北衙里去挑选。”

“还有呢?”听歌追问。

柴令虎楞了会,不解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王五郎眼睛却亮了:“我记得右威卫外面驻所门口有贴。”说完,已经跑了出去。

听歌紧随其后。柴令虎也起身跟上。

剩下裴律虎和裴铁柱面面相觑,尔后裴律虎一下挣脱了裴铁柱:“走,铁柱,一起去看看。”

~

春风楼。

还是那间雅间,长孙安业正在大口地喝着酒。

对面的白袍少年人端坐。

长孙安业开口兴奋地说到:“小郎君,我已经去宫里见过张婕妤了,她一心想当皇后,结果却成了太上婕妤嘿嘿,我已经得到了她的承诺。”

少年人淡淡地说:“宫里的支援有了。可是现在朝中你还没有支援。”

长孙安业又是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的酒,粗鲁地说到:“小郎君的意思我明白,我明日就动身,朝中没有支援,我就去朝外找。”

少年人微微颔首,依旧是说不出的优雅。

长孙安业继续往嘴里大口灌着酒。

离开雅间时,白袍少年人微皱了下眉头。

~

春风楼,为八进院落,后面是私人别院式设计,和前厅隔开。而在临街正中间那座做为后院主入口亭楼的两侧,还有两间三层酒楼,称为南北楼,却是传统的酒楼布置,一进去就是宽敞大厅式,摆着八张方桌,一张方桌可容纳十数人就餐。而此时南楼其中的一张桌子上,一个身穿普通衣裳的半大小子正在大声囔囔:“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那管事的却是站在楼后过道里,招手叫来当值的店小二,店小二一脸苦笑着说:“这小郎君主仆二人,虽然穿着普通,但出手阔绰,一进来就是二十两银子丢过来,让我们照好的上,谁知快吃好了,却说饭菜里有苍蝇,囔着说我们春风楼欺客。”

那管事的边听边望过去,那张桌子上,十余道饭菜基本被吃光,再看那主仆二人,那仆人明显有点畏畏缩缩,时不时拉下正一脚踩在胡椅上囔囔的半大小子的衣服,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是故意来挑事的。

那管事的,当下主意已定,挥了挥手,呼来几个精壮汉子,那几名汉子本就是春风楼专门养的护院,春风楼名气虽大,但也免不了偶尔有外地来的不开眼的来这闹事。

管事的对这些闹事的,也因人而异,对那些衣着华丽的,自有一套流程,可那些人大都也不会选择在一楼大厅就餐,二楼三楼有的是包间雅座。

而对这样一身粗布装的,大都是派出这些精壮汉子出面摆平,真谈不拢,也有更厉害的手段,要不然后院的那些牡丹花为何就比长安城别处的娇艳,就因为土地里的饲料养得肥沃,而那些达官贵人却欢喜得很,还直夸长安城里论牡丹花娇艳,只有春风楼和皇城里为最。

管事的正准备出面,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住。

~

长安大街上。

一名身穿普通粗布衫的半大小子正得意洋洋的走着,旁边仆人打扮的,正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小郎君,您也太厉害了,这白吃白喝的,那酒楼把二十两银子还给了我们,还又封了五十两银子给我们做补偿。”

“那当然,那春风楼名气那么大,我们来了长安城却没去过,回去了怎么在那些人面前说啊,说我李某人到了长安,却白来一趟,连春风楼都没去过?”那少爷却是一张笑脸。

”小郎君,此次我们进京投奔您姑母,谁知她竟已经病逝一年多了。这真的是人走茶凉,我们带来的盘缠又花光了,姑爷竟然只给了我们二十两做为盘缠就把我们打发了,这里回蜀中,还有这么远的路要走,小郎君您还说要带些礼物回去,这么点银两肯定是不够用的”

那仆人顿了顿,又接着说:“小郎君,也就您胆子大,竟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我还以为你一口气把我们仅有的二十两银子都拿去大吃大喝一顿,是为了彻底过过嘴瘾。不过我要是早知道小郎君要我抓苍蝇是做这个用的,那我肯定是连酒楼的门都不敢迈进去的。”

那小郎君依旧保持着笑脸,却没见他有得意的脸色,看起来只是一直习惯了脸上常挂着笑容而已。

“李福,来之前,我就说过要带你去长安城最知名的春风楼大吃大喝一顿,现在我做到了。”小郎君换了个话题:“我还说过,我们不会就这么空手回蜀中的,所以现在,我们就去西市挑些稀奇玩意儿,一来好携带,二来拿回去也好闪瞎那些土包子的眼。”

这时,前面二三十步开外,却有一名小胖子挡在前面,正看着他们微笑。

李福悄悄地靠近:“小郎君,那个小胖子好像在看我们啊,会不会是酒楼的来报复。”

小郎君依旧保持着笑脸:”没事,这是大街上,就算是酒楼的人,也不会在这大街上动手的。“

李福又小声说到:“对了,小郎君,那个小胖子怎么笑起来感觉那么熟悉,很像一个人。”

小郎君笑着说:“谁?”

李福却说道:“你看那小胖子的眯眯眼,哦,我知道像谁了,小郎君,那小胖子笑起来眯着的眼好像小郎君你啊。”

小郎君:“。。。”

李福根本没去注意小郎君,又接着说:“不过他体型更像只猪,而小郎君您笑起来却更像只猫。”

小郎君继续:“。。。”

前面那小胖子迎了过来,却是那旺财,他满脸肥肉,堆着笑:“小郎君,我家少主有请。”

李福凑过来小声道:“小郎君,怎么办?”

小郎君却笑着对着那小胖子点了点头,顺着他手势方向走了过去。

李福连忙跟上,小声急切地说:“小郎君,我怕这里面有阴谋啊。”

“应该不是酒楼的人,不然早动手了。管他阴谋阳谋,暂且跟我去看看。”

~

顺着旺财的指引,一间沿街店铺里,小郎君和李福走了进去,“伊啊”一声,店铺的门从背后关上了。

李福和小郎君对看了一眼,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那名小胖子又指引着他们走上前去,店铺后的院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背着他们站着。

小郎君带着笑容,伸出手往下按了按,安抚了下胆颤心惊的李福,然后转身独自一人走了进去,眼里带着丝决然。

“你在春风楼里所做的,也就两三倍回报。而你跟着我,会获得更多更重的筹码。”

前面一句说回报,后面一句却是说筹码。

前言不搭后语。

但却一下子吸引了小郎君的注意。

一袭白色长袍,迎风而立,徐徐转身,说不出的从容优雅。

“风华绝代。”小郎君张大了嘴,不由地说了那几个字。

那人明显也听到了,软糯悦耳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的老师,纵横八骏的老二,当朝的左仆射说,他曾经见过一个风华绝代的人,那人在出山之前,也就是在你我这般年龄时,就已经说出了:何谓“纵横”?乱世斗兵法,盛世弄权谋。

所谓兵法,权谋,皆是

兵家的浪漫,吾辈的风流。”

”纵横八骏”?

“当朝的左仆射”。

“兵家的浪漫,吾辈的风流”!

小郎君张大的嘴巴却是再也合不拢。

那个让人舒服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么,小郎君,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院外的李福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准备好了吗?

小郎君却听懂了。

“我,李义府,愿为主公效劳。”小郎君拜伏在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笑意。

我准备好了,

我要加入其中获得更高回报,

我要去获得更多更重的筹码,

我要去成就属于“吾辈的风流”!

第二十五章 复古五人队

第二十五章复古五人队

“果然!”,右威卫门外,听歌看着公告,自言自语了一句。

“对,其实这次殿前比武大会,公告上只是说参赛者需以队伍进行角逐,但实际上没有对参赛队伍的具体人数做出规定,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按我们现在的人数,也就是我们五个人为一队报名参加。”王五郎兴致勃勃地补充到。

“没错!”,听歌笑着看着王五郎说。这王五郎看似嘻嘻哈哈,倒是聪明得很。

“五人队?”柴令虎在嘴里琢磨着。

“可如果别人都是用十人队参加,那我们每个人岂不是都要以一敌二,会不会很吃亏啊。”裴律虎问到。

“怎么,矮脚虎,你怕了?!”王五郎挑着眉头笑着说。

“谁怕了!以一敌二,我的双刀刚好用上,倒是你,连武器都没有”裴律虎顶了回去。

“我赤手空拳也可以赢你,信不?”王五郎继续调笑着。

“来啊,谁怕谁啊!?”裴律虎一句走上去和王五郎顶牛,又是惹得裴铁柱一阵手忙脚乱。

“其实,五人队也不是不行”,却是柴令虎在说话,裴律虎和王五郎都停了下来,看向柴令虎。

柴令虎双手互抱,摸着下巴接着说到,“其实自一千多年前战国时期起,历朝历代的军队编制,最小的都是以五人为编制的“伍”队,直到几十年前才改为今天的以十人为编制的“什”队。”

裴律虎愣楞着问到:“你怎么知道的?”

“憨货,老虎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的。我想,我们中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些了。”王五郎歪着身子,把肘靠在相对矮小的裴律虎肩膀上,支手撑着下巴。

裴律虎扭头朝自己肩膀看了看,嫌弃地往旁边侧移开,王五郎差点摔倒,又是惹得裴铁柱一阵紧张。

“五人对十人,看上去吃亏,但由于比赛时都会规定比赛场地的大小,五人队却未必会吃亏。如果按以往的比赛场地,那么场地的尺寸是有利于我们五人队的发挥,而十人队却因为场地的大小不好展开阵型或者快速变换阵型,反而容易会被场地束缚住。”做为几个人里,唯一参加过之前殿前比武大会的人,柴令虎一五一十地分析起来,“后天就是报名截止日期了。既然暂时找不到好的帮手,凑不出十人队,那五人队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众人想了想,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听歌想到那次裴律虎被裴秀贤一群人用阵法给压制的事,就问到:“柴小侯爷,我看到目前禁军里的十人队的阵法是相当丰富,那五人队有没什么相应的阵法?”

“五人队的阵法,这个我倒是不熟悉。”柴令虎思索着说。

“嗤”,裴律虎脸上露着鄙夷的表情:“原来也不知道,都是装的。”

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你们都在这啊。”众人看去,原来是尉迟仙儿。

尉迟仙儿大步走来,军中红妆,英姿飒爽。

裴律虎连忙迎了上去,柔声说到:“仙儿~”。

尉迟仙儿对裴律虎笑笑,就抬眼看过来,柴令虎依旧是对人不理不睬,眼睛看着告示,她就张口问到:“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尉迟将军,我们在想,既然我们找不到好的帮手,凑不到十个人,那我们也许可以以五人队参加殿前比武大会。毕竟告示上没有说五人队不可以。”听歌上前回答到。

尉迟仙儿转身看了看告示,又回过身来,爽朗地说到:“的确,告示上没有说五人队不可以。”

听歌点点头,继续说到:“可是现在十人队的阵法那么完备,我们五人队却没有相应的阵法。”

“如果要拿到五人队的资料,要向兵部申请。”熟悉军中规矩的尉迟仙儿,不假思索地说。

原来唐初,军队的编制资料、阵法资料等,都归兵部管理。常用的十人“什队”阵法,军中就可以拿到,可如果想要拿到一些特殊的,比如五人队阵法,出于资料管制的需要,就要到兵部申请调阅,还要走相关手续等,显然非常麻烦,而且还未必能申请得下来。

“那不是等于没有。”裴律虎无精打采。

“也不是没有,我就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有”,柴令虎突然插嘴说到。

众人都看向柴令虎。

经柴令虎这么一说,尉迟仙儿也突然想到。

“北衙禁军”,柴令虎和尉迟仙儿异口同声。

~

在大唐兵部之外,却有一个特殊所在,那就是北衙禁军。因为北衙禁军,是皇帝的私兵,日常驻守的就是玄武门。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就是通过收买玄武门守将常何,才成功诛杀了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但常何当时也只是帮忙关闭玄武门,并没有派北衙禁军的士兵参加李世民和李建成等人隐瞒了皇帝的私下厮杀,因为没有当时皇帝李渊的命令,谁也指挥不动北衙禁军。常何的帮忙关门,只能算是利用职务之便,“顺手”关了一下门,并没有违背“只听从于皇帝一人命令”的北衙禁军的调动、出战原则。

而做为大唐真正意义上的皇帝私兵,北衙禁军也享受着特殊的待遇,在北衙禁军驻所里,也有备份着兵部相应的军事资料。相比于走兵部渠道,要从北衙禁军里去取得五人阵的阵法资料,却要简单的多,因为只需要通过一个人的同意,他就是北衙禁军最高首领、玄武门长上——张士贵。

~

几个人在右威卫驻所门外守候,尉迟仙儿手上拿着一个布包裹走了过来。

众人都看了过去,见到尉迟仙儿笑着点了点头,裴律虎和王五郎都欢呼了起来。

裴律虎率先跑了过去,接过尉迟仙儿手上的包裹,又兴奋地说到:“走,回我们房间里看去”,说完,又是率先跑了。裴铁柱还是跟着裴律虎亦步亦趋。

王五郎却是喊到:“看谁先到”,就撒开腿跑了起来。

“我才是第一”,裴律虎地声音大老远飘来,他跑得更快了。

柴令虎在裴律虎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转身自顾自地往回走了。

“南浔县男”,在听歌转身的时候,却被尉迟仙儿叫住了,“大将军说,别忘了他的嘱托。”

听歌一楞,重重地点了点头。

~

右威卫驻所,甲字房第三间。

几个人一人拿着几张丝制的图看着。

“原来五人阵法图是这样的”,听歌看着手上的丝布,上面用笔勾画着人的样子,以及每个人的站位,就连每个人手上的兵器都勾画清晰,一目了然。

“南浔县男擅长用弓,矮脚好了,别瞪我了,矮裴九郎用双刀,老虎用枪,那就剩下铁柱和我。”王五郎在那看着图点兵点将。

“铁柱身材高大,按这里阵法图上,他可以用大盾,也可以一手持小盾,一手持兵器,也可以双手持兵器,这些兵器都相对比较容易上手,更需要的是力气,我们到时可以根据对方阵型进行调整,这样我们就进可攻退可守。”柴令虎分析到。

在这点上,柴令虎是众人里的权威,众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王五郎,那你呢,靠拳头吗?!”裴律虎不怀好意地斜眼问到。

“我?哈哈哈”,王五郎站了起来,伸手蹭了下鼻子,摆出他标准的拉风姿势:“我王五郎,什么兵器都可以,反正都擅长。”

“啪”,没等他姿势摆几秒,一个枕头砸他脸上,正是裴律虎,于是王五郎扑了过去

这回连柴令虎都被逗笑了。

听歌也摇头笑着。

“我看这几套阵法都可以”,说话的是尉迟仙儿,她刚一直站在那帮着翻阅阵法资料,等众人都看向她,她便又接着说,“既然有了阵法,那就可以先去报名了。”

“好,走!”

“这回我才是第一”。

又是裴律虎和王五郎冲在最前面。裴铁柱紧跟。

“哎,裴九郎、王五郎,等等”,还没等听歌说完,他们已经跑没影了,听歌只能耸耸肩,无奈地说到:“报名的地方,不在那个方向”。

柴令虎也轻摇着头,脸上带着笑。

尉迟仙儿看到柴令虎的笑,在心里也是开心。

~

“可是诸位,别的队伍都是以十人报名的?”右威卫驻所里的报名处,一名军校再次追问到。

裴律虎直接上去挽住那名军校的脖子,大咧咧地语带威胁说到:“怎么,不可以的吗?”

“啊!可以,当然可以。”军校自然是认识权倾朝野的裴家出来的裴小郎君,连忙应到。

“啪”的一声,一个印章盖在报名表格上。

由林听歌、裴律虎、柴令虎、王五郎和裴铁柱组成的五人队,正式报名了贞观朝的第一届殿前比武大会。

~

在众人离开报名处的时候,其他几名负责登记的军校连忙凑了过来,围看着那张报名表格,其中一名军校抬头看着那几个年轻人离开时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嘴里喃喃说到:“这真的是复古五人队啊。”

自百年前西魏、北周实行府兵制以来,对传统军队编制的改革力度较大,其中一项就是自战国以来实施的“伍”即五人为一队的最小编制被取消,改为“什”即十人为一个队伍做为军队的最小编制。

隋唐军制都沿袭自北周,军队的最小编制也是十人,领队的称为“什长”。

而随着听歌、裴律虎、裴铁柱、柴令虎和王五郎组成的五人小队的成立,标志着大唐史上最小的编制:复古五人队的诞生。

第二十六章 伍长

第二十六章伍长

“好了,既然已经报了名,接下来你们就该考虑谁来当这个五人队的伍长了。”

尉迟仙儿在帮忙报名后,率先引出话题。

“那自然是老虎”,王五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我们中没有人比他更有经验了。”

“那可不行,战阵的队长更需要的是指挥,姓柴的他单打独斗可以,但是”裴律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过看到尉迟仙儿在看着自己,就把更为激烈的词收了,转口到:“反正我是没看出他有什么指挥才能。”

王五郎讥笑道:“你行你上啊”。

裴律虎马上顶了回去:“我不行难道你行啊!”

王五郎鄙夷道:“不行就不要瞎囔囔。”

裴律虎正准备再顶回去,却突然心里一动:“我是不行,可是有人行,我支持大侠当伍长。”说完,手指着听歌。

众人都看向听歌,听歌抬眼看了看裴律虎,没有说话。

“我也觉得南浔县男比较合适。”却是旁观者尉迟仙儿说话了,说完看到大家看着自己,就嘟了下嘴。

“仙儿,你支持我的选择”一脸花痴的裴律虎眼睛都看直了。

王五郎眼珠子乱转,然后呵呵一笑,并不反驳。

“我选王五郎”,柴令虎冷冷地说:“我了解他,他可以”。

“老虎”,王五郎看着柴令虎的眼神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对,王五郎智勇双全,我也觉得他可以当伍长”,听歌平淡地说话了。

众人再次看向听歌,显然都吃了一惊。

裴律虎急了:“大侠,你”

柴令虎却是楞了一下。

王五郎也看着听歌,没有说话,但眼珠又开始转了。

“这样吧,我建议,大家各自在纸上写下你们中意的队长人选,最后得票最高的就当伍长。”尉迟仙儿来打圆场。

取来纸笔,众人各站一处,准备写下自己支持的人名字。

裴律虎把裴铁柱拉到一旁,小声说到:“铁柱,我们都选大侠。”

裴铁柱点了点头。

王五郎看着柴令虎,柴令虎却没看他,只是拿过纸笔写下名字。

等柴令虎抬头看着王五郎,却看到王五郎嘴角带着微笑,写下他的选择。

尉迟仙儿走到听歌身旁,小声地提醒到:“南浔县男,你不要忘了大将军的嘱托,这个队长,你应该要选你自己。”

听歌却是楞了好久。

张士贵的嘱托,让自己去帮忙调和柴令虎与裴律虎的矛盾,显然,此时自己去争夺队长,是个比较好的机会。裴家二人组肯定会写自己的名字,只要听歌也选自己,那肯定是票数最高的。

只有当上队长,一边是裴律虎和裴铁柱,一边是柴令虎和王五郎,这样才好把握平衡。

可是

殿前比武大会的重要性。

听歌在心里急急思索着,他目光看向在场的一个个人,裴律虎性格急躁,裴铁柱肯定不能服众,柴令虎冷酷寡言,自己又没有经验,都不是合格的队长人选。

最后听歌的目光落在王五郎身上,王五郎在当初和自己比试打赌时,能够准确察觉到自己要拉他们入伙的意图,在报名的人数上,又是他第一个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更不要说他对付新兵营那群人时的战斗力,是真正的智勇双全。

可是

张士贵大将军的嘱托怎么办?

其实裴律虎和柴令虎不和,但裴律虎和王五郎并没有什么过节,这两日两人相处得倒还不错,只是王五郎毕竟是柴令虎一伙的,裴律虎是否肯听指挥呢?

“大侠,就差你了。”裴律虎的脸凑了上来,小声说到:“我和铁柱都选你了。”

听歌看了看一脸希翼的裴律虎,心想:裴律虎这么看中这次的比武大会,就等王五郎当上队长后,我再慢慢地去说服裴律虎。毕竟,殿前比武大会本身比较重要,相信裴九郎也会理解的。

于是听歌拿笔写下了王五郎三字。

~

“林听歌”,尉迟仙儿再次充当裁判,从裴律虎手上拿过纸条,念着名字。

“林听歌”,裴铁柱手上果然也是按着裴律虎的剧本走。

“王五郎”,这是柴令虎手上的票,他果然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好友,但又不能说他故意偏袒,毕竟王五郎的能力,大家都知道,而柴令虎却是众人里最了解王五郎实力的一个。

“王五郎”,这是听歌手上的票。

“大侠”,裴律虎急了囔了出来。

念出名字的尉迟仙儿也是惊讶地看着听歌。

“我还是觉得王五郎比较合适。”听歌却是笑着平淡地说到,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又补充了句:“毕竟我们共同的目标是殿前比武大会。”

“完了,我要听这个不良人的指挥了。”裴律虎绝望地哀嚎起来。

“你才是不良人”,王五郎第一时间顶回来,“我要是当伍长,先罚你小子跑上三十圈。”

裴律虎把脸撇下一边,不想争辩,心如死水。

王五郎邪笑着把纸递给尉迟仙儿。

尉迟仙儿心里正在想着听歌的选择是好是坏,随手打开纸条,正准备读出王五郎名字完成见证人的任务,却楞了一下。

听歌站了起来,说到:“我们可以去取下兵器,准备列阵训练了。王五郎,你是伍长,你来指挥吧。”

柴令虎第一个站了起来。

裴律虎有气无力地在裴铁柱扶持下也站了起来。

王五郎却是坐着不动。

听歌眼神瞄到王五郎不动,就又转回来看着王五郎,正准备开口询问,却看到王五郎伸出手指指着尉迟仙儿,尉迟仙儿一脸诧异地把纸条的内容转过来对着众人。

只见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林听歌”。

这回连柴令虎都楞住了。

王五郎竟然选林听歌当伍长!

这明显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那大侠你,就是三票,那你,就是伍长了。”裴律虎兴奋地弯腰把听歌抬起,裴铁柱连忙来帮忙,一人一边,抱着听歌的腿把他抬起来,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地庆祝起来。

听歌被两人架在半空,他费力扭过头看着王五郎,却见到王五郎也在看着自己:王五郎在那笑。

于是听歌也笑了。

~

天快暗了,右威卫驻所,训练场上。

听歌正背着箭囊,拉着弓固定,保持着手感。

一个人手里拿着把剑,慢慢走了过来,等靠近听歌的时候,他边走边慢慢地拔出了手中的剑。

然后他左手持着剑鞘,右手挥剑指向前方,开始冲了过来。

“锵”,听歌一个侧转身,故意把长弓磕在剑侧,完美地避开剑刃的位置,又利用对方剑的冲劲,打了个转身差,两人间拉开了五步的距离。

那人持剑急转身,就看到一枚泛着冷光的尖锐箭尖正对着自己。

那人往左慢慢移动,听歌也往着自己的左边慢慢移动。

两个人面对面地都绕起圈来。

听歌左手手持长弓,右手扣着弦,他的眼里只有对面的这个人。

而那个持剑的人眼里,却不止有听歌。

当绕了半圈,训练场上刚被燃起的火把的亮光从持剑人身后晃了一下听歌之时,那人动了,往前冲来,同时他伸出剑,往上横挥,防备着上方可能射来的箭,身子却是借着往前的冲劲,往后倒去,做出个向前滑跪的姿势。

听歌持着长弓,却是直接朝着自己身前地上射出一箭,正是那招“射野狗射三步后”的预估对手接下来到达的位置的技法,又迅速从背后箭囊拔出一根羽箭,拉开对着已经滑到面前再次举起了剑的那人。

“哈哈哈,好快的箭,这局算打个平手如何,我的伍长。”原来那持剑的人,就是王五郎。

听歌却是笑了笑,收了弓,伸手要拉起王五郎。

王五郎拉着听歌的手,正准备站起来调笑两句,却发现有点不对,他看了过去,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听歌射出的第一只箭,就钉在他两跨之间地上,距离他的要害部位,堪堪只有两寸(约六七公分)。

“不是吧,我的伍长兄,您这要是歪一点,我这辈子就毁了啊!”王五郎怪叫着囔起来。

“没事,我一向射得准”。听歌说话举重若轻。

“那要是偏了呢?”,王五郎追问。

听歌却是耸了耸肩。

王五郎瞬间脸都黑了。虽然王五郎一向胆大,这次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听歌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开口问到:“为什么选我当伍长”。

“你又为什么选我”,王五郎讪讪的反问。

“因为,这几个人里,裴九郎脾气急躁,柴小侯爷冷酷寡言,铁柱又没什么威望,我,没经验。所以你最合适。”听歌把身子倚在长弓上,反问道:“你又为什么选我?”

王五郎伸出大拇指挠了挠因为刚才的惊险导致有点发痒的嘴角,一本正经表态道:“因为你比我更合适。”

“更合适?”,听歌有些不解。

“你先前能想出利用打赌的方法,把我和老虎招入队伍,说明你很聪明;你见过我在新兵营里以少敌多的手段,还敢向我挑战,说明你肯定有一定的隐藏实力。再加上,裴律虎那两个未必会老实听我的指挥,但他们肯定会听你的,老虎那边,既然你有实力,加上我的帮衬,就不是个问题,所以你最合适。”

原来如此,自己那会没想到王五郎会支持自己,但不管选谁,王五郎和自己一样,所做的

“都是为了殿前比武大会啊”,王五郎笑着说了出来。

听歌也笑了,伸出了手。

王五郎也伸出手,和听歌击了下掌,笑着说:“下次比试,可别再射那个位置,太吓人了。”

听歌不禁莞尔。

贞观元年,二月初,听歌成为了这支由纨绔子弟、不良人和仆人组成的复古五人小队的队长,同时也是大唐军史上唯一的伍长。

第二十七章 五人阵法

第二十七章五人阵法

“嗨呀”,右威卫驻所,训练场上,裴律虎摆着自认为最帅的姿势,把银狐双刀飞舞着。

“啪”,王五郎走过来就是一脚,从旁把裴律虎踢倒。

“王五郎,你这个不良人,你敢踢我”,裴律虎马上跳起,和王五郎面对面呲牙咧嘴地顶起来。

又是裴铁柱跑上去,从后面抱住裴律虎。

“喂,姓裴的,你就不能好好听伍长的指挥吗?”王五郎鄙夷地对着裴律虎说。在听歌的插手下,王五郎不再称呼裴律虎为矮脚虎,却依旧用“姓裴的”代替。

而裴律虎则回应以“不良人”,不良人,类似于后世称人为“小混混”的意思。

“你这个不良人,谁不好好听了”,裴律虎又要发作。

“好了好了,我们要开始了”,大唐第一任也是唯一的伍长听歌拍着手招呼着众人。

王五郎凝神看向前面,裴律虎只好也看向听歌。

听歌定了定神,张口说到:“我们采用的是五人阵法,而前天报名时大家也都看到了,除了我们,其他队伍都是以十人“什”队参赛,等于说我们是以五敌十,以少敌多,所以我们更应该要认真研究阵法,把我们五人阵法的作用发挥地更好”。

众人纷纷点头。

“大侠,那我们选用什么阵法”,急性子的裴律虎率先发问。

听歌点了点头,双手别在背后,回忆着看到的阵法图,踱着步慢慢说到:“五人阵,目前主要有八套阵法,分别是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是为上古黄帝所制伍人队制八阵。这八阵,各有各的站位,跑位要求,同样的还有各有各的武器用法要求。比如“天阵”,就需要指挥者居中指挥,其他人交叉换位;而“风阵”,则需要除居中指挥者外,其他几人都需要不停地顺方向换位;同样是跑位,“蛇阵”则需要先绕大圈,再绕小圈…”

裴律虎挠了挠腮帮,表示听不懂,他转头看向裴铁柱,发现他也是同样表情,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

“此外,同样是偏个体攻击的阵法,“虎阵”需要以不停的攻击,来压制对手,“鸟阵”则是追求一击必中。对武器的装备使用也有不同的要求”。

听歌自己通过观看五人阵法图,做出了总结,讲解了一会,想着给大家点时间消化消化,就停了下来,然后就看到裴律虎裴铁柱二人组的苦瓜脸,不由得心里暗暗好笑。

这时,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了,裴律虎看了过去,脸上马上变得喜悦:“仙儿~”

原来是尉迟仙儿走了过来。

“仙儿~”,裴律虎第一个在那挥手打招呼。

尉迟仙儿边走边笑着回了个招呼,然后张开口,利索地说到:“你们是在排练阵法吧,我来帮你们”。

“太好了!”又是裴律虎先叫了出来。

王五郎却转了转眼珠,张口问到:“尉迟统领,你最近怎么这么有空过来?”

尉迟仙儿一愣,就听到听歌已经帮着回答了:“是我让尉迟将军帮忙的”。

王五郎正想要再问,就已经被裴律虎跳起来用力挽住脖子,裴律虎脸上笑着,嘴里却小声威胁着:“你想干什么,仙儿来帮忙不好吗!?”

王五郎被一下子勒得喘不过气来,连忙用手指戳着裴律虎的胳膊,嘴里含糊地说着:“脖子,脖子…”

“恰”,柴令虎从背后给了裴律虎一脚。

裴律虎转头看到是柴令虎,喊了句“柴令虎!”,就要扑上去,又是裴铁柱从后拉住。

听歌看着几个人乱成一团,又只能按着额头,无可奈何。

~

“上古时黄帝创办丘井之法,并依据井田之法最早确立了布阵的五人之制。五人队阵法,其实就是一个“井”字把一个阵型按四条互相交叉的线划分为九个区域。除居中指挥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以居中指挥者为参照,分为前后左右,就有四个位置,此外,余下的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块角落就是闲地。这样一共有九个位置。五人阵法就是五个人站在“井字”的不同区域,根据主攻主守或者全攻全守的对战思路,持相应兵器进行对战的阵法”。

“只有九个位置?那现在的什队不是十个人吗,怎么站位?”,听歌询问道。

“因为什队有十个人,所以有时什队队长是做为领军者,手持各色令旗,站在阵外指挥;也有的是根据阵法所侧重的作用有所偏向,这样的话,有的位置不止站一个人,比如主防的队伍,有时是两三个人都持盾,都一起站在阵法的最前面的位置,而自然有其他位置是空着的”,尉迟仙儿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娘子军的统领,理论知识自然丰富:“事实上,因为人少,所以五人队对队伍里每个人的能力一直都要求很高。而十人阵和五人阵相比,对队伍里各个位置的人能力的需求大大降低了,比如防守型的十人阵阵法,因为同时有三个人顶在前面,分担了防守压力,每个人都相对轻松很多。这样的话,显然十人组队的什队制度也比对每个士兵都要求颇高的五人队更容易组建和推广开来。这也是近百年来,我们军中实行的军制从五人队变成十人队的主要原因。”

“原来如此”,被尉迟仙儿的扫盲讲解给说清楚情况的众人纷纷点头。

这个五人队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接触到军制阵法。

裴律虎虽然在军中数月,但基本都只参与操练,而且是在东宫殿前广场上操练,东宫殿前广场,那是个容易被上层关注到的地方,当今天子李世民就时不时的会出来到广场上观看操练,有时还会忍不住出手教导,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一个标签:纨绔子弟、关系户,他们加入右威卫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镀镀金,右威卫也视实让他们到东宫操练。对于一个拥有近万人的右威卫而言,多那么几十人的关系户,倒也无所谓。

这支五人队伍里,柴令虎从小在军伍里长大,但一来因为他出身高贵身份特殊,加上前面年岁小,没有和人组队经验,二来他个人武艺超群,就上那会的目标又是殿前比武大会的单人赛制,所以他对军中军制的十人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而尉迟仙儿身为娘子军的统领,娘子军平时里虽然也负责防卫宫城,但其实,更多的还是有兼顾裴律虎所说的“宫城里的一道靓丽风景”礼仪队伍成份,而且尉迟仙儿平时又有教导新兵理论的职责。

而听歌和王五郎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我们练习阵法,首先从“天阵”开始,“天阵”讲究的是全队的全攻全守,需要每个人共同协作。在这里,我的建议是:南浔县男居中指挥,裴铁柱站在最前面,一手持盾牌一手持短戈,左边是柴小侯爷,右边是王五郎,而裴小郎君在南浔县男身后。”

“仙儿,为什么我在最后?”裴律虎哀嚎起来。

“因为你只要不拖我们后腿就好了”,王五郎取笑道。

“不行,我要站前面,王五郎,我们换个位置。”裴律虎上前拉住了王五郎。

“不行,姓裴的,你给我听好指挥”,王五郎手舞着剑,不让裴律虎靠近。

“裴小郎君,这“天字”阵,是攻守兼备的阵型,每个位置都非常重要,而且这阵法根据对手的阵型来定的。你们以五人队对抗十人队,到时候对方肯定会借着人多的优势进攻你们五人队的最后排,以达到破开五人队阵法的目的,那么你在后面的位置就非常重要,能不能守住,就将决定一场比赛的胜负”。尉迟仙儿见裴律虎捣乱,就耐心地解释起来。

“原来如此,还是我们仙儿说的清楚,一说就明白了,哪里像有的人,说了一大堆,完全听不懂嘛”,裴律虎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顺便看了眼听歌,却只得到听歌的一个白眼。

“操练阵型的第一步,就是熟悉站位”,尉迟仙儿继续讲解。

“好了,现在我们大家都拿好兵器,照着阵型练习下脚下的步法”,听歌鼓着掌喊了起来。

“好”,有了尉迟仙儿的关注,裴律虎斗志昂扬。

众人都按着阵法的布局,依次排列好,开始训练。

~

东宫殿侧,弘文馆内,兵部临时办公场所。

兵部员外郎甄伟,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声豪爽干脆的声音飘来,那是兵部尚书杜如晦独有的音调。六部之中,扣除被拆为几个小部门的户部没有尚书,其他几位尚书,也只有他在宫里敢如此率性。

甄伟轻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杜公,这是北衙禁军和南衙十六卫递上来的此次殿前比武大会的报名名单”,在中央机构里做事的都是人精,根据领导的性格,下属也会调整成相应的相处模式,但和领导说话,甄伟知道,该有的恭敬态度还是要有的。

“就放那吧”,杜如晦正在看着一份奏折,随口应到。

“是,杜公”,甄伟却不退出。

果然,过了几瞬,杜如晦看了过来,瞄了甄伟一眼,然后拿起了名单查看。

甄伟这时才轻轻地说到:“这次名单北衙禁军共报名三十六支队伍,共三百六十人;南衙十六卫共报名九十六支队伍,共九百五十五人。其中左威卫报名三百人,右威卫报名一百九十五人…”

“右威卫,一百九十五人?”果然,杜如晦马上察觉到异样,直接找到右威卫的名单。

“哦吼~柴令虎,裴律虎,这两只老虎凑一起了…”,杜如晦陷入思索中。

甄伟此时才躬身,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让天下三子

第二十八章让天下三子

贞观元年二月十二日,在朝议之时,中书令房玄龄上奏,针对自南北朝以来,纷乱的州郡制度,提出了按天下道路便利,来区分天下行政区的方案,同时增加一级最高行政管理层,接着又提出各处的人员配置的要求,洋洋洒洒数千言。

但满朝文武无一人有异议,天下分设十“道”的提案顺利通过。这也是贞观新朝第一次出现了重大举措获得全体同意的场面。

下朝之后,刑部尚书李靖回到了家中。

“今日房玄龄在朝议时提议,将天下分为十道,监察三百五十八州。”李靖心里想着,人站在了墙边,看着一张大唐地图。

“夫君,要不,你我手谈一局?”,看到李靖有点烦闷,红拂女靠了过来,柔声说到。

由于南北朝时期玄学的兴起,导致文人学士以尚清谈为荣,因而弈风更盛,下围棋被称为“手谈”。

“手谈!?”,李靖转过身来,眼里却是看着摆放在屋里塌上的棋盘,嘴里喃喃说到:“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数。”

这里三百六十一道,说的就是围棋。

自几千年前围棋面世以来,到南北朝时期,围棋已经逐渐从纵横十七道扩大为纵横十九道。李靖此时家里摆的,就是纵横十九道的棋盘,而围棋纵横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个落子点。

李靖走到棋盘前坐下,从棋盒里取出黑色棋子,在棋盘面对自己的最下角,在落子点上下了一子,嘴里念叨到:“关内道”。

红拂女就在旁边,看着李靖从左下角最后一横开始落子,落一子,就空隔一纵,再在最后一横的下一纵落子点上落子,就这样,李靖连续落下十子。

棋盘纵横都是十九道。

李靖从左到右,依次隔行落子,从左到右,竟然刚刚好十子。

朝议上,房玄龄提议,设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共分天下为十道。

棋盘横上,从第一纵开始落子,隔一纵下一子,竟然刚好是十子,这是…包容天下之势!

李靖猛地抬头,目光却透过墙外,那是显德殿和弘文馆方向,房玄龄施政之处。。

李靖忽地把棋盘上的十个棋子全部扫落棋盘,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却是吓得红拂女一下。

李靖抱歉地笑了笑。

“夫人,帮我个忙,来,坐这”,李靖先是轻轻搀扶着红拂女坐在榻上棋盘前,然后又大步走到墙边大唐地图前,朗声说到:“夫人,我念一个州名,你就在棋盘上落一子”。

红拂女虽不明所以,但依旧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夫君,她向来是相信的。

李靖站在地图前,开始念起来:“关内道领陇、泾、原、宁、庆、鄜、坊、丹、延、灵、威、会、盐、夏、绥、银、宥、胜、丰,和安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共二十一个府州。”一口气念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红拂女依声在棋盘上落了二十一子。

李靖又开始念起来,还是不曾停顿,依次念出:“河南道领虢、陕、汝、郑、滑、汴、许、陈、蔡、颍、亳、宋、徐、泗、宿、海、濮、曹、登、莱、密、青、沂、兖、淄、齐、郓、棣、濠和河南府,共三十个州府。”

红拂女又落子三十。

李靖看到红拂女已经好了,没有停顿,又继续念到:“河东道领太原府和蒲、晋、绛、慈、隰、汾、沁、辽、岚、石、忻、代、云、朔、蔚、潞、泽,共十八个府州。”

红拂女再次落子十八。

李靖继续念着,红拂女继续落子,一直到李靖念完天下三百五十八州。

棋盘纵横各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个落子点,密密麻麻,几乎落满棋子。

李靖,一个在朝议时,一直在闭眼打瞌睡,除非皇帝提问才答话,否则都不会感觉到他的存在的人,竟然在朝廷上闭着眼只听了一遍,就把房玄龄那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庭奏里的重点,三百多个州的划分一个不差地给复述了出来。

“夫君好本事,只怕整个大唐各州县的地图、地名都在夫君心里吧”,红拂女按着有点发酸的右肩,语气却带着骄傲。

李靖连忙走了过来,从身后帮着红拂女揉着因为连续落子导致的肩酸,然后轻声说到:“这是为夫身为兵家的必须”。

说着,李靖的视线落到了棋盘上。

南北朝以来,各朝国家上层统治者也无不雅好弈棋,他们甚至以棋设官,建立“棋品”制度,对有一定水平的“棋士”,授予与棋艺相当的等级。

好棋的君主,也常常见载于史册,史载:“梁武帝好弈,使柳恽品定棋谱,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

当时的棋艺又分为九品,为了和朝廷里的品阶区分,朝廷里的爵位从九品到一品,谓之“进阶”;棋品等级却是反过来,从一品到九品,称为“品格”,以九品为最高。

“夫人,想不到房玄龄棋力竟已经达到九品之上了,尤胜当年的他”,李靖突然感叹到。

“他?”,红拂女扭头看向李靖,眼神里充满问询。

“是的,他!”李靖点了点头。

红拂女这下知道李靖说的是谁,便轻拍着李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柔声说到:“我记得当年在越国公府,夫君曾和他对弈过三局。”

越国公,是隋朝的杨素,权倾天下,那会身为客卿的李靖就是在越国公府和红拂女相识相知相爱,更因此有了此后流传千年的佳话--红拂夜奔。

“嗯,那会据说他已经能算到第八十一道谋策了,我是远不如他啊”,李靖摇头感慨到,“可今日,看来房玄龄也已经突破了,我看,今日房玄龄不在巅峰的他之下啊”。

论年龄、资历和爵位,李靖都不在房玄龄之下,所以他私下也是直接称呼房玄龄的名字。

红拂女嘟了嘟嘴,显然听到李靖说别人比自己的夫君优秀,让她有点不开心,她性情浪漫,虽已经四十多岁,依然如少女般保持自然天性,当年也正是这一点引得李靖心动。

不过也不怪红拂女不服,整个大唐统一的过程中,身为统帅,论战功,能和李世民媲美的,只有李靖。可是论军法纵横韬略,李世民却要心悦诚服地称李靖一声:“靖兄”。

突然红拂女惊讶地指着棋盘说到:“可是夫君,这里还空了三道”。

“三道?”,李靖瞪大眼睛看了过去,然后又微眯起来,显然在思索着。

棋盘上有三百六十一个落子点,而天下州府的数目,房玄龄却只调整为三百五十八个。

“哈,我就说那房玄龄哪里会比我夫君厉害,这都算不满嘛”,红拂女嗔笑着说到。

“不,夫人,我认识房玄龄十几年了,他事无巨细,了然于心,真正称得上是算无遗策;论谋策,我远不如房玄龄”,李靖随口答道,可表情明显还在思考:“只是房玄龄一贯优柔寡断,做人做事总是喜欢留一线,这棋子未落满,倒是符合他一向的风格”。

李靖清楚的知道,三枚棋子,在房玄龄那样智者的手上,将代表着怎样的威力。

只是,这三枚棋子,却不曾落下,还紧紧握在房玄龄的手上,可和他下棋的对手又都是谁呢?

第一个对手是手握朝廷人脉的太上皇的老臣们。

可是为何增设天下十“道”,每增加一级官职,意味着多出一级的官场名额,这不是直接给老臣们更多的官职吗?

第二个对手是那些“只识家族不认国家”的累世山东氏族。

可是为何从州府到中央,都在使用他们的门生故吏,甚至连在推行的科举,都似乎是专门为那些自小浸淫在儒家学说盛行的山东人士准备的?

第三个对手是皇上扶持下崛起的,对朝政大权虎视眈眈的新关陇世族。

可是为何让新关陇世族的长孙无忌执掌军权,还派出骁勇善战的薛万彻兄弟为副手,进一步拉近长孙无忌和军方的关系?

“我就不信,全天下,竟还会有人比你强”,红拂女依旧不饶不休。

“全天下!?”,听了红拂女的话,李靖却是愣住了。

红拂女这回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用充满柔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夫君,她知道,他就要想明白了。

“哈哈哈,我明白了,房公,人人都只道你最擅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却原来你用的是我李靖最擅长的招式:以时置地(以时间换空间),通过退让,减少新政实施的阻力,等到对手发现之时…哈哈,房公,你明明有吞吐天地之志,却行春风化雨之策,房公,我李靖佩服。”,李靖突然转身,朝着皇城的方向,却是按年少时行走江湖的礼仪--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个大礼,朗声说到:

“房公,也只有你,有这样的胸怀和气魄,让天下三子啊!”

第二十八章 史上最弱的右威卫

第二十八章史上最弱的右威卫

“锵”,一道剑影闪过,却被一个小盾挡住。

那道剑影又连晃几下,舞出几道剑花,虚虚实实,然后再次向前刺出,却再次被小盾格挡开来。

“铁柱,防守得好!”裴律虎大声喝起彩来。

正在进行训练的,正是黑壮少年裴铁柱和邪魅王五郎。

王五郎嘴角抽了抽,怪笑着说:“哈哈哈,接下来我可是要来真的了,铁柱,防好了哦”。

“来吧”,裴铁柱注意力集中,眼睛却一直盯着王五郎的手中剑。

“你们都在这啊”,尉迟仙儿大老远地就打着招呼。

正在训练的几个人都转身打着招呼。

自从报名以后,这支五人队就基本都在右威卫驻所里的训练场训练,连每日去显德殿前广场的露脸都不去了,马大可教官看他们安分守己,倒也乐得清闲。

而尉迟仙儿倒是每日在执行完巡逻任务之后,都前来右威卫观看他们的训练,也时不时帮着指导一下。

正在这时,王五郎却是眼珠转了转,然后趁裴铁柱在打招呼不注意,转身朝着裴铁柱一剑挥出,嘴里喊着:“铁柱,吃我一剑”。

“锵”,这一剑虽然成功避开裴铁柱手上的小圆盾,却又被裴铁柱另外一只手上的短戟格挡。

“王五郎,你这个不良人,也太卑鄙了”,裴律虎转头看到这一幕,马上暴跳如雷。

王五郎却是边和裴铁柱打边说:“姓裴的,兵者,诡道也,你懂吗!?铁柱,看我一招天外飞仙”。

“什么鬼道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王五郎的武道就是不行。”裴律虎反唇相讥。

所谓的一招天外飞仙却是一招侧击,可又是被裴铁柱直接一个圆盾格挡。

“姓裴的,你行你上啊,”王五郎气喘吁吁地回答。

裴铁柱人高马大,力量也大,面对着王五郎诡异的剑法,他选择的都是直接简单面对,结果王五郎每次进攻手中长剑要么是磕在盾上,要么被裴铁柱手中短戟架住,变成以力抵力,一会时间下来,反而把主要负责进攻的王五郎累得不轻。

听歌在旁边欣慰地说:“没想到铁柱上手得这么快,前几天还是第一次摸盾牌,现在王五郎都出上了三十余招了却攻不进去。”

柴令虎站在一旁,微微颔首,显然裴铁柱的表现,也让他满意。

尉迟仙儿也笑着说:“裴铁柱人高马大,做为一个阵型的盾,是最适当不过的。至于他上手这么快,我也是没想到,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有的人,天生就是属于武者。”

柴令虎听到尉迟仙儿的话,却拽紧了手中的长枪,眼里燃烧着浓浓的战意。

“王五郎,你退下,我来”,柴令虎提起枪,却不上前,反而先说了几句。

王五郎也感觉有点累了,就虚晃一招,退了出来。

裴铁柱一手半举着盾,一手握紧短戟,半弯着身子盯着柴令虎。

柴令虎却没有出手,反而站着平淡的说:“给你半刻钟时间休整下”。

尉迟仙儿看了过去,却是愣住了。

柴令虎一手背身持枪,另一边束手而立,在长安春风拂动之下,说不出的潇洒。

裴律虎和王五郎斗完嘴,扭头看到尉迟仙儿眼光一直停在柴令虎身上,就连忙走了过去,用身子挡住尉迟仙儿的视线,不自然地挠着头问到:“仙儿,你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这么久才过来啊”。

“哦,因为今日我们娘子军负责的是显德殿的勤务,而今日朝会时进行了大庭议,结束的晚。”尉迟仙儿脸微红,半眯着眼笑着说。“而且我今天晚来,还因为这次殿前比武大会的比赛的规则已经下来了,贴在东宫那,我过来时顺便去看了下。”

她这一笑却是把裴律虎给晃晕了,裴律虎满眼就只有尉迟仙儿的略带娇羞的样子。

听到殿前比武大会的规则公布了,正在蓄势待发的柴令虎和裴铁柱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过来。

不理会发呆的裴律虎,听歌走了过来,问到:“尉迟将军,分组是怎样的。”

“这次的殿前比武大会分组,是由南衙十六卫中各支卫队内先各自进行选拔,选出第一名的队伍,南衙十六卫也就是共有十六支队伍,进入最后的殿前比武大会决赛圈。此外,南衙十六卫里每一卫的第二名,也是有十六支队伍,可以获得一次抓对进行加赛的机会,其中获胜的八支队伍,和北衙禁卫的前八名队伍,一起进入最后的决赛圈。这样最后一共会有三十二支队伍进入最后的殿前比武大会决赛圈”。尉迟仙儿解释道。

北衙禁卫,是属于皇帝的私兵,有编制四万人,也只选出八只参赛队。

而南衙十六卫里各卫一般是几千人到近万人不等。

能进入最后殿前比武大会决赛的,南衙里大概是五千人中选二十个人。

听歌在心里飞快的计算着。

裴律虎也在一旁掰着手指计算,不过看他的表情,明显是没算出来。

“也就是说,我们最少要在右威卫的报名队伍里,获得前两名,才有参加殿前比武大会最后决赛圈的机会”,王五郎分析到。

“是的”,尉迟仙儿点了点头,又说到:“如果在右威卫拿不到第一名,那就要一定拿到第二名,然后赢下附加赛才可以。不过,你们也是这次殿前比武大会唯一一支以五人队参赛的队伍”。

这时,有一群几十个人向着训练场走了过来,听歌看了过去,这几十个人明显不是一伙的,看上去是一起过来,但明显是属于不同什队的,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泾渭分明。

“喂,你们也是来训练的吗?”对面一人开口问到。

看来人语气不善,王五郎挥了挥手上的剑,裴律虎也往前迈了两步。

和那人一起的人群里,有人拉了拉开口说话的人,然后在那人耳朵旁边说了几句,那人愣了愣,脸上堆着笑,打着哈哈道:“原来是裴家小郎君,那我就不打扰了,诸位请便,请便。”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就带着他那一什队的人走掉。

其他什队带头的,也向着裴律虎等人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

这时训练场入口,不停地有人一伙一伙的进来,看过去,都是以十人为单位的什队。

众人就站在那看着训练场里的人数慢慢增多。

“看来,这些人都是有报名这次殿前比武大会的什队了,他们应该也是刚知道了殿前比武大会的消息,然后就都过来这边训练”,听歌说到。

“来就来嘛,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最强五人队的威力”,裴律虎握着拳头说着,倒是情绪高昂。

“只要你不拖我们后腿就行了”,王五郎调笑到。

裴律虎这回却没有暴起,因为他看到了熟人。

裴秀贤带着他的那一什队正迎面走过来。

五人队站着,裴秀贤从裴律虎身边慢慢走过。

“西眷房的,别太早被淘汰了”,经过时,裴秀贤张口说到。

“我们一定会是第一名的”,裴律虎转身大喊,然后一直看着裴秀贤的背影。

“斗志起来了嘛”,王五郎却是看着裴律虎的后背,抬手把起右肘放在听歌肩上笑着说到。

“其实,只要好好熟悉阵型,还是有很大把握拿到右威卫第一名的。”尉迟仙儿平淡地说到,“因为这里是右威卫”。

“右威卫怎么了?”,听歌一开始还以为尉迟仙儿只是随意帮着鼓鼓劲,可却看到尉迟仙儿一脸认真的样子。

听歌抬头,正好看到王五郎也在看过来,两个人对了下眼神,都有点奇怪,于是两个人又一起看向柴令虎。

此时,一直沉默的柴令虎突然张口说到:“张士贵”。

尉迟仙儿朝着柴令虎丢出一个赞赏的表情。

听歌似乎明白了点。

裴律虎转过身来,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他看了看几个人,又看了看裴铁柱,然后跟着裴铁柱一头雾水地发呆。

王五郎沉思着喃喃说到:“张士贵张大将军是掌管南衙右威卫,同时他也统领北衙禁军”。

“没错,所以他也时不时从右威卫挑选一些精壮的人员调去北衙禁军,而最近的一次,就在三天前,张大将军刚刚从右威卫调了二十岁以下优秀士兵近一百人前往填充北衙禁军。”尉迟仙儿微笑着说到。

“三天前?今天是二月十二,三天前就是初九,那不就是这次殿前比武大会报名截止前一天”,裴律虎掰着手指算着,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优秀士兵?”,听歌一愣。

“近一百多人,那也就是说,现在的右威卫…”,王五郎嗤笑着说到。

“现在的右威卫,二十岁以下的好手,几乎没有了”,尉迟仙儿点着头,然后又轻笑着说到:“这消息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本来还想着过几天再告诉大家的,以免你们轻敌”。

“这,这该不会是有史以来,最弱的右威卫吧”,裴律虎竟然结结巴巴。

第三十章 准备上场

第三十章准备上场

很快,关于殿前比武大会,右威卫内的选拔规则也出来了。

两天后,本次殿前比武大会右威卫内部的选拔赛就要开始了。

右威卫一共有一百九十五人参赛,分为二十队,这二十队又分上下两个区,每个区十队,十队之间进行循环赛。

上下两区每个区的第一名将争夺右威卫第一名的位置,赢的队伍获得直接进军殿前比武大会决赛圈的机会,而输的一方将要和南衙十六卫其他卫队的一支第二名队伍进行加赛,加赛赢的队伍也可以进去最后的决赛圈。

以林听歌为队长的五人队,被分在了下半区。

裴律虎挤在告示牌前面上下来回看了几遍,才找到裴秀贤的什队,他们被分在了上半区。

裴律虎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对着在人群外等待的众人说:“名单上,没看到什么厉害的角色…”

“就算有厉害的对手,你也不认识吧”,王五郎直接点破。

“管他什么对手,反正我们都会赢”,裴律虎学着王五郎的习惯,伸出右手手指擦了下鼻子。

“西眷房的,希望在右威卫最后的比赛里能看到你们”,裴秀贤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看到裴律虎就对着裴律虎说到。

“那是自然的,我们肯定会拔得右威卫头筹的”,裴律虎大咧咧地回答。

裴秀贤慢慢地转头看了看林听歌、柴令虎、王五郎和裴铁柱,然后说:“那你要努力了,你的队友们都不差,可别拖他们后腿了。”说完,裴秀贤就转身,挥了挥手,带着他的什队走了。

只留下哈哈大笑的王五郎和掐着王五郎脖子不停摇晃暴走的裴律虎。

听歌拍着手掌,招呼着其他人,大声说到:“走,我们该去训练了”。

“走!”众人纷纷响应,肩并肩一起朝着训练场走去。

~

夜晚,右威卫驻所里,因为还未到宵禁的时间,精力旺盛的年轻士兵们都在说着话,加上明天就要开始比赛,整个驻所都灯火通明。

“明天,我们的第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听歌正一个人靠在甲字房三号外面的墙上,抬头看着天空,耳旁传来王五郎的声音。

“是啊”,听歌说完,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天空。

王五郎也抬头看着天空,轻笑着说:“马上到十五了,难怪月亮这么圆”。

“是啊”,听歌继续回答,依然简明扼要。

“我说我的伍长兄,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王五郎终于忍不住了。

“好啊”,听歌继续平淡地说到。

“啊~”,一直喜欢逗人玩的王五郎这回开始抓狂了,结果脚下一滑,他竟然顺势想原地做一个鹞子翻身,却屁股着地。

“哈哈”,看着王五郎的样子,听歌笑了起来,王五郎愣了下,也跟着笑起来。

听歌伸手拉起王五郎,笑着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王五郎收起了笑,脸上难得带着严肃地说:“这次殿前比武大会,我希望我们能拿冠军”。

“因为柴小侯爷?”,听歌轻问。

“是的”,王五郎点了点头:“我自小和老虎相识,他不喜欢多说话,但我却懂他在想什么…这次的比赛,对他非常、非常重要”。

“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听歌看到王五郎认真的样子,微笑着回答说:“而且,裴九郎那边,我也会盯着不让他乱来的”。

“嗯,谢了”,听到听歌所说,王五郎满足地笑了笑。

然后两个都抬头看着天,今天天上没有什么云,许久不见的月亮也冒出来了,临近十五的月亮也是格外亮膛。

“伍长兄,听说你是从东南那边来的?”,王五郎开口问到。

“是啊,那边还有一个村子的人等着我呢”,听歌看着月亮,脸上带着笑。

“一个村子的人等你?”王五郎有点不明白。

“要知道,我可是要回去当村长的人”,听歌认真地说。

“哈哈哈”,王五郎大笑起来。

听歌接着说到:“等这次殿前比武大会结束了,颜翁翁也该回长安了,到时候我就要回去南浔村,对了,王五郎,你呢”。

“我?伍长兄,你知道吗,在我们大唐的西边,有着西域诸国,我的志向就是像五百年前的班超一样,出使西域。大丈夫当:仿班定远故事,万里觅封侯”。王五郎昂着头,意气奋发。

班超,汉朝人,因出使西域,后封定远侯。

“那我就祝王兄早日封侯”,听歌抱拳行礼。

“我也祝南浔村村祚长久,村长您百子千孙”,王五郎也抱拳回礼。

两人相视大笑。

柴令虎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屋顶上,早已经把两人的对话全听到耳朵里,此刻也不由地咧嘴轻笑。

房间里传来裴律虎和裴铁柱两人追逐打闹欢乐的声音。

这个夜晚,对于少年们很美好。

~

终于到了殿前比武大会右威卫选拔赛的第一天。

听歌一早就起来了,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裴律虎也起来了,看来他是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啊~终于要开始了”,王五郎伸着懒腰,坐起来打着呵欠说道。

柴令虎却是在榻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然后开始穿衣服。

裴铁柱也难得“哄哄”地小喊了几声。

听歌看到大家虽然都兴致盎然,都明显都和自己一样,心里有点小紧张。

众人穿好衣服,吃过饭,拿好兵器,一个个都表情肃穆,向着训练场走去,右威卫的所有比赛都将在那里开始。

训练场上,没有搭台子,而是在地上直接划出比赛的场地范围,因为分为上下区,所以在训练场上一东一西各划了一个长约十丈宽七八丈的方形圈。

到了右威卫训练场,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群人是还算是比较晚来的,参赛的队伍基本都已经列好队站在一边等待。

而右威卫里没有巡逻任务和比赛的人,也差不多都来到了训练场上观看,不过他们也都是按照一定队列站着。

众人就跟着听歌,也站了过去。

辰时之时,身后跟着两个小兵的马大可教官出现了。

“殿前比武大会开始之前,我想说几句,大家加入右威卫的目标是什么?你们想想是不是主要以打拼一份前程为主?大家是不是一直在为怎么提升个人武勇个人实力而训练?在这里,个人武勇虽然重要,但不是唯一。在战场上,个人要和整个战队的步调一致,要和同袍相互配合、要养成听从军令、令行禁止的习惯、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和同袍的生命,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承担责任!”

谁也没有想到五大三粗的马教官会说教起来这么一套一套的,一时间都愣住了,还是裴律虎先反应过来,带头喝起彩来。

满场欢呼声。

刚刚训完话,站在前面的马教官擦了擦额头的汗,嘴角小声嘀咕了几句:“他娘的,昨日张大将军非要让老子背下这段话,可差点没折腾死老子”。

身后的两个小兵却是全听到了,都努力地憋着笑。

马大可转过来,狠狠地瞪了那两个小兵一眼,然后回过头大声喊了句:“下面开始比赛。”

一名号令兵跑了出来,打开手上的丝卷,念了起来:

“第一场:林听歌队对张少坤队”

“第一场!”听歌等人也没有想到,第一场就轮到。

当下听歌看了看队里的其他人,然后率队走了出去。

那名号令兵却手指着一旁,说到:“你们将有一刻钟时间挑选兵器,决定阵型、战术”。

裴律虎奇了:“还要换兵器?”

听歌看着柴令虎,柴令虎也是一脸懵懂,之前的比武大会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王五郎走上前去,拿起一把长刀,晃了晃,又转过来对着众人说到:“刀是铁的,不过没有开刃”。

柴令虎也上前,拿起一杆步兵用的短枪,看了看,就把枪头递了过来,众人一看,本该最为尖锐的枪头却是圆形木头削成的。

裴铁柱也走上去,拿起个盾牌敲了敲,“铿锵”,盾牌倒是铁的。

听歌也看了过去,那边摆放的弓倒是常用的长弓、短弓都有。

听歌做为弓射好手,清楚地知道射箭不论什么样的撒放方法,箭与两肩平是一个比较通用的原则,这个样子射姿,拉弦的距离比较大,所以需要的是较长一点的箭杆。

供应比赛使用的羽箭杆长度倒是够,可这箭头就尴尬了。

这箭头不是铁或者铜,和柴令虎的枪头一样,也是木头,这肯定会影响精准度。

想出这主意的,肯定不会射箭,听歌不由地腹诽。

剩下个裴律虎反倒是最纠结的,因为这个备战的武器库里,没有他那类型的弯刀。

王五郎看到裴律虎的纠结,走了过去,看了看,张口说到:“要不你拿两把突厥弯刀吧,最少和你的双刀比较接近点。哎,谁让你又不像我,我是什么兵器都可以。”说完无视裴律虎的反应,转身走开了。

无奈之下,王五郎只好挑选了两把没开刃的突厥刀做为兵器。

看到大家都挑选好了武器,听歌拍了拍手:“该我们上场了”。

“吼~”,五人队成员一起呐喊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糊涂仗

第三十一章糊涂仗

东宫,弘文馆,中书省。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在翻阅着奏章。

一向快人快语的杜如晦对着一份资料看了半天,难得沉吟着说到:“按前方来的奏报,长孙无忌令尉迟敬德为后军在后接应,自己以薛万彻部为前军,竟然行千里奔袭之兵法,这奏报上说,前日他们已经逼近豳州罗艺军了,算时间,昨日应该已经交上手了”。

跪坐在堆满来自各地的文书案前的中书令房玄龄轻拂着胡子,点了点头。

清瘦身材的杜如晦却是直接胡坐着,因为杜如晦除了在大唐天子李世民面前,其他时候大都直接伸腿随意坐着,按房玄龄戏称这是胡人的习惯坐法,应该称为“胡坐”。

正胡坐着的杜如晦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又接着说到:“长孙无忌让尉迟敬德为后军,自己却急急跑到前面去,这国舅爷的争功之力,昭然若揭啊”。

长孙无忌,为李世民的妻舅,所以杜如晦称他为国舅爷。

房玄龄却不动如山,哪怕此刻只有自己和杜如晦两人在房间里,他也依然一丝不苟地保持跪坐姿势。他点了点头,张口低声说到:“若论对罗艺帐下燕州铁骑的熟悉,朝廷里的确非薛万彻兄弟莫属,薛氏兄弟本就出身于燕州,燕州铁骑各级将校,更有不少都是薛万彻之父薛老将军昔日的部曲,再加上薛家兄弟之前为隐太子李建成的手下,玄武门之变后才受当今皇上招安,这回有机会表现他们肯定会竭尽全力的。”

杜如晦点了点头,突然转头看向房玄龄,黠笑着说:“师兄,用薛万彻为先锋,你说,是谁的主意?!”

房玄龄却依旧拂着胡子,笑而不语。

这时传来几声敲门声。

又是杜如晦转身大声说到:“进来”,明明是中书令房玄龄的办事处,可只要杜如晦在,每次都是杜如晦回应。

进来的是个中书省人员,透过门,可以看到一名兵部人员在外候着,中书省人员上前禀报:“杜公,兵部有急件”。

杜如晦和房玄龄眼角都突地抬了起来。

“哪里的”,杜如晦干脆利索地问到。

“豳州”,却是门外的兵部人员回答。

杜如晦歪着头思考了下,接着转身看了看房玄龄,嘴里念叨了句:“这么快!?”随即转身,赶往兵部去。

兵部人员紧跟其后。

中书省人员也跟着退了出去,同时把门轻轻关上,只剩下房玄龄在那继续拂着胡子思索着。

~

五人队等人到场中站定。

听歌往前面看去,对方的十人队,看上去都是比较生的脸,明显是新兵,他们采用的是十人队里常见攻守兼备的阵型。

第一排四人在前持盾,第二排三人持长枪,最后一排三个人手持持唐刀。

听歌略一思索,心想着第一场比赛,稳妥为主,就张口说到:“一会大家列天阵出战”。

在过去几天的训练里,在尉迟仙儿的建议下,五人队重点训练的就是“天阵”。

“天阵”,是五人阵法里的第一种阵型,讲究全攻全守,要求全体队员通过经常通过配合来进行进攻或者防守,可以比较好的均衡阵型里各位置的成员的实力,是攻守兼备的阵法。

五人队站好了阵型。

中间是持弓的听歌,听歌前面,也就是阵型的最前面,双手拿着一个大盾的是裴铁柱,听歌的两侧是持长剑的王五郎和握步兵短枪柴令虎,站在最后面,号称“压阵”的是双手各持一把突厥骑兵弯刀样式的裴律虎。

随着听歌的指挥,五人阵里的每个人都握紧各自的兵器,微低下背,双脚一前一后弯着,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这时,站在中间的号令兵手上令旗一挥,大声喊到:“比试开始”,然后就紧紧退出赛场。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围观的人都瞬间屏住呼吸。然而,听歌却没有第一时间指挥出击,他看着前方的对手,伍长不指挥出击,整个五人队就都没动。

对方的十人队摆着阵型也没动。

一阵风吹过安静的赛场。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铿锵”,

“冲啊”,

“给我顶住”,

“快,快,快,李三,绕后上”



前来观战的人都看向训练场上的另外一个比赛场,那边的两队已经正面对上了,开始了打斗。

观看的人看了一会,转过头来,却发现面前的这两支队伍,还是保持着不动。

半场又是安静了一会。

突然人群里开始爆发出吵杂声:

“上啊!”

“怎么还不动!”

“那边都打一会了,这边还在干嘛!”

裴律虎一脸茫然地左看右看了下,这时刚好看到尉迟仙儿正走过来。

“我家仙儿就是漂亮,今天这么多人,我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仙儿~”,裴律虎连忙笑着伸出手向着尉迟仙儿打着招呼,惹来柴令虎的一顿白眼和王五郎的叱喝声:“姓裴的,集中精神”。

裴律虎却不理会王五郎,他凑到听歌耳边,用手挡着嘴巴,小声说到:“大侠,仙儿来了,我们上吧,我要让仙儿好好感受我的威猛”。

听歌眼睛一直盯着对方的十人队,正准备说话,这时,王五郎的脑袋也凑了过来:“伍长兄,我们上吧”。

柴令虎也用眼角余光看着听歌。

听歌缓缓地点了点头,嘴里发令:“铁柱,出击”。

听歌的话音未落。

“冲啊”,在左侧的王五郎,马上冲了出去,他已经够快了,可柴令虎更快,持着步兵短枪三步并两步已经跃到前面,把收到指令,双手持盾呀呀叫着冲上去的裴铁柱给甩在身后。

对面的十人阵也终于开始向前移动了,前排四个盾牌抬起,慢慢地向着听歌他们移动过来。

听歌连忙揪住已经越过自己正在往前冲的裴律虎的领子,急急说到:“裴九郎,列好队,站后面去”。

裴律虎伸手指着前面,大喊:“快放开我,大侠,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歌顺着裴律虎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对方十人队已经有三四个人倒在地上。

听歌愕然。

裴律虎借机挣脱了听歌的手,冲上前去,边跑边喊:“不良人,姓柴的,给我留两个”。

听歌惊讶地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切。

裴铁柱本来双手持着盾牌往前冲,准备和对方的前排盾阵来个亲密接触,可谁知还没顶上对方,已经被身后的柴令虎抢上前,一枪从盾下面插入,手上再一拨,直接横扫倒三四人。

柴令虎一杆步兵短枪舞动,说是步兵短枪,其实只是相对于一丈三(约四米)的骑兵长枪而言,他手里的步兵短枪约七八尺长(约两米二)。

在柴令虎手上,只见短枪两下抽动,又看似随手左右晃晃,就又打倒两人。

另一边的王五郎,手上长剑,既然没有开刃,王五郎就把剑横过来当板用,他每次出手都是用剑背对着对方的手腕拍打,被他打到手腕的人全都丢掉兵器,抱着手腕惨叫,王五郎两下就已经把对方三个人手上武器击落。

等裴律虎冲到前面,对面已经没有能站着拿着兵器的对手了。

裴律虎左看右看,从地上揪起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受伤的人,他用力摇晃着那人,大声囔着:“快给我站起来,我还没出过手呢,仙儿还没看到我的武勇我的威猛呢!”。

“住手”,裴律虎转头看了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场边站着几个手持短令旗的号令兵,看来他们是执行裁判任务的,此时,其中一名号令兵正对着裴律虎喊。

冲到前面却同样没有机会出手甚至连对方身体和武器都没碰到的裴铁柱,连忙上前抱住裴律虎,因为暴走的裴律虎已经转身要冲向场边的裁判了。

王五郎转身,和柴令虎来了和个潇洒的击掌。

听歌愣愣地站在那,从头到尾,他就没动过,半晌,才冒出一句:“这打的什么糊涂仗啊”。

~

“罗艺败了!”杜如晦人未到,声已至。

房玄龄正襟危坐着,他抬起头看着直接推门而进的杜如晦。

杜如晦手拿着奏报,有点兴奋地挥舞着手:“长孙无忌令薛万彻兄弟提前派出原燕州部属,前往豳州行策反之事,罗艺帐下赵慈皓便与统军杨岌谋议诛除罗艺,但事情泄露,赵慈皓被罗艺斩杀。杨岌当时在城外发觉有变化,就连忙带兵攻打罗艺。罗艺已经大败,只好抛弃妻子儿女,带领数百名骑兵逃奔突厥去了。”

房玄龄沉吟着:“这一手离间计用的妙啊,既可省去大军刀戈之罪,又可替我大唐省下长久用兵的花销千万”。

“长孙无忌是有才干”,杜如晦也点头肯定,然后压低声音说到:“正因为他有才干,我们才更不能让他干涉朝政,否则我们为大唐勾画的贞观治世只会更加难以实现。”

“嗯,他是个聪明人,可惜他的心思不在治理天下,而是在玩弄权柄之上”,房玄龄微微颔首,轻拂着胡子,又沉吟着说到:“只是这场仗,从二十五天前罗艺起兵造反,到长孙无忌兵到一天旋平…”

两人相视一下,摇头而笑。

这时,正在外间忙碌的中书省办公人员都听到中书令的屋内传出响亮的说话声,而能把一句话说得如此抑扬顿挫的,也就是兵部尚书杜如晦了:

“这可不就是一场糊涂仗嘛!”

第三十二章 秘密武器

第三十二章秘密武器

殿前比武大会选拔赛,右威卫阶段的比赛,三天一场。

六天后,第三场比赛开始了。

“冲啊”。

“上啊”。

“不良人,给我留两个!”

“哈哈哈”。

听歌就站在那,他已经习惯了队友们的冲劲,此时他手上的弓已经上弦,做为辅助帮忙。

“铿锵”,裴铁柱最近喜欢上了用双手大盾的感觉,已经连续第三场用上双手大盾,双手大盾因为防护面大,又可以兼顾保护到后排的同袍,一直是大型军阵的最前端防守配置。

可裴铁柱人高马大,却是把双手大盾当做一个以攻代防的武器,他双手抓住盾把,整个人顶着双手大盾直接对着对方阵列最前的人员撞了过去,对方虽然是三人持盾在前,却经不起裴铁柱一撞,三人被撞的往左右跌倒。

裴铁柱只用一下就撞开了对方的阵型。

柴令虎、王五郎分别从被弄乱的阵型两侧各以一枪一剑切入,两人本就武艺超群,此刻更如如虎入羊群,在剑光和枪影下,对面的十人队成员纷纷倒地。

裴律虎此时手上所持的却已经不是第一场时的突厥弯刀,而是和他的银狐双刀大小形状一致、重量相当的新双刀,只是没有开刃,那是他第一场比赛后就去打造的,今天早上刚刚拿到手,就拿出来使用。

又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第三场比试,和第二场一样。一个冲锋就结束了。

“本场比试,林听歌队胜”。号令兵大声宣布。

“哇”。围观的人一阵哗然。

“太厉害了”。

“那个使长剑的直接上去就是几下”。

“那个使步兵短枪的就是柴小侯爷吧”。

“果然不愧是我们大唐骄傲平阳昭公主的血脉”。

军中男儿,向来崇拜强者。

一时间,欢呼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还把手指放在嘴里吹起了口哨。

王五郎和柴令虎再次击掌相庆。

而裴律虎则懊恼地拍了下顶在前面的裴铁柱的肩膀。今天他在后紧追急赶,却因为站位在最后的影响,加上“竞争对手”王五郎和柴令虎人高腿长,他们又是突前进攻,用的兵器为步兵短枪和长剑,长度又比自己的双刀长,所以比试结束时,裴律虎连续第三场--没有碰到对方一个人。

“可恶,一个招式都没有出,还是零击倒。”在满场的欢呼声中,裴律虎脸色阴沉:“再这样下去,我都没有脸见仙儿了,不行,我要想想办法。”

比试结束后,裴律虎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听歌看着裴律虎的背影,若有所思。

~

“裴小郎君”。

裴律虎听到声音,马上露出笑容,转身和说话的人打招呼:“仙儿!”

走过来的正是尉迟仙儿,她微笑着说:“裴小郎君,我已经看到了,今天的第三场比试,你们表现的很好。”

“可是,出风头的是他们,我连对方都没碰到。”裴律虎瞬间声音低沉了起来。

尉迟仙儿微眯着眼睛,像两个弯弯的小月牙,轻笑着安慰到:“没关系的,最近几场,对方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新兵队,加上柴小侯爷和王五郎的实力本就超群…”

裴律虎心更凉了:“柴令虎实力超群,而我却连对手都没碰到…”。

尉迟仙儿也注意到了裴律虎的表情,她心里暗道:“糟了,差点忘了南浔县男叫我来的目的了。”于是连忙又说到:“裴小郎君,现在才比试三场,只要你努力,后面有的是机会去表现的。”

“哦”,裴律虎还是有气无力。

“其实,裴小郎君,我一直都相信你的,五人阵里,你是关键”。尉迟仙儿继续努力地安慰。

“关键!真的吗?”裴律虎一下子有了精神。

“那当然,别忘了,可是我把你安排在队伍的最后做为“押阵”的”。尉迟仙儿继续鼓励着。

“押阵…”,裴律虎开始有点小兴奋。

看到裴律虎眼神里有了些斗志,尉迟仙儿决定再加把火:“裴小郎君,你想啊,右威卫里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对手了。不过这可是殿前比武大会,现在除了这个满是新兵们组成的史上最弱右威卫,南衙里可是还有十五个卫队,加上最强的北衙禁卫军还没遇见,我们怎么可以把我们的秘密武器都展示出来呢。”

尉迟仙儿身为统领,平时没少安慰手下的人,此刻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秘密武器!?”,裴律虎的心终于开始明朗起来:“原来我是秘密武器!”。

看到终于说动了裴律虎,尉迟仙儿也是挺开心的,毕竟,接受了

张士贵大将军委托的,除了南浔县男林听歌,还有尉迟仙儿自己。

~

弘文馆。

中书令房玄龄正在里面办公。

“咿呀”的开门声。

兵部尚书杜如晦手上拿着奏报,又是直接推门而入:“师兄,罗艺已经伏诛”。

房玄龄猛地抬眼看来,然后轻拂着胡子思索。

杜如晦转身关上了门,又走近房玄龄,手举着奏报,开口说到:“这奏报上面说罗艺带领数百名骑兵逃奔突厥。可到了宁州边界,经过乌氏驿站时,跟随的人逐渐逃散,其左右就斩杀了罗艺,还把他的首级送来京师,不日即到。”

房玄龄沉吟到:“燕云十八骑!?”

杜如晦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有点凝重地说到:“罗艺被杀时,一直追随他的燕云十八骑在哪里?罗艺被杀后,燕云十八骑又去哪里了?”

燕云十八骑是由罗艺率领的精锐骑兵,总共由十八个人组成,他们腰横弯刀,脸戴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身披黑色长披风,脚踏胡人马靴,马靴配有匕首,众人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支,同时所配的弯刀清一色为圆月弯刀。

在隋朝末期群雄割据时,罗艺占据了柳城,怀远,幽州等地。这一地区紧靠突厥。于是罗艺就成了突厥入侵中原的最大障碍。

据史书记载,有次,突厥大举入侵罗艺统治的北部边疆,罗艺亲自率领十八骑突袭,将突厥打败。在突厥退兵途中,罗艺又以十八骑为先锋,数千骑兵跟进,再次大败突厥。

“快如风,烈如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这是身为隋朝权臣更是名臣的杨素对燕云十八骑的评语。

“燕云十八骑,向来是挑选燕赵义士组成,就算在战斗中有所死伤,增添新人进行补充,也都是保持十八人之数”,房玄龄已经拂着胡子沉思。

杜如晦颔首道:“燕云十八骑,战力强大,向来从属于燕州统帅,昔日窦建德趁着大雾夜袭薛万彻兄弟之父薛士雄老将军所帅的燕州军,那次燕州军虽然大败,可在万军之中,燕云十八骑依然护得薛老将军安全,此次罗艺就只率数百骑出逃突厥,就算中间有人想生叛乱,以燕云十八骑的战力,保罗艺安全完全不在话下。可罗艺却被杀了,那就说明…”

“那就说明燕云十八骑已经被长孙无忌策反了”,房玄龄接着杜如晦的话沉吟着说。

“嗯,可奏报上只字未提燕云十八骑,燕云十八骑在哪里?他长孙无忌想干什么?”杜如晦压低声音说。

房玄龄却是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杜如晦不用上火:“他既然想把燕云十八骑藏起来,那肯定是藏在塞外,而在塞外,那么燕云十八骑的补给,就是个问题。”

杜如晦也微点着头,轻笑着说:“这国舅爷的胆子可真够大的,才统领一次兵,就已经敢私下收编燕云十八骑…”。

“老七,这事你我要先压住,现在长孙无忌圣眷正浓,我们又没有确切证据说明燕云十八骑在他手上”,房玄龄提醒着杜如晦:“而且,就算他掌握了燕云十八骑,短时间内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个我知道”,杜如晦再次点着头,却嘴角上扬,面露讥笑:“在朝廷里有我们在,他没有办法。现在我倒想看看,有了“燕云十八骑”这“秘密武器”,他长孙无忌在朝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

差不多在房玄龄和杜如晦商谈的时刻。

前方军帐里,长孙无忌大发脾气:“废物!都三天了,还没有查清楚那黑衣男子的身份!?”

跪在下方的斥候伏地不起:“目前根据擒获的罗艺军士兵供词,属下得到的信息是,那名男子蒙面,手持一黝黑棍棒,口音没有明确的地方特色,听说话的声音年龄不会大…”

“这些都是我知道的,说些我不知道的”,长孙无忌直接打断了下跪之人的答话。

“根据在场士兵的指认和马蹄印痕,已经得知,那持黝黑棍棒的男子,在挑拨离间了燕云十八骑后,带着燕云十八骑中愿意跟随他的七骑往北去了,我们已经派人沿途追踪,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燕云十八骑,火并当场死亡五骑,跟随那名男子走了七骑,剩下六骑也宣布退出燕云十八骑,尔后各自弃甲散去。”,长孙无忌思索着:“明明已经安排好了,可谁知道竟然横空杀出个神秘黑衣男子,竟然挑动燕云十八骑内讧,毁了我收编燕云十八骑的计划,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军中应该没有人敢出手。那,莫非,那人是来自朝廷里?…”长孙无忌突然眼睛睁大,然后又眯起眼来:“要是来自朝廷,那又会是谁,对军中如此熟悉,而且还有能力出手?…”。

贞观新朝的房玄龄杜如晦军中没有势力,而太上皇的老臣们都被看得死死的,被看得死死的…

一道不怒自威的身影出现在长孙无忌脑海里…

想到这,长孙无忌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转过身,急急下令:“去,快去,把派出去追踪的斥候们都撤回来”。

“都撤回来?”

“是的。”长孙无忌回答完,又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到:“等这几日,整顿好这些罗艺残部,我也该回去了…朝廷里可是有人在想着我呢…”。

今天补看《国家宝藏》,顺便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和氏璧的故事。

《韩非子》载:楚国人卞和,在楚山(今襄阳南漳县历山)中获得了美丽的玉璧,把它奉献给了厉王。

厉王让雕琢玉器的人鉴别它,雕琢玉器的人说:“这是石头。”厉王认为卞和在说谎,而砍去了他的左足。

等到厉王驾崩了,武王即位,卞和又把玉璧献给那位武王。武王让雕琢玉器的人鉴别它,又说:“这是石头。”武王又认为卞和在说谎,而砍去了他的右足。

武王驾崩了,文王即位,卞和抱住他的玉璧在楚山下哭,三天三夜,眼泪流尽而代替它的是血。文王听到后,派人问他原因,说:“天下受到刖刑的人很多,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卞和说:“我不是为被刖伤心,我是因为它是宝玉而被看为石头,忠贞的人被看为说谎的人。”文王于是派雕琢玉器的人剖开他的玉璧,果然得到宝玉,于是命名是“和氏璧”。

后来,我们小学课本上的成语:完璧归赵,就是讲秦王索要和氏璧,而后来让廉颇“负荆请罪”的蔺相如,假装要摔掉的就是和氏璧。

再后来,和氏璧还是被赵国献给了秦王,后又在汉朝成为传国玉玺。

东汉末年,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后,董卓军撤离洛阳城时,放火烧了大汉建了三百年的洛阳,孙坚又从被大火烧过洛阳城的井里,得到被一个小太监丢掉的玉玺。由此,围绕玉玺展开了三国时袁术和小霸王孙策下江东,进而三分天下的故事线。

和氏璧蒙尘,只因沦落在不识货的工匠手里。

玉玺丢在井里,只因为遇见的是小太监。

但,最后,和氏璧做成的玉玺,还是在历史上闪耀。

上下五千年,李世民在位也就二十三年。

这期的国家宝藏说大唐不能没有李白,其实,大唐同样不能没有李世民的贞观气象。

我将继续书写《君子不器之贞观》里的英雄传说、浪漫故事。

最后说一句,只要汉字在一天,我就不会太监:-)

以后每周一到五,更新一章。周末两天一更。

第三十三章 一团和气

第三十三章一团和气

随着裴律虎的一招“风霜碎影”,银光飞舞,对手手上的直刀被击飞,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裴律虎未开刃的弯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本场比试,林听歌队获胜!”号令兵大声宣布。

随着对方的最后一名队员被击败,大唐唯一的五人队也顺利地拿下了殿前比武大会右威卫内部选拔赛第七场比试的胜利。

过去的几场比试,在裴律虎的威逼利诱下,也在王五郎的谦让之下,裴律虎终于成功的实现了他在本届殿前比武大会上,击倒次数为零的突破,而且还连续两场击败对方的最后一名队员,接受着满场观众的欢呼。

场上,单手持弓的林听歌握拳鼓劲,一高一矮的裴铁柱和裴律虎热情相拥,配合默契的王五郎和柴令虎击掌相庆。

场外观战的尉迟仙儿也笑着看着五人队成员,眼睛弯成了月牙。

连续的胜利,也给五人队带来一团和气。

~

站在训练场外的马大可教官看着欢呼的五人队,满意地点着头。

观看比赛之后,马大可教官离开了右威卫驻所,穿过东宫殿前,又绕到了玄武门上,张士贵大将军正在那里。

听着马大可的汇报,张士贵不停地点着头。

最后,马大可欲言又止。

张士贵扭头看了一眼,轻笑道:“你马大可面对千军万马都毫无惧色,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扭扭捏捏的了?”。

平时凶神恶煞的马大可,在比自己还要矮上一截的张士贵面前却露出难得一见的憨厚样,挠着头小心翼翼地说:“大将军,裴律虎他们不过是几个小辈,您何必如此上心,就交给我马大可随便应付了事就行了。”

听罢,张士贵脸上却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问到:“大可,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马大可连忙回到:“我自大将军西征薛举之时就跟随大将军,已经有九年多了”。

张士贵微微颔首,轻叹道:“可我投效太上皇已经十一年了。”

马大可熟知张士贵的秉性,他看了一眼一直跟随在张士贵身后的李淮,印象里大将军的这位侍卫,马大可是从来没有见他主动说过话,当下马大可也不再说话,学着李淮静立一旁。

“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在虢州聚众反隋,想的就是能寻得一明主,还天下以安定。我投效太上皇之后,太上皇就派了相府司马刘文静前来河南相助于我。刘公风流倜傥,却又有权谋,他的到来,对处在窦建德义军和王世充官军夹缝里的我们帮助巨大,有他相助,那时,我们很快就在河南夺得了一系列重大胜利,打下了后来大唐在河南的基业。太上皇也因此对屡建战功的我军大加奖赏。我心里清楚,这一切,其实都是刘公的功劳。而我和刘公年龄虽相差十八岁,却很快成为了忘年之交。”

“刘文静!?”马大可知道这个人,自己刚加入唐军当上一名小卒之时,刘文静就已经是初创的大唐的重臣。

“没有战事之时,我就常常和刘公彻夜长谈,饮酒到天明,每次喝多了,他总会慷慨激昂,痛斥天下的不公,说一旦他掌权一定会肃清朝廷里的乌烟瘴气,不会再让前隋乱政再现…说起来也好笑,那时我也已经三十出头,却每次都是会被他鼓舞得心潮澎湃…”,张士贵慢慢地讲着,也在回忆着他和刘文静之间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这还是马大可第一次看到张士贵大将军流露出那种崇拜的眼神。

“可是天妒英才,后来刘公却因为持才傲物、口无遮挡,和昔日好友裴寂裴公反目成仇,他自己也在一次酒醉后失言,终究还是招致了杀身之祸…”,张士贵的语气黯淡了下去。

“裴寂?裴律虎就是裴寂的亲侄子!那大将军为何还要安抚裴律虎,还怕他闹出事来?”,马大可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可他的心思却一点都不像他的外貌那样粗犷。

“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刘公不是那样愤世嫉俗,也许就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可如果那样,他也就不是我张士贵崇拜的刘公了,他也就活得不是刘公自己了…”,张士贵摇头苦笑着说,当着多年部下的面,张士贵也是难得吐露心声。

“所以,我又想,如果当初刘公没有和裴公交恶,或者在他们交恶之初,要是有人出面调和,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张士贵长叹了一声,后面的语气却变得坚毅起来:“当初的事情我无法改变,可我也不愿意刘公的悲剧重演,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自当用我的方式维持各方的和气”。

“大将军仁爱,属下钦佩”,马大可连忙鞠躬行礼。

“滚”,马大可拍的马屁却换来张士贵的一句笑骂。

一直被视为张士贵大将军的影子,不苟言笑的李淮,看着大唐帝国的二位将军一团和气,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

大唐的中枢,显德殿内。

大唐天子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抚摸着自己唇上那剪裁有型的胡子,笑呵呵地对着群臣说:“接到奏报,长孙无忌已经整顿好原罗艺部曲,即日就将启程回京。此次无忌出征讨伐叛逆,一日就平定,三日就献上罗艺头颅,为我大唐立了一大功。各位,都说说,该怎么赏他啊!”

百官们纷纷上奏,都是在恭贺陛下,平定叛乱,又得良将,更该庆祝。

有上奏,因为萧瑀罢相,左仆射位置还空缺,让长孙无忌顶替的。

有上奏,长孙无忌功劳巨大,应赏赐财物巨万的。

有上奏,国舅爷功冠朝野上下,宜赐婚,亲上加亲的。

龙椅上,大唐天子心情大好。

龙椅下,满朝文武,齐声恭贺。

朝野上下,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

因为国舅爷前方大捷,今日皇帝心情好,就让左右都退下不用服侍,还特意赏了些酒,让大家与君同乐。

平日里殿前负责跑腿的白红黑脸三个小太监,正围着火炉坐着。地上放着几个空坛子,看来他们已经喝了一会了。

白脸的小太监喝着酒,笑着指着红脸小太监说:“哈哈,二弟,你才喝那么点,瞧你这脸红的,就像猴屁股”。

“大哥,我一喝酒就上头…”,红脸的小太监脸更红了,“所以我讨厌喝酒”。

“哈哈,三弟,我们几个人里,你的酒量倒是最好,脸色都没变”,白脸小太监转过去看着黑脸小太监接着说。

黑脸的小太监却没有说话。

“大、大哥,三、三弟是脸皮黑,喝再多酒也看不出来的”,红脸的小太监已经有点舌头打结。

“是吗,三弟?”,白脸小太监转头看着正瞪着眼睛的黑脸小太监。

黑脸小太监依旧坐着没有说话。

红脸小太监也转过头看着他。

突然,“呼噜~”

黑脸小太监原来已经坐着睡着了,还发出了呼噜声。

“哈哈哈哈,三弟原来睡着了眼睛还会瞪着啊,哈哈”,白脸小太监和红脸小太监都大笑起来。

黑脸小太监被笑声惊醒,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留下的口水,两眼朦胧地左右看了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大哥,二哥,我张鞭己先干为敬”。

“二弟,三弟,我刘启何德何能,能得二位兄弟叫一声大哥,二弟,三弟,这、杯、酒,我先干为敬”,白脸小太监举着杯结结巴巴地说到。

“大哥,三弟,本来进了宫,我就已经没了念想,可上天眷顾,让我关典能遇见二位兄弟…真的是不知道…是关某几世修来的福分”,说着,红脸小太监竟然哭了起来。

“我张鞭己,和二位兄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黑脸小太监口齿含糊地说。

这段结义时的宣誓,在黑脸小太监嘴里说了出来,又勾起了几个小太监共同的回忆。

“苍天厚土在上,弟子…”,

白脸小太监打了个酒嗝,又硬憋了个字出来:

“启”

“典”

“鞭己”

“是小太监啊”,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三个小太监往门口一看,却是旧相识-兵部尚书杜如晦。

“杜公,我们…”,几个小太监连忙起身。

白脸小太监喝多了,一下没站起来,红脸小太监连忙过来搀扶,结果人没扶起来,自己差点也摔倒。

“哈哈,没事,今日陛下宣布普天同庆,你们接着喝”,杜如晦伸手往下摆摆示意无妨,然后便笑着离开了。

屋内,跌坐在一起的三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哈哈笑了起来。

今日轮到杜如晦值勤,虽然皇帝宣布普天同庆,可身为兵部尚书的杜如晦还是留在弘文馆,以备不时之需。

从三个小太监喝酒的屋子里出来,他漫步走在馆内,面带微笑。

房玄龄的第八十二道谋策进行得很顺利。

已经三月了,贞观元年,大唐的春天真正要到了。

到处春意盎然,一团和气。

第三十四章 命相之说

第三十四章命相之说

“小郎君,你信命相之说吗?”

一名肤色比裴律虎还白,满脸和气的青年人,正站在林听歌他们的桌榻前。

今天一早轻松赢下循环赛第九场的五人队,在裴律虎的提议下,五人队来到了“圣手专脍”食肆庆祝,他们刚刚坐定,就被这个身材修长、长得人模人样的青年道士给找上来了。

还没等林听歌回答,裴律虎已经站了起来,绕着那个道士左看右瞧。

林听歌也在打量着那个青年道士,这个道士,头顶上虽梳着道士的发髻,可这个人的服装却不是传统道士装,只见他一袭白色长袍,袖口是两道黑色袖边,似乎是道袍的改造版,可他长袍子上却还镶着金丝线花纹,花纹若隐若现,把青年道士衬托得出尘脱俗,气质非凡,加上青年道士身上还隐约飘着种说不出的香味,让人闻到,只觉得说不出得舒服、清新。

时人好香料,上层阶级常在居所焚各类香料,以至于身上都会沾染上香味。

“好香”,柴令虎由衷赞赏道。柴家出身富贵,柴令虎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香,却也觉得和平日里闻到的不一样。

“绝妙。”王五郎点头附和,他心里却想着这个青年道士身上发出这样奇特的香味,一定是来自一个不一般的地方。

“小郎君,你信命相之说吗?”青年道士再次对着林听歌轻轻地追问,语气里却让人生不起一丝不满。

林听歌盯着青年道士那清澈的眼神,那眼眸里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本来林听歌正准备摇头,却不知为何,在那一瞬,变成了轻轻点头。

这时,王五郎突然开口道:“相士,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青年道士平淡地问道:“为什么?“

王五郎嘴角一缩,笑着说:”因为外面有狗叫。“

青年道士怔了怔,疑惑着说到:”外面有狗叫,和你们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王五郎奸笑道:”我们来这里,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青年道士一愣。

”哈哈“,正绕着青年道士的裴律虎,大声笑了出来。

被捉弄了一下,青年道士却不生气,依然保持着轻笑,看着王五郎说到:”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王五郎呵呵笑着对着青年说:”你这人和那些找上门来要看相的不同,倒是不讨厌。“

一向寡言少语的柴令虎突然开口冷冷说到:“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小白脸道士。”众人徇声看去,却是柜台前的年轻主厨答话。

“你又是谁?”王五郎对着年轻主厨问到。

“他是圣手专脍的唯一弟子。”回答的却是青年道士。

青年道士和年轻主厨倒是互相为对方回答了。

林听歌却是看着主厨的那把钝刀。

王五郎点了点头,接着开口笑道:“圣手专脍我知道,可小白脸道士,我没听说过。”

正伸手轻触那件白色长袍的裴律虎忍不住说到:”你为什么穿着这样的道袍?”

看到青年道士转头看着自己,裴律虎最近被王五郎整天捉弄,明显反应也快了不少,连忙说:”我只是看你穿着这样的衣服很拉风。“

”拉风是拉风,可是没有什么名气。”那年轻主厨故意调侃。

青年道士没有应声,却是轻轻地说了八个字:”麒麟泪落,东南歌起。“

林听歌瞳孔收缩。

“这句话,我听说过。”裴律虎先回答了。

”这句话,是我说的。“青年道士摆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的打扮和长相,倒是非常符合高人风范。

”我当然知道是你说的,刚才我们都听到了。“裴律虎满不在乎。

”哈哈哈”,王五郎拍着桌榻大笑起来。

那名青年道士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这个笑容看起来是那么潇洒,却又是那么寂寞。

这时,林听歌却是轻声问到:“人的命相,真的是能通过“看”就能看出来的吗?”

青年道士回过头看着林听歌,开口缓缓说到:“相由心生,每个人的面相其实都已经反映出人的性格,而我们相士,就可以根据相面者的性格,推断出这个人接下来面对事情时会采取的态度和做法,从而推算出那人接下来的命运”。

“好像有点道理,“,裴律虎又大声说到:“那你帮着看看我们的命相“

没等青年道士开口,王五郎速度补充到:”不行,你敢找上门来,肯定是已经调查过我们了,这些都是江湖术士的把戏而已。“

众人一愣,然后点点头,王五郎说的有道理。

青年道士却是微微一笑。

这时王五郎手指着门外,眯着眼睛笑着说:”你看对面那布店,你帮着断断。“

众人看了过去,这时年轻主厨开口说到:”对面的掌柜姓张,是祖传的基业,在这里开店也很多年了,不过生意一直不见怎么起色,所以也没有请伙计,凡事都是自己打理。“

”张掌柜中年丧偶,最近又新娶了个婆娘,听说那婆娘之前也成过几次亲,可惜遇人不淑,每次都是被夫家虐待,去官方申请办的和离。“一直坐在一旁的瞎眼琴师补充说到。

琴师话音刚落,这时青年道士已经开口了:“那卖布的掌柜,每隔几天,就一定会和客人吵架。而他那个因为遭遇家庭虐待已经改嫁了几次的婆娘,还是有很大几率会遭遇新夫君的殴打;“

”不可能吧,他们才新婚不到两个月。“年轻主厨惊呼。

”还有你,专小郎君,不管我哪次过来,你都会问我一些外面的问题。”青年道士不回答,却转头对着年轻主厨微笑着说到。

“这说明什么?”裴律虎抢着问到。

“说明食肆早晚都留不住他。”

“小白脸道士,早晚是多久?”年轻主厨好奇地问。

“等到你不再问我问题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当你不再问问题的时候,就说明那时你选择了自己走出去,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青年道士和年轻主厨一问一答。

林听歌在那若有所思。

这时,食肆外面传来了吵闹声。众人转头看去,正是对面的布店。

“我不做你的生意了,你出去”,这是店掌柜的怒吼声。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我不过多问了两句,你就这么不耐烦。”,听声音,这应该是客人。

“这位客官,对不住您。您看这样好吧,您有看上的布匹,我多送两尺”,一个女声,这出来打圆场的应该是掌柜新娶的婆娘。

因为视线被那客人遮挡,众人只听到“啪”的一声,店掌柜的怒吼声又传了过来:“你这败家娘们,这个店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在食肆的众人连忙走了过去,就看到布店掌柜的婆娘,捂着右脸跌倒在地上,两眼含泪,却没有喊叫。

“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裴律虎马上冲了过去,直接一脚踢在那布店掌柜的小腿上,虽然裴律虎留了分寸,那肥胖的布店掌柜还是抱着腿疼得满地翻滚。

那跌坐在地看起来软弱的掌柜婆娘,却是一下子爬起来,冲了过来,疯一样地扯着裴律虎的衣服,大吼大叫:“你这哪里来的小郎君,凭什么打我家男人”。

裴律虎被揪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他打你,气不过,才出手教训…”

没等裴律虎说完,那婆娘已经大声喝到:“我家男人教训婆娘,要你管”。

裴律虎一下语塞。

没等他理清思路,那婆娘已经丢开他的衣服,扑到正在地上翻滚的掌柜身上,大哭大囔起来:“这挨千刀的不良人,竟然把我家男人腿给踢断了…”

裴律虎脖子上青筋直冒,林听歌拍了下裴铁柱,裴铁柱会意,连忙从后紧紧抱住裴律虎。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让出个路来,坊里的里正也来了。

林听歌轻叹了口气说到:“我们走吧”。

裴律虎被裴铁柱抱住,可还要向前挤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收拾那掌柜一顿不肯罢休还是因为其他什么说不出的理由。

听歌拍了拍裴律虎肩膀,无奈地说到:“裴九郎,你就别去添乱了,就算你再出手,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乱”。

说完,林听歌转头看了看王五郎,王五郎也正看着林听歌,当下王五郎就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就交给他处理。

林听歌拉着被裴铁柱抱住的裴律虎回到了“圣手专脍”食肆,又伸手牵着裴律虎,把他按坐在桌榻前,自己也绕到裴律虎对面跪坐下。

裴律虎一直梗着脖子,拽紧着拳头。

柴令虎端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听歌抬眼看了看裴律虎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人家夫妻吵架,你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这样只会越帮越忙。再说了,这次有你出手了,那下次呢,难道你还能整天守在那盯着人家夫妻不成”。

“那就那么任由那个男人打女人?”,裴律虎气鼓鼓地说。

“这样的事,外人还真没有办法,这事,只能靠那掌柜的婆娘自己…”,说到这,林听歌突然愣住了,他转头环顾四周,那名青年相士已经不见身影。

相由心生!

青年道士的推断?

这些都是巧合吗?

第三十五章 《鬼谷子》

第三十五章《鬼谷子》

这些都是巧合吗?

为什么有的人说的预言总会成真?

还是因为人的面相,真的可以看出来未来的命运?

春风楼里,一个好听闲言闲语又嘴碎的小二,一般都是伶牙俐齿、嘴不饶人的,这样的人一旦碰到一个严厉且认真的管事,双方必然会爆发冲突,而争吵的结果,最终只会是身份地位低下的小二灰溜溜的败走。

又是什么导致了人们婚姻的不幸?婚姻的不幸,当然是夫妻双方共同的遗憾。在其中,夫妻双方肯定都有做得不够的地方,但如果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不幸的婚姻,那么她跟枕边人、甚至自己跟自己的相处方式就一定有问题。

~

大唐的帝都长安城,此刻热闹非凡,从长安城南城门通往长安城北皇城的大路两侧,摩肩擦踵,挤满了人。

“哎,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你还不知道啊,今日是齐国公长孙无忌平定反贼罗艺叛乱,回京的日子。”

“我大唐这些年为了收复中原,常年征讨四方,获胜无数,也没少见到得胜班师回朝的,可为什么就这次回京这么热闹啊。”

“不懂了吧,我是听说这次是当今陛下特意恩准,许齐国公长孙无忌率军披甲进城,让我大唐雄壮的将士接受民众的喝彩,以示对出征将士的褒奖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

~

人生在世,总要面临很多的选择。

人们在成年以后最大的错觉,就是总以为自己有独立自由的意愿,以为那些决定自己人生方向的重大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

可事实上呢?

~

“按我说啊,这齐国公真是国之栋梁”。

“哦,怎么说?”

“身为国舅爷,本是文臣出身,先是辅助当今陛下登上帝位,如今,又主动率兵前去平叛,而且还两下就平定了。齐国公真正是文武双全啊”。

“那倒是,我看齐国公功绩可是比得上我们大唐的军神李靖啊。”

“那是,出将入相,本朝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可还空着,我看啊,这齐国公离当宰相的日子也近啰”。

周围众人纷纷称是。

似乎,历朝历代,京城的老百姓都是最善于和人闲聊天下大事的。

什么王侯将相间恩怨纠葛,什么太极殿里的宫闱秘闻,好像还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

其实,“自己做出了决定”,并不见得就代表着你执行了独立、自由的意愿。

在大部分情况下,你自己做的选择,其实都是早就已经注定的。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你的性格、思考方式、身处的环境条件等等,会让你自然而然地最终做出那个选择。

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成年之后,个性即已确定。

接下来,不管你的人生经历多么丰富多彩,都只不过是操舵着同一条船,行驶过不同的河流,经历着不同的风浪,欣赏着不同的风景而已。

~

“快看,大军进城了!”人群里有人喊道。

“哗啦”,人群的视线也随着脖子的转动往城门方向望去。

行走在最前面的披着明光铠的骑士队已经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了。

“威武!威武!威武!”

沿途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欢呼。

迎面走来的军中男儿,持弓擎枪,跨马缓缓而行,英姿飒爽。

在尚武的大唐,他们更是无数平民百姓心中最美丽的人,拥挤的人群里甚至有体弱的女子因为兴奋而晕倒,引发了一阵骚动。

而他们也的确担得起老百姓的赞誉,十年征战,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陇右、江南都已经纳入大唐一统的范围,给无数的百姓带来安定和平。

~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沿途的风景总在变换,可你掌舵时,习惯往哪个方向打舵轮,由此导致的船身习惯如何哪个方向倾斜,行驶时你划桨的速度一般是多少,面对突来的激流时你又习惯如何去应对

其实,你用的总是一样的办法,很少会有改变。

而这,就为旁人提供了窥视你的窗口,让别人可以从你的过往推知你未来的行为。

~

在长安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人却骑着马,转身离开,离开时,他看向凯旋队伍的眼睛里却带着讥笑。

“嘿嘿,辅机,且让你得意几日到时候,你应该才会想起,原来我才是长孙家的真正继承人”。

~

这些是巧合吗?

这些都不是巧合。

所以一代人杰长孙无忌才会在老师的刺激和推动之下,主动率兵征讨罗艺,而当平庸之辈长孙安业的面前有出手和不出手两个选项时,他会选择出手。

不管是人杰还是庸人,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在一番思索、挣扎后才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佳的选择。

但在我看来,不管长孙无忌还是长孙安业,他们选择不出手的可能是微乎其微,而选择出手则是必然。

出将入相?那是因为长孙无忌心里一直想掌权,而长孙安业这个纨绔子弟害怕自己的富贵被夺去,更妄想着自己去取代长孙无忌的权力和地位,这就是他们的欲望。

对于旁观者而言,通过一个人的过往经历,确实可以很容易的判断出这个人在未来的选择。

先代鬼谷子称之为“相由心生”,我却更愿意称之为:性格决定命运。

猫儿,你听懂了吗?

~

那名站在白袍少年人身后的,被白袍少年人称为“猫儿”的,正是那日在春风楼里闹事的笑脸少年李义府。

“主人,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让人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传播长孙无忌要入朝封相的传闻了。”此刻,嘴里说着话的李义府,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白袍少年人手上的一本书。

白袍少年人没有回应李义府的禀报。

在李义府看来,也许在白袍少年人眼里,这事交给李义府后本就不该他再操心,又或者他认为李义府完全可以办好,根本不必自己再过问。

正在猜疑揣摩间,李义府听到了白袍少年那软糯悦耳的声音:“猫儿,这套《鬼谷子》,是我纵横派嫡传。你知道吧,上一代的纵横派掌门,也就是我老师的老师,出身儒家的夫子,他被称为“纵横派千年来因材施教第一人”。

白袍少年人看了眼因为整日里满脸堆笑而被自己唤做“猫儿”的李义府,又轻轻说到:“猫儿,事实上,夫子却是一向提倡有教无方,要给予每个门人共同的资源,所以上一代纵横派的每一个门人,也就是驰名天下的纵横八骏,全部都拥有这套《鬼谷子》。”

虽然每一代纵横派掌门,都称为“鬼谷子”,但世人所说的“鬼谷子”一般都是特指第一代鬼谷子,因为传说中就是他编写了现在流传千年的《鬼谷子》这一奇书。

“可是猫儿,你知道吗,其实《鬼谷子》这本书有两种版本。”

第一代鬼谷子,这位纵横派的始祖,一千多年来,兵法家尊他为圣人,算命占卜的尊他为祖师爷,谋略家尊他为谋圣,名家尊他为师祖,道教尊其为老祖。

在文化史上,他更是与孔子、孟子、庄子、荀子、墨子、韩非子等先哲齐名的学术大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流传下来的《鬼谷子》一书。

《鬼谷子》是最能代表纵横派的思想的著作,里面不仅阐述了兵法、谋略、言谈、辩论等具体技法,甚至还包括法家、道家、阴阳家等其他诸子百家的思想论调。

千年以来,纵横派门人更是天下扬名。大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中,为先秦诸子列了传,其中纵横家的比例最大,有《苏秦列传》、《张仪列传》、《范睢蔡泽列传》、《鲁仲达列传》等。

“当年,春秋时期有个诸侯逼着先代鬼谷子,让他把鬼谷子的策略书交出来。那一代的鬼谷子被逼无奈,只好连夜编出一本《鬼谷子》上交,后被传于世上,就是现在流传的《鬼谷子》。”白袍少年语气平淡地说:“那个时代也是纵横派人数最多的时候,可相应的,顶级谋士的人数却反而稀少,其实真正的原因却是那一代的鬼谷子没有教他们真正的《鬼谷子》。而真正的《鬼谷子》,也就是我手里的这套鬼谷内策,非鬼谷子真正门人即嫡传弟子不可获得。”

李义府骇然。

他不自觉地用舌头舔着嘴角,看向白袍少年手中书的眼神也充满了炙热,显然对那书是渴望至极。

白袍少年人看都不看李义府,但他知道,李义府在想什么。

他却不再张开口说话,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一身素雅的白袍配上他那让女子都要羡慕的面容,直挺挺竖立的身躯,就让心潮澎湃的李义府,不由地再次伏卧在地,嘴里轻轻喊了句:“主人!”

纵横派的《鬼谷子》,这本奇书竟然有两种版本!

一本连夜编制的《鬼谷子》就已经让历朝历代的人趋之若鹜,被称为千古奇书!

如果拥有真的《鬼谷子》呢?!

第三十六章 第一

第三十六章第一

贞观元年三月,齐国公长孙无忌平定罗艺叛乱,班师回到长安城。

长安城里举城欢庆,百姓列长队从长安城南一直排到皇城根下,而皇帝李世民则率文武百官亲至皇城外迎接,恩宠至极。

只是,大功臣长孙无忌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个关于隋朝第一只雪白狮子狗的事。

~

右威卫驻所,甲字房三号。

“过两日就是右威卫内部的决赛了。这右威卫第一名,我们一定要拿下”,王五郎眼睛看着柴令虎,嘴里坚定地说到。

林听歌点了点头,补充说到:“这次的对手,就是来自河东裴氏的裴秀贤带的那支十人队,他们…”。

“这次,我一定要亲手复仇!”,没等林听歌说完,裴律虎已经咬牙切齿地插嘴说到。

林听歌暼了一眼裴律虎,微笑了一下,又转头和王五郎说到:“我们之前遇见的都是新兵,这次裴秀贤的比赛我看了几场,他们没有我们队里王五郎、柴小侯爷这样的实力超群的好手,但他们十人队强在配合默契,裴秀贤也是个指挥的好手,这支队伍的实力不容小觑”。

“而且这次,我们右威卫第一,就可以获得直接参加殿前比武大会决赛圈的资格,而第二名却要参加附加赛,所以这次比试,裴秀贤的十人队必然也会全力以赴”,王五郎难得认真地说到,但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默不作声的柴令虎。

柴令虎突然站了起来,众人都转头看着他。

柴令虎慢悠悠地开口:“战阵之道,重在配合,一个指挥得当,配合默契的队伍,实际上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远胜过数支不会配合的十人队。”

林听歌正想着柴令虎的话,暗暗点头,就又听到王五郎叫唤自己的声音,他扭头就看到王五郎一脸认真。

王五郎张口说着:“伍长兄,我想,当下我们应该多演练下我们的配合。”

林听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时又听到王五郎贱笑着说:“配合的事就交给我和老虎了,伍长兄,你这神射手还是继续负责压阵,裴铁柱继续持盾,负责顶前面抗住,还有你,姓裴的,你别拖后腿就行…”。

林听歌已经习惯了王五郎的说话风格,一脸无可奈何。

可是这次裴律虎却没有发作。

林听歌有点奇怪地盯着裴律虎。

王五郎说完话,没有等到习惯的裴律虎的暴走,也转头望向裴律虎。

身后的裴铁柱,也是有点诧异地看着裴律虎。

裴律虎却是表情专注,拽紧着拳头,呼吸起伏跌宕。

“裴九郎”,林听歌轻声叫唤了一下。

裴律虎这才好像反应了过来,他从榻上站了起来,认真地说到:“大侠,这次比试,我们一定要拿第一”。

林听歌一直静静地看着裴律虎,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一定”。

站在门口,没有操练和比试时,总喜欢把一头长发散开的柴令虎侧看着裴律虎,第一次在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欣赏的神色。

“哈哈哈”,王五郎看着裴律虎一脸严肃地样子,开怀大笑。

裴铁柱摸着后脑勺,有点弄不明白情况,不过看到自己小郎君认真的样子,他也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走,操练去”。

“为了我们的右威卫第一”。

五人队斗志昂扬,大步走向训练场,为了第一。

~

盛大的庆功宴之后,国舅爷长孙无忌再次奉大唐皇帝李世民的命令,来到了后殿。

“辅机啊,你来了”。大唐天子李世民醉意醺醺。

“陛下”,长孙无忌正要跪拜,却被李世民一把扶住。

“辅机啊,你我自小就相识,到现在都已经十几年了,此刻,没有其他人在,你啊,就不要拘礼了,还是像以前一样,我叫你“辅机”,你唤我一声“二郎”吧。”李世民自小投身军伍,向来行为豪迈,此刻又是喝多了酒,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就招呼着长孙无忌随意点。

也许是喝多了酒,也许是被李世民的真情流露感染,在世人面前总以“内敛”示人的长孙无忌也感慨万千:“二郎啊,你我自年少之时,就常在一起畅谈天下大事,那时我想着,有朝一日,我长孙无忌能如先父一般,创下不世之功,这次,无忌幸不辱命,更是多亏了陛下给我这么个机会啊”。

长孙无忌说着,竟流下了热泪。

长孙无忌之父长孙晟,是隋朝名臣,深受隋文帝、隋炀帝的重用,多次奉命出使突厥,在同突厥交往的二十余年中,虽未指挥过大的作战,但他擅长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当年就是长孙晟以出众的智谋,成功地分化瓦解了东西两部突厥,为保持隋朝北境安宁、促进民族融合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辅机,岳丈大人早已经仙去,你我二人未能服侍在岳丈跟前,实在是莫大的遗憾。不过,这遗憾,今天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填补。辅机啊,玄武门上,你功列第一,这次你又快速平定了罗艺,又是军功在手,俗话说:出将入相,自从萧瑀离开后,我们大唐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可还空着呢,我想就由你来接任…”,李世民拉着长孙无忌的右手,似乎在话着家常。

长孙无忌听了后,身体却是摇摇晃晃,轻摆着左手,连声说着:“陛下,这尚书左仆射,我实在是不能胜任”。

李世民一阵酒意冲上脑,便有点不耐烦地用手一挥:“哎呀,辅机,朕,朕说你能,你就能”。

长孙无忌不停地僵硬地摆动着左手,看上去,就像是喝醉了,但嘴里却毫不含糊地说着:“我贞观朝上,论行军布阵征讨天下第一,是那李靖;论运筹帷幄千里决胜第一,是那房玄龄;论千头万绪中行杀伐果断第一,是那杜如晦…二郎啊,你说这文臣之首的尚书左仆射,我哪里有资格。”

“可论亲疏、论忠诚、论知朕心意,你长孙无忌大唐第一”,李世民突然松开牵着长孙无忌的手,往一旁走了两步,指着他大声豪迈地说到。

长孙无忌一愣,接着却是突地跪下,又往前跪走了几步,抱着李世民的腿不停地大哭起来。

李世民却站着大笑,又是豪爽地挥了下衣袍,大声喊到:“来人,取酒来”。

~

长孙皇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李世民正蹲坐在地,背倚塌床,抚摸着自己翘起来的胡子,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二郎,你也真是的,明知兄长酒量浅,今日班师,庆功宴上都喝了那么多了,到内殿这里还让他喝,嫂嫂可还在府上翘首以盼呢。回头嫂嫂怪罪起来,到时我这当小姑子的可没好脸色看”,看着笑嘻嘻的皇帝,长孙皇后嗔怒着说,“一喝多了就胡来,二郎,赶紧起来,地上凉”。

面对着长孙皇后伸过来的手,李世民却一把把长孙皇后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闻到长孙皇后身上的清香,李世民的双手就开始了上下不老实地动作起来:“嘿嘿,观音婢啊,嫂嫂明天可不会怪罪你,她只会感谢你这小姑子,还有我这个妹夫的”。

长孙皇后被他拨弄得满脸通红,轻声问到:“二郎,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决定让辅机就任尚书左仆射了”,李世民忙着上下其手,嘴里正亲吻着长孙皇后的香颈,含糊不清地回答。

“啊”,长孙皇后却一下子摆脱了李世民的温存和他那双不老实的手,转身顺势跪在李世民的面前,以庄重大礼的方式。

“观音婢,你这是干嘛?”,李世民不解地问。

“陛下,妾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兄长当这个尚书左仆射”,长孙皇后跪伏在地。

“观音婢,你这是不相信你的兄长,还是不相信你的夫君?”,李世民伸出两指搓着着自己的漂亮胡子尾,笑眯眯地调戏着。

“妾相信我的兄长,也相信妾的夫君,而且妾也知道陛下是爱屋及乌,这一切安排都是出于对妾的厚爱…只是自古以来,外戚位高权重者,于国于家,鲜有益处。陛下疼惜妾,妾更不能不为陛下着想啊。所以,妾请陛下收回成命”,长孙皇后头也不抬,伏地劝说。

“尚书左仆射,本朝第一文臣之位,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你却非要代你兄长推辞”,李世民却是愣了一下,又轻摇着头感慨,她嫁给自己已经十几年,自己登基也已经大半年,这还是长孙皇后第一次如此庄重地对自己进言,他心里充满怜爱之情,先是伸出手轻轻扶起长孙皇后,又帮她轻轻梳理了下鬓角因为跪拜而散乱的发丝,这才柔声说到:“观音婢啊,你不仅是朕的好妻子,还是我大唐的好皇后,将来,更会是青史留名的第一皇后”。

~

中国几千年封建王朝历史,最终获誉为“贤后”的,寥寥数人而已,且多以长孙皇后为第一。

第三十七章 强劲对手

第三十七章强劲对手

贞观元年,殿前比武大会右威卫内部选拔赛最后的比试终于到来了。

右威卫内部选拔赛分为上下两个分区。参与右威卫内部决赛的对阵双方,是林听歌带领的五人队,和裴秀贤带领的十人队,他们在此前的九场比试里的战绩分别是:全胜、全胜。

春日里的长安城,温度还未回升。右威卫驻所里的演练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数千名观赛者基本都是右威卫自己的士兵,他们井然有序地席地而坐,他们呼出的气在寒冷空气里凝成一条条白练,可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炙热和期待。

“来了”,众人几乎是同时间“刷”地转过头。

率先出现的是裴秀贤的十人队,他们统一着装,人高马大的裴秀贤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跟随其后,亦步亦趋。

有经验的老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十人队的步伐一致,以队长领头,其后的士兵分三列站队,依次为两人、三人、四人,整个队伍排成递进式的锥形阵。

安静的观赛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特别是一些领军的士官,纷纷点头称赞。

这支十人队,明显拥有极好的默契度,连走路时都已经养成列阵的习惯,就算有突发情况,他们也可以随时采取行动,可以看出他们拥有极高的战术素养。

这时,那些士官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加油!”,他们都转了过去,是尉迟仙儿。

其中一名士官用肘碰了碰旁边的士官,问到:“尉迟统领怎么在这?”

那士官回答到:“她是来支持另外一队的”。

提问的士官转头看了过去,场地的另外一边,有几个人正在走过来,只是这阵容…

这个五人队,没有前后次序,随意地排列着,其中个子最矮的那个人正朝着场边尉迟仙儿方向挥手打着招呼。

另外两个并排走的高个子,其中那个冷酷脸的双手放在背后,走起路来倒是气势十足,应该是个好手,不过他的姿势,不像是登场比赛,倒像是登台表演的。另外一个,脸上表情吊儿郎当的,却是双手横在胸前,他的两只手却都穿在另一个袖口里,看上去畏畏缩缩,似乎被这寒冷的天气给冻坏了。

旁边还有个身高有八尺的年轻人,他偏暗的肤色和憨厚表情,加上站的位置,明显是长安城大街上勋贵们出门时常伺候在身旁的昆仑奴。

咦,还有一个人,有人认出他是五人队的队长,他倒是中规中矩,只是,他是这五人里最没有存在感的…

和对面气势磅礴的十人队比起来,他们这五个人看上去不像是来比赛的,要说他们是在大街上偶遇的街道邻居,相约来看热闹倒更符合一些。

“哗啦”,观赛者中发出一声哄笑,原来那个矮个子的,光顾着站在原地和尉迟仙儿打招呼,等到其他人走到比试划定的场地前回头才看到他掉队了,就大声招呼他,那人才一路小跑的赶上前去,边跑还边挥手向着观赛的人们打着招呼。

右威卫在南衙十六卫里也是排名前几的存在,他们中不少的老兵,此刻在心里已经将明显拥有更高的战术素养的裴秀贤队设为支持的主队。

已经有老兵转身,悄悄地传着话,中间有个胡子拉渣的老兵,大声地说:“买定离手”。

原来他们设了赌局,在唐初,军队里私下聚众赌博是不允许的,而一旦有了阵前比武之类的,此时设的赌局,不但被允许,甚至还有不少将军也会参与其中。只是如果将军们输了,士兵们赢了钱自然开心;如果将军们获胜了,赢来的钱一般都是用来请士兵们喝酒,这样做更多的是出于拉拢军队士气的目的。

正在众人失望的时候,甚至有老兵已经想到自己输钱的画面,在嘴里小声咒骂林听歌队的时候,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兵,眼珠子转了两圈,梗着脖子,突然大声说到:“现在要换也行,筹码只能算一半”。

于是不少士兵连忙凑上前去打招呼,更换支持的队伍,但也有几名已经投了林听歌队却不抱希望的士兵,因为舍不得筹码减半的代价,咬咬牙抗住了。

场边,裴秀贤他们已经挑选好了比赛的兵器,此刻裴秀贤面对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赢下对面的纨绔子弟,我们就将直达殿前比武大会的决赛,大家,加油!”

“吼,加油!”众人齐臂高喊,气势如虹。

团结,守序,默契将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另外一边,裴律虎正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今天该轮到我表演了吧,不良人,你等下还是不要跑太快;大侠,这回让我站在最前面吧;铁柱,等下不要挡住我了,机灵点,给我腾点位置,知道不”。

“哈哈,姓裴的,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观赛,你不要拖后腿就好了,至于胜利,就交给我和老虎就可以了,我们最近刚刚研究了不少合击技,今天刚好拿他们来练练手”,王五郎轻轻地调笑着。

林听歌一直专注地盯着对面,手在羽箭上反复摩挲着,脑子里在想着看过的几场裴秀贤的比赛。

对阵的前几场,裴秀贤的队伍都是以压倒性的胜利,把他们遇到的对手打得人仰马翻。

不,还不止这样,裴秀贤他们有意识地在前面的比赛里,试验了不同的阵型不同的打法,这就像战场上,领军的一声号令,座下三军用命,行动统一。

林听歌看向对面的十人队,这将是个强劲的对手。

~

长安城,一处宽敞的庭院里,虽然天气寒冷,但庭院里的假山流水,绿茵植箩,却让人在视觉上感觉春意盎然。

一个年轻人穿过水雾掩绕的回廊,大步走了过来,走近院中亭子的时候,又刻意减缓了速度,改为小碎步轻轻前进,走到亭里正在安静赏景的人面前,轻声呼唤了句:“父亲”。

“是师儿啊”,位列大唐三公的裴寂回头对着儿子挤出了一丝笑容。

“父亲,儿子听说,前日封德彝在尚书省晕倒了”,裴律师轻声地说到。

“是啊,还是陛下令人用御辇把他送回府的,我去看过他了,他一直念叨着句:风烛残年、风烛残年”,裴寂叹了口气:“这次,他怕是撑不过去了。”

亭内外一阵沉默。

半晌,裴寂才幽幽开口:“都说入朝为官,一旦位高权重,就成了家中媳妇。”

“家中媳妇?”裴律师不解。

“师儿,你看在朝廷里,上有帝皇,下有百官,可不是像家中的媳妇,夹在婆婆和夫君孩子之间。”

“这个比喻倒是贴切”,裴律师不禁莞尔。

“自前隋起,封公与我,同朝为官三十载,在我还只是一个落魄的小吏时,封公就已经是大司空杨素座前第一谋士,一转眼,都三十年了”,裴寂感慨到。

时人说话时有一个习惯,提到自己和别人时,总是把尊重的人放在前面,裴寂说的是:“封公与我”,而不说“我与封公”,可见他内心里对封德彝的敬重。

“父亲,您现在不也是大司空了,论地位排序,还不是在封德彝之上,这满朝文武,谁不给您面子”,裴律师安慰到。

“师儿啊,论朝中人脉,封公当朝第一,我裴寂是望尘莫及。这么多年来,从前隋到大唐,从太上皇到当今陛下,朝中各方势力云集,真正可谓是风云诡异,这个朝廷里没有了我裴寂没什么,可要是没了封公,这些年,朝廷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啊”,裴寂纠正着裴律师。

“世人都只看到封公这些年左右逢源,就污他为小人,却没几个人看到他呕心沥血,处事周到,在这各方势力纠缠、行事上下制肘的朝廷里,如何勉力地支撑这个初生的大唐”,说到这里,裴寂语气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

裴律师看着已经白了一半头发的父亲,心知裴寂今天的这番话,是父亲对封德彝遭受非议的不满,但又何尝不是同为老臣的父亲的感同身受。

“这朝中管事的媳妇,总是要面对三方,上是皇帝,下是百官,中间还有自己。这些年,萧瑀那老小子,身为左仆射,只顾自己的感受,屡次顶撞陛下,他自己倒是落得光明磊落的好名声,却让陛下难堪,百官难办。封公做媳妇,却能做到上下满意左右逢源,就算事情没做到位,可没有人会怪他…师儿啊,你可要向封公多学学,这处世之道啊”,裴寂语重心长。

裴律师点头称是,又问到:“那父亲您呢?”,话语刚出,裴律师就觉得不妥,哪有把自己父亲比作媳妇的。

裴寂却不计较,开口说到:“太上皇在位时,封公和我同是那夹在中间受气的媳妇,维持着上下的平衡。当今陛下即位了,封公还是那个媳妇,而我却成了站在前朝老臣身前为他们护短的人”,他不由地摇头苦笑。

“哼,更可气的是,现在坊间上下竟然有人说父亲是贪慕权位,谁都知道早在武德年间,父亲就已经几次三番向太上皇请求告老还乡,只是太上皇和父亲情谊深厚,一直不舍父亲,父亲这才留在朝中”,裴律师忿忿不平。

“太上皇的情谊啊…现在的我是想走却不能走啊”,裴寂听了儿子的话,只是感慨了一句,不再说话。

裴律师知道勾起了父亲的忧心事,连忙转移话题:“父亲,那当今朝廷里的媳妇呢?”

果然,裴寂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房玄龄,就是个上下受气的小媳妇,而杜如晦,聪明伶俐,两人配合管家,倒是绝配。”

“父亲,眼下左仆射位置空着,右仆射封公又病倒,您的意思是房杜二人会持掌朝政?”

“如果他们持掌朝政还好,最少朝政会平和过渡。不过师儿,在家里,有时婆婆是会最宠一个儿媳妇的”,裴寂笑着说。

裴律师跟随父亲多年,他耳濡目染,多少有些觉悟:“婆婆最宠爱的儿媳妇?是齐国公长孙无忌!”

“是的,这还是个趾高气扬的跋扈媳妇,只要他上了位,为了更讨婆婆欢心,他会无所不用其极,身后的文武百官接下来只怕是有罪受咯”,裴寂的话语里听不出悲喜。

长孙无忌,是新朝最宠爱的媳妇。

同时也是前朝最受宠的媳妇、裴寂心里的强劲对手。

第三十八章 僵局

第三十八章僵局

林听歌持弓,全神贯注。

自从一盏茶前,比试开始后,对面的队伍,一直处于防守的态势。

裴秀贤队伍采用的是三人持盾在前,中间四人包括裴秀贤持步兵长枪,最后三人持弓的军中传统阵型,攻守兼备。

本来期待着两支队伍怀着决斗的劲头来进行比试,结果大部分观赛者看到自己支持的,确切地说是投注的裴秀贤队光防守不进攻,有些心急的士兵已经开始了呐喊,大有看着裴秀贤队坐居火焰中心,还要扇风浇油加柴的意思。

这场比试,林听歌队照旧摆出个只要开场就进攻,完全没有试探的意思。

柴小侯爷第一次见裴秀贤也没啥可试的,王五郎也不是头一回打河东裴氏,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小心翼翼。

在右威卫一间居高临下的阁楼里,马大可教官和张士贵大将军并肩而立,在这里,可以把操练场上的比试看得一清二楚。

“大可,你买谁赢?”,张士贵笑呵呵地说到。

马大可教官挠了挠头,为难地说:“裴秀贤队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取胜倒也正常。而林听歌队,个体武技超群,他们赢也不会是意外”。

“大可,就你滑头,我是问你哪一队会取胜”,张士贵佯装生气。

马大可追随张士贵征战多年,又如何不知道张士贵的秉性,这会愁眉苦脸地说:“大将军,和你打赌,俺什么时候赢过啊,小的俸禄可是还要上交给婆娘的,我一个月不交,她就敢一个月不让俺上炕”。

“噗”,张士贵都被逗乐了:“好,今天我就让你赢一次,那我就选林听歌队,只要那裴秀贤队稳扎稳打,拿下这场完全没有问题”。

马大可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今天的对阵,林听歌队阵型和之前几场一样,没有变化。

反观裴秀贤队的阵型,三四三,菱形阵法,让顶在前面的人员非常密集,他们一方面意图通过增加人手来加强防守,一方面在中间安排长枪手,甚至连什长裴秀贤都亲自持枪居中指挥,这是针对林听歌队一贯的强攻策论,进行的刻意安排。

中间四人的步兵长枪,拥有着长度优势,会让林听歌队的队员在进行了一次进攻之后,无法进行连着的第二次攻击。

马大可点着头,补充着说:“林听歌队里,只能靠着持着长枪的柴小侯爷和持弓拥有中远距离攻击能力的南浔县男寻找零星的机会”。

看到裴秀贤队的保守,围观的人发出的吵杂声更大了。

这时,张士贵开口说到:“现场这种极端的气氛配上对手极端的压迫感一般会导致两种结果。”

“一是,动作变形。”

“二是,紧张地不知所措。”

“现在就看谁能抗住了。”

果然,这时,裴秀贤队的一名长枪手在由守转攻时鬼使神差的想多出一枪,结果枪被柴小侯爷架住,又顺势沿着长枪使出一招“游龙吟”,结果裴秀贤队的盾牌手这会完全来不及合拢盾牌…

~

东宫,弘文馆里的兵部尚书办公地。

一个人急匆匆地穿过兵部里人来人往忙碌的大厅,又快步地走过兵部各分院门口,再轻手轻脚地走到正中间的一扇门前,伸出手轻叩了两下门框。

“进来”,一个豪爽的声音应到。

来人轻推开门,就看到一身朱紫色长袍的杜如晦,正坐在暖榻上,微笑着抬眼看着自己。

来人低头快步轻声走到跟前,才开口说到:“杜公,照您的吩咐,送来右威卫比试的实时战报”。

“念”。兵部尚书杜如晦干脆利索。

来人展开手上的纸卷,念了出来,虽然来人走路时循规蹈矩,可所念的内容却一点也不呆板:

“两队一开场就陷入僵持,后面虽然双方你来我往,不断交替进攻,但林听歌队这边光是凭借两个人,柴小侯爷和王五郎的超强武技就能带来稳定的压迫和威胁。

接着柴小侯爷力压对方的操盾手首先用长枪挑倒一人,差点就砸光比赛的悬念。

而在裴秀贤这边,虽然他们有着更好的团队配合度,却拿不出太多的进攻方法。

结果裴秀贤队在比试开始了一盏茶的时间里,在比试里创造出的真正好的攻击机会,也就只有裴秀贤的一招强行长枪顶盾。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势低沉的裴秀贤队始终找不到太好的进攻方法,气势如虹的林听歌队朝着胜利又踏了好几步。”

杜如晦笑着说:“这战况概括起来就是:裴秀贤队还在准备试探,林听歌队就动了刀子,柴小侯爷这把匕首抽出来就见了红。”

来人又继续念下去:“被打倒一人的裴秀贤队也终于醒过神来,我们人数是占优的,我们中路人员密集,虽然限制了对方的进攻,但也限制了自己队伍的进攻,那就在中间拖住,去吃你的两翼”。

“既然对方两翼的柴小侯爷和王五郎都上蹿下跳,那就让两名持盾手在两翼各带一名长枪手和一名弓箭手,在他俩身前形成以三敌一,紧紧压制。”

“就这样,双方最大的筹码都压在了两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兵部尚书杜如晦为人洒脱,他的手下也行为洒脱。他令人记录比试的过程,结果那人描写的倒也是不同寻常,还加入了不少个人的看法和见解。

~

右威卫阁楼里,张士贵指着场中间:“这时候,就看谁能打破比赛僵局了。”

马大可教官连忙点头表示同意,跟着补充到:“比如,柴小侯爷那经过昔日殿前比武大会认证过的武技,以及,此前九场都没有出过手的-队长林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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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人主业是开店的,年底是旺季,没办法更新稳定,同时为了保证文章的质量,决定年底农历十二月,更新方式改为“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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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算的话,下次更新,就该是猪年正月了。

各位器大勇猛的兄弟们,我们正月再见。

感谢你们们还在

谢谢收藏我这本书的朋友们。

谢谢!

农历猪年快到了,常言道:猪养肥了再宰,我也在等这本书的书意养肥点。

祝各位幸福安康。

行不器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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