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鬼爷 - xp1024.com
《叫我鬼爷》


第一章 鬼爷

农历十月二十九,市区刚下了第一场雪,一片天寒地冻。

早晨六点半,窗外仍如夜晚一样,散布着浓浓的黑暗,冷风带着些许冰晶,不时略过窗台,发出呜呜的声音。

昏暗的卧室里,摆在床头的闹钟发出激烈的声响,不到三秒钟,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停止了这嘈杂的声音。

然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床上坐起,开始穿衣起床。

尽管寒冷令他有些打颤,但是起床的动作不见一丝拖沓。

十分钟穿衣洗漱,二十分钟填饱肚子,剩下的三十分钟用来精校手表。

这块表是周轨自己做的,表盘看上去像个微型罗盘。当他确定对应的时间不会出现一秒误差时,才把手表戴在手上,然后穿上大衣准备出发。

这时他隔壁卧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秋衣的中年男人微微哆嗦着走出来。

估计是要上厕所,看见周轨便特意停下打招呼:“早啊鬼爷。”

周轨一皱眉:“谁是你爷爷?”

他就说:“早啊鬼儿子。”

他因为冷,声音直颤,那个“鬼”字就发成了第一声,成了“龟儿子”。

周轨忍不住叹口气,像是懒得跟这老不正经插科打诨,便说:“我出门办事了。”

走出门的时候,周轨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叮嘱:“这趟差事不简单,活着回来。”

本来他都关上门了,听见这句立时推门回去,对着屋里大叫一声:“我当然会活着回来!难不成还能死外面儿吗?!”吼完了才关门离开。

上午九点多,周轨裹着大衣站在冷风呼啸的十字路口边,抽着烟,看了眼头顶灰蒙蒙的天。

天上阴云密布,乌沉沉的像是整个天盖要砸下来。

他露出手表看了一眼,发现离约好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现在街头也没什么车辆行人,十分安静,但举目朝东边的路口望去,却完全没有看到任何车队要经过的迹象。

对于关键时刻不守时的人周轨从来不会客气,就算是熟人介绍,也不会给面子。

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十分暴躁。

“离九点四十九分不到二十分钟了,车队怎么还没个影儿?看来你们是真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对方姓吴,四十多岁,被周轨一顿凶,也没敢埋怨,小心翼翼地在电话里赔着礼:“对不起鬼爷,您等等,您再等等!真不是故意耽误的!”

鬼爷是周轨在这条道上的外号,不是他真的凶如恶鬼,也不是他真的七老八十。

而是因为他本名周轨,大家习惯在他的名后冠一个“哥”,叫他“轨哥”。

后来在这行混出了点名气,虽说他才二十五,但“轨哥”这叫法却升级了,成了“轨爷”。

最后由于谐音的关系,加上他干的这行本就特殊,所以大家叫着叫着就成了“鬼爷”。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这叫法晦气,但周轨挺满意。

鬼爷鬼爷,连鬼见了都得认他是大爷,干起这行来,底气都仿佛足一些。

电话里周轨听老吴态度恳切,便忍了忍脾气,说:“不是我要跟你摆谱,是这个时间真的不能耽误。车队要是不能在九点四十九分通过这个路口,后面出了差错可别怪我。”

老吴赶紧赔着礼,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清楚,可我这儿是真出了点岔子。”

听老吴说话有些慌,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周轨就预感这岔子出的蹊跷。

果然老吴接着说:“车子本身没问题,能发动,但车轮子就是一直在原地打滑,怎么也跑不动!”

今早周轨已经到过老吴家,之后亲自开车跑过了这段路,所以路况他是很清楚的。

虽说前一段路是土路,但是路面铺了砂子砖屑的,就算之前下了场小雪,有些潮湿,也不至于让车轮陷进去一直打滑。

除非……是八轮重卡之类的大型车辆,否则绝不会出这种情况。

周轨看了眼这阴风阵阵的十字路口,心里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了,便叹口气,转身快步上了自己的车,然后对老吴说:“我现在开车过来看看情况,你们也别闲着,争取尽快让车子动起来才是正事。”

“好好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周轨把车开的飞快,直朝老吴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本来周轨担心车队离他还远,不过万幸,拐过一个路口,跑了不到五分钟,他就看见前方的车队了。

车队最前头是一辆奔驰威霆,上面装饰了黑布和白花,而周围全是头上裹着白布的老吴家亲戚。

没错,这是一列灵车车队,那辆豪华的奔驰上载的是棺材,正要开往火葬场。

由于灵车无法前进,一群人已经炸了锅,围着那辆车又是推又是搡,个个都是卯足了力,但结果却仍如浮游撼树,半点作用也没有。

“您可来了!”

见周轨的汽车靠边停了,老吴激动地迎上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无奈,简直像是快要哭出来。

周轨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先别慌,我看看什么情况。”

他下了车,先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加快步子朝那灵车走去。

众人看见他来,好像一下子都松了口气,居然全松懈下来,像是要等着他让灵车重新开起来。

不料这激怒了周轨,立刻厉声大喊:“别停!该怎么推还怎么推!十分钟内推不动这车,倒霉的就是你们老吴家!”

他这一吼,所有人都吓着了,立马又都围到车子周围拼命使劲。

他先是围着车子走了一圈,确定车上除了棺材就一个司机。司机现在也正拼了命地踩油门,踩得发动机跟闷雷似的直轰隆。

然后他又走到车轮边蹲下,看见后轮已经陷下去有十多寸深。

虽然已经有机灵的人给车轮前塞了了稻草、木板和碎石之类的东西增加摩擦,但是没用。

从痕迹看,这车轮从到了这里之后,就半点没再前进过。

周轨便站起来,也试着推了推灵车。

结果一推之下,他就发现这车不对劲了:车身居然没有一丝丝晃动。

要知道,寻常车辆出于避震设计,车身都有上下弹动的空间。像这种型号的商务车,就算只是有人随意上车踩踩,车身都会往下沉一沉。

但在周轨和七八个壮汉的奋力推搡下,这辆灵车完全没有弹动的现象,就仿佛有座大山压在了车顶上,把车子的弹动空间完全压死了。

可这车上就那口棺材和司机,根本没载其他多余的重物。

凭七八个壮汉齐心协力,别说推了,抬都可能抬得起来。

然而现在却有一股莫名的重力压着车,实打实地把这车压的半点不能动。

周轨深吸了一口气,心说妈的,这不是撞了邪还能是什么?

“老吴!”周轨不再跟灵车较劲,大声把老吴喊了过来。

老吴小跑着过来,有些期盼地看着他:“您看过了,情况怎么样?”

周轨摔下烟头,顾不上回答他,指着后面一辆面包车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在那车上?”

老吴赶忙点头,并且猜到他要用了,先跑着过去开车门。“在在在,您吩咐要带的东西我一样没敢落下,全都准备了放在车上。”

车门打开,一股禽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老吴从后座的椅子下面拖出一个大网兜,网兜里面是四只毛色油亮的红冠大公鸡。

周轨从中挑出一只毛色尤其光亮的,仔细看了看。

这鸡既不乱蹦也不大叫,但是双目炯炯,头上的鸡冠特别丰挺,就像一簇燃烧的火焰,而最关键的是,它完全不怕周轨,一直侧着脑袋,明亮的眼珠子像好奇似的不断打量着这个正提着它翅膀的青年。

周轨就点点头:“头上带火,双目有神,就它了。”然后他拎着这只鸡往灵车走去,边招呼老吴说:“杀猪刀也准备了吧?把刀给我拿来。”

“好好!”老吴应了声,又从另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一把长尖刀,跑上来递给周轨。

周轨走到灵车后轮边,一条腿跪下来。先用尖刀在地上画了个圆形,然后再在圆形中间画了个方形。

附近的老吴家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全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这把周轨气的又一皱眉,厉声喊道:“不准停,接着推!推的时候要齐心,一起喊号子!还有那边的女人们,吴家老爷子要走了,都给我哭起来!”

一时间,男人们的吆喝声,女人们的哭嚎声全都燥起来,现场终于不再死气沉沉。

其实这种情况下还应该放鞭的,但是现在上面管得严,鞭炮已经不准动了。

看气氛差不多了,周轨便用左手把那只大公鸡的头按在方形的中央:“天圆地方,火灵为祭,诸邪退避,百鬼不侵。”

念完这些,他便要动手。却见那鸡依然不挣扎,只是用锃亮的大眼睛盯着他。

他被它盯的莫名生出一些不忍,便在鸡头上捋了三下,轻声说:“鸡老弟,我知道你有灵性。换在其他情况下我遇见了你,肯定会把你买下放生,助你脱离被宰杀上桌的命运,但今天情况紧急,只能对不起你。回去我会为你诵经,助你来世安乐。”

说完那只鸡像是听懂了,居然闭上了眼睛。

于是周轨手起刀落,一刀将鸡头斩下。

鸡是一种生命力特别顽强的动物,没了头,只剩身子也还能扑腾很久。

周轨一甩手,把鸡身子一下扔到灵车车顶,霎时间,这没了头的鸡便如上了战场的雄狮一样,上下翻飞,前后腾扑。

明明没有健壮身骨,却将铁打的车顶拍出一阵阵铿锵之音。

而随着这激烈的铿锵之音,还带着温度的殷红血雨阵阵洒下。

这场面说起来只是杀了只鸡,在场的人就算没亲手杀过鸡,也肯定上菜市场见过别人杀鸡。

但在当时的那种环境下,现场无人不是瞠目结舌、心惊肉跳。

车队随行的女眷已经吓得忘了哭,傻愣愣站着看,而那些帮忙推车的大老爷们儿们也是面色发憷。

显然他们手虽还放在灵车上,但是已经全然忘了使力。

现在是关键时刻,周轨已经顾不上客气,用杀猪刀指着他们吼:“推!谁也不准松懈!继续推!”

见他这样态度凶狠地吼叫,几个大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使力。

只是车顶的鸡血还在洒,他们多少有些畏惧,怕沾了这鸡血不吉利。

周轨便绷着脸,告诉他们:“淋了今天这鸡血是福气,往后会鸿运当头,只有傻子才会避开!”

听他这么说,几个高壮的汉子就放开了手脚,直接将肩膀顶在灵车上,然后咬着牙、梗着脖子,发了狠地拼尽全力去推。

其实周轨也知道大家怕,别说他们怕,周轨自己都有点儿怕。

好好的灵车怎么也开不走,任谁心里都要打鼓。

但越是这种场面越要稳得住。

人心不能乱,气势不能散,哪怕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气势如虹、无所畏惧。

否则的话,鬼怪就更要趁势作祟了。

第二章 看不见的老头

发了狠的汉子们最是阳刚,一阵阵发奋的低吼声,随着头上暴起的青筋越发洪亮。

在他们这样奋力的推动中,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过去。

要知道这是一鼓作气的事情,再而衰、三而竭,如果这次不能一口气推动车子,那后面再想推动,就难上加难了。

此时车顶上那无头的公鸡已经渐渐没了活力,不再像之前一样激烈地扑腾。

周轨眉头一皱,赶紧放下刀,冲过去加入了推车的大军中。

整个灵车仍如巨山压制一般分毫难进,周轨双腿拉开弓步,将身体全部的力量调动,奋力去推车子。

最后在男人们的吼声中,女人们的哭声中,还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车子,终于开始动了。

一开始像是卡住的弹簧轻轻往前弹动了一点,紧接着就是猛然一震,眼见着整个车身明显抬起了一截。

这时周轨心下才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压在车上的那股诡异重力终于离开了。

而这之后,车子便像一匹野马一样猛冲了出去。

周轨和所有推车的人都扑倒在地,后面的人压在了前面人的身上。但是大家谁也没空管了,就这么趴作一团地喘大气。

而那只油尽灯枯的公鸡也在惯性下从车顶滑落,血肉模糊的身体趴在周轨前面不远处。

另一边的灵车司机显然没料到车子突然能动了,而且一开始狂踩的油门让车速一下飙的很猛。

这刺激的速度让他有些惊慌,本能地想要把车子停下。

周轨吓得赶紧大叫:“不能停!千万不能停!”

然后他顾不得全身酸胀,一个扑腾就爬起来,一边对着已经开远的车子喊不能停,一边招呼老吴上了他的车。

此时也顾不上安排后面车队里的其他人了,周轨带着老吴就赶紧去追前面的灵车。

灵车司机还是个比较稳健的小青年,听了周轨的话没有停下,但把车速降到了四十码左右。

于是周轨开着车子很快追上去,然后在并排行驶的时候跟司机喊话:“你就保持这个速度开,一直开到前面的路口都不要停。”

见司机点了点头,周轨知道这边不用操心了,便猛踩油门先开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

等周轨找了地方把车停稳,他赶忙下了车。然后露出手表,仔细对比了时间和方位。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四十分,然后他看了眼正在匀速开过来的灵车,心里盘算着,照这个速度开过来,九分钟应该绰绰有余。

这个路口并不大,十秒钟足以完全通过。灵车有六十秒的时间可以卡点,只要是在四十九分的那六十秒里通过就行。

看着灵车越来越近,周轨就忍不住又点了根烟。

其实他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平常情况下他也不会抽。但是抽烟是他在高压下放松自己的唯一方式,所以每次出来办事,他都会揣上一包未拆封的烟。

而当他最后回家,烟剩的越多,证明这趟事情办得越顺利,相反自然就表示事情不顺。

但是这次他揣出来的这包烟,在到老吴家的一上午就抽掉了不少,之后虽然克制,也是不知不觉地抽了不少。

刚才拿烟的时候大致瞥了一眼,发现里面只剩最后寥寥几支。心下就不由得一惊,没想到消耗的这么快。

可以说,烟的数量直接代表他剩余的底气和信心。现在就剩这点儿烟,他有点儿怀疑不能坚持到完事儿。

四方神灵保佑,车子一定要顺利地开过这个路口。

周轨在心里祈祷了一声,然后站到了车子即将到达的路口边缘。

他眼睛紧紧盯着手表,不断地确认时间,同时盯着逐渐靠近的灵车。

现在已经是九点四十八分三十秒,车子离他不到五十米。于是赶紧抬起手掌对着车头,示意车子速度再放慢点儿。

这不是什么多难的事儿,司机也是个很稳的青年人,不出意外应该能配合好。

但就在周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灵车竟然开的歪歪扭扭起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简直是蛇形走位。

周轨心里下意识咯噔一下,疑惑司机这是怎么了,忽然司机开始使劲按喇叭。

巨大的喇叭声像倒刺一样扎进周轨心里,刺得他浑身汗毛一凛。

“他好好地为什么按喇叭?难道是没理解我的手势?”周轨心叫不妙,知道有问题了。

因为今早周轨亲自交代过司机,说灵车要在九点四十九分卡点经过这个十字路口。

当时实际虽然表示有点没底,但是周轨跟他说了,只要按他的指挥一步步来,不会出问题的。

那么司机现在按喇叭肯定只有两个原因了,要么是示意周轨过去,他有什么情况要说。

如果不是这么原因,那司机按喇叭就是最常规的用途了:前路有行人或动物,必须鸣笛警告。

只听司机按喇叭的急促节奏,也几乎能体会到某种强烈的焦急和紧张。

周轨的第一反应是扫了一眼四周的路况和环境,发现空荡荡一片,所以立刻排除了第二种可能。

那么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事要告诉自己吧?

可是剩下的时间只有三十秒了,他能是遇到什么急事才非要现在说?

周轨心里生出很多焦躁和不安,但顾不上继续纠结,边看手表边飞快朝车子跑过去。

因为天冷又刮大风,周轨整个耳朵边全是呼呼作响的风声轰鸣。而司机见他跑近,却仍旧在狂按喇叭,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周轨听不清司机的声音,只能加快脚步,在离车子不到十米的时候,忙冲司机喊:“怎么了?”

司机显然也是知道时间紧张,一脸焦急的表情。

但他看周轨过来却瞧也不瞧,而是直直瞪着前方空旷的马路喊:“走开!快让那老头走开!”

周轨立刻回头扫了一眼马路,心里就全是疑惑:老头?哪儿有什么老头?!

司机见周轨定在原地不动,更加焦急的喊:“你快让那老头让路啊,不然我怎么开过去?!”

说完已经开始减速,减得非常急促,仿佛前方不远就有个即将被他撞到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把速度降下来。

照这个趋势,一会儿他就会把车子彻底停下来了。

可好不容易动起来的车子,又是到这个关键的时间和路口,哪儿能停?!

周轨也顾不上疑惑了,跑过去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对司机说:“放心开,前面没人!”

“怎么没人你瞎啦?明明有个穿棉袄的老头在那儿!我往左他就往左,我往右他就往右,故意拦着我!”

司机头上已经青筋暴起,满脸的紧张和气愤,好像他的眼睛透过玻璃窗,真的看到一个试图碰瓷儿的老头子。

但是周轨在座位里站起来,脸快贴到玻璃上了,也没有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任何行人的影子。

周轨当即断定:没人!绝对没人!如果有,那就不是人!

已经顾不上解释了,周轨对司机大吼一声:“开!往前开!”

此时他的手表已经显示到了九点四十九分,已经进入六十秒的倒计时!

司机满脸惊恐的看着周轨,也冲他吼:“开什么开?要我从那老头身上轧过去吗?!”

周轨:“我说了,前面没有人!你看错了!”

司机脸色就一下子僵住,完全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然后他嘴唇开始微微哆嗦着,惶恐地问周轨:“你、你看不见那老头?”

这个司机不是老吴家人,是从殡仪馆派过来的专门接棺材的灵车司机。所以他是今早才到的,对整个的事情不太了解。

当然也不会有人跟他说的那么多,因为他是外人,这种事情,对自家亲戚都不会说的特别明白,跟外人就更加避讳了。而且说太多了,也怕他撂挑子不干。

虽然之前已经发生了灵车走不动的怪事,但对司机来说也就是心里犯点嘀咕的程度。

可是现在他亲眼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种刺激绝对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你骗我,你骗我!你就是想骗我撞人!”司机已经稳不住了,伸手要去拉档位杆。

周轨知道,不管司机信不信他说的话,司机现在的第一反应肯定都是跑。要跑就得停车,所以他这一拉杆,肯定是直接拉到停车挡。

那绝对不行!

“你让位!真撞死人是我负责!”

周轨冷声低呵,也顾不得照顾司机的情绪了,直接从把他准备拉杆的手推开,把档位挂了上去,然后一条腿伸进驾驶座下面,直接踩在了油门上。

轰的一声,车子猛烈加速。

不得不说豪车性能就是不一般,加速起来就如子弹上膛一样干脆利落。

此时在周轨的眼睛看来,前方是一片通途,但是司机已经吓得两手捂住头,整个身体拼命往后缩。

之后只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驶过了十字路口。

周轨知道过了这个路口就太平了,也准备给司机一点缓冲和镇定的时间,便把车子停了下来,然后拍拍司机肩膀说没事了。

司机小伙已经吓得不轻,直愣愣地僵在那儿,半晌没动静。

多余的话周轨已经顾不得说了,赶紧坐回副驾驶的位子上,低头去查看手表上的时间。

此时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五十分零四秒,过了四秒。

但是车子已经离十字路口有很长一段距离了,他已经很难估算这超过的四秒是消耗在过了路口之后,还是过了路口之前。

应该是过了路口之后吧?毕竟开了这么远,还跟司机说话了。

第三章 灵车司机

其实周轨知道人在关键时刻最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越是后果严重的事情,越是应该往坏了想,只有做最坏的打算,才能提前想好最全的应对措施。

不过此刻他还是决定安慰自己,侥幸地相信车子是在正确的时间内通过路口的。

因为他是真的没别的招了,假如车子真的误了点,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人事听天命。

而且这一路过来,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整个的神经算是紧绷到了极点,人已经疲惫的不行。

现在棺材还没进火葬场,后面还有的忙,他必须放松一下自己,然后才能打起精神,继续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把烟盒摸出来,又想抽一根缓缓。

但也是直到拿出烟盒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上车时嘴上还叼着根烟的。但现在嘴上空空如也,那根抽了几口的烟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立刻心说坏了,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

果然,大衣摆子上已经烫出个小窟窿,露出了里面的夹棉,无比的显眼。

周轨不由得哀叹一声,有些心疼。

要知道现在男人衣服贵的要命,就这么一件完全不是品牌的大衣,买下来也一千多块。

在周轨叹气的时候,旁边的司机已经打开车门下车去了。而且是一言不发,完全不跟他打招呼。

周轨怕他是受刺激过度,会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赶忙追下去。

还好司机也没跑,就是在路口到车底之间反反复复的看。

周轨知道,他在找那个被“撞死”的老头。

周轨便跟他说:“都说路上没有人了,你还非说会撞死人,现在信了吧?”

说完拍拍司机肩膀,把他从车子底下拉起来。

司机脸色十分不好,有点恍惚地看着周轨问:“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啊,看的真真的。”

周轨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说:“怪我,一直强调要准点通过这个路口,所以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结果你就出幻觉了。”现在事情已经过了,优先决定照顾司机的情绪,得让他放松下来。

但司机就看着周轨,还是不大信任地说:“只是幻觉吗?可是会有那么逼真的幻觉吗?我明明……”

“当然逼真了,不然怎么叫幻觉?你第一次见,所以特别害怕,正常的。”

听周轨说完,司机才慢慢地回了车上。看样子接下来的路途他还是愿意继续跑的,不过周轨还是有点不放心,就问:“你行不行?真要坚持不住的话,我自己来开也行。”

结果他摇摇头说:“这是殡仪馆的车,我开出来了我就得负责,万一让殡仪馆知道我把车给别人开,会扣我工资的。”

“哦,也对。”毕竟是奔驰,这种好车交到别人手里也不放心。

之后过了没多久,老吴就开着周轨的车跟上来了。

他下车后直朝周轨跑过来,十分紧张地问:“还顺利吗?是在对的时间通过的这个路口吗?”

周轨抽着郁闷烟,犹豫了会儿,不知道是该跟老吴说明实情,说他也判断不了只能听天由命,还是该安慰老吴,跟他说是准时通过的。

后来周轨避重就轻地点点头,说:“放心吧,一切有我。”

后面老吴家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上来,大家整理了一下,浩浩荡荡地开往了火葬场。

火葬场在非常偏僻的郊区,中间有一大段路是完全荒无人烟的。路两边除了山石草木黄土,就见不到什么建筑物了。

而火葬场和公墓相距不远,等遗体顺利火化后,就能直接安葬。

接下来的一路倒也顺利,车队很平稳地开进了火葬场。

周轨对这个地方是很熟悉的,对他来说,这种地方有着和医院的产房差不多重要的性质。

产房是人的起点,而火葬场,是人的终点。

到了这里之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开始把事情接手过去,都是些程序化的事情,周轨暂时可以偷个闲,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透口气。

当然老吴是没得休息的,他是吴老爷子的独子,整个丧事都是他牵头领办。

在办事大厅的对面就是成排的殡仪馆,依次编着序号,把不同死者的家属们分隔开来。

殡仪馆前面的花坛边站着一列统一白制服的中年人乐队,大都是妇女,有鼓手有号手,看上去还挺正规的。

要是有谁家需要排面,可以直接跟他们商量,能给你奏一通热闹的哀乐。

不奏哀乐也行,可以去办事大厅租两个小音箱。巴掌大,里面录好了放鞭炮的声音,弥补了场面过于清冷的缺憾。

殡仪馆单间很小,不到十平的面积,也就够摆一张桌几张凳,好在往上还有个二层,在这大冬天里真冷的受不了的,可以上二层去暖暖。

当然了,遗体是不可能放在这里的,太小了,这里只在桌上摆上死者的遗像,供前来的亲属吊唁。

殡仪馆的设置还是挺人性化的,门口的长廊下有长椅,里面挤不下了,可以出来坐。

大部分亲属出于尊重死者的态度,都是站着的,周轨不用顾这些,找了个位子坐了。

老吴已经办完手续回来,开始在这边忙忙碌碌地接应前来吊唁的亲朋。

他们这儿礼节比较重,前来吊唁的不管老少,老吴都要迎上去“下礼”。

所谓的“下礼”其实就是下跪,虽说亲朋们很快把他拉起来,但是人来人往,才半个多小时,老吴就跪了不下二十次了。

殡仪馆这边忙碌不休的时候,周轨就朝着远处的另一栋大平房看去。

那栋房子总共三大间,每一间都十分宽敞,里面什么都不放,就放遗体。所以那里是举办告别仪式的地方,就是把死者放在中央,围满鲜花,然后所有亲朋家属鞠躬告别。

等所有亲朋到齐,众人跟吴老爷子举行过告别仪式,就可以直接送去火化了。

“事情到了这儿,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周轨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也算是默默地祈祷着。

不过他脑子里始终闪过九点五十分零四秒这个时间,心里总还是有点不畅快。于是又忍不住把烟盒子掏出来,拿出一根准备抽。

可是拿出这一根之后,盒子里就只剩下四根了。

“怎么又是四?”周轨皱眉,把抽出来的香烟又放回去。这样盒子里就是五根烟,而不是四根了。

四是个周轨不喜欢的数字,忒不吉利,干他这行的都不会喜欢的。之前经过路口的时候,罗盘上就是多出了个四秒,让他不痛快到现在。

正郁闷着,他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跑来。

仔细一看,是开灵车的小青年。

其实司机青年跟周轨差不多大,不过周轨看着他就是忍不住觉得他“小”,因为没经历过太多不寻常事,自然就平凡,不会像周轨这样,总隐约透着一股沧桑气。

周轨在脑子里寻思了一下,想起早晨司机刚到吴家,跟自己打照面的时候自我介绍姓黄,于是周轨就招呼他:“小黄,跑什么呢?”

小黄看见周轨,又看了看忙碌的老吴,最后跑到周轨跟前说:“大哥,你赶紧帮我跟我领导说明一下情况,不然我这饭碗保不住了。”

看他一脸焦急,又说饭碗,周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问他:“是不是灵车哪儿损坏了?”

小黄摇摇头,急匆匆地说:“损坏倒没有,就是车身上好多血迹,领导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鸡血,他还不信。”

“哦,这事儿啊。”周轨笑笑,就站起来跟他往他领导办公室走。“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去跟你们领导说清楚,了不起我赔个洗车钱。”

小黄的领导还算好说话,听周轨证实真的是鸡血后,也没计较了。不过说灵车今天马上还要用的,来不及开到洗车场了,让他们负责把车子清理干净。

连洗车钱都不用赔,就费点力而已,小事一桩。

反正周轨现在没别的事,就跟小黄去找了个桶,拿上两块抹布,然后去了停车场。

车身上斑斑点点的好多鸡血,到处都是,虽说车身是黑色的,但是这些血点看上去也十分明显。

周轨就赶紧把抹布浸湿拧干,开始去擦那些血迹。

擦车擦到中途,周轨想起一件事,就问小黄:“你好好的,干嘛要干这一行?”

小黄看上去是挺老实的一个年轻人,长得也很清秀,应该是个读过不少书的人,要找别的体面工作应该很容易才对。

结果小黄跟周轨苦笑一下,回答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呗。”

原来小黄今年才二十四,还在读书,正准备参加考研。

而他是独生子女,爸爸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谁知道今年妈妈又突然中风,瘫痪在家,所以他必须做这种工作时间相对短、但收入十分可观的工作。

周轨心说小伙子人是个实诚人,该提醒他的我还是得提醒他,就当日行一善了,便问他:“这行,你打算干多久?”

“可能会一直干吧。”

周轨听得一皱眉,就跟他说:“这行不是你能干的,干完这几个月就赶紧辞职吧。”

周轨感觉的出来,小黄应该是个八字比较轻的人,他不适合干这行。

然而周轨说的话小黄却没听到,因为他正踩着踏板上去擦车顶去了。

周轨叹口气,决定还是等擦完车再劝他,现在说,估计他也没心情听。

可不料周轨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小黄忽然惊呼一声,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车上摔下来。

周轨赶紧去扶他:“手滑了吧?摔得怎么样?要紧吗?”

谁知小黄根本顾不上理周轨,而是像见了什么惊恐之物,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一边盯着车顶乱叫:“手!手!车顶上有个血手印!”

第四章 车顶上的血手印

听说车顶有个血手印,周轨也顾不得扶小黄了,赶忙踩着车厢踏板,把头探上车顶看。

因为之前周轨是把无头鸡直接扔在车顶,那只公鸡疯狂扑腾击打,以至于最后鸡身子掉落下来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所以对于车顶的状况,周轨是有所预料的。

然而当他把头探上去一看,还是给惊了一下。

只见整个车顶被大片大片地被鸡血糊住了,很多地方还粘着碎肉,比他想象中要惨烈的多。

而最诡异的是,车顶的正中央,无比清晰地印着一个人的手印。

那是在淤积的鸡血上直接拍出来的,而且拍下这一掌的力道显得奇重,把鸡血都拍的飞溅出去,仿佛是在很愤怒的情况下拍出来的。

看着这个手印,周轨的后背就开始有点发麻了,非常急迫地想要拿出根烟来抽几口。

这手印来的诡异,无比的诡异!

因为从鸡血飞溅的状态看,这手印是在鸡血还没凝固的时候就拍上去了。

在目前这么冷的气温条件下,鸡血流出来估计不到五分钟就得凝固了,所以手印其实是在灵车刚刚能开动的几分钟里拍上去的。

周轨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清楚的记得车子开动以后,就大喊大叫着不让小黄停下,在那个过程里,小黄也确实没停。

那也就是说,这个手印是在众目睽睽,且车子行驶过程里拍上去的?可这怎么可能?

周轨心里越来越乱,也越来越重,不死心地又仔细看了看手印周围的情况。

看了之后,他就更加排除是人为恶作剧的可能。

因为车顶上全是鸡血,如果是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爬到车顶上弄出来的,那周围肯定会留下人为攀爬的痕迹。

但是没有,手印周围什么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中间,凭空出现的一个脚印一样离奇。

除非留下手印的人会飞,或者他的胳膊有两米长,不然要留下这样的手印都不太可能。

想着想着,大冬天的,周轨头上背上全都起了一层冷汗。

小黄已经吓得魂不守舍,周轨就让他在一旁坐着休息,自己拿着抹布爬上去,把车顶的血迹和手印全都清理掉了。

等把血迹全都清理干净,水桶里的水已经都是鲜红的了。小黄显然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但是看他脸色,他是一句也不敢多问。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畏惧的越多,无知者才能无畏。

之后周轨随便安抚了小黄几句,让他今天不要再出去开灵车了,最好找个借口跟领导请假,早点回家去。

小黄听了周轨的话,点点头走了,而周轨赶紧去找了老吴。

老吴也正在到处找周轨,已经急的满头大汗。看他那个样子周轨就知道是又出什么岔子了。

种种怪异和事故交织在一起,周轨都有些想撞墙,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毫无表情地问老黄:“说吧,又怎么了?”

老吴的脸都愁的快皱成一团,有气无力地说:“忙中出错,原定的火化日期得往后推一天。”

“什么?!”

周轨反应很大,感到自己的肺叶子当场就炸了,真的是又惊又怒,没办法淡定。他当时简直想破口大骂,骂老吴不细心,骂他糊涂。

但周轨知道这个时候发脾气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而且老吴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其实他才是最愁的人。

这么一想周轨也只能自己灭了火气,把情绪调整好,然后说:“去跟殡仪馆沟通过没?不行就送点儿礼,老人家遗体天黑前无论如何得火化!”

老吴哭丧着脸摇头:“早沟通过了,求爷爷告奶奶的,但是人家说没办法呀,今天要火化的很多,都是早早排了号的,谁家也不会容我插这个队。”

周轨急的来回踱步,最后不死心地问老吴:“能不能联系到其他的火葬场?不行就把遗体运到别处去火化,远点儿不要紧,天黑之前能到就行。”

老吴想了想,仍是摇头:“不可能的,火葬场的程序麻烦得很,再去别的火葬场走一套下来,也一定是天黑以后了。”

现下的情况是完全没别的招能想了,只能等。

这个现实简直是要压垮周轨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随即从心底里往外叹了口气,叹的无比的深,却又有气无力。

老吴见周轨这样,也是为难的很,小声试探着问:“鬼爷,要是天黑之前不能火化,就、就会很严重吗?”

“嗯,挺严重。”

周轨心说当然严重,先是灵车被莫名重力压得动弹不得,接着是只有小黄能看见的拦路老头,最后就是车顶那个诡异的血手印。

这些事情老吴都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估计已经吓得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了。

老吴听周轨说挺严重,吓得咽了口唾沫,然后直接就要给周轨下跪。

“鬼爷,鬼爷我知道您是这行里的大师傅,没有您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这给您下跪了,您一定要帮我帮到底啊!”

“诶你这是干嘛?”周轨赶忙把老吴拉起来,扶他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论年龄,你跟我爸爸都差不多岁数了,你给我下跪我可真受不起。”

“那我们家这个事儿?”

“帮,你们家这事情我既然接下,就肯定会帮到底。”

周轨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忍不住回想起今早出门时,他爸莫名跟他叮嘱的那句“活着回来”,当即有点咬牙切齿,心说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我这次要真死外面儿,绝对是他那乌鸦嘴咒的。

之后周轨又陪着老吴去到办事大厅沟通,能用的手段都用了。。

但办事员也只是为难而不肯定地说:“我尽量争取吧。”然后他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着急,说:“冬天又不是夏天,不用担心遗体腐坏,多等一天而已,你们真没必要这么急。”

这其中的隐情,老吴当然是不敢说的,只敷衍着是挑了这个日子,错过了怕不吉利。

办事员就十分鄙视地摇摇头,说:“都实行火葬了,还讲究什么啊?该丢的那一套就丢了吧。”

眼见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周轨和老吴就只能回殡仪馆坐着抽烟。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慢慢耗尽,很快就到傍晚了,因为天气实在冷,虽然还没举行过告别仪式,但是老吴已经把所有来吊唁和帮忙的亲朋都劝回去了,所以现在厅里就剩周轨和老吴。

老吴缩手缩脚地蜷在椅子里,低着头,抽着烟,十分的沉闷。

忽然他问周轨:“我也算是个不孝子了吧?”

这话周轨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妥,便只说:“别想太多。”

可是老吴心里显然有道坎过不去,接着说:“怪我没本事,怕砸了饭碗,不然也不至于连自己老父的临终遗愿也达成不了。”

关于吴老爷子的临终遗愿周轨是知道的,这也是老吴托人请周轨来的原因。

吴老爷子今年七十多了,生前是个说不通道理的暴脾气。他思想十分传统,认定人死后必须全尸下葬,否则就会变成无依无靠的游魂野鬼。

但老吴工作性质特殊,所以不能在这件事上犯错误。

为此老爷子生前的最后几天没少和老吴发生争吵,几乎是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而老爷子到了弥留之际,更是诅咒老吴不得好死,还说要变成鬼磨得他不得安宁。

老吴忽然抽噎了一声,居然捂着脸轻声哭了起来。

“要不是为了供孩子念大学,我也不是不能拼了这个职务不要,想法子把我家老爷子全尸下葬。可是真的不行啊,没了这份职务,我还能干什么赚钱养家啊?”

这种事情本就两难,活人总不能为了死人去毁掉今后的生活。

周轨就只能劝他:“想开点儿吧,都会好的。”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办事大厅那边才终于来了人,通知说过一会儿就能轮到吴家老爷子火化了。

这是个好消息,周轨和老吴都振奋了一下,十分感激地送走了来通知的办事员。

但就在这时,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忽然剧烈震了一下,并且发出很大一声响,把老吴狠狠吓了一跳。

周轨抬头看着天花板,就问老吴:“怎么二层还有人吗?”

“有,我老婆,她身体不好,累了一天,就在上面休息。”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天花板又是一震,声音比之前还大。而且这次周轨听出是什么声音了。

是咚的一声,非常闷,简直就好像……好像是有人,狠狠地往地上磕头。

第五章 鬼祟偷魂

巨大的声响和震动,老吴一下子脸色就白了,大叫一声“老婆!”,然后狂往二层冲。

通往二层的是一条铁架子焊接的梯子,几乎是直上直下。老吴先上去,周轨跟在后面也往上爬。

但周轨还没完全爬上去,就听见上头的老吴发出一声无比惊慌的惨叫:“老婆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一听这声音周轨就知道不好,忙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去。

整个二层就点了一盏很昏的白炽灯,看着阴森森的。老吴老婆就在地板的中间跪着,头还抵在地上。

老吴正在使劲地想把她拉起来,但他老婆却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忽然周轨注意到他老婆头部附近有一大片深色的阴影,似乎是血,再联想到之前天花板传来的两声巨响,当即就知道是坏了,老吴老婆恐怕凶多吉少!

而就在这时,老吴老婆忽然自己直起了腰。

然而她却不是要站起来,而是再次一头往地上磕去!

“拉住!”

周轨大喊一声,一个箭步飞扑过去,抢先把双手垫在老吴老婆的头下面。

虽然老吴已经拼了命地拉他老婆了,但他老婆的头还是像锤子似的砸下来。这一头砸到周轨的手心上,周轨立时觉得整个手骨都是一阵钝痛。

而且这阵钝痛之后,他感到手心里一股粘腻,仔细一看,果然全都是血。

“快快快,把你外套脱下来!”周轨朝老吴喊一声,然后也顾不得避嫌了,半跪下来,把老吴老婆的头紧紧压在自己支起来的腿上。

刚才那一下周轨已经明白老吴老婆现在的力气有多大,如果把她压在地上,她肯定还会再去撞地,而且是绝对压不住的。

果然老吴老婆就开始撞周轨的腿,任他怎么压也无法完全压住。不过问题也不大,毕竟腿上有肉,比撞地板好多了。

老吴已经把外套脱下来,周轨一手接过,发现太大了,怕包在他老婆头上会不小心把他老婆闷死,于是又说:“里面那件!把里面那件给我!”

老吴外套下穿的是一件羊毛衫背心,周轨接过来缠在他老婆的头上。

血应该暂时止住了,但他老婆仍旧跪在地上不起来,并且还是不断地试图用头撞地。

老吴已经惊慌的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地直问周轨:“鬼爷!鬼爷我老婆这是怎么了啊?!”

周轨哪儿顾得上解释,对他说:“抓紧你老婆,抓不紧她可能就没命了!”

周轨知道老吴力气不如自己,但现在也只能交给他。

他也像周轨一样半跪在地上,把老婆接过去。他们是夫妻,没什么需要避讳,便双手从他老婆腋下穿过,紧紧地勒着不放。

虽然在他老婆剧烈的抽搐挣扎中不住左摇右晃,但应该是稳住了。

周轨赶忙检查他老婆的脸部,发现她面色麻木,两眼半睁,瞳孔上翻,完全是一副被鬼祟偷了魂的症头。

鬼祟偷魂,其实就是常说的,鬼迷心窍。通常是在人睡着了的时候发生。因为梦里的人意识迷蒙,最容易被诱导。

假如梦里梦见已经去世的,或者不认识的人对你招手,让你跟他来,那千万不要理会,一旦真的跟他去了,魂魄就有可能被勾出来,之后轻则痴傻,重则像老吴老婆这样,做出一些不可理解的可怕行为。

事情发展到这儿,周轨心里很沉重,已经放弃之前抱着的那一分侥幸了。

他知道,灵车肯定不是在九点四十九分之内通过的,绝对超时了,否则吴家老爷子没这么大能耐闹。

四和九都是十分特殊的数字,四通死,而九则是将满未满之时,所以四和九合在一起便能起到克制的作用。

过去出殡的队伍在经过道路的路口时,都是要放鞭开道的。因为路口都是四通八达,指往不同方向,所以某种程度上能通阴阳。而放鞭是为了驱赶路口聚集的游魂野鬼,以免惊扰了死者魂魄,让死者不得安宁。

但是吴老爷子的情况不一样,他是自己不想安宁!他要闹事!

所以如果在十字路口把他顺利克制镇压了,问题也就不大。但现在看来,这老爷子的鬼魂显然是没压住。

周轨不由得感到疲惫,只能坦白说:“看来你们家老爷子是真不肯消停了。”

听周轨这么说,老吴忽然就嚎啕大哭,边死命抱着老婆,边大声哭喊:“爸啊,您手下留情啊,这是在您病床边伺候您大半年的儿媳妇儿啊!您不念功劳也念苦劳啊,别闹她了!”

老吴哭的伤心,话也说的句句恳切,但他老婆那股子要往地上撞的劲头就是不减。

老吴就受不了了,大声说:“我不烧您了还不行吗?不烧了!不烧了,您放过我们吧!”

老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轨便决定等着观察一下。

然而等了一会儿,老吴老婆仍是那副癫狂失魂的模样。

周轨当即就一把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然后四下到处看,想找到他要的东西。

老吴看周轨像是在找东西,不明所以:“鬼爷,你在找什么?”

周轨边找边回答说:“扫把!我要扫把,随便什么扫把都行!”

老吴是真给吓傻了,居然问:“你要扫地啊?”

“当然不是!”周轨怒火中烧的一吼,开始把两个袖子撸起来。“我要扫的是你们家老爷子,他妈的肯定正藏在这儿的哪个角落里。”

说完又指着老吴,跟他吼:“别哭了,也别求你家老爷子了,妈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又凶狠的!家家都是火化,屁事儿没有,就他矜贵要搞特殊是吧?为老不尊的东西!而且老吴我告诉你,你家老爷子是铁了心要闹了,你就算现在按他的意愿办了,他也不会饶你。”

其实周轨的火气并没真的烧到那个程度,他故意破口大骂,只是一种驱鬼的方式。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鬼祟已经不属于阳间了,所以平常也就能欺负欺负婴孩儿和身体虚弱的人,而真正的凶恶之人,鬼祟就不敢去招惹了。

周轨在二层找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扫把这个东西,正急的乱转,老吴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办事大厅有!”

“有就好,我马上去拿,你等着我!”

老吴很慌,但是现下也没别的办法,他只能央求周轨:“鬼爷,您快去快回,我怕我支持不住。”

“放心,等我回来!”

周轨差不多是直接从二层的小梯子跳下去的,站稳后赶紧冲出殡仪馆,直奔对面的办事大厅。

然而一出来他心就凉了半截,原来办事大厅的工作人员居然下班了,整个厅里黑漆漆的。

“千万不要锁门!”周轨默念一声,朝办事大厅跑去。很快跑到门口,心就彻底一沉:门锁了。

“开什么玩笑?!”周轨急的要骂人,忽然看见玻璃门上的锁头是那种套着塑料皮的链条锁,赶紧试着推了推,发现门能推开很大的缝隙。

当即点亮手机电筒往里头照,惊喜地发现扫把就靠在玻璃门后面。

周轨飞快地把大衣脱下来,从门缝里塞进去,然后把衣服甩过去够扫把。只听啪嗒一声,扫把被大衣带倒,扫把头就倒在他手边。

拿到扫把之后,周轨又马不停蹄地往殡仪馆冲,因为怕再生变故,他简直是不要命地狂奔。

还好老吴争气,周轨回到二层时他仍然紧紧抱着他老婆,没出什么问题。

周轨上去就大声问他:“你老婆还要拿头撞地吗?”

老吴已经没多少力气,痛苦万分地冲周轨点头。

周轨挥了一挥扫把:“妈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拿着扫把就在老吴老婆身边和屋子四角一顿狂扫狂拍。

说实话,周轨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看上去肯定很疯狂,也很傻逼,但是越是遇到这种情况越是要狂躁,要闹出大动静,要让鬼祟知道他是真的发了狠。

而且扫把本身就是扫除污秽的东西,扫把是过去民间最常用、最好找的驱邪道具。

“让你闹!让你闹!一扫帚打得你晕头转向!两扫帚打得你神魂不支!三扫帚打得你魂飞魄散!”

周轨简直是疯魔了一样挥舞着扫把,嘴里恶狠狠地诅咒加威胁。

大概三四分钟,老吴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好了!我老婆好了!”

第六章 房子成精了

老吴老婆不再发了狂地要用头撞地,而是完全瘫软在老吴怀里,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嘴里发出哎哎哟哟的呻吟声。

周轨走过去看了看情况,马上说:“她头上伤的不轻,得赶紧送医院。”

老吴忙点头,扶着他老婆站起来。

此时老吴老婆几乎已经站不稳,周轨就忙说:“这个楼梯太陡了,我先到下面接应,免得摔着了。”

老吴感激地点头说好,周轨就先下了楼。

但周轨还没来得及转身接应,忽然就看见小黄一脸焦急地进来。

周轨白天是劝他找个理由请假离开的,没想到他居然还留在这里。但周轨还未问他,他就焦急地说:“老人家遗体马上就要火化了,那边在催,说你们家属怎么还没过来?”

周轨于是顾不上问小黄怎么还没走,就说马上来,然后转身去扶老吴他老婆。

小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老吴老婆一头血地下来,当即脸色一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

周轨一边把人接下来,一边就对小黄说:“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得马上把人送医院去。”

小黄也是个热心人,赶紧上来帮忙扶,一边也说:“对对,先处理伤口要紧。”

但等他们出了殡仪馆,小黄忽然又想起火化间那边的事儿,就说:“得留下一个家属去那边签字然后等骨灰,不能都走了。”

听到这儿周轨就为难了,他不是家属,但他又不能走,而老吴家亲朋又都早早离开了,老吴也不能离开,那谁送他老婆去医院呢?

这下老吴也急的不行,然后就小声问他老婆:“老婆,你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一下,等到火化结束再去医院?”

一听这话周轨就皱眉反对,因为是伤在头上,可大可小,也许稍微耽误一下命就没了。

小黄也是一样的意思,说:“这哪能大意?得马上送医院,越快越好!”

小黄知道他们两个都走不了,见他们为难,就对老吴说:“这样吧,我帮忙把人送医院去,送到了我给你消息,你忙好了就来。”

一般这种麻烦事是不会有人愿意做的,可见小黄真的是个心地非常好的人。

老吴对他是千恩万谢,然后把自己车钥匙给了小黄。

周轨见老吴老婆有着落了,就赶紧拉着老吴去了火化间那边。工人大概忙了一天,脸色很不好,老吴签了字后,就跟周轨一起在外面等。

等的过程里,老吴还有些忐忑,不时地来回走动。

周轨跟他说不要慌,再等一个多小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之后的过程也挺顺利,当老吴抱到骨灰盒子时,泪眼婆娑,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一样。

周轨也是松了口气,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开车送他去了医院。

在他们等骨灰的过程里,小黄已经打了电话给老吴,说他老婆问题不大,伤口已经处理好,住院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小黄还在病房里守着,已经累的靠着椅背睡着了。

老吴对他千恩万谢,付清了小黄垫的医疗费用后,还要多给五百作为报酬,不过小黄不收,说自己没做什么,拿了不安心。

之后周轨跟老吴随便交代了一下,告诉他说老人家已经火化,不会再闹了,让他安心,过几天按习俗把骨灰安葬到公墓就好,不要再多想。

之后他跟小黄一块出了医院,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就说送小黄一程。

小黄问了一下周轨家的方位,然后直摇头说:“完全是两个方向,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不麻烦你了。”

“别客气了,这大晚上的在街边等车,冻死你。”

不等小黄拒绝,周轨就把他拉上车了,他坐在副驾驶上,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黄这种性格的人很常见,周轨以前也遇到过几个,过于礼貌和拘谨,非常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宁愿自己难受死,也不想去麻烦别人。

送他回去的路上周轨就问他:“为什么今天没听我的,早早离开火葬场?”

小黄就挠挠头:“领导说今天实在忙,也没有其他司机可以找,看他那么为难,我就没忍心走。”

周轨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这也是小黄这种性格的人的特征,就是心软,不擅长拒绝别人。

于是后来周轨就把实话跟小黄说了,告诉他,他这种人不适合接触这行,趁早退出才是上策。小黄就点点头,说自己会慎重考虑的。

周轨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关键的地方说到就行,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于是专心开车,不再啰嗦。

很快车子开到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清一色七八层高的那种老式结构的楼房。周轨看着那房子,忽然就觉得不太舒服,但也说不上来哪儿不舒服。

忽然想起小黄说过,他母亲瘫痪在床,就忍不住问:“你这么晚回来,你妈怎么办?”

小黄笑笑说:“没事儿,我大姨在。你看,四楼那个窗口还亮着,肯定是我姨给我留着灯。”

小黄下车还对周轨一再道谢,是打心底里那种感激。

告别了小黄,周轨之后也赶紧开车回家了。不过一进门屋里黑漆漆的,他爸居然也没给他留个灯。

“哎,没妈的孩子就是苦。”

周轨摇头叹了口气,习惯性的伸手去门口的墙上摸索电灯开关。

但是这一模他全身汗毛一下就炸了,因为他居然摸到了一只人手!

白天已经经历了一系列怪事,现在又是漆黑的半夜,周轨脑子里瞬间充斥光怪陆离的想法:什么情况?我家的房子成精了?居然都进化出手脚来了?

而当他正要大叫着采取点措施,忽然黑暗中传来他爸的声音:“先别开灯。”

周轨长出一口气,又气又恼:“是你个老神经!你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存款吗?!”

周轨他爸也不反驳,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真死了,我确实有你财产的合法继承权。不过咱父子一场,我还不至于为你那仨瓜俩枣动那歪念头。”

因为之前从电梯到楼道都有很亮的灯,所以进门后的黑暗让他眼睛适应不过来。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周轨终于能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他爸正背靠墙站着,一只手抬起来捂着电灯开关。他另一只手里火星明灭,居然是在抽烟。

看他的样子,像是早就站在这儿多时了,但是周轨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他感官很灵敏,但进门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到门口有人。

而且他爸还抽着烟,这个烟味儿是在他看到火星之后才开始闻到的。

周轨心说不是自家房子成精了,是这老家伙成精了,而且是精得深不可测。

见父亲还把开关捂着,周轨就问他:“干嘛呀?黑漆漆的不让开灯,省电费?”

周轨他爸神在在地抽了口烟,就问:“你背上是什么?”

第七章 背上的东西

“背上?”

周轨第一反应是背上沾了什么灰尘纸屑,就扭头去看,还用手去摸,但是并没摸到什么。

他爸就说:“摸什么摸?凭你的凡手,摸得到才怪。”

周轨有些莫名其妙,想问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结果他爸拿了个小小的荧光手电筒朝他照,一照之下,周轨的影子就完全投映在了附近的墙壁上。

于是周轨就看见,在自己影子的背上,居然有一大团圆鼓鼓的东西粘在上面,看不清是什么,但好像有头有手脚,再细看,就感觉像是个奇瘦无比的小猴子蜷缩在背上。

周轨一下就倒抽一口气,差点都叫出来。

不过他爸在场,他要维持他的尊严和面子,强忍着没叫,装作很淡定地说:“额呵,天儿冷了,什么玩意儿都喜欢往人身上挤着取取暖。”

他爸也没揭穿他,边抽烟边看着周轨后背。

那种看就像是看戏,完全不打算有所动作,就这么看着,一直看着,真的是一点儿不着急。

终于周轨忍不了了,朝他叫:“儿子背上粘了奇怪东西,你也不赶紧帮忙弄掉?!”

结果周轨他爸忽然叉开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倒过来的“八”字,说:“八百。”

周轨莫名:“什么?”

“八百辛苦费,帮你处理干净。”

顿时周轨目瞪口呆,简直想过去给自己爸爸脸上来一记六亲不认拳。

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他打不过他爸,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周轨十九岁生日后,但凡周轨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爸都跟他明码标价的算辛苦费。还美其名曰锻炼周轨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将来他不照顾周轨了,周轨也能好好过。

为此,当年稚气未脱的周轨还不安了好久,总觉得他爸是不是要娶后妈把他扫地出门?可结果周轨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爸只是单纯想剥削他而已。

回忆过去种种,周轨内心那是无比凄凉,乖乖拿出手机转了钱,不满地说:“有你这么做爸爸的吗?简直比外人都不如!”

他爸兜里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应该是转账到账的提醒。

于是他爸立刻换了副老不正经的嘴脸,嬉皮笑脸地说:“咱爷俩谁跟谁啊?感情好的跟哥们儿似的,所以不得遵循个亲兄弟明算账的基本原则吗?”

说完打开门,把周轨推出门外:“这东西不能在家里处理,你等我一下,我抄个家伙。”

他也不开灯,在漆黑的家里一路小跑着去又小跑着回。“拿到了,走吧,去楼底下处理。”

周轨想看他爸拿了什么,就伸头去看:“你抄什么家伙了?”

但他爸皱眉对他直摆手,说:“你别看,看了就不灵了。”说完把周轨推进电梯,之后又一路推到小区路灯照不到的阴暗处。

“你背上这个东西来头不小,不小心处理会留大患。”他爸边说边走到周轨背后,接着周轨就听到一阵刷刷声,感觉他爸应该是拿了把大刷子在他背上刷。

他十分疑惑,就问:“这么刷能刷掉吗?”

“放心吧,没问题。”

周轨发现他爸刷的十分带劲儿,甚至哼起了我是一个粉刷匠当伴奏。不过刷着刷着,周轨忽然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他隐约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当即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激灵,回头怒道:“你拿的家伙该不会是……唔!”

周轨刚一回头张嘴问,嘴里就被什么扎人之物塞了个满嘴,并且伴着之前那股剧烈的臭味。

当周轨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妈的!果然是马桶刷子!

马桶刷子进了嘴,周轨差点恶心地背过气去,猛一挥手弄开那玩意儿,接着胃里一阵翻滚,立时就吐了!

因为整整一天就早上正经吃了饭,中午在火葬场也只是草草吃了点面包,现在胃里几乎没东西了,吐了几口就全是酸水。

但是这酸水却好像怎么也吐不完,越吐越想吐,越吐越没完,最后简直就像刚喝了一桶自来水,几乎是哗哗的往外涌。

周轨这才知道自己身体不对劲,但却已经没有精力去追问了。

因为他吐得直不起腰,最后直接跪在地上,一直吐,一直吐,吐的全身冷汗、手脚发软,持续吐了有一分多钟才总算渐渐平息。

“吐出来就好,全部吐出来,一口别留。”

他爸十分淡定,蹲下来用小电筒照了照周轨吐出来的东西。

在荧光的映照下,周轨才看见自己吐出来的,居然是一大滩漆黑浓稠的东西,而且这东西不散,居然好像是一滩活着的软体动物一样,甚至还在微微的蠕动。

周轨看的后背发麻,而他爸把小电筒转了一下,像是切换了个灯泡,于是微弱的荧光忽然变成了刺眼的白光。

接着地上那摊秽物就被照的呲呲作响,竟像是能感觉到痛苦一样,开始明显的扭动起来。最后在一股白烟中,这摊黑漆漆的怪东西像水汽一样蒸发掉了。

他爸拍拍大腿站起来,顺手把马桶刷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好了,搞定,明天记得重新买个马桶刷子回家。”

周轨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用哀怨眼神盯着他爸。“你也忒狠了,马桶刷子啊,都不打个招呼就往人嘴里塞?”

对此他爸挺理直气壮,拍拍周轨肩膀说:“我这也是照顾你的情绪,为你考虑啊。不然我跟你说‘儿子诶,把嘴张开,我要给你尝尝马桶刷’,以你那死要面子的脾气,就算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命的办法,你会答应吗?”

听着自己老爸绘声绘色的情景假设,周轨不得不承认他是了解自己的。

于是他不再顶嘴,只是特别苦逼地一再擦嘴吐唾沫。

回家之后周轨刷了整整十分钟的牙,但那股恶心的感觉仍然时不时地从胃里往上鼓。

最后还是老原则,没什么是一根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根。

他跟他爸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抽烟,很快两人面前就烟雾缭绕,感觉很像清末的那种大烟鬼家庭。

等周轨抽完大半根,才总算摆脱那种作呕的感觉,于是问他爸:“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接触到过这种?”

他爸就老谋深算地一笑,自我感觉特别牛逼地说:“在别人眼里,你是个王者,但在你老子面前,你就是个青铜。”末了吐了口烟圈,高高在上地说:“你啊,还太嫩了。”

周轨知道自己老爸的性格,但凡有机会给自己长脸,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所以不管跟谁说事,只要逮着机会,一定会卖足关子、吊足胃口,等别人三请四求才会把事情和盘托出。

但周轨这急脾气哪受得了这个?就冷笑一声说:“行,您再接着卖弄高深,反正八百块钱我只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给了。”

他爸一听还有些不信,就赶紧摸手机去看转账消息,看完就气急败坏说:“好你个臭儿子,对自己爸爸你都留一手啊?”

周轨就笑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老子才会有什么样儿子。”

“小兔崽子,太坏了。”

他爸埋怨两声,只好放弃卖关子之类的花哨文章,开门见山地说:“那是蛊毒,就算没见过,凭你的阅历,多少听说过吧?”

第八章 东邪西毒

蛊毒周轨还真是没见过,印象中,那是少数民族才会有的东西,据说在广西那一带的苗族区域,几乎人人信蛊,只要是家里人身体病痛,哪怕是摔着了噎着了,都会认为是被人下了蛊。

可他们这儿又不是广西,更没接触过苗族人,他怎么就被人下了蛊呢?

他爸翘着二郎腿,幽幽地往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接着说:“在当下来说呢,盛行的术法有四大派门,合称起来就是,东邪西毒、南茅北马。”

他的样子是挺认真严肃的,但周轨却忍不住怀疑,这又是他爸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于是说:“你等等,东邪西毒不是金庸武侠里的吗?你别盗版人家行不行?”

他爸就啧了一声:“此东西非彼东西,你别稍微听见一两个词雷同就嚷嚷行吗?肤浅!幼稚!没见识!”

周轨赶紧投降:“好好好,我读书少,我没文化,您接着说。”

他爸白了周轨一眼,又抽了口烟,这才继续说:“我刚才说的东南西北,乃是四个术法大系,分别是东南亚的邪降,又称降头;西苗的蛊毒,你刚刚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南茅北马你应该相对清楚,就是茅山道术和东北盛行的请仙出马。”

这些东西,周轨以前也零零碎碎地听说过。不过没当一回事。因为他总觉得那些东西离自己很遥远,属于早已没落在传说中的古迹了。

这时他爸忽然哎哎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忧愁。“早年间我就跟你说了,真要想做驱邪捉鬼的营生,就必须挑一门出来好好学,学精一门是一门。可你倒好,东一榔头西一棒,什么都学,又什么都不精。”

说完就看着周轨,说:“你自己想想,四大派门里,你到底能算是哪一门里的师傅?”

“我……”周轨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发现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当即有点儿小羞愧,眼前仿佛看见中学班主任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不过再一想,他忽然就发现自己被坑了,当即火起:“你好意思问我?这些东西你正经教过我吗?东南西北这个说法,你今天都是第一次跟我提!”

周轨一下子想起自己从高中毕业开始,就被他爸踢出去独当一面了。

这么几年过去了,他真的是靠摸爬滚打着自己摸索出来的。

因为他爸基本就是放养政策,事到临头指点一下,却从未系统地教过他。

但是现在他爸一本正经地问他怎么没学好,还问的如此理直气壮,霎时间他那六亲不认拳又要压制不住了。

周轨撸着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跟他爸说:“你最好马上跟我道歉认错,不然我这口气真咽不下去。”

见周轨这么气势汹汹,他爸忽然啊了一声,说:“不早了,赶紧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说完一扔烟头,真就溜之大吉了。

周轨气的在他背后吼:“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好好教课,把你脑子里装的学问知识全都倒出来,不然等你老了我把你扔大街上去!”

他爸骂了句没人性,咚的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不知道是不是被下过蛊毒的关系,周轨第二天起床后,整个人感觉特别虚浮,脚步都有点儿发飘。

他预感自己面色可能不太好,就去厕所照镜子看。

果然,他看见自己脸色是苍白中透着灰,连嘴唇都是那种灰暗的白。

这情况让他心底里发凉,因为他要是看见外人脸上出现这种面色,估计会直接劝人家回去处理后事。

扶着洗手台缓了会儿,周轨忽然看见老爸的小电筒放在镜子下面,便拿了过来,回到自己卧室,把门和窗帘全都关严实。

等屋里灰蒙蒙一片,他把电筒调到荧光模式,对着自己照了。

一照之下,他看见自己影子的背上,果然还是有东西。虽然那东西没昨晚看上去那么大了,但是仍有拳头大小,像个毒瘤似的吸附在背上。

周轨心说老不正经办事就是不靠谱,花了八百块钱还尝了马桶刷,结果根本没能除掉。

不过他也顾不上生气了,因为他感觉没那个精力。

身体似乎开了个洞,精神和力气都在飞快地流失。周轨扶着墙走到他爸卧室前,有气无力地敲了敲门。“爸,快起床!出事了!”

他爸是个十足的懒虫,这种寒冬里,除非有事,否则他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要是逢下雨下雪,那床基本就是他的主要活动场地了。

周轨连着敲了十几次门,里面才终于传来从被窝里发出的闷声:“除非地震,不然别叫我。”

周轨心说地震了我还顾得上叫你?我早自己抱头跑了。

于是又费力地敲了几下门,跟里面说:“你儿子要死了,再不起来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里面静了一会儿,然后才传来他爸稍微清醒点的声音:“你说真的?”

周轨气的对着门里吼:“一大早的,我能拿这种触自己霉头的事儿消遣你吗?!”吼完他就喉咙一阵瘙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结果这一咳嗽就跟昨晚呕吐似的,开了闸就止不住。

他这辈子从没咳的那么狠过,感觉是要把肺都咳碎了,根本没有喘气的空间。

后来当周轨趴在地上,几乎要在咳嗽中窒息而死的时候,他爸的房门终于开了。

他爸也不说话,闷声在周轨边上摊开一包银针。然后拿起周轨右手,在五个指头上各扎进去一根。

那一瞬间,周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在电视剧的逼供情节里,动不动就有拿针或者签子戳人手指头的戏码。

因为太特么痛了!活人都能痛死过去!

“啊啊啊!别扎了!”

在他爸要往他左手手指头上也扎针的时候,周轨终于一个打挺坐起来,阻止他这么干。

但周轨他爸完全不理会,整个人稳如泰山,已经往周轨左手中指扎进一针。

现在周轨已经比刚才清醒了很多,所以对扎针的痛感也更清晰,他疼得大叫大骂。

“啊!操!”

但他爸仍是不动如山,完全就像个冷面阎王,根本不理会儿子的叫喊和挣扎,直接又往他无名指里扎了一针。

那种扎法非常狠毒,并不只是在指尖上戳一下,而是从指甲盖和指骨之间的缝隙刺进去,而且扎进去足有半寸深。

周轨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几乎要背过气去。

第九章 鬼门十三针

从小周轨就知道他爸力气大,但是长大以后就没跟他爸动过手了,没成想他都活到二十五了,力气上仍是比不过他爸。

跟他爸那铁钳一样的手比起来,周轨简直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不值一提。

当他爸在他左手五个指头也都扎过针之后,接着就将周轨压趴在地上,在他后颈和两肩又一共扎了三针。

在周轨觉得自己要被他爸活活扎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全身一轻。

那种感觉很神奇,就好像身体是一个干涸的池子,忽然清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整个人充沛起来。

咳嗽好了,连早上起床时那种虚浮的感觉也不见了。

周轨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不是错觉,是真的好了。

他还觉得不太真实,特地又去厕所照了照镜子,发现脸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不过已经不是那种晦气的死相了。

估计刚才那套可怕的针扎疗法也是他爸的能耐之一,起效简直神速。不过此时他的两手还是痛的哆嗦,估计好几天都要在煎熬中度过了。

这时他爸已经把针包收起来,然后跟只火烧耗子一样迅速钻回被窝。周轨跟上去问:“你这套针法叫什么?有什么讲究?”

他爸缩在被窝里坐着,冷的直哆嗦,周轨才发现他爸刚才出来就穿着秋衣,外套没披,连鞋都没穿,光脚出来的。

心里有点小感动,觉得这老不正经刚才扎他的时候虽然眉头都不皱一下,不过骨子里还是很疼他的。

他爸在被子里捂了一阵,缓过那阵冷劲,才说:“这套针法叫鬼门十三针,你昨晚不是嚷着让我把本领都交给你吗?今天你学会一样了。”

“鬼门十三针?”

见周轨有兴趣,他爸就接着说:“这种针法的精髓在于封闭、驱逐,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人体容易被邪祟侵占的穴位封死,让邪祟失去立足之地。”

周轨就问:“那这次我身上的怪东西总清干净了吧?”

然而他爸却没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你这次去老吴家办事儿,是不是得罪人了?”

他看着周轨的眼神,完全是认定周轨得罪人了,但周轨否认,并且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有得罪人的可能。

于是便说:“没有,我是去给老吴家消灾解难的,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我?”

“那难道是你倒霉,被人随即挑中了害一下?”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他爸嘶了一声,还是摇头:“可能性不大,这种厉害的蛊不是一两天能培养出来的,蛊主人肯定不舍得这么随便糟蹋。”

说到这儿周轨就有点慌,问道:“我中的这个蛊,很厉害?”

他爸点点头,很郑重地说:“昨晚我看走眼了,你中的这个蛊,比我想象中还要阴毒,鬼门十三针如果往狠了扎,也许能根除,不过扎完了你可能也挺不住了。”

周轨当即明白,他爸的意思是说,刚才扎针扎的还不够深,所以只是暂时压制下去了而已。顿时心里拔凉的,接着问:“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当然有,找到下蛊的人,逼他把蛊收回去就行了。”

“可我不知道下蛊的是谁啊。”

他爸翻了个白眼,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周轨说:“不知道不会去找吗?天底下哪个坏蛋会自己送上门来?”

要找这个下蛊的人,自然是要从老吴家下手。

不过他总觉得不会是老吴家人,因为如果老吴的家族里有这种蛊术能人,那吴老爷子那点儿破事,也用不着特地请他去解决了。

不过现下没有别的办法,一切也只能先去吴家打听过后再定论。

当天吃过午饭,周轨就开车去吴家,他那懒虫老爸挺出乎他意料,居然主动跟着来了。

周轨爸爸在家是个糙汉,但出门就会打扮的光鲜笔挺,用他自己的话说,出门必须拿出相亲的态度来对待,这样才能不错过任何一场擦肩而过的桃花运。

坐进副驾驶位,周轨他爸一本正经把安全带系好,然后不冷不热地说:“我不来,你个愣头青再让人给害了,等我老了走不动路,我啃谁去?”

周轨笑着发动车子说:“没错,养儿防老,您在老的走不动路之前,可千万把我这快宝贝疙瘩保护好,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在去吴家的路上,他爸大致跟周轨说了他所中的蛊的来历。

这种蛊叫做猴蛊,顾名思义,一开始就是用猴子炼出来的。炼猴蛊的过程他没跟周轨细说,只说这种蛊的厉害处,就是不断消耗人的精气神,令人虚弱,之后恶性循环。

然后说着说着,他爸突然冒出一句:“这种蛊其实和艾滋病差不多,会快速击溃人的免疫系统,之后稍微一点疾病和细菌就能要你的命。”

周轨气的呸了他一声:“别瞎打比方!”

结果他爸说:“你别瞎呸,当心呸出血。”

周轨听得心里一咯噔,不敢相信地问:“会吐血?”

他爸就一脸认真地回答:“会啊,不信你再呸我一个试试。”

周轨知道以他爸的恶劣品性,这话九成九是吓唬他。

但是周轨怂了,他还真是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再呸他爸一口试试。

反正之后周轨彻底把自己当成个瓷娃娃,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老吴见周轨来访很是高兴,但见旁边还有个陌生的中年人就很意外。

而他爸挺会摆谱,伸手跟老吴说:“你好,我是周轨他老子。”

周轨当即在心里呸了一声,对他爸这句自我介绍十分的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平常人做自我介绍,普通点可以说我是周轨的爸爸,正经点可以说我是周轨的父亲,可他偏偏说了句“周轨他老子”。

再加上他那副“老子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装逼调调,周轨感觉自己的地位都直接降到他孙子辈儿了。

“原来是鬼爷的父亲,您好您好。”老吴像见了领导人一样,十分热情地握了握他爸的手,然后说:“您一定也是行里的大师了,我称您周大师可以吗?”

但他爸趾高气扬地把手插回兜里,说:“我姓林,叫我林爷就好。”

周轨被人叫一声“鬼爷”,那是他自己在道上混出来的名号。

但他爸是一个死宅加懒癌,八百年没出过山了,居然主动要求别人管自己叫爷,周轨在旁边憋得肚子都快抽筋,心说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这声“林爷”却让老吴犯了难,一脸疑惑地看看他们父子俩,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林?……那个,鬼爷不是姓周吗?”

每到这种时候,周轨都要暗自腹诽:没错,我叫周轨,但我爸叫林安石,我们父子俩不同姓。

只见他爸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地说:“我疼我老婆,所以让周轨随他妈姓。”

听老爸总能如此坦荡地说出这大瞎话,周轨真是嘴角都要抽搐了。

因为没人比周轨更清楚了,他爸的脸皮真的是厚到出神入化,因为他爸都已经打了四十几年光棍儿了,周轨都怀疑他还是处男,哪儿来的老婆给他疼?

第十章 周轨周围全是鬼

虽然周轨叫周轨,听上去很像是老周家人。

但周轨并不姓周,因为他根本连姓都没有。

周轨其实只是他的名,而他到底姓什么,他也根本不知道。

他之所以叫做周轨,只是因为他爸有天夜里在女厕捡到他的时候,看到他周围全是鬼。

所以本着能方便绝不麻烦的原则,他爸就给他起了周轨(周围全是鬼)这么应景的名儿。

小时候周轨问过他爸,为什么不让他跟他一个姓,叫林周轨,他爸却说,我还要找老婆呢,你这个拖油瓶,老子迟早要一脚踹了的,要是你跟我同姓,到时候女方不相信你是捡来的,进而会认为我是个离过婚的二手货,那就太不值当了。

周轨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再没纠结过这件事。

只是打那以后,周轨是洗衣做饭什么事都干的勤快,就怕他爸真把自己踹了……

这边老吴听了林安石一顿疼老婆才让周轨跟妈姓的胡说八道之后,眼里顿生佩服之情。

“林爷不愧是林爷,比我们这些凡人伟大多了。我过去还自认为算是疼老婆的人,跟您一比,实在是惭愧啊。”

“过奖了。”林安石豪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份虚荣。

之后老吴引他们进了客厅,手忙脚乱地要给他们泡茶。

周轨知道老吴老婆还在住院,就跟他说:“别忙活了,你也一大堆事情要忙,我们就是来问点事情,问完就走。”

老吴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就说:“有什么事儿,您问。”

因为周轨根本不懂巫蛊之术,所以只能看向他爸,等着他这个懂行的人来发问。

他爸习惯性地翘着二郎腿,眼睛也不看老吴,就这么故作高深地沉吟了一会,才慢悠悠说:“老吴啊,我林安石这辈子就周轨这么一个孩子,而且听说你膝下也是只有一个独子,那想必你是能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的。”

他爸这一通开场白简直是山路十八弯,别说老吴了,连周轨都没搞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但他脸色故意摆的深沉,弄得老吴也紧张起来。

老吴就说:“这个我当然是能懂的,只不过,林爷突然说这个是什么用意?”

林安石叹了口气,说:“周轨这次为了帮你们吴家消灾解难,快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老吴听了就是一惊:“啊?!”

这下周轨算是知道他爸的城府了,字里行间真是处处透着见缝扎针的刁钻。

反正这个大黑锅是砸给老吴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家人害周轨,老吴都得担着这个责任。

果然老吴惊讶之后就是猛烈的愧疚,然后很慌张地看看周轨问:“鬼爷,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我家老爷子去害你了?”

周轨还没开口,他爸就答道:“是不是你们老爷子我不知道,但肯定是跟你们吴家有关。”

“这,这不可能啊。”老吴摇摆不定,因为他自己也清楚,人心隔肚皮,他一个人也没办法为老吴家所有的亲朋打包票。

于是他就问:“鬼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快把命给搭进去?”

周轨忽然发现,有他爸在场的地方,他就几乎没有开嘴说话的余地。

他爸冷哼了一声,掏出根烟给自己点上。“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们家养过猴子吗?”

只见老吴表情一凝,接着眉头皱了皱,才有些犹豫地说:“算是养过……”

看他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显然这中间是有什么隐情。

要说猴子这种东西,在他们这一带是不多见的。而且猴子也不是什么盛行的宠物,老吴这样的家庭说养过,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果然老吴就说:“其实也不能说是养,因为那猴子是用来吃的。”

虽然周轨听说中国的黑暗料理当中,有一道生吃猴脑,做法极其血腥残忍,但现实当中他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说吃猴子的。

老吴看周轨明显皱了眉,便露出苦色,叹着气。

“我也知道猴子是有灵性的,不应该去吃,但是没办法,我爸临终前不知从哪儿听说,吃猴子能延寿,就非要我弄一只猴子来给他吃。”

“怕不是听了以形补形的谬论,觉得猴子近似人,吃了猴子就能补身体。”林安石掸了掸烟灰,冷笑一声。“如果吃人不犯法,估计吴老爷子会让你杀个人给他尝尝。”

火葬那天发生的事情周轨都历历在目,连自己儿媳妇都能那样痛下杀手,可见这老爷子真不是善茬。

想到这儿周轨就有点同情老吴,看得出来,老吴是在吴老爷子的威严与压迫下长大的,对这个父亲完全不敢反抗。

后来老吴告诉他们,为了满足父亲,他就只好重金托人去弄了只猴子,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猴子,而是一种生长在广西的珍惜猴子。

据说那种猴子头上有白,看上去就像个老人,所以吴老爷子是点名要这种猴子。

后来几经周折终于弄来了那种猴子,在家养了不到一天,就被宰杀烹煮,让吴老爷子一天三顿吃了。

关于宰杀这块,还有件让周轨意外的事情。就是老吴自己是个读书人,根本不敢杀猴子。最后老爷子闹得凶,还是由他老婆硬着头皮去杀了。

听到这儿,林安石一根烟也抽完了,就丢了烟头,站起来说:“那还得多麻烦你一下,带我们去把那猴头猴皮找回来。”

周轨心说人家宰杀完了猴子,这些东西肯定早就扔掉了,你这是难为人吧。

可林安石却说:“那种猴子是国家保护动物,谅你也不敢随随便便扔进街边的垃圾桶,肯定是埋在哪儿了吧?”

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在理,果然老吴就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埋在后院的花坛里面了。”

然后他就使劲央求周轨父子,一定别把这事说出去,否则别说职务保不住,估计还得坐牢。

最后老吴拿了把小铲子,带他们到了他家后院,到花坛里挖了一阵。

因为是冬天,埋在土里的东西应该还没完全腐烂。

大家都做好看见一颗血淋淋的猴子头的准备,然而挖出来的东西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一个完全烂光了的猴子脑壳,而且是个漆黑漆黑的脑壳。

由于猴子的外形很接近人,所以那颗猴子脑壳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儿的头骨,而且还是那样诡异的漆黑色。

老吴当即一声惊叫:“啊!”

这黑色猴头把他吓得不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小铲子都甩飞了十几米远。

看着那颗漆黑的猴子头骨,林安石的脸色也是不大好看。

末了他把手放在周轨肩头,沉重地说:“周轨,咱俩父子缘分可能是要尽了。”

第十一章 吸阳气的缺德鬼

父子缘尽?

这话听得周轨无比莫名,但等他反应过来,全身都凉了。

“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没救了吧?”

周轨盯着林安石,希望他说他就是终于想踹开他这只拖油瓶了,或者说他要结婚了,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是他猜的那样就行。

可结果林安石还是无情地点了点头,说:“是的,看了蛊种的颜色,确定你是真的没救了。”

说完林安石点了根烟,给已经完全僵住的周轨抽,语重心长:“你要舍不得我,下去就多努力一点,说不定我将来娶了老婆,你还能投胎到我老婆肚子里,继续做我儿子。”

要是在以前,周轨肯定呸他一口,笑他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想娶老婆生孩子,做梦吧。

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胡侃的力气,他就觉得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在溃散,身体渐渐变得虚浮,在这巨大的打击中几乎快要站不住。

看到周轨这样,他爸就说:“虽说蛊毒五花八门,很难区分哪个更毒,不过可以按蛊种的颜色,也就是黑金红白这个次序分个强弱。”

周轨看了眼那个漆黑的猴头头骨,默默攥紧了拳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哪怕蛊主人自己跳出来,说愿意给我解蛊也不行吗?”

本来周轨是不抱希望了,可他爸却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傻呀?找到蛊主人当然能救你了。”

周轨一懵,还有点不信:“那你刚才干嘛说我死定了?”

林安石笑出一口白牙:“我这不是给你做心里建设吗?因为找到蛊主人的可能性很小,也肯定无比艰难。让你别太抱希望,等后来面对最坏的结果时,也不至于太难过。”

周轨愣了足足半晌,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爸。他爸是悠然一脸,完全没把周轨刚才的惊恐与慌张当回事。

周轨真是气得牙痒痒,绷着脸问:“你是给我做心里建设,还是诚心想吓死我?你是不是还指望我夸你两句?”

只见林安石摇摇头,假装谦虚地说:“小意思,不用客气。”

说实话,要不是旁边有老吴在,周轨真的已经不顾一切冲上去跟他爸打起来。

他爸这人太没谱了,不管你承不承受得了,反正什么吓死人的玩笑他都敢开。

后来林安石就在老吴家后院支起了个火堆,用酒精把那颗黑色的猴子头骨烧了。烧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用小钉锤一敲,头骨就碎成了粉。

然后他把这些骨灰收集起来,找老吴要了个塑料袋包好递给周轨。

“这个是蛊种,你贴身带着,至少短期内不会出太大事。”

骨灰不多,刚够一手握。

周轨小心翼翼地揣进大衣内袋里,盘算着回去找个漂亮点的小包压缩着装起来,然后挂到钥匙扣上,这样就绝对不会丢失。

然后他们告别了老吴,直接开车回家。

路上周轨问他爸,要去哪儿找蛊主人。

他爸说了两个字:“广西。”

其实周轨已经料到了,猴子是从广西抓来的,那么炼制猴蛊的人必然是在广西。只是他想不通,老吴托人从广西抓猴子,怎么偏偏就抓了一只作为蛊种的猴子?

怎么就这么巧?到底是老吴倒霉,还是有人故意陷害老吴,最后让他背了这个锅?

周轨忧心忡忡地开着车,他爸就在一旁深沉地抽烟。

显然,他爸也在思考这些事情,因为他的眼睛看似盯着前方,但眼里是没有焦距的,这是他专注思考的一种表现。

周轨于是不打扰他,准备等他想完了主动说出来。

过了十多分钟,他爸好像终于想完了,把烟碾灭在车门上的烟灰缸里。周轨知道他要开口了,于是把耳朵竖得老高。

结果他爸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轨一头雾水:什么?他想了这么久的结果,就想出这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轨完全跟不上他爸的思路,更觉得这句话根本就和他中蛊这个事情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他爸接着又说:“吴家老爷子生前不是个东西,但死后还是照应下一代的。”

这话比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还让周轨摸不着头脑,因为吴家老爷子出殡那天,闹得多凶周轨是亲眼见了的,根本不是会照应下一代的人吧?

于是周轨就说:“你这话肯定不对,吴老爷子绝对不是个东西,他连伺候他大半年的儿媳妇都差点弄死。”

周轨把老吴老婆跪在地上磕头,险些把自己给磕死的过程都跟他爸说了一遍,但他爸就用一种看无知小辈的鄙视眼神看他。

“说过多少遍了?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寻因而得果,不要像个浅薄蠢蛋一样,凭主观想象瞎定论。”

周轨被他这一顿训得没脾气,呵呵干笑两声,反问他:“那吴家老爷子差点弄死儿媳妇,还能是为儿媳妇好?”

“当然是为她好,他是想救儿媳妇的命!”他爸掷地有声,说的完全是周轨想都没想的事情。

“你刚才没听老吴说吗?当初亲手宰杀猴子的,就是他老婆。你说那猴子成蛊以后,第一个要报复的是谁?”

“杀它的凶手。”周轨不得不后知后觉地承认这点。

猴子虽说相对聪明,但毕竟不是人,它不可能知道老吴老婆是被迫动手,真正的凶手其实是吴老爷子。

他爸就接着说:“老吴老婆狠命磕头,不是磕给吴老爷子的,而是那猴蛊。”

周轨一下想起自己当时拿着扫把连骂带扫的蠢样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所以当时我拿扫把驱赶的其实不是吴老爷子,而是猴蛊?”

“没错,所以你把它得罪的不轻,它就附在你背上了。”

周轨十分无奈地干笑两声,问他爸:“那我也给那猴蛊磕头行不行?就照老吴老婆那个狠劲儿磕?”

他爸摇摇头:“磕头只是道歉而已,那猴蛊不可能那么好说话。所以如果我猜得不错,杀猴的这个罪过,还是吴老爷子自己承担了。”

“可是吴老爷子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承担?”

他爸看了他一眼,问:“真想知道?”

“你这不废话吗?”

“那行,别急,过几天就让你知道知道。”

按照老吴家这边的习俗,死者是要在火化后第三天葬入墓穴的。

周轨知道老吴是在火葬场对面的公墓给老爷子买了墓穴,所以就在下葬之后的夜晚,跟他爸悄悄到了公墓。

虽说他不知道吴老爷子具体葬在哪个墓穴,不过却知道是白天刚刚下葬的,那么那个墓碑周围肯定有很多祭祀的物品。

夜里的公墓非常阴森,林立的墓碑排的很密集,影影绰绰,像一排排面无表情的死人立在那儿。

一般情况下周轨是打死不会在晚上到坟墓来的,因为他知道死人有灵,坟墓的夜晚是他们活动的时间。

虽说他看不见鬼魂,但鬼魂却能看得见他。

一想到自己鬼鬼祟祟游荡在坟墓间,时不时和一些鬼魂擦肩而过,或者那些长期找不着乐子的鬼魂把他当成难得的娱乐表演,都围过来参观自己,周轨心里就很不舒服。

虽说办事的时候他顶着鬼爷的名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样,但说到底他也是个人,是克制不了人生而有之的本能的恐惧意识的。

他爸走在前面,忽然回头用手电筒一照周轨,似笑不笑地问:“鬼爷怂了?”

对周轨来说,他爸这个人是真有点可怕,因为他总能看穿周轨不经意流露的一些小心思,并且无情揭破。

周轨哪能丢这个人?于是一抖大衣领子,撑足了派头:“扯淡!夜游一趟公墓而已,我鬼爷能怕吗?”

于是他爸就指指另一个方向,然后像打发跟屁虫似的对周轨挥挥手:“真不怕就别跟着我,咱们分开行动。这公墓这么大,不分两头找得找到天亮。”

分开就分开,谁愿意跟着你个糟老头子似的。周轨腹诽一句,打着手电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得不说夜晚的坟墓是真的冷,因为阴气重,比周围其他地方都要冷很多。

这种冷不是简单的温度低,而是一种能渗透肉体,直刺魂魄的寒意。

周轨忍着这种寒意,一排一排地去看那些墓碑。

墓碑上都有死者的照片,黑白的,灯光一照过去,发现个个脸上都呈现一种阴森诡异的笑容。

不过周轨知道遗照不会好看,会觉得阴森也只是心理作用,于是无视它们继续找。

在手电灯微弱的光线中,他看见自己呼出来的气变成白雾四散开。

终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爸的方向。

因为山的表面是有弧度的,所以他回头已经看不见他爸的影子,只能看见微弱的手电光隐隐在尽头处散出来。

周轨心说这走的也太快了,都快跑到山背面去了。顾不得多想,周轨也赶紧加快脚步,免得待会慢了,又被他爸嘲笑。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轨忽然觉得越来越冷。

照理说,他一直在走路和爬坡,应该是越来越热才对。但是现在他完全被一股强烈的寒意笼罩了,就好像置身于一个封闭的大冰窖。

于是周轨就知道不对劲了,他周围肯定是有什么脏东西跟上来!

虽说这里是坟墓,本就是人家鬼魂的地盘儿,但是人鬼殊途,平常情况下是井水不犯河水。

周轨现在冷的这么异常,那么肯定是公墓里躺的哪位不规矩,在他附近使花招。

周轨一手裹紧大衣,一手拿着手电四处照。虽说他看不见它们,但仔细找肯定能发现一些异象。

因为多少有些紧张,周轨呼出来的白气更多了。

可能是因为真的太冷了,这些白气没有很快散掉,而是渐渐在他周围沉淀。

忽然的,他就知道异象在哪儿了:随着呼出来的白气越来愈多,他面前不到一步的地方,居然形成了一个白气聚拢成的人影。

周轨全身一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那白人影就跟着往前飘了一步。而且微微朝周轨的方向探出头,把他呼出来的白气往肚子里吸。

周轨当即脑子里就炸了:妈的!这个缺德鬼在吸他阳气!

第十二章 与鬼共酒席

其实周轨从小就能看见鬼,那些已不属于阳世、飘飘忽忽的东西,从他懂事起就从未在他眼前消停过。

它们大部分平静、无神,只是漫无目的,如河水飘萍一样游荡。

但就像人群里总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鬼里面也总有那么几个不守规矩,总要害人的缺德东西。

所以在周轨上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里,他第一次被鬼折腾的住院了。

折腾他的是一只遭遇车祸的横死鬼,因为他贪玩儿,在同学家一玩就玩到太阳落山。

当时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天却并没完全黑。

小周轨攥着从同学那赢回来的一大把弹珠,乐颠乐颠地往家走。

结果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青年男人侧身站在路边,像是等人的样子。

本来他没在意,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是等他经过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那男人忽然说话了。

“请问,这个路口,我能过去吗?”

小周轨朝周围看看,发现附近没别人,心想这人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就停下来,对那个男人说:“又没车,为什么不能过?”

于是那男人微微转过来一点,使劲侧眼看着他。

那种看人的方式非常奇怪,就好像色狼想偷窥大姑娘,但是又怕被发现,于是把头对着前面,只把眼睛使劲撇过来看。

当小周轨和那个男人诡异的眼神对上的时候,男人忽然露出一种十分狂喜的表情,整个侧脸变得无比诡异。

然后他又问小周轨:“你说,这个路口,我真能过去吗?”

那时候的周轨虽然很小还不懂事,但是也下意识对这个怪人感到无比反感,就打发了声“能过能过”,然后就想赶紧跑远。

然而当他说了“能过”,那个怪异男人脸上狂喜的表情就完全不克制了,嘴角一下咧到了耳根。

是真的咧到了耳根!正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那种程度!

小周轨当时吓得差点哭,扭头就想跑。

然而那个怪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跑,并且还慢慢转过了身。

在小周轨看见他完全转过身之后,简直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站起来了!原来这个男人只有半个身子!

这是个遭遇车祸而死的人,他的另外半个身体已经被车轮碾烂了,所以他只有半个身子。

于是他就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盯着小周轨,幽幽地说:“是你说的,我能过去。那我就过去了,只不过,你得替我留在这儿。”

等他说完,小周轨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并且站在了男人刚才站着的地方。

但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小周轨看见了他自己,确切的说,他是看见了他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用一种麻木的表情看着他,然后直接转过身,独自回家去了。

自己的身体丢下自己走了,年幼的周轨根本不知道这是种什么状况。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动、不能说,就那么僵硬地站在路边。

时间过得无比的慢,天黑天亮,天亮天黑,中间还下了场雷阵雨。

明明是夏天,雨水却让他感到冰冷刺骨,每一滴落下来,都像一根尖刺直直从头顶插入,然后从脚底刺出;而雷光更是亮的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但他却根本闭不上眼。

他就这么绝望地站着……站着……以为自己将站到地老天荒时,他忽然听见了爸爸的声音。

他没有见到爸爸的人,但是爸爸的声音却仿佛就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周轨,天黑了,跟爸爸回家。”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一下子飘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开始脱离现实,变得光怪陆离,就好像进入了一种虚无缥缈的世界。

小周轨记不清具体看到了什么,也不记得到底飘了多久,只是忽然在混沌中,感到有人在轻轻摸他的头。

于是他睁开眼睛,接着就真的看到了爸爸。

印象中,那是他见过他爸最憔悴的样子。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嘴唇翻着白色的死皮,一看就是几天几夜没睡的样子。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感动,他爸就指着他鼻子说:“臭小子,老子救了你一条命,这笔恩情你给我记好了,将来连本带利还给我。”

那之后他爸就用银针在他眼睛的穴位上扎了两针,扎的时候并不很痛,就像小蚂蚁夹了一下。

小周轨问爸爸为什么要拿针扎他,但是他爸没有回答,只是后来时间久了他才明白,他爸是把他的天眼给封了。

所谓天眼,其实就是阴阳眼。

人人生而有之,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大部分人的天眼会逐渐闭合,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天眼不闭,长大后还是能看见鬼魂。

周轨就是是属于天眼不闭的那类人,只是随着他爸的那两针,他终于回归平凡。

而成年后他因为荒废了学业,加上从他爸那儿耳濡目染,最终也还是走上了驱鬼除邪这条路。

周轨上了这条道后,他爸曾提议要为他重开天眼,但周轨拒绝了。因为就算不能看见鬼,也不太妨碍他办事。

周轨嘴硬不承认,但父子俩心里都知道,周轨其实是让小时候那件事整出心理阴影了,毕竟,平常的游魂野鬼看看也就看看,没什么大不了。

但像那种遭遇横祸惨死的鬼魂,实在是没法儿看,太血腥、太刺激人了。

而且那种鬼魂多半怨念深重,天天就想拉几个能看见它们的活人替身垫背,周轨认为自己看不见它们了,它们也就没法对自己打什么歪主意。

但饶是周轨通过这种方式屏蔽了横死鬼,但还是避不开缺德鬼。

之所以叫它缺德鬼,是因为这种鬼真的没素质。

要知道活人刚呼出来的气,都多少带着自己的阳气。如果由着这些气消散不会有什么,但如果被某些没素质的鬼故意吸走,那它吸多少,你就会被损耗多少。

因为周轨看不见鬼,所以他不知道这缺德鬼是什么尊荣,但是它把周轨呼出来的气全都吸了进去,那气流遍它全身,周轨就一下子看见它的大概轮廓了。

虽说被吸这几口阳气问题应该不大,但是看着来气啊!

“操你大爷!”

周轨立时来了个怒发冲冠,抡着手电筒朝那白影砸过去。

那白影像是被周轨突然的暴怒给惊着了,一下子向后遁去,而被它吸去的阳气也随之透了出来,消散在寒夜的冷风里。

站在原地转了一圈,指着周围胡乱地叫骂。“他妈的!老子是你们鬼爷!谁敢再上来吸一个试试!”

在周轨心里一直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一定要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相。

等他骂完了之后,他果然感觉笼罩身上的寒意消退了很多,看来之前周围肯定聚集了不少缺德鬼,现在被他发一通火,都吓得散开了。

不过周轨也知道,这种缺德鬼就和苍蝇差不多,打几拍子就散开一会儿,要不了几分钟就又会聚回来。

所以他明白,自己还是得尽快找到吴老爷子的墓,早点完事早走人。

还好没废多少时间,他爸林安石那边先传来动静,已经找到吴老爷子了。

周轨循着他爸的声音往那边跑去,看见他爸面前是一座还挂着花圈的墓碑。

林安石冲儿子招手,让他快点儿。

林安石:“你刚刚干嘛呢?闹那么大声音,不怕守墓员出来收拾你?”

每个公墓都有守墓员,只不过他们一般比正常人都睡得早,反正墓里又没什么贵重东西能给人偷。

不过如果真闹太大动静,难保人家也拿着手电出来瞅瞅,真要碰上了就尴尬了。

周轨就跟他爸说遇到缺德鬼了,骂了几嗓子让它们消停点儿。

他爸就皱眉:“要不还是把你天眼开了吧?这样它们靠近前你就能先想办法把它们赶走。”

但周轨摇摇头说不用,毕竟像这种鬼魂盘踞的坟山,又不是经常来观光。

林安石叹了口气,就说行吧,不勉强。

然后他在吴老爷子的墓碑前站的笔直,接着双手合十,举到额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林安石说:“虽然咱们干的驱鬼除邪的行当,但是吴老爷子比咱们都年长,该有的礼数不能怠慢。”

于是周轨学着他爸的样子,也给吴老爷子鞠了三个躬。

不过鞠躬的时候他心里是挺不自在,因为早在殡仪馆二层的时候,他就拿着扫把把人家老爷子骂了个痛快。

鞠过躬后,林安石又走了一套烧香上供的流程。

贡品是他们自己带的,有鸡有鱼有肉,还有酒。

林安石先是连斟三杯,一字摆在墓碑前,然后举起第一杯,对着墓碑说:“吴老爷子,我是周轨的父亲,我叫林安石,初次见面,敬您一杯。”

说完把酒倒在了墓碑边,然后又拿起第二杯:“周轨年轻,不懂事,之前只怕是冒犯过你,我替他给您赔不是。”

说完又把酒倒在了墓碑边,然后拿起第三杯:“我们父子这时候来找您,原因想必您心里有数,事已至此,同为人父,还请您出来见一面。”

然后把第三杯酒也倒在了墓碑边,接着就盯着那积攒的一滩酒水看着。

周轨正纳闷儿他爸要干什么,忽然看见那一大滩酒水动了起来,朝着安放骨灰盒的墓穴流了进去。

周轨心下一惊,要说是地势的原因,那这酒应该从一开始就流过去,没理由等一会儿突然动起来。要说是风,可这会儿并没有起特别明显的风。

周轨很快反应过来,这肯定是老爷子接受了他爸敬的酒了,只是架子够大的,非得把话说全了才肯喝。

就像酒桌上的领导一样,一定要下面人举着杯子点头哈腰,给足了他面子,他才慢条斯理地喝一口。

林安石见酒水动了,面色放松了些,然后又倒了三杯。

只是这次他一杯放在墓碑前,一杯给了周轨,还有一杯他自己端着。

他跟周轨说:“吴老爷子同意见咱们一面,你快把酒喝了。”

因为这酒是敬吴老爷子的,周轨有点膈应:“敬死者的酒,能喝?”

他爸就说:“你不开天眼,又不跟吴老爷子喝一壶酒,你怎么看见他?”

无可奈何,周轨只能仰头一口闷了那杯酒,尝不出什么酒,反正不好喝。

但是他喝完发现他爸还把自己那杯端在手上,就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喝?”

他爸说:“我又不是看不见,不用喝。”

周轨看他爸脸上有种想笑不笑的表情,一下就知道自己是又被耍了。

“其实只要端着杯子,不用喝也能看见吧?”

周轨想起与鬼共酒席的说法,就是只要跟鬼坐一张桌子,就能看见鬼。

现在吴老爷子墓碑前一杯酒,他们一人一杯酒,其实就已经算是与鬼共酒席了,至于喝不喝,那根本就无所谓。

想到这儿周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爸:“你说你四十好几的人了,老捉弄自己儿子有意思吗?”

没想到他爸居然笑一笑,真就默认了,然后却忽然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次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周轨赶紧闭嘴。

忽然一阵阴风扫过,刮起无数飞灰沙石,迷得人睁不开眼。

周轨光顾着挡眼睛,不料吃了一嘴灰。于是扭头准备呸两口,却忽然看见旁边多了一双脚。

只是这脚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悬空着,轻飘飘的随风微漾。

第十三章 人被猴虐

因为本来就是来见吴老爷子的,所以对于见鬼已经是有心理准备了。

所以看到那双飘在半空中的脚时,周轨并不太惊恐,还很机灵地顺势鞠了个躬,卖乖道:“吴老爷子好。”

说完他就直起腰,准备好看见一张威严冷漠的脸。

因为他已经看过吴老爷子的遗像,也知道这老爷子的脾气,所以抬头之前,已经尽量把吴老爷子的脸往阴森了想象。

可不料周轨一抬头,还是把自己吓得够呛。

要不是他爸先知先觉,一把从后背托住了他,估计他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身后那些贡品上。

不过这不能怪周轨胆小,真不是他胆小,而是吴老爷子的样子着实太恐怖了。

原本吴老爷子是病死的,所以样子应该不会太奇怪才对。可此时周轨眼前的吴老爷子哪还有一点人形?

他全身像是被一把大钉耙耙过,把身上所有的皮肉都耙烂了,一丝儿一丝儿地耷拉在身上。

而他的脸就更可怕了,简直像被野兽抱着啃过一遍,面皮和五官是基本没了,两侧脸颊已经是两个血窟窿,露出里面红色的肉和白色的牙。

怎么他死后变成这种惨烈的模样?

周轨总算压制住了视觉感官带来的冲击,只是对吴老爷子的死相难思其解,于是扭头看着他爸。

林安石很淡定,一拍周轨后背,让他自己站直,然后对吴老爷子露出个礼貌微笑,双手抬起抱了个拳。

“为人父,做到这一步,吴老您让林某佩服。”

林老爷子会变成这样,林安石显然已经猜到原因,所以才表达了一番敬佩。

周轨随即想到他爸之前说过,老吴老婆拼命磕头只是道歉,但杀猴的罪过应该仍是吴老爷子承担了。

于是不由得心惊,重新看着吴老爷子满身恐怖伤痕。

难道这一身伤,就是那猴蛊给出的报复?

吴老爷子没有立马说话,而是无比忧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开口:“本就是我的罪过,又已经连累了儿媳,实在是没有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这话说的是实话,要不是他生前闹着要吃猴,他儿媳妇儿也不用犯下这个杀孽,之后更不用险些在地上撞死。

不过换个角度想,反正猴蛊已经认定凶手,吴老爷子又已经身死,他是可以装作不知不问的。

毕竟是如此惨烈的惩罚,就算知道错在自己,但真敢主动承担的能有几个?

但吴老爷子敢了,这是敢作敢当。

周轨不由对这位老人的印象大为改观,心里更是生出很多敬意。

于是也学他爸对吴老爷子抱了个拳,对他说:“之前不明真相,说了很多对您老不敬的话,冒犯了。”

老爷子摇摇头:“不冒犯,你说的那些话都在理。我生前确实是蛮横无理,为老不尊,让我的儿子儿媳都受累很多。”

看来老爷子是经历生死,忽然清醒了,不然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感悟。

然后老爷子看着周轨说:“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也卷进这件事,对不住,你明明是来帮吴家的,却连累你了。”

吴老爷子显然已经知道周轨被猴蛊附身的事情,但周轨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既然您归西后大彻大悟,那出殡那天怎么还闹得那么厉害?”

一回想当时又是灵车开不动、又是路口拦阻,还有车顶血手印,阵仗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我的尸体,你们真的不该烧。”

周轨不禁咋舌,心说不是吧?难道吴老爷子别的大彻大悟,但在全尸下葬这事上还是纠结不放?

吴老爷子一眼就看出周轨在想什么,于是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以为我仍执着于全尸下葬这件事。”

被他戳穿,周轨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老爷子就又深叹:“死前愚昧,但死后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根本不在乎那皮囊的归处了,只是我生前吃了那只猴子,所以我这具皮囊,按理说要赔给它的。”

说完他看着周轨,虽然满脸血肉模糊,但眼睛还在,周轨依然能从那双几乎被血糊住的眼睛里,看出明显的愧疚。

吴老爷子说:“如果我的肉身赔给了猴蛊,它也不会附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里,周轨十分意外。

“这么说猴蛊找上我,不是因为我拿扫把撵了它?”

不过吴老爷子摇头:“那倒不是,还是有一点这个原因的。如果不是你主动招惹它,估计它也注意不到你的特别之处,进而附到你身上。”

“特别之处?”周轨苦笑,心说这猴蛊挑人附身还很讲究?

见周轨投来询问的眼神,老爷子却没说话,而是看了看林安石。

林安石在一旁好久没开口了,被老爷子看了,才淡淡地说:“没关系,不用避讳,这小子确实来历不寻常,而且他自己也知道。”

周轨的来历直接关联着他的名字——周轨——周围全是鬼——被丢在厕所里,周围全是鬼的弃婴。

林安石于是把周轨的身世和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就说:“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初生时就被百鬼环伺,身上必然有猴蛊喜欢的阴邪之气。”

“所以这个猴蛊找上我,是因为我阴邪?”

“应该是这样。”

周轨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是个阴邪之人。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阴邪指的不是性格阴鸷邪佞,而是指的他的体质。

想想也是,打出生就被抛弃在女厕,之后又惹来一大波鬼祟包围,不阴邪才怪?

此时林安石思索了一会,便问吴老爷子:“您知道这猴蛊的目的吗?它是想要周轨的命,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在我求猴蛊放过我儿媳的时候,我多少感受到了它的想法——它想回家,回它主人的身边。”

“回主人身边?”这话周轨一听就忍不住有点想笑。

“猴蛊不是一种蛊毒吗?毒的目的不就是害人吗?怎么这个猴蛊跟宠物似的,不光有自己的意识,还恋主、恋家?”

不过吴老爷子魂魄开始摇摆,显然是支持不住了。于是林安石赶紧跟吴老爷子作别,请他回归墓里,然后接着就带周轨离开了公墓。

回家的路上周轨开车,而他爸又是习惯性的抛给儿子一个鄙视眼。

林安石:“如果蛊术只能用来害人,那也不可能被列为术法四大派门之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安石给周轨好好上了一堂蛊术知识扫盲课。

原来蛊术这个东西不光能害人,还能救人,如果选择灵性比较大的动物做蛊种,练出来的蛊毒自然就有灵性,而且可以像被驯服的野兽一样直接驱使。

所以附在周轨身上的这个猴蛊不光记仇,它还认主。

听他爸说到猴蛊能被驱使的时候,周轨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因为既能折腾活人、又能折腾鬼魂,这猴蛊简直是阴阳两界通吃,如果能被自己驯服的话,那以后在这条道上,他周轨的名号可就不只是鬼爷了,说不定是鬼王?也说不定是鬼帝?

当周轨想的正开心,结果被他爸泼了盆凉水:“这猴蛊认得自己的主人,所以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周轨:“……”

周轨被他爸怼了个憋屈,不过还是不死心。

“刚才吴老爷子说了,这猴蛊想回家。既然它这么想回家,却偏偏附在我身上,这是为什么?”

他爸看他一眼,直接说:“你别想什么幺蛾子,作死要有度。”

“我不作死,我就合理推测一下。”周轨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猴蛊明明想家却不回,肯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光靠自己是回不了家的。”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其实并不是受制于猴蛊,而是猴蛊有求于我。”

他爸突然一笑,笑的有点儿赞赏。“你小子胆儿够肥的,你是想跟猴蛊讨价还价,让它听你的话?”

周轨点点头:“有点这个想法。”

不过他爸慎重思考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这种有灵性的蛊物一旦从蛊种蜕变为蛊毒,那上升的可不仅仅是杀伤力,更是意识和智力,跟它讨价还价,风险太大。”

见自己老爸不支持,周轨自然也只能放弃这个尝试的念头。

不过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提出意见被爸赞赏,虽说最终还是驳回,但他有点飘,就随口说:“没那么严重吧?我就想试试,试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结果这话一说完,后背上一阵钻心的剧痛,简直像有什么要从脊梁骨里钻出来!

那阵剧痛来的无比猛烈,周轨不得不立刻靠边停车,然后痛的趴在方向盘上,连直起腰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爸一眼看出周轨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周轨攥着方向盘,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抽着气,咬着牙说:“背上疼,疼的要裂开了一样!”

他爸赶紧扒开周轨衣领,往他背上看了一眼。

但是却并没看到什么异常,而这阵剧痛也在几秒后消失不见。

之后的好几分钟周轨仍只能趴在方向盘上,整个人因为刚才那阵剧痛而变的疲惫不堪。

周轨看他爸一脸紧张的样子,便安慰说:“好了,不疼了,没事了。”

林安石无比郁闷地呼出一口大气,冷不丁地看着周轨。“刚才肯定是猴蛊给你的警告,你别再乱说话了。”

关于这一点,周轨已经有自觉。因为刚才那阵剧痛来的太巧了,他刚说完大话就痛,不是警告还能是什么?

而且不光是时间巧合,在刚刚那剧痛的几秒里,周轨明显感觉到了一种快感。

别误会,不是他抖m因为痛产生快感,而是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快感渗进了他的意识里。

那种快感周轨很熟悉,明显是在打击报复了敌人之后才会产生的感觉。

“妈的!”

周轨在心里怒骂。

“这死猴子故意虐我,而且它还为此感觉很爽。”

第十四章 在窗外飘的人影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安石就开始为去广西的计划做准备。

他这个人平时懒,但是真的干起事情来却十分高效,静如止水、动如脱兔就是对他这类人最好的形容。

不过有一天夜晚,他忽然把周轨叫到客厅,一脸忧愁地说:“别的都准备好了,不过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法解决。”

看他的样子,像是真的遇到什么老大难的事了,周轨就问他怎么了。

结果他叹了口气,说:“我有时间,也研究好了计划和行动路线,可是我没钱。”

看他十分严肃地这说这话,周轨哭笑不得。“你老人家除了哭穷,就没别的能跟我联络感情的事情了对吧?”

“瞎说,我跟你联络感情的方式绝对是揍你而不是哭穷。”对于周轨的小人之心,林安石以一个白眼表达了强烈的鄙视。“我告诉你,这一趟咱们去广西可不是观光游玩的,没有个二十万打底,这趟去了也是白去。”

“二十万?”周轨一下惊着了,“要那么多?你是打算去广西娶媳妇儿还是怎样?”

“想得美!”林安石更加鄙视,“娶媳妇二十万够吗?”

现在娶媳妇儿压力是挺大的,除非真遇到那种不讲排面女方,否则二十万真的是不够看。

林安石抽着烟,问周轨:“你现在存款多少了?别藏着了,交出来。”

周轨就笑:“咱们孤儿鳏夫的爷俩,能有存款这东西?”

本来去年周轨确实还有二十来万存款,不过提了部新车,所以今年是穷的叮当响。

“那我看咱们这趟也别急着动身了,赶紧存钱是关键。”林安石打定了注意,然后拿着手机开始发消息出去。

周轨虽然不知道他爸发给谁,但猜到应该是类似于“老子要重出江湖,你们快来捧场”之类的内容。

不过看他爸为钱操心,周轨还是十分费解。“为什么要那么多钱?难道你是打算找到蛊主人后,用钱收买他,好让他给我解蛊?”

“错,是为了去弄一套当地的假身份。”

“假身份?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

“我之前跟你说过东邪西毒、南茅北马,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

“现在我告诉你,东西南北不光代表四个术法派门,还代表四个姓氏。”

这让周轨有点惊讶:“中国还有人姓东南西北?”

他爸露出个特别高深的笑容:“当然有,而且广西的蛊毒高手,大部分姓西。”

一听到西这个姓氏,周轨脑子里莫名蹦出一位白衣长剑的孤傲大侠。“西……西门吹雪?!”

他爸十分不满的皱眉,直接把烟头砸过去。“别满脑子都是武侠小说,而且西门吹雪姓西门而不是西!”

周轨从他爸的口中大致得知,原来现在的四大术法派门和武侠小说里的派门真有个共性,那就是在派门内部的术法秘诀这块,都有着很强的壁垒观念。

就像武侠小说里,自家门派的武功心法是绝不外传的,四大术法也是一样。

而且这种壁垒是强制的,并且带着一种惩罚机制。

第一,外人想混进来偷学,那是门都没有,假如真让你偷学到了,那就是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你。

第二,自己人不小心或者被贿赂,将术法传授给了外人,那么这个人也会被处置的,而且死法绝对比外人还要惨烈。

不过周轨还有点不信,因为他觉得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哪能随随便便杀人?

结果他爸就问他,如果他被他身上的猴蛊弄死,警察能管得着吗?

这是个细思恐极的事情,也是周轨早应该习以为常的事情。

以人力作恶,法律可以惩戒和约束。但如果是以术法或非人之力作恶,警察还真管不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爸才计划花大价钱,先搞来两套假身份,然后才好混进广西的蛊术圈子里去。

否则作为两个外来的陌生人,到处打听蛊术相关的事情,肯定会从一开始就被戒备死,如果连那个圈子都进不去,那就更别提找到这个猴蛊的蛊主人了。

周轨这时才觉出他爸计划中的合理和周密性,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开始想办法弄钱。

至于弄钱的门路,那自然从老本行出发。

于是这天周轨早早起床,整理好之后直接开车去了他的工作室。

周轨的工作室已经开了六年,位于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里,面积不大,但是装潢的古色古香。

前年还招了个小姑娘做助手,他不在的时候,来谈事情的人都会直接找她。本来小姑娘挺胆小和生涩,但是经历三个年头的打磨,早已成熟了不少,很多时候比周轨这个鬼爷的派头还大。

周轨进入工作室门的时候,发现厅里正来了一位客人,在跟他家助理谈着什么。

他这个助理名字叫安舟,光听名字可能会以为是个男的,不过她其实长得挺漂亮,剪着一头干练短发,浑身透着一股精明的味道。

安舟坐在周轨平时坐的位置,面对着门,所以应该是看见周轨进门了的,不过她无动于衷,仍是专心地和客户沟通着事情。

周轨也不介意,更不想打扰她,就自己先去倒了杯水喝,喝完的时候,安舟总算想起他这个老板,引客户来见他。

安舟:“刘女士,这是我老板,大家都叫他鬼爷。”

这次来的是个中年妇人,因为家里出了古怪事,每到夜晚便不得安宁,千方百计才找到鬼爷这个工作室。

周轨打量了一下刘女士,浓妆,卷发,皮草,大珍珠项链,怎么看都是土豪家的人。

于是周轨就和刘女士寒暄了一套,表达了一下除魔卫道人人有责的崇高理念。然后进入最重要的环节:谈价。

不是周轨奸商,是他现在真的急要钱。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跟刘女士伸出一只手,表示这件事他接下了,但至少要五千块钱的辛苦费。

刘女士看了一眼周轨的手,就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五万的话没有问题,如果能彻底搞定我家的邪事,我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五万。”

周轨没料到刘女士自动将他的意思往上加了个零,还主动提出翻倍,于是五千变十万,简直是天降横财!

周轨强压下狂喜的表情,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咆哮:不得不说有钱人就是有钱啊,我真是太喜欢有钱人了。

谈好事情之后,周轨让刘女士小坐片刻,然后怀着中彩票的心态去收拾需要带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里,安舟忽然跟上来,从后面戳了戳他后背。

周轨正从小冰箱里取出狗血,回头就看见安舟微微低着头,两个手在衣摆上不安地拧巴来拧巴去。

这妮子平时几乎不把周轨当老板,因为她知道,除了她,周轨找不着第二个敢给鬼爷打下手的助理。而且她确实聪明能干,有傲娇的资本。

所以能让她突然对周轨低三下四的理由,绝对是有求于人。

周轨淡淡问了声干嘛?果然安舟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老板,工资不够花,能不能预支一点?”

周轨开给安舟的月工资是三千块,而且事也不多,结果这小妮子总是钱不够花,周轨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包养了小白脸。

周轨想了想,也不是舍不得预支这份工资,只是他觉得他得整顿一下自己的老板形象,不能过于纵容下属了,于是就说:“那这次办事你跟我一起去,回来给你三个点的提成。”

安舟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揪着周轨的衣摆撒娇:“可我忙~而且刘女士家很远的。”

周轨不说话了,并且摆出一副这事没商量的表情。安舟一下子吃了瘪,怂道:“知道了,我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为了尽快把这个十万拿到手,两人当天就跟刘女士去了她家。

虽然安舟已经说了刘女士家很远,但周轨没想到居然是在城镇,还是比较偏远的那种,开车过去得一个小时,中间还有一段特别陡的盘山公路,最后经过一大片毛竹林子,才总算看见了她家的红顶大别墅。

下了车后,周轨立刻看了眼四周的环境,心说这么荒僻的地方,想不发生点邪门古怪的事情都难。

来的路上安舟也把刘女士家的状况跟他大致说了,跟他想象的大差不差。

原来这个刘女士的丈夫很有钱,经营着大型的家族企业,不过不得善终,意外死在了出国的路上,她是连丈夫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豪门是非多,刘女士拼死拼活给自己争得一份财产,之后就远离是非之地,住到了这里的别墅里。

这座别墅是刘女士的丈夫生前亲自督建的,为的就是疲倦的时候,在青山绿水间放松心情。

而刘女士家的怪事,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据说是每到夜晚入睡后,她总能看见有人影在窗外走来走去。

本来有人在窗外走来走去也不一定邪乎,也许只是被小偷光顾了。

不过刘女士每晚看到的肯定不是小偷,因为她的卧室在二楼,而她看见人影的那扇窗,外面是完全悬空的。

也就是说,她看见的那个人影根本不是在窗外走,而是在飘。

第十五章 被鬼影纠缠的女人

现在网络上出于忌讳和调侃的心态,已经不太把鬼邪之物叫鬼,也不叫脏东西,而是叫阿飘。

非常生动形象,又能一定程度上降低人们的惧怕感。

而从半个月前出现在刘女士卧室窗外的人影,肯定是阿飘无疑了,因为除了阿飘,没有哪个活人能在二楼的窗外“走来走去”。

周轨和安舟跟随刘女士进了她家,里面的装潢很考究。她家还有四个人,一个看上去很朴素的阿姨,帮她料理家务,另外三个都是保安。

刘女士说,三个保安是分昼夜轮班的,所以她家其实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盯着。

自从卧室窗外出现人影之后,她就交代三个保安重点巡视窗户周围。

但是很离奇,除了刘女士自己,三个保安从来没见到窗户有任何异常。

甚至有一次刘女士被吓得惊声尖叫时,当晚值夜班的保安刚好巡视到窗户下,但仍旧没有见到所谓的人影。

周轨和安舟同刘女士坐在客厅,保姆阿姨来为他们泡了茶。

刘女士谈起近半个月的经历时,整个人是憔悴而惊惶的,深深的叹着气。

周轨跟她说:“既然已经半个月了,而你又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就表示问题不大,那个在窗外飘动的影子,可能只是来看看你。”

刘女士放下茶杯,有些疲惫地看着周轨。“我知道你是怀疑那个人影是我去世的老公,不过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不是,绝对不是。”

刘女士的语气很笃定,显然她是有证据的。

“虽然每次我都惊慌失措,不过那人影的大致样子我还是看清了的,绝对是女人,而且是个身材不错的女人,并且有一头长头发。”

“那你记忆当中,有身形跟那个人影接近的女人吗?不一定是跟你关系好的,也可以是关系不好甚至有仇的。”

其实在周轨的职业生涯里,鬼魂为了寻仇去纠缠活人的案例一直是主流,为了恩或情而徘徊不去的很少,几乎没有。

刘女士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摇摇头说:“没有,至少我亲眼见过的人当中没有。”

她喝了口茶,然后继续说:“我知道,像我这种背景,你们一听说有女鬼缠着我,肯定会往我丈夫的情债上想。不过这点我可以笃定地说,不可能。”

她还真是说中周轨心里所想的了,因为他虽然不大看电视剧,但也多少受到一些荼毒。

所以把所有线索一整合,立刻脑补了一出原配与小三的恩怨情仇大戏。

不过刘女士再次强调道:“我老公不可能找小三,这是他亲口说的。你们不用怀疑我天真,总之你们不用往那方面想就对了。”

因为刘女士想不出可以怀疑的对象,那么周轨也只能把这个每夜光顾的女阿飘归类为随机灵异事件,旨在祛除,而不是化解。

因为如果是随机事件,那么鬼祟的目的性其实并不那么重,驱除起来也相对容易。但如果是怀着强烈的目的性甚至怨念,那就必须从源头解决,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傍晚的时候,刘女士招待他们吃了晚饭,然后要给周轨和安舟安排两间客房。

安舟当时正埋头苦吃,一听两间客房忽然抬头,然后摇头,接着毫无顾忌地对刘女士说:“不用麻烦了,我和我老板住一间房。”

说实话,周轨真怀疑这妮子投错胎了,她这辈子应该是个男儿身才对。因为除了长相,她不管名字还是性格,都没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特质。

周轨觉得自己好歹是道上比较有名的大师了,不能让客户误以为他潜规则女下属,于是对刘女士解释道:“今晚我们争取一次性解决您窗外的人影,是不打算休息的,所以确实不需要准备两间客房。”

“这不好吧?毕竟安小姐是女孩子,总要洗漱。”

安舟一拍胸口说:“您不用替我担心,做我们这行的,这点吃苦耐劳的精神是必备的。”

不过她嘴上这么说,但到了刘女士给准备的客房后,就立刻把她的睡衣找出来,然后冲进豪华大浴室。

这可把周轨吓了一跳,在她关门前死死卡住门,说什么也不让她实施这个万恶的行动。

安舟见周轨拼命拦着,皱着眉问:“老板你想干嘛?!”

周轨气不打一处来:“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在有我在的房间里洗澡?脑子进水了你?!”

“正因为有你在我才敢洗啊,这种闹鬼的地方,没你在的地方我可不敢一个人进浴室。”

“可你不是说吃苦耐劳吗?而且大冬天的你跑别人家洗什么澡?”

“这种豪华浴室,我买不起我还不能体验一回吗?”

说完就要关门,周轨只能好言相劝:“别闹了,万一让刘女士知道你在这儿洗过澡,那她会怎么想?”

安舟假装无知地反过来问道:“怎么想?”

“拜托你看看这个浴室的墙壁好不好?毛玻璃啊!”

“毛玻璃挺好啊,你最多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说完一把推开周轨的手,然后里面马上响起了欢快的水声。

周轨无奈地扶着头,心说他鬼爷的名声和名节,怕是都要在今夜之后不保。

不得不说安舟是真会享受,这一澡足足洗了四十分钟,洗完穿着睡衣出来,直接钻进床上的被子里,然后戴上了眼罩。

安舟:“晚安老板。”

周轨气的拿枕头砸了她一下,叫道:“起来!谁让你睡了?别忘了你这趟是出来给我打下手的!”

“现在才九点,鬼影出没至少是十二点以后的事儿了。而且就算我醒着也帮不上你忙,我当初是应聘文员和客服,又不是捉鬼师傅。”

她说的周轨还真无法反驳,就只好说:“你老板也是个大男人,还是单身二十几年那种,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不料安舟忽然一掀眼罩和被子,兴奋地对周轨说:“来吧老板,说实话我垂涎你的美色好几年了!”

周轨:“……”

最终周轨败下阵,无奈地叹口气,主动给安舟盖好被子和眼罩。

“睡吧,我认输,我皮厚不过你,我就当我没带你出来。”

安舟嘿嘿笑两声,心满意足地进入了睡梦。

之后周轨坐在椅子里抽了几根烟,见快到十点了,便找了刘女士家的保安,让保安带他走了一圈刘女士的房子。

保安是个本地小伙,看上去就很本分并且尽责的那种。

他告诉周轨,他真的从来没有在窗外见过所谓的人影,而且刘女士卧室的窗户是重点监视区域,监控录像反复筛查,也没拍到过任何可疑的迹象,仿佛所谓的鬼影只是出现在刘女士自己的眼睛里。

除了相关的情况外,保安还跟周轨说了件不那么相关的事情。

保安很认真地告诉周轨,刘女士真的是个好人,让周轨不要用看那种无良富人的眼光去看她和揣度她。

原来刘女士不光平时跟他们这些员工相处很随和,没有丝毫架子,而且曾经另一个保安的奶奶摔断腿住院,刘女士第一反应是让他带薪休假,并且叮嘱要照顾好老人。

这一点确实让周轨意外,没想到刘女士竟然是这样好的人。

现实中这样的好人不是没有,但很少,真的非常少了。

在当今这个社会里,人情味这个东西已经被冲的很淡。

很多正式的大企业里,虽然打着人文关怀的旗号,但如果员工家里真的出了这类事情,上司甚至同事的第一反应可能不是同情,而是厌恶。

很突出的一个例子就是,有些企业不招未生过孩子的女性,原因就是怕女员工将来要休产假。

因为企业是个大机器,每个员工都是一个零件,其中一个零件要请假,就意味着其他零件要更加忙碌,而对上司来说,这更意味着能压榨到的东西变少了,进而心里莫名的不平衡。

周轨常常想,究竟是当今社会的人心变坏了,还是人性本恶,只是当今教育和社会风气里,能导人向善的东西变少了?

周轨莫名惆怅,心中计划着一定要帮刘女士解决好这件事。

然而周轨百思不解的是,刘女士这样品性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被纠缠?

要知道随机的灵异事件中,鬼祟往往是挑选心存邪念的人下手。

周轨跟保安环顾了房子一圈,发现当初设计这栋房子的人应该也是懂一点风水的,常见的风水忌讳全都避开了,不是会主动招鬼纳邪的所在。

不是寻仇,不是心存恶念,也不是风水招邪,那原因到底在哪儿?

周轨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再去找刘女士商量商量。

此时已经十一点半,刘女士还未入睡,正在书房里看书。

她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两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海景婚纱照。

周轨问刘女士怎么还不睡,刘女士苦笑着说,反正是睡不着的,与其躺在床上担惊受怕,不如清醒地坐着看书。

周轨就问:“你最近难道一直都这样对付着过?有没有在清醒时看见过什么?”

刘女士摇了摇头,说:“完全清醒时还真没见过什么,不过就算是醒着,只要到了那个时间,就算看不见,也还是能感觉到那个东西来了。”

周轨不由得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问刘女士:“在那个鬼影出现之前,你家周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要忽略任何细节,哪怕只是来了个陌生访客也要说。”

刘女士先是露出一些疑惑神色,然后好像真想起什么,准备开口跟周轨说。

然而当她嘴巴刚张开,就忽然盯着周轨不动了。

周轨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问:“怎么了吗?”

他眼见着刘女士的表情从震惊变化成惊恐,然后整个人猛然站起来想往后退,行动慌乱,椅子重重向后摔去。

刘女士忽然指着周轨背后惊呼:“它来了!它来了!!!”

第十六章 鬼压床

刘女士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无不显示她看到了无比惊悚的东西,而且看她惊恐中带着焦急,显然她说的那个“它”,就在周轨身后,或者已经离周轨不远。

周轨花了相当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克制住立刻起身回头的本能,然后强迫自己保持原样,坐在椅子里不动。

说实话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是曾经被他爸往死里训练,他肯定做不到。

越是知道背后有东西,越是不能急于回头去看,这是周轨在踏入这个行当时,他爸一再跟他强调的事情。

因为鬼祟这类东西毕竟不属于阳间,平常情况下能力有限,所以它们要害人的话,会先通过一些小的异象,来激发人们的惊恐和畏惧之心。

有了敬畏,就等于有了信仰。

这种不自觉产生的信仰,等同于让人主动跟鬼怪建立了联系,有了这个联系,鬼怪要害人就简单的多。

所以过去在农村,假如小孩子忽然跟大人说看到了什么怪东西,大人都会斥责小孩子,让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其实不是大人不愿意相信自己家的孩子,而是大人们知道,这类的事情,必须不信。只有装作不信,鬼祟才会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那种信仰,从而放弃继续害人的打算。

周轨深吸一口气,仔细体会此时周围的感觉。

一般只要有鬼祟靠近,都会令人不自觉产生阴冷的感觉,但是这次没有,丝毫没有。

因此周轨微微放松了些,能肯定自己背后不管是什么,都暂时没有害他的能力,只要他冷静,不被它吓倒,就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周轨一边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一边对刘女士说:“冷静点,别害怕,这东西的目的就是吓唬你,吓唬住你,它就胜利一半了。”

刘女士身后就是一个很大的书柜,尽管她没有被吓得大喊大叫,却也忍不住捂着眼睛,缩在柜子角落瑟瑟发抖。

周轨又问她:“那东西离我很近吗?”

刘女士狂点头,说:“就在你身后了!”

这让周轨心里一个咯噔,额头有点冒冷汗。又问:“是之前在你卧室窗外飘的那个影子吗??”

如果是每晚飘在刘女士卧室窗外的人影,那应该不至于太吓人,反正刘女士说了,人家阿飘身材很不错。

刘女士猛点头,说:“是!”

是就对了。周轨松了口气,只是忍不住疑惑:这东西不是一直在窗外吗?怎么今天居然能进家门了?

周轨觉得自己心理准备做的挺充分了,便深吸一口气,决心和这东西正面较量。

于是快速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喷瓶,转身就朝身后一阵横扫。

喷瓶里装的是黑狗血,特别辟邪,不管是什么邪祟之物,正面中了这个,短时间内都能被克制住。

然而当他已经准备好和身后的非人之物面对面时,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淡红色的黑狗血喷雾在空气中慢慢落下。

周轨很纳闷,怎么没有东西?是他看不见?

于是他慢慢后退着绕过书桌,一边小心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退到刘女士身边。

“刘女士,你别害怕,你先抬头看看周围是否还有什么东西。”

“我不敢。”刘女士把头埋在臂弯里,恐惧异常地摇头。

于是周轨安慰她说:“你别害怕,不管是什么,反正那东西不能害你。相反你越害怕它,它就越能害你。”

刘女士总算是坚强的,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战战兢兢抬起头。

周轨就问她:“怎么样?那东西还在吗?”

刘女士扫了一眼周围,好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不在了。”

周轨把她扶起来,又把椅子摆好,让她在椅子坐下休息,然后询问她看到的东西的细节。

刘女士:“真的是个女鬼,就那么轻飘飘地站在你身后。我当时很想拉你离开那个座位,但是我吓坏了,对不起。”

刘女士被吓坏的时候还记得想拉周轨一把,这让周轨感激一笑,告诉她:“没什么,不用说对不起,你当时的反应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刘女士苦笑一声:“你还是第一个用‘了不起’夸我的。”

刘女士告诉周轨,她刚才终于看清那个女鬼的脸孔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她完全不认识。

而且这个中年女子的样子其实不恐怖,只是披头散发、面目阴森,如果是白天看见那样一个女人,也许只会觉得是个不爱打扮的冷漠女人,不会往鬼祟的方向想。

之后周轨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女鬼出现之前,刘女士好像想到什么线索要告诉他。

于是他追问了刘女士,刘女士便说:“你让我回忆所有可疑的事情,我确实想起一件事,就是当时有个中年男人来访过我这儿,说要买我的房子。”

“买你的房子?”周轨感到疑惑。“那个人出于什么理由要买你的房子?”

“他没说,只是让我开价,开多少他都愿意出,只要我肯把房子卖给他。”刘女士停顿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下当时的一些细节。

“那个中年男人当时还挺执着的,一连来访了好几天,但这是我跟我老公的共同回忆,而且我也不缺钱,于是很不满地将他打发走了。”

莫名其妙来买房,又不说原因,出手还阔绰。

周轨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应该和刘女士被女鬼纠缠是有联系的。

“看来不是鬼祟纠缠你,而是活人设计害你。”

“活人?你是指那个来买房的中年男人?”

“八成是他,毕竟他一开始那么积极地要买你的房子,而且不说原因,又表现的很执着,这就表示他并不是单纯缺住的地方,很有可能他是另有所图。”

先是要求花钱买,并且价钱随对方开,证明这个男人很有钱,而当他买房的要求被拒绝,自然就会开始想一些歪门邪道了。这种事情真的不少见。

当晚周轨就打电话给他爸,也不知道他爸在干嘛,电话那边轰轰隆隆的,极为嘈杂。

周轨听得耳朵难受,就大声问:“怎么这么吵?你该不会大半夜赶时髦,跑去蹦迪了吧?”

他爸懒洋洋说:“嗯,让你猜中了,是在酒吧呢。”

居然真猜中,周轨哭笑不得。“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老不正经!”

接着他听见那头哐当一声,像是关上了门,接着嘈杂声就小了许多。

他爸很不满意地说:“你才不正经,我在酒吧捉鬼你知道吗?要不是你这根废柴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我用得着来这种地方?头都吵炸了!”

他爸埋怨起他就如滔滔江水,周轨赶紧打住他:“对对我废材,我没用,我害您吃苦受累了。可我这儿出问题了,你快帮我分析分析!”

他跟他爸把刘女士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他爸就哼哼唧唧了一会,问周轨:“刘女士看见你背后有鬼的时候,你真的丝毫阴冷气都没感觉到?”

“没有,我非常确定!”

他爸就说:“那你今晚睡刘女士的房间,记住,一定要睡床上,然后有什么发现你再给我说。”

说完他爸就把电话挂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周轨无奈揣起电话,然后去跟刘女士提了要睡她卧室的要求。

刘女士倒是很配合,说没有问题。

然后也没去麻烦保姆阿姨了,自己从柜子里翻了新的床单被褥出来换上。“这些都是干净的,你可以放心睡。”

周轨心说我哪儿会不放心?你别不放心我就已经很好了。

因为周轨根本就没有洗漱,所以真的不好意思睡人家的床。

于是他就决定只把外套脱了,半躺在床上,至于他那双没洗的大脚,那是绝对不好意思往人家被子里塞的,就干脆穿着鞋,架在附近的椅子上对付一晚。

也许是刘女士家的地暖设备太舒适了,周轨躺在床上,本来不打算深眠的,却没想到还是很快就睡熟了。

然而睡到后半夜,他忽然就被惊醒。

不过他并不是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才被惊醒,而是他遭遇人生里第一次鬼压床了。

所谓鬼压床,其实就是当你意识明明完全清醒,但身体就是不能动的情况。

虽然已经有很多所谓的专家、科学家出面解释过,说鬼压床只是大脑清醒但身体并未醒来之类的学术解说,本来周轨都差点信了,但现在亲身经历,他真想骂人。

要知道他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大脑醒了而身体不醒?

难不成是他身体有了自我意识,在他大脑不许可的情况下,自动罢工了吗?

第十七章 不可能靠谱的老爸

累,非常的累。

整个身体感觉在往下沉,连呼吸都好像变得越来越难……

周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睁不开,嘴巴也张不开,但他心里里已经急得快要炸开。

“这就是鬼压床?妈的,不能动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试着想要动起来,然而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偏偏这时还明显感到一股阴冷的感觉爬满他全身,从四面八方,像海水涨潮一样渐渐包围他整个人。

“动一下啊!”周轨在心里焦急呐喊。

这股包围住他的阴冷寒意在明确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然而在这种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哪怕靠近的只是一只老鼠也够惊悚了,何况更有可能是那只纠缠刘女士的女鬼。

周轨一边不断地尝试让自己动起来,但是却有股无形的重力在不断地压迫着他全身。

周轨不禁焦躁地想:“是那个女鬼吧?一定是了。不过你身材再好你也别靠近我!咱们跨物种了,没可能的!”

为了让自己尽快动起来,周轨开始一次次地积蓄力量,然后奋起反抗那股无形中压迫着他的力量。

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然而没有用,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和一座山对抗,除了徒劳地消耗体力之外,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动一下。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就好了,哪怕给他一巴掌也行啊,让他动起来!

像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他强烈的心声,一股剧烈的疼痛忽然从他脊背炸开,简直就像有人用大铁锤在他脊背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整个身体本能地弹坐起来。

“啊!”

剧烈的疼痛令周轨发出忍无可忍的大叫,同时终于挣脱了那股无形重力,在床上坐了起来。

关于刚才脊背上剧烈的疼痛感,周轨很熟悉,是猴蛊。

而且当他坐起来后,这股疼痛感便消失了。似乎刚才的剧痛是猴蛊有意为之,它是为了帮周轨动起来,故意倒腾了这么一下。

这个念头让周轨有些不敢相信,猴蛊居然会这么好心帮他一把?

不过现在他顾不上考虑这些事情了,因为他一坐起来,就发现整个卧室的情况不大对劲。

首先是床头灯灭了,他眼前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

但他记得他是开着灯睡觉的,这中间也不大可能是刘女士或其他什么人特地进来帮他关灯。

周轨在黑暗中茫然地转动头部,双眼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到哪怕一丝的光线。

但是没有,他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就仿佛他正处在一个黑洞当中,眼睛根本捕捉到一丝光亮。

这个情况让周轨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心脏开始突突地加快起来。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很糟糕,根本不是床头灯被人关了这么简单。

他估摸自己是遭遇到两种情况了,其中最糟的情况,是他眼睛瞎了。

因为他早就留心过这栋房子的情况,他很清楚记得这个窗口下面就有两盏灯,是会一直开着的,所以就算卧室没灯,他至少也该从窗户看见一些光亮。

而且他记得窗户是在他左手边,但是现在任凭他怎么仔细地朝左边睁大眼睛,仍然是半点光亮都看不见,似乎他左边也是无尽深渊,根本不存在什么窗户。

周轨深吸一口气,心中想着:“鬼压床会致盲?没听说过啊,不会这么凶残吧?”

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的眼部,感觉没什么异常,也没任何疼痛的感觉。这让他松了口气,因为眼睛不会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失去视觉,如果真是瞎了,他肯定会有很糟糕的感觉。

排除掉自己瞎了的情况,周轨转而思考第二种情况,那就是有什么阻绝了他的视线。

因为刚才已经摸过眼部,所以不会是人恶作剧往他脸上蒙了什么。

既然不是人干的,那就八成是鬼干的了,周轨没忘记自己刚才可是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于是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左手,拉开袖子露出自制的罗盘手表。

然后他凭着记忆和手感,摸到了手表侧边的一个小钮,轻轻按了下去。

柔和的光亮从表盘下方透出来,光线不刺激,但是穿透力很强,与黑暗的屋顶上投出了罗盘的光影。

看到这光影,周轨总算能安然地呼出一口气,真正确定自己没瞎,可喜可贺。

不过这个短暂的轻松之后,一种沉重的感觉就又爬上了他心头。

因为他能看见光了,但是却看的并不清楚。

他发现他眼前仿佛蒙着一层纱布,透过表盘光线看到的东西全是昏昏沉沉的。

即使揉了揉眼睛,这种情况也没得到任何改善。

直到这一刻,周轨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判断了:有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只是这个东西他摸不到。

用他爸林安石的话说,凭他的凡手,能摸到什么才怪。

于是周轨把手表表盘转了一圈,弹开一个隐藏的卡扣,接着咔塔一声,表盘就像怀表一样弹开了。

弹开后的手表光线更加强烈,将表盘翻开的那边的迷你八卦镜照的通亮。

周轨先是定了定神,做足了准备,然后才慢慢把八卦镜照向自己的脸。

但尽管周轨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这一照之下,他整个人还是吓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

只见八卦镜小小的画面中,一双惨白的手掌正牢牢地捂着他的眼睛。

但因为八卦镜面积有限,仅能看见这双手,无法照全周轨身后全部的画面。

但饶是如此,周轨就算全凭想象,也完全能想象出一只女鬼伏在他背上,抬高手臂,牢牢捂着他眼睛的画面。

“操!鬼遮眼!”周轨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周轨这才完全明白自己身处什么情况中了,既不是他眼睛出问题了,也不是卧室或外面的灯没了,而是他的眼睛被鬼遮住了!

如果不是他手表的光自带罗盘投影,这光也根本无法透过鬼手把光线传进他的眼睛里。

周轨跳起来后,立刻合上表盘,转过手背朝向自己。

原本投影在屋顶上的罗盘光影立刻移动,一下投在周轨的脸上。

罗盘有驱鬼之效,那女鬼被罗盘的光影一照,立刻发出一声凄惨哀嚎,然后松开周轨,迅速就缩入了床头之下。

紧接着周轨眼前就豁然开朗,不再有昏沉之感。而他的眼睛在经历了长久的黑暗之后变得十分敏感,就连床头灯柔和的灯光也显得十分亮眼,整个房间都明朗了起来。

周轨站在卧室中央盯着床头,仍心有余悸。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凌晨六点,于是立刻打电话给他爸。

本来他以为他爸至少得三四个电话才能被吵醒,没想到这次居然很快接通。

林安石:“一大早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了?”

听着老爸懒洋洋的声音,周轨有点咬牙切齿:“你让我睡到刘女士的床上去,其实是个馊主意吧?”

面对开门见山的质问,林安石也不拐弯抹角,很坦白的说:“你废话,这种情况能有什么好主意吗?当然只能以身试险。”

“果然。”周轨在心里暗骂一声。“就知道我爸是不可能靠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靠谱。”

于是周轨叉腰攥着电话,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是你儿子,你真不怕将来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啊?”

第十八章 床下的女鬼

被儿子威胁了,林安石完全不在意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别总这么怂。你还能给我打电话,就证明我的养老保障还没出什么大问题,所以说吧,看见什么了?”

周轨没力气跟他爸斗嘴,只能把之前经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林安石听完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替周轨捏一把汗,而是用十分怀疑的口气说:“真的假的?就你倒腾的那小破罗盘表真能驱鬼?”

周轨有点无语:“你别太瞧不起人行不行?我虽然有爹养没爹教,但好歹自学成才,还是积累了一点真货在肚子里的。”

林安石听完就笑,勉强同意说:“行吧,算你有点小聪明。”

此时窗外还是黑漆漆的,完全没有明亮起来的意思。林安石举着电话在床头坐起来一些,然后悠哉哉地点了根烟。

周轨听着那边点烟的声音,心里快急炸了,但是又不能顺着信号爬过去,只能耐着性子等他爸折腾好。

过了一会儿,他爸才接着说话。

“本来你没开天眼,是看不见那女鬼的,而那女鬼也没折腾你的意思。不过你睡了这床,不仅能看见了,还被折腾了一顿,这表示这女鬼其实不认脸,只认这床的主人。”

“所以是这床被动了手脚?”

林安石点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周轨又看了一眼大床,眉头皱了皱:“难道要我检查这张床?”

“废话,不是你检查难道是我检查?”

周轨忍不住回想起刚才被鬼压床的经历,浑身还毛毛的。“刘女士在这床上睡那么久了,最多也就是看见鬼影而已,怎么我一上来就升级了,又是鬼压床又是鬼遮眼?”

“你不是有爹养没爹教自学成才吗?自己去琢磨啊。”

周轨被怼的差点吐血,但是现在真是半点主意没有,所以不能真怼回去,于是对于他爸的话头报复行为,只能委曲求全。

于是举着电话,脸上堆出满满的假笑,奋力讨好道:“林爷您这话说的多见外?刚才是晚辈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我给您道歉了还不行吗?”

那边林安石听着舒坦了,嘬了口烟,对周轨说:“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只女鬼是人为操纵来吓唬刘女士的,不过就算是人为的,鬼祟毕竟是鬼祟,有些本能改不了,所以对你格外感兴趣。”

听了这话,周轨先是有点不明所以,但接着回想起吴家老爷子说他阴邪来着,忽然就明白了。

“所以这女鬼和猴蛊一样,因为我体质邪乎所以给我特殊待遇?”

林安石点点头:“没错,贵宾级待遇。幸亏刚才猴蛊帮你摆脱了鬼压床,不然那女鬼可就不仅仅是压压你那么单纯了。”

周轨听得一阵恶寒,下意识往后退几步,离那张大床更远一些。

然而他刚这么做,他爸就像透过电话看见他犯怂一样,特别直白地说:“你躲也没用,人家女鬼又不是离了床就办不了事,比如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可以的。”

这话显然是故意说来膈应周轨的,周轨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别说得那么污行不行?我要真让女鬼办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爸听了就挠挠头,发现这还真是个问题,于是就说:“好像还真没有好处,那你待会儿翻床的时候机灵点儿,把你那个罗盘表一直开着,假如有情况要及时脱身。”

说完又给补充一句,给周轨打气:“你也别紧张,就算你招女鬼喜欢也不会有事,因为你这棵白菜已有主,女鬼得靠边儿。”

这话说的周轨无比莫名,就问:“什么我这棵白菜已有主?”

“猴蛊啊,猴蛊还指望你带它回家,所以不会看着你出事而不管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之前不就是猴蛊帮你摆脱了鬼压床么?而且你不要总觉得我不在乎你死活,其实我早就事先考虑好了,知道你有猴蛊照应不会出事,所以才放心让你睡这张床,知道吗?”

这事后才来的解释让周轨充满怀疑,皱着眉问:“真的吗?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他爸在电话那边啧了一声,忽然转移话题:“对了,此处应有掌声,祝贺你,喜提猴蛊护身符一枚,加油干。”

说完就挂了电话,周轨特别无奈地看了电话一眼,也只能揣回兜里。

猴蛊护身符这个说法,周轨是不敢想的,毕竟之前只是说想试试驯服猴蛊,结果当场就被猴蛊反过来教训了个半死,现在他可不敢再奢望猴蛊能变成他手下了。

而且这个猴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他还完全没有任何直观的了解。

除了会突然从脊椎里爆发要命的剧痛,还有上次被教训了之后,那阵涌进意识里的报复快感,周轨其实完全感觉不到猴蛊的存在。

不过事已至此,周轨也没别的退路了。老爸是个厉害老爸,可是不靠谱,周轨也只能自食其力。

想想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么几年了,虽然经常搞得够呛,但也照样活下来了,所以没什么可怕的,也许自己天生就是自带不死光环呢?

周轨安慰了自己几句,准备着手检查那张大床。

不过刚准备动手,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敲了自己脑门一下:明明还有保安呢,干嘛非要自己一个人动手,真要出什么事,连个照应的都没有。

于是赶紧下楼,去保安值班室找帮手。

现在守在保安室的,还是昨晚带周轨环视别墅的那个,因为已经聊得挺熟,周轨就叫他小郑。

小郑很尽责,值夜班就真的没有睡,听周轨说要人帮忙,立刻不二话,跟着去了。

因为周轨也不知道刘女士现在睡在哪个房间,而且天不亮的,不好打扰人家睡觉,于是就决定先斩后奏,不跟她商量检查大床的事,直接开干。

小郑听周轨大致说了一下情况,点点头说没问题,只是忍不住有点惊讶,问:“真有女鬼躲在这床里面啊?”

周轨摇摇头:“不确定,只是目前只能从这张床着手,说不定能发现点儿什么。”

周轨和小郑一起动手,一层层把床上的被子、被单、被褥揭下来,然后整齐地堆放在椅子上。

周轨一层层检查了正反两面,什么特殊的东西也没发现,最后只剩那张厚厚的床垫摆在他们眼前。

床垫是深红色的,上面布满暗金色花纹,周轨在上面躺过,反正比他家的破床垫舒服得多。

周轨看着那床垫有点犹豫,心说这东西不轻,要是抬起来的过程里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那要防备恐怕多少有点棘手。

小郑看着周轨,就问:“这个也要抬起来吗?”

“抬。”

周轨下了决心,既然要检查就要检查到底,总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他先把手表解下来,打开了上面的罗盘光影,然后把手表安置在床头,这样整个罗盘的影像就直接投射在床垫上。

假如翻开床垫的时候真有什么东西窜出来,这个罗盘影像也能稍微镇一镇。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周轨就和小郑各自站在床头两侧,一人抓住一边,数了声“一二三”,然后一股脑把床垫给抬了起来。

床垫没有周轨想象中那么重,其实凭他一个人的力气也完全能抬起来。

只是抬起来之后,下面就只是空空的实木床架子,透过床架子能看见下面的地板。

地板很干净,就和裸露在外面的地板一样干净,不像一般人家的床底下,因为不容易清扫到,所以常常积攒很多灰尘。

周轨脑中不由得冒出一连串问号:女鬼哪儿去了?难道老头子猜错了,这床根本没什么特别,更不是女鬼赖以害人的寄体?

正想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床垫的背面有点异样。

周轨于是正色盯着床垫看,一开始没看出什么名堂,但是再看一阵,忽然就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原来床垫背面竟然贴着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闭着眼睛的女人。

之所以说是“贴着”,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半透明的,就像一张画一样贴在那里。

但周轨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张画。

因为在周轨盯着女人看的时候,那女人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然后幽幽转过眼珠,无神地也朝周轨看着。

小郑看周轨盯着床垫,自然也跟着去看,看了一阵之后,大概也终于看见贴在上面的女鬼,于是吓得一声大叫,直接撒手朝后退去。

因为床垫的重量并没有超出周轨的承受范围,所以少了小郑的协助,周轨凭一只手也能把床垫竖起来。

只是没想到床垫特别的软,那边小郑一撒手,床垫的那一侧就垮了下来。周轨见状就赶紧伸手去顶,但因为位置问题,终究只能顶起一侧,结果床垫的整个重心就移到了另一边。

于是床垫就只剩对角线两点支撑,接着就侧翻了过来。

混乱中周轨意识到床垫在朝自己这边贴近,当即就想松开床垫脱身。

然而他手松开后却拿不开,就像被床垫黏住了一样。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举着床垫的那只手居然被女鬼的手一把抓住了。

“操!”

周轨大叫一声,在床垫上的女鬼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时候,猛抬起一条腿蹬住了床垫,然后一脚把床垫蹬的落回床上。

但是床垫落回去了,附在床垫上的女鬼却像随棍而上的毒蛇,半透明的身影一个飘忽,直接扑向了周轨。

周轨心里大叫完了,只能本能而徒劳地抬手挡住脸。

然而就在他认栽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幽幽的:“救救我。”

第十九章 求救的女鬼

确实听到了一声“救救我”,周轨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幻听。

当时他心里立刻涌起无数猜测,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女鬼是被什么邪术控制,不得已才来害人,所以遇到他之后,就向他求救。

可是这个想法刚刚成型,他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冲击力撞得向后摔倒。

摔倒时最怕头部着地,只要脑袋在地上砸一下,就算不昏迷也可能一时爬不起来。

所以当预感自己要摔了,他立刻将全身微微蜷缩一些,这样最多后背痛一点,不会失去行动能力,还能马上爬起来自保。

然而他低估了这个冲击力的强度,他被冲撞的后退了好几步才摔倒,然后后脑就梆的一声砸在了墙壁上。

这一下砸的够狠,完全意料之外,周轨被砸的脑内混沌、眼冒金星,意识里就冒出他爸那句: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可以的。

当下心中恼怒,大骂道:果然臭老头一开乌鸦嘴就没好事!女鬼要办他,真的不用非得在床上。

周轨甩甩头让自己清醒,眼前虽然还一片混乱,但不敢停滞,七手八脚地撑着地板和墙壁站起来。

只是站起来后,女鬼却没了踪影。

周轨东张西望,没再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倒是小郑吓得不轻,坐在地板上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周轨也顾不得照顾他情绪了,赶紧追问:“刚才那女鬼呢?跑哪儿去了,你看见没有?”

小郑缓了缓神,脸色僵硬地对周轨摇了下头。“我就看见你摔倒了,别的没看到。”

周轨这才想起自己和小郑中间隔了张床,而且这床很高,小郑坐在地上,自然看不到床对面的情况。

那女鬼去哪儿了?刚才那么凶恶如虎地一扑,居然就没了下文了?

周轨揉了揉还在阵阵麻痛的后脑,使劲让自己注意力集中起来。

首先他是感到一阵疑惑,因为掀开床垫前,他是用罗盘表对着整个床的。女鬼当时应该是被罗盘的光影正面笼罩住才对,怎么还那么凶?

想着就扭头去看自己的罗盘表,结果才发现表盘下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周轨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于是把手表拿起来检查了一下,查明原因后就叹口气:“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居然卡在这个点没电了。”

说完又有点心虚,因为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上次更换纽扣电池是什么时候了,这种应急设备,就应该定期更换电池,而不是等电量耗尽才想起来换。

之后周轨又大着胆子翻了翻床垫,不过女鬼已经不在下面了,确切地说,女鬼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于是徒劳了一阵之后,决定暂时先缓缓,等天亮了再说。

此时他的女助理安舟还睡得特别沉,隔着被子都能看出她四仰八叉的睡姿,还有脸上的眼罩已经歪到一边儿去,短发像鸡窝一样凌乱。

这就是周轨推门而入见到的画面。

自己作为老板,又是被女鬼压、又是被女鬼摔,这唯一的下属却睡得如此香甜舒适,周轨一个心里不平衡,拿自己两只大手,贴着安舟耳边重重拍响一个大巴掌。

“啪!”的一声,真的是无比响亮。

按周轨的预测,这妮子肯定会被吓得一个激灵,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之后也许会懵逼两秒钟,然后惊慌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然而周轨失策了,因为安舟压根儿没醒,还挠了挠腮帮,哼唧一声,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周轨完全无奈了,心说这丫头心得大成什么样儿,才能在这种闹鬼的宅子里睡得这么香?

最终周轨叹口气,也不忍心打搅安舟的美梦,自己去翻开行李包,找里面的急救包。

急救包是他每次出门都会准备的,像跌打损伤药、消炎药还有救心丸都是必备的。

最后周轨从包里翻出一瓶正红花油,然后摸到后脑勺那个老大的包,准备自己瞎往上抹点儿。

不过手刚举到后脑,一只触感细腻的手掌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周轨这次很淡定,头也不回地说:“醒了就醒了,偷偷摸摸想干嘛?”

安舟垫着脚、弯着腰,像个贼似的站在周轨身后,特别意外地说:“你怎么没吓着?我还以为你肯定要吓一跳的。”

周轨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安舟。“想吓你老板,你还嫩了点儿。”

周轨感官一直很灵敏,对妖魔鬼怪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是听听活人的一举一动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刚才他埋头翻包时,身后安舟小妮子掀被、下床、踮脚走的那点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安舟没能如愿吓到老板,于是嘿嘿嘿一笑,扭头爬回到床上。

“没吓着就算了,那我再睡会儿。”

周轨一把抓住安舟的脚,像拽蚯蚓似的把她从被子里拖出来。“醒了还想回去睡?门儿都没有。”

安舟揪着枕头不撒手,她撒娇:“不嘛~天还没亮!”

周轨把正红花油丢给她:“我头上撞了个大包,帮我上点药油。”

安舟:“……”

看安舟一脸不情愿,周轨指着她鼻子:“你老板受伤了啊,你就算不尽点为人下属的义务,至少也该给点同情心吧?”

安舟这才哦了一声,终于从被子里爬起来。“那你坐下,坐床边。”

周轨于是在床尾坐下,等着安舟给他后脑勺抹药。

安舟摸到了周轨后脑勺上的大包,立刻哟了一声:“你是不是昨晚睡刘女士太兴奋,结果从床上摔下来了?”

周轨一皱眉,问:“什么叫我‘睡刘女士’?”

安舟吐了下舌头,才补充说:“说漏了,应该是问,睡刘女士的床,太兴奋,摔下来了?”

“当然不是。”周轨叹口气,“我这是让纠缠刘女士的女鬼撞得,结果一头碰在了墙壁上。”

“那女鬼这么猛呢?”

“嗯,很猛。”

上了红花油,辛辣的感觉让后脑勺一阵发热。周轨开始回忆之前经历的种种,而其中最清晰的便是那声来自女鬼的“救救我”。

这时安舟已经上完药,把药瓶放回到急救包里。

忽然她看见包里有个透明小盒子,里面装的似乎是针线,只是针的造型很奇怪,于是好奇地拿出来,问:“老板,你这也太勤俭节约了吧?居然随身带着针线包,衣服破了还打算自己缝补?”

周轨上前抢过那个小盒子,不让安舟打开。“别乱动,这里面哪是缝衣服的针线?这是缝伤口的用的。”

周轨把针线盒子放回包里,忽然叹口气,说:“别小看这个盒子里的针线,曾经救过我的命。”

安舟一瞪眼,脸上全是不可思议:“怎么你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吗?”

看安舟好奇,周轨回头一笑,然后故作惊悚地说:“嗯,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一个特别偏僻的山区,肚子被划开了,肠子都流出来了,眼瞅着要挂了,最后还是我自己把肠子塞回去,然后用这个针线缝上才活下来。”

安舟立刻露出一些惊恐的表情,问:“伤得那么重?遇到土匪啦?”

周轨摇摇头,说:“遇到厉鬼了。”

周轨说这话时完全没有笑,脸色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安舟睁着大眼睛看着周轨,惊讶到不敢说话,好像有点被吓到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都变得很沉重。

然后安舟忽然露出个特别皮的表情,一下跳起来去拽周轨扎在裤腰里的羊毛衫。

周轨给这突来的行为吓了一跳,脑子当机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用双手去护住自己裤腰:“卧槽你干嘛?突然耍流氓吗?”

安舟一脸顽皮的表情,双手特别溜,直接把周轨羊毛衫和内衣都拉起来:“骗人,你肯定骗人。要是真受过那么重的伤,你肚子上肯定有疤。”

周轨开始不知道安舟想干嘛,所以把重点放在保护自己裤子和皮带,结果上衣就一下被安舟掀起来。

安舟看了一眼周轨的腹部,嘻嘻哈哈的表情就一下凝固在脸上。

在周轨的腹部,真的横亘着一条狰狞的长疤,像一条斜趴在上面的巨大蜈蚣。蜈蚣的腿很乱,显然当初缝合的人的技术很糟糕。

看到这个疤,安舟怔了好久,才讷讷地抬起头,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

“老板……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啊……”

第二十章 鬼爷的死对头

周轨把自己衣摆从安舟手里抢回来,然后又给整整齐齐地扎回裤腰里,冷着脸说:“当然是真的,骗你有钱拿吗?”

安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我以为你吹牛。”

“你就算以为我吹牛,也用不着上来就扒我衣服吧?”周轨摇头看着安舟,一脸苦大仇深。“安舟,你是个姑娘——大姑娘了,能不能别这么毛手毛脚?”

被周轨白了一眼,安舟就嘻嘻地笑:“老板,我都跟了你三年了,就差一盆洗澡和一床睡觉了,扒你衣服还记仇啊?了不起让你扒回来啊。”

周轨好言相劝,安舟无动于衷而且还似要变本加厉,周轨只能叹口气,最后无奈地拍拍她肩膀:“妮子啊,老板我是怕你将来嫁不出去。”

“没事儿,我不要彩礼不要车房,到时候想娶我的人肯定排着队来。”

“原来你把自己后路都安排好了。”周轨这下也是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于是点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操心你的品行作风了,反正你嫁的出去。”

安舟又嘿嘿嘿的笑,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你说你遇到过厉鬼,命都差点丢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遇到的又是什么厉鬼啊,那么厉害?”

看安舟充满好奇的表情,周轨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态,于是挑眉问:“想知道?”

安舟忙点头:“嗯嗯嗯!特别想知道。”

周轨就笑,回答她:“不告诉你。”

安舟一下子冷了脸,叉着腰说:“喂你不是吧老板?你这么做人就不厚道了啊。我跟你讲,你要是这个样子对我的话,我跟你绝交你信不信?”

“不信。”在这点上,周轨有着绝对的自信。“这次出门的三个点提成你还没拿到手,你跟我绝交试试,看谁吃亏。”

这事实往面前一摆,安舟一下子瘪了。

只见她换了副讨好的表情,揪着周轨的袖子说:“老板,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特别想知道。我都跟你三年了,平时就看你神神道道的乱搞,也没见你拿出过什么真本事,所以真的特别想知道。”

周轨本来还是想说的,但是听见“乱搞”和“没真本事”这几个词儿之后,所有想讲的兴致就全都败退了。

“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老板。”周轨有点受打击,拍拍安舟的脑袋顶。“以后有空再讲吧,乖,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打发了安舟之后,周轨来到别墅的门口,对着不远处的毛竹林子抽烟。

毛竹林长势非常好,郁郁葱葱,看着非常提神,而且对应着旁边满是枯黄色调的小山,十分的有意境。

周轨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在山沟里建别墅了,因为这种景色,真的是让人安逸,心旷神怡,不是那种被喧嚣和快节奏充斥的城市景致可以比拟的。

到了七点半左右,太阳的光线才完全显现出来,看得出今天是个好天气。

刘女士这时也出来,穿着皮草短上衣,搭配着针织长裙,雍容的衣着衬着精致的妆容和发型,令她显出成熟女性独有的优雅气质。

“我听说你昨晚被女鬼攻击了?还受了伤?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刘女士满面担忧,两只白皙的手掌紧紧地攥在一起。

“没什么大事,就是把你的床拆了,没跟你打招呼,不好意思。”周轨把烟扔在脚下,踩灭。因为在刘女士这样的女性面前,他总觉得抽烟好像不礼貌。

“床都是小事,这个真的无所谓。”刘女士垂下眸子,眼里显出担忧和焦虑。“我早就打听过了,鬼爷您是目前这条道上名声最响的,如果连您都拿那只女鬼没办法,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这话是出自忧虑的无心之言,不过在周轨的角度听来,就好像是怪他能力不足、搞不定女鬼。

周轨刚刚才被安舟打击了一顿“乱搞、没真本事”,现在又遭遇这个,立刻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刘女士,你别担心,鬼爷工作室信誉保证,事不办好不收钱。”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女士才发觉说错话,一下子有些慌张。“我绝对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刚才说话之前没多想,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都明白。而且您不用担心,您家里这个女鬼,我保证会处理干净。”

周轨这次是真的有点被打击到了,心里也开始有些焦躁。

因为他知道,安舟说的是事实。

安舟是三年前招进来的,而在最近的这三个年头里,他确实表现的很平庸。

一来是没再遇到过什么真正厉害的鬼祟,二来……是因为身上那道伤。

怀着复杂且沉闷的心情,周轨告别刘女士,转身回到房子里。

在走到二楼楼梯的转角时,他面色沉闷,前脚跨上两个台阶,后脚却因为失神而忘了使劲,于是没能跨上去。结果就保持这种一脚前一脚后的姿势,扶着扶手,在楼梯上静止了下来。

他回忆起自己十九岁正式踏上这条道,不到三年就名声大噪,成了道上很多老前辈口中的“鬼爷”。对他来说,那段日子,是整个人生记忆里不可磨灭的,最辉煌的时光。

但是……

周轨忍不住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手摸到肚子上的那道疤。

然后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眼里露出一种决绝的神色。

周轨摸出手机,飞快地调出老爸的号码,拨通了出去。

在电话接通之前的几秒里,周轨心情十分杂乱,放在栏杆上的手指急促地轻轻敲打着。

并且随着这敲打声,他脑子里快速组织着语言,准备电话一接通,立刻一股脑地朝他爸砸过去。不管他爸怎么阻拦,都一定要把他说服。如果说不服,骂也要把他骂到服!

周轨嚣张地想着,电话忽然就接通了。

“行行好吧儿子,睡眠不足会猝死的,放过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吧。”电话如愿接通,里面传来他爸十分忧伤的控诉。

周轨放弃一切迂回政策,直奔主题,沉声道:“我申请解禁。”

他爸在那头好像还没听清,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里面先是传来一阵很压抑的出气声,接着才是低沉严肃的回复:“滚你娘的蛋!”

滚你娘的蛋,五个字,字字粗鲁到家,却被林安石说出一种掷地有声的气势。

周轨刚开始的决绝与嚣张一下被压垮了三分,叹口气,决定好好说:“爸,咱们是文明人,你别骂人好不好?咱们斯文有礼地沟通。”

“沟通你大爷!”林安石表现出强烈的蛮横,说的是脏话,且每一个字都表达着以愤怒为背景的否决意见。

“爸,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是为我好,但是都已经过去四年了,我觉得我现在没问题了。”

“那是你的错觉。”

林安石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周轨就觉得心里沉的像压了块石头,还是带着许多磕人棱角的石头。

“爸,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商量的必要了……当我没给你打过这个电话。”

平时打电话都是林安石先挂,这次周轨决定当一回不讲礼貌挂电话的那个。

然而电话将挂的时候,电话里却传来林安石放软了口吻的声音:“你那边的事情真那么棘手吗?不行就放着吧,等我来。”

听到这话时,周轨心里是有感激的,他知道这话是出自一个父亲最真诚的关心和爱护。

但是,却狠狠扎伤了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自尊心。

“那鬼爷工作室改名林爷工作室吧!”

周轨对着电话吼了一句,然后就用力地按了挂断按钮。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很不对,但是他控制不了。

一种激愤而愧疚的复杂情绪从他心底里涌上来,压的他喘不过气。

于是跟什么较劲似的,咬着牙,皱着眉,扶着栏杆的右手攥成拳,狠狠砸在了实木雕琢的栏杆扶手上。

结果这一拳砸下去,劲道就顺着整个楼梯扶手传动而去。

于是穿过走廊、手刚刚摸到楼梯栏杆的安舟就给吓了一跳,像触电了似的,惊讶地把手从栏杆上缩回来。

“老、老板?”安舟微微伸长脖子,看见了站在下面楼梯上的周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脸上露出那种愤懑的表情,于是真有点吓着了,轻声地又叫了句:“老板?你怎么了?”

周轨被安舟的声音唤回神,抬头看见小妮子正在上面弯腰探头看他。当即知道自己刚才失态的模样可能被看见了,有点尴尬地正了正脸色,干咳两声。

“咳咳,干什么?又在觊觎你老板的美色了?”

看周轨又恢复到平常的不正经模样,安舟露出了放松一点的表情,举了举手机说:“我现在没空垂涎你,因为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踢馆。”

“踢馆?”周轨眉头一皱,就像看到饭里的苍蝇一样恶心。“什么踢馆?谁打来的?你说清楚。”

“对方只介绍说是麒麟工作室,还说刘女士的事情只给你24小时解决,如果搞不定,让咱们赶紧滚蛋,他们麒麟工作室接手,还说……”

安舟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轨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比刚才那副愤懑的模样还要吓人。

“老板,你别这样,好可怕。”安舟勉强挤出个笑容,已经有点不敢往下说了。

周轨整个面颊绷得紧紧的,眼神也十分的冷酷。“接着往下说,麒麟工作室还说了什么?”

他说话时每个字都咬得很紧,尤其是说到麒麟两个字的时候,简直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他们还说……你已经江郎才尽,鬼爷这个名头,你顶不起来就别勉强了,他们麒麟工作室很乐意接手。”

话说完,安舟就看见周轨的脸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交织变化着。要不是这个人是他熟悉的老板,她肯定大叫一声变态啊然后逃走。

“老、老板你别生气……树大招风嘛,人家来踢馆,证明咱们鬼爷工作室名气大,业务强对吧?”

“对。”周轨的脸色忽然恢复了正常,因为太忽然,简直好像刚才那个恼怒得快要爆炸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妮子,好好准备一下,今晚看你老板大显神威。”

周轨抬头看着已经完全石化的安舟,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之后咱们回去,把关麒麟那小子的屁股踢开花。”

第二十一章 小爷关麒麟

麒麟工作室能打听到自己刚刚接到手的业务,周轨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刘女士说的很清楚,她是多方打听之后,才找到自己的鬼爷工作室的。

虽说刘女士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单薄女子,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刘女士也绝对是个精明人,所以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自然很容易就能知道。

只是这个打听的方式肯定不太低调,于是整个道上都知道她重金寻找这方面的高手,而后来经过层层比选,刘女士最终选中了鬼爷工作室。

这事在外行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还会赞叹一声:不愧是鬼爷工作室。

不过在同行里看来,这就不是什么让人心里舒坦的新闻了。

所谓同行是冤家,诸如“鬼爷工作室算老几?凭什么选中他?”这类的愤懑埋怨,肯定已经在同行们的心里蹦出来不知道多少次了。

上午吃过早饭,周轨就跟刘女士说了,今天整个白天他都要用来睡觉,天黑之前不会出来。

于是之后真的说到做到,把自己锁在客房里完全没了动静。

午饭的时候,安舟还是有点不放心,来到客房外面,轻轻敲门。

“老板,睡觉也要吃饭的,你要不出来吃点再说?”

“不吃,还有,天黑之前别打扰我。”屋子里传来周轨有点闷闷的声音。

安舟咂咂嘴,心说老板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生闷气啊?还有那个关麒麟是谁?嚣张成这样。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踢馆的,不过还从没有人能把老板气到笑着骂人的。

回想起周轨之前那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安舟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我下楼了,你有事叫我。”

打完最后一个招呼,等了一会,里面也没传来周轨的回答,安舟叹口气,心情复杂地下了楼。

然后刚走到大厅,忽然刘女士走了过来。

刘女士显然也有些担心,看了看楼上,问:“他真的不用吃饭吗?”

对着刘女士,安舟立刻收起烦恼的样子,摆出十分微笑和专业的姿态解释道:“我们老板在有大行动之前都要闭门养神的,这是他的习惯,您不用担心。”

“哦,原来是这样。”刘女士微微笑了一下,忽然她脸上露出一丝纠结。“本来有件事想跟鬼爷当面说,现在看来,还是等他睡醒再说好了。”

“我是鬼爷的助理,有什么事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刘女士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端起了保姆刚泡的茶水。“是这样的,刚才我接到我好朋友打来的电话,她听说我最近遭遇的事了,就给我推荐了另外一家和你们类似的工作室。”

听到这话安舟就一惊,随即笑道:“您好友给您推荐的,不会刚好是麒麟工作室吧?”

“你怎么知道的?”刘女士用很意外的表情问道。

安舟就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树大招风,我们鬼爷工作室名声在外,总有一些小的工作室想借着踩低我们,好提一下他自己的身价。”

“抱歉,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刘女士立刻有些愧疚和尴尬,“不过你们放心,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好朋友推荐,我实在不好拒绝而已。”

安舟心里往下一沉,知道刘女士已经接纳了麒麟工作室了。

麒麟工作室其实是先打好了这层关系,然后才打电话来踢馆的。所以24小时也不是开玩笑,人家明天天一亮真的会杀上门来。

“没关系刘女士,我们欢迎竞争,有竞争才能有进步嘛。”安舟不动声色地说着,一点也看不出慌张或者心虚的样子。总之很稳,和缠着周轨调皮嬉闹的样子完全不同。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着日落,等着天黑,等着周轨睡够了出来。

然而傍晚时分,安舟还没等到周轨开门,倒先从窗户看到三辆黑色奥迪气势汹汹地开过来。

刘女士亲自迎出去,和为首的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青年握了握手。

安舟听见刘女士称呼他“关小爷”。

“关?关麒麟?!”安舟一下子反应过来,当即气的骂:“妈的,不按套路出牌啊,不是24小时后来踢馆吗?怎么现在就杀上门?!”

“老板老板!快起来,关麒麟来了!”安舟几步冲到周轨门前,压低声音慌张地喊:“快起床啊,不能睡了,不然鬼爷工作室的牌子就真要被别人踢了!”

安舟连喊了数声,屋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能在门口急的打转。

然而没多久,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紧接着就是皮鞋踏在楼梯上的哒哒声。

安舟整个神经一阵紧绷,回头就看见关麒麟带着三个助理已经杀到面前。

除了最前面的关麒麟穿着白色的风衣,后面两男一女三个助理都穿着十分统一的黑色西装,而且助理们心口都别着枚金色的“麒麟工作室”徽章。

这正规而高调的着装,让安舟打心底里有种被比下去了的自卑感,简直比同学聚会撞衫,而自己还是山寨版都来的尴尬。

不过安舟不肯认输,抬头挺胸,双手很自然地垂在两侧,主动迎到关麒麟面前。

“关小爷,您是不是来早了?”安舟拿出公式化微笑,对关麒麟问道。

关麒麟应该和老板差不多岁数,个子很高,腰很细,腿很长,嗯?妈的我在想什么?!……安舟扫开心里略过的胡思乱想,等着关麒麟接招。

“不错,还知道叫我一声关小爷,周轨虽然没什么能耐,不过调教出来的下属还是很懂规矩的。”

关麒麟两手别过敞开的风衣,插在裤子口袋里,整个人脸上就是一个字:狂。

本来安舟是听刘女士叫他关小爷,下意识也这么叫了,没想到被对方抓住话头,一下就被踩在了脚底。

安舟第一回合就被对方死死压制,心里差点气炸了,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麒麟工作室再缺业务,也不带这么直接上门抢的。”

关麒麟冷笑一声,却不接话茬,转而问道:“周轨呢?该不会是因为那女鬼他解决不了,躲在屋里哭吧?”

“您真会说笑,难道没听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吗?我们鬼爷不打无准备之仗,白天他得休息好,晚上才能手到擒来。”

“不错,是个大方懂事,又忠心护主的好下属。”关麒麟假惺惺地夸奖,然后嗤笑一声。“不过你用不着跟我虚张声势,放心,我不是来砸场子的。大家同行一场,本来就应该相互关照。”

关麒麟笑起来的时候,整个脸上透着一股轻蔑和傲慢。安舟看的浑身不舒服,但是拼嘴皮子又拼不过这人,只能干瞪眼。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听说周轨昨晚被女鬼折腾得不轻,来关心下而已。”

“是不轻,撞了好大一个包,关小爷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特效药?”安舟背后的房门忽然打开,周轨亲自出来回答了关麒麟的问题。

看周轨出现,而且还笑得阳关灿烂,关麒麟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在,挺了挺胸膛说:“药倒是没有,只不过堂堂鬼爷居然被女鬼撞,实在是有点……”

他揶揄的话还没说完,周轨笑着的表情忽然一沉,冷冷地说:“没药你关心个屁!”

关麒麟被狠狠噎了一口,居然没能第一时间说出反击的话。

看周轨顺利怼到关麒麟,安舟心里痛快极了,对着周轨投过一个满是崇拜的眼神。

周轨眨了下左眼,竟然是在大方回应安舟崇拜的小眼神儿。一向没脸没皮的安舟忍不住脸红了,像偷吃到糖的小孩儿一样,低头偷着乐。

“关小爷,有你这么挡在别人门口的么?有句话说的好,那个什么不挡道来着?”周轨装作想不起来,示意安舟提个醒。

“好狗不挡道。”安舟立刻接话。

结果周轨佯装责怪地敲了一下安舟脑门,语重心长地说:“净瞎说话,关小爷哪能跟狗比?他们关家在这条道上也是威名赫赫,所以关小爷可比狗强多了。”

“噗!”安舟很没形象地笑出了声。

反观关麒麟,整个面色已经成了霓虹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周轨出够了气,带着安舟从关麒麟身边挤过去。

错身而过之后,关麒麟慢慢转过了身,冷冷看着周轨的背影。

“周轨,撒泼骂人那是地痞无赖的本事,上不了台面。”

周轨头也不回,悠然地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拖长了调子懒懒的说:“是啊,不知道哪个地痞无赖上来就欺负我家助理。”

本来就是关麒麟先动口欺压人,自知理亏,却仍想找话茬子反击回去。

不过周轨深深的吐了口烟雾,然后回头看着关麒麟,冷笑:“我周轨是不是江郎才尽,你今晚就知道了——我二十岁那年干倒你爸的时候,你还没进这个门槛儿呢。”

第二十二章 周关之间的梁子

天色将暗,刘女士家的餐厅摆起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

没有搞西餐那套,就是很家常的那种。但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做饭的保姆绝对是个好手,一桌子菜准备的完全不差于饭店的水平。

刘女士安排座位的时候显然有点尴尬,因为周轨和关麒麟都算是客人,但却不好分主次。

“鬼爷也是我的老前辈了,您上座吧。”关麒麟故意拖长了那个“老”字,虽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但是脸上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

周轨笑笑就坐在了上座,然后还叫安舟坐在了次座,关麒麟一下被挤到了下席。

刘女士询问要不要喝点酒,周轨和关麒麟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理由都差不多,就是怕喝酒误事,毕竟,今天晚上周轨决心一次性搞定女鬼的事情,而如果他搞不定,关麒麟就要接盘而上,所以保持清醒比什么都重要。

少了推酒助兴,一顿饭吃的非常安静。

虽然关麒麟时时刻刻想刁难周轨,但是刘女士在当面,也不好做的太过,于是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

吃完饭后,天色就彻底黑了。

关麒麟的三个助理很忙碌,从他们开来的三辆车里,各种各样的奇特物件被一一挑选出来,然后开始在整栋别墅的周围进行布置。

三个助理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只是偶尔相互沟通个眼神,或者打个手势,看得出来,配合的相当默契。

他们把墨斗线沿着散水坡拉开,然后用刻着五鬼头的楔子固定,一旁负责定位的女助理对着其中一个男助理偏了一下头,似乎是要男助理把楔子往左偏移一些。

然而男助理会意后,是往楔子下面压了一枚铜钱。

安舟看着这专业团队的协作场面,那股被比下去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老板,他们在干嘛?”安舟忍不住小声问。

周轨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安舟说了两个字:“装逼。”

“哦,确实挺装逼的。”安舟点点头,打心底里认同。

这时关麒麟走了过来,还是那副敞着风衣、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

“你们别有压力,我也并不是立刻要出手,毕竟说好了的,24小时内你们解决不了,我再接手。”

他嘴角微提,露出一种十分自信且蔑视的表情。显然他知道周轨看到了他助理那一套专业的操作,所以自觉很有面子。

“不过鬼爷要是能解决得了刘女士家的这只女鬼,也不会拖到现在,对吧?”

周轨拿眼角斜视关麒麟,回以同样蔑视的笑容:“所以你就未雨绸缪,早早做好接手的准备?”

“没错。”

按照关麒麟的预测,当他这么直白地表达了周轨不可能成功的意思之后,周轨就算不恼羞成怒,也肯定要嘴硬地虚张声势一下。

于是关麒麟已经转动脑筋,想好一大堆羞辱周轨无能的话。

不料周轨却是看了他敞开的风衣一眼,故作好奇地问:“你怎么穿这么少?”

关麒麟脑子一下有点卡壳,第一反应是觉得周轨又在给他下套,好找机会怼他。

结果周轨说:“别光顾着好看,身体要紧。”

那口气简直就像长辈劝教孩子,气的关麒麟差点回一句“要你管”。不过他要真这么回了,那就感觉自己真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了。

“男人嘛,总是要讲究一点体面的,再说我火气足,可不像你……”

“体面是什么?”周轨很擅长打断关麒麟,并且笑着把话茬接下去。“你别学你老子,排场搞得再好看没有意思,咱们又不是演员,你就算表演出花儿来,妖魔鬼怪们也不会给你鼓掌。”

关麒麟被怼的一口气猛往上冲,脸上所有的笑意全都不见了,只剩想把人生吞活剥的阴狠气。

本来他是想借着助理们的精彩表现,来杀一杀周轨的威风和锐气,没想到周轨借着他穿衣的风格,反过来把他教训了一顿花哨无用。

“周轨,我希望你对付女鬼的能耐,能跟你的口才一样好用。”关麒麟咬牙切齿,慢慢地说完了这句话。

看关麒麟气的半死地自己走开,安舟对周轨忍不住又是崇拜了一番。

“老板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骂人呢?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怼人技能啊!”

“我平时不这样,压力大的时候才会这样放松心情。”

“放松心情?”安舟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看关小爷都要被你怼出心理阴影了。他每次都像个战斗机一样开过来,结果你只是把人家当出气包用。”

“呵,那我以后要不要对他好点儿?”

“不用,他这种人就是欠教训。”安舟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问:“不过你们到底什么恩怨啊?能让他那么兴师动众来找你的麻烦?”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二十岁那年干倒了他爸。”

“干倒他爸?你打人家爸爸了?那难怪他那么恨你。”

“怎么可能真是动手打架,又不是小孩子。”周轨摇头苦笑,望着那边仍旧在忙碌的关麒麟的三个助理。

“我十九岁出道,因为那时候狂,差不多就和现在的关麒麟有点像,成天跟只斗鸡一样,听说哪有别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特别热血地冲上去包揽下来。”

“别人解决不了,你来救场,这是好事啊。”安舟不假思索地说。

不过周轨无奈地看了安舟一眼,说:“那现在关麒麟来给我们救场了,也是好事啊,可你心里痛快么?”

“这是两码事,我们又不是真解决不了,只是缺乏时间而已。”安舟反驳的理直气壮。

不过一说完她心里就没底了,因为她回想起刚才周轨说自己有压力,于是有点忐忑了。

“老板,刘女士家这个鬼,你是能解决的,对吧?”

周轨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因为那时候狂,惹得道上怨声四起,于是我收到了关麒麟他爸的战书。”

“什么东西?战书?这年头还有人玩这套?”安舟一脸不可思议地问。

“说是战书,其实形式类似于口头约架,只不过比的不是拳头,是捉鬼。而且有公证人,有观众,有裁判。”

“我怎么感觉搞得跟奥运会一样?”

“虽然比赛项目不同,不过归根究底的性质是不变的。”

“瞎说,奥运会那比的是运动精神,提倡大家强身健体。”

周轨就笑:“什么强身健体?那些挣扎在高强度训练中的运动员,有几个是真正健康的?”

安舟无言以对。

“人类骨子里就有种争锋和角逐的欲望,小到组织,大到国家,都是一回事。”

“好吧,我明白了。”安舟叹了口气,“所以那场捉鬼比赛里,你赢了关麒麟他爸,结果你们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嗯。”

“可这也不能怪你啊,他自己要比的,赢得起输不起就是他自己觉悟不够了。”安舟不满地低声嘟囔。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透过别墅前的灯光,远处的世界完全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这一瞬间,安舟感觉自己所处的这栋别墅仿佛是一座孤岛,一座完全被黑暗吞噬的孤岛。

她忍不住忽然有点慌,于是靠近周轨一些,然后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老板,你今晚……到底打算怎么对付那只女鬼啊?”

其实她想问的是,老板能不能对付那只女鬼,可是这种问法太没底气,仿佛是在怀疑老板的能力一样,在关麒麟杀上门来的情况下,绝不可以再打击老板了。

周轨笑了笑,说:“放心吧,绝对把那女鬼捉出来给你看。”

第二十三章 天干地支五行图

周轨说话的时候自信满满,完全没有丝毫的动摇和不确定,似乎捉住女鬼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然而安舟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我要帮你准备什么吗?”

“你嘛……”周轨昂着头,稍微沉吟了一下。“你可以去刘女士家的厨房找找,看看有没有西瓜。”

“西瓜?找西瓜干什么?”安舟一脸莫名的。

周轨温柔一笑,拍拍她的小脑瓜。“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只要乖乖当个吃瓜群众就好。”

夜晚九点将近,整个别墅在黑夜笼罩下越发的寂静。

周轨把别墅里所有的人都叫来了大厅,除了刘女士,还包括一名保姆和三名保安。

关麒麟一行四人周轨没管,不过他们还是一同来到了大厅。

于是刘女士、关麒麟还有安舟各自坐在沙发里,其余的保镖和保姆还有助理就都在一旁静静站着。

周轨则叉腰站在大厅靠近右侧的墙壁附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然后前后左右地来回踱步。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用步子测量着什么,但是又好像只是无意识地来回走。

屋子里没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因为周轨之前已经跟刘女士说了,今晚,就在这个客厅,他要把作祟的那只女鬼给揪出来,所以大家此刻都屏气凝神,等着周轨做出行动。

然而他就这么一直来回走,从九点走到九点半,走了整整半个小时,却什么也没做。

刘女士是个有涵养的人,虽然心里有些着急,却并没有立刻出声去问。

倒是关麒麟忍不住了,坐在客厅沙发里懒洋洋地说:“鬼爷,恕我直言,你又不是什么国际名模,你走路的样子,真心没什么好看的。”

周轨闻言就停了下来,讪讪笑着看关麒麟。“我走路不好看?那关小爷赏脸过来走段猫步?”

“你!”关麒麟一直压在肚子里的火气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什么场合什么风度,一拍扶手瞪着周轨。“周轨,你没能耐也就算了,脑子也没了吗?”

“哦?我怎么没脑子了?”周轨两手环抱,反问关麒麟。

关麒麟气得不行,直言道:“我看你也别硬撑了,直接坦白吧。凭你那点胡吹乱造的神棍伎俩,根本对纠缠刘女士的女鬼束手无策!”

周轨也不急也不恼,对关麒麟说:“看来今晚你是坐不住了,要不然干脆我让位,让你关小爷先出手试试?”

听到周轨这话,关麒麟是既生气又解气。“总算承认你没招了。”

关麒麟沉着眉峰站起,先是松了松衬衣领带,然后将风衣直接脱了扔在沙发上。“你要是早点坦白承认,也免得我们这么多人白白等你半个钟头。”

说完走去打开了紧闭的大门,霎时间冷风呼啸,像在河堤上找到缺口的激流一样猛灌进来。

屋内原本很暖和,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一阵冲刷,所有人全都是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

关麒麟是真不怕冷,就穿着衬衣站在门口,还把袖子卷起,露出肌肉紧实的手臂。

他回头看着周轨,既自信又深沉地说:“让你见识一下关家所继承的正统驱鬼术。”

说完和三个助理一同走了出去,显然是真的要大干一番了。

刘女士和其他几人虽然冷不过,却也忍不住好奇,全都跟到了门口。

安舟也坐不住了,不过却不是要跟出去看关麒麟要怎么大显身手,而是急匆匆走到周轨身边。

“老板,你怎么真就同意让姓关的先动手?”安舟急得要死,却还不得不压低声音。“要是真让他先把女鬼抓住了,那你还抓什么啊?咱们鬼爷工作室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停步,别过来。”周轨低声制止了即将靠近他的安舟。

安舟不明所以,低头才看见周轨脚下赫然出现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圆形图案。安舟看不太清楚,但是却隐约觉得很像老板手表上的罗盘图案。

于是她忍不住睁大眼睛,特别惊讶地问:“这是什么图?你什么时候画的?”

“刚刚画的,衍生过的天干地支五行图。”

“哦!原来你刚刚不是在乱走,是在画这个图啊?”

“嗯。”周轨简短的回答,并且仍然在不断地走着,逐渐完善脚下的图。

安舟立刻眯起眼睛,盯着周轨脚下。“你用什么东西在画?你脚下有笔吗?”

“嗯。”周轨再次用简短的字眼答复了安舟。

不过看安舟好奇心已经按捺不住的样子,周轨于是抬起左脚,让安舟看见了他鞋跟上隐藏的一个小小的黑色开关。开关中间凸出来一个小黑点,那个应该就是周轨画图的东西。

“哇塞,你这鞋多功能啊,哪儿买的?”安舟兴致勃勃地问。

“买不到的,我自己改造的。”周轨低声说着,把大衣外套脱下来扔给安舟。

他其实穿的也不多,大衣一脱,里面就剩深灰色的羊毛背心和白衬衣了。

安舟正想关心他这样会不会冷,可是忽然发现周轨额头上隐隐有点闪光,居然是出了一头的汗。

老板怎么会那么热?画这个图这么费体力吗?安舟心里既是疑惑又是惊讶。

这时周轨又接着说:“你回去坐着吧,我现在需要集中注意力。”

“哦。”安舟抱着大衣应了一声,想听话转身,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可是姓关的那边……”

“放心,凭他家传的那一套是抓不住的。”周轨淡淡地说着,语气平静,却充满一种叫人无法产生怀疑的巨大信心。“让他们先把气氛炒起来,后面我做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周轨画图的过程里完全没有看地面,视线一直是高高抬起,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情而随意踱步,但是他脚下细密的线条却丝毫没有偏离,安舟看的目瞪口呆,简直怀疑周轨是成了精的圆规。

而在这时,门外一阵狂风大作,接着整个屋子里响起尖锐的、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刺耳之声。

“呀!什么声音?!”安舟难受地捂紧耳朵大叫。

“鬼吟声。”周轨淡淡答道,“看来关麒麟跟他老子一样,就喜欢来硬的。”

“老板,我觉得我脑子里要炸开了!”安舟闭着眼、眉头紧皱,显然很难在这种声音下坚持住。

“别慌,我大衣口袋里有一副耳机,你拿出来戴在耳朵上就行了。”

安舟赶忙翻找周轨的大衣口袋,果然找到一副耳机。她手忙脚乱地塞进耳朵,然后准备把耳机的另一头连到手机上,但是却发现那种刺耳的鬼吟声消失了。

“诶?停止了吗?”

“没停止,是耳机把那种鬼吟声过滤掉了。”

安舟原本以为周轨是叫她带上耳机听歌,以此来抵挡那种刺耳的声音,但却没想到,耳机本身就能过滤掉那种声音。

当即她又涌起了巨大的兴趣:“这耳机哪儿买的?”

“买不着,我自己改造的。”周轨淡淡回答。

安舟一皱眉头,忍不住问:“老板你怎么什么都能改造?你是发明家转世么?”

周轨淡淡地说:“你要是也有那么一个不靠谱,但又十分厉害的爸爸,你也会跟我一样,拥有强大的动手能力。”

第二十四章 根本不是人

漆黑夜幕的笼罩之下,刘女士的红顶别墅犹如惊涛骇浪的一叶孤舟。

所有人站在平稳的地面上,却都恍惚感觉到了地震一般剧烈的震颤和轰鸣。而这轰鸣中还夹杂着刺人耳膜的可怕鬼吟。

刘女士和她家的保安以及保姆全都捂住耳朵,几乎要在这样的冲击中站立不稳。

关麒麟的女助理平静地朝他们走过来,给他们每人耳朵里塞了一副特殊耳塞,这之后,刘女士等人才得以从那种心惊肉跳的战栗中脱离出来。

“刚刚……刚刚是怎么回事?”刘女士满脸惊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助理。

穿着黑西装的女助理扎着低马尾,个子很高,面色谈不上冷也谈不上热,用很平铺直叙的口吻回答说:“刚刚是在敲房震鬼,而且我们封锁了整个房子,女鬼出不去了,所以被激怒,开始嘶叫了起来。”

“这……这样做就能驱除我家里那只女鬼了?”

“嗯,这是当然的,只不过这只女鬼比我们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厉害一点,重病需猛药,所以造成的动静可能会大一点,不过你们别怕,戴好耳塞,不要出来,不会有问题。”

“哦,好…好的。”

刘女士说完也不敢再站在门口了,转身退回到客厅,胆战心惊地缩在沙发里。

她身后的三名保安都是身高体壮的青年,但是这时也是吓得面无人色,至于那位中年的保姆阿姨,更是哆哆嗦嗦,微微发福的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

安舟仍然站在离周轨不远的地方,纠结着眉毛看周轨。

“老板,我能不能就站在这儿不走?”安舟用低低的祈求的声音问。“你放心我之后绝不打搅你,我就站你旁边站着,因为离你远了我害怕。”

过去安舟只是帮周轨打理工作室的日常交涉事物,虽然也偶尔带出门,但是却从没遇到过这种阵仗。

以至于安舟过去也经常调侃周轨是神棍,胡搞乱搞地骗钱,而今天这场面,显然已经超出她的常识范围,精神上开始顶不住了。

周轨仍然在画五行图,视线不曾看过脚下,两眼犹如思绪放空一般,越来越没有焦距。

并且随着看似不快的步伐,他整个头上颈上都是细密的汗水,安舟甚至听见老板的喘气声,像是做了剧烈运动之后的那种喘气声。

安舟这时才意识到,周轨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她还在旁边。

于是她闭紧嘴巴不敢再出声,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周轨走来走去。

几分钟之后,整个别墅忽然咚的一声剧烈一震。

这次不是那种被声音冲击到的、意识层面的震感,而是实实在在的,所有人和所有家具都被震得一跳!

而且就在这剧烈一震之后,屋里所有的灯具和电器都停止工作,顷刻之间,所有人的眼前堕入无边黑暗。

“啊!”

惊恐的尖叫声立刻在黑暗中响起,而且不止一人。

叫的最大的是刘女士和她家的保姆,至于三个保安虽然没有叫的那么亮,却也都是不自觉地发出了短促的惊慌叫声。

而在这叫声之后,紧接着就传来了谁慌张奔逃的急促脚步,再接着就是哐当巨响,像是谁撞到了桌子,跟着就是杯盏摔落、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的声音。

尽管屋里一片黑暗,但是慌乱无章的嘈杂响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混乱。

“不要慌!”黑暗中,关麒麟的女助理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不要乱跑,待在原地不会有事!”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其中一个男保安的声音响起,居然已经隐隐透着哭腔。“我家里还有个奶奶,我还有一岁的孩子,让我出去!”

先前已经经历了一系列恐怖的事情,现在又毫无预兆地完全淹没在黑暗里,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肯定是有人会抵抗不住有些崩溃。

只是没想到最先崩溃的不是刘女士和她保姆,而是三个保安中的一个。

听到那个保安惊恐到有点惨烈的大叫声,女助理守在门口沉声回答:“会让你出去的,但是现在不行。”

“我不要呆在这儿!我受不了了!我就是个打工的!别害我!别害我!”

“有我们关家在,不会让鬼害到你,放心吧。”

“我不信!人怎么可能是鬼的对手?我要出去!”

慌张的吼叫声透出一股狠劲,凌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变得急促,然后隐约听见两人相撞的声音,似乎两人发生了纠缠和推搡。

期间听到女助理生气的低吼:“你现在不能往外跑,门口全是墨斗线结成的界,你乱跑会破坏掉的!”

“我不管!我不要呆在这儿!”

“给我回去!”女助理猛地低喝一声,接着就是小李的闷哼。

听动静是女助理胜了,并且将小李揍得不轻。

大家听着这阵动静,心中都忐忑不已。

之前跟周轨一起翻床的保安小郑忽然出声说:“小李,你别怕,大家都在这儿呢。”

然而被叫做小李的保安却忽然爆发出更激烈惊恐的吼叫,跟刚才那种叫法完全不一样,简直像是疯了一样的歇斯底里:“啊啊啊!有东西!有东西拉我的脚!”

大家都清楚听见,在小李这样吼叫之后,跟着就传来巨大的摔倒声,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气,想象到小李在黑暗中被什么非人之物拖拽倒地。

小李仍在绝望吼叫:“救命!救命!救救我啊!”

“小李你别怕,我来救你!”这时小郑大声支援。

不过女助理的声音也跟着响起,非常严肃狠厉:“谁也不要乱动!更加不要妄图去救人,因为向你们求救的根本不是人!”

这一声厉呵之后,嘈杂慌乱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尖叫声停了,脚步声停了,求救声也停了,就连众人的呼吸声都仿佛停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准备去救人的小郑才颤颤地问:“什么叫根本不是人?”

门口的女助理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刚才下手好像重了点,小李被我揍晕过去了,一直就我脚边躺着。”

第二十五章 一不做二不休

小李晕过去了,一直在女助理脚边躺着……那么刚才仓皇惊呼被抓住了脚,还大叫救命的就肯定不是小李啊!

其他人辨不出小李的声音,但是刘女士家的人都辩的出来,他们分明清楚地听出,刚才那就是小李的声音。

顿时恐惧就像寒冬一样降临在他们身上,尤其是保姆,她已经吓得低声啜泣起来,哆哆嗦嗦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女助理见大家都已经明白当前的情况了,于是大声而沉着地说:“你们别害怕,那女鬼能力有限,所以你们现在只要待在原地不乱走乱动,我们就能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且马上屋子里就会亮起来的。”

经历一阵短暂和压抑的寂静之后,屋里微弱地响起大家点头应答的声音。

这时门外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然后是哒哒哒的,瓷物有序摆放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

接着一小簇火苗忽然摇曳亮起,在漆黑的屋子里撒开一片温暖的光明。

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很快大厅的地板上亮起七盏小小的油灯,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一盏灯上用造型特殊的玻璃罩子罩住,即使在呼啸的冷风中也稳稳地燃烧着。

这时屋里的情况才完全明朗起来。

首先是保安小李,他果然昏倒在门口边,关麒麟的女助理则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刘女士和保姆一起缩在沙发上,两人像落单的雁鸟一样依偎在一起。

另外一个保安则蹲在沙发下面,两手还死死攥着沙发扶手。

至于保安小郑,则独自站在大厅空旷处。他还保持着一腿迈出一大步的姿势,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

这时关麒麟也回到了屋内,卷着袖口的手臂弯曲提起,慢慢将两手插在腰上。在七盏灯火光芒的映照下,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稍微显出一些狼狈。

然后他像是有点累,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才缓缓地说:“这女鬼比我预测中的要难搞一点,所以没能提前跟你们打招呼,好让你们做好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结果让你们受惊了,很抱歉。”

刘女士战战兢兢地从沙发转过身,看着关麒麟,想说什么,出口却成了一声控制不住的哽咽,接着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她真的吓坏了,虽然之前她总见到女鬼的影子飘来荡去,但是真的还没有出过这样激烈的动静。

不过她没有放任情绪失控,而是很快平静下来,用有点发抖的声音问:“关小爷,我们大家不会有事的,对吧?”

“当然不会有事。”关麒麟掷地有声地回答,语气中是充分的自信,以及对女鬼的不屑。

“你们不要太害怕,刚才的震荡还有伪装成自己人发出求救,这些都只是女鬼吓唬人的一点小伎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关麒麟的话让众人平静了一些,但刘女士心中仍然涌着强烈的不安。“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凶猛过,最多也就是让我看到一些可怕的鬼影而已。可是刚刚……简直就好像整个房子都要塌了一样。”

“温水煮青蛙听过吗?”关麒麟淡淡地说道。“对女鬼而言,你们就是锅里的青蛙,它不能一上来就开最大的火力,那会把你们逼急。但是相反,它时不时地来搞点小动作,既能慢慢达到它的目的,也不至于让你们立刻做出过激的反应。要知道,和人相比,鬼永远是弱势的那一方。人要是真的发了狠地反击,鬼也会怕的。”

关麒麟的分析似乎正中了刘女士遭遇的情况,因为在这之前的半个月里,她除了看见鬼影,没有再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当她请来周轨,女鬼居然就进到了屋子里,最后甚至出手撞伤了周轨。

而当关麒麟动手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如同灭顶之灾一样恐怖。

刘女士微微明白了,安心了一些,然后问道:“那,你们刚刚做的是?……”

“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女鬼逼到没有退路,然后正面解决。”

“这……没问题吗?”

“只有这一个办法,这也是最好的……”

“好个屁。”关麒麟话没说完,大厅靠近右边墙壁的角落,传来周轨低沉的声音。

刘女士家的一楼大厅非常大,直接涵盖了整栋别墅占地面积的二分之一。而地上七盏油灯的光照范围有限,所以众人朝周轨看去,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周轨面对墙壁,背对众人而立。在说完话刚才那句简明的粗话后,就慢慢从裤子后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打开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然后低头点燃。

打火机打着的短暂几秒,众人才能完全看清他整个的身影。

在黄色火苗的照亮下,周轨身形好像被拉的有些扭曲,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浑身都在往外腾着一层隐约的雾气。仿佛他是块刚刚被水浇灭的炭火,正不断地蒸腾起水汽。

然后在大家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不是错觉的时候,他咔哒一声合上了打火机,于是他的身影再次被黑暗隐没大半。

关麒麟昂了昂面孔,十分不爽地问:“听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这么做?”

周轨往外呼出口烟,淡淡地说:“这屋子里的女鬼并不是真正要害刘女士的主谋,所以你要是来硬的,轻则让线索断掉,错失抓到主谋的机会,重则激得对方不顾后果,跟我们鱼死网破。”

关麒麟冷笑了一声:“周轨,省省你的嘴上功夫吧。大家都等你出手的时候,你认怂,让位给我。但是真等我动手了,你又跳出来指手画脚。”

安舟这时不能忍了,走过去跟关麒麟理论。“我老板才不是认怂,他之前一直是在做准备工作,是你耐不住,一直在旁边闹腾才让你先动手。”

“准备工作?我这边都处理到一半,即将大功告成了,你们却冒出来一句在做准备工作。”

关麒麟脸上的厌恶完全不加掩饰,懒懒地偏着头,傲慢而无礼。

“我想待会儿我干掉女鬼了,你也要跳出来,说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周轨,我想你当初就是凭着这个不要脸的能耐,打败我父亲,逼他金盆洗手,从此退出这条道的吧?”

第二十六章 铜铃震鬼

面对关麒麟讽刺的话语,周轨的反应很平淡。

只是淡淡地吸了口烟,摇摇头说:“金盆洗手是你爸自己非要加的赌注,事后我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放屁!”关麒麟恶狠狠地大叫,脸部因为愤怒和仇恨而变得近乎狰狞。

不过很快他平静下来,有些不甘地咬了咬牙齿。“我不跟你比嘴皮子,我承认论嘴上功夫我不是你对手,不过你放心,今晚我就让你知道我们关家的能耐。”

关麒麟说完一挥手,指挥自己的两个男助理:“动手。”

两个男助理手里各拉着一条细线,从屋内一直连到屋外。然后他们同时用力一拉——铃铃铃!一阵清脆而繁多的铜铃声立刻响起。

铜铃数量庞大,一个连着一个,响声从大门口开始,一直沿着别墅的外墙,向远处延伸而去。即使是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别墅墙壁,也无法阻挡这种清脆奇特的铃声。

即使没受过任何听声辨位训练的人,也能清晰地听出铃声的走向:从大门开始,各自往左右两边联动,接着转过墙角,继续联动,再转角,最后在与大门相对的那面墙壁交汇。

铃声庞杂,如一张巨网覆盖整栋别墅。

霎时间,女鬼的嘶鸣破空而起,凄厉而惨烈,又带着无以言比的狂躁。

尽管大家都戴着特殊的耳机和耳塞,但是女鬼的叫声却仍能钻入众人耳膜,刺得众人心魂俱颤。

关麒麟站在七盏油灯组成的北斗七星对应的北极星的方位,目光凛凛地盯着七盏油灯。

但是当第一波铃声逐渐消沉,女鬼的嘶吼声也平息,而那七盏油灯也没有太大变化。

这显然不是关麒麟期待的效果,于是他皱着眉,再次抬手一挥,沉声说:“再震!”

两名男助理攥拳一拉,铜铃声再次如浪涛涌现。当铃声在房子的背后交汇,女鬼那凄厉狂躁的嘶吼也再次响起。

这一次,七盏昏黄油灯忽的火苗一窜,原本如豆的火光高出了之前三倍之大,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很多。

刘女士和保姆听着鬼嚎,看着灯火,如同身处惊涛骇浪之中,最终不敢再看,两人都瑟缩着捂紧耳朵、闭紧双眼,惊恐万状。

安舟已经退回周轨附近,因为她戴着周轨改造的耳机,所以听到的鬼叫声并不那么强烈。

虽说她也害怕,但是只要站在周轨旁边,她就好像多了分底气,于是大胆地看着关麒麟那边的状况。

只见七盏油灯的火苗窜起之后不久,突然开始疯狂地乱舞起来,明明是在灯罩之中,却仿佛受到无形气流搅动。

剧烈摇摆的火光将周围人和事物的影子都拉的扭曲晃动,屋子里全是躁动乱舞的绰绰黑影。

而数秒之后,铃声消沉,所有火苗全部一暗,变回之前普通大小,似乎安定了下来。同时安定的,还有女鬼的叫声。

短暂的平静让刘女士终于敢睁开眼,茫然地回头看着火光照亮之处。

结束了吗?

刘女士刚想这样问,话语却完全卡在了喉咙当中,因为她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寒意。

那是一种直刺进骨子里的冷,就好像有一层冰水在无声无息地蔓延,直至包裹到整个身体。

原本屋子里的供暖设备还保留着很高的余温,即使断电也没有立刻变的特别冷。

但是此刻冷意明显地从头顶下落,刘女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面前开始呵出浓浓的冷雾。

而随着这剧烈降临的寒气,那七盏灯又起了变化。

先是从北斗七星勺口位置的那盏灯开始,火苗似乎受到某种吸引,慢慢向一侧倒下,拉长,然后相邻的那簇火苗也倒下,拉长……最终七盏灯的七簇火苗全都偏向一侧,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针一样渐次排列,全都指向了勺柄那一端。

屋子里静默无声,时空仿佛凝固了一样。

紧接着轻微的轰隆声出现,脚下的地面居然传来了轻微而高频的震动。紧接着女鬼的吼叫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这种令人恐慌的震颤,七星灯火所指的那个方向的地面上,渐渐被拉出一个人形的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长发女子,半伏在地上,正不断地试图爬起,又不断地被镇压低伏。

在这种人与鬼的较量中,震感越来越强,地上的鬼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似乎即将成型,又似乎即将溃散。

这一幕令刘女士家的人全都瞠目结舌,因为除了刘女士外,其他人大都是初次见到这个女鬼,尽管看得出女鬼似乎已经被压制,但是恐惧却一瞬间攀升到极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刘女士家的保姆已经吓的快要昏过去,瘫软地半睁着眼睛,不断地重复着阿弥陀佛,祈求神佛保佑。

关麒麟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全身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无比紧绷。

忽然的,女鬼似乎终于放弃了抵抗,伏在地上不再试图挣扎着爬起,凄厉狂躁的嘶吼也变成了卑微哀鸣。

见到这一幕,关麒麟轻不可闻地呼了口气,然后抬起手,准备叫助理再震一次铜铃。

然而黑暗中,他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小物迎面朝他飞来,他准备偏头躲过,但没想到那个小物像是预测到他会躲,居然半空划了个弧线,最终还是准准地砸在他头上。

“啊!”关麒麟被砸的一声痛呼。

接着哒的一声,铁物落地的声音。关麒麟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砸中他头部的是个打火机——周轨的打火机。

“都叫你别这么干了,听不懂人话?”周轨的声音在远处的墙根边响起。“现在住手,交给我,不然后面会出大事。”

“交给你?”关麒麟捂着被砸得生疼的脑门,气的咬牙切齿。“周轨,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

他气的简直想冲过去和周轨大打出手,不过眼下他的理智让他冷静,决定暂时不跟周轨计较,而是大声指挥助理:“震!”

叮铃铃铃铃铃!

一阵声浪再起滔天而起,巨网一般覆盖整个别墅。

伏在地上的女鬼开始惨烈哀嚎,十根苍白枯瘦的手指在地上挣扎刮擦。然后随着铃声响彻一周,女鬼的身影如被一个万钧巨浪砸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悲鸣,整个的身影就像白烟一样溃散了。

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目睹了全过程。谁也不敢第一个说话,都陷入巨大震撼中无法回神。

忽然关麒麟笑了,笑的满足且嚣张。

然后他大出一口气,十分快意地看着周轨说:“我赢了,周轨,我赢了你!不管你怎么抵赖,这次,我代替我爸,彻底赢过了你!”

周轨像是有些颓丧,将手中只剩半截的香烟朝一旁扔开,然后叹着气说:“我们都搞错了,这个女鬼不是鬼,她是活人。”

关麒麟不耐地皱着眉:“你胡说八道个什么玩意儿?让你认个输就那么难吗?”

“人有三魂七魄,人生则七魄在,人死则七魄散,仅留三魂轮回。这女鬼真的是活人,所以她有三魂七魄,结果被你这样一震,三魂七魄全都散开了。”

周轨淡漠而惆怅地说着,然后缓缓抬起左手,食指指着上方。

“除了留一魂在她不知何方的肉身里续命,其余两魂七魄都在这儿了。”

众人先是不明白周轨在说什么,但是当他举起手,指着上方,大家就都不由自主地慢慢抬起了头。

关麒麟也抬起了头,等看清上方的情形后,身躯就如石化一般,彻底僵住了。

只见高高的天花板上,许多条白色的身影凌空悬挂。它们飘飘忽忽,呜呜咽咽,无力垂着的手和脚惨白无比,而它们的脸也向下垂着,麻木而惊悚。

它们如同不知何时吊死在上方的死尸,冤魂不散地凝视下方的活人。而且不多不少,刚好九条。

第二十七章 此处应有掌声

一只女鬼竟然分化成了九条鬼影,三三一排,分布成一个巨大的九宫格,完全占据了大厅的顶部。

关麒麟幸亏是驱鬼世家里长大的,见过世面,面对头顶悬挂的九条白影,也只是惊愕了短短一瞬,然后就飞速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对着还仰头僵住的刘女士等人吼道:“别愣着!趴下!”

但是刘女士等人哪见过这种场面,明明都听见了关麒麟急切的吼声,但大脑陷入剧烈恐惧的冲击之中,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关麒麟顾不得他们了,头也不回地吩咐两名男助理:“振铃!”

然而他下令之后,却没能如愿听到清脆铃声响起。

他以为自己家的助理竟然也被眼前的惊悚场面震慑住,当即无比恼怒,回头瞪向两名助理:“你们都是废……”

废物两个字还没完全吼出,关麒麟脑内如遭重击,震惊不已地发现两名助理皆仰着头、张着口、双瞳上翻,俨然一副死尸的模样。

“小江!”

关麒麟大叫一声,于是他的女助理应声而动,从后腰携带的包里取出一张黄符夹在左手指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黄符上飞快一弹。

噌的一声,符纸自行燃烧起来。当符纸上血红的符文完全被火苗吞噬,小江将符纸轻轻一抛,然后左右两手啪的一声合上,直接把符纸烧成的火团拍灭于掌心之中。

小江的行动近乎一场特技表演,整个过程快而精准,前后不足三秒。

而当她再摊开手,掌心各有一团符灰。然后她将符灰拍在两名男助理的额头之上,这时两名完全僵硬的男助理才抽搐了几下,然后瘫倒在地上。

“小爷,他们没事。”小江检查过两名男助理的呼吸和心跳,于是对关麒麟汇报。

然而她刚说完,两名男助理忽然直挺挺坐起,竟然同时伸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呃!”小江双拳难敌四手,顷刻就被掐的几乎断气。

与此同时,关麒麟才发现头顶的九条白影已不见了两条。

“小江!”关麒麟大叫,声音中已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别过来!”小江奋力发出近乎窒息的声音。“你得守在玄宫星位,否则七星灯一灭,所有人都得死。”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关麒麟就已经离开七星灯对应的玄宫星位,直接朝小江冲过来。

两名男助理中的一个松开了小江,然后以一种僵硬却迅捷的怪异姿势冲向关麒麟。

关麒麟指尖已经夹出一张符纸,但和小江之前所用的不一样,他拿的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符纸。

他将符纸置于右手手背,两端握于掌心,然后左手拇指在食指所戴的戒指上一划,血珠飞溅中,手背上空白的符纸上已画好一道鲜血绘制的善离神通符。

在男助理冲到面前时,关麒麟拉开一道弓步,背部一屈,避过了男助理狂乱的一扑,而同时他攥着血符的右拳猛力挥出,重重击在男助理肋下三寸。

凄厉鬼嚎乍然响起,一道白色鬼影立刻从助理背上被逼了出来。

关麒麟行动迅猛,又如法炮制了另一名被附身的男助理。

当小江被顺利解救,离关麒麟脱离玄宫星位仅仅过去数十秒。

然而就是这看似短暂的数十秒,七星灯已经彻底失守。

当关麒麟准备重新回守七星灯对应的玄宫星位时,四面八方猛然响起凄厉尖锐的恶鬼吟啸。

然后便是一连串“咔嚓咔嚓”的,玻璃与瓷器争相开裂的声音。

最终哗啦啦一片,七盏油灯上笼罩的玻璃罩子彻底碎开,摊落一地。紧接着,鬼吟携着狂风呼啸,七盏失去保护的油灯火苗被气流狂绞,毫无悬念地熄灭掉了。

七星灯是屋子里唯一光源,灯火一灭,整个屋内再次堕入无边黑暗。

关麒麟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已经因为巨大的打击而无法立刻行动起来。

忽然右侧一阵阴风呼啸,一条白色鬼影如期而至。关麒麟被重重撞飞,一下仰面摔落在门口。

刘女士家的大门有大约十五厘米高的门槛,关麒麟摔过去,刚好颈部落在门槛上。他后颈一阵剧痛,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摔断了脖子,然而当他准备翻身起来,却发现身体被牢牢压住。

定睛一看,才发现一条鬼影正骑在他的腰上,一双阴冷鬼手正牢牢按住他头颅两侧。

看着身上的女鬼忽然露出阴冷怨毒的笑容,关麒麟心里拢上一层无边寒意。

接着他就听见嘎吱一声,沉重的实木大门居然被引动,直直朝着他的脑袋靠近。

如果他不能立马起身躲开,那么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大门直接轧断脖子。

“啊!”关麒麟大吼一声,拼劲全身力气想要挣扎起身。

但是鬼力如山,压得他半分不能动弹。这时屋内的小江似乎察觉到他的危急,喊了一声小爷想要冲过来,但是一阵鬼吟呼啸,小江惨叫一声摔倒,接着被拖向了相反的方向。

那一瞬间里,关麒麟脑子里涌过无数自救方案,但是全都因时间的紧迫而无奈放弃。

关麒麟仰头躺在门槛上,借着夜空微弱的光看见大门飞快朝自己轧来,心中一片冰冷。

妈的,我就要这么难看地死掉了吗?照这个情形,脖子轧断前,脸上皮会先剐掉一层,太惨烈了,老爸老妈会受不了的,而且这哪是帅哥的死法啊?

关麒麟心中愤懑呐喊,而大门已经轧到眼前,于是他只有本能地闭紧眼睛,等着死亡降临。

然而啪的一声,似乎有一只手重重拍在了门上,将大门拍得停下,并反弹了回去。然后骑在他身上的女鬼被一股力量拎起,像扔麻袋一样扔了出去。

“起来,不然你又要死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在关麒麟头上响起。

关麒麟恍惚听出是周轨的声音,并且惊觉弹回去的大门在力的相互作用下,又朝自己轧过来。

“啊!”关麒麟惊呼一声,背部和腹部的肌肉猛一发力,身体瞬间挺坐起来,而几乎同时的,大门在他背后砰一声关上。

“周轨?”脱离了危险的关麒麟第一时间想要确定周轨在哪儿,于是大叫了一声。

但是没人应他。

坐定之后,他第一时间是看见屋子里又重新亮了起来,还没确定光源从哪来,就发现周轨并不在他旁边。

然后他看见了倒在附近的两名男助理,还有正从厨房方向踉跄走来的助理小江。

半空中九条鬼影仍在盘旋呼啸,但是却收敛了很多,再不敢轻易下来。

关麒麟立刻扭头朝右侧看去,看见周轨仍然是面对墙壁、背向而立,似乎他一直站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

而此刻照亮屋子的光源就是从周轨脚下发出的,并不断向上辐射扩散,最后在高高的屋顶上形成一幅巨大的、类似罗盘图案的繁复光影。

“小爷,你没事吧?”小江扑到关麒麟身边,紧张地看着他。

关麒麟摇了摇头,目光无法从周轨身上收回。

“刚才周轨动了没有?你看见了吗?”

他其实想问,刚才是不是周轨救了他,但是他问不出口,因为那对他来说,简直是和被鬼弄死差不多的耻辱。

幸而小江回答:“没有,他没动过。”

关麒麟松了口气,只把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当做幻觉。

然而小江接着说:“不过从周轨那边亮起了光之后,我们头上那些女鬼就好像受到了威胁,没再纠缠我们,飘在上面不敢下来了。”

小江刚说完,面墙而立的周轨忽然挪动了一下右脚脚跟。他移动的幅度非常小,如果不是关麒麟眼力过人,估计就会直接忽略过去。

而就在周轨挪动了这么小小的一步之后,头顶上盘旋的九条鬼影忽然变得像受惊的鱼群,开始惊惶四窜。

它们大都试图穿过天花板,躲到上一层去。

然而屋里绽放的光芒就像在浴缸水面铺上了玻璃,鬼影一旦上冲,立刻就会被弹下。

当意识到无路可逃时,九条鬼影忽的转向,朝着下方的众人俯冲而来。

“啊!”刘女士和家里几人都吓得惊声尖叫,连安舟都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见鬼影们要拼个鱼死网破,关麒麟立刻伸手进腰包,准备进行反击。

然而忽然他感到右侧过来一阵风,接着那条已经冲到他面前的鬼影冲势一止,竟然硬生生被定在了那里。

之所以说是“被”,是因为关麒麟分明看见那条鬼影在半空中做出了挣扎的动作,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它的喉咙,使得它不得不拼命挥舞手臂和乱踹双脚。

然后关麒麟的这种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屋子里九条鬼影都被抓住,并且像是被一股巨力拖拽着,纷纷被拉到了周轨的脚下。

九条鬼影像扑克牌一样被一一叠放,然后它们重新合而为一,成为了被铜铃声震散之前的女鬼。

直到这时,周轨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直保持不动的身体顿时松弛了不少,肩膀也有些沉了下来。

然后他慢慢转过身,疲惫地扫了一眼众人,微微苦笑着问:“此处不是应该有掌声吗?”

第二十八章 周轨的商业机密

没人鼓掌,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敢动。

现场所有还清醒的人,包括关麒麟,全都无声地看着周轨。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安舟也是蹲在地上,用一种仰视陌生人的表情看着周轨。

周轨有点无奈,很没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满头大汗,然后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于是赶紧对安舟直招手:“快快快把大衣给我,我要冷死了。”

“额,哦哦。”安舟回过神,赶紧伸长着手臂把一直抱在怀里在大衣递过去。

但是当她靠近两步后,马上又被还躺在周轨面前的女鬼吓得止住步。

“我现在能靠近你了吗?你面前的女鬼不会跳起来吃我吧?”

周轨着急的伸着手,对安舟摇摇头说:“没事没事,你可以过来的,而且她也根本不是鬼,更不会吃人的。”

安舟这才小心翼翼地绕过女鬼,走到周轨身边,给他披上大衣。

周轨好像已经冷得不行,根本也顾不上穿袖子,直接用两手交叉着把大衣衣领拽紧,然后干脆坐在地上,就像雪天里冻怂了的鹌鹑一样,紧紧缩成一团。

在安舟给周轨披上大衣的时候,她发现周轨的手背无比冰凉。

“老板,你不要紧吧?”安舟有些担忧地问。

她还记得之前周轨专心画着地上的五行图时,满身都是热汗,但是现在周轨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冰块,仅仅是在他旁边站着,也会感觉到丝丝寒气从他周身泛出来。

“没事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周轨摇了摇头,用典型的嘴硬的口气回答安舟。

不过说完他好像想到什么,于是对刘女士说:“刘女士,现在你们家的电压应该稳定了,你叫人去你家电闸那边看看,大概是保险器跳闸了,只要重新开起来,就可以恢复屋子里的供电了。”

刘女士刚刚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神情还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哦,好。”然后她扭头寻找可以执行这个任务的人选,目光从已经完全瘫软的保姆到两个保安之间扫过。

“我知道电闸的位置,我去开吧。”保安小郑自告奋勇地说。

不过周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要乱跑,你得留在这儿。”

“啊?为什么?”小郑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但是周轨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另一个还缩在沙发扶手下面的保安:“小哥,你去辛苦一趟吧。”

那个保安虽然没有像先前的小李一样吓到乱跑大叫,不过现在也是十分的萎靡。

“我我,我不敢去,我就呆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见他拒绝,刘女士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从沙发里直起身。“我去吧,我知道电闸的位置,不过我不太会弄。”

周轨立刻会心地笑了笑,就跟安舟说:“妮子,去,跟刘女士去把电重新搞通,这个我知道你行的。”

曾经有段时间,鬼爷工作室那栋楼上的电压老是不稳,动不动就跳闸,所以对于开关保安器这点小事,安舟还是很熟悉的。

“哦,好。”安舟走到沙发边,把还手脚发软的刘女士扶起来。

“对了。”周轨想起一件事,于是大声地说:“先把客厅大灯的开关关掉,大厅里不能有太大的光亮。”

说完他又看着关麒麟,笑嘻嘻地说:“关小爷,您也自觉点儿。”

关麒麟根本不理解周轨的意思,于是有点莫名其妙的问:“什么自觉点儿?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打火机啊,捡起来给两位女士递过去,不然她们摸黑去开电闸吗?”

关麒麟一低头,才看见周轨的那只钢色的金属打火机在他脚边。

这是之前周轨为了阻止他用铜铃震鬼时,丢过来砸他的东西,一看之下,关麒麟额头被砸中的地方又突突的钝痛起来。

关麒麟弯腰把打火机捡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把这个铁疙瘩朝周轨笑嘻嘻的脸孔砸回去,最好能砸爆他的狗头!

不过最后关麒麟还是安分地看向安舟,确认对方也在看自己之后,便冷声说:“接着。”然后右手轻轻一抛,将打火机抛向安舟那边。

关麒麟这点抛物的准头还是有的,安舟也稳稳地将打火机接在了手里。她先是找到大厅大灯的开关,按了一下,然后才和刘女士一起,举着这个小小的打火机照亮,慢慢走进了别墅的深处。

几分钟后,屋子里的电器传来电流接通的滋滋声,然后门外和后方的灯都重新明亮。

虽然大厅里的灯并没有亮起,但是光照度已经很让人满意。

安舟和刘女士走了回来,众人都重新沐浴在光明之中,就如沐浴在阳光之下,脸上全都露出了欣喜轻松的表情。

不过关麒麟脸上的表情不轻松,并且有点震惊和匪夷所思。

因为此刻他正微微侧过身,借着刚刚恢复的照明,双眼紧紧盯着背后那扇已经关上的大门。

在红色实木大门的门板上,一个清晰的手印出现在上面。

关麒麟记得自己被女鬼撞倒在门槛上,险些被门轧断头时,听到啪的一声响,接着门被拍开,才使得他逃离尸首分家的惨烈下场。

当时他不光听到了啪的一声,还听到了周轨就在他附近的说话声。但是小江告诉他,周轨一直在那头的墙壁下站着,并没有动过,所以关麒麟觉得自己只是出现了错觉,认为根本不是周轨救他。

但是现在门上这个清晰的手印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当时拍开这个门,还叫他起来的人,一定就是周轨。

关麒麟脑子有点混乱了,首先是因为被周轨救了一命的强烈的不甘和屈辱感,但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疑惑。

因为从他听到周轨的声音,到他坐起来,看见周轨站在那边墙角下,中间只有短短几秒。这么短的时间内,正常人是不可能跑个来回的。

再说他也无法想象周轨刚刚帮他拍开门,然后就噌噌几步跑回那边墙根下去继续背对着众人装逼的画面。虽然他一直看不惯周轨,但也不觉得周轨是那种神经病。

而且小江也确认了,周轨确实没有动过。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轨总不可能会分身术,一边站在墙根不动,一边过来救了自己吧?

关麒麟盯着此刻像鹌鹑一样缩在地上、还不时打着冷战的周轨,感觉自己有点儿疯魔。

“周轨!”关麒麟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几步,乌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周轨。“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捉鬼啊。”周轨笑笑,答了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我是问你怎么捉的?用的哪行哪路的方法!”

此时屋里的地暖设备已经重新供热,屋内的温度逐渐令人舒适。周轨将一直缩在大衣里的双手搓了搓,然后说:“商业机密,请勿打探。”

第二十九章 操控女鬼的线人

周轨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老子不告诉你,想知道自己猜去。

关麒麟气的皱紧眉头,那种想找个铁疙瘩砸爆周轨狗头的冲动又涌了起来。

“周轨,我好歹也是这条道上的人,不管是哪一门哪一路的驱鬼手法,都要讲究个正统二字,但是你刚才用的,我完全看不出任何正统门路。”关麒麟攥紧着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周轨,仍不死心的想要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

然而周轨往自己冰冷的双手上哈了口气,又轻轻搓了搓,然后收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地说:“关麒麟,你爸当初也是这么说我,但是我问你,到底什么是正统,你自己又能说出几分所以然?”

“我当然能说得出来!”关麒麟神情激愤,像是有一大堆的话要说。

不过周轨摆了摆手,拒绝了。“就算你说出来又怎么样?你怎么证明你说的就是正统?你是有国家认证的证书呢?还有有历史文献给你做依据?”

关麒麟哑然,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告诉你吧,就算你能找到什么依据来证明你自己,但那最多证明,你所谓的正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但是讲道理,大部分人认可的,就一定是正统吗?”

这个问题就有一定的深度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的清的。关麒麟眉峰深深地压低,面色沉重而严肃。“正统至少是正义的,最起码不能害人。”

周轨立刻点点头。

“这句话说得好,也是我对你们关家那一套的规矩和排场里最认同的地方。要不是当初跟你爸闹了那么一出不愉快的,我跟你应该还能交个朋友的。”周轨微微笑着说。

关麒麟还是绷着脸,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用不着你奉承,我关麒麟才不不屑跟你做朋友。”

“行,那就话说回头。你看我现在鬼也抓了,虽说用的不是你常识里的那些手法,不过没有害人,对吧?”

这话没毛病,不过关麒麟还是从中找出了话茬。

“你说没害人我就信?那些炼魂运鬼的邪门方术都是背地里杀人夺魂、勾魄炼尸,我虽然还没见过,但也知道的不少!”他瞪着周轨,伸出手指着门上的手印。“这个手印怎么来的?你要是能解释的清楚,我就相信你没用什么邪术。”

周轨白了关麒麟一眼。“又想套取我家商业机密,门都没有。”

“谁稀罕你的机密?!明明是你心虚不敢明说!”

关麒麟显然是逮着一个把柄绝不撒手了,周轨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行,那等关小爷将来找到我背后害人的证据了,再来替天行道制裁我,行吧?”

说完他终于感觉不再像之前那么冷了,把两手依次塞进大衣袖子里,工工整整地穿好。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有些麻木的身体。

“接下来该谈正事了,我之前就说了,这个女鬼并不是鬼,她其实是活人,只是魂魄离身,被迫到了这里。”周轨两手插进大衣兜里,低头看着地上的女鬼说道。

刘女士是整个事情最大的受害者,这时听说纠缠自己许久的女鬼居然不是鬼,脸上满是诧异和疑惑。

“她不是鬼?那她为什么要来害我?”

“她是被人驱使的,也是被迫的,就是像刚才关小爷说的那样,道上确实是有取魄炼魂之类的邪术,这女鬼一定也是个可怜人,弄成这个样子,绝对是生不如死。”

“居然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刘女士满面惊惶,看向地上的女鬼时也多了许多同情。“对了,之前你不是怀疑那个要高价买我房子的人吗?会是他干的吗?”

周轨摇了摇头:“他有最大的嫌疑,但却不能确定,毕竟他本人不在这里,而且估计你对那人也就只剩一个大概的印象了,就是真有证据证明是他,也没办法找他算账。”

刘女士立刻一脸恐慌:“那不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而且就算现在抓住了这个女鬼也没用,因为难保下次他还弄其他的鬼怪来害我啊。”

“别慌,这种炼魂取魄的邪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实施的。因为被驱使的魂魄并非自愿的,所以得有个线人帮忙才行。”

“线人?”

“没错。线人就是能直接观察这个房子里的情况,并根据相应情况给女鬼下令的人。”周轨扫视了屋内所有人一圈,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时屋里所有人,包括关麒麟在内,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保安小郑。

小郑一脸惊慌,特别无辜地看着周轨:“你怀疑我是那个线人?!”

周轨笑而不语,但是态度已经表示的很明确了。

因为之前在屋子里还没有恢复供电时,小郑曾主动要求去恢复电闸,但是周轨阻止了他,让他不要乱跑。

当时大家都有些奇怪周轨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现在这个行为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搞错了!”小郑惊讶地皱着眉,脸上全是无辜的表情。

周轨便对关麒麟说:“关小爷,我只拿手捉鬼,捉人这事情我就不在行了,还得劳您大驾。”

关麒麟皱着眉犹豫了一下,最终给助理小江使了个眼色。

虽说小江是个女子,但是就之前她一下揍晕保安小李的事情来看,绝对是个身手过硬的练家子。

小江得了关麒麟的暗示,步伐沉稳地走向小郑,而且走的时候还开始活动手腕和肩肘,一副要火力全开的架势。

小郑立刻显得特别慌乱,看着来势汹汹的小江,只能不断后退。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鬼爷,关小爷,你们真的搞错了!”

小江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放心,只要你配合一点,我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

周轨点点头表示同意:“小郑你别紧张,虽然你是线人,不过我们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所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我真的是无辜的呀,你们真的怀疑错了对象。”小郑特别无奈地说。

但是小江已经一个箭步夺上前,一脚勾住小郑腿弯,右手迅猛伸出,准备反扣他两臂。

小郑多少受过一些训练,而且反应非常快,虽然被小江勾住腿弯而单膝跪倒,但是却避过了抓向他手臂的一击,反而抓住了小江的手腕,两个人僵持起来。

“鬼爷,关小爷,我真的不是控制女鬼的线人!”小郑一边应付着小江,一边还不断地解释。

“如果你们真认为我是线人,那总要拿出证据吧?你们到底为什么认定是我?我被冤枉是小,但是放过了真正的线人,那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周轨淡淡看着不说话,关麒麟态度也犹豫起来。

他看向周轨,沉声说:“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周轨,你到底为什么认定他是线人?”

周轨耸了耸肩膀:“猜的。”

“什么?”关麒麟目瞪口呆。

这时小郑已经被小江拿下,像个麻袋似的被压趴在地上,两手给牢牢反剪在背后。

“真的不是我,你们真的冤枉我了。”小郑使劲挺着上身,不断地给自己辩解。

刘女士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小郑,面色有些纠结地看向周轨。“不会是小郑,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害我的。”

“夫人呀,人心隔肚皮,既然鬼爷都说是小郑了,那就一定错不了的。”不知何时醒来的保姆阿姨插嘴道。“而且您可能不知道,有次趁您不在,我撞见小郑往您床底下塞东西。”

保姆是个胆小而木讷的人,之前几乎没有主动在大家面前插过话。

这时她突然说话,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都凝聚在她身上。

感受到四面八方炽热的视线,保姆咽了口口水,有点紧张地说:“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

周轨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保姆,说:“您老人家藏的够深的啊。”

第三十章 欺人诈鬼

安静无声的巨大客厅中,众人的目光一下从保安小郑身上转移到中年保姆身上,所有人在惊讶的同时都皱起了眉。

关麒麟最没耐心,皱着眉朝周轨投去个不满的眼神,似乎一肚子发难的话要说。

不过周轨抢在他开口前,对中年保姆说:“其实我说小郑是线人,纯属是因为他比较沉稳,也年轻,就算是被冤枉了,估计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小打小闹一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倒是你,看刘女士给小郑作保,立刻就按捺不住,终于跳出来了。”

“你、你别胡说,我就是一个保姆,我就是把我之前看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保姆已经有些结巴地说道。

周轨表示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就说:“不承认也没关系,问题不大,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女鬼的线人,那很简单,你过来,往女鬼身上滴一滴血,女鬼没反应我就信你。”

“我年纪大了,我见不得血!”中年保姆猛然从沙发里跳起来,行动还挺矫健,哪有之前吓得快晕死过去的虚弱?

“大妈,冷静点儿,你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对手。”周轨好心提醒。

跳起来后的保姆神色已经十分慌张,从口袋里掏出把剪子,边指着众人边大叫着往门外跑:“你们谁都别碰我,谁碰我我跟他拼命!”

保姆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关麒麟就站在门口,皱着眉一脚踢飞了保姆手里的剪子,恶神一样。

他冷冰冰地说:“老实点交代你背后的主谋,省的我动手。”

眼见着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保姆一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祈求:“诸位,诸位饶我一次吧,我就是想赚点儿养老钱,才鬼迷心窍做了这事啊,我也不想这样啊,求你们饶我这一次吧!”

“何姨,你居然……”真正的线人终于承认了,刘女士十分受打击,面色沉重。“你在我家干了三年了啊,我待你不差吧?你说你儿子上大学缺钱,我就一口气帮你把四年的学费都给了啊,你说你一定会报答我,你就这么报答我?”

刘女士一向脾气好,这时也气的跺脚攥拳。

保姆何姨赶紧转过身,对着刘女士直磕头。“我知道我鬼迷心窍,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可是一开始那个老板没说用鬼害你啊,只是让我往你床垫里塞了一个小布包,之后……之后……”

保姆何姨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两行眼泪直往下涌。“之后他就逼我监视你,顺便帮他控制女鬼的行动。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不敢拒绝啊,因为他说我要是不配合,就让害你的女鬼反过来吃了我呀!”

周轨静静听着保姆的哭诉,终于抓住其中的一个重点,便说:“那个小布包呢?交出来。”

“不行啊,我要是交出去,那个老板不会放过我的!”保姆何姨大惊失色地说着,同时两手捂着身体右侧的口袋。

小江这时已经放开保安小郑,趁保姆何姨不注意,一下从后面把她口袋里的东西抢了出来。

确实是一只小布包,亚麻色的粗布缝制的,看上去非常粗糙,有点鼓鼓囊囊,就像个针线活拙劣的孩子缝制的游戏用的小沙包。

不过就是这么一只看上去十分粗劣的小布包,却让周轨和关麒麟同时眉头一皱,都显出忌惮的神色。

“小江,把布包给我。”周轨站在原地伸手说。

小江没立刻答应周轨,而是先扭头看了一眼关麒麟。毕竟她是关麒麟的助理,做什么决定还得看关麒麟的意思。

关麒麟看着那个布包,似乎并没有要给周轨的意思,反而像是打算自己先拿过来研究研究。

这情况把周轨给急的,皱眉对关麒麟说:“关小爷,女鬼在我这儿,你拿那个包没用,快拿来,我得救人。”

“救什么人?”关麒麟眸子微冷地问。

周轨指指地上的女鬼:“当然是救她,先前被你的铜铃震得三魂七魄全散开了,再不想办法,她真要魂飞魄散了。”

见关麒麟眼里还是犹豫,周轨就拿话激他:“你们关家不是以正义正统自居吗?现在一个受尽迫害的弱女子命悬一线,你要见死不救?”

在这么一请二激之后,关麒麟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示意小江可以把布包交给周轨。

周轨接过布包,小心地轻轻捏了捏,又放在鼻尖闻了闻,最后十分谨慎地拆开了布包。

布包里有一些头发,一些不知道来自什么植物的枯枝,还有一张硬纸,纸上滴了一滴血。

如果周轨猜得不错,头发和血,都是取自这个女鬼的肉身,以此为媒介控制她的魂魄。

不过真正让周轨在意的却不是头发和血,而是那张硬纸本身。

周轨小心地把硬纸拿了出来,翻转过来,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硬纸,而是一张一寸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用手机随意拍的,拍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斯文,头靠近旁边的女人,笑的很开心。

而女的四十多岁,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躺在床上,脸上露出有些吃力、但又发自真心的笑容。

看两人有点相似的面容,不难猜出这是一对母子。

周轨默默看了那张照片许久,末了很沉很沉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蹲下身,把照片放在女鬼面前。

“这是你和你儿子的照片吧?上面有你的血,你可以暂时附在上面。你不要害怕我会害你,而且我也能保证送你回家。”周轨顿了顿,用十分清晰而温和的声音说:“我认识你儿子,我知道你家住哪儿。”

周轨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愣,用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周轨。

周轨不理会他们,只是把照片有血的那一面轻轻抵近女鬼面庞,于是女鬼的身影就像一团收缩的雾气,一下融进了照片里。

直到这一刻,关麒麟的眼神也还是不怎么友好,有些冷冰冰的。“周轨,这次是你赢了,我承认你捉鬼有能耐。”

“过奖了。”周轨故作谦虚地说。

“不过我还是得说,你这人挺糟糕的,遇到不能确定的事,不管对错,反正先找个最适合的人出来欺压一顿。”

关麒麟所指的显然是小郑,虽说小郑没受什么伤害,不过平白被人诬陷,滋味肯定不好受。

对此,周轨脸上也是十分的无奈。“关小爷,我又不是侦探小说里的神探,我除了这种低级的使诈手段,真想不出什么高水准的计谋,您见谅。”

“那你刚才说的,往女鬼身上滴血……”

“那也是使诈,激一下这位何姨。要是滴血管用,我还用得着让小郑受这个委屈?”

这时小郑也说:“没事的,我知道鬼爷也是没办法,况且我也没什么损失,能顺利找到真正的线人就已经很好了。”

周轨给小郑道了歉,又道了谢,然后轻松地拍了拍手站起来。

“行了,今晚就到这儿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说完他直起腰,把照片放回那只粗劣的麻布小包里,揣进大衣口袋。然后他又把手表捡起来,关掉了上面的罗盘灯光,也揣进口袋。

他做这两件事的速度很快,行动中隐隐透着一种不自觉的焦躁。

旁人察觉不出,但是安舟却注意到了。

她看见周轨微微低着头,以此掩饰微微蹙起的眉头,而且一只手正紧紧合拢着大衣的衣襟。

看他攥的骨节突出的手背,安舟有些茫然又担心。

“老板,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我得睡一觉,睡到天亮,你们谁都别打扰我。”周轨一口气说完,然后大步走向楼梯,直接上了二楼的客房。

周轨越说没有,安舟就越是心里突突的乱跳,几步追上去想问个究竟。但是周轨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然后里头就没了动静。

安舟无措地站在门口,不敢像个神经病一样乱拍门,于是把耳朵贴近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但她刚把耳朵贴上去,门又一下打开了。

周轨皱眉站在门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安舟:“你再不听话,我把你那三个点的提成给扣下来信不信?”

“信!我知道了,我听话!”

金钱当头,安舟赶紧点头。

周轨拍了拍她的小脑瓜,笑了笑。“别瞎担心我,我就是有点累,没别的,所以你放心吧。”

安舟抿着嘴唇看周轨,认真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乖~”周轨笑着关上了门。

第三十一章 强烈的危机感

打发了安舟,周轨回到房间里。

他先是默默站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什么事情而出神,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床边把带来的行礼包打开,把里面的急救包拿出来,摆在了床头上。

然后他把口袋里的手表拿出来,捏在手里,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二十六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喃喃自语地说:“还有四分钟。”

自语的时候,他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出来,是在通过最简单的深呼吸来让自己身心放松。

放松之后,他慢慢把手表戴在左手上,戴好之后再把大衣脱了下来,放在床上,然后站直身体,停了一会儿,又把羊毛马甲脱下来,放在了大衣上。最后想了想,干脆连最后一件衬衣也脱下来。

虽然现在室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但毕竟是冬天,周轨已经冷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他显然有要在这个时候脱光上衣的理由,只是冷得受不了,便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并且走的时候很小心,没让鞋跟在地板上敲出太大的声响。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周轨忽然觉得头顶的大灯过于明亮了,刺的他很不舒服,于是走到床头,将床头灯打开,然后关掉了头顶的大灯。

床头灯是泛着暖意的橘黄色调,不刺眼,但是也足够照明,周轨感觉舒适一些,于是继续在房间里来回走。

这个过程里他不停地看手表,看一次就会停下做几个深呼吸,然后调整情绪,再继续走,再继续深呼吸,再继续走。

终于最后一次看表,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二十九分二十多秒,周轨脚步一顿,定在那儿,然后两手握着腰,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闭着眼睛,在心里从三十开始默默倒数。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当三十个数字到了尽头,数到一时,周轨站在那里,全身都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紧绷。那是一种强烈的紧张和忍耐,是人体在预感将要遭遇巨大风险时特有的本能反应。

这种紧绷尤以背部和腹部的肌肉线条反应最明显,条条纹理清晰的肌肉像被上了劲的发条,边缘微微凹陷,中部紧紧绷出。

周轨就这样像一根石柱一样定定地站着,整个身躯僵持在一种静止的状态,似乎连呼吸都刻意压制了。

然后他就这么等了五秒钟,五秒钟一动不动。

然后又过了五秒钟,还是一动不动。

最后当半分钟过去后,周轨身体的紧绷才缓缓放松,全身因为紧张而略微僵硬的肌肉也得到解放。

周轨终于睁开眼睛,重重地呼了口气,之后整个人像是刚从什么巨大考验中挣脱出来,几乎不能控制地疯狂喘了几口大气。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肚子、胸口到两臂,还不太确定地摸了摸自己后背,最后还是不放心,把洗手间所有的灯打开,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

反复左转右转,确定全身没有遗漏检查的地方,也确定全身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周轨脸上露出一抹庆幸的笑容。

他扶着冰凉的洗手台,弓着腰,镜子里映照出他完全释怀和轻松的脸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头上有一层细密的冷汗了,于是扭头看了看精致高档的大浴缸,还有泛着银色光泽的花洒喷头。

没犹豫,开了热水,调到自己喜欢的温度,直接开始脱剩下的衣服……

洗完澡之后,周轨裹着睡衣就钻进被子里,然后闭着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非常的沉,既没有做梦,也没有被什么打扰,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完全升起,他才被照透窗帘的光线刺激到,然后朦胧着眼睛逐渐清醒过来。

他伸手把床头的手表摸了过来,看见时间显示在八点零几分。

之前两天太累了,被窝又太舒服,于是他有种想打破作息规律,赖床赖到地老天荒的冲动。

不过他这个冲动很快被一阵“嘭嘭嘭”的无礼敲门声击溃。

周轨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皱眉看着还在“嘭嘭嘭”、被敲的直震的房门。

“臭妮子你提成不想要了?!”周轨顶着鸡窝头和起床气对门吼。

然而回应他的并不是安舟的求饶声,而是一道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给你老子起床!顺便交代下你昨晚都干了什么!”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严肃口吻,把周轨一下子从刚睡醒的迷蒙中拖了出来。

艹!我爸?他怎么找来了?!周轨在心里大叫一声,感觉脑子被一记天外飞锤狠狠击中。

脑子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让他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惊慌。

他一把掀开被子,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飞快地脱掉睡衣,找来还压在被子下的皱巴巴的衬衣往身上套,套上之后又慌忙地开始扣扣子,扣到一半又把被子里的裤子找出来往腿上套。

结果套进去之后才想起衬裤还没穿,又赶紧脱下来找衬裤。确定裤子没问题后又继续扣扣子,扣扣子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嘭嘭嘭”的暴躁敲门声,敲的周轨头昏脑涨。

“来了来了!”周轨忙不迭地冲着门喊。

衬衣的扣子很多,他从上往下扣,扣到最后却发现少了一个眼,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从第一粒扣子就扣错位了,当即想抽自己一巴掌,又开始解扣子。

“妈的以后再也不穿带这么扣子的衣服了!”周轨感觉到了来自扣子的深深的恶意,一边重新扣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

当他终于把自己的衣着收拾妥当,乱抓了几下鸡窝头,准备去开门,忽然又看到凌乱的不像话的大床。

当即放弃开门的打算,扭头去叠被子和整理床单。

“你再不开门老子撞门了!”林安石像一头狂躁熊在门外咆哮。

周轨正弯腰把两个枕头整齐地码放,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闪过一个疑问:

我为什么要这么心虚?我又不是正在偷***!而且就算我在***,他来了我也用不着这么心虚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周轨直起腰,双手抹了把脸,把自己从打扫战场、毁尸灭迹这种角色心理中拖出来。

然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他爸林安石站在门口,高高大大的人影有种一夫当关的气概。加上他此刻脸色阴沉严肃,眉头沉沉压低,简直给人一种“别点火点火我能炸死你”的感觉。

周轨勉强挤出个笑容,对他爸说:“不是我说你,这是刘女士家,你这么敲法是在损害人家财物。”

林安石不说话,闷声闷气地进了房间。

看林安石一副猎犬搜违禁物的架势,周轨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忍不住提了起来。

可是他心里有点混沌,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直到林安石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还摊开着周轨昨晚忘记收起来的急救包。

周轨心里咯噔一声,感受到一种被人赃俱获的沉重危机感。

林安石慢慢回过头,用一种无声却充满压迫的眼神看向还站在门边的周轨。

周轨赶紧抬起手,做着小心往下压的安抚动作,柔声说:“爸,你冷静点儿……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三十二章 人形火药桶

周轨知道他爸在想什么,所以他十分紧张。

在他眼里,他爸现在已经是一个人形火药桶了,而且自己就是个大火堆,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火药桶要是炸了,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他爸的脸阴沉如山,在他竭尽全力的安抚之下,虽然没什么松动的迹象,不过感觉稳住了,暂时应该炸不了。

“爸,我……”

“你没听我的话,你做了我禁止你做的事情。”

周轨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爸已经冷冷地,用一种无喜无悲也无怒的语气先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说得非常肯定,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甚至连怀疑的意思都没有。这种口吻是已经认准周轨确实没听他话了,周轨知道自己没有打擦边球和狡辩的余地。

“嗯。”周轨不敢看他爸的眼睛,视线垂低着轻声承认。“不过你放心,我……”

“这次伤在哪儿?”周轨解释的话还没说出来,他爸已经冷冷问道。

虽然林安石今年四十五了,平时大部分情况也都是一副吊儿郎当,但是当他真的严肃起来,他的面孔,他的气场,甚至他整个人,就会像是完全变了一样,变得连周轨都觉得陌生。

周轨摇摇头,勉强挤出个淡定的笑容说:“没有,没受伤。”

结果他爸重重的一皱眉,发怒了。“你再给我装!”

他爸那种积压后突然爆发的怒容,让周轨感觉头顶突然飘来了一大片浓浓的雷云,云里雷电滚滚,随时会被劈成灰的惊悚感觉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

周轨有点不舒服地挠了挠额头,尽力用淡定不失郑重的态度回答道:“爸,你真的多想了,我没装,我真的没受伤。”

说完他笑一笑,为了提供自己说话的可信度,他主动看着他爸深邃的眼睛。“我又不是不知道疼的怪物,真要受伤了怎么可能还这样好好的站着跟你说话?”

“别说的好像你没这么干过。”林安石严肃道破。

周轨被当面打脸,于是脸皮有点挂不住,皱眉说:“咱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了么?而且我那次虽然硬装,不过不还是没瞒过你吗?”

林安石蹙眉看着周轨好几秒,像是想通过他说的话、他做的动作来寻找蛛丝马迹。

最后林安石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然不轻松,于是沉声说:“我还是不信,你要没事你干嘛把急救包摆出来?”

看到他爸表情总算不像刚才那么可怕了,周轨感觉就像身上去掉了几百斤的枷锁一样,从身到心轻松了不是一点点。

“我也是有点害怕,所以有备无患,就拿出来摆在这儿了,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我已经没问题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转身去把床头柜的急救包一样一样收起来,然后弯腰放回到下面的行李包里。

然后他站起来,右手做拳捶了锤自己心口,表示自己现在不仅很健康,而且很强壮。

“哎呀我饿了,我得下去找点东西吃了。早饭要吃好,不然对胃不好。”周轨指着门外,边说边往外走。

不过错身而过的时候,林安石大手兜住周轨的肋部,把他推回房间里。手劲很大,推得周轨往后踉跄了一下。

周轨见他爸还不罢休,搞的有点无奈。但随即想到之前通电话时,自己的种种不敬言论和态度,而且最后还特别嚣张地先挂了电话。

不至于吧?为这点事秋后算账?周轨有点不可思议地想。

顿时他心里就没底了,因为他爸的脾气他还真有点摸不准。

周轨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好言相劝:“爸,这可不是在家里,你别胡来,不管是老子打儿子,还是儿子打老子,传出去我都没脸做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只手横推在身前,做好防御准备。

不过他爸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朝他鼻子点了点说:“你这熊孩子的尿性我真判不准,我还是信不过你说的话,你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原来他爸不是要动手,周轨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暂时不用为堂堂鬼爷的面子和尊严而担心了。

“看就看,都说没事了你还不信。”周轨不满地嘟囔着,把衣服下摆撩起来。

林安石看过之后,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露出彻底放松了的表情。

周轨心里一乐:暴风雨转晴,顺利度过危机。

“现在我可以下去吃饭了吧?真的快饿死了。”

“等等。”

不会吧?还没完?周轨在心里长长的哀嚎一声。

不过他脸上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强颜欢笑着问:“您老还有何吩咐?”

“我看你身上的五行图并没有出来,那你昨晚是怎么做到的五行御魂?”林安石已经没有生气,只是单纯的疑惑不解。

五行御魂就是昨晚周轨用来抓女鬼的手段,以天干地支五行图演化而来的阵图为依凭,让自己的魂魄离体并且强化,去对付平常情况下无法对抗的厉鬼凶魂。

当时在危急关头救了关麒麟的,其实是周轨离体的魂魄,所以他听见了周轨的声音就在旁边,却没有看见周轨的人。

不过这个法术风险极大,在关麒麟那套所谓的正统面前,确实属于该禁止的歪门邪道。

这次还是林安石第一次对周轨露出类似不耻下问的态度,周轨心情大好,准备好好在他爸面前装一回王者。

不过他刚准备开口,忽然看到房门正对着的走廊尽头,在楼梯的转角边,一个贼兮兮的小脑瓜偷偷朝这边观望。

“妮子,你鬼鬼祟祟干嘛呢?”周轨越过林安石的肩膀,冲楼梯那边的安舟喊。

安舟这才有点尴尬地走出来,走到门边,十分乖巧地敬个礼:“老板爷好,老板好。”

老板爷是林安石跟安舟初次见面时做的自我介绍,当时安舟不知道林安石是谁,林安石就直接说“我是你老板爷”,于是从那以后,安舟都管他叫老板爷。

虽然安舟平时见到这位老板爷的机会不多,但是显然是被老板爷的强大气场给震慑到了,所以哪怕没有外人在,安舟也绝不会拿出跟周轨嬉皮打闹的那副样子。

“嗯,有事吗?”林安石反客为主地问道。

“关小爷让我来的,他已经从保姆嘴里问出不少东西了,让你们一起下去商量。”

“让他等着。”林安石随口道。

安舟有些不明所以,就问:“为什么?”

林安石:“他叫我们去就去,多没面子?”

第三十三章 王八的儿子都是王八蛋

看林安石已经完全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周轨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推开他挤出房门,顺便还白了一眼。

“不早了,而且这是正经事,不能耽搁。”

于是周轨在前,林安石其后,安舟最末,三个人一顺溜地下了楼梯。

楼梯下来就是大厅,关麒麟和刘女士都坐在沙发里,显然等候多时。

关麒麟的三个助理少了一个长得特别壮实的男助理,就剩小江和另一个个头很高的男助理在。

刘女士身边则只站着保安小郑,小李和另外一个保安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鬼爷架子够大的。”关麒麟面色不佳,上来就怼了一句。

刘女士则微微从沙发里直起身体,有些担忧地看着周轨。“昨晚看你好像疲惫得很,休息好了吗?”

“多谢关心,休息好了。”周轨直接无视了关麒麟,笑着回应刘女士。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汽车压过地面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关门声,然后是轻快的脚步声,以及哗啦啦的塑料袋的声音。

关麒麟那个特别壮实的助理走进大厅,手里拎着两大塑料袋的早点。周轨随意瞄了一眼,有豆浆、油条、包子之类的东西。

周轨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刘女士家的保姆现在肯定不知道关在哪个小黑屋呢,所以一屋子人都没饭吃,也就只能临时出去买点儿对付着。

不过周轨奇怪的是,买早点的事情居然不是刘女士家的保安去做,而是关麒麟的助理去。

经过昨晚的劳累,所有人现在都已经饿的不行,就都围在桌上,专心地填饱肚子。

吃到一半的时候,周轨听安舟大致说了情况。

昨天晚上开始,关麒麟就连夜审问了保姆何姨,不过问出来的东西不太多,也就一些零碎的线索,不过已经能认定,主谋就是当初要高价买下刘女士房子的男人。

问完之后关麒麟就没收了何姨所有通讯工具,然后关在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里。

而今天早上天刚亮,刘女士家的另两个保安就催着刘女士结算工资,然后收拾东西走了,所以现在别墅里就只剩小郑一个保安了。

听到这儿周轨心里有些唏嘘,大难临头各自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想想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是普通人,经历了昨晚的事情,还能留下来必然需要很大的勇气。

之后一桌人无声地消灭着早点,不过周轨他爸动静挺大,胡吃海塞,饿死鬼的模样。

“你早上没吃早饭就来了?”周轨纳闷地问。

他爸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十分不满地刺了他一个白眼。“我岂止早上没吃?我从昨天中午就没吃。”

周轨皱皱眉,就随口说:“你再懒也不能不吃饭啊,叫个外卖又不费事。”

结果这话就把他爸气着了,用一种兴师问罪的表情看着周轨。“是我懒吗?明明是有个王八蛋挂我电话,害得我满世界找他的下落,根本顾不上吃饭。”

周轨一阵心虚,想起自己当时是挺过分的。

在经历那种对话后挂断电话,他爸肯定是要担心他胡作非为,而且也知道再打电话来问,自己也不会乖乖交代自己的位置的,所以他爸是完全凭本事找到这儿来的。

很愧疚,又觉得自己老子是真有能耐啊,这么偏僻的地方他都能找来。

周轨就给他爸碗里添了个包子,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我认罪,我就是那个王八蛋,没办法,王八的儿子都是王八蛋。”

“噗嗤!”桌上顿时一片忍俊不禁的喷笑声。

刘女士捂着口,忍得脸色都有些红了。关麒麟虽然装作一脸严肃,但他肯定笑了,因为他噎住了,别过脸直咳嗽。

这场面林安石也不好朝周轨怼回去,只闷声吃了周轨添过来的包子。

早饭过后,刘女士在小江的陪同下,给保姆何姨送了份早点和一个鼓囊囊的信封。

何姨一脸憔悴的坐在储物间角落里,脸上神情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蔫蔫的。

刘女士把早点和信封放在她面前,有些惆怅地说:“何姨,你吃点东西吧,信封里是你的工资,你吃饱肚子,拿着钱就可以走了。”

放何姨走,这是刘女士的意思,也是大家共同商量后的决定。

因为何姨的行为虽然很恶劣,但是从法律层面又够不成犯罪,而周轨、关麒麟他们,也更加不是执法人员,不可能对何姨做出什么制裁。

所以像何姨这种不安定的人物,让她远远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何姨看着地上的信封,表情讷讷的,然后她有些费力地站起来,既没打算吃东西,也没去碰信封,只是无言地对刘女士鞠了个躬,然后就默默地走出了别墅。

看着她独自蹒跚而去的背影,刘女士还是红了眼睛。“她照顾了我三年,我的饮食起居都是她打理的。”

关麒麟的女助理小江看着刘女士,没什么表情的说:“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再找保姆,要小心一些。”

“嗯。”刘女士点了点头。

之后所有人都回到大厅的沙发坐下,围着中间的水晶茶几。小郑充当临时保姆的角色,给大家都泡了茶。

刘女士坐在对门的沙发里,关麒麟坐在左侧的沙发,周轨和林安石坐在右侧的沙发。

刘女士稍微沉默着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淡淡地开口道:“昨晚仰赖鬼爷出手,捉住了一直纠缠我的女鬼,所以许诺好的十万块钱,我会马上支付。”

周轨装作很淡定,微微一笑,露出一种“我并不是特别激动,也就一般般高兴”的表情。

刘女士说完又看向关麒麟,微笑着说:“当然也仰赖关小爷帮忙,所以我也会向您支付两万,辛苦您跑了这一趟。”

“无功不受禄,我没抓到鬼,我就不收钱。”关麒麟在这方面挺坦荡,很直接地拒绝掉了这两万的谢礼。“不过后续的事情我还是有兴趣参与,毕竟抓住女鬼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完全没揪出来。”

一提到这件事,现场的整个气氛都好像压抑了许多。

因为这就表示,刘女士随时还会面临来自那个买房男子的威胁。

“二百万。”刘女士愁思了片刻,忽然说出了这个不小的数字。“不管是谁,能帮我彻底解决这件事,我就支付二百万的报酬。”

第三十四章 五行御魂

面对二百万的报酬,关麒麟表现的无动于衷。其实从他开来的车子看,也知道他不是个缺钱的人。

只见他喝了口茶,很淡定说:“麒麟工作室愿意接这个委托。”

相比关麒麟的淡定,周轨的心态就有点炸裂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鬼爷工作室也要接”。毕竟对于存款巅峰值只有二十万的人来说,二百万的诱惑力真的超大。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身上有猴蛊,他得去广西,得把自己的小命先救回来再说。

然而在他已经忍着心脏揪疼放弃二百万时,他爸林安石忽然朗声说:“我们鬼爷工作室也接了,大家公平竞争。”

周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爸,低声说:“这个事情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我们哪有时间?”

他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十分严肃,深邃的双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关麒麟。

周轨心中一下明白过来,他爸是不想在关麒麟面前示弱,所以要一较高下。不过要说长自己的威风,周轨其实已经做到了,所以没有必要再跟他争。

“爸,没必要再斗,经过昨晚一场,关麒麟已经输的很彻底了。”

林安石喝了口茶,头部微微靠近周轨,低声回复:“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抵抗不了二百万的诱惑。”

“……”周轨无言,自嘲地想,他爸的心思,果然不是他这一介凡人能掌握的。

关麒麟这时放下了杯子,微微往后仰靠着,翘着二郎腿,两手撩开风衣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本正经。

“既然鬼爷工作室也参与,那再好不过,不过话说在前面,你送女鬼回家时,得叫上我。”

昨晚当着所有人的面,周轨对那个女鬼说了认识她儿子。这也就是说,周轨能直接找到女鬼的肉身所在,而之后要找到那个幕后主谋,也就是顺藤摸瓜的事情了。

“可以。”林安石很轻松地答应了这件事,虽然他昨晚不在现场,压根不知道关麒麟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对林安石来说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知道自己有了谈判的资本。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一两个人能轻松搞定的,我们鬼爷工作室不介意资源共享。不过相应的,万一将来是麒麟工作室先解决了这件事,那么这二百万,你得分我们一半。”

狮子大开口,关麒麟会同意才怪!周轨心里全是这个尴尬的想法。

然而事实证明周轨不仅不了解他爸,也不了解关麒麟。

“可以,一半就一半。”关麒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明显吃大亏的条件,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过他后面有个附加条件:“钱我不在乎,但我有个要求——如果是鬼爷工作室先解决这件事,那么最后那个用活人取魄炼魂的术士,得交给我处置。”

这个要求让周轨莫名起了分戒心,于是追问:“为什么?”

“这涉及到我的一点隐私,我不方便说,但我绝不是窥伺那种邪门禁术,所以你放心,就说答不答应吧。”

关麒麟话说到这份上,周轨也没什么好戒备的了。不过他还没开口,他爸已经应道:“成交。”

之后大家就纷纷动身,准备离开刘女士的别墅。

不过为了让刘女士暂时安心,关麒麟没有撤掉刘女士别墅四周的铜铃和墨斗线结成的网。

这个周轨是赞同的,并且跟刘女士说:“有这个网在,外面的邪祟就很难闯进去了,多少是一重保障。”

安舟和小江都给刘女士递上了一张各自工作室的名片,交代刘女士有事可以电话联络。

刘女士双手接过了,道了谢,然后一直送他们两方离开。

关麒麟比较狂,车速也狂,三两黑色奥迪不一会就把周轨的车远远甩开了。

林安石早上是打的过来的,出门的时候直接拿了周轨的车钥匙,坐进了驾驶座。

“你来当司机?别突然这么客气啊。”周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林安石冷着脸说:“我是怕你开到一半睡着,我还想多活几年。”

“就会胡说八道,我哪次开车睡着过?”周轨不满意地顶了句,然后和安舟并排坐在了车子后排。

当车子开动起来,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向后倒退,周轨还觉得自己很精神。

本来这段路挺漫长,不开车的话也只能睡觉打发时间。不过周轨决定用实际行动反驳他爸说他开车会睡着的言论,于是睁着眼睛,决定一路清醒到家。

然而车子开了几分钟之后,车厢里开起暖风,周围弥漫起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于是周轨完全没有征兆的睡着了。

而且睡得奇沉无比,一头栽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都没醒来。

“老板!”安舟吓了一跳,赶紧把睡得雷打不动的周轨扶起来,让他在沙发里靠好。“我天,怎么睡得这么沉?”安舟被周轨的样子给吓着了。

林安石开着车,从倒视镜里看了眼车后座的情况,并不意外。

“丫头,你有驾照吗?”林安石突然问安舟。

安舟点点头:“有的,我会开车。”

“那就好。”

安舟有点莫名,但也感觉到老板爷这话别有用意,就问:“老板爷,是有什么特别吩咐吗?”

安舟从后视镜看见林安石的表情有点沉闷,好像他在为什么事情而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林安石才淡淡地说:“你不觉得周轨睡得太沉了吗?”

“嗯嗯,非常沉!”安舟对此表达了强烈的认同。“刚才他都一头撞到前面去了,居然没醒!”

“是这样的,接下来的三天里,他都会突然睡着,所以千万不能让他开车。”

安舟大吃一惊:“啊?为什么会这样?”

林安石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先告诉我,周轨昨晚都干什么了。”

昨晚的事情安舟还记忆深刻,并且有点自豪。“昨晚老板帅炸了!”

安舟把周轨不看地面、用脚跟在地面画了个五行图,并且临危不乱,轻松解决化作两魂七魄的女鬼的事情整体描述了一遍,中间加了不少生动的形容和修饰,仿佛这件事是她自己做的一样,简直说的眉飞色舞、振奋不已。

林安石微微笑着听完,然后说:“他第一次成功运用五行御魂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样,眉飞色舞地跟我描述。”

“原来那叫五行御魂啊!好厉害的名字!”

安舟有点雀跃,这时车子右转弯,睡得死沉的周轨身体一晃,就倒在安舟膝盖上。安舟倒不介意,一手托着周轨的头,让他睡得更舒服,一手扶着他肩膀,防止他再摔了。

这一幕被林安石通过倒视镜都看在眼里,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不过这笑容还是很快淡化,然后又被之前那种沉闷的忧愁取代。

“周轨十八岁就学会运用五行御魂了,凭着这一手,之后三年里在整条道上横着走。不过到他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就严令禁止他再用这个了。”

安舟一愣,问:“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他出门办事,整整半个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跟死人一样,还跟我嘴硬说没事。后来我才知道他肚子都被划开了,小命差点丢掉。”

“老板肚子上的伤我见过,那个……那个难道是因为用了五行御魂的原因?”

“没错。”林安石点点头。“五行御魂是很危险的术法,搞得不好,身体会四分五裂的。”

第三十五章 最亲近的神秘人

林安石直接把车开回了家,然后跟安舟两人一左一右,把差不多睡成了尸体的周轨架进了电梯。

这是安舟第一次进周轨的家,之前几次都是在楼下等。

她有偷偷在周轨上电梯后,瞄了眼电梯在几楼停,所以知道周轨家住六楼。这次终于有机会亲身进到周轨家里,安舟的小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地燥起来。

“里头挺乱的,你别见笑。”拿钥匙开门前,林安石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安舟说。

“不会的,我家里也很乱的。”安舟腼腆地说,想打消林安石的顾虑。

等进了门,安舟就看见一间大约一百多平的屋子,三室一厅,大门的右侧就是一大排窗户,采光很好,整个屋子很透亮。左边是连着餐厅的厨房,与厨房隔墙平行的就是客厅。

客厅里摆着一组木质厚棉垫的沙发,沙发前面是茶几,越过茶几的对面墙壁上挂着电视。

安舟默默瞄着屋子里的陈设,才知道老板爷刚才说的乱,纯粹是谦虚,这个家里其实挺整洁的。

安舟知道老板只有爸爸没有妈,所以这个家里是只有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的,没想到能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安舟真的挺意外。

穿过客厅是三间相连的卧室,林安石指着最左边的一间,架着周轨进去:“这间就是周轨的卧室,把他弄进去就行了。”

“好嘞。”安舟应着声,协助林安石把周轨弄进去。

周轨卧室也很整洁,中间一张床,被子枕头整齐叠放,床左边是一组连着墙壁的白色衣橱,床脚相对处摆着书桌和座椅,床右边就是用玻璃门格开的阳台。

好舒适的小房间啊……安舟不禁产生这样的想法。

终于把死沉的周轨弄到床上安置好,盖上被子,两个人都一头汗。

“那……老板爷,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安舟最后偷瞄了周轨一眼,然后跟林安石告别。

“行,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老板爷再见。”安舟露出乖巧的笑容,转身出门。

按下电梯按钮之后,林安石忽又补充了一句嘱托:“我在车上跟你说的事情,你知道就行,别在周轨面前提。他这小子啊,死要面子的。”

安舟使劲点了点头,承诺道:“放心,我不会在他面前提的。”

周轨确实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这点从他睡醒之后,半个字没问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就能看出来。

之后在林安石和安舟的共同努力下,周轨算是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大假,基本没干什么事。

而第四天天刚蒙蒙亮,按照约定,周轨打电话给了关麒麟,约他在鬼爷工作室楼下碰头。这还得多亏他和关麒麟的两个女助理,她们私下交换了名片,所以现在才能这么轻松的联系到。

这次关麒麟没大动干戈地整三辆车、带三个助理,而是只带了小江,两人一车来了鬼爷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楼下。

“安舟,好好看家。”周轨老实不客气地坐进关麒麟车子的后排座位,对站在门外的安舟大声招呼。

安舟点点头,对周轨挥着手:“老板再见。”

“鬼爷工作室还没穷到开不起车吧?”车子开动后,关麒麟坐在副驾驶,皱眉从后视镜里看着周轨。

周轨很坦然地独享着宽敞的后排沙发,语重心长地说:“三个人一辆车够了,要有节能减排意识,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说完从大衣兜里掏出那个装着女鬼魂魄的亚麻小布包,说:“我爸研究过这个东西了,要是我们各开一辆车,就没法跟你说研究结果了。”

这个小布包恰恰是关麒麟很关心的东西,当即抛开了周轨蹭车的事情,整个人从前面的座位转过大半,看着周轨手里的小布包。

“你爸认得这个东西?”

“认识,他说这是降头。”

“降头?东南亚盛行的那种降头?”关麒麟皱起眉,表情不禁凝重了几分。

周轨把亚麻小布包又重新放回口袋里,塞得时候很小心,因为他知道女鬼的魂魄还在里面,他要是不小心的话,可能会伤到人家。

“没错,不过我爸更喜欢管这个叫东邪。”

东邪西毒是周轨他爸对东南亚邪降术和广西蛊毒的简称,当时周轨怀疑这称呼是在薅金大侠名著的羊毛,还被他爸来了串“肤浅!幼稚!没见识!”三联骂。

关麒麟这也是第一次听说“东邪”这个说法,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说了句:“东邪?桃花岛主?”可见金大侠名著对他们这一代人的影响是多么的深刻。

看关麒麟单纯的模样,周轨仿佛看见自己当初在听说真正的蛊毒高手都姓西,于是冒出一句西门吹雪时的傻样。

“别一听见雷同名称就胡乱代入,太肤浅了。”虽说同是天涯无知人,不过周轨还是摇着头,用高深的语气在关麒麟面前装了一回前辈。

然后他大概跟关麒麟解释了一下东南西北分别对应的四个术法派门和相应常识,让关麒麟对这个圈子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只是听完之后,关麒麟微微垂着头,表情陷入深思,显然十分在意刚刚从周轨这儿收到的信息。

“你爸到底是什么人?”在大概消化完周轨说的东西之后,关麒麟提出了一个和四大术法派门完全不相关的问题。“你爸是怎么学到这些知识的?按照你说的严格的壁垒观念,你爸这种四个派门都懂的外人,岂不是应该被四大术法派门一起追杀吗?”

关麒麟这个问题就涉及到相当严重的东西了,也让周轨这时才发觉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么严重的问题,当即有种醍醐灌顶的错愕之感。

他对自己老爸太熟悉了,觉得这老不正经厉害是厉害,但也就是触手可及的那种厉害,他不会把他爸往神秘的方向想,因此更不会产生想要探寻的念头,这才让他忽略掉了一些早该察觉到的东西。

“这个就涉及到我跟我爸的隐私问题了,我不方便对你说,你也不要探究。”周轨不可能跟关麒麟承认自己忽略了这件事,所以就对关麒麟用了回以彼之道。

不过说完之后他就发现关麒麟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看着自己,默默无言,却无比深邃,看的周轨寒毛直竖。

“看什么?你就算把我看出花来我也不会跟你说的。”周轨故作轻松地打发关麒麟。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跟我爸都不是你的对手了,我以后不会再试图挑战你了。”毫无预兆的,关麒麟居然主动对周轨投降。

然后他把身体扭回去,端端正正地对着车前方。

周轨有点哑然,没想到关麒麟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

之后周轨一路给小江指方向,车子终于开到一处老旧的居民区,清一色七八层高的那种老式结构的楼房。

车子在大块老旧青砖铺设的路面靠边停下,之后一行三人站在了其中一栋楼房的楼梯口。

周轨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上午七点多一点,大部分上班族此时还没有离开家。

然后他抬起头,顺着楼梯右侧墙壁的窗户,一层层地往上看去,目光最终停留在四楼开了一半的窗户上。

“不知道小黄在不在家,希望他今天没去给殡仪馆开灵车。”

第三十六章 异常沉重的木门

周轨所认识的女鬼的儿子,确实就是小黄。那个清秀,热心,又不擅长接受别人好意的年轻人。因为他在殡仪馆做灵车司机,所以在老吴家和周轨有了交集。

在殡仪馆时,老吴妻子被猴蛊折腾的头部受了重伤,在周轨和老吴都无法离开的情况下,小黄主动帮着把老吴妻子送去了医院,并一直陪护着。

最后周轨和老吴赶到医院时已经深夜,街边不好打车,周轨就开车把小黄送回了他家,因此才知道了他家的确切地址。

只是当时的周轨只知道小黄的母亲中风瘫痪,并没有想太多,但是现在看来,他母亲根本就不是瘫痪,而是因为魂魄被人提炼出了肉身,从而失去了行动能力。

周轨看着四楼半开的铝合金窗户,不由得心情复杂。

在他跟小黄的接触当中,小黄对他母亲的瘫痪没有丝毫疑问,似乎觉得他母亲就只是中风瘫痪了而已。因为要赚钱,又要准备考研,所以小黄只能选择灵车司机这种平常人不会愿意做的工作。

另外小黄的父亲早就死了,可以说是孤儿寡母。难道幕后黑手就是看他们好欺负,所以才挑中这个家庭下手吗?

周轨攥着拳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走吧,四楼。”

周轨招呼了一声,带头进了狭窄的楼梯道。

因为今天是阴天,楼梯道的声控灯也好像早就报废多年,进去后眼前就是一片昏黑,要不是每到一层就有个小窗,不打灯是绝对看不见路的。

楼梯折线形盘旋而上,住户分为左右两排,每转过一个楼梯平台,就能看见两扇面对面的门。大多是木门外再加一道铁格子门,都关的死死的。

空气中泛着浓浓的霉味和潮气。楼梯扶手是铁质的,锈迹厚重,上方的木质扶手大部分腐朽掉落了。而灰蒙蒙的墙壁上,胡乱搭设的污水管,临时牵拉的电线……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压抑,非常的不舒服。

周轨还算适应,对他来说,这种环境并不陌生。其实在搬进现在住的房子之前,他和他爸很长时间都是住在类似这种环境的旧房子里。

不过关麒麟就难受了,眉头皱得很紧,好像呼吸困难,而每到转角都要把衣服拉一拉,免得他的白色风衣蹭到掉灰的墙壁,或者挂住掉锈的铁栏杆。

“你下次别穿白衣服,稍微沾点儿灰就没法见人了。”周轨好心提醒他。

关麒麟瞥了周轨的黑色大衣后摆一眼,说:“黑色又能好到哪儿去?”

周轨一愣,顺着关麒麟的视线,扭头扯过自己大衣后摆看了看,看完就忍不住苦笑,原来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蹭了一大块白色的墙灰。

“没关系,回头拿湿布擦擦就干净了。”周轨无所谓地说。

关麒麟边爬楼,边打量着房子的细节。“我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老房子,看上去好像还是砖混结构,应该早就超出使用年限了,居然还没被强制拆除。”

周轨随口笑着说:“关小爷平时都出入豪宅别墅,肯定是没见过这种旧房子。”

这点说的是事实,因为关家除了驱鬼,还兼容招祥纳福、风水堪舆这块,而且经过祖辈几代人的经营,真正做到了名声赫赫。

所以会找关家出手的人,大部分并不是真的遇到鬼怪作祟了,而是有些为富不仁的人,因为心虚而总是疑神疑鬼,或者贪欲不止,总希望财富和好运能永远伴随自己,所以会请关家来做法祈福。

这也是为什么,关家的行事作风以夸张花哨为主,先不管效果如何,反正看上去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

“你少冷嘲热讽,没见过旧房子不代表我肤浅没见识。”关麒麟居然还记得之前周轨说他肤浅的事,留到这个时候才认真反驳。

“关小爷见识绝对比我多,这不是酸你,是真话。”周轨没再感觉到关麒麟任何的恶意,于是也决定跟他好好交流。不杠,不较劲。“我其实是个半吊子,我爸也没认真教过我多少。”

关麒麟就说:“我也是个半吊子,我本来是专攻美术设计,没想接触这个神神鬼鬼的行当的。”

这话让周轨十分意外,但意外之后就如有所感,大约猜到一些事情,于是没接话,不打算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然而关麒麟还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爸输给你之后就金盆洗手了,但是关家主要经营的就是这个行当,我爸不能继续做,就只能我来做。”

好吧,我可能毁掉了一个伟大的设计师。周轨尴尬地在心中想着。

他现在忽然能明白关麒麟为什么一开始对他那么大敌意,总想要超过他了。

换做自己不得不放弃原本喜欢的事务,转而挑起家族重任,自己肯定也会对那个始作俑者恨得牙痒。

心里莫名一阵愧疚。

虽说也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理在自己这边,不过从个人情感层面来想,还是觉得挺对不起关麒麟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忽然关麒麟停住了脚步,皱眉看着昏暗的楼梯四周。

“这是几楼?还没到四楼吗?”

听关麒麟这么问,周轨也才一下子想起这个问题了。

在这条处处老旧不堪的楼梯道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标注楼层的数字,两旁住户门框上也没有任何标明户号的牌子。

本来周轨还数着自己看到的铁门,以此确认自己到了几层,不过刚才他在犹豫着要不要道歉的事,精神有点分散,也不太确定目前具体爬到第几层了。

“应该正好到了。”周轨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指着刚好到达的右手边的门。

关麒麟有点怀疑:“你确定是这一户?”

“确定啊。”周轨十分认真地说。

这次倒不是他盲目自信,而是因为这层的门牌居然没脱落。

暗蓝色、巴掌大的铁皮门号牌虽然锈迹斑斑,但还是坚强地钉在右手边的门头上,白色的数字隐约可见:402。

隔着生锈的铁格子门,能看见里面刷着橘黄色油漆的木门。铁门和木门都是关着的,门铃一类的设备肯定是不会有的,周轨于是伸手拍了拍铁格子门。

可是一拍之后,铁门自己弹开了一些,居然没有锁。

周轨心里莫名有点异样,但是也没多想,于是干脆拉开铁门,直接去敲里面的木门。

笃笃笃,敲门声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楼梯道中。

周轨等了一下,但是里面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

于是又笃笃笃地敲了几下,这次敲的更用力,声音也更大。可是依旧没有反应,似乎家里根本没有人。

然而这时周轨却注意到,木门的锁孔上还杵着一把铜色钥匙,就好像屋主人关门时忘了拔。

于是周轨没多想,直接拧动钥匙。

“咔塔”一声传来,门锁很轻易地弹开了。然而周轨试着去推开门,却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重力,似乎这不是一扇普通的木门,而是一百多斤重的铁门。

怎么这么重?

带着这种疑惑,周轨把门完全推开来。

屋子里很暗,似乎所有窗户的窗帘都严丝合缝地闭紧着,比外面的楼道还要暗。

周轨没有第一时间去观察屋子里有没有人,而是直接走进门,走到了门的背面。

因为从刚才推门的那种异常重力来感觉,门背上一定有什么特别沉重的东西。这让周轨非常奇怪,所以要立刻搞清楚。

然而当然走到门背面,猛然就被所见画面给猛地震住了。

一具尸体,一具明显是被人杀死后挂在门上的尸体。

第三十七章 诈尸了

那具尸体是女性,四五十岁的样子,短发烫成了中年女性常见的那种蓬松小卷。

尸体双眼紧闭,表情麻木,在昏暗的环境中,面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灰白,仿佛这不是人类的尸体,而是一具逼真的石膏像。

而尸体是被一根很细的绳子系住脖子,系的死死的,然后打了个结,像挂东西一样挂在了门背上。

此时绳子已经深深地勒进了尸体的脖子里,尸体下颚的皮肤被拉紧,于是尸体的嘴角不自然地下垂着,使整个面部看起来更加的诡异。

短短几秒在看清尸体大致情况后,周轨感觉寒意从四肢百骸涌出来,让他从心底里生一种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恶棍会在杀了人之后,把尸体像这样挂东西似的挂在门背上。

而且尸体后颈打的结只有两厘米的长度,也就是说,凶手真的是像挂一件不需要费力的小东西一样,拎着尸体挂在了门上。

普通人有这么大的臂力吗?不,就算不是普通人,是个经过训练的彪形大汉,要做到这件事也不会容易吧?

在周轨之后,关麒麟和小江都跟着看到了门背后的尸体,两人都是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虽然对于这个行当的人来说,尸体和鬼怪都算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但是,尸体鬼怪和变态杀人案是两码事啊!

“不要碰屋里任何东西,然后找一下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周轨勉力保持冷静,一边叮嘱关麒麟和小江,一边往屋子内部走去。

这是一间非常小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每一个单元的空间都非常逼仄,加起来最多七十平方。

周轨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两个昏暗的房间中都小心地看了一遍。

看过之后他轻微松了口气,因为除了门上的尸体,没有更多的死人,也没有见到明显的血迹。

也许小黄和他母亲还活着。周轨毫无信心地想着。

“这具尸体应该不是刘女士家那个女鬼的肉身吧?”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缓过来的关麒麟开口问周轨。

周轨摇摇头:“不是,这应该是小黄的大姨。我上次送他回来时,他说他大姨在照顾他瘫痪的母亲。”

周轨把小黄的大致情况和关麒麟说了,关麒麟一言不发地听完,然后用很沉重的口气说:“那只能去他上班的火葬场查查看了,希望会有线索。”

“嗯。”周轨点头同意。

然后他拿出手机,调出相机,镜头对准门背上的尸体。

周轨隐隐感觉尸体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但是凭他的眼力见识,还无法判断出到底哪里不对劲,所以他想把尸体的样子拍下来,然后带回去给他爸看看。

由于屋子里特别黑,而手机的闪光灯又格外的亮,周轨按下快门的瞬间,整个屋子几乎被照的一片通亮。

人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再忽然经历很大的光亮时,会非常的不适,视觉会出现一段很短时间的空白。

所以闪光灯亮过后,周轨感觉自己几乎失明了,他知道他得花一两秒适应强光给眼睛带来的不适。

“你拍照也不说一声,我好歹避一下视线。”旁边关麒麟低头揉着眼睛,不满地说着,显然他也被刚才的强光晃到了。

“抱歉,我疏忽了。”周轨边把手机放回口袋边道歉。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视力差不多从刚才的刺激中恢复过来,又能重新看清眼前的东西。

只是在这个过程里,周轨隐约感觉到面前有一阵轻微的气流涌动,形成一阵微弱的风。

这个突发状况让他心脏猛地一阵收缩,全身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跑过去了。但是不可能,他能感觉到关麒麟和小江一直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

可是他刚才明确地检查过屋子了,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并没有第四个活人了。

总不能是挂在门背上的尸体动了吧?

这个念头让周轨头皮直发麻,等待视力恢复的一秒多钟也变得无比难熬。

好在这个一秒多钟毕竟短暂,他的视线很快完全恢复过来。

“啊!”旁边的关麒麟先发出一声惊呼。

周轨还没来得及去看面前的尸体,便立刻转头去看关麒麟。

但是当他刚刚看见关麒麟在昏暗中的露出惊恐表情的脸,就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周轨脖子猛转,用了生平最快的转头速度,视线一下从关麒麟脸上转回到面前的门背上。那一瞬间,周轨简直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尸体呢?”周轨盯着忽然变得空荡荡的门板,用极其震惊的语气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关麒麟比周轨还懵,于是将视线看向身旁的小江。

小江用很无辜的表情看着关麒麟,认真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刚才还挂在门背上的女尸忽然不见了,而且是在他们三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此刻门背上几乎什么也没有,只剩没有系住任何东西的空绳套还挂在门上面的钉子上,而且还在一下一下,轻微地摇晃着。

“诈尸,肯定是诈尸了。”关麒麟沉声说着,立刻撩开了风衣,伸手到随身带的腰包里拿东西。

同时他全身就像打开了激烈的警报一样,进入一种非常戒备的状态,并且不断转动头部,往屋子四下张望。

周轨和关麒麟几乎是一样的反应,只是他充满警惕的同时,脑子里涌过一大堆的疑问。

“如果是诈尸,那绳套怎么没断?难道尸体是把自己的头扯下来,然后脱出了绳套?”

“管得了那么多吗?”关麒麟紧张地低骂一声,已经掏出一张空白符纸缠在右拳上,并且将左手拇指在食指戒指上划破,用鲜血在符纸上飞快画出符文。

小江也拿出了一张画好的符咒,和关麒麟背对背站着,警惕视觉死角。

此时关麒麟的神情非常的紧张,比在刘女士家面对化作两魂七魄的九条白影还紧张。

“周轨,你对付过诈尸这种情况吗?”

周轨几乎不出意外地摇了摇头。“没有。”

关麒麟呼吸更加的沉重,焦急地说:“该死,我也没有!我爸都没遇到过,也就我爷爷年轻时遇到过一次!”

第三十八章 四脚蜘蛛

诈尸并不是特别容易发生的事情,这其实比鬼魂作祟的概率小得多。

因为诈尸是意味着没有魂魄的尸体本身复苏,成为了无意识却凶残的怪物。用通俗一些的名词表达,就是僵尸!

“我小时候看过僵尸片,刚刚诈尸的僵尸,行动力应该很慢吧?”周轨谨慎堤防着四周,用自己都不怎么想要相信的语气说着这个推测。

关麒麟压低着紧张造成的呼吸,沉声说:“我爷爷告诉我,电影都是骗人的。”

周轨脑子就忍不住一抽,感觉整个神经都绷紧了:“你爷爷的意思是说,刚诈尸的诈尸也能跑得很快?”

“岂止是快?而且力量惊人!用对付无形鬼祟的法子对付僵尸也大都无效!”

关麒麟这样一说,周轨就感觉神经更紧了,“那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当时是怎么解决那只僵尸的?”

“我没问。”

“这么重要的问题你居然不问?”关麒麟的回答让周轨十分不能理解,并且很生气。

“我那时候才上初中,纯粹当故事来听的,更没打算长大要做这行,我为什么要问?”关麒麟回答的理直气壮,而且比周轨更生气。

因为曾经有个无比重要的业内机密摆在他面前,但他没有去问,仅仅是因为那时候不感兴趣,他就没有问,现在已经没有谁比他感到更懊悔、更无奈的了。

周轨深呼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然后他缓缓地说:“那我们回家吧。”

因为周轨说的话跟当下的情境太不搭调,以至于关麒麟没反应过来他想表达什么。

直到周轨紧跟着说:“各回各家,各找各爸,搞清楚怎么对付僵尸后再来。”

在二十一岁出事之前,周轨真的是个在任何鬼怪面前都巴不得横着走的嚣张年轻人,但是自从吃过大亏,他就知道凡事该懂进退,自知之明更要有,明知道打不过的玩意儿,宁可认怂也不硬撑。

况且关麒麟现在的状态也是一个怂字概括,两个怂货谁也别想笑话谁。

周轨说完就完全不犹豫,伸手就去拉半掩着的木门把手,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存在着巨大风险,又完全没有应对把握的狭小房间。

因为之前要仔细观察门背后的尸体,所以他们进来后,又把木门关上了,不过并没有关严实,还留下了一拳宽的缝隙。

也幸好这个房子不大,他们进来后就一直站在门口,出去只是两三步的事情。

只要出去,然后小心地把木门和铁门锁好,等跟各自家的老爸咨询好解决办法后,再来不迟。

周轨在心中如是计划着,然而伸手拉住门把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拉不动。

木门上的门锁还是那种老式的黄铜小把手,只比大枣大一点。周轨开始以为是这门年久,连接门框的金属连接件锈损太厉害,所以卡住了。

于是他放弃去拉那个特别小的黄铜把手,直接竖过手掌握住木门的边缘。受力面积变大,使起力来方便得多。

周轨因为焦急,握住门板的左手手臂是用了很大力气的。但是在这样大力的一拉之下,木门竟还是纹丝不动。

不,也并不是纹丝不动,因为木门在力的拉扯下有些变形了,门的下方甚至轻微的震颤了一下,只是门的上侧是真的一动不动。

试过一次之后,周轨立刻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当即下意识抬头。

首先他看见门板上方,有一只如石膏色的灰白的手。那只手的动作几乎和他自己的手的动作是一样的,也正竖过手掌,牢牢握着门板。

然后沿着那只手,他缓缓昂起了头,看到在自己的头顶正上方,正趴着一个巨大的人影。

其实那个人影只是正常人体的大小,只不过因为周轨从没见过有人以这种,和自己完全垂直的姿势出现在自己头顶,再加上这间屋子的天花板不高,有种即将压到自己头顶的错觉。

所以周轨这一抬头,简直就感觉自己被一个庞然大物笼罩了。

电石火光的短暂瞬间,周轨就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是那具之前还挂在门背上,但是突然不见了的女尸。

女尸脸孔正对着周轨,原本紧闭的双眼已经微微睁开,嘴角仍旧怪异地下垂着,但因为角度的关系,在周轨的眼里,那下垂的嘴角呈现上扬的弧度,于是整张灰白的脸孔就形成了一副诡谲怪笑的表情。

而紧接着周轨发现,女尸其实是背对着他的,只有头部三百六十度地旋转过来,以面部朝向他。

“操!”周轨积压的惊恐终于爆发了,怒声大骂,然后拼命用两手去掰面前的门板。

他不打算挑战这只一看就来者不善的怪物,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把握和这种有实体的恐怖玩意儿一较高下。

然而就算他立刻用上了两手的力气,但门板的上角仍旧被僵尸握着,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而紧接着,头顶上的僵尸微微扭动了一下头部,发出嘎啦啦的两声,接着握住木门上角的那只手稍微用力一推。

“嘭!”木门一下就被沉沉地关死了。

周轨本不想放弃,但他实在战胜不了来自门上角的蛮横推力,为了不让自己的手指被门板夹断,只能赶紧收手。

要说旧东西有什么优点,那绝对要数质量过硬。

换做现在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合成木门,经历这么多年,又经过刚才那么强力的几次拉拽,估计早就成碎片了。

但是这扇老木门厚重结实,仿佛一块完全没有拼接痕迹的整体实木,这让周轨彻底打消了凭蛮力撞出去的念头。

“小心!!!”

在木门被关死之后,附近的关麒麟忽然惊声提醒,并飞快后退着,让出距离和空间。

周轨当然知道关麒麟为什么有这种反应,因为垂直趴在他头顶的僵尸忽然四肢一垂,整个身体就从天花板上掉落了下来。

周轨下意识往关麒麟他们的方向躲避,这样可以让他们三个人团结一体,不至于力量分散,或者最后逃跑的时候有人被落下。

在僵尸掉落的短暂过程里,周轨亲眼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刚诈尸的尸体也可以行动敏捷。

从天花板到地面不足四米的距离,僵尸在半空中猛地一翻,让它的身体以正面着地,四肢并用地,像一只四脚蜘蛛一样趴在地面上。

只是它的头仍旧保持着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以面孔朝上。

周轨三人全都退到了僵尸的左手一侧,退到了并没有安装槅门的狭窄厨房里。

而趴伏于地面,头对着门口的僵尸落地后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完全朝上的面孔缓缓转动,转向了左侧,转向了厨房里的三人。

第三十九章 地狱生存模式

这只僵尸是有意识的,它在看我们!

毛骨悚然的想法瞬间窜进周轨的脑海,让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原本他还在脑海里搜刮各种有关僵尸的奇闻传说,以及影视资料,想从中套取一些可能有用的,应对僵尸的方法。

不求干掉这僵尸,只求安然离开。

比如不动,比如不出声,比如捂住口鼻装死人……但是现在这只僵尸居然在打量他们三个,而且是以那种诡谲邪乎的眼神,这让周轨能想到的所有应对方法一下子土崩瓦解。

“我和小江拖延时间,你快打电话问你爷爷要对付僵尸的办法!”周轨随便抄起旁边煤气灶上的平底锅,边警惕着僵尸,边对关麒麟说。

关麒麟将缠着血符的右拳平举着,全神贯注地盯着僵尸,沉声说:“我爷爷去世七八年了,还是我和小江掩护,你打电话问你爸爸吧。”

“我爸不一定遇到过僵尸啊!”周轨从没听他爸提起过僵尸的事情,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老爸知道应对的办法。

相反的,关麒麟的爷爷对付过僵尸,虽然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但这么宝贵的经验,他绝对会传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关麒麟的爸爸的。

考虑到时间紧迫,周轨还是觉得先让关麒麟打电话问他爸比较保险。

然而周轨话刚说完,正侧头注视着他们的僵尸忽然动了。

它先是挪动手脚,像爬虫一样不急不缓地转过身体,让头部朝向了他们三人所在的方向,然后两只已经长出尖锐指甲的十指嘎吱吱一抓地面,让铺着老旧暗黄瓷砖的地面留下十道深深的抓痕,接着身躯忽然向后一撤。

那样的姿势像极了虎豹一类猛兽在扑击猎物前,蓄力和瞄准的动作。

周轨看的心脏一紧,赶紧拉出弓步,身体微微压低,做出防御姿势,并握紧手中的平底锅大吼:“快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伏在地面上的僵尸四肢发力,身躯猛地一个弹射,以完全超乎想象的力度和速度猛扑而来!

在阴暗昏沉的环境下,周轨几乎没看清僵尸的飞扑轨迹,只感到僵尸忽然从原地不见了,但下一瞬竟已经扑到眼前!

本来因为厨房地方小,他们三人站的相当拥挤,地理位置难分好坏。

但是在僵尸扑来的瞬间,关麒麟和小江各自往左右两边一避,于是将周轨暴露在了僵尸扑击的最直接路线上。

厨房面积有限,左右又都有人了,而背后却是水泥砌筑的灶台。

周轨心里苦,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有正面迎击。

面对拥有实体的僵尸,周轨能倚仗的只有手中那把还算有点分量的平底锅。

在僵尸扑近身前时,他清晰看到僵尸那张灰白的,带着诡谲怪笑的脸孔无限放大,于是一扬平底锅,像挥舞羽毛球拍一样用力将平底锅拍向那张可怕的僵尸脸。

耳边立刻响起“嘎啦!”一声,厚金属被快速撕裂,发出令人牙龈发酸的刺耳声响,甚至闪过一串激烈的火星。

那一瞬间,周轨整个的心脏都完全拎起来了,虽然他的眼睛跟不上眼前电石火光的迅猛一幕,但是从手上传来的力感让他非常的慌。

他首先是感觉平底锅撑不住,从锅身到手柄之间的连接部分过于脆弱,好像正在向后弯曲。

其次是他的臂力,就算锅能撑住,他迎面这么硬杠一次后,右手的大臂到小臂肌肉都立刻抽筋一样剧烈一痛。

不过就在这时,位于周轨左右两侧的关麒麟和小江各自一拳挥出,似乎是砸在僵尸左右两侧颈窝的位置。

他两人配合默契,两拳的力量也相当够劲,联合周轨的平底锅,终于把僵尸的第一击给挡了回去。

那一瞬间,周轨对关麒麟和小江有了重新的认识。

这两人好厉害,居然能练出这么霸道的拳劲,如果单纯拼力量,自己肯定不是他们对手!

周轨心里有些惆怅,是那种见识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的挫败感。

被击退的僵尸用一种十分轻盈的力度跳回了刚才趴伏的地面,位置和姿势几乎没有变,只是右手稍微抬了起来,尖利的五指中攥着一小块已经变了形的黑铁。

周轨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平底锅,发现这个圆形的扁平铁疙瘩完全没了原来的样子。

锅身和手柄已经九十度弯曲,而锅身靠近手柄的位置被撕开五条裂口,裂口一路向上延伸,在达到锅身一半的地方,直接撕掉了一大块,使得整个锅身像被蛮力扯掉了三分之一的披萨。

好吧,没法用了。周轨在心里悲叹,然后压抑着狂乱的喘息,微微后退,将手伸向灶台上的高压锅。

他没拿半高水桶般的锅体,只拿了明显比平底锅更加厚实的锅盖。

凭着这个锅盖,应该能再挡一击。

反观关麒麟和小江,两人都一边警惕着地上的僵尸,一边伸手到后腰的腰包里摸符纸。

周轨正奇怪,面对这种纯粹实体的僵尸,符咒应该没有用,凭他们俩刚才展现出来的强悍臂力就足够对付了才对,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再拿符?

然而紧接着僵尸就当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铁疙瘩,再次蓄力猛扑。

关麒麟和小江都还没能准备好符纸,只能赤手空拳上。

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周轨一锅盖拍出去,关麒麟和小江左右支援。

但是这次的结果和上次完全不同,关麒麟和小江的拳头对僵尸根本没有造成太大冲击,来自僵尸的庞大的扑力完全压在了周轨手中的锅盖上。

周轨这时才明白,刚才关麒麟和小江之所以能将僵尸击退,是依靠了符纸的加持,没了符纸,他俩只凭拳头也打不退僵尸。

原来他俩并不比我强啊。

生死危机灭顶而来,周轨脑子里只冒出这么个能自我安慰的念头。

失去关麒麟和小江拳劲的支援,周轨挥出去的高压锅锅盖被无情地压制住,接着在巨大冲力下,锅盖被砸向他自己的心口。

周轨只感到胸腔一阵剧烈的闷疼,疼得他感觉心和肺都要被压碎了,接着整个身体止不住后倾,结果被齐腰高的灶台一抵,后背一下压在了铝合金材质的煤气灶上。

周轨比较倒霉,明显感到自己不是压在煤气灶的中间,而是压到了左边的灶头,灶头上有无比刚硬的四脚铁架,狠狠顶住了背心。

前胸和后背接连受创,周轨已经分不出哪边更疼,甚至产生一种身体已经被前后戳了个对穿的恐怖错觉。

看着此刻已经重重扑到眼前,还不断靠近的灰白色僵尸脸,他想起之前被完全撕碎的平底锅。

那么高压锅的锅盖挡住僵尸的利爪没有?周轨不敢抱太大期望。

他接着就忍不住想:要完,我被对穿的感觉可能不是错觉,僵尸的利爪大概已经穿透锅盖,直接刺进我心口了……妈的,这要是游戏,那绝逼是地狱生存模式吧。

第四十章 僵尸想亲我

短暂交接的瞬间,僵尸犹如石膏般的诡异面孔仍在不断靠近,让周轨产生一种“操!它想亲我!”的不祥预感。

然后他发现这还真不是错觉,僵尸真的有把嘴巴凑上来的意图。

只不过不是亲,是咬!

此时僵尸借助猛扑后的巨大惯性,全身收拢如同一只巨大猴子,两腿分骑在周轨胯部左右,蹬在贴着白色小片瓷砖的灶台上,而右手紧紧抵住周轨胸前的高压锅锅盖,左手则直接扎进与灶台相连垂直的墙壁上。

然后它将半睁着的幽暗双目紧盯周轨的脸颊,接着嗷呜一声张大了嘴。

虽说僵尸是人所变,但此刻僵尸这一张嘴已没有分毫人样。

那张大嘴似乎是直接将嘴角开到了耳根,大张之下,简直就像是把脑袋裂开成上下两半,而这骇人的大嘴里,布满成年猎犬犬牙般的利齿。

“啊!”周轨惊悚低吼,奋力挣动腰背肌肉,把自己被压倒在灶台上的上半身向左侧猛力偏离。

“咔哧”一声脆响,周轨耳边传来清晰的,上下牙齿咬合的声音。

不过也仅仅是牙齿磕碰的咬合声,并没有夹杂血肉被挤压咀嚼的粘稠声音。

周轨短暂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偏开的够多,让那张血盆大口咬了个空。

然而紧接着,根本不留喘气余地,僵尸省略了重新抬头的动作,直接再次张大嘴,向右追逐周轨。

周轨心脏猛地一缩,赶紧再往左边奋力逃避,结果却感觉胯部被什么阻挡,行动范围立刻受限。

是僵尸骑在他胯部两侧的脚,僵尸从一开始就封死了他的退路!

眼看着僵尸的大嘴从侧面追逐而来,周轨心底发凉,觉得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但是忽然头上有白光一闪而过,接着“咣!”的一声,一只高压锅重重砸向僵尸的头部,是贴着周轨的脸,从斜侧面砸下去,砸的僵尸整个身体一下歪出去,骑在周轨胯部的右脚也跟着撤开。

“快起来!”拿着高压锅的小江一拉周轨衣领,把他从僵尸的控制下扯了出来。

僵尸被这一高压锅砸的有些恍惚,手脚胡乱地踩踏着灶台的边缘,试图站稳,却又不住地踩空,踉跄着乱抓。

灶台上摆放的锅碗瓢盆被推挤掉落,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此时关麒麟已经先一步冲到门口,一手拉开木门,一手朝着小江和周轨一招,并没有优先让自己逃离的打算,而是对他们大喊:“快!”

他们要在僵尸恢复之前逃出去,而这个机会稍纵即逝。

周轨顾不上前胸后背的剧痛,连检查自己到底受了多重伤的时间都没有,大步冲向被关麒麟开启的木门。

外面的楼道依旧昏暗,但是和屋里相比,已经算得上明亮。

周轨首先看到了相对明亮的光,然后看到了关闭的铁格子门。

他心里忽的一下有点感觉不妙,因为他记得进来时,铁格子门是完全打开来,靠在门外的墙壁上的,但是现在铁格子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难道是僵尸关上内侧的木门时产生振动,震得外面的铁门也关了起来?

周轨根本来不及细想了,身后僵尸已经在灶台上完全站稳,要不了几秒它就会调转方向,朝他们再发起进攻。

时间紧迫,周轨不敢大意,冲向铁门抬脚就踹。

铁门只是关上最好,如果遇到最倒霉的情况,自动带上了锁,那只能期待这一脚能直接将锁踹开。

然而一脚过去,周轨先是有种扑了空的感觉,身体差点失去平衡地往前一扑。他心中暗喜,这表示铁门只是虚掩着,他们可以轻松出去。

可紧接着,周轨那种扑空的感觉猛然顿住,并且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滑动的声音。

混乱中他的视线落在门框处,清晰看见一条手指粗的铁链穿过铁格子门,和墙壁某处的铁环相连,连接处还有一把半个巴掌大的黑色锁头。

“门出不去!往里面逃!”周轨感觉脑子里简直炸开了,来不及整理任何思绪,最优先的念头是提醒关麒麟和小江及时避难。

“什么?”关麒麟显然不能及时消化大门出不去的信息,因为他还拉着木门,并不知道外面铁门的情况。

周轨立刻回头转身,看见僵尸整个身体趴在灶台上,又做出了那种扑击前的后撤和蓄力动作。

“快跑!里面房间!!!”周轨大喊一声,顾不上解释,推着关麒麟和小江往正对着的那间房间冲去。

关麒麟因为是面对着周轨的姿势,被推着急速倒退,被脚下什么杂物绊的踉跄一下,一屁股摔倒。

周轨正揪着关麒麟的胸襟,就感觉关麒麟忽然矮下去了,自己脚下也停不住,但又知道绝对不能也被绊倒,于是干脆松开关麒麟,直接从他头上跨过去了。

然后他猛地把小江推进房间,再回头狂乱一抓,要赶在僵尸扑过来之前,把关麒麟给抢救过来。

兵荒马乱中,周轨猛然看见僵尸已经朝他们扑了过来,迅猛如电,周轨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也顾不上看抓了关麒麟哪儿,反正两手狂用力,不顾一切地抓住关麒麟猛往后拖。

关麒麟啊的一声惨叫,两腿乱蹬,配合着周轨退入了房间中。而下一瞬僵尸就猛扑而至,直接扑在刚才关麒麟摔倒的位置。

砰地一声,周轨狠狠关上房门,上好保险,接着回头环顾,目光落在屋里的书柜上。

书柜不到两米高,木质,看上去蛮结实。

“你们先顶住!”周轨大声招呼,小江赶紧过来顶住门,关麒麟也赶紧从地上爬起,和小江一起顶住门。

周轨把书柜从墙角挪出,然后咬着牙推到门边。

顶上书柜后,三人都背靠着书柜,边用体重压着书柜,防止僵尸撞门而入,边各自肌软着手脚,疯狂地喘着粗气。

“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喘了一会儿,关麒麟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周轨摇摇头,一股恼怒情绪随着声音一起发出来:“铁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而且用的链条和锁,都是我们进来时没有的。”

“所以我们被人算计了!”关麒麟喘着粗气道。

周轨颓然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事,于是赶紧问关麒麟:“你刚才是不是被僵尸伤到了?我听见你叫的好大一声。”

僵尸扑击的速度太快,场面一度混乱,所以周轨怀疑关麒麟有可能被僵尸抓伤了腿脚。

周轨下意识低头看关麒麟的腿,结果忽然感到从关麒麟的方向传来一道刺人的视线。

他茫然抬起头,就看见关麒麟用一种咬牙切齿的眼神盯着他。

这可不是瞧救命恩人的眼神,周轨被瞧的莫名其妙,正要问怎么了,关麒麟慢慢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

“我抓你头发倒拖一个试试,看你叫不叫。”

周轨一愣,接着想起刚才只顾着看僵尸,所以抓关麒麟的时候根本没看抓在哪儿。

当时慢一步都是要死人的,所以周轨是发了狠劲的猛力一拖。

想到这股猛力是施加在头发和头皮上……周轨自己头皮一麻,视线悄悄地上移到关麒麟后脑勺。

他干咳两声,心虚地问:“咳咳,那个……没、没秃吧?……”

第四十一章 僵尸的智慧

“你才秃!”关麒麟没好气的骂了声。

看关麒麟的反应,他头发的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肯定是被拽掉不少头发,关麒麟那么在意形象的人,肯定很不舒服。

周轨心里放松了点儿,毕竟头发这个东西比韭菜还坚强,关麒麟还年轻,被抓掉一把问题不大,很快会长回来的。

这时关麒麟已经从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他爸的号码。

现在外面暂时没什么动静,周轨于是也赶紧去摸自己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他爸林安石。难得有了喘息的空间,他们现在应该最大程度地寻找对付僵尸的办法。

然而周轨手刚伸进装手机的衣兜,立刻就感觉不妙。结果把手机摸出来,果然发现手机屏幕和外壳都碎的相当厉害。

手机兄,你死得好惨。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摧毁的可怜手机,周轨心里暗叹一声。

他猜测是刚才被僵尸压倒在燃气灶上时,手机不巧地被压住,于是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这儿,周轨前胸和后背就都不约而同的剧痛起来,痛的他连喘气都变得困难。

刚才情况紧急,一切的注意力都在逃命上,现在得到喘息的空档,他的注意力才回到自身,才想起重重砸到自己心口的高压锅锅盖,想起顶住后背的钢硬四脚铁。

周轨最担心的是,僵尸能随手撕铁锅的利爪穿透了高压锅盖,刺伤了他的心口,但是埋头看向自己胸口后,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屋内昏暗,而他也穿着不易辨出血色的深灰羊毛衫,不过羊毛衫的表面是完好的,看来他的胸口只是间接受到了撞击,并没有直接被刺伤。

周轨稍微松了口气,咬牙忍住胸腔里越发沉重的闷痛。他想跟小江借手机打给他爸,但是话还没说出口,胸腔里的闷痛忽然引发他一阵短促的咳嗽。

偏偏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门声。

“嘭——!”他们用后背抵住的书柜随之剧烈的一震,三人都被震得向前一倾,又都本能一撑,退回来继续用后背顶住。

但刚刚顶住后,第二波撞击接踵而来,他们三个被顶的前倾了好几步,书柜后的门板也被撞得开了一条缝。

“顶住!”周轨顾不得后背剧痛,抢先冲回来,用全身力气重新把房门顶的合上。

而两拨冲锋般的剧烈猛撞之后,便是连珠炮般密集而疯狂的冲撞,伴随着利爪激烈抓挠木板的声音,周轨就像狂风中的一片小树叶,被冲击得瑟瑟发抖。

这时小江和关麒麟也都已经重新帮忙顶住书柜,只是关麒麟的手机好像还没接通的样子。

“关麒麟,你出门前得罪你爸了吗,居然这么久不接你电话?!”

关麒麟黑着脸,边顶着波澜起伏的书柜,边低声说:“我刚给他换了部智能机,他还不太会用。”

“……”周轨完全哑然,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什么好。

不过这时他看见关麒麟的手机明显亮了一下,屏幕显示接通。

“喂!爸!怎么对付僵尸,我们遇到僵尸了!”电话一接通,关麒麟便冲着电话里一阵简明扼要地陈述。

在身后噼里啪啦的撞击和抓挠声中,关麒麟奋力倾听了一下,然后大声喊:“你再大点儿声我听不清!我这儿特别吵!”

周轨急得不得了,对关麒麟吼:“开外音!”

关麒麟于是按下外音,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把手机扔到附近的床上,接着转过身,集中全部力气去抵挡越来越疯狂的撞击。

关麒麟的白色手机落在绵软的被褥上,屏幕亮着光,里面传出他爸低沉而焦急的低呵声:“逃!赶紧逃!除非你有桃木桩或者埋在坟里三年以上的棺材钉!桃木桩钉心脏,棺材钉钉眉心!”

这话一出来,周轨和关麒麟都是心里一沉,感觉眼前本就不亮的昏暗房间更加黯淡了。

“小江,你不用顶门了,去窗户找出路!”关麒麟当机立断,出声指挥小江。

小江重重一点头,但是并没有立刻离开门,而是试探着,慢慢让自己的背部离开书柜。

当确定没有自己的支援后,僵尸也不会突然撞进来,小江猛地冲向窗边,奋力一拉窗帘。

唰啦一声,窗帘上方的小滚轮纷纷滑动,厚重的帘布一下朝两边分开。

窗外的亮光一下倾泻而入,将原本阴暗无比的小屋稍微照亮了不少,大家眼前的世界瞬间清晰。

但是随着这亮光,他们也同时看清了白色的塑钢窗外,用一根根钢筋焊接的防盗网。

小江并没有立刻在这防盗网面前放弃,而是一个纵身爬上窗户,半蹲着身体,双手向上反扣住窗户的上缘,然后抬起穿着厚底皮鞋的脚,奋力朝钢筋猛踹。

她连续踹了十几脚,踹得钢筋中段微微向外突出变形,但是钢筋的两头仍牢牢地焊死,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别踹了,保留体力!”从小江连踹十几脚的成果来看,周轨就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也许再拼命一点,是有可能踹下一根钢筋,但是要踹出能让人通过的宽度,至少得踹开三四根,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周轨不得不再次感叹旧东西就是质量好,换做现在的铝合金防盗窗,凭小江这强大怪力,早就踹个大窟窿了。

“不踹,不踹还能怎么办?我们顶,顶不了多久!”关麒麟被后背突然加大的撞击力撞得语言破碎,两句话硬是分成了四段说。

“我们出去,把僵尸关在里面!”周轨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按照现在这种被动防守的办法,僵尸撞开门闯进来已是近在眼前的事。

但是如果双方的地理位置换过来,让僵尸从里面往外撞,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僵尸的脑子不好使,只知道撞门,不知道拉门才行。

这一点上,周轨有六成的把握。因为从目前僵尸的反应来看,它只是速度和力量特别强,还没显示出什么有智商的迹象。

而且相比完全焊接死的钢筋,外面那扇用铁条制造的铁格子门更有逃生的可能。

毕竟铁格子门用的是钢条,虽然不容易折断,但是容易造成形变,加上铁链本身就让铁格子门留下了大概一掌宽的缝隙,他们只要将铁格子门下角往外折,弄出容纳一人通过的出口应该不难。

关麒麟几乎一瞬间就理解了周轨的计划,和周轨对视一眼,心中很快下定决心。

“好,拼一把。”

关麒麟同意后,他们两人飞快商定了实施这个计划的步骤。

首先他们要抓住僵尸撞门的节奏,再在僵尸冲撞过来的瞬间从门边避开。这样僵尸会因为惯性刹不住车,直接冲进房间的最里面,最好的情况是直接在墙上装晕一会儿,他们就趁这个机会逃出去,并关上门。

“砰!砰!砰!”

门外的撞击逐渐变得稳步有节奏,周轨、关麒麟和小江全都集中在门的一侧,随着门外阵阵的撞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轨三人先是移除了书柜,然后边奋力抵挡着,边开始抓取撞击的频率。

然后周轨看了关麒麟和小江一眼,示意他们进入预备状态。

“砰!”

“三。”

“砰!”

“二。”

“砰!”

“一!松手!”

周轨大喊一声,同时往侧边一撤,而关麒麟和小江亦是做出了几乎同步的行为。

接下来只要等着僵尸自己像颗炮弹一样撞进来,撞到对面的墙壁上,他们就可以成功逃出去。

然而,预料中的第四下猛烈撞击却没有如期出现。

时空仿佛冻结,整个屋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已经完全离开门,站在一侧的周轨猛然发觉不妙,全身汗毛根根倒立。

“不对!”

他大吼一声,立刻要重新去顶住门。

但是他刚一抬迈出脚,一声明显克制过的撞门声响了起来。

“绑!”的一声,门板轻松弹开,重重摔在了墙壁上。

门外的僵尸已经站立起来,两只尖锐利爪左右扣住完全大开的门框,嘴角下拉的诡谲面孔往里探入,然后缓缓转动,将半睁着的双眼望向站在一侧的,完全僵住的三人。

怎么可能?……周轨几乎和僵尸面对面站着,脑子里纷乱炸出各种念头。

这只僵尸有智慧,它能听懂我们说话……我们以为是在设计它,实际上是它在设计我们……

第四十二章 不是僵尸是什么?

此时周轨离僵尸不到一米,整个大脑竟然出现了那种,受到过度恐惧震慑后的短暂空白。

僵尸扒住门框左右两边,石膏般苍白诡异的脸孔对着他,而半睁着的眼皮微微一动,完全睁了开来,露出一双完全漆黑,没有眼白的恐怖双眸。

跑!!!

周轨经历短暂的呆滞后,被吓得炸开的思绪总算重新回溯,然后立刻向身体抛出了这个指令。

于是他立刻向右侧一翻,身体直接从床上翻滚而过。

关麒麟和小江因为站的稍远,早已经先一步完成这个动作。

在他们三人到达床的另一边,再重新定神看向僵尸时,发现它仍是站在门口,保持着两手扒住门框的姿势。

为什么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进攻?周轨脑子里冒出这个疑问。

结果在周轨三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只僵尸先是凝住不动,几秒后才垂下了两臂。

然后它缓缓地,如同闲庭散步般的走进来,走了三步,站好,再抬起左手,将摔靠在墙壁上的门拉过,向身后合拢关上。

恐惧悄无声息,无可抵挡,像潮水一样瞬间吞没了周轨三人。

他们实在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一只僵尸,一只刚刚诈尸的僵尸,它居然用一种近乎悠闲的姿态走进来,然后不急不缓地关上了房门,表现出一种要玩猫抓老鼠游戏的狡黠意味!

“麒麟!麒麟!你怎么样?!”近乎窒息的紧张对峙中,关麒麟父亲的声音突兀想起。

刚才关麒麟翻过床铺时,已经顺手将手机拿回手里,此刻正紧紧攥在手心,牙关打颤。

“还没死,不过我觉得快了。”关麒麟抬起电话,边看着对面的僵尸,边对电话里的父亲说话。“爸,儿子不孝,你跟妈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实在难过就搞个二胎,就当我还陪着你们。”

“你现在在哪儿?你现在在哪儿?!!!”关麒麟的父亲受刺激不轻,大声在电话里咆哮。

关麒麟攥着拳头,苦涩地说:“来不及了,爸,我们被僵尸堵在屋里了,它还挺惬意地关了门……您年纪大了,别来,不管是看到我们的尸体,还是正面对上这僵尸,都不好。”

关麒麟说完,眼前已经有些潮湿和模糊。他不想他爸听见待会儿他们被啃咬、被撕扯的声音,于是准备忍痛挂断电话。

但电话里忽然传来他爸震惊的大叫:“僵尸怎么可能会关门?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

这话让关麒麟一震,周轨也是一阵愕然,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看向那边悠闲注视他们三人的僵尸。

“咯咯咯……”苍白僵尸微微歪着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仿佛木片连续拨动的冷笑。

它的眼睛纯黑无白,但周轨三人却能清晰感觉,它就是在盯着他们的。而且这种诡异的注视之中,还夹杂着明显的讥笑和嘲讽。

“不是僵尸……那它是什么东西?”关麒麟攥着电话,嘴唇抽动,无数种想说,却又觉得对不上号的诡异存在一一被排除,最终连一个猜测也未能说出来。

“不管是什么,干就对了。”周轨沉声说着,缓缓挺起了胸膛,表情凝重刚毅,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震惊和恐惧。

相比于从未触及、完全未知的僵尸,某种被人为操纵的怪物更容易接受。

周轨已经猜测出来,这个僵尸和纠缠刘女士的女鬼一样,是被那个幕后的神秘人用法术控制,来为他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工具。

“我们抓了女鬼,破坏了某人想害刘女士的计划,所以被盯上了,要杀我们灭口。”

周轨话音刚落,门口的僵尸忽的一矮身子,接着就猛然扑了过来。

这次周轨站在靠近床脚的外侧,属于比较容易避险的位置。只要避过僵尸的第一击,他甚至能直接冲向门口,直接逃出这个房间。

然而僵尸却好像有针对性的,没去扑击站在最中央的关麒麟,而是张开四肢扑向了周轨。

妈的!

周轨心中大骂,拿起近旁一张木椅朝僵尸砸过去。

哐的一声,木椅被僵尸一掌拨开,重重摔碎在墙壁上,而它凌空挥舞另一只手,尖锐五指朝周轨脖子刺下。

周轨避无可避,只能向下一蹲,临时躲过这致命一击。

不过在对方扑击过来时下蹲,这也是最糟糕的选择,因为这就表示接下来他会完全陷入对方的封锁,再也没有丝毫逃命的机会。

噌的一声,僵尸刺过来的利爪一下扎进周轨头上方的墙壁,扎的粉尘磅礴,砖屑四溅。

这次它故技重施,再次用两腿封锁周轨逃跑方向,然后张着满是獠牙的大嘴朝他头咬下。

周轨想也没想,立刻抬起左手手臂横挡。牺牲一条手臂固然惨痛,但是如果能换来一次转机,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咔嚓一声,僵尸大口咬住周轨手腕。

周轨已经做好准备,脑中甚至勾勒出僵尸一口咬断他手臂,然后昂起头颅轻易撕扯下来的画面。

但是结果比想象中好,僵尸一口咬住他手臂后,他只是感觉到手腕传来很强烈的被挤压的钝痛,定睛一看才发现僵尸咬在他的手表上。

不过能轻易撕碎铁锅的僵尸也不是区区一只手表就能打发的,在一开始表盖的咔嚓碎裂声后,陆续又有更多的轻微咔嚓声传出。

周轨一惊,知道手表坚持不了多久。

于是他腿部拼命用力,想趁手表被咬碎之前,让自己站立起来。

然而僵尸力大如牛,周轨拼命发动全身力气,也只是站起到半蹲的程度,而这时他手腕剧痛不已,僵尸的牙齿已经嗑着碎裂的表链挤进他的皮肉之中。

“啊!”周轨痛的忍不住出声,然后抬起膝盖试图撞击僵尸。但是他整个人被僵尸牢牢压着,膝盖只能抬起来一点,完全起不到攻击的效果。

此时关麒麟已经冲到了门口,右手已经拉开了木门。

周轨越过僵尸的肩膀,看见关麒麟脸上出现一种纠结和犹豫的神情。

那种神情让周轨明白,关麒麟在犹豫要不要抛弃他甚至牺牲他。

现在僵尸正全神贯注对付他,对关麒麟来说是绝佳的逃跑时机。甚至的,他可以逃出去后关上门,然后把门把手锁住。

僵尸的撞击力大的恐怖,但是拉力不一定啊,只要能从外面锁住门,他们说不定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周轨看向关麒麟,关麒麟回头看着周轨,短短一个眼神的交汇,各自内心复杂胶着无法言喻。

最终,关麒麟咬牙一甩头,丢下周轨逃走。

第四十三章 重大的牺牲

关麒麟会逃走,周轨并不意外。

尽管在看见关麒麟转身而去时,周轨心里很苦很不甘,但是换位思考,也觉得完全是能理解的。

毕竟非亲非故,还跟关麒麟他爸结了梁子,并且间接导致关麒麟为了维持家业,放弃原本喜欢的设计。周轨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不属于那种,值得关麒麟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的范畴。

于是周轨不再注意关麒麟的去向,决心专注对付眼前的僵尸。

周轨感到僵尸的牙齿已经完全让手表碎裂,尖锐的疼痛不断深入皮肉,手表的碎片和尖牙开始压迫腕骨。疼痛不断加剧,但他的内心却越来越冷静和理智。

逃是不可能逃掉了,但是至少拖延一阵子吧。

周轨这样想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卡住僵尸的脖子。

卡脖子是针对活物最好用的必杀技,不过对僵尸肯定没什么作用,周轨也没打算创造徒手掐死僵尸的神话,他只是单纯想掐住僵尸,这样也许能逼得对方松松嘴。

不然照这个势头下去,他的左手要不了几秒钟就要嘎嘣一声断掉。

不过僵尸就是僵尸,卡脖子一点不影响它咬人。周轨渐渐绝望,明白以自己只比普通人大一点的力气,是奈何不了这只僵尸的。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已经逃出去的关麒麟居然冲了回来。

他快步一跃,右手反握着一把尖刀,刀口朝下,左手则从刀柄上方握住刀柄顶端,然后借助飞跃而下的冲力,两手猛地发力,将尖刀笔直地插进了僵尸的头顶。

噗嗤一声,半掌多宽的尖刀一下没入三分之二。

僵尸漆黑无白的双眼猛然怒睁,睁大到几乎撕裂眼眶。然后它张大嘴、昂起头,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人耳膜的尖啸。

关麒麟还握着刀柄,想要将刀子插入得更深,然而僵尸下盘不动,上半身直接旋转一百八十度,铁棍一样的右手旋即向后一挥。

站在后方的关麒麟腰部中击,整个人一下往左侧的墙壁砸过去。

关麒麟却没被这一击砸得失去行动能力,飞快一个纵身爬起来,右手已然攥紧,向着转身朝他扑来的僵尸迎面就是一拳。

之前他跟小江还有周轨三人合作,并受到符纸的加持,确实可以强行将僵尸击退。然而当他独立挥舞普通的拳头,他顿时就感受到了强弱的悬殊。

僵尸长满尖锐长指甲的左手一抬,直接将关麒麟这一拳接住,并狠狠一攥。

“啊!”关麒麟惨叫一声,感受到手骨被挤压得快要碎掉,以及尖锐指甲扎进手部皮肉的剧痛。

但是他却没有认输,而是趁机又挥出了左拳。

在他的左拳手背上,已经缠着用鲜血绘制的善离神通符。

在这之前,关麒麟在刘女士家就用过一次善离神通符。当时他的两名男助理都被女鬼附体,差点掐死小江,他就是用善离神通符将附体的女鬼打了出来。

所以这种符咒其实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但是却很擅长解决附身之类的问题。

“砰”的一声,裹着善离神通符的拳头迎面砸在僵尸的脸部。

然而正面中了这一拳的僵尸却不为所动,仅仅是头部微微后仰了还不到一厘米。然后它抬起同样长满尖锐指甲的右手,将关麒麟的左拳也死死攥住。

“啊!”两手被同时控制的关麒麟再次惨叫,并且在对方刻意曲折手腕的动作下,不得不屈膝半跪。

僵尸居高临下地俯视关麒麟,诡谲苍白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种蔑视蝼蚁的傲慢和鄙夷。

那明明是一张几乎没有人形的异变脸孔,明明是没有眼白的纯黑双瞳,但是在这样恐怖怪异的组合下,它仍是做出了活人脸上才会出现的表情。

“喂!”一声含着轻慢与懒散的声音突兀响起,发自左手差不多废掉的周轨。

此时周轨已经站起来,虚弱的身体半靠着墙壁。他的上衣已经不知何时完全脱掉,露出肌肉紧实的臂膀与腰腹。

在他腹部的正中的皮肤上,一副由细密曲线组成的圆形图案显现。

那是由无数鲜红细线组成的图案,精细而复杂。

如果安舟在场一定能认出,这是周轨曾经花了半个多小时在地面画出的,演变过的天干地支五行图。

那幅图大约有两个巴掌大小,图案下方四分之一处,一条巨大蜈蚣般的长疤横亘在图案上。

“你是活人吧?”周轨淡淡看着僵尸,脸上是一种毫无畏惧甚至毫不在意的神情。“只要你不是无魂无魄的东西,我都不怕你。”

周轨说完一抬右手,向僵尸的方向做出一种抓取的动作。

还被迫半跪在僵尸面前的关麒麟首先有所感应,一种模糊的感应。

他想起在刘女士家差点被门轧死时,那种感觉身边有人过来、却又完全看不到人的经历。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僵尸整个身体都莫名地往后倾倒了一瞬,似乎随着周轨那虚空的伸手一抓,僵尸真的被抓住了,并且被迫向后倒去。

“本来还怕揪不出你,不过关麒麟刚才那一拳头挺管用,你附在里面的魂魄别想跑!”周轨充满信心地说着,并忍着剧痛将左手也抬了起来,像是要使用全力去扯出僵尸里面的魂魄。

僵尸三百六十度扭转脖子,漆黑无白的双眼冷冷看着周轨。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江带着惊喜的声音:“铁门弄出出口了!”

周轨于是对着僵尸冷笑一声:“你人就在不远处吧?我猜就在对面房间?你可以继续用你的魂魄跟我们死战到底,但是我们只要派一个人过去,就能一刀结果你!”

听周轨说完,僵尸怪异的脸上现出一种深沉的愤怒。

然后毫无征兆的,它忽然像断了线的木偶,整个身体一晃,接着就笔直地朝关麒麟倒下去。

关麒麟还以为僵尸是要扑下来咬他,吓得一叫,结果发现僵尸只是毫无反应地压在他身上,像一只一百多斤的恐怖娃娃。

“这什么情况?!”关麒麟奋力从压住他的僵尸下面爬出来,不可思议地问。

周轨已经顺着墙壁慢慢滑到地上坐着,有点疲惫地说:“吓跑了。”

而此刻,刚把铁门整个左下角完全向外翻折的小江忽然听到对门传来一些动静,接着就看到对面的门忽然打开,出来一个身穿黑色长大衣、戴着灰色鸭舌帽的男子快步走出。

这名男子大半个脸孔都深藏在帽子和衣领的掩护中,连年龄都无法分辨。他手里拎着一只长约半米的深蓝色皮箱,步履匆匆地下了楼。

小江立刻起疑,大喊:“站住!你是谁?!”

关麒麟立刻追了出来,但也只是看到个转瞬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

“算了,我们现在没力气去追。”关麒麟摇头,拍了拍小江肩膀。

然后他们回到里屋,看见周轨正十分艰难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他左手已经血肉模糊,此刻已经无法动弹,所以使得穿衣的动作格外笨拙。

“小江,帮他穿一下。”关麒麟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小江给周轨帮忙。

小江跨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僵尸,走到周轨面前蹲下,协助冷的发抖的周轨穿衣服。

不过她脸色有点怪异,还是忍不住问:“刚才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脱衣服?”

关麒麟因为腰部中了一击,此时也是疼的忍不住,一手捂着腰,一手扶着墙,慢慢坐在地上。

然后他讪讪笑着,对小江说:“多亏刚才鬼爷舍身脱衣,女僵尸一个把持不住,就屈服在他的牛仔裤下了。”

小江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周轨的眼神变得复杂又震惊。

周轨于是也讪讪笑着,对小江说:“比不上你们家关小爷,他牺牲才大,你看他腰都直不起来了。”

小江:“……”

第四十四章 跟个死人似的

此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多,冬季一向羞涩的太阳也终于照破厚重的云层,将暖人的光线撒在林立着一栋栋老旧楼房的居民区里。

周轨和关麒麟还有小江三人死里逃生,都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借着从窗户照进来的太阳光线,关麒麟起身去找了条绳子,准备把还趴在地上的僵尸给绑起来。

“刚才从对面屋子跑掉的人,应该就是背后操纵僵尸的术士,不过虽然他逃走了,但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再重新操纵这只僵尸,然后再继续对我们赶尽杀绝。”

关麒麟边说着,边把僵尸翻过来。

僵硬的尸体十分沉重,随着他翻转的动作,啪叽几声,整个尸体忽然四分五裂。

尸体像是用活扣连接的机械玩偶,身体的每个关节全都断裂了开来。身体躯干的情况看不出来,但是头部和手脚都完全脱落了,零件一样摊在地上,尤其是头颅,直接滚出去几圈。

这一幕着实让周轨三人都意外了一把,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麒麟伸出手,把还插在僵尸头领的刀柄握住,直接把僵尸的头给拿了起来。

他仔细看了看这颗头颅的颈部断口,忽然发出充满疑惑的一声:“嗯?假人!”

“假人?!”周轨不可置信地重复。

关麒麟用右手谨慎地举着那颗头颅,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从头颅颈部的位置伸进去,然后缓缓夹出一张黑底红字的窄长纸条。

“这好像是符……啊!”

关麒麟把符纸抽出来,十分惊讶,但话还没说完,黑色的符纸就忽然自行燃烧起来,使得他惊呼一声,不得不立刻将已经化作火球的符纸扔掉。

黑色符纸轻轻飘落在地,很快燃烧殆尽,只剩一小片薄薄的的灰烬。

几乎同时的,关麒麟手中的头颅和地上的尸体飞快变化,仿佛加速了的腐化过程,尸体表面极为逼真的皮肉快速分解消耗,并冒起恶臭的灰烟,接着整个尸体快速瘪了下去。

过了不到半分钟,再去看时,地上早已经没了所谓的尸体,只余一堆非常普通的,还穿着中年女人衣服的木头。

木头的材料和形状都非常的普通,除了头部经过简单雕刻,勉强刻出了象征五官的凹孔,其他部位完全就是一小节一小节的木块。

木块都是普通原木的颜色,每一块上都有一处明显烧黑了的痕迹。很显然,这些痕迹之前都是红色的符咒,但是随着那张黑色符纸,全都自行烧掉了。

“不会吧?”关麒麟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丢掉木头脑袋,慢慢站起来,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僵尸”。

他穿着皮鞋,一脚踢过去,立刻发出木头碰撞的乒乓声。

“我们拼死拼活奋战了大半天的,居然只是一堆木头!”关麒麟睁大眼睛,对这个充满打击性的事实感到难以接受。

他回忆起之前不到一个小时里,他们三人被这只木头人逼得几度陷入绝境,他还在电话里跟他爸说了遗言,让他爸妈去生二胎……

关麒麟脸色逐渐变红,愤怒和耻辱像膨胀的气球一样在他心里胀开。

自以为混迹江湖三年多,加上家族历代传承,好歹也算见过大世面,却没想到一朝幻灭,在这些邪门歪道面前,自己简直不堪一击!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整理好心情,立刻打电话给他爸爸报平安,并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之后他挂掉电话,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颓丧了。

“只是一堆木头也好,不然要真是尸体的话,后面也肯定不好处理。”周轨也是有些沉重,但还是苦中作乐,找出一点聊以安慰的东西说出来。

说完他试着从地上站起来,但是这时他完全使不上力,不光是左手痛,前胸和后背的沉重闷痛感也都跟着爆发了。

小江便赶紧扶了他一把,把他扶起来,脸上有些担心。

“刚才帮你穿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你背后伤的不轻,你最好马上去医院。”说完看向关麒麟,眼里除了担心更多了心疼。“小爷也是,赶紧去医院。”

周轨很少去医院,一是他身体好,很少生病,几年前重伤差点没命那次,是他最近去医院的一次。之后他已经没去过医院了,也就是有次收到和医院有关的委托,才进出过几趟。

而且就是那几趟,让周轨对医院有了种非常不好的印象。

首先是人多,然后是嘈杂,简直比周末做大减价活动的商场还可怕。

于是周轨摇摇头:“我不去,挂个号都得半拉小时,后面各种流程我更不想经历。”

现在大医院的医生几乎没有诊断能力,尤其是这种外伤,大部分是完全依赖于各种仪器和设备,不管有病没病,先让你去各种抽血各种拍片。

周轨现在浑身都痛,要他在医院上上下下地折腾,还不如让他直接躺尸。

他于是想着马上回家,让他老爸林安石帮着摸摸他骨头有没有事,骨头要是没事,就注意休息,会自行恢复的。

见周轨拒绝,而且是以挂号麻烦为理由拒绝,关麒麟脸上忽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然后轻轻笑了下,对周轨说:“放心吧,不用挂号,更不会让你排队。”

之后小江先打电话通知了关麒麟的另外的助理,然后搀扶着周轨和关麒麟慢慢从铁格子门的下面爬出来。

周轨本来还想检查一下对面房间,看会不会有残留的线索,不过小江催促他们去医院,并且表示马上会有人来接手处理这里的线索盘查。

周轨本来还不信,结果刚走下四层楼,到了楼梯口,就看见关麒麟另外的两个男助理已经驱车赶来了。而且不是开车,而是骑得摩托车,显然是为了防止由于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有人手有设备,既专业又高效,有钱人的工作室就是不一样啊……周轨忍不住扭头重新看了关麒麟一眼,心里啧啧感叹。

关麒麟感受到周轨异样的视线,便扭头回望他,奇怪地问:“看什么?”

“哦,我就是想谢谢你救命之恩。”周轨掩饰掉感叹的心情,就关麒麟在生死关头冲回来救他的事情表示感激。

关麒麟脸色忽然变扭,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里,系好安全带,然后等到周轨也磨蹭着到处都痛的身体,爬到后排的座位上,才嘟囔着说:“本来没打算救你,但是我这人欠不得别人人情。你在刘女士家救过我一次,现在我救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之后小江驱车一路飞驰,很快到了医院。

周轨体验了一把极致便捷的插队就诊,全程不用走路,医护用轮椅推着,等处理好伤口,两人躺到病房床铺上时,才用了不到半小时。

对于这种特殊待遇,周轨已经有点预料了。毕竟关家结交的都是达官显贵,其中有几个医院高层领导什么的,完全不意外。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周轨受的完全是皮肉伤,筋骨没事。反而是关麒麟相对严重,有点轻微骨裂。

“妈的,我会不会缺钙?不然骨头怎么会这么脆弱?”关麒麟望着天花板,十分不能理解地说。

周轨忍不住笑了笑,问他:“你小时候爹妈不常打你吧?”

关麒麟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扭头看着周轨,就说:“我妈很温柔,我爸虽然威严,但没真正打过我。”

“我爸经常打,前几年还经常打,当然我不服他打,所以我们打起来能把家给打垮一大半。”周轨不知羞耻地自爆挨打历史,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是从小挨打太少,要是多挨几顿打,你的身体就不会这么不抗揍了。”

关麒麟愣了一愣,陷入一种半信半疑的犹豫中。“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周轨腹诽,脸上憋住笑意,心里差点乐炸开。

两人之后闲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关麒麟的两个男助理就把盘查的消息向关麒麟汇报了。

汇报结果让关麒麟十分失望,他把大致情况和周轨说了一下,便忍不住叹气。

“用不着沮丧,总有一天会逮住他的。”周轨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然后他准备闭目睡去,让自己疲倦的身体真正得到休息。

不过关麒麟却一点困意没有,揪着周轨谈事情。

“你说你只要不是无魂无魄的东西都不怕,这么厉害的招数,你怎么早不用,非得最后关头才拿出来?”

周轨只能强撑着眼皮,回答道:“没你厉害。我一开始真没感觉到那只僵尸内部有魂魄所在,还是你那一拳头管用,把附在上面的魂魄砸出来了一些,我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关麒麟哦了一声,自顾自地说:“我也是听我爸说僵尸不会关门,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了善离神通符,没想到会管用。”

说完他想到什么关键东西,半挺起身体,隔着半米看隔壁病床的周轨。

“对了,你肚子上那个圆形的图是什么?还有还有,我一开始以为你的招数都要用半小时读条才能发动,这次怎么是秒发动?”

关麒麟一口气说完,才看见周轨已经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

关麒麟一愣,马上就不乐意了。因为一个人没理由这么快就完全睡过去,所以他觉得周轨又是在守“商业机密”,所以故意装睡不回话。

“不说就不说,装什么睡?”关麒麟十分不满,拿起床头上的一个橘子朝周轨脸上砸去。

啪的一声,橘子从周轨额头弹到地上,但周轨毫无反应。

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小江领着两个人进了病房。

关麒麟回头一看,发现来的是周轨他爸林安石,还有周轨助理安舟。

林安石高高大大的身板往周轨病床边一站,表情很深沉。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询问过小江,所以对大致经过已经有所了解。

他直接掀开了周轨盖的被子,然后把睡着的周轨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也许是因为急躁,动作十分粗鲁。一会拎起周轨的手,一会拎起周轨的腿,最后干脆揪着他衣襟拽起来看他后背。

关麒麟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打儿子的爸爸就是不一样,太特么吓人了。

而且在林安石检查周轨的时候,关麒麟看着全无反应的周轨,莫名冒出个诡异的念头:周轨这样子,简直跟个死人似的。

第四十五章 重开天眼

林安石检查完周轨之后,凝重的表情才缓和了一点,然后重新让周轨躺好,再盖好被子。

安舟看着仍旧熟睡不醒的周轨,嘴巴紧抿,满是担忧。

“老板爷,老板不会有事吧?”安舟本不想问这么触霉头的问题,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安石无声摇了摇头,似乎是表达周轨没事的意思。

不过他脸色仍旧深沉,所以即使摇头否定,也让人安心不起来。

关麒麟有点莫名其妙,便出声说:“他没事,就是皮外伤,多注意休息就会好的。”说完之后又看了看仍旧睡得死沉的周轨,忽然不确定了。“反正医生只检查出了皮外伤,应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关小爷,这次多谢你了。”林安石转过身,很严肃地对关麒麟道谢。

“没什么,周轨也救过我。”关麒麟之前对周轨父子没有好印象,态度嚣张甚至恶劣,真没想过会熟络起来,这下被他们父子俩接连道谢,他心里越发尴尬了。

不过尴尬了片刻,关麒麟看着明显状况不对的周轨,就问林安石:“周轨怎么了?没见过人睡觉睡这么死的。”

林安石没跟关麒麟细说,只是含糊地说:“没什么,就是体虚气弱,稍微伤了累了就会这样。”

体虚气弱?

关麒麟一时哑然,看向周轨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同情和怜悯了……

周轨这次一直从上午睡到了下午六点,醒来时林安石已经走了,安舟还眼巴巴地守在他床边。

“老板,你可醒了,饿了吧?我给你炖了鸡汤。”安舟笑眯眯地说着,捧出一个银色的保温桶。

“给我准备这么丰盛的午饭?”周轨挺高兴,接过安舟手里的保温桶打开。瞬间鸡汤的香味四溢,不断刺激着周轨的食欲。

安舟把勺子和筷子递给周轨,忍不住提醒道:“现在可不是午饭,是晚饭了。”

周轨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天昏地暗的一觉,看到安舟送吃的来就以为是中午,直到看见窗外灰蒙蒙的暮色,才意识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好香,鬼爷有口福。”隔壁病床的关麒麟正在吃小江送来的晚饭,闻到周轨那边的鸡汤香气,便随口评价了句。

在关麒麟面前的四脚小桌上摆了五六样分量不多,却都挺精致的菜肴,显然都是小江精心准备的。

周轨笑了笑,便也随口回了句:“你那边好丰盛。”

周轨和关麒麟不经意的对话,忽然让安舟和小江都僵了一下,接着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眼神无声交错,又都各自避开。

最终小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些,低声说:“小爷,您要是喜欢鸡汤,我现在去给您炖,晚上送来给您当夜宵。”

安舟闻言挺了挺胸脯,对周轨说:“我也给你准备宵夜,给你准备六个精致小菜!”

“不用,冬天又不是夏天,哪吃得下宵夜?”关麒麟摇摇头,拒绝了小江的提议。

周轨瞧着安舟干劲十足的小脸,哑然失笑:“喝了鸡汤再吃宵夜?你很希望你有个满身肥肉的胖老板吗?”

“不会的,你现在是养病,要多补补。”安舟一本正经地说。

对于这点,关麒麟表示同意。“你爸说你气虚体弱,所以你还是多补补吧。要不是你睡着的时候还有气儿,我简直以为你挂了,没见过你这么能睡的。”

“我爸?”周轨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想到,安舟都来了,那么他爸肯定也来过了。

不过对于他爸说他“气虚体弱”,周轨就十分膈应了。于是放下勺子,扭头对关麒麟说:“我不是气虚体弱,我是有内伤。”

“内伤?”关麒麟有些诧异地问。

周轨点点头,露出深沉而惆怅的表情,缓缓地说:“小时候被我爸打的,一直没好,所以只要伤了累了就很容易睡觉。”

关麒麟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对周轨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于是决定再也不提他“气虚体弱”的事了。

安舟很清楚周轨容易睡觉的真正原因,当即表情有些控制不住,于是压低嗓音跟周轨说:“老板,老板爷人很好的,你怎么能这么黑他形象?”

周轨美美地喝着鸡汤,毫不在意地说:“他黑我一次,我黑他一次,很公平。”

安舟无话可说,甚至觉得很有道理。

之后趁着天还没黑,周轨就跟安舟离开了医院。医疗费的事情他就跟关麒麟口头致意了一下,心里压根没打算给。关麒麟自然也不在意,挥挥手说不用客气。

本来周轨是想先把安舟送回去,然后再自己开车回家。可是安舟死活不答应,硬是先自己开车把周轨送回家,然后再打车回去了。

看着安舟往小区外远去的背影,周轨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小区里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周轨随意看了看四周,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白蒙蒙,于是揉了揉眼睛,径自回了家。

“你是不是跟安舟说什么了?”乘电梯上了六楼,推门而入之后,周轨终于忍不住向他爸问及了这件事。

他爸林安石正坐在客厅里翻看一些书籍,头也不抬地说:“嗯,不说的话,怕你小子把自己作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轨脱掉皮鞋,换上厚实保暖的棉拖,走到他爸旁边的沙发坐下。“没那么严重,我要是注意力够集中,还是可以克制住睡意的。”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总感觉眼前有一层蒙蒙的白色。

林安石默默翻阅着书籍,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慢慢直起腰,边点起一支烟边说:“你以后尽量别用五行御魂了,还是用天眼吧,看到不可抗的危险,该认怂就认怂,狗命要紧。”

“为什么?我觉得我用五行御魂没有问题了。”

周轨现在对开天眼已经没有太大抵触了,只是他不能理解他爸为什么还是对他用五行御魂有那么大意见。

“让你少用就少用,哪儿那么多废话?”林安石眉头皱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一般这种情况下,周轨就不会再试图沟通下去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爸发毛的前奏,要是他再执拗下去,搞不好得打一架。

考虑到这个家里的所有家具都是好不容易存活了几年的,都有感情了,不能轻易损坏,周轨忍住了跟他爸较劲的念头。

反正少用又不是不用,使用权还是在自己手里的,怕个屁。周轨暗自腹诽了一句。

“行吧,听你的,你帮我把天眼开了吧。”周轨说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皱眉说:“不过我现在眼睛状态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一直感觉不舒服。”

他爸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香烟吸了一口,吐出长长一条烟雾,然后侧目看向周轨,语带嫌弃地说:“你反射弧怎么那么长?天眼已经给你开了。”

需要表达的一些东西

其实这是一封感谢信,感谢所有陪着我来到起点的小可爱们。

我自己也是这次到起点发文之后,才知道这边门槛和限制那么多。最令人郁闷的就是不到500经验值不能评论、不能投票。

现在老秋到起点发文快一个月了,群里越来越多的人终于凑够了500经验值,纷纷到评论区报道。

说实话,真的特别感动。

本来下载一个全新的app就是个麻烦事,何况还要每天签到、做任务,以此攒经验值。这真的是一个超麻烦的过程,但是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坚持下来了。所以真的除了感激和感动,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本文几经波折,终于在接近十万字时签约了(真的,鬼爷这书各种波折,不堪回首)这才开通了打赏渠道,一周下来收到了二十多位读者的打赏。

打赏和订阅不一样,不是强制性的,就算不打赏也不妨碍看文,但还是有二十多位好心的读者用这种方式来支持了老秋,老秋除了感激还有些羞涩,仍然只能以一声匮乏的多谢来表达内心的情绪。

感谢:

陌上花开end、宸宸宸宸宸宸宸、野树子、玥落凌火、mango_o、小雪球iv、千雪孤鸣是无边的小迷妹、幽魂兰寂、拂晓273、书友20181228211053887、书友20190120203135910、熊熊老板、照烧土豆、夢媚少年^、书友20181230111451222、罪1琳小朋友、书友20190114210323635、猪鸭、伊凡_、老秋der迷妹、书友20190106192704673、栗栗子xi、春神呐、书友20181230004822989、暖叔v、气质沐阳。

感谢以上26位读者解囊相赠(抱拳)感激不尽。当然也感谢默默投票的读者们,你们的支持老秋都收到了,非常谢谢你们。

必须要点名感谢玥落凌火,私下里我的帝薄情小朋友,给我鼓励支持颇多,没有她,也许在三万字未能得到签约站短时我就已退缩,她给了我莫大勇气,坚持下去的勇气。

然后要感谢幻想痴人、幽魂兰寂、肥橘大佬。

这三位不是原先看我对话体跟来的读者,所以印象深刻,感谢你们。

不管前路如何,波折再多老秋也不怕,我才十八(不要怀疑,我是个不老萝莉,我年年十八)我还年轻,我奋斗得起,第一本出不了成绩不要紧。

我不放弃,我不退缩,更不畏惧。

加油,没问题的!

好了,最后对所有默默支持着老秋的读者再道一声谢(鞠躬)爱你们!

(ps:也许多年后再看到这个会羞耻得想要挖坑自埋,不过不要紧,谁还没说过点丢脸的独白?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六章 林爷是不可能正经的

“已经开了?什么时候的事?!”周轨大吃一惊,差点从沙发里跳起来。

结果眼前那种白蒙蒙的感觉又上来了,害得他不得不老实坐着,不过不敢用手揉了,只能使劲闭眼睁眼,想要尽快让眼前清晰起来。

林安石默默抬手俯身,往茶几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然后右腿往左腿上一架,后靠到沙发背上,淡淡地说:“在医院的时候,你睡着了不知道。”

“怎么开的?用针扎的?”周轨心里直打鼓,觉得眼前那种白蒙蒙的感觉好像更严重了。

他挺慌的,毕竟他当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天知道他爸做了什么,或者做的成功不成功?万一他爸一个手抖,把他弄瞎也是秒秒钟的事情吧!

“不麻烦,就是借着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顺便敲了敲几个闭塞的穴位。”林安石很淡定地说。

“那我眼前怎么总是白蒙蒙的?你该不会给我敲出白内障了吧?”

林安石笑了笑,像看傻子似的看周轨。“白内障是不可能敲出白内障的,不过不保证敲出个智障。”

“我要真智障了倒霉的是你。”周轨骂了一声,起身去洗手间。

他眼前总感觉像蒙了层白雾,十分不舒服,于是就想洗把脸试试。

他左手还包着纱布,不敢沾水,只能用右手尽可能掬起水,连续几次拍打在眼部。

也许冷水的刺激能让他眼睛摆脱那种白蒙蒙的感觉。

周轨侥幸地想着,抬起挂满水珠的脸去看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

周轨默默盯着镜子,忽然就感觉到了某种隐约的违和感。但是他一时不知道这种违和感出自哪里,于是就凑近了镜子一些,紧紧盯着里面的自己。

盯着盯着,他就感觉全身鸡皮疙瘩粒粒凸起。

因为通过镜子的折射,他看见自己头顶上盘踞着一团白蒙蒙的东西,像一小块雾霾一样笼罩在他头上。

这一小块雾霾还有条长长的“尾巴”,正不时地扫过他眼前,每扫过一下,周轨眼前就是一片白蒙蒙的感觉。

“爸,你能看见我头上蹲着个东西吗?”

周轨压抑着心里的惊骇,从洗手间走出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头顶,低声询问仍坐在沙发里抽烟的林安石。

“是吗?”林安石没什么太大反应,起身把周轨拉到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然后从兜里掏出他的小手电,朝周轨照了过去。

手电的淡淡荧光将周轨的影子投在白色的衣橱门上,果然在他头顶有个形状不太对劲的小东西,而且小东西还在一下一下甩着尾巴。

“哦,是你老朋友,那只猴蛊。”林安石关了手电,拍拍周轨肩膀让他放心。“不过你能看见猴蛊了,就证明你天眼开的没问题,我很欣慰。”

什么叫你很欣慰?果然你对我天眼开没开好也是没把握的么?!周轨在心里发出难以置信地咆哮。

他跟着林安石走出房间,重新回到灯光明亮的客厅,两人在沙发坐下。

林安石又拿起了先前一直在翻阅的书籍,然后架起一条腿,把书放在大腿上,继续认真研究。

周轨用很短的时间消化掉重开天眼,以及猴蛊爬到他头上的事实,弯着腰,身体前倾,手肘撑着膝盖,看着林安石。

“爸,我有件事想问你。”周轨斟酌着词汇,用尽量不引起冲突的方式跟他爸沟通。

他爸点点头:“问。”

“你不是说东南西北四大术法派门壁垒很重,对于窃取了他们内部秘法的外人是格杀勿论的吗?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还一直没事?”

这个问题还是关麒麟提出来的,周轨之前是完全没有想过。

而且他爸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可见这并不是他爸愿意提起的事情。

周轨知道自己老爸的脾气有点难搞,他要是不说,往往不是忘记说,而是真的就不想提而已。

周轨此时甚至忍不住脑补,他这个看似平凡不着调的老爸,实际上是窃取了四大术法派门秘法的终极大盗,之后隐姓埋名生活着,一旦他的行踪被四大术法派门察觉,立刻就会引来山洪海啸般的追杀。

虽然很凶险,但是莫名有种刺激和酷炫的味道。

林安石正在翻书的手忽然定格,让一张书页竖在那里。

过了一会他放弃了翻书的打算,两只大手啪的一声,将书本合上。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林安石四十五度抬头,话音的末尾带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周轨见他爸有了说出事实的迹象,不由得严肃,身子立刻坐直了起来,十分认真地,准备听一场关于过去、关于秘法、关于杀戮和逃亡的惊心动魄的回忆。

“东南西北四大术法派门虽然对外隔绝,也相互隔绝,但是实际上还是有联系的。他们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聚会,来交流他们共同参与和不断付诸行动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周轨适时地抓住重点询问,因为他知道他爸下次就不一定有心情跟他解答了。

“不知道。”林安石摇了摇头,“当时的我才二十来岁,跟着一帮驴友到广西旅游,不小心闯进了他们四大派门聚会的旅店。”

“闯?”

“嗯,那个地方很偏僻,就那么一家旅店,还被他们包了。我那时候年轻气盛,非要住进去,店老板怕我闹事,就让我悄悄住了进去。”

听到这里,周轨忍不住替他把捏了把汗。“你住进去之后没闹事吧?”

那可是四大术法派门同聚一堂的地方,一个二十来岁的愣头小子进去闹事,想想也知道后果多可怕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爸既然现在还好好地坐在他面前,想必当时没出什么大乱子。

可结果林安石严肃地摇了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闹事了,还闹得很严重,闹得现在都没法收场。”

“你干什么了?”周轨惊疑不定地问。

“哎,说起来得怪我。”林安石低下头,像是后悔一般用拳头捶了下沙发。“你知道的,这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所以当时四大派门里出席的女人也非常多。而我当年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以至于四大术法派门里的女人们都想拉我入门。而我当时也太不懂事,每一个邀请我都答应了,于是我就什么都会了。”

周轨前半段听得无比认真,后半段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抽搐的嘴角。

“爸,你这种浑身都是幽默细菌的人,不去当谐星真的是可惜了。”周轨面无表情,百分百诚挚地说。

林安石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说:“谐星也是明星,而我得低调,不然让当年看上我的女人们发现,肯定是一场爱恨交织的血腥争夺。”

周轨克制住吐血的冲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爸的肩膀。“知道你想老婆想疯了,没事,你还不老,努力就会有机会的。”

第四十七章 不仅仅是阴阳眼

听出周轨话里的嘲讽意思,林安石也不恼,笑呵呵反过来拍拍儿子胳膊。“你老子该经历的早都经历了,不过你还是一条从身到心都纯正的单身狗,所以得加油了啊。”

周轨膝盖狠狠中了一箭,差点当场跪了。

好不容易消化掉这无情的言语攻击,周轨发现他爸又拿起了之前一直研究的那本书。

开始周轨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本书居然是纵向排版,灰黄色,居然是本古书。

“平时很少见你看书,是在查什么吗?”周轨忍不住凑近一些看着问道。

他爸不在意地翻动着书页,淡淡回答:“天眼虽然不少见,不过每个人的天眼都有些差异,我在看你的天眼属于哪一类。”

“天眼不就是阴阳眼吗?怎么还分类?”

“分,你属狗,是火性,你的眼睛应该不止是阴阳眼那么简单。”

听到这里周轨就觉得精神一振,毕竟本来他对自己是成年天眼还不闭合的那类人就一直膈应,不过如果天眼不只是能看到鬼,而是附带一些其他的作用,那可就是两码事了。

忽然周轨想到林安石常常唠叨四大术法派门,于是下意识的问:“你这本书什么来历?东邪西毒?南茅北马?”

“某宝淘的。”林安石不假思索的回答。

周轨心里忽然有点泄气,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突兀地追究起他爸所学的东西的来历,这下可好,他爸现在差不多是个铁打的水桶,半个字也不肯跟他透露了。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瞒着你什么,只是有些东西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知道的越多,障碍就越多。”

林安石垂头翻书,眼帘不曾抬起,头顶的灯光令他半张脸孔都隐匿在阴影里。而他的口吻一如平常,像是随口说了件小事,但是却令周轨无法不重视。

“行吧,我知道你个倔老头的脾气我撬不动,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周轨重新坐回沙发里,淡淡回应了句,算是和他爸达成了某种默契。

之后过了没多久,林安石再次把手里的老书合上了,轻轻放在了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然后站起身,到自己卧室去翻找什么东西。

一分多钟后,他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在茶几上摊开。

一看到这个小布包,周轨就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抖过,心底不自觉地笼罩了一层惧意。

他认得这个小布包,印象深刻,因为这包里不是别的,而是整整一排型号各异的银针。一开始他被猴蛊附身,差点折腾死的时候,他爸用这个抢救过他,那滋味……

周轨打了个寒颤,不愿再多回忆。

此时看见他爸又亮出这套折磨人的玩意儿,周轨有点心虚地说:“天眼有没有其他作用其实无所谓,能看见鬼就行了。”

林安石已经撸起袖子,左右两手各捏起一根三公分左右的银针,然后看向周轨,沉声说:“鬼爷,勇敢点,别怂。”

之后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被半推半就地被扎了一遍针。扎的过程周轨不想回忆,只知道事后整个头都好像大了一圈。

“现在再去照照镜子,看有没有什么变化。”林安石边收拾针包,边对周轨下指示。

周轨慢吞吞摸到洗手间,看了眼镜子。

初看没觉得有什么,头上还是有一只雾蒙蒙的小猴子形象,不过猴子换姿势了,不再是昂着脑袋蹲坐着,好像是趴着盘缩在一起,尾巴自然也没甩来甩去,周轨眼前总算不再一阵阵地闪过白雾了。

然而再看了镜子一会,忽然发现头顶那团猴子形象有了颜色,淡蓝的,非常不明显的那种色调,如果不是有了之前的对比,几乎看不出来。

“看出什么了吗?”等周轨从洗手间出来,林安石边抽烟边问道。

“有颜色了。”周轨如实回答。

这个答案似乎让林安石感觉满意,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以后你就不止是单纯能看见鬼祟了,还能够分辨它们凶不凶恶,有多凶恶,这样也不至于误判局势,能准确地判断是该干还是该逃。”

“那具体该怎么判断?从颜色区分?”

“没错。”林安石点点头,“蓝色代表安宁,红色代表狂躁,黄色代表酝酿,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

“也就是说,蓝色安全,红色危险,黄色待定?”周轨试探着理解。

“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记住,安全绝不是代表绝对的安全,而是有前提的。我相信你刚刚看到的猴蛊应该是蓝色的,但它多凶恶,你应该有所体悟。”

周轨领悟一笑,点点头:“明白了,鬼祟如果心情好,那么也可以进入无害的状态,但是如果被激怒,那就难说了。”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周轨还是有疑惑的地方。“那其实还是没什么大的作用啊,假如我驱除的鬼祟心情好,呈现无害的蓝色,那我这时到底是该上还是该跑?”

“蓝红黄只是基本色调,除了这三个色,你还能看到其他斑斓的颜色,要判断鬼祟本身到底危不危险,看它眉心就对了。”

“眉心?”周轨复述了一遍,于是又去了趟洗手间。

这次他盯着镜子,想看清头顶那只小猴子的眉心。

虽然此刻的猴子盘缩着,头部完全缩在怀里,不过周轨还是直接透过它后脑勺,看见它眉心的位置隐隐有个小点,深红深红的小点。

等周轨再次从洗手间出来,林安石问道:“怎么样?这下能分清了吧?”

“有点感觉了。”

周轨大致明白了,蓝红黄是基本色,但是在这个基础上是可以变深或者变浅的。深浅的变化自然就对应了凶恶的程度。

“很多成了气候的鬼祟是会变幻和伪装的,虽然遇到这种鬼祟的概率不大,不过有备无患,多一分保障多一分安全。”

“明白。”周轨不无欣喜地说。

他忽然明白他爸为什么说他属狗是火性,天眼不只是阴阳眼了。火,这是低配版的火眼金睛啊。

想完周轨忍不住指着自己头上,有点忐忑地说:“我头上这位,眉心深红,红得发紫。”

林安石露出点意外的表情,有点咋舌。“那它比我想象中还厉害啊,你以后可千万别惹它,真的惹不起。”

“放心吧,我早就向这位猴爷投降了。”

周轨回忆起在老吴家的经历,想起老吴差点活活磕头磕死的妻子,想起死后被挠的面目全非的吴老爷子,周轨就完全没有跟猴爷较劲的底气。

第四十八章 血腥的警告

“对了,那个灵车司机小黄牵扯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林安石一支烟已经抽完,边问边又点了根烟。

提到这件事情,周轨感觉挺无奈的。

因为他猜测小黄跟小黄的妈妈多半已经出事了,但是他和关麒麟一起去都差点栽在那个凶手手里,可见这个凶手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关麒麟那边已经联络警方了,当然是当做普通的失踪案报案的,只能期待多一些人力多一线希望吧。”

周轨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仍旧十分疲惫。虽说白天直接睡了过去,不过早晨实在是被那个木头僵尸折腾的不轻,身体无法恢复得那么快。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决定问他爸有没有什么便捷寻人的术法可以操作一下。

然而当他准备跟他爸商量这件事,还没真正开口说出来,忽然他就没了意识。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他知道自己又不知不觉睡着了,就跟喝酒喝断片了一样。

算了,听老爸的,以后还是少用五行御魂。周轨失去意识前,无奈地想着。

……

周轨不知道这次睡了多久,只知道朦胧中浑身难受。

那是一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觉,他能感觉到自己正睡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被子。

但是他却又感到沉重,以及轻微的压迫和窒息,似乎正有什么牢牢压在他胸口。

鬼压床。

周轨意识里忽的跳出这个词汇,紧接着整个意识豁然清醒了起来。

不过这次鬼压床和在刘女士家那次不一样,他只是感觉到了压迫和沉重,身体却没有被压制到不能动的程度。

于是他意识一清醒,眼皮立刻就跟着睁了开来。

卧室里昏暗一片,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的很密实。不过房门是开着的,洗手间每晚都会预留的夜灯往卧室里照进一点光线。

借着这个光线,卧室里的一切都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错觉吗?

周轨在心里暗自嘀咕,然后伸手捂住模糊的眼睛,随意地揉了揉,让自己醒的更彻底一点。

他回忆着睡着的大概时间,推测着自己这次睡了多久,然后微微挺起半身,想要在床头摸取自己的手机或者手表,看一下具体时间。

结果一模却摸到一手松散破碎的事物,这时脑子里才恍然醒悟,想起手表被木头僵尸咬成渣了,手机也在搏斗中拦腰断裂,所以才成就了此刻他摸到的破碎手感。

然而无暇替那两样舍身取义的随身之物感伤,周轨整个人都忽然僵化了。

此时他半起未起,视线刚好抬升到能平视整个床面。结果这一看之下,猛然发现自己的被子上,趴着个白森森的鬼影。

鬼影一头长发,垂低着面孔,两只手向前摸索着,几乎快碰到周轨的脸。

“啊!”周轨刚从睡梦中醒来,神智还迷迷糊糊,哪受得了这刺激?立刻大叫了一声,一掀被子就跳下了床。

脚板踩到地面,冰凉的触感让周轨豁然清醒了几分。

他往门外跑,但没跑几步,就在门口停了下来。

“你是小黄的妈吧?”周轨总算反应过来,于是大喘一口气,回头看着还在他被子上瞎摸的女鬼。

虽然之前周轨和关麒麟没能找到小黄和他的妈妈,还差点被凶手留下的木头僵尸害死,不过小黄妈妈的魂魄一直在周轨携带的麻布小包里。

不过因为刘女士家那么大闹一场,她现在已经十分虚弱,只能依附在照片背面那滴血上。

周轨没有开卧室的灯,因为鬼魂喜阴不喜光,就算只是灯光,就女鬼现在的状态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我知道你是担心小黄,我会尽力找他的,不过你要知道,你一天不回到自己肉身里,就会一天天虚弱下去,所以你还是回到那滴血里呆着,不要再轻易出来了。”周轨走回到床边,好心地跟床上的女鬼解释。

本来周轨有一大堆问题想直接问这个女鬼,但是怕害得她魂飞魄散,所以一直都忍着没问。

没想到女鬼现在自己跑出来,周轨简直觉得自己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

“听见没有?快回去吧。”周轨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女鬼却毫无反应,仍旧固执地趴在那里摸索,不停地摸索。

周轨有点奇怪,便走到床边蹲下,低声问:“你丢什么东西了吗?你告诉我,我帮你找。”

女鬼的长发从两侧垂落,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孔。

周轨又说了几句话,但她置若罔闻,仍旧重复着摸索的动作。

“你……你该不会是看不见吧?”周轨心里陡然冒出这个想法,又感觉不太可能,于是边问着,边试探着伸过右手。

主动触碰鬼魂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所以周轨也只是想引起女鬼的注意,而不是真的想碰她。

但是突然的,女鬼像是感应到什么,猛然一转头,两只苍白冰凉的手掌一下握紧了周轨伸过来的右手。

刺入骨髓的寒意猛然包裹住整个右手,并不断向手腕蔓延。

“你……”周轨始料不及,重重惊了一下。

也就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看清了女鬼被长发遮掩住的面孔。

血,七窍流血!鲜红的血迹道道划过女鬼苍白的脸,让她本就惨白的脸孔更加阴森恐怖。

“你怎么弄成这样?!”周轨大吃一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女鬼终于摸到了周轨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周轨看见女鬼整体的颜色逐渐变红,越来越红,随之周轨感觉到握住他的那两只手开始从虚无变得有结实,变得难以挣脱。

但是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凶恶的模样,而是充满祈求。

她闭着一双流着血的眼睛,同样流着血的嘴巴不断张合,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似乎在急切而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周轨猛然明白过来,女鬼之所以趴在床上不断摸索,是因为她看不见了。而他跟她说了那么多话,她全都置若罔闻,是因为她听不见了。现在不断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是因为她的舌头没有了!

一定是女鬼的肉身出了问题,不然她的魂魄不会变成这样。

这是活生生的折磨,三魂七魄中的一魂还被困在体内,维持着生命,然后被残忍地剜去眼睛,割掉舌头,刺破耳膜。

如此可怕,如此凶残!以女鬼如今的魂魄状态,肉身承受这样的伤害,必然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周轨被震惊的半天回不过神。

而震惊之后,疑惑像浓云一样笼罩脑海: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说掌握女鬼魂魄的降头小包在他手里,凶手无法继续驱使女鬼了,但是就算凶手用不了了,最坏最坏的打算就是杀掉,让其他人也用不了吧?

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折磨一个瘫痪的女人,为什么?

看着眼前仍旧不断无声诉说着什么的女鬼,周轨感到思绪如拍击在海岩上的浪花,纷呈却破碎,难以凝聚出有用的线索。

但是忽然的,他脑中猛然闪过了血红的两个字:警告!

凶手在警告他!

因为他破坏了凶手迫害刘女士的计划,因为他没有死在木偶僵尸的嘴中,所以,凶手是在通过这种凶残变态的方式警告他。

周轨慢慢想明白了因果,心里顿时笼上了无边的寒意。

而在这时,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周轨这才恍然而僵硬地转过头,脸色苍白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林安石。

第四十九章 迂回策略

“爸……”周轨感觉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是出口却只剩这个苍白的称呼。

林安石只看了一眼女鬼的状态,深邃的双眸涌过一阵怅惋,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然后周轨看见他爸嘴唇轻轻张合,发出低低的声音。

一开始他以为他爸是在跟他说话,但是过了会他才听出不是,他爸是在念往生咒。

很快,女鬼已经转成鲜红的身影逐渐淡化,变得透明和虚无,最终完全消失。

周轨看着此刻已经空荡荡的右手,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床面,整个的意识还陷在之前的冲击中无法挣脱。

“起来,地上凉。”林安石打开了周轨卧室的灯,边轻声说着,边过来把周轨从地上拉起来。

周轨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爸,恍然过了好久,才慢慢找回说话的力气。“她是魂飞魄散了吗?”

林安石点点头,绕过周轨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个麻布小包。拆开小包,从里面拿出那张带血的照片。

此刻照片正面还是之前的样子,上面记录着一对母子辛苦但温暖的画面,而背面,那滴原本殷红的血迹已经变黑了,像被火灼烫过。

林安石点了点头,低声说:“没能保住。不过受了那样大的折磨,魂飞魄散了也许是解脱。”

周轨脚下有些绵软,颓丧地坐在床沿上。

“她最后那么拼命抓着我的手,肯定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周轨数年的驱鬼生涯里,一向把鬼祟当做不该停留于人间的异类,虽然偶有交谈,但并不会对它们产生同情或怜悯之类的心情。毕竟生死有别,死了就不可以再打搅活人的世界。

可是这个女鬼不一样,原本她肉身还活着,只要及时把她魂魄送回肉身,她就能变回一个正常的活人。

但是现在,她的魂魄在自己面前飞散,而且是经历了那样惨烈的折磨……周轨心头发紧,感觉和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折磨死没有区别。

“小黄的事情,不要再管了。”林安石看着颇受打击的儿子,沉吟许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此时周轨心里是复杂的,各种念头纷呈涌现,其中不乏他爸刚说的这句话。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心终究比鬼祟凶恶。

刚才看到了女鬼七窍流血的惨状,周轨知道自己被恐吓到了。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一个不慎,落入那个凶手的手里,那下场肯定跟女鬼一样。不,他只会比女鬼更惨。

然而这个念头过后,周轨心里涌起强烈的愤懑。

“既然那个人用的是降头,那就表示他出身于四大术法派门。那么这四个派门到底是干嘛的?专门害人的?”

林安石看得出儿子在想什么,便回答说:“这四个派门当然不是为了害人而存在的,除了对待窃密者很凶残,他们的主旨其实是很讲道义的。只是不管什么组织,害群之马总是不缺。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作奸犯科,也是在所难免。”

周轨一下站了起来,盯着他爸的眼睛。“我们过两天就动身,去广西。”

“钱不够,你是傍到刘女士这个土豪了,我这几天零零散散才弄到万把块钱。”说到钱林安石就无奈了,“原定的二十万,不能再少了。”

周轨想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

“没事,我会尽快筹到,你说的假身份之类的东西,要尽快联络好。”

周轨眼神坚定,像是已经做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定。

拼实力,自己肯定不是那个凶手的对手,毕竟只是一个木头僵尸就险些让他和关麒麟还有小江一起交代了。

不过既然他爸说四大术法派门是正派的,那么他们应该不会容忍这么个会利用降头凶残害人的凶手。

之前听他爸说,四个派门每年会在广西聚会,他爸也是利用这个机会,仗着美色偷学……额,划掉,这绝对是他爸扯淡,不可信。不过聚会这件事应该不假,那么只有去到广西,混进那个圈子里,才会有机会。

正面打不过,那就迂回点,当一回举报的热心市民,让他们自家人去处理那个凶残败类。

加上本来就要去广西处理附在自己身上的猴蛊,路线一致,不冲突。

周轨心里盘算好了一切,之前那种被震惊、被恐吓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但林安石看周轨这样就觉得不妙,眉头一皱,冲周轨冷冷地说:“你别是在想什么幺蛾子,命只有一条,作死要有度。”

周轨已经重新坐回床上,抬脚塞进被子里,然后仰面一躺,把被子捂得严实。“睡了睡了,身体是本钱,赶紧回床上去养本钱。”

第二天周轨起得很早,随便泡了燕麦吃了,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早就不用的旧板砖机。充了电之后能照常开机,周轨便把手机卡塞进去,就这样凑活着用。

这个板砖机虽然还是带按键的,但是也是可以联网的,各种功能都不缺,唯独屏幕很小,造型过时,但质量和续航都是过硬的。

周轨现在很缺钱,能省就省。

揣好板砖机之后,周轨就进到了家里唯一的那间空房间。

这间房间处于两个卧室中间的位置,里面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依墙搭设的长条案,墙壁上以同样工艺做了五层长条柜,然后就是一张凳子。

不管是长条案还是长条柜,全都摆着各种工具和小零件。

周轨坐到长条案前,从下方的木盒子里翻找出一块手表,然后开始东拼西凑地寻找自己需要的各种零件。

他的上一块手表坏的很彻底,他得重新做一个。

整整一个上午,周轨连午饭都没有吃,一直埋头苦干。

一点多从房间出来时,他左手上已经有了块手表,和之前报废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叫了外卖在桌上,有点凉了,自己用微波炉热了吃。”林安石坐在客厅沙发里交代,仍旧在研究昨晚看了一半的那本古书。

周轨老实吃了午饭,接近两点便出门。因为不想他爸担心,他老老实实地走出小区外面打车,而没有自己开车。

不久之后,周轨来到了关麒麟住院的病房。

关麒麟果然还在住院,此时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游戏,而小江尽职地守在旁边,正在低头削苹果。

看见周轨进来,关麒麟挺意外的。“你不是出院了吗?怎么隔天就回来了?”

“知道关小爷人气鼎盛,不缺探视的礼物,所以我就空手来了。”周轨往床边一坐,很直白地开口说着。

关麒麟哭笑不得,说:“谢谢你空手,我这里什么都放不下了。”

在关麒麟床头的柜子上和柜子下,各种各样的探视礼品摆的满满的,确实是真放不下了。

当然这也侧面反映了关家的显赫,只是稍微骨裂住个院,前来看望的人就络绎不绝。周轨故意选择下午来,这样就能有效避开来看病的人。

关麒麟看着周轨脸色有些深沉,便收起笑意,问道:“出什么事了?”

“在刘女士家抓到的女鬼魂魄,没有了。”

周轨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和关麒麟说了一遍,说的比较慢,也说的比较详尽,所以关麒麟尽管没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到凶手的残忍和变态。

关麒麟的反应和周轨昨晚的反应差不多,先是有些被惊骇到,接着就是浓烈的怒气。“真是无法无天。”

“敌暗我明,正面交锋肯定吃亏,所以我准备搞点小动作。”周轨说着,看了眼小江,然后对关麒麟道:“我想跟你单独谈。”

“小江不是外人,她可以听。”

“不行,只能我单独跟你说。”周轨坚持。

见周轨不肯妥协,关麒麟只好对小江点了点头,小江立刻会意,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的盘子里,然后离开并关好了门。

“好了,说吧,到底什么事搞的这么神秘?”关麒麟正色说道。

他觉得周轨接下来肯定要说什么重大的事情,也许会涉及到一些特殊的秘密,所以才会连小江都不让在场。

关麒麟等着周轨开口,整个身体都不由地坐直了些。

然而周轨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非常夸张,让关麒麟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关小爷,我知道你有钱,借我点儿呗。”

第五十章 跳桥的老人

周轨顺利跟关麒麟借到了钱,非常方便,连最起码的借钱流程都没走,而且不仅仅是十万块钱,还附带之后一路上的吃喝住行费用,关小爷一并包揽。

当然,吃喝住行全包的意思,是关麒麟本人也要跟着去。

从医院出来,周轨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心情不错地回家去。

虽说带上关麒麟是意料之外的插曲,不过带上他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以他的各方面条件,绝对不会变成拖油瓶。所以接下来就是怎么说服他爸林安石,让这个脾气有点古怪的老不正经接受行程里多个人来。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着,一路从市中心开到了跨江大桥。

周轨以往出门要么急着办事,要么自己开车,很少有心思观看大桥上的风景。

此时靠在车窗边,扭头望着窗外的景色。

看到窗外天色微暗,平静的江面向远处绵延,犹如伸向世界尽头般的无尽遥远,天水一线处,橘红的霞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肆意地渲染着安宁和美好的氛围。

等有时间,带安舟小妮子一起来看。周轨心底莫名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想到这儿,周轨脑子里有点昏昏然,想起他爸嘲笑他从身到心纯正单身狗,又想起在刘女士家,安舟一掀被子叫嚣:来吧老板我垂涎你好几年……

臭丫头,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周轨暗自腹诽,用左手掩饰了下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这时周轨的视线忽然从大江尽头处收回,猛然聚焦在车窗外三四米处的栏杆附近。他看到大桥栏杆处站这个人影,但是车子开的太快,他甚至没看清那人是男是女。

该不会是要跳江的吧?周轨脑子里猛然冒出这个焦虑,立刻扭转身体,从汽车后玻璃往外看去。

确实有个人站在栏杆边,穿着深蓝色棉衣,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是个老大爷。虽然车速飞快拉开了距离,但周轨还是隐约看见那老大爷脸上带着萧索麻木的神情。

现在天快黑了,又是寒冷的冬天,一个老人家孤零零站在桥上,还是那样一副表情,肯定不会是在看风景。

“司机师傅,前面停车!”周轨边回头看着车后窗,边焦急地对司机说。

因为桥上是单行道,车子是没办法掉头的,不过好在老大爷的位置处在桥头不远,出租车开到可以停车的地方,周轨匆匆丢下车钱就往回跑去。

“这位大爷,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周轨走上前去,不好直接问人家是不是要跳桥,于是委婉开口。

那大爷一手垂着,一手扶着桥栏杆,缓缓地,有点僵硬地转过身,被江风吹得发红的脸孔上布满皱纹,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毫无神采,还噙着泪水,花白的头发凌乱盖在这样一张满是彷徨的苍老脸孔上。

“我把我孙子弄丢了。”老大爷颓唐地看着周轨,声音沙哑,一字一哽地说。

听到这里周轨心情就一阵复杂,知道自己多半是没猜错,这老大爷是真有轻生的念头。

想来也是,丢了孙子这么大的事,确实没几个老人能扛得住。

“你孙子多大?报警了没?也许就是贪玩儿,在哪儿玩糊涂了,很快就会回家的。”周轨知道下了决心要轻生的人不容易劝回头,不过那种想死的意志并不都能无限坚定。

所以周轨决定先找点他愿意开口的话题聊一聊,慢慢转移老人家的注意力。

“我孙子五岁半,昨天下午丢的,报警了,不过我知道,找不回来了。”老人家说着就哆嗦起来,喉咙里的哽咽声变得克制不住,整个脸孔都因此微微抽搐起来。

“昨天下午到现在也才一天一夜而已,还有希望的。”周轨尽力安抚老人家的情绪。

不过老人家却像是早已绝望,垂着眼帘恍然的摇头。“找不回来,我知道找不回来了,当时在我旁边的人说,看见我孙子是被人拽走的。”

一听到孩子是被人拽走,周轨心就一沉。因为他知道,拽走孩子的人肯定是人贩子无误了,这种情况和孩子自己走失是两码事。

这意味着孩子肯定会被隐藏的很好,并且会很快被转移到外地,使得解救行动变得异常困难。

周轨明白了老人家绝望的根源,也明白要劝老人家放弃轻生会很难。所以他要是说些“相信警方、还没到那一步”之类的话,肯定起不了大作用。

然后他估量了一下老人家的体型,心里又犯愁了。

这老人家只是因为颓丧而佝偻着背,但实际上相当高大,力气应该不会小。

平常情况下,周轨也不会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过现在老人家是身处绝望之中,求死的欲望和求生的欲望一样,会让人爆发出多出平时很多的力量。

周轨心里叹了口气,把强行拖拽老人离开桥面归为下下策。

“大爷,我会一点卜卦算命,不如我帮您卜个卦,看您孙子能不能找回来。”周轨脸带笑意,用一点儿也不心虚的口吻对老人家说。

虽说周轨就干的是捉鬼驱邪的营生,不过他自己都觉得卜卦算命的都是大骗子,更别说会这方面的技术了。

不过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要能把老人家哄下桥,后面就好说了。

“这能卜卦卜出来?”果然老人家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彩,用带着希冀的神情问道。

周轨一看有希望,赶紧点点头,装作不甚在意地说:“能卜出来的,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世上事都是可以算出来的。”

周轨信口胡说,随意扯了点耳熟能详的行话,让自己这个神棍看起来分外逼真。

老人家一听就真的信了,忙不迭地点头说:“那你帮我算,只要能算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周轨笑了笑,对老人家说:“你这是寻人,所以和普通的算命不一样,你得给我一样你孙子的……的贴身衣服。”

本来周轨想说贴身之物,但是生怕老人家随手从兜里掏出件孩子的玩具,于是才要求要贴身衣服,这种老人家不大可能随身带的东西。

这样一来,老人家就肯定得回家去取,届时就可以让老人的家人知道老人有寻死的念头,这样才能真正挽留住老人。

“贴身衣服有的,我家里有,有很多!”老人像是看到希望一般,有些急切地表达肯定。

“那行,我跟你去拿。”周轨心里松了口气,边说着,边带老人下了大桥。

不过下了桥后,周轨发现自己运气特别不好,十几分钟也没能拦到一辆愿意载客的出租车。

“现在出租车师傅都这么牛了,明明空车都不载客的?”周轨不死心地又伸手招了一次,但是司机对他视若无睹。

最后实在没办法,周轨只能跟老人一步一步走着去。

“我家也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行了。”老人因为找回了早已迷失的希望,所以说话时不再哽咽和彷徨,连走路都变得轻快。

周轨只能尽力加快步伐,这样才能跟得上老人的脚步。

因为光顾着赶路,周轨几乎没机会和老人搭上话。直至行过一段笔直的人行道,到达一个有些陈旧的小区,周轨跟着老人一路拐进去,穿过一栋栋有着淡黄色外墙的楼房,最后在其中一栋楼下停住。

这栋楼有六层,家家户户都装着银白的铝合金防盗窗。

“我家就住二楼,你跟我来。”老人神情有些激动,迈着大步子就上了楼梯。

周轨这时心里有点打鼓,因为老人家是真指望他卜卦求个结果的,但是他不会这个啊。

虽说是为了救人,不过对老人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打击。

周轨低头跟着老人上楼,越想越犯难,连步子都有点迈不动了。

看来只能强行装神棍了,随便天上地下地假装算一卦,然后就劝他们不要放弃,不放弃就有希望云云。

反正旨在安慰,重点是找个机会跟他家人把情况说明一下,剩下的自然就不用他操心了。

打定主意,周轨加快了步子。

而这时老人已经到了自家门口,站在敞开的门前说:“进来吧,我家里没别人,你别拘束。”

第五十一章 诡异的强迫症

一听说老人家里没人,周轨心里就咯噔一声。“额……您家里人呢?儿子儿媳呢?”

这情况可跟周轨预先想好的计划不一样,简直是毁灭性打击。老人家里没有人,这让周轨上跟谁去说老人有轻生的念头?让谁后续去安抚和劝解老人?

最最要命的是,他拿什么给老人家卜卦啊?

“我儿子儿媳在外地,本来预购了小年那天的火车票,现在临时要回来,也买不着票,估计现在还堵在车站呢。”老人叹着气说,带周轨进了屋子。

年轻人外出打工,老人带着孩子留守在家,这是现下不少家庭的常态。

周轨忽然对未谋面的夫妻产生了怜悯,虽然他自己还没结婚生子,不过仅凭想象也能体会到,孩子丢了,自己却被困在异地他乡的车站,这该是何等煎熬与揪心。

老人穿过昏暗凌乱的客厅,背影佝偻孤独。

周轨忽然也能理解老人沉重得不想活下去的心情。

儿子儿媳都在外地,自己照顾小孙子,结果小孙子在自己手里丢了,这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对老人自己而言,都是一种难以自我原谅的过失。所以他会想不开,会想以死逃避全部的痛苦。

这时老人已经走进一间正对着的卧室,指着床上一些或叠好或摊开的衣服。“来,这些都是我小孙子的衣服,你赶紧帮我卜一卦,快。”

看着老人眼里热切的期盼,周轨心里不是滋味。

现在不能说实话,要是明说自己不会算命,老人就算不怪他,估计也会立刻受不住打击,说不定想死的念头更加重。

周轨瞅了眼外面的阳台,心说二楼就算摔不死人,摔伤摔残很容易,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那更是活受罪。

“好,我找一件合适的。”周轨脸上勉强扯出个笑意,弯腰在床上翻找起来。

这些衣服大都整整齐齐叠着,一边放着老人自己的,一边放着小孩的,应该是干净的,刚洗好晒干,收回来折叠整齐准备放进衣柜。

为了让自己这个神棍看起来尽量专业,周轨选了旁边一件随意放着的小马甲,羽绒的,有点皱巴巴,可能是孩子换下来没洗的。

“这是我孙子昨天中午穿过的,因为下午带他出去逛超市,他喜欢疯玩儿,容易出汗,就给脱下来了,免得捂出汗……没想到,没想到孩子这一带出去,就没能带回来……”老人低声说着,又开始自责地哽咽。

“大爷,想开点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周轨无力地安慰着,然后拿着那件衣服开始东张西望。

老人轻不可见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周轨,问道:“您是要用什么卜卦?是摇签,还是用龟壳倒铜钱?”

老人家懂的挺多啊。周轨心里尴尬,别说签和龟壳铜钱,他现在身上连硬币都没有。

“额,我这卜卦属于独门独派,不用签也不用铜钱,我是用……用五行图,天干地支五行图。”周轨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最拿手的五行图可以拿出来唬人。

“大爷,您家里有纸笔吗?最好是红笔,至于纸,要空白的纸,越大越好。”

老人家点点头:“纸有,不错的宣纸,笔也有,不过是毛笔,还有红颜料。”

周轨进门时有注意到,老人家的厅里挂着不少水墨字画,加上老人此刻能拿出宣纸毛笔,猜测老人是位业余的国画爱好者。

“行的,用料不挑。”

“好好,你跟我来这边,这边是书房。”

老人引周轨到了一间不大的小室,装潢很简单,有点像周轨自己的手工室,桌子上摆着摊开的白纸,旁边摆着笔墨颜料。

周轨拿着那件小羽绒服马甲,只能硬着头皮上。

本来要画真正的五行图不是一两句话的事,要根据自己的目的,对照天时和方位来画。他自己肚子上的那副五行图,是他老爸给画的,确切说是纹上去的,要比那晚周轨在刘女士家画的那副复杂的多。

而此刻周轨只是想糊弄一下身边这位老人,所以不打算认真画,只准备画出十天干对应的符号标记,反正看着像那么回事就行了。

然而当红色的圆形图案逐渐在纸上成型,周轨眼睛莫名的不适起来。

这种不适不是生理意义上的不适,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不适。他看着那副粗制滥造的简图,越看越觉得难受。

他的眼睛好像有了自我意识,眼前开始浮现虚幻的、自动补全的线条。

得把这些残缺的部位补上。

周轨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并且非常强烈,似乎不把这副明显不完善的图补好,他之后就得浑身不舒服。

以往周轨也偶有一点强迫症状态,比如明明知道钥匙在兜里,但就是不放心要摸一摸确认,比如明明记得电器的插头拔了,但就是不放心,要再去看一看。

但是此刻这种非要把不完善的图形补完的强烈偏执,还是第一次。

周轨深吸了口气,开始听从内心的念头,集中注意力,专注而仔细地去画手下的五行图。

然后他进入一种不知疲倦、近乎忘我的状态。

等他在纸上画出一副密密麻麻的圆形图案时,已是半小时后。

画好后他啪嗒一声扔下笔,头上有汗,喘着粗气,右手因为长时间保持用力执笔的状态而僵硬且微微发颤。

此刻天已经几乎黑了,因为正对着窗户,所以眼睛还能看清东西。

周轨低头,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五行图。恍惚间,他产生一种不能理解的心情。因为这图和他原有意识里的五行图不一样,像是在原本演变过的基础上又再次演变。

但是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这样画,他的大脑在这之前根本没有预设过这种图形。

不过过了一会儿,对于自己画出来的这幅图,他心里又生出种既模糊又清晰的念头:就该这么画。

就好像某个漫画家说过的那样: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这样塑造这个人物,但是这个人物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他自己选择了最适合他的最完美的剧情。

灵光一现。周轨给自己能画出这幅图,下了个可理解的定义。

第五十二章 找到那个孩子

“这样就能卜卦了?”老人在周轨整个画图的过程里都没打扰,直到看周轨放下笔,才小声地询问。

周轨这才从图上回神,掩饰了内心的心虚之后,点点头说:“嗯嗯,可以卜卦了,把衣服放在图上就行了。”

说完把手里的羽绒小马甲放在通红的图纸上,然后他就闭上眼睛,压低声音,把天干地支的口诀抽出来胡乱地背诵。

反正老人家听不懂,而且作为外行,这些没什么水平却生僻的词汇听上去肯定很像那么回事。等念完口诀,然后就说自己已经卜卦完毕,孩子还是有机会找回来的,不要放弃希望。

反正这样也不算说谎,对老人来说也是个安慰。

周轨打定主意便睁开眼睛,准备把心里想好的话慢慢说给老人听。

然而当他真的睁开眼睛,却看见图纸上的图形散发着微弱的红晕,而那件放在图纸上的羽绒小马甲被红晕包裹着,渐渐生出了一条淡淡的红线。

红线从窗户穿过,笔直地往外延伸,穿过树木,穿过小道,最终被一栋楼房挡住。

“这……”周轨被吓了一跳,只说出一个字就卡住了。

他转头看向表情没什么大变化的老人,试探着问:“大爷,你有没有看见这衣服有点不一样?”

“没有啊。”老人不明所以地回答。

周轨心里一下炸开了,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皮,猜测此时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应该是重开天眼的原因了,不过他爸没说过会这样啊!

莫不是真的“卜卦”成功了?只是卜出来的结果更干脆,直接指出了那个孩子的方位?

周轨有点不敢置信,但是眼前看到的光晕和红线却直观地表达出了这个迹象。

思绪电转之间,周轨决定顺着红线去试试看。

在他的认知当中,人的贴身之物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和人产生微弱的联系。所以在民间很多地方,一直流传着拿着亲人衣服,给疑似丢了魂的亲人叫魂的土法子。

不过这法子要成功,得有个前提,就是亲人丢失的魂魄不能跑的太远。要是太远,叫魂这个法子就不管用了。

想到这里,周轨心头就一紧:难道被拐走的孩子还没有离得很远?甚至还在本市?!

“大爷,我卜出来的这个结果有点特别,我得……”周轨看着老人,准备随便找个借口离开,然后赶紧跟着红线找去试试。

但是话说到一半,他就又停住了,改口道:“我们一起去吧。”

老人家丢了孩子肯定心急如焚,而且又没有别的人看着,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保不准又要想不开。

“去哪儿?”大爷有些担忧地问。

周轨迟疑了一下,决定跟老人家说实话。“大爷,我跟你说了你别急,我这边好像卜出来您孙子的位置了,不过我不确定,所以我打算去找一下试试看。”

听周轨这么说,老人原本不太有光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你说真的?是真的吗?!”

老人惊喜的样子让周轨心里很没底,便赶紧安抚他说道:“我说了,我不确定,所以是没什么把握的,您别太高兴,说不定就是白跑一趟。”

“不要紧不要紧,我愿意跑,多远我都愿意跑!”

老人十分急切,脸上甚至流露出抓住一线生机的巨大喜悦,这让周轨更为难。“大爷,您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真的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您别抱这么大希望。”

“我懂我懂,我知道你怕最后没找着我会受不了,不要紧,没关系,你别有心理负担,现在只要有哪怕一丝丝的希望,我也愿意去试,求你了,你快带我去找。”老人家像是怕周轨不答应,一口气说了好多。

话都说到这份上,周轨也稍微放松了些,真正下定决心出门找人。

周轨先把图纸折了起来,放进了大衣口袋里,而那件羽绒小马甲上依然能看见那条红线,笔直地连着某个未知的方向。

因为担心孩子随时会被转移走,周轨决定好去找人之后,就几乎狂奔着下楼。到了楼下后,他看着小区外车来车往的忙碌晚高峰,忽然又犯了难。

“现在这个时间,要打车不容易啊,而且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又说不准,汽车肯定不行。”

“电瓶车,我家有电瓶车!”老人立刻提议,“我平时不太骑,不过隔三天就充一次电,充一次能连续跑两三个小时。”

在现在这个习惯性堵车的城市,电瓶车确实是很好的出行工具,而且比汽车灵活得多,街头巷尾都能跑。

“好,就电瓶车!”

周轨又转身跟老人回家拿了车钥匙,然后在一楼的车棚里取了电瓶车。车身很大,估计是为了配合老人高大的身板特意挑的,车还比较新,电瓶肯定还不错。

“大爷,您坐稳了。”周轨把羽绒小马甲系在车头镜上,然后对坐在后面的老人招呼。

老人忙不迭地应声和催促:“稳了稳了,出发吧!”

上高中那会儿,周轨没少骑电瓶车上下学。虽说中间已经很多年没骑过了,不过也并不陌生。

熟练地拧开电源,打开车前灯,右把手转动加速,电瓶车经过短暂的提速,很快安静而飞快地行驶起来。

此刻天已经完全暗了,道路两旁耸立的路灯全都亮起了黄色的光。

周轨的眼睛紧盯着羽绒小马甲上延伸出去的红线,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了进去。

他不知道跟着这条线会跑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在电瓶车耗尽电量前能到达。

只是跟着这条线也许真能找到孩子的想法,深深扎根在心里,让周轨不由自主把车速加到最快,想竭尽全力地尽快靠近那个未知的地方。

跟踪红线的过程里,周轨有考虑打电话报警,借助警察的力量规避可能伴随的危险。

毕竟人口拐卖不可能是单人作案,肯定会有同伙。周轨现在只有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但如果有警察在,这事就稳了。

但他很快把提前报警的想法否决了。因为他总不能说自己看见了一条别人看不见的红线,并且相信红线的那一头连着孩子吧?那样他肯定会被严厉警告的,再严重点可能送进精神病院。

慎重思考后,周轨决定等他真的到达那个地点,确定孩子的位置后,再打电话报警,就说看见疑似丢失的孩童了,直接报地址让警察来,那就万无一失。

因为救人心切,周轨几乎感觉不到夜晚寒风的刺骨。电瓶车犹如一条奔腾在道路上的无声飞梭,一路绕过大街小巷,绕过地摊菜场。

有好几次周轨都以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但结果却发现,红线只是笔直地从某栋建筑物里穿过去了而已。

最后当周轨骑到国道,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靠近郊区的地方,才终于看见了红线的尽头。

这条国道似乎是在扩修,道路两边有很多半倒塌的拆迁民房。而红线的尽头,指向了其中一座还算完整的二层小楼。

小楼的正面看不出有人活动的痕迹,但是靠近到几百米的距离后,就看见小楼背面隐约停着一辆面包车,还特地用树枝插在边上掩饰了一下。

周轨隔着马路望向那座小楼,心脏狂跳起来,知道人贩子肯定在里面。

“应该错不了了!”周轨低沉自语了一声,赶忙看了眼附近的路标。很快他从路标确定了具体位置,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在详细描述了现场情况和标志建筑后,周轨得到警察十分钟内会赶到的答复。

周轨按捺住心脏的狂跳,把电话揣回兜里,然后对后面的老人说:“咱们不是人贩子的对手,得等警察来。”因为刚才在电话里已经什么都说了,老人在后面肯定也全都听见,所以周轨没跟老人掩饰孩子可能在对面那栋小楼里的事实。

但是周轨话音刚落,大爷的身影已经从后面走出,横穿马路往对面的小楼走去……

第五十三章 人贩子

羽绒小马甲上的红线直直指向那栋小楼二楼的左边房间,周轨几乎可以断定孩子就在里面。但是身为孩子亲爷爷的老人已经按捺不住,不打算等警察来。

“等等!”看老人不理自己直奔小楼,周轨立刻大喊了一声。

虽说这条路上比较偏僻,不过过往的大货车却不少,周轨喊话的声音淹没在刚奔腾而去的货车的轰鸣里。

看老人已经穿过马路,周轨是又气又急,赶忙丢下电瓶车,边避让着车辆,边向老人冲去。

他是准备在老人被发现之前,悄无声息地把他硬拉回来。然而这次老人好快的步伐,等周轨小心避过几辆横冲直撞的大货车,平安到达马路对面,老人已经踩过了小楼前面一大片砖瓦废墟。

小楼虽然还没有被拆除,相对完整,不过老式的木质门窗早已经破烂不堪。

看老人的身影没入半掩着的黑洞洞的大门,周轨已不敢大声叫喊,只能蹑手蹑脚地悄然靠近。

此时周轨心里是纠结且拉锯的,一边是救人,一边是明哲保身。

当今世道,胆敢干人口拐卖这一行的,绝对都是刀口上舔血,要钱不要命的那种人,就算不是身负人命案子的亡命之徒,至少也有作奸犯科的案底。

周轨虽说身体素质不错,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肯定团伙作案,枪可能没有,但是刀子棒子肯定不会少,自己冒冒失闯进去,不死也得掉层皮。

边想着边已经走到了小楼的门前,周轨弯腰捡了块红砖,掂了掂,感觉有点脆,可能砸一下就断了。于是一边注意着楼里的动静,一边又在地上摸了块混凝土块。

混凝土块有两个拳头大,很结实,还连着一截小臂长、两指粗的钢筋。这个好,假如对方有刀子棍棒之类的,既能格挡,也能攻击。

有了这个家伙傍身,周轨底气足了些,决定克服掉怯懦,摸着黑悄悄进了黑洞洞的门。

这是一个完全漆黑的小楼,黑到周轨都怀疑自己判断错误,这可能根本不是人贩子的落脚点,更没有任何人在这里活动。

不过想到红线确实的连着这里,想到小楼后面刻意隐藏的面包车,周轨定了定神,抛弃掉侥幸心理,让自己打起十二分警惕。

既然对方是人贩子,那么肯定江湖经验老道。像是破败小楼露出灯光这种明显会引人注意的错误,他们肯定不会犯。

远处的路灯和汽车灯不时从门口照射进来,让周轨的眼睛能充分看见门里的情况。

这还是一栋砖混结构的房屋,地上就简单地用水泥倒了地坪,连瓷砖都没铺。进了门就是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这两个房间的门都被拆除了,加上窗户也只剩两个框洞,借助马路上的灯光能直接看清里面。

人贩子没在一楼留人手,应该都集中在二楼。

周轨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踩着地上的砖石废渣,一步步往大厅的后面走去。

大厅进深约七八米,尽头的墙壁上还贴着大幅的松鹤延年的字画,已经撕毁了大半,剩余的部分耷拉在墙壁上。厅里不时有风穿堂而过,将耷拉的墙纸吹得哗啦啦作响。

在大厅尽头的左侧,有个黑乎乎的出入口,风应该是从哪里吹来的。之所以说是出入口,是因为那里形状大小都是个门,不过却并没有门框更没有门扉。

这是八十年代很常见的过道设计,猜测不错的话,这栋小楼原本连着个很大的院子,只是院墙已经拆了,而这个通道口通往院子,院子里有厨房,有厕所,还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典型的农家小院设计,和现在的别墅高楼都不一样,为了不让楼梯影响室内空间,楼梯建在外墙是很常见的。

周轨小心地走过去,背靠着墙壁,小心地听了会动静。

照理说那大爷先他一步进来,应该已经惊动了人贩子。现在人贩子该炸了锅,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此时这栋小楼暂时没有传出任何响亮的声音,静谧的像冬天的森林。不过越是这么安静,周轨心里越没底。因为他知道,森林里一向暗流四伏,只差一个响亮的枪声,万千鸟兽就会奔腾乍起。

至于到现在还这么安静,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老人敏捷矫健,偷偷潜入至今未被人贩子发现。

第二,老人运气不好,上去就被人贩子无声解决了。

老实说,周轨倾向于后者。

不过如果真的如周轨所料的这样,那他得重新估计这伙人贩子的水平和心机。如果他们在解决掉老人后还这么悄无声息,那表示他们已经有所准备,料到老人后面还有人。所以按兵不动,守株待兔呢。

周轨后背贴着墙,心里在打鼓。他不敢轻易露头,就怕一出去,立马会有一把刀子刺过来。

不过他听了好一会,却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这时一辆自东向西开来的大货车从马路汹涌而过,光线刚好从过道那边照进来,往厅里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影。光影随着货车的行驶,由矩形变菱形最后缩成一线消失。

转瞬而逝的光影给了周轨极大的帮助,因为他可以确定过道里没有人了。如果有人的话,刚才的光影里就肯定会映照出来。

于是周轨放下了心,动身慢慢走进了过道。

过道有三四米的长度,就是白墙,往外就是遍地的废墟。不过左侧露出了一点点车尾,应该就是周轨之前看到的那辆面包车。

看到面包车,周轨心里就急了,忽然想起另一个差点被忽视掉的可能。

那就是人贩子很可能在车里留了人看守。

如果车里有人,那想要偷偷溜上二楼就太困难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老人家已经先过来了,假如是在这里就遭遇了什么,那自己不可能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的。

想到这儿,周轨定了心,大着胆子从过道探出了头。

不过就是这一探,周轨心一下拎到了嗓子眼。

因为出了过道,往左就能看见搭设在外墙上的楼梯。楼梯上面刚好有人出现,而且不止一个,是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高大约有一米九的大个子特别突出,一左一右抱着两个一动不动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 终究救不了很多人(方便阅读,二章并一)

“都怪老严贪心不足,哪能在一个地方连着逮两个孩子呢?现在好了吧?走不掉了!”女人尖刻带着埋怨的声音传来。

“孩子爸爸光顾着看手机,孩子也是光顾着看手机,我不抢白不抢!”男人粗矿沙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喘气。“妈的累死了,这些孩子冬天穿的太多了,老子抱不动了!”

“你自己要抢的孩子,你自己抱。”另一个低沉嗓音的男声传来。

“野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到时候分钱我也一个人分行不行啊?”被叫做老严的粗矿男人声音沙哑地质问。

“分钱?呵,能过的了关卡再说吧。本来挺顺利的,全让你祸害了。”被叫做野哥的男人阴沉责难。说完看了眼手表,继续说:“赶紧的,把孩子弄进车里,我们得在九点前上高速。”

“真走高速啊?”女人不安且犹豫。“说不定警察就在收费站等着咱们们,我们会不会被抓个正着啊?”

“不走高速,哪年才能出省啊?留在郊区慢慢晃悠,迟早被逮住!”嗓音低沉的野哥是这个小团伙中的轴心,对走高速的决定十拿九稳。“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没昨天就走,而是多逗留一天?就是为了出其不意。警察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已经逃往外市,已经分散警力往周边城市排查了,不可能还个个关卡地堵截。”

此时周轨已经缩回过道当中,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从楼梯上三人的对话来看,他们是打算立刻就开车逃往邻省了,而且不远处确实就有一个高速路口,如果这三人真的带着孩子闯过去,那往后再想救孩子就真的是一万倍的难了。

砸烂他们的车!周轨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个想法。

弄坏车轮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没工具很难做到,不过只要砸碎挡风玻璃,那他们即使硬着头皮开上了高速,也一定会被高度注意。

想完这些,就在三个人贩子还在楼梯上说话时,周轨心一横,跳出去就抡起手里的钢筋混凝土块,猛地砸向车玻璃。

他是从车后窗开始砸,一锤下去声音很闷,只砸出个窟窿。周轨于是接二连三,边往车头走,边把侧边的玻璃也砸了。最后他走到车头,连玻璃带车前脸,全部砸了个漂亮。

楼梯上三个人贩子全都被这阵仗整懵了,呆呆站在上面半晌没有动。

也许他们终究是心虚的,对于预料之外的动静,就下意识当成是追击而来的警察,于是被震慑住,马上联想到要面对法律的审判和制裁,慌,甚至感到绝望。

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发现,来的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而且这人釜底抽薪,直接把他们跑路的车子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人贩子猜到这是哪个好管闲事的热心市民跟来了,想在他们转移孩子之前断他们的去路,于是怒火和杀气噌的一声就上来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较量,那个叫野哥的男人率先眸光一冷,拿出随身带的尼泊尔军刀就冲了下来。

在他的眼里,那个砸了他车的热心市民半点不畏惧他,他故意把手里的雪白的刀子亮了亮,对方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甚至那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一种比他还冷血的光。

这莫非也是个刀口舔血的狠人?叫做野哥的人贩子心里紧了紧,但手中的刀子让他底气十足。

周轨已经把面包车的挡风玻璃砸得分毫不剩,迎着提刀而来的男人就上去。

在那个男人还未完全下楼梯,还剩四五阶的时候,周轨把钢筋混凝土锤子换到左手,然后弯腰捡了块砖头,掂了下,忽然一后撤、一抬腿,接着卯足了劲的砸向那男人。那架势,比投铅球也差不多了。

人贩子站在狭窄的楼梯上,闪避空间有限,下意识就用刀面和手臂同时护住头部。只要不被砸中头,他就有把握冲下来把对方砍死。

然而人贩子没料到,自己这一躲避之后,半点动静没听到,当即就知道对方是虚晃一枪,于是立马撒手站起来,想要夺回丢失的先机。

但是就在他撒手的瞬间,等待已久的半截红砖呼啸而来。

“嗙!”的一声,红砖出其不意地砸在人贩子鼻梁上,无比的准,无比的狠。

人贩子叫出“啊!”的半声惨叫,还有半声因为接踵而来的剧痛生生憋了回去。人贩子觉得自己鼻梁断了,满脸的热流汹涌,抱住脸部本能地蜷缩起来。

周轨不给他缓冲的时间,抡着钢筋混凝土块冲上去。不过他没朝人家头上抡,这么结实的混凝土块往人头上抡,肯定立马脑浆迸溅,死相可怕,周轨还不希望今后被一个脑壳炸裂的鬼魂缠着。

于是第一下抡了半高,从左上方斜着往右砸下去,狠狠砸在那男人拿刀的右手手腕上。

这一下也是非常狠的,嘎巴一声,周轨都听到骨头惨烈断开的声音。不过周轨心里半点没发虚,他觉得很解气,对付人贩子,就该这么狠!这么毒!

男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手中的刀子也铿的一声落地。

周轨把那男人拽下楼梯,在他左手和右腿都补了一下混凝土锤暴击,这才踢开他,捡起了那把掉落的刀子。

要说周轨最擅长什么,那除了拿东西砸人的准头,其实就数逞凶斗狠充硬气。过往几年的驱鬼生涯里,他一直奉行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的理念,所以只要上场,身上立马会激出一股狠劲。

哪怕她自己觉得这股狠劲是刻意营造的虚张声势,但是此时面对无恶不作的人贩子,加上已经痛快解决了第一个,他现在也已是真正的狠了。

剩下的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都还站在楼梯的上面,没有第一时间冲下来。

其实也不是他们反应太慢,而是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过意外,也太过迅速。

那个被叫做野哥的人贩子是他们当中的最能打的,虽然论蛮力他还不如上面抗孩子的老严,不过他贵在机敏矫健,手里一把刀,能趁对方不注意,几个来回给人三刀六洞。

然而野哥却被对方虚晃一枪,吃了大亏,败下阵了。

人贩子里的女人已经慌了,一步步往后退着,东张西望想找别的逃路,绝不想跟站在楼梯下面,右手提着混凝土锤,左手拿着尼泊尔军刀,凶神厉鬼一般的人撞上。

她心里清楚,他们这种招人恨的人贩子,不论男女,都该活活打死。

人贩子老严是个蛮牛,混账,连自己亲妈都拿脚踹的人,但是他就服他野哥,现在野哥被几下解决,现在还躺在地上,捂着脸哀嚎,他这个蛮人忽然冷静了,理智了。

“敢打野哥,你小子今天别想活着走。”

人贩子老严身高一米九,两个壮实臂膀各扛着一个孩子,大脚一步一震,缓缓从楼梯走下来。

周轨见他要下来也不放下孩子,心里就紧了紧。他知道,这人看着蛮牛无脑,但是却懂得用孩子做盾牌,好让他投鼠忌器。

“你不是擅长丢砖头吗?来啊,往我头上丢!我一个站不稳,这俩孩子就得摔下面的钢筋水泥丛里去。”人贩子老严声色俱厉,狠劲中带着狡诈恶毒。

周轨视线下意识就顺着老严所在的位置垂直往下看,下面都是拆掉的各种建筑废渣,不乏倒竖的钢筋,虽说才几米高,但如果孩子真的掉下去,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要想摆脱这种威胁,首先得拉开距离。人贩子肯定想攻击周轨,所以肯定会完全走下楼梯,只要脱离了这种高度,孩子们也相对安全一点。

此时人贩子老严已经走到楼梯三分之二,周轨于是打算往后退,不激怒人贩子老严。

然而人贩子老严却先一步行动,走了极其阴险的一步。

他忽然右手一振,将手里一个孩子猛然砸向了周轨。两个孩子显然是被喂食了什么药物,昏睡不醒,悄无声息地砸了过来

周轨脑子一下就炸了,第一反应是扔下刀子,抢前一步接住砸过来的孩子。

当他脚步踉跄,堪堪接住了,忽然头上黑影一闪,第二个孩子也飞了过来。这下周轨脑子没法思考了,赶紧腾出手去接住。

第二个孩子头朝下,周轨奋力把他兜进怀里,但冬天衣服厚实,又带着巨大的惯性,周轨一个没掐住,孩子从他怀中往下溜去,马上就要一头砸地。周轨灵机一动,用脚背一挡,孩子这才免于头破血流。

但这时周轨头上马上又压过来一道黑影,吓得他心里一惊:还有第三个孩子?那绝对接不住了!

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孩子,而是人贩子老严本人。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并且是从高处凌空一脚飞踢,周轨就觉得自己胸口被卡车撞上了,身体猛地向后飞去。顿时两个孩子一下脱手,他自己则重重摔在水泥废墟里。

这一下把周轨脑子摔空白了足有三秒,好不容易稍微找回点意识,就看见老严拿着他扔下的混凝土锤,正双手抡起,狠狠朝自己头部砸下来。

周轨来不及躲了,本能地闭眼抬手护头,接着听到了一声奇异的闷响,有点像拳头砸在西瓜上。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脑瓜被砸碎的声音,整个头皮都是麻木的。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不是,他脑瓜没事,而人贩子老严的锤子也没真落下来。

因为有个人挡在他前面了。

“大爷!”

是那个大爷,虽说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背影,但周轨不会认错。

人贩子老爷的混凝土锤砸在了大爷的身上,而且是直接砸进了大爷身体里面。周轨看见半截混凝土从大爷背心冒了出来,触目惊心。

“妈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人贩子老严破口大骂,脸上满是慌张和不可理解。

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是一锤子砸下去后,锤子就半空停住了,莫名其妙地停住了,而且无论他怎么拔怎么拽,那锤子就像是被空气黏住了,纹丝不动。

紧接着一股寒气爬上他握着锤子的手背,于是他连撒手逃跑都不行,空气居然连他的手都黏住了。

周轨已经翻身爬起,捡了块红砖就拍在人贩子老严的脑门上。人贩子老严哇的一声惨叫,想去捂头,但是他的手拿不回来,他动不了,只能站在那里,任人宰割。

等周轨把人贩子老严打到爬不起来,再回头,那大爷已经不见了,耳边风声呼呼,隐约飘过一声“谢谢啊,辛苦你了”。

警车没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后面紧跟着就来了救护车,再跟着又来了七七八八的各种车辆,原本荒僻的夜晚郊区忽然变得人头攒动。

周轨坐在地上,揉着胸口,心情沉闷。

警察没问他重伤两个人贩子的事,只拍拍他肩膀说:“好样儿的。”

那个女的人贩子被塞进了警车,那两个男的人贩子被放在担架上抬走。

救护车上的护士特地来看了看周轨,问他有没有受外伤,就算没外伤也不要大意了,最好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轨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就是担心两个孩子。

人贩子老严那一脚飞踹下来的时候,他没能护住那俩孩子,都摔地上了,也不知道摔的严不严重,而且两个孩子明显被下药了,也不知道丧天良的人贩子给他们喂的什么药。

“放心,孩子们问题不大,就是一点擦伤,至于喂的药虽然有副作用,不过新陈代谢几天,也很快能完全消除掉的。”

听着小护士甜美的嗓音,周轨安心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隔着来来去去的警察和医护人员,周轨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

汽车灯的照亮下,一个穿着高档的中年女人哭喊着抱起还在昏迷状态中的孩子,顾不得满脸妆容哭花,像重新得回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不断亲吻和拥抱孩子。

这一幕看的周轨心里感慨万分,有些暖,又有些寒。暖的是一个家庭重归团圆,寒的是在世界未知的角落,仍有无数的家庭找不回丢失的孩子而沉陷痛苦深渊。

站在附近的小护士看着母女重逢的场面,已经忍不住掉眼泪。然后忽然捏紧了拳头,十分惋惜的说:“这小女孩还好,家里人没出什么事。那小男孩家里就惨了,弄丢他的爷爷想不开,可怜,昨晚就跳了江……”

夜风呼呼,这一个夜晚无比冗长。周轨抬头望了望夜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我终究救不了很多人,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弱者”的想法。

明明他才刚刚解救了两个可怜的孩子,但是他心中就是生出了这种自卑,内心特别的苍白,也特别的无力。

第五十五章 被鬼纠缠的青年人

夜晚周轨裹紧大衣,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家小区。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灯光,发现六楼自家的阳台上隐隐透着点光亮。

好吧,老不正经在家里。不过既然在家里,儿子十点多还没回,他居然也没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问一下,真心是不怕他出什么问题。

回想起今晚那个找回孩子后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周轨心里想:我果然不是亲生的,实锤。

进入电梯,按下六楼,周轨两手揣进兜里,忽然摸到了之前塞进来的那张图纸。

五行图还能演变出寻人的能耐,这点是周轨从未想过的,要不是亲身实践,周轨根本不敢相信,看来今晚要好好跟老不正经多多请教这个五行图的功能了。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周轨跨出电梯,然后掏钥匙进门。

“怎么回来这么早?”进门后,迎接周轨的是一声略带诧异的询问。

林安石正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看书,嘴里叼着烟,整个屋子烟雾缭绕的。虽说周轨自己也抽,不过从不会把家里抽得这么烟熏火燎。

扭头四望,才发现厅里所有门窗紧闭,一点都不透风。

周轨也懒得说自己老爸,边换鞋边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了。换好鞋后又走过去把自己卧室推开,再把阳台门完全拉开。

今晚风挺大,门窗一拉开,气流顺畅地从南向北,横穿而过。满屋子的烟气也跟着这股气流,呼啸而出。

干完这件事,周轨才不冷不热说:“这都十点多了,还早?”

“你不是弄钱去了吗?所以我是打算你今晚回不来的。”林安石边说边把客厅窗户重关严实,然后又缩回沙发里,又继续看书。

“弄钱?今晚不回?”周轨重复了一声,接着就被老不正正经暗示的意思给膈应到了。“我就出去借个钱而已,你想哪儿去了?”

“哦,借钱啊。”林安石点点头,把那个“借”字稍微拖长了点,貌似还有些失望。“那就表示还得还啊,哎,咱家要走上贫穷的负债之路了。”

周轨哭笑不得,又想冲上去跟老不正经打一架。

好不容易舒缓了自己的情绪,周轨默默地掏出兜里的那张图纸,抖开,铺在林安石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林安石本来专心致志地看书,眼光不经意地瞥了茶几一眼,结果这一瞥眼神就挪不开了。

他的眼神是在瞬间变化掉的,比翻书还快。前一秒他还在别有用心地胡侃乱说,像个从没正行的不正经人,但是后一秒,他面色严肃,满脸的深邃气场。

周轨有些诧异于林安石此时的反应,但也忽然明白一件事:这张图不简单。

“这图你画的?”林安石把图纸拿起来,仔细观摩一眼后问道。

图上有朱红毛笔写的十天干、十二地支字符,周轨的毛笔字是他教的,所以那字迹他不会认错。

周轨点点头,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包括去医院跟关麒麟借钱,包括回来看见跳桥的老大爷,包括骑着电驴狂追人贩子,包括后面的惊心动魄。

林安石沉吟了片刻,终于从图上收回视线,扭头看着周轨,认真的说:“你这件事做错了你知道吗?”

周轨没指望林安石关心他挨得一脚飞踢重不重,不过对于这句指责仍是感到莫名。“我……又做错了?”

人鬼殊途,人不应该干涉鬼的私事,这是个大原则,是林安石郑重交代过的事情。

周轨曾经遇到过一件事,就在大街上,偶遇一个浑身阴冷的青年人。

这青年人大约二十六七,身材高大,长相普通,只是表情有些落寞,周轨跟他擦身而过,猛然就觉出这青年人不对劲。

太阴冷了,一个正常的大活人身上不该有的阴冷。

虽然那时的周轨已经看不见鬼,也还没正式踏上这条道,但是也很清楚那青年人是被鬼纠缠了。于是一时热心,决定出手相助。

那是某年的夏天了,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反正周轨几步追上那个青年人,拉住他说:“问个路。”

就借着问路开始搭茬,然后硬拽着人家给带路,然后带路的过程里逐步切入话题,问这青年人怎么一脸难过,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心里藏着伤心事的人,往往需要宣泄,跟熟人可能没法说,跟陌生人反倒不大回避,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青年人的女朋友半个月前病死了,明明都商量好相守一生的,结果就这么突然的去了。

说着说着青年人就忽然问周轨信不信世上有鬼,没等周轨回答,青年人就自顾自说道:“我信的,因为我觉得我女朋友一直没走,就在我身边。只是可惜,我是个凡人,我看不到她。”

话题到这份上,周轨连铺垫都不用铺垫了,顺着青年人的话茬,说自己可以帮忙让青年人和他女友沟通上。青年人当时眼睛就亮了,仿佛周轨的话是雪中送炭。

周轨之后做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凌晨左右,跟缠在青年人身上的女鬼建立了联系,能直接听见女鬼说的话。然后他自己就成了女鬼的复读机,不断向青年人转述女鬼说的话。

结果这个复读机一当就是一个多星期,周轨那时候暑假,闲得很,也没觉得有问题。而等到周轨察觉到有问题时,已经为时已晚。

青年人突然有一天不找周轨了,而是留了短消息,说谢谢,既然不能和女友活着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

之后的事情到底怎么样,周轨不得而知,但多半那痴情青年人是真死了,真和死去的女友去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当时这事被林安石知道后,也是像现在这样,冷静而低沉地说了句:你做错了。

诚然,如果没有周轨,以那青年人的痴情程度,可能最后也熬不住要自杀的。

但对于逝去的东西,绝大部分人还是能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淡忘,伤口慢慢愈合。周轨的牵线搭桥明显是揭开了这道伤口,并且不断地撕扯。

有时候,近在眼前却抓不住的希望,比彻底绝望更能压垮一个人。

周轨给了青年人这道抓不住的希望,周轨直接成了这青年人自杀的推力。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这次他只是帮着死去的大爷救了他孙子,这跟之前害青年人自杀不一样。

周轨在心中反驳,但是却没有底气。

因为他知道他爸虽然不靠谱不正经,但是眼光与见地总是一针见血。

他说自己做错了,那就多半是真的错了,只是自己还没到那个水平,所以看不出。

“你这次,真的是大错特错。”林安石幽幽的,又重复了一遍,甚至叹了口气。

周轨心往下沉,难以预计自己这次会闯下什么样的祸。

“你不应该找关麒麟借钱,你应该找刘女士借。”林安石啧啧感叹,不住摇头。“不然凭你的姿色,将来跟刘女士赖个账什么的,多少还有希望,但是换了关麒麟,你拿什么赖?”

周轨懵了足有三秒,在林安石峰回路转的清奇脑回路下几乎懵出内伤。

末了他用手捂了把自己的脸,心中感叹:得亏我不是你亲生的,不然我迟早得抑郁……

第五十六章 薅关麒麟羊毛

老不正经听了整个的事情经过,注意力居然全在钱上,周轨也只能认了。

自己家的老不正经,再嫌弃也不能扔出门去,而且他脑子里宝贵东西太多,很多地方还得仰仗他开金口。

“爸,您四十五了,不小了,咱们正经点儿,好吗?”周轨面带微笑,如沐春风,积极努力地把他爸歪出去的脑回路给纠回来。

林安石就儿子不能靠姿色赖账这个事叹了最后一口气,默默地把图纸又拿了起来,边看着边问:“那鬼大爷能用鬼身替你挡住一击,证明他做鬼做的很牛叉了,你一开始楞没看出人家是个鬼?”

对于这事周轨也郁闷,在沙发坐下,弓着腰支着肘。“一开始就觉得他脸色有点红,以为是江风吹得,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种红是厉鬼的红。”

“刚死不久,厉害成那样,少有。要是放着他不管,往后肯定要闹出大事的。现在当着他面救回了他孙子,后面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关于周轨跟鬼大爷救了孩子的事,林安石表达了肯定的意见。

这让周轨松了口气,看来大原则下也是有特例的。想想也对,毕竟是救了两个孩子,怎么算也不会是坏事。

剩下的就是周轨画出来的这张图了,毕竟不是预期内的产物,而且周轨画时的状态很不同寻常。现在多番回想,甚至有点担心是鬼大爷使了什么小手段。如果是那样的话,周轨就有点悬了。

“放心吧,是你本人的能力。”林安石看了周轨一眼,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开口让他安了心。

“你画这张图之前,是不是打算随便画画,但同时又想着找人?”

画图的细节周轨没说,不过林安石还是猜出来,周轨不得不服,静静点头。“是这么回事。”

“以后你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懂吗?”

林安石不急不缓地说着,又往后靠着沙发背,点了根烟。

他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说周轨的眼睛看不得有瑕疵的东西,如果有瑕疵,立刻就会强迫症发作,拼了命也得弄齐全弄完美。

“你是我以后会变成个完美主义?看见什么瑕疵品,都得想往完美了弄?”周轨不大确定地问。

林安石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周轨也认真地点点头,末了严肃地看着林安石,:“哦,那就怪不得了。”

林安石看他眼神怪异,就反问:“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现在看你特别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听周轨变着法说自己是瑕疵品,林安石也不计较,指指洗手间。“去吧。”

周轨没跟上他爸的脑回路,有点莫名。“去干嘛?”

“去照照镜子,体会一下重瑕疵品是什么样,然后回来看我这个微瑕品你就顺眼了。”

论插科打诨,周轨跟林安石一向半斤八两,真要侃起来天亮都侃不回正题上。最后周轨投降,好好托了托林安石的高帽,然后把话题引回正道。

“你这也是天赋异禀了,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好好珍惜。至于这幅图,你只要牢牢记住,不要记错,以后借物寻人,回想一下这个图,你就能找了。”林安石十分淡定,不过看向周轨的眼神多了分自得和喜悦。

很正常的那种情绪,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父亲,看见儿子成才了一样。不过高兴之余,林安石也没忘了多叮嘱。

“这张已经画出来就算了,以后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要试图创造或者修复新的术法阵图之类的东西,因为这是很耗费精神的,祸福并存,别侥幸。”

创造,修复,这两个词让周轨脑子一热,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以至于后面的话他都快要忽略了。

“别飘,不然出事了我撒手不管。”林安石适时地泼了盆冷水,让周轨清醒几分。

周轨总算把话听进去,笑着点点头:“好好,不飘,我会冷静,理智,小心。”

“对了,你从关小子那借的钱,什么时候到账?要是已经到账,那我们过两天就买票出发吧。”广西之行不能再拖,林安石适时地催了句。

周轨这才想起还有件大事没跟林安石交代,于是说:“没有到账这一说,因为关麒麟要跟我们一起出发,到地方要钱了,直接让他出,包括一路上所有开销,他全包。”

听周轨说完,林安石朝他看了一眼,忽然一拍桌子。

周轨吓了一跳,以为他不高兴了,要发脾气。

结果他脸上露出笑意,洋洋说:“我收回我前面的话,你是好样的,赖女人的钱不算能耐,赖男人的钱才是本事。”

“我没打算赖。”周轨哭笑不得,老实巴交地坦言。

不过林安石完全不在意,一挥手说:“放心放心,我不给他开收据,也不写借条,而且关家有钱,不会找我们算这笔账的。”

周轨被林安石的厚脸皮给震惊了,心里悄悄给关麒麟默了个哀。

因为这趟行程带上了关麒麟,后面的事情就方便了很多。包括订票之类的杂事都是关麒麟那边搞定的,周轨父子几乎没操心。

一切准备就绪,收拾好行李,一行人由关麒麟家的车送到车站,赶上了七点四十那趟高铁。

其实关麒麟是提议坐飞机去,但是林安石严肃拒绝了,拒绝原因很简单,他不信任飞机这玩意儿。

于是这次一共五人上了车,周轨、林安石、关麒麟,以及他们各自家的女助理,安舟和小江。

关麒麟像个出门旅游的大学生,白色休闲服,高领毛衫,白色运动鞋,照旧敞着领子,两手插兜,身后背个更像是装饰品的黑色双肩包,小江还是黑色正装,拎一个商务行李箱。

周轨问了关麒麟都带了什么,这样去外地会不会太少。关麒麟坦言自己就带了几条内裤,别的东西到时候再看,缺什么就地买。

这份豁达周轨原本也是有的,不过考虑到财政危机,还是没大方起来。毕竟他爸能厚着脸皮薅关麒麟的羊毛,但他不行,而且开口借钱的是他,最后他肯定要还的。

于是周轨这边就有了两个不小的行李箱,又大又笨重,一个是他们父子俩的,一个是安舟小妮子的。

这一趟车大概得坐十个小时,不可谓不熬人。

林安石耐得住性子,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反正他自带冬眠属性,高铁一等座也挺舒适,他还带了个眼罩,往脸上一蒙就彻底消停了。

安舟就打游戏,消消乐,打的不亦乐乎。

关麒麟那边也是打游戏,跟小江组团打,眼睛盯着手机,嘴巴还不时指挥小江行动,显然相当带劲。

周轨就无聊了,复杂手游打不来,简单游戏没兴趣,睡觉睡不着,于是干坐着,寂寞如雪。

因为临近年关,车上人比较多,比平常坐车都要嘈杂些。中途周轨去了趟厕所,结果都要排队。

好容易到自己了,周轨进去关上门。

匆匆小解完毕,冲水洗手,抬头时习惯性看了眼镜子,结果看见自己头顶的小猴子颜色不对劲。

以往这小家伙就静静待在他头上,或盘或坐,并且是淡淡的浅蓝色,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

但是现在这家伙似乎不安分,不时从他头上爬到肩上,又从肩上溜到另一边肩上,最后又爬回头上。

而且它不是淡蓝色了,看着……看着,有点泛绿。

周轨嘴角一抽搐,想着最近也没得罪它,怎么就开始给自己扣绿帽子了?

第五十七章 清新少女圈里人

周轨欣赏了一会儿镜子里的小绿猴子,忽然反应过来,这小猴怕不是要变黄吧?印象里,貌似蓝色加黄色就是绿啊,而黄色代表酝酿,所以这猴子是在发酵情绪?

可怎么突然就有情绪了?要是不及时帮它安抚这个小情绪,它会不会直接变红啊?

周轨感觉后脖子有点发毛,赶忙打开厕所门往外走。

厕所外面就有人在等着,是个女孩子,长发及腰那种,大略扫了一眼,很清新的那种漂亮。可能精神不大集中,厕所里出来人也没能及时避让,结果被急匆匆的周轨撞了下。

“抱歉抱歉!”周轨听见女孩儿轻呼了一声,往旁边踉跄了一下,赶忙伸手去拉,连连道歉。

那女孩拉住附近的扶手站定,低头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然后就进了厕所。

周轨也没在意这件事,就赶忙回去了自己的座位,一把摘下他爸脸上的眼罩,推醒他。

老不正经打了个哈切,抹了把迷糊的脸孔,然后才看着儿子问:“你又弄出什么情况了?”

那口气,那表情,充满了“惹事精儿子又捣蛋了”的了然和无奈。

“什么叫又?”周轨不乐意,但还是赶紧把猴蛊的异常报告给林安石。

“我刚看了下,这猴蛊变色了,有点绿,肯定是在闹情绪,我该怎么办?”周轨有点着急,因为猴蛊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安稳,突然异常,该不会是嫌他来广西太迟,所以发脾气了吧?

周轨知道这猴蛊的手段,心里清楚,这小家伙不会留沟通余地,就是猛然一阵疼痛攻击,周轨体验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他说错话,一次是为了帮他摆脱鬼压床,但不论原因,那滋味,周轨不想再体会。

林安石听了周轨的描述,迷糊的表情清醒了点,不过并不紧张,反问:“你自己什么感觉?”

“我?我当然有点慌啊还能什么感觉?”周轨有点懵,不知道他爸什么意思。

林安石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现在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周轨看了看时间,发现才十一点多,忽然心里冒出一股没由来的焦躁,于是眉头就皱起来:“还早呢,这才过去不到一半的路程。”

“合理的,小猴就是想家了。现在突然离它家近了,它又喜又急,所以泛点绿色没什么,而且你自己也可以体会一下,你多少应该能感应到一点它的情绪。”

这么一说似乎就很合理了,包括周轨看手表时那股没由来的焦躁感,似乎都不是周轨本人的情绪。

上一次周轨说了想驯服猴蛊的大话,结果当即被教训了一顿,之后就感觉到了一阵欺压了人的快感,所以林安石的判断是对的,猴蛊只是急了,想回家,想它主人。

“哦对了,你刚才说十一点多了是吧?”林安石忽然问道。

“嗯。”周轨点点头。

这时安舟忽然取下耳塞,一本正经地提醒:“饭点了!”

没错,饭点了,林爷饿了,安舟饿了,坐隔壁那排的关麒麟和小江也饿了。

碰巧这时穿着制服的漂亮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了,面带微笑,热心服务。安舟付钱买了五份七十块的盒饭,菜色还算丰富,味道也还行,但还是和七十块的高价不大相称。

不过反正是关家给钱,周轨仨人吃的毫无压力。

周轨刚动筷子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因为此刻大部分人都在吃饭,过道里鲜少有人走动,所以这时周轨听得很清楚。

于是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看见一个长发及腰、清新漂亮的女孩子。

是厕所边撞见的那个。

这时周轨才留心了对方的细节,蓝白格大衣外套,里面奶白色高领毛衣,下面藕粉色的金丝绒网纱百褶半身裙,配着同色的马丁靴,很少女的打扮,不像小江那么正式拘谨,也不像安舟那么休闲随意。

至于对方的五官,周轨仍旧停留在大致略过的印象,而没有仔细去看,因为现在人都很防备,尤其是男人看女人,还是独自行动的女人,多看了搞不好会被当做不怀好意,会被瞪的。

周轨收回视线,准备吃自己的午饭。结果就看见清新少女走到前座停下了脚步,而林安石往后挪了挪,给她让地方。

因为高铁一等座是两两一排,座位很高,而且一律朝向一面,所以周轨和安舟一排,关麒麟和小江坐在过道对面那排,而林安石是单独坐在周轨前面的,至于林安石的旁边坐着谁,周轨还真没注意。

清新少女轻声对林安石说了声谢,然后低着头边往里走,边用手将右侧长发撩到耳后。

这个动作让周轨彻底看清楚了她的脸,跟之前那大略的印象没有区别,而且完全不低于期待值。

很多人都有过这种体验,大街上走路,模糊扫过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不错的美女,但是仔细去看,往往发现细看不如模糊印象来得好。

清新少女已经进入自己的座位,但是身体还保持着侧着的状态,也没有坐下。忽然她顺势一抬头,明亮的眸子向右一转,一下就和周轨的视线对上了。

周轨已经过了十八九岁的青涩少男时代,意外和女孩对上视线也没有尴尬或心虚地挪开,而是礼貌地点头微笑了下,权当打招呼,毕竟前后座,这样也也合乎情理。

然而清新少女明亮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些,盯着周轨。“你怎么还带着一只猴子在身上?”

周轨心里立刻咯噔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孩。

“你能看见?”周轨十分意外地问。

“能看见啊,好可爱的。”清新少女十分自然地微笑着回答。回答完她还抬起了手,似乎有点想触摸周轨头上的那只小猴子。

不过她抬起来的手僵在了半空,因为她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车厢里的其他人都未曾注意到这边,不过安舟、关麒麟等人都已经惊呆了。

从决定好一同上路起,周轨就已经把自己被猴蛊附身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不过他们也仅仅只是知道周轨身上有猴子,却从未亲眼见过。

现在除了周轨以外,居然真有人能看见那只传说中的猴子,不震惊都难。

面对来自三男两女充满惊讶的注视,清新少女露出一些无措且慌张的表情,然后她匆忙说了声对不起,拿起自己的小行李箱就往车厢的另一头跑了。

一边跑一边还不住地回头看他们五人,似乎有点害怕,防止他们跟上来一样。

周轨忍不住站起来,提醒道:“小心!”

哐当一声,清新少女和迎面过来的流动餐车撞在了一起,不过幸好过道较宽,乘务员避让的也及时,双方只是擦了一下,没出什么大问题。

看着清新少女慌忙远去的背影,周轨有点茫然。

“她怎么怕成这样?”安舟咽下嘴里的饭,十分不解地问出了周轨也疑问的事情。

林安石的目光也是追随着,一直到那女孩消失,最后才云淡风轻地说:“这是去广西方向的列车,会遇到圈子里的人,很正常。”

第五十八章 蛊师

林安石说那个很清新的少女是圈子里的人,这让周轨一阵恍然。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能涉及到这个圈子的,应该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偶尔有女人,也应该是小江、安舟这样的成年人了。

但是刚才那女孩太小了,十八九岁的样子,肯定还是学生吧?

忽的周轨就联想到自己了,他自己倒是打小接触到了这个圈子,不过那是因为家庭原因,他爸林安石就是干这个的,想不接触也难。

有些迷惑地最后看了眼空空的过道,周轨忽然意识到,那个女孩儿跟自己还有关麒麟一样,是在涉及幽魂鬼怪的圈子的家庭长大的。

只是她似乎对圈内人没有半点好感,相反,很抵触,很警惕。

女孩在逃离周轨所在的车厢后,一路疾步快走,走的过程里不断回头,并且开始把毛衣领子往上拉,把头发也拨拉下来,尽力遮掩自己的脸孔。

当她连着走过好几节车厢,渐渐过道开始拥挤,空气变得相对浑浊,从一等座车厢走到二等座车厢。

“哥。”女孩找到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紧张地叫了一声。

男孩子穿着驼色卫衣,黑白格围巾,牛仔裤,腿很长,五官硬朗,却又带着学生特有的青涩气质。在听到身后有人叫哥时他微微一惊,猛然回头,果然看见了妹妹。

当即忍不住蹙眉,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说好分开行动的,不然很容易被盯上。”

女孩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揪着大大的毛衣领子,像是仍然在尽力把自己脸遮掩住。

在哥哥的询问声里她不断摇头,眼神里满是害怕的情绪。“哥,这车不能坐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哥哥的脸上先是一阵惊慌,但很快镇定,低声说:“你会不会太敏感了?我们这次回来很小心,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妹妹回忆之前的经历,越想越害怕,干脆松开行李箱,蹲下来挤在哥哥腿边,两手攥着哥哥的手,低声说:“车上有蛊师。”

这话让哥哥也镇定不了了,一下子也攥紧了妹妹的手,然后俯身用只有兄妹两人能听见的耳语问:“你怎么知道有蛊师?”

“我亲眼看见那只蛊了,猴蛊!我从没见过那么完整的猴蛊,我竟然把它当成了真正的猴子。”

说完她打了个哆嗦,像寒冬里冻坏了的小鸟。

妹妹的话让哥哥眼里涌过一瞬间的绝望,不过他还是坚强地镇定住,低声询问。“你自己怎么样?有事没事?”

“我没事,我很好。”

“那他们几个人?”

“两个……三个……也可能更多。”妹妹慌乱地摇头,无法确定。“我当时吓坏了,只想赶紧来通知你,所以没敢仔细看他们。”

哥哥定了定神,慢慢下定了决心。“这样,我们下一站就下车。”

妹妹点点头:“好,这样比较安全……可万一他们追下来……”

“没事的,我们先下车,躲起来,等他们追下来找的时候,我们再偷偷上车,争取把他们甩在车站。”

哥哥的主意很不错,但是有点冒险。不过当下车站人头攒动,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

“走,我们先去门边,下一个站台应该快到了。”

哥哥握住妹妹的手,起身走向车厢尾部。

列车极速而平稳地行驶着,兄妹两个来到车门附近,有八分相似度的年轻面庞上,满满都是恐惧和惊慌。

只不过哥哥昂着脸孔,牵着妹妹,将这些恐惧和惊慌都深深压制住。

而妹妹低着头,一只手被哥哥紧抓着,一只手仍攥着毛衣领,单薄的肩膀都有些发抖。

“别怕,我们会没事的。”看着窗外飞逝而去的景物,哥哥头也不回,但声音坚定地告诉身后的妹妹。

“让让行吗?挡这儿干嘛呀?”一个身材微胖,满身市侩气的中年女人不满聒噪,像是兄妹俩挡住她的去路了一样。

哥哥于是把妹妹往怀里拉了些,尽可能多地让出空间。

其实空间本来就不小,即使那个女人再胖点也能通过,但是面对这种刻意的挤兑,兄妹两个不想计较,甚至说了声“不好意思”。

微胖女人翻个白眼,扭着身体,似乎打算故意撞一下身材单薄的妹妹。

这是不大少见的现象,嫉妒,心情不好,就是看你不顺眼,总之有一大堆理由,让某些心态变态的人去找别人不痛快。

按照兄妹俩一开始没有错还道歉的规律,就算真的被撞到,估计也会忍气吞声,不会去计较。

然而就在微胖女人即将撞到妹妹的时候,哥哥忽然跟妹妹调换了一下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微胖女人。

然后微胖女人踉跄了一下,完全通过走道时,脸上已经敛去之前伪装的挑衅和市侩,变得冷漠,并且脸色飞快变得苍白。

微胖女人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兄妹,而是装作若无其事,脚步虚浮但快速地往前走去。

在她走后,兄妹俩中的哥哥忽然靠着墙壁滑了一下,像是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哥!”妹妹惊恐出声。

“嘘!别慌,我没事,刚才吃亏是那个女人。”

车厢人声依旧,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更没人看见在微胖女人经过那对兄妹时,发生了一瞬间的短暂对决。

“哥,你别逞强。”妹妹扶着哥哥手臂,几乎快要哭出来。

“真没事,不信你看。”哥哥抬起手,张开手掌,掌心发黑,一只拇指指甲大小的怪异虫子趴在他手心,已经死了。

“想趁我们不注意给我们下蛊,门都没有!”哥哥咬牙切齿,目光里透着一股狠厉。

可是妹妹看着他发黑的掌心,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你还是中毒了。”

“放心吧,只是不小心被咬了一口,问题不大。”

妹妹于是强忍泪水,担忧地看着微胖女人离开的方向。“现在怎么办?偷偷下蛊没成功,她会不会去找那个有猴蛊的厉害蛊师来帮忙?”

“没事的,车上人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来。”

哥哥话音刚落,妹妹望着车厢尽头,脸上就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不,他、他已经来了!”

车厢尽头处,周轨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第五十九章 鬼爷的眼神杀伤力

周轨在拥挤又狭窄的过道里艰难移动着,不是这边碰到谁的脚,就是那边碰到谁的行李,两条大长腿很没有用武之地,走的十分慢。

本来他是不准备跟来看的,但是回想那女孩最后慌乱恐惧的神情,他就知道那女孩子肯定是误会什么了,加上她最后走的那样匆忙,周轨猜得到那女孩子身边潜在什么危险。

当然这个危险应该不是来自于他,但是没办法,女孩显然误会了。

正好自己吃完饭也无聊的很,既不想睡觉也不会打游戏,就打算跟过来看看,能找着,说清误会最好。

要是找不着,那就权当饭后运动了,毕竟也坐了一上午,不活动活动浑身难受。

对于周轨这个举动,林安石戴着眼罩表示同意,还叮嘱了,说那女孩面相不坏,而且是圈里人,让周轨有机会交个朋友,对后面的行动也许会有帮助。

周轨心说你个老不正经什么时候又学会看面相了,你还有什么不会的?然后就起身出发了。

正走着,忽然迎面来了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

这个女人低着头,脚步虚浮,显然身体不适,周轨正想问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不过人家步伐匆匆又不肯抬头,说不定是肚子疼急着上厕所而已。

周轨于是侧身往旁边的座位一贴,尽量把自己变成张纸,免得挡人家路了。

微胖女人远去之后,周轨又继续往前走,昂了昂脑袋,让自己的视线抛出去远点。

毕竟走了一大段路了,再往后车厢会更拥挤,要是没发现人,他就回去了。

结果这一昂头,还真就让他发现目标人物了,离得已经不远,就在下一节车厢的门边。

不过那女孩旁边多了个男孩子,年龄相仿,比女孩高很多,把女孩的手牵着的。

周轨一开始以为那是女孩的男朋友,但是发觉他俩面容有几分相似,这才断定那男孩子是那女孩的哥哥。

不过既然是兄妹,为什么一开始要分开坐?而且还离的那么远?

周轨挺莫名的,但是觉得不重要,便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想。

现在他不得不多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就是那对兄妹为什么齐刷刷看着自己?而且表情那么严肃?而且严肃中还带着一种仇恨,一种杀气。

好吧,看样子这误会大很了。

周轨低头在心里叹了声,然后抬起头,脸上堆笑,表达“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的那种笑。

然而这一笑,那俩兄妹的脸色都变了,变得又凶又狠,仿佛写着“你过来试试,弄死你!”

现在他们之间只隔着半截车厢了,大点声说话,彼此都能听见了。

不过周轨不打算说话了,连笑容都收起来了。

这种被人强烈戒备的状态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说不定那个做哥哥的真以为妹妹被人欺负了,自己这时过去解释,说什么都是徒劳,而且做哥的护妹,肯定直接就会动手。

周轨倒不是怕,毕竟除了林爷,他鬼爷还没怕过跟谁单挑。

不过这是高铁,也实在没必要为个无伤大雅的误会真去解释什么。

准备转身走,免得那对兄妹俩继续瞪,但是周轨视线忽然越过那对兄妹,看见了从车厢另一头,正缓步走来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材中等,外貌普通,就像是普通的旅客一样。

但是周轨一眼就看出,那两个男人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因为他们是黄色的,而且这种黄色正在飞快变化,变成橘黄,然后变成橘红,眼看着就要变为红色。

所以这是两只鬼吗?而且是两只正在从酝酿变为狂躁的凶鬼?

周轨心里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指着那兄妹俩身后喊:“小心!后面!”

有鬼两个字他没敢喊,毕竟大庭广众的。

周轨不知道那两只鬼为什么能这么近似于活人,不过已经猜到他们不怀好意,尤其是他们看似不经意的前行,眼睛却暗中盯着那对兄妹,显然就是冲他们来的。

而且还是那种颜色,明显来势汹汹。

不过只喊这两句应该就够了,只要兄妹两个回头,肯定就能发现身后有危险。

那女孩能看见周轨身上的猴蛊,是圈里人,那么应该也能看见鬼,并且能对付鬼……嗯,应该是能对付的吧?

周轨不大确定,于是喊话之后,停住的脚步就又迈开了,准备这兄妹俩要是对付不了,他就立刻施以援手。

不过出乎周轨预料的是,那对兄妹回头看了眼,却并没任何反应,马上又把头转了回来,继续敌视地瞪着他。

什么情况?不是圈里人吗?看不见那两只鬼?

莫非他们只能看见蛊,看不见鬼?

也是,成年后还保留天眼能力的人不多。但是能看见蛊,是不是表示这兄妹两人是蛊术这一派门的?

周轨心里一激动,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

不过也来不及再多想了,快步上前,准备直接开启五行御魂,将那两只鬼给抓了。这样一来,顺利的话能换个人情,说不定人家直接帮他处理猴蛊这个大患了。

周轨打着小算盘的时候,那对兄妹浑身的警报都炸了,两个人严阵以待,就准备周轨过来后拼个你死我活。

先前他们回头的时候,并不是没看到那“两只鬼”,他们看见了,看的十分清楚。只是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两个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他们会对靠近的所有人提高警觉,但他们心目中最大的“boss”已经出现,那么应该不会再安排其他的人手了。

况且“boss”还故意让他们注意后面,这显然是声东击西,不能上他的当。

同一时间,周轨也察觉到那“两只鬼”可能并不是鬼了,因为他们经过时,两边的乘客有抬头看的,证明他们是能被普通人看见的。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就是无害的,相反,活人身上居然带着鬼祟的颜色,这只能更危险。

“小心后面那两个!”知道不是鬼,周轨喊起来就无所顾忌了。

不过那兄妹俩仍是牢牢盯着他,这次干脆连回头都没回了。

周轨急疯了,快步朝他们走去,同时伸手指着他们身后那两个男人,并投以严厉眼神进行威慑。

周轨第一次喊话时,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注意,但是周轨第二次喊话,并试图威慑他们时,他们就都注意到了。

此时他们离那对兄妹已经不足五步,各自袖管里开始有异动。但是当他们看见对面有个高大青年抬手直指,眼神凶狠地大步走来,他们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视线上移,看到了端坐在他头上的猴子,顿时脸色煞白。

因为他们明显看得出对方是在护着这对兄妹的,而且也知道猴蛊他们惹不起。

不由得一握拳,将袖管中的蛊物收了回去。

然后你看我我看你,接着扭头就跑了。

而且跑的无比的快,也无比的慌,中途磕磕碰碰,在拥挤的车厢里引起一阵嘈杂和叫骂。

看那两人落荒而逃、绝尘而去,周轨还有点回不过神。心说自己还没动手呢,仅凭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吓跑了?

第六十章 小美女与小帅哥

威胁已经远去,周轨松了口气。

他将视线转回,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兄妹二人,露出微笑,觉得应该可以好好说话了。

“刚才那两个人对你们不怀好意,结果被我发现就跑了。”周轨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兄妹中的哥哥。“刚才看你妹妹慌张逃走,我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什么,所以……”

话没说完,对面男孩子已经目露凶光地快步走来。

周轨不迟钝,立刻知道这男孩子过来肯定不是要说你好的,并且眼眸一垂,就看见那男孩子的右手变了颜色。

周轨还不适应自己的天眼,不时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颜色会愣一下。

“别冲动。”周轨看到男孩子已经冲到面前,当即抬起一只手,想让他停步在安全距离以内。

但是话不管用,对方先是一个左勾拳,朝他脸颊招呼过来。

周轨后撤一步,腰背向后一仰,轻松避开这一拳。但是等他再站直身体,忽然对方泛着诡异颜色的右手也攥拳招呼过来。

而且这男孩子很刁钻,已经一脚欺上前,勾住了周轨一条腿,所以这第二击不能后退躲避了,就算不挨打,也肯定会接触到。

不能碰他的手!

六个字,像警报一样忽然在周轨脑子里炸开。

周轨立即收回准备反击的拳头,同时稍微下蹲矮身,然后改用手肘上击男孩小臂。

短暂而快速的接触,算不上多狠,但是够快。

男孩带着风声的拳头被一记肘击撞得向上改向,身体微微一晃,周轨趁机抓住他右手手腕,竭力不与他手掌接触,然后重重向后一拧,另一手再从后面扣住那男孩的肩膀,扣得死死的。

手臂被猛然反拧是很痛的,那男孩很有骨气没叫出声,不过他右手稍微松开了些,周轨看见他掌心里有一块奇怪的黑色,像是一小把黑沙。

周轨一皱眉,认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从隔着手掌都能看见一团黑色这点,也能猜出这个黑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此时周轨所在的这节车厢已经炸了,所有乘客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周轨有点尴尬,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他一个二十五岁的社会人在欺负十八九岁的学生啊。

“别看我,他先动手的。”周轨尽量保持镇定,向周围乘客解释。

不过他松手是不会松的,一来这男孩子太不讲道理,话也不好好说,上来就是拳头。

二来他手心里这个东西太诡异了,放开了可能又会打过来,积极预防比被动招架要保险。

“你放开我哥!”旁边那个早就吓坏了的女孩终于出声,尽管清新少女的面孔上依然满是恐慌,但是已经多了一份坚定和无畏。

周轨对她笑笑,用尽量随和淡定的口吻说:“真不怪我,你哥先动手的,我这是正当自卫,警察来了我也是占理的。”

听周轨说“理”字,女孩儿好像有点意外,然后磕磕巴巴地说:“那,那我们道歉,你能放了我们吗?”

周轨点点头说:“能啊,我没理由刻意为难你们。”见女孩露出一副不置信的表情,周轨又接着说:“小美女,我知道你之前是误会我什么了,但是你放心,我真对你没恶意。”

不知道名字不好沟通,周轨本来想叫她“小妹妹”,但是这叫法真出口,就感觉自己是个猥琐大叔了,于是随大流,叫美女,感觉不会错。

“小美女”看着周轨一边拧着她哥哥,一边淡定笑着跟自己讲道理,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误会了。

于是“小美女”赶忙说:“那我道歉,对不起,很抱歉是我们不对,你放开我哥吧。”

周轨满意了,点点头,然后看着还被自己擒拿着的男孩子,问:“那你的意思呢?我要松开你,你还会朝我挥拳头吗?”

男孩子被制住,表情十分的不甘,用仍旧充满戒备和警惕的眼神看了周轨一眼,沉声说:“你要是真放开我,我就不会再打你。”

“那就好。”周轨笑的平易近人,松开了男孩子。

并且他很小心,松开的同时轻轻推开男孩,防止在脱手的瞬间,他忽然又用右手里奇怪的黑沙搞偷袭。

不过还好,那男孩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只是直起腰,转过身,边揉着被拧疼的肩膀边看着周轨。

“你真不是来抓我们的人?”

男孩现在已经不把周轨当敌人了,不过显然他对此很困惑。

相比他的困惑,周轨就更困惑了。他心说我长得也不丑啊,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你们眼里的大坏蛋了?

“你们得罪谁了,谁要抓你们?”周轨想起他爸要求他来交个朋友的叮嘱,于是把手插回兜里,尝试性的攀谈起来。

如果不是长期身处险境,这样两个十八九岁的学生是不会这样警惕和防备他人的,尤其是“小美女”误把周轨当成坏人,恐慌逃离的样子,八成是遭过不少罪。

兄妹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而周围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似乎所有人都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三人。

周轨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对他们说:“这样吧,不在这里说,不然待会乘警可能要来追究了。”

说完转过身,十分自然地往自己原来所在的车厢走去。边走边对后面的兄妹两个说:“我要是想害你们,用不着说这么多,当然你们要实在不方便跟来,我也不勉强。”

周轨这话就是欲擒故纵,他当然是希望这对兄妹主动跟来的。不过真要不给面子,他也是真的不能勉强。

后面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做哥哥的好像拿定了主意,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拿着行李,慢慢跟上了周轨。

安舟已经无心消消乐了,从周轨离开后,她就一直翘首以盼,本来想跟着一块去的,但是老板爷不让,说是要锻炼周轨的社交能力。

过了挺长时间,周轨居然真把那个清新少女带回来,而且还多出个清新帅哥,安舟眼前就一亮,莫名有种想鼓掌的冲动。

“老板。”安舟乖巧地叫了声,然后主动站起来让座。

周轨也没跟安舟客气,指着两个空出来的座位,对那对兄妹说:“你们坐这儿吧。”

“不用,我们站着就好。”“小美女”攥着哥哥的手,摇头,神情中的不好意思大过防备。

周轨却前后看了看车厢的过道,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接着说:“坐下吧,一个就够显眼了,两个站一块,是怕想抓你们的人一眼找不着你们吗?”

坐下当然是相对安全一些,不过周轨却更加担心那个男孩。虽然他一开始特别凶,但是周轨看得出他脸色不好,多半已经受伤。

见兄妹俩还是倔强,周轨知道现在是哥哥做主,于是对男孩子说:“小…帅哥,别逞强了,坐下吧,身体要紧。”

周轨这时发现跟低一些年龄层的人交流真困难,他刚才差点开口叫了声“小弟弟”,幸好及时纠正。

第六十一章 林爷的套路

周轨一直没什么小孩子缘,尤其跟低龄段的人没法打交道。

有次小区同一栋的老夫妻带孙子,才牙牙学语的那种两三岁小萌物,林安石就过去逗逗,小萌物就高兴地张着小手,还咯咯的笑。

周轨回来看见,发现那小家伙睁大着眼睛一直瞧他,以为自己也终于招小朋友待见了,就学着自己老爸,过去拍拍手逗着玩儿,谁知道小萌物哇的一声哭了,直往林安石怀里躲。

林安石一脸嫌弃地赶他走,说他长得丑,吓着孩子。

从那以后,周轨就再也不逗孩子了,简直自取其辱。

这种不招孩子待见的体质小到襁褓里的婴儿,大到七八岁的熊孩子,以至于周轨都快自卑了,见到比自己年龄小超过五岁的,都自动退避,很少主动套近乎。

眼前这对兄妹俩能跟着自己回来,周轨已经很有自豪感了,不过让他们坐,他们始终没动。

周轨怕自己说多了会起反作用,于是推推前座仍然盖着眼罩的林安石。

“人我带过来了,你跟他们聊聊吧。”

林爷懒洋洋用一根食指顶起眼罩,回头看了眼还杵在过道里的兄妹俩。也没笑,表情也算不上和蔼,淡淡的说:“坐下吧,我们不是坏人。”

同样的话,周轨早说过了,不过换林爷说,这兄妹俩就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真就乖乖坐下了。

哥哥坐外面,妹妹坐里面。表情仍是有些僵硬,但相较之前已经缓和不少。

周轨也是服气的,同时深深怀疑起自己的颜值。难道真像林爷说的,自己真的长得很丑?可是不对啊,安舟还说垂涎他美色来着。

难道世界上有一种丑,叫做孩子觉得你很吓人?

林安石打了个哈切,摘了眼罩,伸了个懒腰,然后弯腰从脚边的小包里取出个小布包。

那个小布包周轨认得,他爸的针灸包。里面一排排的银针,细细长长,各种型号,周轨看见就发憷。

林爷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后排座位边,然后半蹲下,一条腿立起,把针包在膝盖上摊开,取出一根银针。

“右手伸出来,搁扶手上。”林安石对男孩子说,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男孩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把右手伸了出来,掌心朝上,手心里的黑沙已经不见了,不过仍旧有一小片黑色残留不去,就像摸了一手墨迹。

林安石看了他手一会,把他袖子往上撸了撸,然后就开始下针。

周轨被他爸扎怕了,有点晕针,故意把视线扭开了。

直到林爷突然用手肘捣了捣他小腿,头也不回地说:“纸巾。”

周轨回过神,伸手在自己兜里摸,但是他怎么会随身带纸巾呢,又不是感冒了随时要擦鼻涕。

旁边安舟看出来他没有,赶紧翻自己的贝壳包,很快翻出一包餐巾纸。拆开包装,拿出两张抖开,递给林安石。

纸巾用来垫在男孩子右手手指下方,林安石已经秀了一把扎人技术,然后在中指指尖扎了最后一针。

男孩手心里那块黑色墨迹忽然像是融入了水池,而水池的一头开了个口,墨迹随着血液流动,缓缓顺着指尖的针口流了出来。

血流的不多,开始是红色的,最后完全是黑的,两张纸巾很快也晕染了一片黑色,而男孩的手心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一点黑色都不留。

“谢谢叔叔!”小美女迫不及待道谢,满脸欣喜。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男孩也露出感激的表情,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爷做好事后不动声色,慢慢收了针灸包,随口说:“我叫林安石,这是我儿子周轨,是驱鬼师傅。”

驱鬼师傅四个字说的很轻,但是那对兄妹听见了都露出了警觉神色。这倒不是他们刚对林爷建立的信任崩塌了,而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只要听说跟这个圈子相关的,他们都会警惕。

直到林爷冷不丁又加了句:“别紧张,野生的,不姓四方。”

四方是指东南西北,也代表四个术法派门,不姓四方这点,从他刚才的自我介绍就能看出,这里再重复,是强调他不属于四大术法派门。

林安石说的满不在意,不过那句野生的让周轨不舒服,感觉自己牛气哄哄干了这么多年的营生,瞬间降低到了不正规黑作坊的级别。

收拾好针包,林爷也没回去坐,就靠在座位侧面,两手环着,左右打量了兄妹两个。“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兄妹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对视了一眼。

林爷露出个老谋深算的笑容,抬起一只手,像是闹着玩一样指指他们两个,然后说:“最好别跟我编,我不高兴。”

像是真被说中了,兄妹俩脸上一阵窘迫。然后做哥哥的开口,坦白道:“我叫西锋,我妹叫西溪。”

姓西!

之前一直半信半疑的东西忽然得到了实证,周轨心里莫名激动了一小下,

他记得他爸给他做四大派门知识扫盲的时候说过,东南西北各代表四大派门,西对应的是蛊毒,所以被他爸冠以“西毒”这个名头。

周轨重新看着眼前两个年轻孩子,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因为他们姓西,属于正统的蛊术世家,这次帮了他们,后面想请他们帮忙就简单了。就算他们能力不够,没法解决猴蛊,那他们的父母肯定可以的。

周轨整个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命不会交代在头顶的猴大爷手里了。

但是忽然林爷点点头,对西家兄妹说:“姓西啊,那真是巧了,我儿子修的就是蛊术。”

这话让周轨反应不过来,朝他爸递过一个眼神:我什么时候修过蛊术了?

他爸看到他这个询问了,回了一个“我说你修过就修过”的眼神,然后不理周轨了,继续忽悠那对兄妹。

“我想你们也知道,除了西家蛊术,还流传不少外道蛊术,不过都不正统,徒有其表。”

西溪从座位里侧探出脸,明亮的眸子看着周轨,确切的说是看周轨头上的小猴子。

看了一会,她像是看出什么了,点点头说:“确实,这猴蛊虽然十分完整,但是跟蛊主人却好像完全不契合,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猴蛊反噬的。”

林安石脸色忽然就变了,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先是皱皱眉,黯然神伤,然后叹了口气,十分难过,十分忧愁,简直无懈可击。“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们才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想寻个化解的方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

像是哽咽难言,低着头,暗自神伤去了。

看着林爷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周轨简直被震撼了。

但他想到当初在老吴家后院,林爷给他递了根烟,云淡风轻地拍着他肩膀说父子缘尽,说他没救了的画面。

真浮夸。周轨忍不住腹诽他爸的演技。

不过浮夸的演技还是打动了西溪少女,只见她露出同情的神色,甚至怜悯地看了看周轨。

周轨被这样看,也只能顺应地做出个“我好惨啊,你快救救我”的表情。

果然西溪少女承受不了,回头看着哥哥西锋,用恳求的语气说:“哥,要不我们教他驯化蛊物?”

“不可能。”西锋拒绝了,十分坚定和决绝。“规矩你懂,将蛊术外传,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第六十二章 各自的盘算

强制的壁垒观念,自家的蛊术是绝对不可以传给外人的。

一旦真的传了,偷学的那个人不会有好下场,而偷传的人会比偷学的下场更惨。

不光蛊术是这样,其他三门术法也是同样的。虽然在四方之外也流传着大量的类似的术法,但是就像林爷说的,都是野生的,不正规。

所以这时西锋一口拒绝,周轨也不意外,只是莫名觉得老爸这次操之过急了。

而且他本身也没打算学习蛊术,只是希望来个正统蛊师把他身上的猴蛊驱除而已。

不过周轨知道,林爷虽然不靠谱,但是说的话做的事都有他的理由,所以也没立刻说穿,只是配合着叹口气,露出很失望很难过的表情。

“没事,我们也没说要偷学,不然有命学没命用对不对?”林爷不以为意笑着,对西溪说。

西溪是个单纯女孩子,她才看不出来自己刚才被林爷当枪使了回,反而抿着嘴唇、低着头,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内疚。

“对了,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那些人为什么想抓你们?”周轨问起了最开始的问题。

西锋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眼底涌起一股凄凉和悲愤。但是他很快把情绪压下去,摇摇头,淡淡地说:“谢谢关心,不过这是我们家内部的私事,抱歉。”

意思很简单,你们不姓西,所以无权知道。

“那你们俩多大?”周轨没在原来的问题上计较,换了个话题。

西溪便回答:“我十六,我哥哥十七。”

这个年龄比周轨预测的还要低一点,忍不住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些同情。

如果不是长期承受很大压力和磨砺,十六七的孩子身上不会有这么沉稳戒备的气场。西溪还好一点,西锋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森林里的孤狼一样。

“你们爸妈好厉害。”林安石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周轨有点莫名,搞不懂林爷的思维逻辑。

结果林爷接着就说:“兄妹俩只差一岁啊,证明你妈刚生完哥哥不久就怀了妹妹。”

西家兄妹脸色一僵,继而转红。毕竟还是小孩子,根本接不了这话,兀自低头不语。

“林爷过来,我们谈谈。”周轨笑着勾住林爷脖子,把他拉到洗手间附近。

从西家兄妹角度来看,周轨这个举动应该是感觉到林安石说话不好听,于是拉到一边指责纠正去了。

不过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周轨只是终于找到个机会跟他爸私聊。

“你为什么要说我修过蛊术?”周轨终于把憋在心里的问题问出来。

林安石说:“为了让那兄妹俩依赖你。”

“依赖我?什么意思?”周轨不明所以。

“他们显然处在危险之中,又是两个小朋友,如果这时出现个能帮他们一把的厉害大佬,他们肯定愿意跟的。”

说完顿了下,又接着说:“如果他们知道你只是个被猴蛊附体的泥菩萨,估计一转眼他们就跑了,拦都拦不住。”

“用不着跟两个小孩子这样玩心计吧?我觉得直接说明情况比较好。”

欺负小朋友,这实在太卑鄙了。而且也没必要非这么干,只要说明实情,并表示愿意保护他们,应该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直说没有用,那个西锋的防备心太重了,越是想留他,越是留不住,得他自己相信我们真是好人,而且靠得住,最后心甘情愿跟着我们才行。”林爷老谋深算地说。

“兄妹两人,哥哥是做主的那个。你不要以为今天帮了他一把,他就会知恩图报,长期在危境中滚打的人,而且是一个要保护妹妹的兄长,他不会太受道德的拘束的。”

周轨忽然有些不明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长期在危境中滚打?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去广西的高铁,马上进西家大本营了,但却有人敢在这个地界动他们,你不觉得奇怪?”

“难道针对他们的,是西家本家的人?”

林安石点点头,用“你终于转过弯了”的表情看着周轨。“他们这个情况,要么是父母已经不在了,不然父母不会不保护他们。要么……”

“要么什么?”林爷说一半留一半,周轨只能顺着追问。

林安石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要么在抓他们的,就是他们父母。”

周轨错愕。

不过林安石马上又接着说:“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都这个年代了,应该不会存在这种事情了。”说完他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惆怅。

“哪种事情?你说清楚。”林安石又是说一半藏一半,周轨简直想打他一顿。

林安石却摇摇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的好。”

鬼爷今年二十有五,事业独立,早就过了会被长辈教训“你还小、不知道的好”的年龄,这时居然被林安石塞了这么一句,当场哭笑不得。

林安石不在乎儿子脸上复杂的表情,最后叮嘱说:“总之你把架子端住了,要稳,要厉害,一看就能做靠山那种。”

“可是我……”

周轨想说自己不打着蛊师的名头也很厉害的,不过林安石打断他说:“这两个姓西,对付他们的也是西家人,所以除非蛊术很刚,不然没有大作用。”

“可是他们……”

周轨想说西家妹妹已经看出他跟猴蛊不契合,会被反噬了,怎么可能很刚?

但是林安石说:“放心,在他们眼里,再外道的蛊师也是蛊师,从西溪之前看到你就吓得花容失色,最后落荒而逃就知道了。”

五六分钟后,父子俩商量好后重新回到座位那边。

西家兄妹还乖乖坐在座位里,正埋头啃面包。

关麒麟正给他们递水,但是他们摇摇头拒绝了,然后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口又接着啃面包。

面包是散称的那种,干巴巴的。

“那个怎么吃啊?我给你们买盒饭吧。”关小爷财大气粗,指着现在还在售卖的流动餐车说。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们不吃临时做出来的东西。”西锋边啃面包边说。

“不吃临时做出来的?为什么呀?”关麒麟不理解。

关于这个问题,周轨倒是在他爸的知识扫盲里了解过,便说:“最有效的下蛊途径就是让对方吃下去,流动餐车上的东西太容易动手脚了。”

兄妹两个回头看了周轨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周轨笑了笑,决定好好扮演一下可靠的蛊师大大的角色。

“小心谨慎是对的,不过有我在不要紧,因为如果饭菜有蛊,我一定能看见。”说完朝流动餐车招呼了一声,买下了两份盒饭,递给他们。

两个孩子眼里有感激,不过还是不接。

哥哥西锋说:“如果是有形的高级蛊物,比如你的猴蛊,那我们也能看见,不过还有很多种无形的蛊毒,那种连最厉害的蛊师都很难防备。”

“无形蛊毒?”周轨又笑了笑,指着西锋右手手肘中间部位。“比如你之前准备攻击我用的那种黑色的沙子吗?”

西锋表情一阵错愕,不敢相信地看着周轨,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你、你能看见?”

从西锋右手的外观看,根本没有丝毫异常。但是在周轨的眼里,一块小面积的黑色根本忽略不了。

“不光你的手肘,还有你,西溪,你脖子锁骨往下一点也藏着蛊吧?”

西溪的反应更错愕,下意识用手攥紧了毛衣领子。

之前周轨没仔细看她身上有无异常,只以为她抓领子的动作是紧张,现在想来,应该是准备防卫的条件反射,因为周轨能看见她领子下面透出一团朦胧的金色。

“吃吧,这两份盒饭真的没有问题。”周轨又把盒饭递了递。

两个孩子默默接了过去,乖乖地低头吃起来。

倒不是他们全然信任周轨,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像周轨这种已经炼出一只完整的猴蛊,又能一眼辨明有无隐藏蛊毒的厉害蛊师,根本不需要通过食物对他们下蛊。

周轨的出现已经颠覆了他们过去的蛊术常识了,从小他们接受的观念就是,他们西家内部的蛊术才是正统蛊术,外界流传的蛊术不是没有,但是和西家比起来,都是皮毛,根本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成就。

西锋回忆起之前周轨制服他的细节,当时他把沙蛊藏在手心,想趁对方不备。

这种蛊是可以直接通过皮肤渗透的,只要真接触上就行。

但是周轨避开了他手掌的部位,一点都没接触到。当时他以为是巧合,但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巧合,周轨是看见他手里藏着蛊,有意避开的。

现在他还不强,能用的只是这些无形的蛊毒,还没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有形的蛊物,但是对付那些抓捕他的人,已经勉强能应对。

他已经这么拼一路了,不光自己周全,妹妹也很好,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但是现在他沮丧了,因为他感觉在周轨面前,自己没有还手之地。

至今为止,能一眼辩出是否有蛊毒的蛊师,西家还没有出现。至少在他知道的范围里,一个都没有。

西溪埋头吃着许久未曾品尝的热乎饭菜,吃的有些急,显然早就被干巴面包熬坏了。

西锋也认真地吃着,不过吃的同时还悄悄打量周轨,并且在心里默默决定,跟着这个人,只要跟着这个人,他和西溪会安全很多。

第六十三章 鬼爷喜当爹

“妹,你睡一下吧,我看着你。”吃过饭,哥哥西锋对妹妹说道。

这兄妹俩一路上都高度警惕,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两个人都是强打精神。

本来西锋是绝对不会让妹妹在车上睡觉的,毕竟就算自己在身边,这也是非常冒险的事情,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周轨一行人在,他可以让妹妹安心休息一下。

“你也睡吧,我帮你们放哨。”周轨忽然主动提出,口吻就像个靠得住的大哥。

西锋没拒绝,道了谢之后,和西溪一样靠着沙发睡着了。

周轨抬手看看手表,估计还得五个多小时才会到站,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爷拍拍周轨肩膀,告诉他:“加油,怎么也比罚站好一点。”说完回到自己座位,然后招呼安舟坐在旁边的空位,留周轨一个人站在过道。

本来林安石旁边坐的的西溪,但现在把西锋带了过来,于是就少了个位子。

周轨一时做好人过瘾,但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就得站着过。

西家兄妹一路上确实累着了,这次一睡,两个多小时没醒。而周轨已经站的两腿发麻,只能在过道里来回踱步。

他其实想过干脆赖地上坐着,但是觉得这不符合他强大蛊师的形象,于是只能忍着。

忍到第三个钟头忍不了了,决定去蹭关麒麟的座位。

“不给,我站着没法打游戏。”关麒麟大战正酣,头也不抬地拒绝。

小江抬头看了眼周轨,眼里有些犹豫,似乎想让座给周轨。

“不用小江,我不抢女孩子的座位。”周轨抬手拒绝,其实他刚才就已经拒绝安舟的让位了,毕竟大老爷们,让女人让座太不合适了。

至于自己老爸,周轨试都没打算试。林爷是不可能给他让座的,除非他站断腿,不然林爷都不会心软。

周轨最后就只能靠在林安石座位侧面上,两手环抱,默默在抖腿中消耗时间。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列车开始降速,最后缓缓驶入贵港站。

这一站是倒数第二站,过了这一站,他们就可以下车了,中间大约还有两小时的路程。

周围有零星几个乘客拎包下站了,车厢里变得空旷一些,关麒麟后面的座位空出来一个,周轨长出一口气,在空座里坐下,感觉身心舒畅,愉悦无比。

此时车厢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拎着大大小小的行礼不时穿梭而过。

他们脸上表情各异,有的麻木有的疲倦,但多少都带着即将到家的轻松和喜悦。

忽然周轨眉头一皱,条件反射一般的站起来,然后走出座位,先是重重拍了下西锋的肩膀,让他一下醒了过来,然后有分别拍了林安石和关麒麟。

他表情严肃,目光随着车窗外某个目标不断移动。

西锋兄妹两个马上清醒过来,关麒麟、林安石等人也都瞬间被周轨异常的行为和表情给惊了一下,当即警觉起来。

他们顺着周轨的视线往外看,只看到拿着行李来来去去的旅人,根本没看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但是周轨的表情很严肃,而且是越来越严肃,似乎他看到了什么令他震惊和难以置信的东西。

林安石回头看了周轨一眼,低声问他:“说吧,看到几个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周轨能看到私藏蛊毒的人。现在他突然表现的这么紧张,那肯定是看到身上有异常色块的人了。

西家兄妹也立刻紧张起来,边看着窗外,边等着周轨的回答。

“几个,不,十几个……也不对,好像来来去去都是,数不清!”周轨脑子已经有点爆炸了,因为他看见窗外走动的人群,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带着异样的色块。

他们或独行或结伴,或安静或谈笑,就跟普通的旅人一模一样。

而这时车门开启,车站上的嘈杂声变得清晰起来,接着车门处开始传来脚步和行李箱拖动的声音。

他们上来了。

“有他在,不用慌。”林安石指着周轨,回头对已经吓得面色苍白的西家兄妹说。

西锋两只搁在大腿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听着前后包围而来的脚步声,他看着林安石,沉声问:“我该怎么做?”

他是哥哥,即使落入前后被围堵的困境,也依然努力保持镇定。尽管,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微微发抖。

林安石很淡定地想了想,依然指指周轨,对西锋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管他叫师父。并且要相信你们的师父,让外人知道你们有靠山了,已经无所畏惧。其他的该怎样就怎样,你们甚至可以接着睡觉。”

林安石一口气说完,脸上满是理所当然,没有半点不自然。

其实这就跟空城计差不多,只要不真动手,对方就试不出深浅。

能被西家兄妹叫一声师父,在对方看来,实力和来历都绝对不会一般。

加上周轨身上有猴蛊坐镇,对方估计就没有胆量去试这个深浅。

“我还是觉得直接闯出去更安全。”

西锋虽然有多于同龄人很多的沉稳,但一时还是无法信任这个计划。

林安石摇摇头:“别天真了,这个站一下冒出这么多蛊师,显然是个早有准备的埋伏圈,他们只会上来一部分人,还有更多就在外面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那留在车上就是安全的吗?”人群已经进入车厢,西锋的话音压低了,并不自觉带出了几分冷厉。

“至少车上只有一部分敌人,剩下的一部分会为了预防你们冲出车厢而被丢在车站。”林安石淡定地说着。“你们是要在南宁下车的对吧?我们也是。至少车上有我们在,你们不是孤军奋战,当然不强求,选择权在你。”

林安石把事情都分析了,西锋放在腿上的两手攥得更紧。

最后他抬头时眼神已经镇定,点点头,又对周轨点点头,然后当着已经走到眼前的人群说:“师父,后面就麻烦您了。”

“师父,辛苦您了。”里面的西溪也探出头来说了句。

这两声师父把站在过道中间的周轨吓得够呛,就像一个未成年的小男生忽然被女友告知,你当爸爸了。

第六十四章 用笑容吓退敌人

车站里埋伏的蛊师估计得有五十人,留下一半堵在西家兄妹所在的车厢出口,其余二十来人都上了车。

他们不是一股脑上了同一节车厢,直接来到西家兄妹所在的这节车厢的只有七个人。

这七个人有男有女,打扮都很普通寻常,上来只是故作随意地扫过,目光在西家兄妹身上也没多停留。

然后他们有的直接找地方坐,有的找地方放行李,一切表现都如平常旅客。

但接着他们都听见西家兄妹前后叫了声“师父”,于是不由得怔了怔,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那个被西家兄妹叫师父的,站在过道里的青年。

之后他们就都看到了青年头上蹲着的小猴子,接着冷汗就出来了。

他们只是来抓西锋、西溪两兄妹的,可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师父,而且还是个炼出了完整猴蛊的高阶蛊师。

此时车厢里还有不少真正的普通乘客,空位只有五个。

其中有三个空位在周轨附近,另外两个分别在前排和末尾,于是七人中的两个坐下了,剩余的五个人装作没找到空位,很不自然地或站或靠,根本不敢靠近周轨。

林爷的空城计居然真的奏效了,周轨有点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只是在这儿站着,他身边的三个空座就没人敢来坐。

西家兄妹显然也发现这个现象了,原本紧绷的脸孔变得轻松了不少,看向周轨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周轨对兄妹两个的眼神回以一笑,让他们安心。

不过笑过之后周轨就不由紧张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七人中的一个中年男人掏出了手机,飞快地发了消息出去。

接着那些等候在站台上,准备围堵西家兄妹的那一半人纷纷掏出手机看了,然后开始从兜里掏出车票,准备上车。

看来他们是发现车上有个不好对付的人,并且确定西家兄妹不会下车了,所以打算把全部人力都调到车上来。

这个情况只有周轨知道,也没法跟林安石直接商量。

他有点纠结,因为按照林安石的计划,另外一半人应该是被丢在站台上的。如果他们全都上车,那么就算车上他们不敢行动,到站之后也会压力倍增。

周轨敲了敲额头,想主意。

等到车门边有脚步响动,周轨还真想出个主意。

“这站要上车的人好像有点多啊,不如我们在这儿下吧,之后转乘快客,舒适点儿。”

周轨说完,西家兄妹表情就凝重了,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刻就弯腰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关麒麟已经没在玩游戏,也听出周轨话里的意思,只是还不太确定,就抬头看着周轨问:“真下?”

“下吧下吧。”

周轨说完去拖自己的行李箱,不过故意把动作拖得很慢。

看到这个情况,七人中负责往外发消息的中年男人脸色就一僵,赶紧又拿出手机发了消息出去。

几秒钟后,那些原本准备检票上车的人全都看着手机一愣,然后又一股脑地下了车。

门口边传来乘务员有些不快的声音:“马上列车就要开动了,你们到底上不上车?”

“我东西落在车站了……”

“我票丢了……”

“我肚子疼……”

外面传来各种蹩脚的解释声,听得周轨想笑。

这时包括西家兄妹在内,一行七人全都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

“林爷,您辈分最高,您走前面,我走最后。”周轨笑着安排道。

林安石打了个哈切,又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行吧。”说完往车门边走去。

林安石之后就是安舟和西家兄妹,再是关麒麟和小江,周轨走在最后。

随着他们的动作,车厢内另外七人也跟着动起来。

不过就在林安石即将下车时,周轨忽又高声喊道:“算了,还是坐这趟车吧,上上下下的也麻烦。”

“那也行吧。”林爷也没抱怨,很配合地转过了身。

周轨往回走,看见那个负责发消息的中年男人脸色有点发绿,但还是皱着眉,又赶紧发消息。

于是外面的二十来人又纷纷拿出票,准备上车。

“我想了想,还是下车吧。”周轨就像玩上瘾了,又一次改主意。

“行的吧,听你的。”林安石似乎看出周轨在玩什么游戏,眼里有点笑意。

周轨走在最后,看见那个中年男人脸色已经发黑了。

“对了,我怕买不着票啊,要不还是老实坐着吧。”周轨第三次改主意。

中年男人的脸色已经成红绿灯,手机攥在手里攥得吱吱响。

之后周轨又反复改口了几次,中年男人头都大了。

不过他还是发现,不管周轨怎么改口,他们始终没有真的下过车。于是他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按原计划。

于是一切回归原点,一半人在车上跟踪,一半人在车下围堵。

最后在列车车门即将关闭时,站在最前面的林安石忽然对周轨打了个暗示。他把头朝门外偏了偏,意思是下车。然后悄无声息的,他们七个就快速下了车。

中年男人没料到最后他们来这一手,也来不及发消息了,赶紧跟着要冲下来。

不过他冲到车门边就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周轨站在门外,就像一堵墙壁一样堵在那儿。

“你也要下来吗?”周轨淡淡笑着说,边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这个中年男人的蛊毒跟别人都不一样,他的蛊藏在腿上,是两股弯弯曲曲的红色,螺旋一样缠在他两条小腿上。

周轨朝他小腿看了一眼,别有深意地说:“你要下来也没问题,不过先掂量一下你两条腿够不够用。”

这话一语双关,虽然周轨是笑着说的,但是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中年男人不想认怂,一条腿微微提起,像是打算下车。

但是周轨就站在门口,离得太近了。只要他下车,就会跟周轨面对面撞上。他摸不清周轨的来历,但是周轨头上的端坐的那只完整的猴蛊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无形蛊毒得要接触之后才能发挥作用,但是有形蛊物却是可以跨距离攻击的。

双方对峙着,周轨笑意盈盈,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而中年男人脸色紧绷,微微提起的腿就僵在那儿。

“列车马上就要开了,你是上还是下啊?”乘务员已经被刚才几波人上上下下搞得不耐烦,皱着眉大声问杵在门口的中年男人。

最后在周轨微笑的注视中,中年男人退后,慢慢退回了车厢里,然后咔哧一声,车门关上了。

第六十五章 继续用笑容吓退敌人(除夕快乐!)

“怎么样?我刚才帅不帅?”空城计唬住人,周轨回头对西家兄妹露出个有点得意的笑容。

哥哥西锋面色不变,但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妹妹没说话,不过站在那里腼腆地偷笑,眼里满是崇拜的光。

“别嘚瑟了,别忘了车站上还有不少人。”林安石也掏出根烟来叼上,埋头点着,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小,让周围还装作路人的二十多个蛊师都僵了一僵。

“没事,车站这么大,总不能不让别人站脚。”周轨像拉家常一样淡淡地说。

一个距离五六米、装作在听歌的小青年靠着柱子站着,身体做着有节奏的轻微摆动,好像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但当周轨说“不能不让别人站脚”时,他脸上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叫西道军,是西家的小辈。

跟叔父西宗乾,也就是刚才生生被周轨吓得退回车里的中年男人,一起负责这次车站的围堵任务。

原本他跟西宗乾应该里应外合,西宗乾是总指挥,他算是副指挥,以防万一,他留在站台上等待。

不过按照原计划,他应该是没有机会调度人马的,因为就算西宗乾把西锋兄妹逼得逃下了车,西宗乾本人也会立刻跟下来。

但是现在麻烦了,西宗乾被一个完全陌生,但是头上顶着一只超可怕的猴蛊的男人给堵在车里了,而且列车已经缓缓开动,马上要把西宗乾和另外一半人马带走了。

怎么办呢?这跟计划里完全不一样啊。如果只有西锋兄妹两个,就算叔父不在,他也能指挥剩下的一半人完成任务。

但是现在多出五个人护着西锋兄妹,加起来就是七个人。

出来前叔父交代要低调,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抓住西锋兄妹。但是现在对方是七个人啊,就算没那个超可怕的猴蛊男,这事也不可能低调完成。

西道军随着耳机里不存在的音乐节奏瞎摇摆,心里头有点乱。

他脑子里一边想任务,想立功,一边想着叔父刚才被猴蛊男谈笑风生地堵在门里,堵得根本不敢动弹的样子。

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叔父大庭广众之下露怯,那个猴蛊男得是多么高级别的蛊师啊?

而且叔父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呢?没理由啊,明明也没打起来。难道是叔父伪装的不够专业?不行,我得好好伪装,就算不敢行动,至少悄悄跟着。

嗯,没问题,演个路人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你好,借个火。”西道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个低沉的嗓音,还挺有礼貌的。

西道军一扭头,看见周轨和颜悦色的脸近在咫尺,还是笑着的,和刚才把西宗乾堵在车里的笑容一模一样。

“啊!”年纪不大、阅历尚浅的西道军一声惊叫,嗖的一声窜出去老远。

他顾不上作为路人的自我修养了,一骑绝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跑远,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生怕猴蛊男追上来要他的命。

他这一跑,站台上其他还装作路人的蛊师也待不住了,纷纷跟着跑掉了。

他们跑的时候还担心太明显被认出来,又担心走太慢会落单,于是时快时慢,画面一度尴尬。

“现在的反派都这么好忽悠?”周轨笑着看那些被吓跑的人,心情愉快地把烟夹在耳朵上,没抽。

他只有压力大的不行才会抽烟,心情好的时候不会抽。

林安石呼出口烟雾,看着那群跑掉的人,又看看周轨,笑眯眯的夸奖说:“刚刚表现不错,有我当年,嗯,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水平吧。”

“林爷过奖了,论脸皮厚度,我估计连您百分之一都难及。”

周轨和林安石互怼,一旁的西溪看的咯咯地笑,西锋也难得地扯了下嘴角,不过还是没完全笑出来,很快又变回那副严肃的表情了,而且还多了分落寞。

“接下来怎么办?真去买快客的车票?现在客流高峰,也不知道买不买得到。”关麒麟两手插在兜里,东张西望了之后问道。

他脸上自始至终没出现过什么紧张的表现,一直就真的像是个来旅游的游客一样。

周轨看了他一眼,笑着打趣说:“关小爷是有钱人,排队买票太没面子了。”

关麒麟没拒绝周轨刻意的奉承,只是疑惑地问:“不买票,那剩下的两个小时路怎么办?”

“当然是包车了,车上除了司机就是咱们,没外人,这才符合关小爷的身份。”

“哦。”关麒麟点点头,没觉得半点不妥。“那行吧,出站,包辆商务车。”

另一边,已经跑到车站出口附近的西道军弯着腰,撑着膝盖,在一个柱子后面直喘气。他回头看了眼逃离的方向,发现周轨没跟来,松了口气,擦擦汗,抬起头才发现大家都跟来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都跟来了谁盯着西锋兄妹?!”西道军刚才跑的太急太快,肺里已经像火烧,这时看见眼前众人,感觉肺要炸了。

“我是因为被发现了,已经暴露了,再跟踪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能跑,你们完全可以继续跟着的!”

“我们也暴露了。”

“是啊,那个带着猴蛊的男人看我了!”

“没错没错,也看我了,还冲我笑,笑得特别阴险。”

一群人七嘴八舌,把自己看到的可怕一幕说出来。

“怎么可能呢?”西道军完全不能理解。“我会暴露,肯定是因为叔父隔着窗户看我了,不稀奇,但你们怎么可能会被对方看出来?”

“不知道。”众人一律摇头。

“该死的,任务怎么办呢?”西道军气急败坏,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三个来自叔父的未接电话。刚才他吓坏了,只顾着狂奔,耳机跑掉了,来了电话也没听见。

“喂,叔父。”西道军赶紧拨回去,很快跟西宗乾对上话。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想死吗?”西宗乾已经气疯了,电话接通就是吼。

“对不起叔父,我刚刚……”

“计划改一下,我会带人直接在南宁车站下车,你们把人跟紧了,时刻跟我汇报情况。”西道军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西宗乾就威严地下达新的命令。

刚才他被堵回车厢里的一幕实在是怂,这时不得不努力威严起来,重新建立威信。

西道军无比为难,脸皱的跟苦瓜一样,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们,已经全都暴露了,那个猴蛊男一眼就找到了我……”

“什么?一眼就找到你?!”西宗乾在电话那边已经不仅仅是威严了,而是夹杂着很大愤怒和疑惑的低吼。“你干什么了他能一眼找到你?”

西道军委屈极了,说:“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和普通人一样靠着柱子没动过,但他就是一眼找到我了。”

第六十六章 优秀助理的素养

西宗乾的脑子乱了,一团乱麻。

之前他还以为是巧合,或者自己伪装的不够自然,所以被那个带着猴蛊的青年一眼看穿。但是现在西道军那边也遭遇同样的事情,他就不得不重新思考了。

“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西道军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询问。

西宗乾在轻微晃动的车厢里坐着,看着已经从前后聚集过来的二十来人,有些颓废。“先说你们那边的具体情况,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事,就是不敢再跟了。”听叔父那边的火气消了些,西道军才大着胆子把情况说明了。

不过西宗乾还是很生气,压着怒火说:“怎么能不跟呢?不行就跟远点儿,至少搞清楚他们大致的去向!”

西道军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尽力。”

“对了,至少跟他保持一百米以上的距离,情况不对就赶紧逃。”毕竟是自己亲侄子,西宗乾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那个是猴蛊,完整的猴蛊,百米以内能秒撕了一头牛,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

西道军知道,越完整,越接近蛊种原形象的蛊物就越厉害,但是却没想到能厉害成这样,顿时感觉头皮绷紧,整个头顶都有些麻木了。

“我,我知道了。”西道君强忍着惊骇应着声。

“那就这样,我还得重新计划,先挂了。”

“好,再见叔。”西道军跟西宗乾道别,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有点僵硬地按了红色的挂断键。

这时他手心里已经一层汗,在这个深冬的时节里,身心都是冰火两重的煎熬。

而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一群人在一起,所以脚步声明显区别于周围零碎的声音。

“猴蛊!猴蛊男来了!”身边不知是谁小声喊了句,于是聚拢在西道军身边的二十来人,包括西道军,全都是一惊,如临大敌。

两百米开外,一行七人漫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周轨走在最前面,黑色大衣敞开,衣摆迎着风,随着步伐,微微扬起和摆动。林安石和关麒麟走在稍微靠后一些的方向,形成一个三角,把西家兄妹和两个女助理放在中间。

“我们现在怎么办?”又不知道是谁,低声压抑着惊恐,在西道军耳边问。

西道军虽然跟着叔父见过不少世面,但是一想到百米内能秒撕一头牛,顿时就两腿发软。

“叔父说了,一百米,不,两百米,保持两百米开外!”说完扭头就跑了。

电话里西宗乾说的是一百米,有几个站的近的人是听见的,不过西道军说成两百米,他们也是求之不得,因为他们同样听见了那句秒撕一头牛。

在西道军一群人绝尘而去的同时,周轨心里也松了口气。

本以为他们那群人堵在车站出口通道附近,是为了最后一次反扑和堵截,所以他已经准备好应对策略了,没想到这群人直接跑了。

“挺好,省事儿了。”周轨笑着说道。

安舟还有点惊魂未定,上前几步到周轨身边问:“他们要是不让道,一定要堵我们,那老板你有把握能对付吗?”

“当然能了。”周轨淡淡地说。

“对方人数可是我们三倍呢,打得过?”安舟不敢相信。

“肯定打得过啊,不过不是打架,而是打110。”

“额……”安舟楞了一下,对老板的期待一下幻灭。“不过,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幻灭之后还是有点小惊喜。“老板你真聪明。”

出了车站之后,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开阔视界了。

不远处停着无数等待拉客的出租车辆,有平常的出租车,有三轮,还有摩的。

“好像没有面包车之类的,能载七人的车辆。”周轨扬头四顾,有点失望。

但这时小江指着不远处一辆银色大众商务车,说:“有的,在那。”

“那是私人车辆吧?”安舟忍不住问,因为那辆车停的有点远,不像是在站口等着载客的。

“是那辆,我预约的。”小江亮了下手机,上面是她在网上预约的车辆订单。

“你什么时候约的?”安舟十分意外地问。

“决定包车时就约了。”小江把手机放回口袋,表情淡定。“随时预测老板的需求并及时完成,这是一个好助理的基本素质。”

咔嚓一声,安舟似乎听见自己身为助理的自尊裂开了,凄惨地碎了一地。

车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轻微发福,戴着眼镜,挺热情的。

“行礼放后备箱就好,关的时候轻点儿哈。然后你们随便坐,沙发套我老婆每周都换洗一次。座位背面有塑料袋,谁要是晕车想吐,车又正好开到不能停车的地方,就先用塑料袋顶一下。然后你们再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姓朱。”

“好嘞朱师傅,之后一路就麻烦你了。”周轨放好行李,回到车里坐好,跟朱师傅客套了一下。

“别客气,我还得谢你们照顾我生意。”朱师傅笑着摆摆手,然后拉开手刹,发动了车子。

银色大众调转车头,缓缓并入主干道,在已经发暗的暮色中,随着汹涌的车流开往远方。

两百米开外的车站出口处,西道军一群人看着银色大众远去。

西道军往上追了几步,但他眼神不好,没看清车牌,便回头问其他人:“谁看见车牌号了?”

“我看见了。”一个瘦高个男人举了下手,报出了车牌号。

西道军总算松了口气,把车牌号发给了西宗乾。

此时西宗乾正坐在车厢里,一手扶着头,整个人颓的不行。

在他的侧前方,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是之前偷袭西锋兄妹,之后迅速逃离的那个。

她叫西芙蓉,和西宗乾平辈。这次任务是她胸有成竹的,没想到任务没完成,反而还吃了亏,现在又气又恼,看着西宗乾的眼光也不怎么和善。

“我一个人,失败也就失败了,你们这么多人,连根毛都没抓住,还被困在了车上,说出去得把宗字辈所有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第六十七章 谁也不嫌弃谁

“是我丢脸吗?明明是你给错了情报!”西宗乾也不是没火气的人,当即抬起头,一脸怒色地反驳。“你跟我们反馈说,只有兄妹两个人,没有其他帮手,但结果呢?突然多出来五个人,五个人!”

西芙蓉被西锋打伤之后就避开去修养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并没看到,和周轨擦身而过时也没抬头,更不知道车上还有个带着猴蛊的人。

这时听西宗乾这么说,就更恼火了:“你这是自己办不成事,把责任往我一介女流头上推?”

西宗乾这边的人给西宗乾帮腔:“芙蓉姐,这真不是推责任,是真的太意外了。两个人变七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带着蛊物的,这真是没法临场应对。”

西芙蓉不服软:“没见过有形蛊物还是怎么着?七个人而已,你们是人家多少倍?对付不了?”

帮腔的人皱皱眉,脸上有些后怕的样子。“芙蓉姐,你没亲眼看到,那不是一般的蛊物,那是……”

西芙蓉懒得听完,不耐烦地打断:“是什么?难不成比我的蜘蛛还完整?或者西宗乾的蛇还大?”

帮腔的人顿了顿,神色凝重地点头:“不仅大,而且完整。我们都看见了,那是一只猴蛊,一只没有缺陷的真正的猴蛊。”

越大的蛊物越难炼成,但同样也越厉害。西芙蓉一直以为自己炼成的蜘蛛蛊已经够厉害了,虽然不大,但是非常完整,除了少两条腿,几乎和蛊种的样子没有区别。

家族里炼成有形蛊物的蛊师本来就不多,所以她和西宗乾才会被安排来抓西锋兄妹,以求万无一失。

但现在情况变成这样,真是又不甘又愤懑。“看蛊不能光看外表,你跟对方动手没有?也许那就是个有形无实的白蛊,根本不多厉害。”

蛊种按黑金红白的颜色顺序,由强到弱。

西芙蓉自己的蜘蛛蛊的蛊种是金色的,虽然小,比不了西宗乾的蛇蛊大,但是西宗乾的蛇蛊蛊种是红的,所以两相比较,倒也不好分出高下。

当然他们彼此都觉得自己更胜一筹,所以两个人平时都是傲视一波族里平辈人的。

“试?就算对方是白蛊,你敢去试?”西宗乾怒目反问。

西芙蓉还真不敢夸下海口说敢去试,就算是白蛊,那也是猴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还真不敢用自己的小蜘蛛去冒险。

西芙蓉不想露怯,也不想硬逞强,转而问到:“那人到底是谁?西家的哪位长辈?”

“不认识。”西宗乾皱着眉回答,表情阴沉。“而且也不是什么长辈,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二十多岁?!”西芙蓉震惊了,完全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西宗乾接着说:“不光年轻,而且陌生,但是西锋兄妹两个叫他师父。”

“师父?西锋兄妹两个的蛊术不是他们母亲传的吗?”

“对外是说母亲传的,但是实际情况谁又知道?西涟什么心机?她怕是死之前多少年就防着我们动她儿女了。”

提到西涟,西芙蓉就满脸憎恶。“闲话不说了,想办法逮住那兄妹两个吧。别忘了时间不多。”

“用不着你提醒,我侄子那边已经在跟进了。”西宗乾冷冷地说。

“你说道军?他一个愣头青,行不行啊?”西芙蓉语气里带着鄙夷。

西宗乾明显听出那种鄙夷了,正想怼回去,忽然手机响了一声,点开是西道军的短消息。

他默默看完了西道军那边的汇报,冷笑一声,有些自得地对西芙蓉亮了亮手机:“看见没?我侄子已经把他们的去向摸清楚了,车牌号在这儿。”

差不多时间里,朱师傅的商务车载着七个人,一路平稳驶上了高速路口,过了收费站,一路飞驰。

之后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开进沿途休息区,停下。

“就到这儿,对吧?”朱师傅回头看着众人,有些不确定地问。胖乎乎的圆脸上,还带着点苦笑。“你们朋友会来接你们的吧?不然这个地方可难搭车。”

“没错的,就是这儿。”坐在最后排的小江伸出头,对朱师傅礼貌一笑。“五百块钱已经转给你了,你查收一下。”

“哟,那谢谢了啊。”朱师傅憨厚笑着,不掩饰收到高出行情很多的报酬的开心。

众人一股脑地下了车,把行礼一件件搬下来,之后目送朱师傅的车远去。

休息区绿化做的不错,但商店挺冷清,周围也没什么车,人就更少了,看着挺荒凉的。

“我们为什么停在这儿?不是直接过高速去市区吗?”此时天已经黑下来,西溪有些不安地问。

“朱师傅的车牌肯定已经暴露了,容易被那些想抓你们的人盯上,而且现在开去市里,正好会和火车上那波人差不多时间到。”小江正在看手机,边看边解释。“反正没法比他们先到,那就干脆比他们后到,总之避免跟他们正面怼上。”

小江的解释让西溪和西锋都露出了佩服的表情,不过西溪还是有点不安,小声地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一会儿,马上会有朋友来接我们,之后我们在这附近的房子里过夜,等天亮了再动身去市里。”小江已经看完手机里的消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对于小江滴水不漏的行程安排,周轨也是有些佩服的。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关麒麟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玩手机,也没看见他对小江发号施令,所以忍不住奇怪。

于是他用手肘碰了碰还在盯着手机的关麒麟,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计划好了这个行程安排的?”

“什么安排?”关麒麟扭头看周轨,有点不明所以。

然后他看了眼周围荒凉又陌生的环境,像是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儿,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见怪不怪地说:“出行安排这块,都是小江自己决定,不需要我去想的。”

众人一阵恍然,不约而同地对小江投去“你真能干”的夸赞的眼神。

不过安舟赞叹之余,身为助理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打击。

“老板,你不会不要我吧?”安舟忽然眨巴着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周轨。“我会努力,我会朝小**看齐,你可千万别嫌弃我。”

周轨笑着拍拍她头,说:“放心吧,咱们谁也不嫌弃谁。”

第六十八章 蛊种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两辆灰色越野开到了休息区,将一行七人接走。

周轨、林安石和西锋兄妹一辆车,安舟和小江还有关麒麟坐在另一辆车上。车子开上高速后不久,就在下一个出口下了高速,然后开上了一片寂静的郊区水泥路。

“前面就是我们唐老板的别墅,原本是计划着有空来休假才建的,不过建成三年了,也没能抽出休假的空,所以别墅一直空着,平时里面就两个保安和一个保姆。”穿西装的司机是个寸头青年,叫唐新元,很开朗,边开车,边跟周轨几人交谈。

“唐老板本来想亲自来招待诸位的,不过不巧正在外地出差,所以让我代替他招待几位。我们唐老板说了,当初关家帮了他大忙,所以这次你们有任何需求尽管提,千万别客气。”

周轨和林安石不是关家人,跟那位唐老板半点交情没有,不过父子俩很有默契,都乐得搭着关麒麟这便宜人脉住进唐家别墅。

别墅中间有一条人工小溪穿过,溪水清澈,各色的卵石铺底,弯弯曲曲地绕着别墅大半周,又流回了别墅当中。

别墅四周有三米多高的铁门和围墙,车子开进去,他们几人在门口下车,然后唐新元把车开进了车库,很快回来为他们几人带路。

“这次有点赶,所以直接打电话叫附近的饭店送了饭菜过来,招待不周了。”唐新元把人迎进厅里,客气礼貌地寒暄着。

关麒麟作为直接关系户,所以开口向唐新元表达了谢意,然后众人围着桌子开始吃晚饭。

唐新元本来要上酒,不过被关麒麟推辞掉。

“多谢,不过我们这次来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的,所以酒就不喝了。”

唐新元也不勉强,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之后他陪着众人吃过饭,仔细地交代了保安和保姆要细心招待贵客之后,才告辞离开。

晚上睡觉是七个人自己安排的,林爷父子俩一间客房,关麒麟和西锋一间客房,三个女孩子一间客房。

这么安排算是最合理的,毕竟别墅是唐老板建来给自己休假的,没打算招待太多人,除去主卧只有三间客房。不过好在每间客房的床都够大,同时睡两到三个人不成问题。

因为大家白天都一直在坐车赶路,所以都很疲倦了,看见床都有种眼皮打架的感觉。于是大家迷瞪着眼睛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去洗漱和睡觉了。

周轨也是,从浴室出来后,就想倒头入睡。

不过林爷伸手挡在他面前,表情很严肃。

“我们得慎重考虑下这个床的面积分配问题。”

“啊?”周轨被自己老爹的话给整懵了,加上困,根本理解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林爷眉心皱起,意味深长地呼了口气,说:“你知道的,我单身很多年了,没有跟别人挤一张床的习惯。”

周轨持续懵懂中,说:“我知道啊,我也是这样,不过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平常家庭里,父子两个挤一张床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过周轨从懂事起,就没有和自己老爹挤一张床的记忆。

也就是上高中后条件好了不少,他有了自己单独的卧室,而在那之前,基本上哪里有个能躺下的地方哪里就是他的卧室。

他还记得自己五六岁的时候,住过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林爷当然睡家里唯一的大床,而他,睡得还是用小时候的婴儿床改造来的床。

那时候他的天眼还是自然状态,有天夜里睡得迷糊,忽然被冷醒了,一睁眼,看见一道白乎乎的影子在头顶悬着,一张惨白的脸孔直直对着他。

虽然当时周轨年幼不懂事,不过本能里的恐惧还是爆炸了,吓得像只短腿犬类,拼命从老爹的床尾往上爬,但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忽然就被老爹一个翻身给踹了下去。

“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爬上来了,就条件反射地踹了。”当时踹翻了儿子的林爷全无愧疚,只淡定地解释了一下,然后把儿子拎到床上,给兜头盖上被子,自己去对付天花板上的鬼了。

完事后年幼的周轨已经睡着了,林爷挠挠头,也觉得把一个刚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很残忍,于是他就很生猛的,侧身挤在婴儿床上,只往两头加了个凳子,就这么睡了。

回想完当年,再看着眼前林爷这么认真严肃地跟自己讨论床的面积分配,周轨有点哭笑不得。

“行吧,真这么为难就不跟你挤了,我去关麒麟和西锋的房间挤。”

“真是好儿子,懂事了,知道孝顺爹了。”林爷十分欣慰,拍拍周轨肩膀,一点不推辞地独占了一张大床。

周轨出了卧室之后就忽然想到,关麒麟那种富二代出身的人,估计也是忍不了跟人挤的。毕竟一张床上睡两个还算合适,睡三个就挤了。

三个男人肯定比三个姑娘占地方,关麒麟本来就是和西锋一张床了,要是再加上他,那一晚下来,估计他们仨都没法睡好。

于是周轨就决定去厅里的沙发对付一晚,反正屋里供暖设备很好,不会冷。

但是当他顺着淡黄色的夜灯走到厅里,才发现沙发里已经有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坐着的,坐的很端正,另一个脱掉了鞋子,身体侧着蜷在沙发上,头部枕在那个坐着的人的腿上,身上还盖着那个人的外套。

“你们……”周轨走近,有点愕然地看着西锋兄妹两人。

“师父。”西锋显然没想到这么晚周轨会出来,有点意外,身体坐得更直,低低的叫了声。西溪在他腿上睡得很沉,一点也没被惊动。

“怎么回事?难道关麒麟也是个大坏蛋,不肯跟你挤一床?”周轨一边轻轻地问西锋,一边在相邻的沙发里缓缓坐下。

“不是的,关哥人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西锋小声解释,同时低头留心西溪的动静,不想把她吵醒。

西锋很关心妹妹西溪,这点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是之前在火车上的种种,西锋表现出来的都是身为保护者的强硬一面,冷静,沉着,戒备,对身边一切都始终小心和谨慎。

但是现在他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一面,是轻声细语的,温柔可亲的,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甚至像一个母亲。

“那你们怎么不在房间里睡,跑到这里来?”

周轨相信安舟和小江是不会把西溪挤出来的,但现在两个孩子都在这里,他已经能猜出原因。

不过尽管是猜出来了,心里却像连锁反应一样,冒出了更多的问号。于是周轨还是顺着话题问出来,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这一路上攒下来的问题都问清楚。

西锋苦笑了一下,回答道:“西溪胆子小,如果我不在身边,她是没办法入睡的。至于我,看不见她的话也睡不着,因为会担心,所以焦虑。”

周轨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没切身体会过这种来自血缘的手足之情。不过他多少还是了解的,知道血亲之间虽然会为彼此担心,但平常情况下也不会担心到睡不着觉。

所以一切还是归根于这对兄妹的处境,一定是经历了只要见不着面,对方就可能出事了的恐慌经历,才造成了他们对彼此这样强烈的依赖。

“能说说吗?你们两个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周轨顿了顿,决定问的具体点。“追捕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父母呢?亲人呢?”

西锋坐在那里,沉默着,眼神暗淡。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那些追捕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亲人。”

“父母已经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今天在车上和车站遭遇的那些,还不是直系亲属,不过多少都沾着点亲,我对他们不熟,但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我隐约记得小时候过年,他给我发过红包……十来年前了吧。”

西锋说完用手掌揉了揉眼睛。

周轨知道这个动作绝不是因为他哭了,大概是因为夜深了,他眼睛有些酸涩,才会这样揉一揉让眼睛放松。

不过这个动作还是让周轨心里微微发紧,忍不住有些难过。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们?他们有什么目的?”周轨问这个已经不是单纯的好奇了,而是已经涌出了一种冲动。

他想帮帮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而帮助的前提,是了解事情的根源。

西锋抬头看了眼周轨,眼神并不很激烈,只是平淡,是在经历了很多坎坷之后的那种平淡。“我能信得过你,能信得过和你一起的这些人,对吧。”

这个问题有点重,周轨没办法直接去肯定或者否定,于是说:“也许我们最终帮不了你们什么,但我们绝对不会有害你们的念头。”

西锋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已经很安心。

然后他低低的,很轻生地说:“我和我妹妹,我们两个,是蛊种。”

第六十九章 上了贼船

周轨对蛊术的了解不深,还是前不久他自己被猴蛊附体之后,老爹林安石才大致给他灌输过一些蛊术的相关知识。

所以他其实不了解蛊种的详细意义,只有个大致的概念。

在这个概念中,蛊种是炼制蛊毒或者蛊物的基础,似乎还是要以死亡来完成最终的蜕变和升华的。

那只附在他身上的猴蛊,就是在被老吴重金买回并杀死后,才变成蛊,而林安石把那只已经死去,并被吴老爷子吃掉的猴子称为蛊种。

现在西锋说自己和妹妹西溪是蛊种,周轨有点不知所措,不仅仅是错愕,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人又不是动物或者其他低级生物,怎么能作为炼蛊的蛊种?

“以人炼蛊,这是西家才有的,你们外门蛊术里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吧?”西锋看着周轨,十分平淡地说。

在他的眼睛里,有自嘲和苦涩。是对自己就身为西家人的自嘲,以及自己身为蛊种的苦涩。

周轨本来不太好开口问的太直白,因为他受老爹安排,现在的形象是一个修炼蛊术的外道蛊师,所以不可以表现的对蛊术太过无知。

不过还好,显然现在西锋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外道蛊师本就不知道的东西。

于是周轨暗中感觉轻松了点,坦然地开口问道:“那些人这么急着抓你们两个,难道是为了……”由于要问出来的东西残酷甚至血腥,周轨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去表达。

毕竟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根本就还是个孩子,世界本不该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此凶残。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被抓回去的话,会被炼成蛊。”西锋很平静地说。

相比周轨的难以启齿,西锋表现的非常从容,这让周轨都有点鄙视自己了,因为这个小他八岁的男孩子比他想象中坚强多了,他刚才的犹豫根本是杞人忧天瞎操心。

西锋接着说:“这在你听来可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这在我们西家内部并不是什么禁忌或者机密,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是可以作为蛊种的事情了。而且我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会以能成为蛊种为荣。”

“为荣?”周轨诧异地看着西锋问,“难道是洗脑吗?你们这个家族该不会从小就给你们灌输这种观念,就类似于恐怖组织里培训少年兵敢死队那样?”

西锋点了点头,说:“差不多吧,基本就是这么回事。”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周轨不可思议地问。

在他的脑海里,下意识构建了一副黑白色调,毫无感情,像机器一样被精密培训和锻炼的孩子们的生长环境。

“我们和普通孩子一样成长,这没什么区别。除了绝不向外透露任何与蛊术有关的东西,我们照常玩耍,上学,考试,旅行等等。”

“怎么可能?”西锋的回答让周轨感到十分难以理解。“如果你们和普通人一样,那你们在家族洗脑下形成的世界观就肯定会被击溃,到时候就很难接受活人做蛊种这种观念了吧?”

“能接受的。”西锋回答。“因为我们的脑海里已经有一个前提观念了,那就是变成蛊种并不是坏事,相反是一种好事,平常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怎么可能是好事?”周轨不解地问。

“因为成为蛊种,就意味着被炼成蛊,成了蛊,就意味着长生不老,甚至为所欲为。就类似于,修仙传说中的得道升天一样。”

成为蛊就等于长生不老,就等于为所欲为,还能这样?

周轨惊了,被这个诡异的不行,但是又找不出反驳理由的观点给惊得无言以对。

但是很快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猴蛊,突然觉得西锋这话可能是真的。

据周轨所知,这只猴蛊小祖宗一开始还只是猴蛊蛊种,也就是活生生的猴子时,挺脆弱的,居然被人拐卖了甚至是吃掉了,但是当它历经生死蜕变,化身猴蛊之后,它就开始逆天了。

不仅把害死它的一家子折腾的鸡犬不宁,还顺带绑架了他这个大活人,让他成了免费劳动力,得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带着它背井离乡,来到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不仅仅是能力的上升,智力和思维也是飞跃的进步。它能听懂人话,会报复,还会因为报复而感到快乐和得意,从普通猴子的角度来看,化身成蛊的经历,确实就和修炼成仙差不多了吧?

那么人呢?当人变成了蛊,得逆天成什么样?

周轨抬头认真看着西锋,那种对于他们兄妹悲惨命运的同情和怜悯的情绪,忽然淡化了一些,甚至觉得,他们前途一片大好。

额,不对不对,如果真是想象中那么好,他们兄妹两个又何必苦苦挣扎,一直拼命躲避来自家族的追捕?

周轨在心里摇摇头,把刚才的荒唐想法否定掉。

“你们的家族肯定还隐瞒了什么东西,不可能真的是成神成仙,不然你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周轨笃定地说。

“是。”西锋肯定了周轨的猜测。“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强烈的自我意识,被炼成蛊之后,一旦失控,就会变得非常可怕,所以我们会被剥夺意识,会成为单纯的工具,那和死了没有区别。”

西锋说到后半段,躺在他腿上的西溪忽然缩了缩,并发出弱弱的呓语声,像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在梦里不安地动了动。

西锋赶紧压低了声音,同时一只手放在妹妹肩头,轻柔地拍了拍,西溪于是安宁下来,又继续睡着。

“我妹胆子很小,在得知真相以前,她就惧怕这件事,时刻恐慌着会被选为蛊种。”安抚好西溪,西锋才低低的补充了句。“说实话,东躲西藏这么久,挺累,我自己真的已经无所谓,就算死也无所谓,但是,我得保护好她。”

那一刻,周轨看到了一个被命运逼到绝境的少年的无奈和自弃,也看到了一个身为哥哥的男人的担当和坚持。

“我会尽力帮你们的。”周轨十分郑重地说。

“不帮行吗?都听了这么机密的事情,已经上了贼船你下不来了。”

这话是林安石说的。

他居然没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厅里,一直就站在过道那边,拖着拖鞋,两手环着,身体斜靠在墙上,看样子已经听了半天墙根了。

第七十章 林爷的歪脑筋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周轨对突然出现的老爹抱怨。

林安石也懒得搭理儿子,信步走到厅里,在周轨对面的沙发坐下,然后架起一条腿,半靠在沙发背上,显然是打算加入这场谈话。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我是个已经活了四十多年的人了,早过了施恩不图报的傻逼年纪。”林安石淡淡看着西锋,言辞犀利中带着奸商式的冷酷。“我们会帮你,这没问题,但相应的,你也得帮我们,这样才算公平。”

西锋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林安石眼里露出一种老谋深算的精明,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帮助你是知道的,不过当时在车上你就拒绝了,但是现在我相信你已经愿意重新考虑了。”

之前还在火车上的时候,西溪就已经看出周轨跟猴蛊很不契合,有被猴蛊反噬的风险,所以西溪当时就暗示,想要帮助周轨驯服猴蛊,不过还没说出口,就被西锋一口回绝了。

西锋当时回绝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担心泄露秘术而被家族惩罚。

“你当时说的是,忌惮家族的规矩,怕最后死无葬身之地。”林安石幽幽的,重复了一下当时在火车上的情形。“不过你们兄妹都已经这样了,如果我们不帮你们,你们最后还是要落得比死还惨的下场,所以,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林安石一语道破,西锋的表情凝重了很多。

过了一会,他缓缓地开口说:“这是两码事,我不想死,更不想妹妹死,可我仍然是西家人,我不能为了活命,变成家族的罪人。”

这是一种类似爱国情结的坚持和执拗,即使他的国再不好,他也不愿意做卖国贼。

“没让你做家族罪人,只是让你在自救的同时救个人而已。”林安石不疾不徐地说。“虽说西家蛊术不外传,不过其实你们家族内部其实是有外姓人的吧?”

“对。”西锋承认。

“有外姓人?”周轨有点不可思议,忍不住重复。

“当然有,不然西家早灭族了。”林安石习惯性地发挥他强大的见识和经验。“任何一个家族,不可能长期族内通婚,因为近亲结婚的后果是很可怕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不可抗的情况,西家势必要吸收外姓人入族,成为新的血液和基因来源。”

西锋点点头,表示林安石说对了。“不过即使外姓人进入西家,也不可能得到太高阶的蛊术,真正的蛊术仍然掌握在最正统的西家人手里。”

“这就够了。”林安石摊摊手,像是对这个回答已经感到很满意。“让炼成的蛊物和蛊主人契合,这应该只是很基本的蛊术,算不上高阶吧?”

西锋沉吟了一下,又点了点头:“确实算不上高阶,如果你们能成为进入西家的外姓人,是可以学到的。”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看林安石和周轨。“可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西家接受你们?”

“不用接受我们所有人,接受他就行了。”林安石指了指周轨,意图很明确。“就他一个而已,压力不大。”

林安石说的很轻松的样子,好像这件事情在他眼里简单的跟玩儿一样。周轨干巴巴地笑了声,对老爹说:“林爷别说笑了,哪有这么简单?”

“这事本来就不难,办法是现成的,就摆在眼前。”林安石大言不惭。

这话让周轨百思不解,只能不耻下问:“那你说说,是什么办法。”

“你娶了西溪,当个入赘女婿,这不就结了?”

林安石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完就引来一阵诡异的静默。

偏偏口出狂言的林爷还不觉得有问题,甚至有点得意,继续说道:“当然西溪现在还小,还未成年,不过我们可以先把亲定下。我们这边自不必说,你们那边呢,你长兄如父,也完全可以做主,等将来西溪达到法定年龄了,马上办事。”

林爷还在滔滔不绝,但西锋的眼神越来越冷,简直要在无形中用眼神把周轨刺穿。

看着西锋几乎要杀人的可怕眼神,周轨赶紧解释:“他瞎说的,他老不正经很多年了,你别信,我保证我不会有这种猥琐的想法。”

听周轨这么说,西锋那种可怕的眼神才稍微回温。

“行了不逗你了,刚才是开玩笑的,现在说正经的。”林安石似乎是终于发泄够了顽童心态,终于正经了起来。

摊上这么个爹,周轨心里苦。

“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破坏西家的规矩,不过你要知道,最后你肯定要心甘情愿交出西家蛊术的。”林安石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眼睛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看着西锋说完。

这话听上去像是威胁,但是又好像不是,所以不光西锋露出难解的神情,周轨更是一脸懵。

“行了,今晚就聊到这儿,我去睡了,你们也早点睡。”林安石说完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打着哈切回了房间。

周轨立刻追上去,很想跟林安石问清楚他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不过房门已经不客气地关上,敲了几下一点反应没有,反而是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鼾声。

周轨无奈,走回厅里,有点尴尬地看了看西锋,说:“没事,早点休息。对了,你不介意我也在这边沙发睡吧?我睡觉还算安静,应该不会吵到你们。”

西锋没去纠结林安石的话,很客气地点点头说:“你随意就好,我们本来就是受你们照顾才有机会在这里休息一晚的,说到底我得说谢谢。”

“别客气,那我睡了。”周轨说完脱了外套,占了一个独立的沙发,窝在里面,然后把外套盖了,就闭着眼睛准备入睡。

西锋仍旧是坐着,只是身体微微放松,仰靠在了沙发背上,似乎打算就这样对付一晚。

周轨猜测他是故意保持坐姿入睡的,因为西锋表面上放松了警惕,但实际上还是十分戒备的,他是强迫自己不能进入深度睡眠,并且坐着的姿势在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活得真辛苦啊。周轨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被猴蛊反噬过?”

在周轨闭着眼几分钟后,忽然听见那边传来西锋低低的声音。

周轨微微抬起头,发现西锋仍然仰靠在沙发背上,似乎是打算在睡前再和他聊聊。

“有,好几次了。”周轨如实回答。

与其说他被猴蛊反噬,倒不如说他从来没有控制住过猴蛊。毕竟他根本就不是猴蛊的蛊主,所以挨猴蛊小祖宗的欺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那蛊种你有带在身上吗?”西锋继续问。

“额,有带,一点骨灰。”周轨又如实回答。

当初在老吴家后院挖出来的猴骨,一颗漆黑的猴头,当时林安石就点火烧了,然后把骨灰装了交给周轨,说是蛊种,贴身带着有用。

周轨因为怕丢了,就特地买了个类似相盒的挂饰,把骨灰放在了里面,然后挂在钥匙扣上,一直都带在身上。

“以后每天申时,你往蛊种上第一滴血,持续十天,你跟猴蛊的契合度会变好的。”西锋淡淡地说。

“这……你不是不愿意说吗?”周轨忍不住意外地问。

“没关系,这也不算什么秘术,只是能稍微改善一些你和猴蛊的关系。但你要得到真正能驯服猴蛊的方法,那还得你是西家人才行。”

西锋说完就不说话了,周轨也没有再问。不过周轨心里清楚,就这一点,已经是西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果然这小子是个心软的,嗯,算是天上掉馅饼,捡了个大便宜了。

第七十一章 达成共识

自从西锋破例指点,告诉周轨申时往蛊种里滴血可以增进他和猴蛊的契合度之后,他就无心睡眠了,一整夜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精神极度亢奋,根本无法入睡,以至于第二天天亮时,他整个人感觉比不睡还要疲惫。

申时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但现在才是上午七点,周轨望望窗外有些昏沉的天空,心如猫抓。

“林爷,起床!”周轨急不可耐地去敲林安石的房门,想尽早开始新一天的忙碌,这样才能尽快把申时之前的这些时间给消磨掉。

林安石在冬天的早晨一般都得睡到十点,没有特殊事情的话能睡一整天。

今天虽然算是有事情,但是却并不急,因为有些事情早不如迟,去的太早,反而有可能被那些等着围捕西锋兄妹的人逮个正着。

不过周轨是真的太需要找事情做了,至少要把林安石弄起来,跟他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才行。

于是他一直敲门,拼命敲门,孜孜不倦地敲门。

“叫魂呢!”门里的林安石终于睡不安生了,在被子里发出熊一样的咆哮。同时还有重物撞在门上的梆的一声,周轨猜测是林安石随身带的那个手电筒牺牲了。

不过周轨无所畏惧,咚咚咚的敲门声持续不断,终于在十分钟后把林安石从被子里挖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在外面我不敢揍你?”林安石拉开门,黑着脸威胁周轨。

周轨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打架也行,就当晨练了。”

“滚!”林爷梆的一声又关上门,门板差点砸到周轨的鼻子。

“你爸火气可真大。”关麒麟也已经起床,穿戴整齐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林安石砸上门的一幕。“不过我爸脾气更大,要是我这么敲他的门,他已经把我腿打断了。”

周轨砸吧了一下嘴,说:“看来天下的爸爸都是一样的。”

“今天什么计划?是直接去市里吗?”关麒麟好像和周轨差不多,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些跃跃欲试。

周轨挺无奈地摇摇头,坦白地说:“老实说我不大清楚,因为接下来的行程得我老爹安排。”

这次的广西之行,林安石才是主导。包括接下来怎么花钱,怎么弄到假身份,怎么混进蛊师的圈子,这些都不是周轨能做的,一切都得指望林安石这个老江湖。

关麒麟指了指屋子里,轻声问:“那要不要我试试叫门?”

周轨眼睛一亮,把关麒麟往门边推了推,鼓励说:“这是个好主意,你可是我们这一趟行程的金主,我老爹不把我当回事,但一定会给你面子的。”

“真的?”由于周轨说的太笃定,关麒麟反而感受到一种被坑了的预兆,于是犹豫起来。

“没问题的,叫门吧,要是他动手,我给你扛。”周轨继续鼓励。

“哦,这可是你说的。”关麒麟看着周轨说完,转身抬起手,准备来个礼貌敲门,要是礼貌敲门没用,他才会学刚才周轨那种明显讨打式的敲门法。

不过他手刚举起来,房门就自动打开了。

林安石黑着脸站在门里,已经穿戴整齐,不冷不热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

“额,林叔早。”关麒麟有点尴尬地放下手,微笑着问候了一声。

“嗯。”林安石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去楼下了。

看着林安石下楼的背影,关麒麟刚才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下来,然后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着周轨。

“这要不是你爸正好起床了,我要是叫门,八成会被打。”关麒麟把心里的感觉说出来。

“不,最多六成。”周轨笃定的说。

楼下的餐厅里,保姆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早点。做的是当地特色小吃生榨米粉,软滑喷香,又带着点微酸,一下子就把众人的胃口全打开了。

西锋兄妹是最先下楼的,不过他们却是最后一个动筷子的,一直看到周轨开始吃,他们才跟着吃起来。

林安石尝了尝生榨米粉,却忽然皱眉,说吃不习惯,居然开了保安的车子出门,说是去找点自己能吃的东西吃,吃过了再回来。

“你爸可真够任性的。”目送林安石驱车离去,关麒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周轨也挺无奈的,又划拉了一口生榨米粉,说:“他这人就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心思比女人还难猜。哦对了,这话你别告诉他,不然他会打死我。”

“不至于吧?你都这么大了,还能让老爹打死?”关麒麟笑着说,神情里居然有种想要试一试的冲动。

周轨诚恳地点了点头,说:“你可别在这件事上起好奇心,他是打不死我,但是以后他有一百种办法慢慢整我。林爷一米八三的大男人,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哦对了,这句话也千万别告诉他我说过。”

“那麻烦了,你越是强调我就越是想说。”关麒麟煞有其事地说。

周轨咽下嘴里的东西,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然后不急不慢地说:“你要敢说,我就敢把你踢出队伍。”

关麒麟噎了一口,投降。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林安石总算回来了,然后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

“出发前,开个会。”林安石往大厅的沙发里一坐,目光重点扫过西锋兄妹。

虽然现场一共就七个人,不过没人对“开会”这个词语有什么吐槽的意思。所有人都在沙发坐下,每个人脸上都是认真的。

“之前在火车上,那是顺势而为,很大程度上是被动的,因为我们原本没打算掺和你们兄妹的事情。”林安石一边说,一边就将目光定在了西锋的脸上。

“但是现在你们两个显然已经和我们五个绑定在一起了,所以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摊开在桌面上好好合计了。”

林安石说完对西锋伸出手,做出了个“请”的意思。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也该说说了,至少说明白你们接下来的行动目标,不然我们怎么帮你们?”

经过一夜的休息和沉淀,西锋面对眼前这个五人小队的表情已经柔和了不少。

他先是低着头,稍作沉默,然后才缓缓地说:“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西郊山脚下的一处老宅子。我们要去那里找一样东西,那东西能废除我和我妹身上所有的蛊,换句话说,我们将不再具备修炼蛊术的能力,同时也会被废去作为蛊种的资格。”

“我先前就纳闷了,你们为什么明知道这里是西家的大本营,却还是冒险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周轨了然地说。“不过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只要你们做不了蛊种了,那些想抓你们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再打你们的主意了。”

关于蛊种和西家的围捕,这些事情关麒麟昨晚并没有旁听。不过此时他并不着急,只是安静的听着,至于不明白的地方,他事后会找周轨弄清楚。所以整个过程里他很安静,甚至有点魂游天外。

林安石听完西锋的话,点了点头。“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过那地方隐秘吗?西家其他人知道吗?”

“不知道,那是我妈死后好几年,才通过特殊渠道辗转告知我的。”

“那就好。”林安石听完似乎放心不少,“那我们可以护送你们一路,帮你们进到那个老宅子去。”

听林安石这么说,西锋脸上忽然起了戒备的神色。“我得先说明,那里只有能废蛊的东西,却没有任何其他可以让你们贪图的利益。”

“怎么没有?”林安石笑着反问。“虽然我们是优先想要得到能完全驯化猴蛊的正统蛊术,不过这个难度挺大的,所以你刚才说的东西,恰好给了我们第二方案。”

西锋听完看了周轨一眼,然后重新看回林安石,问:“炼得这么完整的猴蛊,他舍得放弃?”

其实这话是应该问周轨本人的,但是不能问他。因为猴蛊是有灵性的蛊物,它能听懂周轨的话,所以一旦问了周轨,周轨再答出什么会惹恼猴蛊的话,那周轨得遭殃。

对于这份额外的照顾,周轨是心存感激的。然后林安石淡然地笑笑,回答西锋:“可惜是可惜了点,不过还是命比较重要,对吧?”

这话没有毛病,谨慎如西锋,也挑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于是他点点头,沉声说:“那好,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林安石老谋深算地一笑:“不客气。”

第七十二章的身份

南宁火车站周边某宾馆,六楼一标间里,乌压压地挤了二三十人。

西宗乾坐在其中一张床的床尾,背弓着,手肘压在膝盖上,周身弥散着厚重的低气压。

旁边所有人都站着,但是每个人都紧闭着嘴,没人敢说话。

“道军呢?”沉默良久,西宗乾低低的叫了侄子的名字。

西道军本来躲在人群的外围,一直低着头,竭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这时被叔父点名,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到跟前。

“叔,我在。”西道军欠了下身,表情有点畏缩地开口。

西宗乾慢慢抬起头,神情有些灰败地看着西道军。“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看错车牌号了,或者根本你们就没跟上西锋兄妹,只是随便懵了个车牌号告诉了我?”

“哪敢啊叔?我们真的是冒死跟踪西锋兄妹,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了那辆面包车的!”

“那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人在高速出口等着,却一直没等到你说的那辆车?”西宗乾提问,语气不轻不重,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风雨欲来。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啊。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来市里,半路转道去了别的地方。”

“不可能,西锋兄妹这次冒这么大的险,肯定是要回家的,不可能去别的地方。”西宗乾反驳掷地有声,眼神已经有些冰冷了。

他的这个结论并不是自己单纯地猜测,而是西家家族内部经过层层调查和筛选后作出的结论,出错的可能性很小。

“那,那他们也许是猜到我们会堵截,所以打算绕路回来吧。”西道军缩了缩脖子,尽力开动脑筋想出了个合理的解答。

这个猜测也是合理的,情理之中。毕竟明知道前方有人围堵,于是想要绕道回家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只是西宗乾并没因为侄子得出这个猜想而消火,反而他更加生气了。“你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当时为什么不派车跟着?!”

“额,这,那个……”西道军支支吾吾,一时也想不出个合理又不惹恼叔父的说辞。

他实在是没办法跟西宗乾坦白承认,自己是因为太害怕才没被跟上去。

当时是西宗乾亲口说的,百米之内,猴蛊可以秒撕大象的,这实在是太吓人了,他根本没有勇气去冒险。

如果西宗乾当时没退回车厢,而是下了车,跟他在一起,那西道军或许还有点勇气跟上去。

可问题是西宗乾不在,他被火车载着,开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西道军当时感觉自己就是个和指挥部失去联系的散兵,能强忍着恐惧跟出火车站,跟上去看清西锋一行人的去向,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上的贡献了。

所以当他给西宗乾发完车子的号牌和大致去向后,他大大的松了口气,甚至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加上当时遭遇晚高峰,要去追踪一辆车的难度委实太大,所以也根本就没有提起去追踪的念头,只想着感到南宁车站,在那里和西宗乾会和。

“那个,不是我们不跟,实在是当时车流量密集,我们根本跟不上。”人群里,有个声音替西道军说出了理由。

西道军松了口气,暗暗朝那个说话的人投去感激的眼神。

西宗乾听到这儿也没法发火,因为晚高峰属于不可抗力,不能怪西道军不作为。

见叔父脾气似乎收敛,西道军赶紧抓住时机,想着转移下话题,这样就能彻底让叔父把火气从他身上移开了。

“对了叔,那个带着猴蛊的蛊师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德明大爷爷那头的?”

西德明是西宗乾的伯父,也是目前西家里,对抓捕西锋兄妹一事唯一提反对意见的人。

“老不死的。”西宗乾暗暗咬牙,咒骂了一声。

这声老不死的,让周围站着的人全都脸色一僵,暗中相互递了个眼色,然后又全都低下头,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唯独西道军是个实诚货,有点害怕的,弱弱地说:“叔,这话不能乱说,德明大爷爷辈分很高的。”

西宗乾白了侄子一眼,冷冷地说:“要你提醒?没看见其他人都是装作没听见吗?”

“额,哦。”西道军吃了瘪,头垂得更低了。

西宗乾重重地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如果真是明老爷子安排的,那这人就更不简单了,可能是他暗中栽培的高阶蛊师。如果是我们先动手,那就算是死在对方手里,到时候闹到族里也讨不回个公道。”

西道军点点头,然后问:“这个带着猴蛊的厉害蛊师,您之前一直就没认识?”

“西家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西宗乾不悦地冲侄子发火。

西道军赶紧闭嘴。

“总之不能就这么算了,反正西锋兄妹肯定要来这儿的,肯定还得过高速,所以路口还得守,不可以松懈,听见了吗?”

“听见了!”

上午十点半,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出现了太阳。虽然太阳并不很亮,云层很厚的样子,不过久违的阳光还是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出门觅食的林爷终于回来了,从车里下来时,表情一本满足,肚子圆鼓鼓,看来是找到他十分满意的早点,吃了个痛快。

“林爷,您还没找着老婆呢,就放弃身材管理了?四十多岁也不老,还有机会的,别这么自暴自弃啊。”周轨迎着走进门的老爹,笑着打趣。

林安石白了他一眼,随手揪着他领子,拽到楼上。

周轨吓了一跳,心说这是要动手?不至于吧?

“小关,你也上来。”林安石把周轨拽到楼梯口时,回头对厅里的关麒麟也招呼了一声。

关麒麟哦了一声,起身跟上。

剩下两个助理和西锋兄妹面面相觑,不过大家很有默契,留在原地,谁也没有跟上去的打算。

“拿去吧,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是表兄弟。”房间里,林安石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张身份证和两本小册子扔在床上。

“西周轨?”

“西麒麟?”

周轨和关麒麟拿起印有各自头像的身份证,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和籍贯信息,全都是愣住了。

在出发之前的准备阶段,林安石是跟他们要过身份证,也说过要伪造新身份,可是现在他真拿出两张新的身份证,周轨和关麒麟还是惊讶不已。

周轨也是到这时才明白,自己老爹吵着要出去找吃的,其实是为了拿这个。

所以说,林爷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出人意料地靠谱。

第七十三章 命理推算

“除了身份证,那张小本上是你们这两个新身份必须要了解大略的身份信息。作为西家人,你们必须要了解的一些事情。”

林安石边说边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又接着说:“当然这上面的信息并不十分全面和完善,只有个大概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的。如果真遇到无法解决的,你们到时候就保持沉默就行了。”

“那这个新身份要怎么用?总不能跳到西家人面前,故意亮身份证给他们看吧?”周轨看着自己的新身份证,有些不解地问。

林安石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皱眉说:“你要那样做就太蠢了,那就是逼着人家去查你这个身份证的真伪。而且这毕竟是假的,人家有心要查,很容易就能查的出来。”

“那这套新身份有什么用?”关麒麟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关麒麟毕竟不是自己儿子,林安石没用看傻子似的眼神鄙视他,而是十分耐心地解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假身份给隐藏起来。所以从现在开始,需要你们演戏。”

“怎么演?”关麒麟继续不耻下问。

“别担心,剧本我已经给你们设定好了,你们照着这个剧本来就行。”林安石面露狡黠,内心戏十足。“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就是自幼被某位西家大佬派出去的暗桩,你们有自己的机密任务,所以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在外界混了个周轨和关麒麟的假身份。”

“这是要我们以真乱假,把假的当成真的,把真的当成假的?”听完计划,周轨忍不住唏嘘。

心说这谁顶得住?果然论套路,还是老狐狸林爷最会玩。

“那那个派我们出来的西家大佬到底是谁?具体执行的又是什么任务?”关麒麟听了林安石的计划,一双眼睛闪亮亮的,居然是有点跃跃欲试,看来入戏不浅。

林安石笑着摆摆手,说:“你们俩是暗桩,藏的很深并且很忠心的那种,所以不管是谁,绝无可能从你们口中问出幕后主使是谁的,当然你们也更不可能吐露自己正在执行什么计划。

“只要你们不说,剩下的就是敌人自己的事了,他们能查出什么就是什么,你们不否认也不承认,你们只要默默装逼就好。”

听到这儿,关麒麟眼里已经开始冒星星了。

“这操作也太厉害了,简直以不变应万变。”说完他看向周轨,面露羡慕地说:“你爸好厉害,不像我爸,就会中规中矩那一套。”

关麒麟这话是由衷赞叹,因为他自幼在家里就被灌输了一套正统与规矩的观念,什么都很讲求仪式感与传统感,所以像林安石这波操作,对他来说可谓是惊艳了一把。

不过这话细细品味一下,味道就好像变了,似乎是在说,林安石正统东西玩不了,就会歪门邪道。

“呵,过奖了。”林安石不以为意地笑笑,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这时周轨已经把资料小本本大致翻了一遍,内容并不多,几下就翻完了。

“计划是很完美的,如果能顺利实施确实很难从中挑出毛病,不过眼下有个最难的剧情还没构建呢。”周轨合上小本本,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我们怎么让西家人相信我们真的是某位西家大佬派出去的暗桩呢?这种消息最好是能从西家内部传出来最好最真实,但这不可能。”

周轨分析的很理性,而且这是个很矛盾很难解决的问题。因为如果能从内部让西家传出这种消息,那就表示西家内部有人能支援他们。

但如果西家内部真有人能支援他们,那他们也根本用不着计划和事实这么复杂的一套了,直接让西家内部那位出手帮忙就可以了。

林安石幽幽地抽了口烟,低声说:“这个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看你们演技到不到位了。”

周轨眼神一亮,忍不住笑:“林爷好能耐,看来连这个剧本也已经编好了?”

林爷也笑了笑,故作谦虚地说:“算不上能耐,雕虫小技。”

说完掸了下烟灰,看了看门外,说:“记住,出了这个门,你们就得按剧本演戏了。除了我这个导演,其他所有人,包括小江和安舟,更包括西家兄妹,他们,全都是观众,懂我的意思吗?”

周轨和关麒麟对视了一眼,各自都对林安石的意思很了然,重新回头看着林安石,郑重点头,异口同声说:“明白。”

……

离开唐家别墅时,一辆黑色商务车把一行七人一车装了,重新上高速,往南宁市区开去。

车子是跟唐老板借的,开车的是小江,当时是唐新元送他们离开的,表示车子随便他们使用,等什么时候不用了,打个电话告诉他就行了。

如果有空就送回唐家别墅,如果没空,或者直接他们要直接从火车站离开,那他也可以亲自来取。反正唐家的服务没话说,很大方,很体贴,很到位了。

“小关,你们当初怎么跟这位唐老板谈上交情的?人家这么给面子,你们当初肯定帮了他不小的忙吧?”林爷摊在后座,闭着眼环着手,百无聊赖地找话题。

因为小江在开车,没人陪关麒麟组团打怪,他也正无聊,听见林安石的话便笑,笑容有些小小的自得。

“那确实是很大的忙,说是救了他们全家也不为过。”

“牵扯到全家?那他们家是招惹了个厉鬼啊。”听到这儿,周轨也忍不住来了兴趣。

关家是世代相传的大师家族,能让他们出手帮忙的,肯定是鬼怪作祟那些事。

关麒麟点点头说:“是个恶鬼,就吊在他们家天花板上,每到夜里就来吸他们一家子的魂。”

“吸魂?”周轨听了忍不住诧异,有些不敢置信。“能离开墓地的鬼就算有点能耐了,能进入活人家门的就算厉害的了,这个居然能吊在人家屋顶上,吸屋里人的魂,现在的鬼都这么逆天了?”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小命都差点交代在唐家。”关麒麟说着,回忆起当时的凶险种种,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你把那只鬼灭了?”周轨忍不住好奇,直接问结果。

关麒麟却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把它从唐家驱逐出去了。至于它之后去了哪儿,有没有继续害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摊在后座里的林安石忽然睁开了眼,眉头微微皱起,问:“遇到这种已经上了道行的恶鬼,你就没出什么事?”

“有啊,我昏睡了七天七夜,任我爸用尽了法子都弄不醒,不过第八天我自己就突然醒了,之后只是虚弱了一段日子。”关麒麟神色很轻松地说完,之后还自嘲地笑了一下。

林安石坐正了身体,直直地看着关麒麟。“据我所知,你父亲也会一会命理推算之术的。”

关麒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嗯,会的,可惜我是半路出家,那一套太高深,已经学不起来了。”

林安石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问:“那你这趟一定要跟着来,其实是你父亲的意思吧?”

关麒麟先是有些诧异,然后笑着问:“您怎么猜出来的?”

林安石却没回答,默默掏出纸笔,递给关麒麟:“把你的生辰八字写给我。”

关麒麟有点莫名,但还是接过纸笔,写下了生辰八字,递回去。他有些不解林安石的意图,但却知道生辰八字是算命的必备条件,于是问:“林叔,您要给我算命?”

林安石不答,右手拿着关麒麟的生辰八字细看,同时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的十二指节上飞快点算。

算完之后,林安石忽然闭上眼,有些深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叹惋地说:“你老子还真是沉得住气,换我,早炸了。”

第七十四章 魂魄不全

林安石的话让关麒麟面露茫然,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周轨,似乎想从他那儿得到点解释。

周轨其实比关麒麟更茫然,因为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自己老爹给人算命。

“爸,你给关麒麟算什么了?你可别这个时候乱装逼,你真会算命?”

林安石幽幽地看了周轨一眼,没说什么。

这个反应让周轨心里就是一阵咯噔,因为他很清楚,以林爷的心性,刚才被质疑了自己的能力,他应该冷嘲热讽地怼回来才对。

现在这样一言不发,这就不对了。这种转变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林安石是认真的,半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

“小关,你老子什么都没跟你说吗?”林安石问关麒麟。

关麒麟茫然摇头:“没有,难道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吗?”

林安石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那我再问你,从你那次昏睡七天七夜之后,你夜晚入睡后,有没有自己醒来,起床去上厕所的经历?”

一个男人问另一个男人,夜里会不会自己起来上厕所,这个问题挺尴尬的了。

关麒麟支吾了一下,食指挠了挠额角,然后回忆着说:“好像,好像还真没有过。”

“你夜里从不起来上厕所?一次都没有过?”关麒麟的答案把周轨吓了一跳,面色复杂地追问。

“额,确实是没有过。”关麒麟还很茫然,接着说:“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睡眠质量好,都是一觉到天亮,我就不信你每天晚上都要起来上厕所。”

“我当然也不会每晚都会半夜上厕所,而且也确实大部分时候一觉到天亮,可是你一次起夜的经历的都没有,这就异常了点吧?”

睡眠质量好的人,一觉到天亮,不会半夜上厕所,这是比较常见的,相反老是起夜的人,多半是睡眠质量不好,或者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

不过睡眠质量再好、身体再健康的人,也不可能一次起夜的经历都没有。

关麒麟一直只是觉得自己睡眠质量好,所以从没深思过这件事,更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重新回想起来,才觉得确实有点不正常。

因为在他经历那次七天七夜的昏睡之前,他还是有半夜起床上厕所的记忆的,但是在那之后,就真的一次都没有了。

而那次七天七夜的昏睡,已经是一年半之前了,在这整整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居然一次夜晚醒来上厕所的经历都没有。

这好像……确实很不正常。

关麒麟想着就忍不住皱起眉,感觉后背有点毛毛的。

不过他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没什么,便说:“也许我就是比较特殊,就是夜里没尿,这也不算病吧?”

周轨想了想,点头:“听说过起夜频繁是病的,没听说过不起夜是病的。”

说完他看着自己老爹,沉声说:“爸,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安石双手环在胸前,缓缓地说:“一个魂魄齐全的正常人,一定都会有夜晚醒过来的经历,如果没有,就是魂魄不全。”

魂魄不全四个字一出来,关麒麟脸色就白了。

不过还好他只是稍微慌了一下,很快脸色恢复过来,对林安石说:“如果是说夜晚醒来的经历的话,那我还是有的。我只是没有夜里起来上厕所的经历而已,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魂魄不全吧?”

然而林安石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些遗憾。“你所说的夜晚醒来,肯定是被人叫醒,或者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的吧?”

关麒麟脸色一凝,眼神里有些纠结,然后还是点点头:“这……确实是。可是,夜里不上厕所就是魂魄不全吗?”

“不起夜当然不代表魂魄不全,但是魂魄不全者,肯定不会起夜。”林安石幽幽地说着,从兜里掏出包烟,没有优先抽一根给自己,而是把烟盒的口子递向关麒麟。“抽一根吧,能让你放松点。”

关麒麟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是会抽,于是动作有些僵硬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周轨给他点上。

此时关麒麟心情已经有点沉重了,因为他回忆起这一年半以来,自己父亲似乎真有那么几次欲言又止,再结合现在林安石的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

“正常人的魂魄与身体是牢固结合着的,尤其是七魄,是分别掌控着人体的不同部位的运转的,所以即使人睡着了,魂魄依然掌管着身体,所以即使人睡着了没有意识了,身体还是会继续运作,当你有尿的时候,你会在尿意中自己醒来。”

林安石说着,给自己也点了根烟,然后继续往下解释。

“但是魂魄不全者,一旦入睡,身体就是完全停止运作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有尿意,更不会自己醒来。而且如果魂魄不全的情况严重的话,睡着之后,呼吸和心跳都会很弱,甚至是,彻底消失没有。”

林安石说的很沉重,关麒麟吸了口烟进去,好半天,才深深地吐出来。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有些恍惚的样子。“我上一个女朋友还是大学里交的,毕业后就分了。所以这一年半我没跟别的人一起睡过,我不知道我睡着后……是不是还有呼吸和心跳。”

听到这里,周轨也忍不住从林安石那要了根烟,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然后沉思了一会,说:“爸,你会不会搞错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如果关麒麟他爸知道,不可能还瞒着不说。”

“你懂屁。”林安石怼起儿子毫不客气。“小关他老子在命理推算这块是把好手,他不跟小关说,肯定是已经算出小关这个劫,不是一时半会能解的,所以他选择隐瞒,然后让小关气运最盛的时候来这一趟。”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是关麒麟气运最盛的时候?”周轨问。

林安石点点头:“差不多。”

关麒麟面色凝重,又吸了口烟。然后他忽然坐直身体,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我得打个电话给我爸,我得问清楚。”

“小爷,不用问了,林爷说的都是真的。”一直在前面沉默开车的小江,忽然说话了。

在大家讨论关麒麟的事情的时候,小江一直很安静,只是表情有些沉重。

安舟坐在副驾驶,扭头看小江时,发现她仍旧目视前方认真开车,只是她清楚地发现,小江攥着方向盘的手,攥的很用力。

“小爷,这件事关爷早就跟我说了,所以让我这趟跟着你,找个时机跟你说的。只是一路上事情有点多,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关麒麟脸色的血色慢慢消退,手机从他手里滑脱。

小江听见手机落地的声音,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然后赶紧挤出个笑容,说:“小爷你别怕,没有那么严重的,我有好几次在你睡觉时偷偷看过你,你睡着时的心跳和呼吸,都还是有的!”

第七十五章 关麒麟的决定

小江安慰性的话并没让关麒麟轻松多少,反而好像更沉重了。

“所以,是真的?”关麒麟神情沮丧,声音低沉地问。“你知道多久了?”

小江还在开着车,嘴唇抿紧。“三个多月了。”

“你居然瞒了我三个多月?!”关麒麟感到很不可思议,抬头用有点生气的眼神看着小江。

“对不起小爷,其实我也想过提前告诉你。可是关爷说,如果让你提前知道,你可能会因为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我只能一直瞒着。”

关麒麟其实没有责怪小江的理由,毕竟是为他好。

只不过这件事的打击对关麒麟来说有点大,他只是个普通人,在面对过于强烈的冲击时,会不理智,躁动的情绪需要有个出口发泄。

所以关麒麟手里有根烟,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整个情绪就不那么紧绷了。

他没有继续跟小江说话,而是重新看向林安石。

“林叔,像我这种魂魄不全的人,会怎么样?是不是很快会死?”

林安石叹了口气,不过摆了摆手。“不会很快,否则你老子也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这话让关麒麟多少有点安慰,不过却也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轻松,于是他又问:“那我,会怎么样?”

林安石回答:“你的每一个逢九之年,都会是一场大劫,最多,活不过四九之年。”

“逢九……四九……”关麒麟低声呢喃,感觉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您是说,我最多活不过三十六岁?”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四十九,看你造化。”林安石把烟夹在指尖,身体往后靠着,眼神有些同情地看着关麒麟。

他说:“逢九之年分明九和暗九,明九就是表面上的,比如二十九,三十九,四十九,暗九就是九的倍数,比如十八,二十七,三十六。”

“但不管是明九还是暗九,对你来说都会很凶险,你随时会没命,但具体能活到哪一年,都看你自己的命了,不过,四十九就是极限了。”

“四十九是极限,但二十七也有可能会死?”关麒麟低声问。

关麒麟今年二十四,下一个逢九之年分便是二十七,也就是说,他能安稳度过的时间已经不足三年。

四十九岁是他能活到的极限,但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轻易触碰到极限,所以他更大的可能,是在四十九岁到来之前,死于某个逢九之年。

一想到自己的平稳人生居然只剩下不到三年,关麒麟的心情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周轨看了看面色灰暗的关麒麟,本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是转念一想,换了是他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任何安慰都是没有意义的,相反会让他更沮丧。

于是周轨被决定不说什么安慰的话了,干脆盯着林安石,想从他嘴里问到有用的解决方法。

“爸,你别慌光说吓人了的,这事应该有解决的办法吧?既然关麒麟是魂魄不全,那是不是找到吸魂的恶鬼,把魂魄找回来就可以了?”

周轨的话让关麒麟也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于是也将目光投向林安石,带着一种期待的心情,等着他的回答。

“办法当然是有的,否则小关的小子也不会特地把这件事压着,等到他气运最盛的时候让他跟来这个他当初出事的城市。”

林安石这次没卖关子,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到当初吸走他魂魄的恶鬼,然后把魂魄给夺回来。不过这也是最难的办法,因为那是恶鬼啊,行踪缥缈,哪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

“而且找到还只是第一步,真正难的是怎么让它把那部分魂魄还回来。恶鬼可不是恶人,人有很多弱点,软硬兼施,总有办法的,但恶鬼……”林安石沉吟了一下,然后无奈摇头,缓缓吐出三个字:“太难了。”

在林安石说的这些话里,周轨注意到了一个很特别的用词:还。

林安石是说要恶鬼把关麒麟的魂魄还回来,也就是说,这得那个恶鬼自愿归还才行。

要恶鬼还魂,这肯定要比让恶人还钱难无数倍。

周轨想着就忍不住皱紧了没,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问:“是要恶鬼主动归还才行吗?不是用武力强逼就可以的吗?”

“不可以。”林安石说的斩钉截铁,“先不论我们是不是那只恶鬼的对手,就以最好的情况假设,假设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确实是可以消灭那只恶鬼,但我们却不能真的消灭它。”

“为什么?”周轨不解。

“因为小关的魂魄已经被它吞了,已经是它的一部分了。所以除非它自愿归还,否则我们如果消灭它,那就会连小关的魂魄一块消灭。”

话到这儿,周轨差不多算是死心了。

这是个根本无解的难题。

倒不是对自己这一方的战斗力不自信,毕竟还没打过,没理由先认输。

只是如果自己这一方真的能有消灭那只恶鬼的能力,那么那只恶鬼反而不会归还魂魄的,因为真到了那个境地,关麒麟的魂魄就是那只恶鬼自保的底牌了。

所以除非那只恶鬼是个很容易哄骗的笨蛋,否则它是绝对不会在一群能灭了它的术士面前归还最后的自保底牌的。

当然,一只已经能吸人魂魄的恶鬼,怎么想也不可能笨了。

之后车厢里就陷入了一阵低沉的漠然之中,大概有十多分钟无人说话。

现在最难受的是关麒麟,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根本帮不了他。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难题之前,帮不了的话,最好还是闭嘴,任何安慰性的话都只会起反作用。

十多分钟后,关麒麟自己打破了沉默。

“没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关麒麟手里的烟早已经烧到了尽头,但他还是无知无觉地夹在指间。

不过他好像真的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有些自嘲的笑意。“虽然听上去挺严重的,不过我隐约有种感觉,我既然这趟跟着来了,就肯定会解决这件事的。”

“你能这么想很好。”林安石鼓励道。“不过现在突然知道你的情况了,我们就得重新考虑行程的安排了。”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周轨,说:“这趟我们的目的你也知道的,所以在我们的事情解决之前,可能没办法去帮你。”

“不需要帮我,我根本就没打算专门去找那只恶鬼。”关麒麟把烟头扔在脚下,用鞋跟踩了踩。“我相信一个定律,那就是越难找的东西越不要去找,得随缘,随缘就是最好的缘分。”

随缘就是最好的缘分,这话把周轨听得有点发愣,甚至有点担心关麒麟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已经有点思维混乱了。

不过林安石却笑了,颇为赞赏地看着关麒麟。“你的意思是,你仍然打算跟着我们跑?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嗯。”关麒麟重重点头。“反正现在就算让我去找,我也没有任何线索,还不如照旧,跟着你们,说不定,跟着跟着就遇到线索了也不一定。”

第七十六章 不够聪明,要拔毛

商务车载着七人一路飞驰,一个小时后便下了高速,然后一路朝西郊开去。

下了高速之后就是西锋指路了,他对道路非常熟悉,目的地也很明确,就是位于西郊的那一处老宅子。

“我们就不在市区这一带逗留了,中饭也等到了目的地附近再解决吧。”在下高速之前,林安石就这样安排道。

众人一致同意,因为大家都知道,等着围捕西锋兄妹的那波人肯定已经在市区蹲守,只有快速突破他们的防守,后面要做的事情才能顺利。

“看来不大妙,我们还是被盯上了。”正在开车的小江不时看镜子,得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

周轨也从后车窗看了眼,发现两辆银灰色的小汽车已经跟了他们一路。

“有点麻烦,得想办法解决掉他们。”周轨皱着眉说,然后看向西锋,问:“我们要去的那个老宅子很偏僻吧?”

“嗯。”西锋点头。

周轨皱眉,脸色纠结起来。“那挺麻烦了,偏僻的地方不像火车站,他们要做什么也肯定会肆无忌惮。”说完他看着小江,问:“能不能甩掉他们?开快点?”

小江摇摇头:“我可没有电影里那种疯狂的车技,而且我们国家这种路况,再吊的车技也真的没有发挥的空间。”

“好吧,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周轨沮丧。“那我们要不要考虑绕路?否则再往偏僻一点的地方去,他们说不定敢直接包抄逼停我们。”

“他们不敢。”西溪看着周轨,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关麒麟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师父很厉害,他们目前不敢贸然冲上来的。”西溪说的中气十足。

关麒麟楞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师父是谁?”

“我。”周轨指了指自己。

其实刚才周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早在火车上开始,他就莫名其妙成了两个孩子的师父了,而且他还挺牛的,把当时准备里应外合包围他们的人都给吓退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仅凭虚张声势,就把当时接近五十人的围捕团队给逼退了。

这件事想起来还挺自豪的,不过周轨现在却没什么底气了,毕竟空城计这种策略,冒险玩一次,还玩成功了,就已经不得了了。

再来一次,除非是真能拿出什么大招,否则肯定会穿帮。

不过西溪并不知道周轨的猴蛊纯粹是个摆设,而且是随时会要他命的小祖宗,根本不是什么可驱使的战斗力,所以现在在她心目中,周轨这个师父的形象还是强大伟岸的,十分靠得住。

看着西溪近乎崇拜的闪亮亮的眼神,周轨不忍心一下子坦白,于是委婉地说:“西溪啊,我的情况你也多少看出来一些了,我跟我这个猴蛊,不太合得来。”说完干笑了两声,有点尴尬。“没办法,我就是个外道蛊术师,不比西家正统。”

“马上就到申时了,你按照我说的办法,往蛊种里滴一滴血,我保证会管用的。”西锋忽然插进话来。

说到往蛊种里滴血这件事,周轨心头躁动了一下。

“可你不是说需要滴十天吗?”

“十天是达到最鼎盛的效果,但今天是第一次,效果也会很显著的。”西锋斩钉截铁地说。

西锋这么说了,周轨也就无话可辨了。

其实他心里有点哀怨,因为他压根儿不是什么蛊术师,他连蛊术这个门都没跨进来过,只是突然被一只猴蛊附身了而已。

就算滴血有用,他也不确定自己真能驱使猴蛊。

“既然有西锋的指点,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他们赶来,你就放心大胆反击。”林安石环手坐在那儿,轻松无比地说。

你这简直是大放厥词!周轨在心里恨恨地骂起自己老爹。

别人不知道我是个蛊术小白,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居然还说这种话?

可是面对周轨的眼神暗示,林爷望着车顶吹了声口哨,直接无视了。

事已至此,也不能当着两个小朋友的面说自己不行,周轨只能忍了,反正一车人都在,真要冲突起来,自己这一方不一定吃亏。

于是车子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扎进西郊那条偏僻马路,一往无前。

在这个过程当中,那两辆跟踪而来的银灰色轿车始终保持着两百多米的车距,没有一次打破过这个距离。

西宗乾就坐在前一辆银灰色轿车的副驾驶位置,时刻眉头紧皱,神经保持着十二分的警醒。

没办法,他太忌惮那只猴蛊了。现在除了一直跟着,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办法。

这趟西郊之路一开就是两个钟头,过程里谁也没有停下过,对峙在无形中展开。

“好了,已经进入申时,你可以试试了。”西锋看了看时间,对周轨说。

周轨还不信任西锋那边的时间,自己又对了下罗盘表上的时间。

然后他发现西锋那边的时间是准的,现在确实已经进入申时。

“好吧,我试试。”周轨应了一声,把挂在钥匙扣上的相盒拿了出来。

相盒是长方形的,有他一根手指的长度,黄铜质地,非常坚固。

相盒打开以后,里面是用保鲜膜包着的灰黑色骨灰。周轨小心翼翼地揭开保鲜膜,看着那小小的一盒子骨灰,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犯难了:“谁有刀?借我割一下手。”

“要什么刀?是男人就用牙咬。”林爷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声催促。“快点快点,一车人等着看你的效果。”

“去你的牙咬,谁在完全理智的情况下能用牙咬破自己手指?”周轨不满控诉。

“别急别急,这个我在行,我帮你。”一旁的关麒麟忽然开口。

他抓起周轨的左手,捏着他的食指指尖,然后往自己左手戴着的戒指边缘轻轻一划。

周轨就感到一阵刺痛,然后血就出来了。

周轨这时才想起来,论搞破手指头,关麒麟确实是个中能手。

在刘女士家和在小黄家的时候,他两次见过关麒麟以血画符,当时一直奇怪关麒麟是怎么弄破手指的,原来关键在他的戒指上。

“快快快,滴到蛊种上去,别浪费了!”见周轨手指头的血都快滴到地上了,关麒麟像是怕这血浪费了,于是赶紧催促。

“哦。”周轨应了一声,赶紧把血滴在了蛊种上。

血滴下去,一瞬间被蛊种吸收,整个相盒里的骨灰瞬间完全变红,然后这种红又渐渐淡化,最后就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好像从没有被滴进过一滴血。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关麒麟耐不住好奇心,立刻追问。

“是不是一滴血不够?我要不要再滴一些?”周轨有点茫然地问西锋,因为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可是西锋坚定地摇头,说:“一滴足够,多了反而会让猴蛊失控。”

周轨一惊,赶紧把手指头收回来。

“老板,给你创可贴!”安舟从副驾驶里探过身体,拿出创可贴给周轨包手指头。

等周轨手指头被包好,然后再把保鲜膜重新封好,再合上相盒,好几分钟过去了,可是周轨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果然,小白就是小白,不可能因为一滴血就越级进阶。

周轨有些沮丧地想着。

“愚蠢的人类,到现在还听不懂我说话。听说人类有个词叫聪明绝顶,是不是因为他头发太多了,不够绝顶?要不要想把他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

一个有点尖有点细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周轨的意识里,而那声音所说的话,让周轨头皮一阵发麻……

第七十七章 和猴蛊谈拢

“怎么样了?真的一点起色都没有吗?”等了许久之后,西溪终于也忍不住问周轨了。

周轨脸色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说:“算是有点起色吧,猴蛊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猴蛊小祖宗要拔光他的头发,这真是件一言难尽的事。

不过好在周轨很快淡定了,因为他发现猴蛊只是这么说说,并没有真的这么做。

这只猴蛊应该具备很强的吐槽体质,之后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怎么把周轨变聪明的各种阴损招数,周轨越听越不对劲。

“那个,我能听懂你说话了,你不用再想办法让我变聪明。”周轨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开口跟猴蛊对话。

因为车里其他人听不见猴蛊的声音,所以周轨忽然开口,大家就都露出个诧异的表情。

周轨赶紧解释:“我在跟头上的猴蛊说话,你们无视我就好。”

林安石淡淡看着儿子,忽然看向西锋,问他:“他这样跟精分病人似的,太丢人了,能不能改进一下?”

西锋想了一会,说:“我还没练出过灵长类的蛊物,更没跟它们对话过,不过我猜,只要你集中注意力,即使不说出口,猴蛊也能懂你的意思的。”

林安石听完高兴了,像是不费力一样,对周轨下令说:“听见没有?闭嘴,集中注意力跟猴蛊沟通去。”

周轨心里苦,奈何老爹已经下令,于是只能闭上嘴,开始屏气凝神,努力集中注意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全车人都开始了一种非常有默契的状态。

大家几乎都不主动说话,保持安静,免得打扰了周轨。

周轨一开始还特别不习惯,毕竟大家全都不说话,只因为不想打扰你,这种特殊待遇本身就会让人挺亚历山大的。

不过好在周轨很快还是适应了,开始在没有干扰的环境中寻找沟通的办法。

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完全的摒除杂念。

渐渐地,一只蹲坐着的小猴出现在了他眼前。

不过此时他是闭着眼睛的,但那只小猴却无比逼真地出现在他眼前。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是一片黑暗中,一只自带光源的小猴凭空出现,同时也像是一种幻觉,只投影在意识中的幻觉。

“愚蠢的人类,你特么快憋死我了。”小猴很不爽,开口就是脏话。

“跟谁学的粗口?”周轨下意识问了句,不过并没有发出声音。

小猴甩动长尾巴,换了个侧坐的姿势,用眼角斜着周轨,回答说:“跟你学的。”

“扯吧?我可是个文明人。”周轨不认。

小猴翻了个白眼,说:“文明人是什么?好吃吗?”

这话把周轨吓了一跳,赶紧说:“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因为这根本就不能吃!”

小猴问:“你怎么知道?你吃过?”

周轨语塞,预感这个话题不能深入了,得赶紧转移话题。于是他说:“刚才我往蛊种里滴了血,你看见了吧?”

“嗯。”小猴点头,似乎这个话题让它挺愉悦的。并且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似的。“你血味道不错,下次多滴点。”

“这个问题不大,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帮忙,你能答应吗?”周轨开门见山地问。

小猴哼了一声,一脸不情愿。“不帮,你赶紧送我回家,不然我跟你不客气哦。”

小猴盛气凌人,居然有喧宾夺主的架势。

不过想想也是,自从这只猴蛊附身以来,周轨一直处于弱势,而且周轨也切身体会过这猴蛊的手段,它说不客气,那就真的是不客气,滋味儿不好受的。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周轨终于能跟它沟通了。有沟通就好,就表示有商量的余地了,这比什么都好。

“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把你送回家,这个你是知道的,所以你不要威胁我,更不要伤害我,不然我身体不好了,被耽误的是你。”周轨一本正经地说。

小猴想了一下,好像觉得挺有道理,点点头,然后说:“我也没怎么伤害你,也就第一次小小警告了你一下而已,至于第二次,那是为了救你。”

周轨心里乐了一下,诚恳道:“这个我知道,给你道谢。”

“谢就不用了,你赶紧送我回家。”小猴又甩着尾巴挪动了一下,改用正脸对着周轨。而且声音弱弱的,明显带着一种恳求的口吻。

小东西是真有灵性,还知道软硬兼施了。

周轨忍住苦笑的冲动,决定继续跟小猴来个循循善诱。

“我知道你想家,我也想赶紧送你回家,可是现在我遇到麻烦了,别说送你回家,我想保命都估计有点困难。”周轨故意把当下的情况说的很严重。

小猴果然上当,忽然小小的身体表面腾起一股红光。“谁敢动你?我撕了他!”

看着杀气腾腾的小猴,周轨赶紧打住它:“别别,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随便杀人,真杀了人我得坐牢,到时候照样没法送你回家。”

小猴整个脸部一紧巴,显得十分不舒服。“你们人类真麻烦。”

“没办法,麻烦是麻烦点,可我生来就是人类,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周轨好言相劝。

小猴不耐烦地挠挠腮,然后说:“行吧行吧,我听你指挥就是了。”

“那你记住了,别杀人,最多只能杀蛊。当然如果真被逼到无路可退,打伤打残也可以。”出于安全起见,周轨把所有情景都设想了一遍,然后对小猴下达了一个出手的先后顺序。

小猴点点头,说:“知道了。”

……

在周轨和小猴沟通到一半的时候,西锋兄妹俩同时捂住了自己身上的蛊,两个人脸色都有些紧张。

他们不知道周轨和小猴沟通得怎么样,但是他们都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杀气。

那阵杀气正是小猴全身变红,叫嚣着“谁敢动你?我撕了他!”的时候发出来的,杀气之烈,对蛊类的震慑力尤其强烈。

两人身上的蛊都不禁躁动了一下,所以身为蛊主人的西锋兄妹感同身受,都有些不舒服,同时对周轨不禁起了几分畏惧之心。

同样的,远在两百米开外的西宗乾同样受到了影响,虽然相比西锋兄妹要小很多,但是仍然不可忽视。

和西宗乾同车的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出现紧张畏惧的神色。

“这应该是故意发出来的警告吧?我们,我们还继续跟吗?”开车的司机脸色苍白,支支吾吾地问西宗乾。

西宗乾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拍车门,沉声说:“跟!死也要跟!”

第七十八章 休整备战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阳光已经丝毫看不见了,天空开始阴沉。

在西锋的指认中,载着七人的商务车已经开到一片无比荒僻的郊区。

周围很荒凉,在道路的两旁,全是高高的,枯黄的灌木和茅草。

并且随着一个冗长陡坡的下行,车子似乎驶进了一个山坳之中,两边开始有了越来越高的山岭。

“西锋,你没指错路吧?”关麒麟有些忍不住了,边看着窗外边开口问。

西锋也一直在关注窗外的风景,脸色有些凝固,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很久没来过了,周围的景物也有一些变化,不过我不会认错的。”

这回答让满车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关麒麟还是追问:“那还有多久才能到。”

“大概,大概再有三小时的路吧。”西锋努力推算着,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行,太久了。”林安石皱着眉,神色有些严肃地说。“我们中午都没吃东西,再过三小时就是晚上八点了。我们不能这么下去,得休息,得活动筋骨,不能用现在这副疲惫的身体去应付后面所有的事情。”

说完他看了看开车的小江,说:“小江已经连续开车超过七小时了,司机也得换人。”

小江是个坚强而不服输的姑娘,在听见林安石关心她的情况后,立刻说:“我没事,我可以坚持。”

“大敌当前,逞强不好。”林安石斩钉截铁,一口堵住了小江后面的话。

小江想了想,觉得林安石这话确实有道理。

后面那两辆车一直跟踪着他们,这点小江比谁都清楚。

敌人都是蛊师,不管人数还是战力,都比他们多,所以等夜晚降临,等他们真的到达目的地,那可能将是一场必须豁出全力的对抗。

如果不现在调整好体力,后面将会变成累赘。

于是小江点了点头,问:“那现在就停车修整吗?”

“这里视野不太好,最好找个开阔的地方,防止敌人给我们打偷袭。”林安石摇着头,然后把目光投在西锋身上。“这段路往前,有合适的地方吗?”

“如果没有大的变动的话,前面一公里内应该有一片开阔地,曾经是个废弃的养殖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那就到那个养殖场,不管什么情况,到那儿就停车修整。”

于是小江又开了一段时间,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有着低矮瓦棚的养殖场。

养殖场还是废弃状态的,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在占地约五百平的低矮瓦棚前方,有更大的一片开阔平地。

虽然平地上也已经荒草丛生,不过视野已经很开阔了,适合林安石提出的修正地条件。

此时周轨已经跟猴蛊沟通完毕,睁开眼就看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荒郊野地。

车轮开下了破旧不堪的水泥路,轧着遍地荒草,开到了那片瓦棚前的空地上。

然后所有人一股脑地下车,开始活动因为长时间坐车而麻木的身体。

“周轨,你就站那儿,面对着那两辆车,然后抽烟。”

周轨刚刚下车,本能地走到车尾,去观察两百米外的敌情,结果就被林安石下了这个命令。

大家都在车里憋坏了,好不容易出来,全都开始伸展腰板和四肢。

等舒展够了身体,关麒麟和西锋开始简单地平整场地,然后在地上挖了个坑,塞上荒草点火。

小江、安舟和西溪则打开后备箱,开始翻找食材和水,她们甚至还拿出了一口锅。

能在现在这个环境拿出这些东西,还得益于林安石的先见之明。他上午出去觅食,顺便就买了野炊所需的用具和一应食材。

很快火烧得旺盛,往上架了锅、倒了水,然后就可以愉快地煮面了。

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周轨成了唯一的闲人。

他靠在车屁股上,给自己点了根烟,视线就一直盯着远处的那两辆车的情况。

其实他现在压力挺大的,因为他同时兼职哨兵和侦察兵,搞不好还得当冲锋兵,不抽根烟缓缓真不行。

不过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因为他们一车人下车修整了,后面那两辆车里的人连车门都没敢开,就那么停在那里,默默无闻的样子。

十几分钟后,安舟用塑料碗端着碗热腾腾的火腿面条过来,面上还趴着个滑嫩的水波蛋。

说实话周轨饿坏了,捧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立刻就来了食欲,开始站在那儿吃。

“嘿嘿,不够还有。”安舟调皮地笑了下,回到火堆边去盛自己的面了。

当周轨一碗面下肚,不远处的两辆车终于有动静了。

两辆车一共下来九个人,都是男人,即使隔着两百多米,周轨也清晰地看见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各不相同的色块。

那些色块都代表着蛊,但是不管怎么看,还是西宗乾腿上那两条螺旋状的色块最大最显眼。

按照最近从西锋兄妹那里知道的一些关于蛊术的知识,除了颜色划分强大等级外,蛊物的大小也是一种制胜因素。

周轨瞅了瞅正挂在他胳膊上,好奇地对他的空碗闻啊闻的小猴子,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嗯,论大,现场没人是我的对手。周轨心里暗爽。

暗爽过之后,周轨又发现了一件可以明着爽的事情。

那就是地方下车之后除了活动手脚,然后就是在车子周围来回走动,除了抽烟,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行为。

所以他们没带吃的。

在这片荒郊野地,又是天寒地冻的环境里,居然连口吃的都没有,这绝对是煎熬。

“林爷威武!”周轨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热乎面汤,转头狂舔自家老爹。

“别嘚瑟,咱们这优势保持不了多久。”已经放了碗筷的林安石走过来,和周轨靠在一起,然后也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看着那边的两辆车和九个人,指了指后方说:“一开始在火车站围堵的可不止这些人,所以现在没跟来的那些,其实都是留在后手好随机应变。到时候别说吃的,我怕他们连枪都能搞来。”

周轨听完就不好了,有点着急的问:“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该趁敌方援军未到,先跑?”

“跑?这种笔直的路,你除非坐火箭,不然都甩不开的。”林安石抽着烟,眼神有点阴沉地盯着不远处的车和人。

“那得想点办法吧?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周轨坦言道。

林安石回过头,对周轨一笑:“吃饱了没?”

“吃饱了啊。”周轨很诚实地说。

林安石笑的有点贼,拍拍周轨肩膀。“吃饱了就该干活了,去,把他们车胎给爆了。”

“啊?”周轨对林爷的命令有点懵逼。

他觉得自己没这么大能耐啊,对方可是九个蛊师,自己要是大刀阔斧地过去扎人家车胎,估计不好收场。

“这,难度有点大啊。”周轨为难地看着老爹。

林安石皱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没让你亲自上手,你只要靠近那车一百米范围,猴蛊就可以干了。”

周轨眼前一亮,他居然把刚刚跟自己谈妥的猴蛊给忘了,这可是个指哪打哪儿的高级神器!

第七十九章 猴蛊上线

在今天之前,周轨从没使用过身上这只猴蛊小祖宗,但是现在,这一刻,他终于要用了!

周轨有点紧张,还有点小兴奋。

“等等,没让你现在就这么过去。”林安石拦住正要走向敌营的周轨。“这事你得做的有逼格,不能不声不响地上去扎破人家轮胎,然后转头就跑。那太像个贼,对不起你现在蛊术大佬的人设,对后面的剧情发展也不利。”

“那行,林导你给我剧本,我争取好好演。”周轨已经习惯了,林安石不当导演都可惜。

于是林安石对周轨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特训,林安石一直在说,周轨一直在听,还不时点点头表示明白。

在这个过程里,关麒麟也端着碗凑上来听,好像特别感兴趣。

听完之后,关麒麟跃跃欲试地说:“要不然我跟周轨一起去吧,我给他护驾。大佬嘛,身边得有个护法什么的,在敌方有小喽啰找茬时,替大佬热场。”

“嗯,也行。”林安石稍作思考就同意了。

“得嘞。”关麒麟开心得很,一气划拉完碗里的面条,然后小跑着去放下碗筷,擦擦嘴就回到了周轨身边。

“好了鬼爷,您先请。”关麒麟皮中带稳,对周轨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两人肩并着肩,一起朝敌人走近。

暮色渐浓,两个一般高的青年,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将两人的衣摆吹得扬起。

他们来势汹汹,就连步伐都是同步的。

那边饿着肚子的西家蛊师们都是一愣,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脑子都同时卡壳了。

最先叫出声的是西道军,这小子刚到山壁边小解了一下,结果回头就看见周轨和关麒麟大步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脑子短暂当机,然后就像是拉响了警报,一行血红的大字出现在他脑子里:百米内秒撕一头牛!

“啊!快跑!”西道军一拍大腿,转头就要往车里钻。

之前他就觉得这一趟太冒险了,明知道对方有个高阶蛊师,家族里就该派德字辈的大人物来,但是叔父西宗乾是个不认怂的主儿,非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跟来。

这下好了,人家终于不耐烦了,不跟他们闹着玩儿了,要来真的了。

西道军甚至想到,敌方之所以到现在才动手,是因为这个地方偏僻,也没有任何监控,简直就是杀人分尸的绝佳所在。

“叔!快跑啊!马上就在一百米以内了!”西道军临上车还不忘亲叔叔,伸着脖子大声喊。

可是西宗乾回头杀了他一记眼刀。

西宗乾今年快五十岁了,为了锻炼蛊术,常年风吹雨打受了不少磨砺,所以脸上的沟壑格外的深刻。

此刻他忽然回头,眼白多过瞳孔,又是那样一张沧桑洗刷的脸,看上去充满威慑力。

西道军立刻一口噎住,再也不敢喊“快跑”了,甚至他都不敢动,就保持着车门半开,一脚在车里,一脚在车外的尴尬样子。

靠近敌营百米范围内,周轨和关麒麟停住了脚。

关麒麟是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孩子,但是学生时代也读过不少武侠小说,心里也有个江湖梦。

于是他双脚站定之后,缓缓抬起两手,抱了个拳,一身江湖气地说:“诸位西家同道,不要紧张,我们鬼爷不是来动手的。”

关小爷戏挺足啊!

周轨忍不住侧目,对关麒麟另眼相看。

抱拳开口过后,关麒麟又将两手插回裤子兜里。

他恢复到习惯性的姿态:敞着衣服,挺着胸膛,昂着头,一脸把谁都不瞧在眼里的样子。

然后他笑着说:“诸位别误会我刚才的话,我那话的意思是说,我们鬼爷,根本不会给你们动手的机会。”

周轨心里一震,感觉这话说的太大了。

不给对手动手的机会,这可是要秒杀全场的意思。

“我们就是来扎人家轮胎的,这么搞事会不会有点作死?”周轨一边面不改色地目视敌方,一边尽量让嘴型不动地跟关麒麟小声说话。

关麒麟同样面不改色地目视敌方,也是压抑着嘴型小声说话:“没关系,林爷让我们把气势搞足嘛,别心虚,反正莽着来就对了。”

周轨默。

对面,西宗乾的队伍里,像西道军一样起了畏逃之心的不是没有,但是西宗乾始终没动,于是他们也都没动。

队伍里除了西道军一个小年轻外,其他都是跟着西宗乾不少时间的人,稍微大点的场面,他们还能稳得住。

西宗乾本人不退反进,迎着周关二人,向前走出十多米。并且随着他的步伐,另外的人也都跟着上前。

西宗乾年近半百,也抬起双手,抱了个拳。

这个姿势他做起来更有味道,江湖前辈的味道。

西宗乾抱拳放下后,不卑不亢地问:“两位,有何贵干?”

“这话该我们问你。”关麒麟仍旧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似笑不笑地问:“是你们追着我们跑,居然还问我们有何贵干,不会太奇怪了吗?”

此刻周轨是被关麒麟架在了一个主事大佬的位子上,所以就算西宗乾过来,除非拍板钉钉的事,否则不需要周轨亲自开口,由他这个小弟完成事前沟通就可以了。

不过周轨这个时候也没有闲着,他的眼睛一直在对面的九个人身上穿梭。

而且他发现了,从这些人跟着西宗乾走近开始,他们身上携带的那些色块就开始进入一种躁动的状态。

周轨心里压力不小,如果九个人同时朝他们出手,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和关麒麟全部躲过。

“既然说到这里,我看有些话也是早该说开了。”西宗乾一边说一边抬起手,遥遥指着远处的西锋兄妹。“那两个孩子,是我西家的人,我要带他们回去。”

西宗乾态度很强硬,直奔西锋兄妹。

周轨觉得自己这时候该说话了,于是拍了拍关麒麟肩膀,示意他可以休息了。

关麒麟会意,不出声了。而周轨上前一步,说:“我不管西锋兄妹是谁家人,我只知道他们是我徒弟,所以除非他们自愿,否则谁来也带不走他们。”

西宗乾冷笑了一声,道:“那敢问阁下尊名。”

“不姓西。”周轨实话实说。

西宗乾脸色变了变,因为他之前推测过,认为周轨很有可能是西德明老爷子安排给西锋兄妹的帮手,就算不是西德明安排的,也应该是其他西家人安排的。

但是怎么也没料到,周轨硬邦邦地抛过来一句“不姓西”。

不姓西能练出如此完整强盛的猴蛊?不姓西也敢这么蛮横地插手西家内部事务?

这人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纯粹不懂道上规矩?

“阁下怕是,对西家蛊术一门,知之甚少。”西宗乾似笑不笑,说出了句阴阳怪气的话。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左腿微微一振,盘旋于腿上的蛇蛊便悄悄地游下来,顺着地面潜了下去。

周轨能判断他们的蛊藏在身体何处,这点西宗乾在火车站对峙时就已经知道了。

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因为周轨已经坦白了,他不是西家人。

不是西家人,就不可能修得正统蛊术。

虽然周轨身上的猴蛊看上去十分骇人,但也只是看上去。一个外道蛊师而已,八成是找了什么歪路子,炼了个有形无实的猴蛊而已。

毕竟这一路上,还没真正看见周轨动过手。

然而接下来他整个人就懵了,因为他听见周轨说话。

周轨不是跟他说话,也不是跟关麒麟说话,而像是自言自语。

周轨:“蛇你吃吗?哦,挺喜欢吃啊?那行,别客气了,去吧,都送上门来了。”

西宗乾大惊失色,立刻想要召回自己的蛇蛊。

但是来不及了,蹲在周轨头上的小猴子闪电一样扑下来,细细长长的一条手臂猛往地下一探,抓出一条红色小蛇,几口就吞了。

吞完之后它回到周轨头上蹲下,还愉快地舔了舔嘴巴。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西宗乾花了十来年精心培养的一对蛇蛊,不到一秒就损失了一条。

“噗!”一口血从西宗乾嘴里喷出来,也不知道是损失蛇蛊的反噬,还是纯粹受打击过度。

“叔!”西道军冲出来,一把扶住了西宗乾,然后用无比畏惧的眼光看着周轨,说:“大佬,大佬息怒,手下留情,他孙子还没满月呢,有话好好说。”

西道军这一喊,算是把自己的威风给灭完了。

不过这一喊也句句诚恳,是处于亲人之间真正的关心和担忧。

周轨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成了个大反派。

不过他一点儿不内疚,反而有点爽,毕竟,西宗乾欺负没爹妈的兄妹在前,本身做的就是无良的事儿,也怨不得他来打抱不平。

“你关心你叔叔,你怎么就不关心下西锋兄妹呢?都姓西,我听说你叔过年还给西锋包过压岁钱,何苦现在咄咄相逼?”周轨沉声说着,字字见血。

“你,你一个外姓人懂什么?”西宗乾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要不是被人扶着,现在估计已经站不稳。“东南西北四大家族,你以为我们愿意牺牲本家孩子吗?”

“妈的,明明就是欺负没爹没妈的可怜孩子,还装的好像你们情非得已。”关麒麟忍不住了,皱眉鄙视了一句。

周轨也懒得跟他们废话,朝着那两辆车一指:“去吧。”

小猴得令,闪电一样冲过去,然后又闪电一样窜回来,仍旧不到一秒。

西家这些人还不知道周轨要干什么,忽然两辆车,就噗嗤一声,所有轮胎全爆,整个车身一瞬都矮了下去。

“别再跟来,不然真的不客气了。”周轨冷言叮嘱,和关麒麟转身回去了。

在他们身后,西宗乾忽然挣开周围人的搀扶,指着周轨背影怒吼:“你骗不了我,你是西家人,你绝对是西家人!”

:。:

第八十章 到达目的地

我不是西家人,我真不是西家人。

周轨背对着西宗乾,在心里苦笑回答。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口,因为西宗乾的误会正是他想要的。

按照林爷大导演的剧本,就该西宗乾主动把他当西家某位大佬派出去的暗桩。

只要西宗乾开始怀疑,就一定会主动为他查出个西家内部人的身份,到时候他那张西周轨的身份证将作为最利的一根针,让他突破西家蛊术的壁垒。

想到这儿,周轨不由得觉得有点开心。毕竟现在事情的发展很顺利,让他有种畅快淋漓的爽感。

不过爽了几秒钟,周轨就忽然就想到一件细思恐极的事。

西宗乾如此肯定他是西家人,自然是因为现在蹲在他头顶的小猴子。因为只有真正的西家正统蛊术,才有可能炼出这么完美的猴蛊。

所以在见识了这只猴蛊的厉害之后,西宗乾已经打死都不相信周轨是什么外道蛊师了。

所以,当初炼成猴蛊的那个蛊师,应该真的是西家人,搞得不好,这个蛊师还跟西宗乾关系很亲。

只是到目前为止,那个丢了猴蛊的蛊师还没跳出来闹。

但假如有一天,西宗乾回家族里汇报,说自己败了,败给了一只猴蛊,而听他汇报的人里,恰巧有个人丢了猴蛊,那么……

周轨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了。

“喂,小猴儿。”周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只在意识里叫了声头顶的小猴。

小猴刚吃了蛇蛊,现在很满足,两只爪子正舒坦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听到周轨叫它,它心情不错地应了声:“在呢,干啥?”

“你原来的主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周轨问的很直白,因为他得提前搞清楚那个人的身份,将来能避则避。

小猴用爪子挠了挠头,支吾着说:“不知道诶。”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人家炼出来的吗?”周轨对这个答案大为不解。

小猴忽然环起两条前肢,像人一样做出环胸思索的模样。

它回忆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说:“没办法啊,在我死之前,我的思维和智商还停留在普通猴子的水平,是听不懂人话的,记忆也很乱。”

“哦,挺可怜的。”周轨嘴上表达同情。“那你主人是男是女?这个你能分辨吗?”

“不能。”小猴忧愁地摇了摇头。“人类总是穿着好多衣服,会把能辨别雌雄的部位挡起来,我看不到,分不清。”

“哦。”周轨点点头,并没有尝试去教小猴怎么分辨穿着衣服的人类的性别。

因为就像人类看猴子时,只能通过某些不可描述的细节去分辨雌雄,光看脸或者看毛发,那肯定全都一个样。

同理,猴子看人的感觉肯定也是:艹,全特么长一样。

显然小猴是不可能提供它主人的详细线索了,周轨只能把标准降到最低。“那你还记得你主人的样子吗?下次见到他,你能一眼认出来吗?”

“不能。”小猴毫不犹豫的回答。

完全出乎周轨的预料,小猴居然不能认出自己的主人。这岂不就表示,小猴其实完全是无主的状态?

“你都认不出你主人,那你之前怎么还说你想你主人,想回到他身边?”

“你问我我问谁?”小猴像个傲娇的小公举,明明就是自己不对,但死活不肯承认的那种。

然后它自己好像也觉得这回答不大妥当,于是想了想又补充说:“想回到主人身边是我的本能,这是一种血缘的牵绊。因为在我被炼制的那段时间,我不断地吸收他的血,可以说,我身体里流的都是他的血。”

“明白了,你是把他当父母了。”

“可能吧。”小猴声音忽然弱了一些,好像有些惆怅。

周轨忍不住问:“那你现在完全认不出你主人,你打算怎么回到他身边去?”

“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我记得我家在哪儿。我只要回家里等着,我主人一定会来找我的。”小猴仰头望着天,眼里有种憧憬的神色。

不过对于它这话,周轨感觉可信度不大。“你连你主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你会记得你家在哪儿?”

“我家在一片山林里,唔,也可能是在一片平原,反正那里有好多竹子,好多树,树上有好多野果,还有好多虫子和鸟。”

好吧,果然料中了。

周轨哭笑不得的说:“你说的那种地方,全世界到处都有。”

小猴楞了一下,忽然两爪揪着周轨耳朵,半个身体垂挂下来,小脑袋挂在周轨眼前,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问:“那我怎么办啊?”

“你挡着眼睛了,要看不到路了。”

“哦。”小猴失望地应了一声,重新在周轨头顶坐好。

一股蔫蔫儿的情绪涌入周轨的意识,似乎小猴挺受打击的。

说实话,小猴不认识原主,周轨是开心的。毕竟这就表示,他也许可以一直当小猴的主人了。

我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坏人。周轨在心里鄙视自己。

不过他很快还是告诉小猴:“你别急,等我搞定目前的事情,就全神贯注帮你找主人。”

“那要是全神贯注找,也找不着呢?”小猴忽然问了句周轨意料之外的话。

周轨想了想,随口说:“真要找不着,那我也不会随便把你扔掉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一直跟着我。”

“谁要一直跟着你?”小猴做出个嘟嘴的表情,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周轨哭笑不得,因为他深刻体会到,这小家伙是个傲娇属性,嘴上表达着嫌弃,但是一股暗暗开心的情绪已经传染到周轨意识里了。

顺利完成扎轮胎任务,顺便狠狠挫了敌方锐气,周轨和关麒麟一回来,林爷就毫不吝啬地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干得不错。”林爷眉开眼笑地夸赞。

然后一行人没再耽搁,迅速地收拾东西,然后回到车上。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商务车再次启程。

这次换了安舟开车,方向照例由西锋去指。

至于西宗乾那波人,则远远被甩在了身后,随着车子不断地行驶,他们被彻底甩开。

之后夜幕不断加深,在车灯的照明下,前方已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荒野。

水泥路早已经没有了,到处都是茂盛而枯黄的灌木和草丛,已经比人还要高,车子是勉强行进着的。

在八点一刻的时候,坐在后座的西锋忽然往前探出半个身子,眼睛牢牢注视着车前窗。

“到了!”他忽然低呼出声。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这地方仍旧是荒无人烟的荒草和野地,但是没人怀疑西锋的判断。

车子停下来,七人全都下了车。

“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荒啊。”林安石打着自己的专用小电筒,不由感慨了一句。

西锋从包里拿了把手电,朝着一处格外茂盛的荒草丛走去。西溪也跟着,两人在荒草中一阵扒拉。

片刻之后,他们果然扒拉出了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挺大的,也挺普通的。不过如果是刻意去记忆的话,这石头确实可以作为一个地标。

“对的,就是这儿了。”西锋说着,指向石头后方:“如果我记得不错,那栋老宅子就在前面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嗯,那别耽搁了,速战速决吧。”林安石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把可折叠的细长砍刀,走在了最前面。

那把砍刀周轨还从没见过,估摸着是林安石办假证的时候一并弄到的。

林安石一路手起刀落,为后面的人开辟出一条方便行走的安全通路。

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在所有人手电灯的照亮下,一栋白墙黑瓦的老旧房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

第八十一章 控制活人的蛊

那栋房子看上去并没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建造工艺十分简单和朴素,也并不是经历了多少岁月更迭的古建筑。

只是在这种荒僻的野外,而且是毫无天光的夜晚,一栋白墙黑瓦的老房子孤零零竖在那儿,莫名就笼上了一层阴风阵阵的氛围。

“嘶!好冷!”夜晚的寒风见缝就钻,安舟没忍住,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

“这屋子你进去过吗?有危险没?”林安石打着电筒上前一步,边问西锋,边用手电照亮了这座屋子的门。

屋门是暗红的木质对开门,上面是老旧的青铜狮头门把。两个狮头各衔着一个铜环,没有看见锁头。

西锋摇了摇头,说:“小时候我妈妈带我来过两次,但每次都是让我和别人在外面等她,我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林安石皱了皱眉:“所以你对这座房子的内部情况,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关于这个问题,西锋其实也有点懊恼。“小时候妈妈不让我进去,我也没有办法。”

“那行吧,都到这儿了,进去看看再说。”林安石一身的莽劲,挥舞着砍刀就朝老房子靠近。

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停下来,转身对关麒麟说:“小关,你和你助理还有安舟留下来吧,回车里去守着,别进来了。”

“那怎么行?”关麒麟下意识要反对。

但是周轨拍拍关麒麟肩膀:“里面情况不明,你还是别进去了,再说你帮忙够多了,不能再让你跟着冒险。”

“没事,多个人多个照应。”关麒麟坚持。

周轨摇摇头:“真不行,两个姑娘至少不能进去,但也不能单独留她们在外面,总得有个人照应她们。”

周轨这么说,关麒麟也就不好再坚持了,于是点点头,又举了举手机说:“那行吧,你们有事电话联系。”

说完看了眼手机,皱眉,又举起来四处试了试,最后气的骂:“妈的,居然没信号,这地方是有多偏僻?”

“无所谓的,真要有事用喊的就行了。”

“哎,那行吧,你们注意安全,我带两个姑娘回车里等你们。”

“去吧,不过要留心周围的动静,我担心西家那波人还不罢手。”

“知道了。”

安排好了谁去谁留,林安石、周轨还有西锋兄妹两个就一同走到了老房子门前。

老房子的大门前还有三级石阶,几乎已经被荒草埋没。

林安石走到门边,试着用手推了推门。

没推动。

“奇了怪了,也没看到锁头,怎么就推不动?”林安石又下了大力气试,结果门还是纹丝不动。

周轨在一旁默默看笑了,走上前,伸手拉住门环:“林爷,您打开方式不对。”说着往怀里一拉,厚重的木门就被拉开了。

林安石倒没觉得丢脸,哦了一声,把手电筒的光打进去。

屋内是完全漆黑的一片,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四人都举着一把手电,圆锥状发散开的光束将屋里照亮。

屋子内部远比外面看上去要大,里面十分空旷,只在正中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板凳。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就连四壁和屋顶都是空空如也,上面没有电灯吊扇之类的电器,墙壁上也没有电线和开关。

“你妈妈以前进去时,有没有做过什么入门准备?”林安石打量了屋里之后,回头问西锋。

西锋想了一会,说:“没有,她每次都是直接走进去。”

“那就好。”林安石点点头,第一个走进了门里。

然后西锋和西溪也都跟了进去,周轨是最后一个。

不过就在他也准备迈腿跨过门槛时,头顶的小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我不进去!”

尖叫声是直接传进周轨意识里的,叫声之尖锐,让他整个脑子里都发出嗡的一声轰鸣。

“怎么了吗?”周轨被小猴突然的激烈叫声震得头疼,迈出去的腿赶紧收了回来。

小猴在他头上急的直跳,嚷着说:“我不进去!我不进去!我就是不进去!”

这时已经走进屋里的三人发现了周轨的异状,全都回过头看着他。

林安石用手电扫了一下周轨,问道:“什么情况?怕黑?”

“不是,是猴蛊,它不愿意进来。”周轨被小猴直接传入脑子里的尖叫声吵得头昏脑涨,皱着眉跟林安石解释。“问它原因它又说不清,总之就是不愿意进去。”

西溪脸上露出一些惊讶的表情,认真地说:“看来师父的猴蛊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呢,它应该是已经感应到这里有能消除蛊物的东西,所以拒绝靠近。”

“那我现在怎么办?”周轨站在门口,有点尴尬。

“那你把蛊种搁门外吧,让它自己在蛊种里待一阵子。”林安石打发孩子似的挥挥手,替周轨做了决定。

“这样可以吗?”周轨在心里问小猴。

小猴一张猴脸皱巴巴地拧着,哼了一声说:“那你早点出来。”

还挺好说话。

周轨心里乐了一下,把装着蛊种的相盒摘下来,塞在了门口的草丛和石缝中间。

“你一个人,阿不,你一只猴,呆着没问题吧?”看着已经盘坐在石头上的小猴,周轨不放心地问。

小猴懒洋洋说:“去吧去吧,我给你看会门。不过你要是长时间不回来,可别怪我附身到你朋友和小妞身上。他们体质可不如你,被我附身可能会死的。”

虽然小猴说的话挺吓人,不过周轨知道它闹着玩的,于是笑着说:“那行,我会速去速回的。”

周轨转身进了屋子,脑海中还传来小猴已经模糊的声音:“当心点,我总感觉这屋里的东西不一般。”

“嗯,知道。”周轨对小猴应了一声,然后就丝毫也感应不到小猴了。

这栋老房子进深大约有二十米,四四方方,四个角落各有一根一人合抱的柱子,柱子伸到房顶,然后延伸出横梁和框架,把屋顶完全托住。

但是这座屋子好像只有这么一个空旷的大厅,没有其他房间,更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四人在厅里一番寻找,但是遍寻无果。

周轨皱皱眉,看着问西锋:“这里该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密道吧?你要找的那种能废去你们身上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蛊。”

“蛊?”周轨忍不住惊了一下,随即警觉地四下又看了一遍。“蛊都得有主人控制才行吧?没有主人的蛊会不会乱攻击人?”

“不,那是一只独立的蛊,它从来就没有主人。”

“没主人的蛊?那么它在哪儿?”

西锋脸色有些纠结,因为母亲留下的信息很简短,并没有细化地交代怎么找到那只蛊。

“我妈妈没说怎么找到那只蛊,所以我想,应该不难找。”

西锋话里没什么底气,就连西溪也忍不住怀疑地说:“可我们刚才已经把屋里找遍了,没找到任何的蛊。”

周轨不由叹了口气:“那只蛊会不会已经不在这里了?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

周轨的眼睛是即使隔着障碍,也能清晰看见蛊的颜色的,但是刚才他已经找遍屋子,确定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色块。

此时林安石默默走到八仙桌前,用打火机点亮了桌上的那盏油灯。

说来奇怪,那盏油灯看上去明明很普通,灯芯被点亮后也就如豆的一蓬火焰,但是整个屋子就是瞬间被照亮,虽然还是昏暗,但是整体的照明度比他们的手电筒高多了。

在油灯灯光的照亮下,林安石幽幽地环视了屋子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周轨身上。

只听他啧了一声,像是早有所料似的叹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哪样?”周轨不明所以。

林安石指了指他,说:“那只蛊就在这里,只是你的角度不方便看而已。”

随着林安石的手指,西锋和西溪都下意识朝周轨看去。

当他们的目光投到周轨身后的影子上时,全都是目光一凝,像是被吓了一跳。

结果林安石淡淡地说:“看来你注定是招蛊的体质,不管什么蛊,总会优先挑你。”

一听这话,周轨心里就凉了。

他慢慢转过身,看到了自己被灯火投在地面的影子。

倒不像猴蛊那次附身那样,让他影子的背上明显多出个东西。

这次他的影子乍一看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影子的轮廓在轻微的蠕动着。

那种蠕动很细微,但是覆盖了整个影子的轮廓,使得他整个影子更像个怪物,全身每一寸的皮肤都会动的那种怪物。

“额……”对于眼下这个情况,周轨很无奈。“我没招惹它,它应该没附在我身上,只是藏在我影子里玩玩儿吧?”

周轨说着,朝西锋兄妹投去求救的眼神。

西锋脸上有点紧张,安抚周轨道:“你别乱动,我试着把它引到我的身上来。”

西锋慢慢靠近周轨的影子,然后伸出右手,一团黑色的沙子开始在他掌心蠕动汇聚。

可是还未等到西锋采取进一步的举动,周轨的影子忽然动了。

确切的说是周轨动了,周轨动了他的影子才跟着动了。

周轨一退十多步,像是故意避开西锋的手。如果不是他后退的动作十分僵硬怪异,以及他脸部表情都快拧成包子,大家也许会以为这是他自己在动。

“西锋我问你,这个蛊,它能直接控制人体的吗?”

周轨难过地看着西锋,心里苦。

:。:

第八十二章 影子里的人

周轨的话一出,西锋就怔住了,接着眉头紧锁,如遇大难题。

林安石干脆一手虚握着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显得十分苦恼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能争气点儿,别随随便便来个什么都能占了你的身子,行吗?”

周轨嘴角抽了抽,语重心长地说:“林爷,您组织语言别这么刁钻行吗?听着特别不对劲。”

“还有空挑我话里的刺儿,你不如想想怎么恢复自由身。”林安石说着,一副要撒手不管的样子。

周轨赶紧笑了一声,讨好道:“爸,你别这个时候装弱者,有你在场的时候,还需要我自己想招儿自救吗?”

林安石摇摇头:“你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只蛊的存在,证明它的颜色跟你的影子是一样的,黑色的,对吧?”

周轨点头:“嗯,纯黑的。”

“那不结了?黑金红白,这可是蛊物中顶尖的,而且你的猴蛊都忌惮它,我能拿他有招吗?”林安石一脸别指望我,我指望不上的认怂表情。

说到这儿周轨也是猛然明白过来了,林爷是指望不上了,真的指望不上。

当初他被猴蛊附身的时候,林安石用银针把他扎了个半死,也只是勉强压制了猴蛊一些,保住了他的命。

但现在这个蛊比猴蛊还厉害,林安石是真的不可能有办法了。

“既然这个蛊是西锋母亲留给孩子废除本身蛊术用的,我想应该不会有危险吧?”周轨怀抱最后一丝侥幸,低低的问西锋。

谁知西锋面色尴尬地摇了摇头:“有危险的,我妈妈让我一定要小心,绝不能激怒这只蛊,要把它引到自己的身上,通过我的蛊,和这只蛊沟通。”

周轨脑子一转:“所以这只蛊是有意识的,它应该是灵长类动物炼制的蛊物?”

“具体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兄妹的蛊一定可以和这只蛊沟通,但前提是能接触到这只蛊。”

周轨无奈了,破罐子破摔地问:“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跟这只蛊沟通上?比如你之前说的往蛊种里滴血?”

“也许可以试试,但是这只蛊一直是无主蛊,蛊种早就无迹可寻了。”

听西锋这么说,周轨就更难过了。“你们兄妹是正统的西家蛊师,你们能猜到这只蛊绑着我想干嘛吗?”

周轨现在的思路很简单,就是搞清楚这只蛊的目的,只要搞清楚它的目的,就算无法沟通,也能想到让它离开自己身体的办法。

当初周轨会被猴蛊附身,似乎是有一部分他体质特殊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他得罪了猴蛊,所以是报复性地被绑架了。

但是这次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就算做了什么,其他人也都同样做了,所以没可能是出于报复之类的原因。

周轨忽然想到进来之前,猴蛊说过,其他人可不像周轨,被它附身可能会死的。

所以,自己真的是个有着特殊体质的人,对蛊类来说有特别的魅力?

“哥,你有想到什么吗?”一直在一旁担忧着周轨的西溪忽然开口问,脸上都是焦急的表情。

“我不知道,按道理,这只蛊就算要找人附身,也应该优先挑选我们两个才对,因为它和我们身上的蛊是同源一脉,它应该更愿意亲近才对。”

西溪看着周轨,想了想,忽然咬牙说:“那我来试试吧,我比你弱很多,也许这只蛊就是许久没见过人,所以多了几分防备。”

“不行,你不能冒险。”西锋断然拒绝。

但是西溪笑了笑:“哥,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躲在你的保护里生活,对吧?”

看着西溪的笑容,西锋说不出反驳的话。最终他黯然地点点头:“那你小心点,一感觉到不对劲就马上撤,千万别逞强。”

“嗯,我知道了。”

西溪点点头,纤瘦的小脸上充满坚毅。

然后她慢慢走向周轨,同时两手拢在心口。

周轨清楚的看见,一团金色的光从西溪心口的衣服里析出来。光很柔和很美丽,慢慢的凝固成型,最后化成一只轻轻扇动薄翅的蝴蝶。

这还是西溪第一次在周轨面前拿出自己的蛊,是一只十分完美的蛊物。

不过蛊的炼制一向以攻击性为强大标准,所以在低级生命中挑选蛊种时,蛊师们都会挑选诸如蛇蝎蜘蛛一类的毒虫。

但是蝴蝶能干什么?嗯,夜晚当个灯泡用倒勉强,其次就只剩好看了。

不过能炼出这样一只完美的蝶蛊,证明西溪已经是个堪比西家宗字辈的高阶蛊师了。但是她挑选的蛊种太纯良无害,所以在西家,她注定只能算个失败的蛊师了。

“师父,你别怕,我一定可以的。”西溪走到周轨面前,单纯而认真的说。

让一个小姑娘安慰别怕,周轨却没觉得丢脸,反而挺感动的。

这个胆小怯懦,一直在哥哥保护下艰难生活的小丫头,这一刻表现出了她强大的一面。

“没事,我不怕,你要小心。”周轨柔声叮嘱。

于是西溪抿紧嘴唇,缓缓地释放手中的蝶蛊。

蝶蛊轻轻扑棱着薄翅,半空盘旋一周,缓缓地接近周轨的影子。就像是蝴蝶在花丛中流连,选择可以吸食花蜜,同时又没有危险的那株花朵降落。

蝶蛊盘旋的时间有点长,好几次看上去要落下了,但却又像是突然感觉到危险,于是又飞开了一些。

渐渐地,西溪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

“这只蛊很厉害,非常的厉害。”西溪忧心地说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

正统的西家蛊术中,蛊主人一般对自己的蛊有绝对的操控权,但是有形蛊物也有着本身的判断力。

而且动物往往具备一些人没有的,对于危险的洞察力和警觉性,所以这次西溪没有强行让蝶蛊快速接近黑影,而是只给它一个目标,让它自己凭本能去做。

蝶蛊就这样翻飞了一分多钟,而地上周轨的影子依然在缓缓地蠕动着,似乎并没有对上方盘旋的蝶蛊采取进攻的预兆。

终于,蝶蛊再次降低了高度,然后下落,在影子的肩膀位置停留。

蝶蛊显然高度谨慎,只稍微触碰到影子的一点边缘。如果用放大镜看,会发现蝶蛊只用两只细细的足粘着影子,并且翅膀仍在轻轻扇动着,做好随时飞走的准备。

在这个短暂接触的空档里,西溪猛然感受到了黑影中的蛊物传来的意识。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脸上血色飞速退去,使她原本就消瘦的脸孔显得无比虚弱。

“啊!”

西溪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像是看到了无比可怕的东西。

而紧接着,周轨的影子忽然动了。

影子抬起左手,飞快伸向右肩,然后一把笼罩了蝶蛊。

“小蝴蝶!”西溪大吃一惊,满脸恐慌。

影子的左手并没有真的包裹住蝶蛊,但是投影在了蝶蛊的足下,把原本只稍微挨着影子的蝶蛊完全放置在了影子的包围中。

而紧接着,蝶蛊原本舒展着的美丽翅膀开始发皱,开始被挤压,似乎真有一只拳头握住了它,并开始使力,要把它捏死在掌心里。

此情此景,西锋立刻露出了骇然的神色,一边扶着妹妹,一边赶紧对周轨喊道:“阻止它!蝶蛊死了的话,西溪也会受重创的!”

此时的周轨也是保持着左手举到右肩的姿势,同时左手正虚握着拳,似乎正握着什么,是和他的影子完全一致的状态。

他一直被影子里的蛊物操纵着,身体似乎早已经失去主动权。

但是一听到西锋的话,他心里就一紧,赶紧奋力克制左手要握紧的力道。

“小蝴蝶!”西溪已经慌了,恨不得伸手去把自己的蝶蛊拯救出来。

但是西锋牢牢抱住西溪,不让她冲动。

“没事,小蝴蝶不会有事的。”周轨艰难开口,然后咬牙憋着劲,让左手的五根指头慢慢张开。

终于,蝶蛊被挤压变形的翅膀恢复了一些,然后奋力一振翅,终于脱出了黑影的钳制。

重归自由的蝶蛊一头扎进西溪心口,显然虚弱至极,连金色的光芒都黯淡了不少。

西溪长吁了一口气,两手捂着心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原本她炼蛊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强大,对她来说,蝶蛊更像是个朋友,是在躲避族人追捕的无数个惊恐的日夜里,一直陪在身边的忠诚的伙伴。

“师父,谢谢你。”西溪看着周轨,感激地道谢。

周轨也是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摆摆手说:“没事,应该的。”

现在他的身体是自由的,似乎影子里的蛊物只在必要的时候才控制他的身体。

“你自己怎么样?刚才影子动起来之前,我听见你叫了一声,是不是已经受伤了?”周轨看着西溪仍旧苍白的脸色,不放心地问。

西溪总算平静下来,但捂在心口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显得很紧张。

“我没受伤,我那时只是吓到了,因为……”西溪像是要说什么很惊悚的事情,忍不住顿了顿,才缓缓地说:“刚才我接触到那只蛊的意识了……它……它……它是个人。”

:。:

第八十三章 预料之外的人鬼相逢

人也可以作为蛊种,被炼成蛊物,这件事,周轨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西锋兄妹两个就是被族里选做了蛊种,要被抓回去炼成蛊的。

但是知道是一码事,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真的遇见,就是另一码事了。

周轨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自己正在蠕动的影子,不受控制地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父你别乱来,他受伤了,他现在攻击性很强。”西溪担心周轨采取什么过激的举动,赶紧开口制止。

周轨苦笑一声:“我哪敢?”

周轨现在很怂,非常的怂。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现在这个绑架了自己的家伙。

是将之称为“他”?还是称为“它”?

既是人,又是蛊,太特么难定性了,或者干脆叫人蛊?听着就无比的鬼畜。

西锋在知晓面对的是人蛊时,没有太多震惊。

大概是从他知道,自己和妹妹被族里选为蛊种时,就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设想过自己有一天终究逃不过,还是会被炼成蛊。

他现在很平静,看着妹妹问:“妹,你刚才说这只蛊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西溪喘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感受到的东西也很模糊,我只知道他受了伤,是被一个很强大的东西攻击了。而且……”西溪顿了一下,因为害怕,说话声都有点抖。“好像那个攻击他的东西还没走,还在附近盘踞着,一直想猎杀他。”

西溪又看了周轨一眼,神色复杂地继续说:“那只蛊应该已经认出我们两个了,他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是希望他帮忙废除自身的蛊术。但是他受伤太重,还要防备那只准备猎杀他的东西,所以现在任何敢打搅他的人,他都不会客气!”

这下不光西锋和周轨,连林安石都是脸色一僵,随即高度警觉起来。

人蛊,而且是黑色的,这应该已经是蛊物阶层中,排在至高位的存在了。

但是现在这只人蛊居然被攻击了,还受了重伤,只能躲在周轨的影子里养伤,并且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那么那个还盘踞在附近,想要猎杀这只人蛊的东西,得恐怖到什么程度?

“周轨。”林安石忽然沉声叫了儿子的名字。

他很少这么认真严肃地叫周轨的名字,但凡这么叫了,肯定是真的事态严重。

“在呢。”周轨沉重地应了一声,感觉这次麻烦大了。

“有没有感觉不舒服?虚脱,头晕,精力不济之类的。”

林安石这么问,显然是担心蛰伏在周轨影子里的那只蛊,会为了弥补自己的创伤,偷偷去吸取周轨的生命力。

但是周轨抬起两手握了握,又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全身,之后摇头。“暂时没什么异状。不过久了就难说了。”

周轨还记得自己被猴蛊附身的时候,刚开始好几个小时都没有一丝异状,但是到第二天,简直跟死人差不多。

林安石眉头深锁,沉吟了一下,忽然拿起了桌上的油灯。

“要做什么?”周轨看老爹像是要采取什么措施,但是却不提前说明,就感觉特别不靠谱,忍不住追问。

然而林安石什么也不说,只是举着油灯朝他靠近。

在油灯近距离地照射下,林安石面无表情的脸孔冷冷的,看上去有点渗人。

周轨莫名有点怕,赶紧说:“老爹,刚才西溪说了,这只蛊现在很狂躁,你别乱来。”

他还记得当初被猴蛊附身的第二天,他眼瞅着要断气了,老爹拿着银针来抢救他的小命。

虽说老爹当时是在救他命,可是过程实在不堪回首,而且那时的老爹,也着实能吓死人。

“老爹,你要干什么能提前预告一下吗?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周轨越来越怕了,感觉老爹比影子里的人蛊都可怕。

不过最终林安石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距离周轨三步的时候停下,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

他把油灯放置在身边,然后掏出一根烟,默默点燃。

当白色的香烟雾气腾起,林安石缓缓舒了口气。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把手里的烟头扔向了那条黑色的影子。

烟头看似随意的一弹,但是速度奇快,像是一道短暂的流星,猛然扎向了影子头部眉心的位置。

这个过程里,周轨的身体又不自觉被控制,做出了甩手挥舞的动作。

但是他的动作没有烟头的速度快,最终烟头燃烧着的那一端猛然坠地,直直扎在了黑影的眉心。

接着噌的一下,火焰随着落地的烟头猛然腾起,化作了一个火圈,将影子的头部完全圈在其中。

一声尖利的嘶叫声响起,几乎要将人耳膜撕裂。

林安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一把拉住周轨,猛往身后一带。

周轨被拖得一个踉跄,和西锋兄妹撞在一起。

等他站定时,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而那条会蠕动的怪异黑影,此刻像是被火圈定住了,就那么铺在原地,浑身蠕动,嘶叫,像一个正在饱受折磨的活人。

“手下留情,你别把他弄死了,西锋兄妹还指望他救命。”周轨看黑影叫的凄厉,也不计前嫌了,赶紧帮着求情。

林安石重新端起油灯,讪讪地看着那条黑影。

黑影现在已经完全固定为一个成年人大小的轮廓了,不再随着灯火的移动而拉伸或收缩。

“别理他,让他接着演。”林安石露出一种嘲讽的笑容,冷冷地说着。“他就等你或西家兄妹投鼠忌器放了他,然后他下次再钻到你影子里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听到林安石这么说,影子忽然不再嘶叫,身上剧烈的蠕动也平息了不少。

虽然他只是一道黑影,没有任何具象的表情,但是很诡异,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完全和人一样。

当他平息下来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是有表情的。他好像真的是做戏被拆穿了,然后停下来,用一种阴鸷的眼神打量着你。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林安石摊摊手,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您好厉害,您怎么看出来的?”西溪很惊奇,忍不住问道。

林安石说:“我这个火圈就不是什么攻击性术法,对邪祟来说,就是个低配的定身术而已。”

“邪祟?!”西锋注意到林安石的这个用词。

林安石点点头:“嗯,是邪祟。”

“蛊不能算是邪祟。”西锋忍不住纠正。

“我没把蛊归类到邪祟里去,我只是说眼下这只蛊,是邪祟。”

林安石的话让西锋震惊,周轨也不由地盯着地上的黑影。“老爹,你别卖关子了,什么意思?”

“蛊还是那只蛊,只不过,里面恐怕已经多了点其他东西。”

“多了点其他东西?”西锋满脸不可思议。“可是从我的感觉来看,这确实是蛊,我没有感觉到其他邪物的存在。”

“你没感觉到,西溪也没感觉到吗?”

林安石一问,西溪脸上先是茫然,然后嘴唇微张,最后露出满面震惊甚至惊恐的神色。“是要猎杀这只蛊的东西,这就是那个可怕的东西!”

西溪低呼出声,地上的黑影也跟着膨胀了一下。稍作想象的话,那种膨胀简直就好像有什么寄居在人体之中,正在酝酿着,想要冲破人体的限制,直接冲出来。

“看来这东西已经顺利猎到了这只人蛊,可能为此它也受了重创,因此它已经没办法一口吞掉人蛊,便潜入人蛊体内,打算慢慢蚕食。只是不巧我们来了,所以它伪装起来,免得在虚弱时被我们给灭了。”

林安石刚说完,地上的黑影就再次膨胀了一下。

这次膨胀的程度比之前更猛,像是即将破体而出。

只是在第二次膨胀的过程里,周轨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先是诧异了一下,接着脸色大变。

“恶鬼!”

没错,当人蛊的黑色伪装即将被撑破,周轨的眼睛看到了内中隐藏的实质。

他看到了一片无比刺目的鲜红颜色,在黑色蛊种的包裹下,这种红带着腾腾的黑雾,邪气凛凛。

周轨一开始想把那当成红色的蛊,但是他却强烈的意识到,那不是什么红色的蛊,那是一只红色的恶鬼。

红色的蛊只能算中下等级,但通体鲜红的鬼,却是鬼中最凶残厉害的恶鬼!

当林安石听到周轨说看见恶鬼,他皱眉嘶了一声,然后轻声问:“什么颜色的?”

“鲜红,通体鲜红!”周轨如实回答,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哦,鬼中之霸,怪不得蛊中之王不是它的对手。”林安石悠悠说着,然后转头,淡淡一笑:“还愣着干嘛?逃命啊。”

周轨一愣:“要逃命?你不是说它虚弱吗?”

林安石已经动起来,开始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也许它之前是虚弱,但现在它恢复了。甚至之前它就是对你好奇,趴到你的影子里玩了会儿cosplay,总之它现在不虚了,否则就不会是通体鲜红。”

众人再不敢耽搁,决定先撤保平安。

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口,三道人影忽然从外冲进来,毫无预兆地和他们撞了个满怀。

好在林爷和周轨都练过下盘,稳稳扎住,没被撞倒。

周轨扶住一头扎向自己的人影:“关麒麟?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关麒麟、小江、安舟。

关麒麟喘着粗气,说:“妈的疯了,西家人来了几大车,他们怕你,近战不敢玩了,居然真搞来了枪!”

他话音刚落,屋里忽然传来一阵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鬼吟声。

七人被惊悚的鬼吟穿了个透心凉,脸都拧成了包子褶儿。

而关麒麟目光越过周轨的肩膀,正好看到了正从地面的黑影中爬起来的红色恶鬼。

看着那条可怕的鬼影,关麒麟呼吸一滞,连瞳孔都猛然一缩。

他颤颤地开口,低声说:“妈的,是要找来着,可没打算这么快就找着啊!”

:。:

第八十四章 可怜的西家替死鬼

鲜红的恶鬼从地面的黑影中爬了出来,周身弥漫着黑黝黝的雾气。

恶鬼爬出来之后,地上的黑影却没有消散,而是猛然一窜,直接扎进了西溪的影子里。

西溪脸色一变,然后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接着拉起西锋就跑起来。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西溪和西锋就已经闪电一样逃出了门,飞快遁入了黑暗。

“是个没义气的蛊!”林安石有点气恼,推着众人就往外跑。

关麒麟跑的尤其的溜,因为怕和全副武装的西家人撞上,便循着西锋兄妹逃走的方向,直接冲进了老房子后面的树林里。

后面的人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跟着关麒麟一路狂奔。

周轨被抛在了最后,因为他本来已经跑出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尖锐大叫:“你居然不带上我!”

周轨一扭头,看见小猴蹲在门口的石头上,一脸焦急愤怒地瞪着他。

于是周轨原地刹车,调头,又冲回门口,把藏在石缝里的相盒掏出来。

虽说蛊种放在这里,小猴也能跟上他,但是屋里就有一只能吞噬蛊物的恶鬼,要是让它拿到小猴的蛊种,小猴最后肯定要倒大霉。

结果就是这一小会儿的耽搁,来不及了。

当周轨重新站直身体时,一抬头,眼睛就和那只鲜红的恶鬼对上。

恶鬼完全没有人的形态,根本看不出它原本是从什么东西化出的。

它就像一张被擀面杖擀过的面饼,呈现一种可随意拉伸的不规则形状。只是面饼的正中有一只眼睛,也是完全鲜红的,稍微从面饼上凸出了眼睛的轮廓,让人能分辨出那是眼睛。

“艹,眼睛比我的头还大。”周轨暗骂一声,双腿和腰部同时发力,转身就跑。

但是他才跑了不到三步,整个身体就猛地一顿,居然生生卡在了奔跑的动作上,再难前进分毫。

周轨一低头,才看见自己腰上缠了一圈鲜红的触手。而这触手,连着他身后的恶鬼。

所以这恶鬼是章鱼变得?

周轨下意识就冒出这么个想法。

“你少碰他!”

周轨耳边传来一声尖利咆哮,扭头就见小猴龇牙咧嘴地朝恶鬼扑了过去。

“你不是它对手!”周轨担忧大喊,想把小猴叫回来。

不过小猴的速度哪是他能控制的?而且他话刚喊出口,小猴就已经闪电一样窜了回来,同时周轨感觉腰上的压力一松。

“跑跑跑!你丫快跑!”小猴蹲回周轨肩膀,揪着他的耳朵疯狂催促。

原来小猴还是很理智的,它刚才并没有硬钢恶鬼的打算,而是竭尽全力的一击,将恶鬼缠住周轨的触手撕开了。

周轨也根本不用小猴提醒,一重获自由就一个冲刺地狂奔了出去。

夜晚的树林里一片漆黑,干枯的草木枝干噼里啪啦打在脸上。但是顾不上了,被草木枝干打脸总好过被恶鬼追上打死。

“快跑快跑,被抓住你就死定了。哦不对,死还不算完,搞不好你得被它吸走魂魄,从此给它当牛做马,成为一条没有尊严的鬼奴!”小猴怕周轨懈怠,在他耳朵边一通凶猛恐吓。

好在周轨身体素质过硬,连续高速狂奔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减速。

只是他顾不上寻找其他人的踪影了,只能面朝前方,用尽全力地奔跑。

他每一步都将两脚高高抬起,落下时也做好地面高低不平的准备。只有这样全神贯注,他才能保证自己不在奔跑的过程中摔倒。

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野树林,到处都是尖锐的碎石和木桩,要是在意外的情况下摔倒,鬼知道身体的哪个部位会砸到什么要命的地方去。

不过好在,一直到真正拉开距离,感觉不到身后惊悚骇人的鬼气了,周轨也没摔倒,只是脸颊和双手被划了不少血口子,问题都不大。

“跑不动了,再跑肺里要起火了。”周轨表情有点扭曲地说了句,奔跑的身体渐渐慢下来。

“运气不错,恶鬼没追来。”小猴站在周轨头顶,边说着边挺直身体,小脑袋伸得高高的,朝后面的黑暗深处张望。

“行吧,那我走一会儿,暂时跑不动了。”

周轨喘着粗气,扶着身边的一棵棵干枯树木往前走。

小猴此刻也放松了不少,在周轨头顶蹲坐下来,两只前爪环在胸前,圆溜溜的大眼睛朝下盯着周轨。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没打算用那什么五行御魂跟那只恶鬼硬碰硬。”小猴忽然说。

周轨苦笑一声:“我心里这点逼数都没有的话,很难活到今天的。”

那是一只恶鬼,虽然还没真正的交手,但是仅从感觉来看,就知道那和一般的鬼祟不是一个量级。周轨这趟来,只是想帮西锋兄妹的忙,可没打算搏命正道。

又走了一段路,周轨终于停了下来。

他用手里的小电筒朝四周照了照,试着寻找其他的人。但是整个林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闪烁的光点。

“糟了,跑散了,而且散得不是一般远。”

周轨有点沮丧,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然后掏出手机,想试试看。

“还好,还有一格信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拨通了。”

周轨边说边拨通了林安石的号码,把电话放在耳边。电话里嘟了两声,忽然就接通了。

“人呢?跟着跑也能跑丢,你两条大长腿是用来看的吗?”

林安石大嗓门从手机里传出来,也在喘着粗气,口吻里带着焦急和恼火。

听到老爹还有心情骂人,周轨猜测那边也没出什么坏情况,不由松了口气,问:“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废话!七个人就你不见了!”林安石更恼火了。

“好吧。”周轨苦笑,终于明白老爹为什么恼了。

七个人就少了他,也就是说连西锋兄妹现在都和林安石在一起,但是唯独他这个最不应该掉队的人掉了队,林爷的暴脾气肯定是压不住了。

不过现在再恼也没法子,林安石还是把暴脾气压下去,低声问:“那只恶鬼没来追我们,你那边安全吗?”

“放心吧,也没来追我,看来那只恶鬼虽然凶残,但是不擅长追人。”

周轨刚说完,几声枪响就传了过来,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周轨一皱眉,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吧,不是不擅长追人,是正好有别人送到它面前了。”

之前关麒麟说了,西家来了几大车人,还带了枪。当时这些人肯定就追在关麒麟后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冲了过来。

他们七个人都跑了,这些西家人自然就成了恶鬼的替补晚餐。

林安石那边显然也听到了枪声和惨叫,沉默了片刻,忽然严肃说:“你别在原地杵着了,给老子站起来,接着跑!”

林安石的声音带着点焦急,似乎他察觉到了什么潜在的危险。

周轨正不明所以,就听林安石继续说:“小关刚才跟我说了,那只恶鬼就是当年他驱逐的那只恶鬼。”

“这么巧?!”周轨有些不可思议。“那我现在就算有能弄死它的本事,也不能真的弄它了?”

“弄它?你想得美!”林安石很焦躁,火气蹭蹭的往上飙。“你要还想活命,就赶紧接着跑,我会把我的实时位置分享给你,你尽量朝我们靠拢。”

周轨依言站起,只是还有些疑惑。“怎么听你的意思,那只恶鬼一定会来追我一样?”

“还用问吗?你以为它一开始悄悄藏在你的影子里是巧合吗?”

“难道不是?”

“笨儿子,我跟你打赌,那只恶鬼绝对是看上你了。”

周轨成功被这句“看上你”膈应到了,全身凉飕飕的。

然后他也顾不上等林安石的位置分享,反正先让自己动起来。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一抹黑的林子里,对于鬼怪来说,活人就和自动发光的萤火虫一样显眼。要想不被抓住,就得一刻不停地移动。

“我知道了,我等你的位置分享。”周轨说着挂了电话,边前进边打开了微信。

然而微信提示无网络,根本连不上。周轨有点懵,确认过数据开关是开着的,然后心就凉了。

虽然这里有一格信号可以勉强打电话,但是联网却困难。

“要命。”周轨皱眉喃喃,又拨了林安石的电话。

现在网络是指望不上了,目测只能约定一个方向或者地标,然后在相应地点会合了。

然而这次电话却拨不出去,周轨把手机拿下来一看,发现连一格信号都没了。

以后再也不来深山老林了。

周轨心里苦,在原地站定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往回走两步,走回到刚才可以打通电话的地方去。

但是这时他头顶的小猴却忽然一龇牙,整个脊背都拱了起来。

虽然小猴没说话,但是它紧张戒备的情绪却自动传给了周轨。

周轨也是一惊,回头看着身后的黑暗深处。

此时远处的枪声和惨叫声都已经平息下去了,也就是说,恶鬼已经搞定了那波西家的绊脚石。

那么,它现在已经可以集中精力来追踪自己了?

“快跑,光凭我们两个肯定应付不了的。”小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轨也想跑,可是他知道,盲目地跑只是白费精力,不和林安石他们会合,自己最后肯定完蛋。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周轨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然后他开始在自己身上的各个口袋里一通搜刮,拼命想找出点什么。

“你在找什么?”小猴不解地问。

“找我爸的东西,只要能找到跟他有关的东西,我就能用那个办法了。”

周轨所说的办法,自然是出门前才开发出来的借物寻人。只要有林安石的贴身之物,就能和林安石连起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红线。

“完了,一样他的东西我都没有。”摸过口袋,周轨好沮丧。

小猴忽然一拍他脑门,说:“找什么找?你自己不就是现成的东西?”

周轨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是林安石的儿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不过好歹自己是他养大的,这份联系,怎么也比贴身之物来的密切。

周轨于是闭上眼,屏气凝神,开始在脑海中勾勒那副可以寻人的五行图。

这次他自身就是那个用来建立联系的媒介,所以他在构建五行图中央部分时,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于是当他再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右手掌心跃出一条红线,红线一窜,向着他的左前方延伸而去。

:。:

第八十五章 成了恶鬼的东西?

“有用!”

红线出现,周轨振奋不已,立刻跟着红线跑。

跑的过程里,周轨感觉到那只恶鬼的鬼气在逼近。但是无论他怎么回头张望,都始终找不到半点恶鬼的踪迹。

“快点跑快点跑!我感觉那只恶鬼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蹲在周轨头顶的小猴也有同样的感觉,开始拉扯周轨头发使劲催促。

“别扯了,就算你不催我也会拼命跑的好吗?”周轨头皮被扯得生疼,边跑边让小猴手下留情。

但是小猴很不安,一直在东张西望。“可惜你不是炼出我的主人,不然那只恶鬼我不一定打不过。”

这话让周轨莫名,忍不住问:“什么意思?难道你原主人不在,还能影响你实力发挥?”

“当然会,我需要我原主人的血。”小猴愤愤地攥紧两爪,“虽然你的血对我也有用,可你毕竟才给过我一次,养分不够。”

周轨从不知道蛊主人的血对蛊物这么重要,于是边跑边提议:“那我多给你点?我不小气。”

“可今天的份你已经给过了,我只能顺利吸收那么多,下一次得等到明天申时。”

“一定要这么守时吗?”

西锋在教这个办法的时候就说过,只能每天申时给猴蛊滴一次血,还不能滴太多,否则可能会让猴蛊失控。

但是现在小猴抱怨血不够,身后又是一只超级恶鬼在追杀,周轨想知道能不能特事特办的冒险一次。

“冒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后果真的很难说。”小猴难得深沉,幽幽地说:“你不是我真正的主人,跟我不契合。对我来说,你的血虽然有用,但也有毒,每天一次,我正好能抵消那种毒性,但是多了,就不一定了。”

“所以如果血给多了,你反而会死?”

“死倒不会,我是蛊,再不济也不会被人血毒死。”小猴气鼓鼓地捶了一下周轨的头。“只不过我可能会变得很狂躁,也没法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跟你交流。嗯,大概会像磕了药一样吧,反正会发生什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周轨松了口气:“明白了,不会死就好。”

“你是不是在盘算什么坏主意?”小猴听出周轨话里有话,哼了一声。

周轨无奈苦笑:“我在想,假如我们运气不好,最后被那只恶鬼怼上无路可逃,那你就嗑一回药吧,总好过被它抓住吃掉。假如你嗑药嗑大了,还有办法补救,但如果你被吃了,那就真的没有转圜了。”

小猴一听这话,觉得挺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活着才是硬道理。

虽说小猴的肉身早就被人杀了吃掉,连骨头都烧成了灰,但它仍然存在,只是换了蛊的形式继续活着,所以在追求生存这条路上,它和其他生命没有区别。

“唔,那行吧,真要是无路可逃,那就冒险试一试吧。不过我们约好了,你可不能看我嗑药嗑大了就不管我,把我一个丢在这荒山野林里。”

“放心。”周轨抬起手,对小猴比了个“ok”的手势。

小猴还不放心,又咕哝一句:“你可是鬼爷,你要说到做到。”

周轨一听就乐了:“难得听你这个小祖宗喊我一声爷。”

结果小猴傲娇劲儿又回来了,扭头嗤之以鼻:“切。”

后面它就没再说话了,怕周轨奔跑的时候会分心出什么状况。

不过小猴确实宽心了很多,不再焦躁地狂催乱扯,只安静地蹲在周轨头顶,做一只斯文的乖猴子。

周轨持续在树林里跑了一分多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十分纠结的感觉。

“我感觉我离老爹他们不远了,他们肯定就在前面不远处。”周轨说。

小猴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身上猴毛又一次根根倒立。“那只恶鬼好像也不远了。”

小猴说的,正是周轨纠结的原因。但他此刻忙着最后冲刺,根本不能停下来观察后方,于是问小猴:“那你看见那只恶鬼了吗?”

小猴转过了身,又站直身体,努力朝后张望,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忽然周轨心里升起一种极度不祥的念头:恶鬼会不会跟他一样,正从另一个方向逼近老爹他们?

这个念头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明明做了这种预设,却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应对方案了。

总不能明知道老爹他们即将遭遇那只恶鬼,他却扭头就跑。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硬着头皮冲上去!

“哗!”

周轨一把拨开面前一簇高过人的灌木,大步挤了进去。

灌木里的枯枝刮得他脸和双手生疼,衣服也传来被划破的声音,但是顾不上了,痛也得忍着,更没时间绕远路了,他要拼尽全力在恶鬼之前赶到老爹他们身边。

然而当周轨完全穿过灌木丛,终于视野又开阔起来,周轨脚下就猛一个急刹车,接着就像石化了一样,僵在那儿。

他头上的小猴更是龇牙舞爪,凶相毕露。

没有老爹,没有关麒麟,没有西家兄妹,更没有小江和安舟。

有的,只是那只像被擀面杖擀过的鲜红恶鬼。

恶鬼像是早就等在那里,明明只有一只眼,却流露出一种悠哉的神色,像是早就撒好网,只等着鱼儿自投罗网的渔夫。

怎么可能?

周轨脑子里只剩这四个大字组成的问句。

因为那根连在他右手的红绳,此刻正和那只恶鬼连在一起。

不是从恶鬼身上穿过指向其他方向,是的的确确和恶鬼连在一起。

周轨如遭雷劈,整个脑子都乱掉了。因为他对眼前的状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老爹已经被这只恶鬼吃了,老爹在恶鬼的肚子里,所以红绳才会和恶鬼连在一起。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周轨有些麻木地接起。

他甚至没有余力去看是谁打来的,眼睛盯着恶鬼,凭感觉按下了通话键。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位置我已经分享给你,你怎么还没来?!”林安石暴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把周轨差点溃散的意识又凝聚了起来。

老爹还活着,他没被吃掉!

周轨欣喜庆幸,感觉散掉的魂魄又重新归位了。

只是庆幸了不到一秒,他立刻又陷入了巨大的疑惑和震惊。

“红绳为什么会连着这只恶鬼?你不是要找你老爹吗?怎么变成找恶鬼了?!”小猴和周轨一样的震惊,这次扯周轨头发扯得更癫狂了。

周轨咽了口唾沫,冷汗都快出来了。

他现在比谁都想知道答案。

就算他使用借物寻人的术法时,分心了,太过于注意恶鬼而错把恶鬼变成了寻找对象,那结果最多是不成功,而不会真的跟恶鬼连上才对。

因为借物寻人需要一件和被寻者密切相关的东西,有了这件东西做媒介,五行图才能发挥效用,凝结出一根只有周轨能看见的红绳。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只因为自己被恶鬼的触手捆了一下,自己就直接成了和恶鬼密切相关的东西了?

这种事周轨不承认,打死都不承认!

“小猴!”周轨忽然大喊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背水一战的沉重。

电话里,林安石的声音还在持续传来,但周轨顾不上听了,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现在是他们迎面撞到了恶鬼的面前,一味逃跑是绝对逃不掉的。因为这次没有几大车全副武装的西家人冲上来,恶鬼不可能被绊住脚。

战,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背对着恶鬼逃,必死无疑。

咔塔一声,周轨攥在手心里的铜相盒被打开。

周轨已经不需要故意去弄破手指,因为他的手早已满是伤痕,鲜血淋漓。

小猴也早有觉悟,从周轨身上跳下,气势凛凛:“来吧!”

周轨一攥拳,手背上的伤口立刻涌出更多的血。已顾不上去看,直接将手背的伤口贴在了骨灰之上。

呼的一瞬,似乎整个手臂的血液都瞬间被骨灰吸走,周轨感觉手臂陷入了冰冷麻木。要不是他连忙将手脱离骨灰,他整个身体的血都有可能被吸走。

“你是吸血鬼吗?”周轨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小猴。

然而小猴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条红光一闪而逝,没了。

不是吧?吸够血就跑路了?

周轨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

可是小猴真的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

一阵夜风吹过,寒气像是能穿透衣物,直接扎进人的灵魂里。

此刻,在这漆黑的林子里,只有周轨孤身面对那只形态诡异的鲜红恶鬼。

“好吧。”在花了几秒接受小猴真的走了的事实之后,周轨认命了。

对面不到五米远,鲜红的恶鬼静静的挂在那儿,微微凸起的鲜红独眼盯着周轨。

周轨叹气,把相盒揣进口袋,然后脱掉外套,再远远的扔了出去。

如果小猴够聪明,待会在他对付恶鬼的时候,应该会乘机取走相盒吧。

虽然对于小猴的临阵脱逃周轨有点伤心,不过伤心也得忍着,谁让自己不是它亲主人呢?

脱掉外套之后,对面的鲜红恶鬼仍只是静静杵在那儿,独眼就这么盯着他看。

周轨边警惕着恶鬼的突袭,边把剩下的上衣都脱了。

当他赤膊上阵,他腹部的精密五行图就露了出来。尽管一条巨大蜈蚣般的伤疤横亘在图上,却丝毫不影响这幅图的完整性。

此时寒风阵阵,但周轨的身体开始沁出热汗,汗水蒸腾,他周身甚至出现了白色的蒸汽。

周轨盯着恶鬼,脸色平静,显得无惧无畏。“来,我就在这儿,你吃吃看,看磕不磕牙。”

周轨知道,此时此刻,狭路相逢,援军无望,除了硬钢,没别的路了。

:。:

第八十六章 强行取魂

恶鬼鲜红如血,已然无路可退。

这是被林安石下了禁令之后,周轨第三次尝试使用五行御魂。

前两次他都顺利度过了这个危险术法的副作用,但常言道事不过三,他自己心里有数,这第三次,他不一定能有前两次的好运。

虽然他也知道其中凶险,但是现在孤身面对一只顶级的恶鬼,除了不顾后果地搏命,也实在没有第二条路了。

“来啊,别愣着。”周轨像是不怕死,主动伸手对恶鬼招了招。

其实不是他底子多厚,敢挑衅恶鬼,而是他不愿意做主动进攻的那个。

和明显比自己厉害的对手过招时,先动往往代表先暴露自身弱点,后果极有可能是被秒杀,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看不清楚。

当然,恶鬼先动也不代表就有胜算,反正就算个心里安慰吧,我好歹能看清楚它怎么进攻的。周轨破罐子破摔地想。

恶鬼身上黑气腾腾,鲜红的体表开始蠕动起来,像是化作了液体,而这液体在沸腾。

要进攻了!

周轨双手猛然攥紧,全神贯注,做好御魂的准备。

然而夜风吹过,恶鬼仍是停留在原地。只是它四周的黑气弥漫又收拢,连带着那副面饼一样的红色外皮也朝中间凝聚了起来。

红色外皮收拢成一团,化作了球状,然后球状忽然开始伸出五个肉芽。最上方的肉芽像是变成了一个小球,而左右和下方的四个肉芽则在伸长,又细又长。

周轨看的恶心,不知道这只恶鬼想干什么。

直到这五个肉芽全都变化成型,周轨才发现这只恶鬼是在化成人形。

几秒钟后,那个原本像被擀面杖擀过的面皮已经有了完整的人类轮廓,并且头部有了明显的五官。

一眼看去,这简直就像个刚被剥了皮的人!

更恐怖了,还不如面皮形态。

周轨被刺激得不轻,精神更加紧绷,咬牙等着恶鬼扑来。

然而……

恶鬼就像跟他玩儿似的,变出人形轮廓后,还是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在原地。

难道这恶鬼也很小心,或者它有什么弱点,不想过早暴露?

周轨略一思索,决定不等了。

对面是一只恶鬼,不管它在计划什么,反正不能顺着它的计划来。既然它要在原地耗着,那周轨就只能跟它动手。

呼的一声,一道劲风从周轨脚下略过,然后笔直袭向对面的恶鬼。半空中有枯叶飞过,瞬间被劲风绞碎。

周轨很少动手这么不留余地,如果是一般的鬼邪遇到这样的冲击,多半直接灰飞烟灭。

但是对面那只恶鬼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地等着周轨冲击而来的魂魄。

恶鬼这种淡定的反应让周轨感觉不妙,立刻一招手一握拳,让自己冲出去的魂魄回到了身上。

索性,恶鬼没有追击,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轨皱眉,感觉这只恶鬼反常的有点过头了。

这种反常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很憋屈的感觉,好像这个恶鬼现在就是个路人,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任何目的。

它之所以杵在这儿,只是因为刚好看见路边有个行为怪异的傻叉,它想看看这傻叉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去。

妈的,这鬼在想什么?

周轨暗骂一声,再次御魂而出。和第一次相比,这次他的攻击没有那么凶猛,当然这不代表他放松了警惕。

他只是把目标放在了试探上,虽然朝着恶鬼扑过去,但目标却只是想跟恶鬼稍微蹭一下,没打算正面接触。

又是呼的一声,周轨再次把魂魄收了回来。

这次和上次一样,恶鬼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看穿周轨只是试探,还是真的没打算动弹。

试探到了这儿,周轨也就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换个策略了。

跑。

既然这只鬼没打算跟他正面怼,那他也不是真的傻,主动往枪口上撞。像那种感觉敌人很弱鸡,于是不知死活地主动去撩敌人这种事,周轨可做不出来。

就像他跟小猴说过的,要是心里对自己的实力没点逼数,根本活不到现在。

逃跑时,周轨并不是直接转身背对着恶鬼跑,而是侧面对着它,边跑边盯着。

这种跑法虽然不能很快远离恶鬼,但是能最大程度地预防恶鬼的突然袭击。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只恶鬼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它想吃人,但是它懒,它就等猎物背对着它的时候,花最少的力气轻松拿下。

周轨先是慢慢挪步,接着速度慢慢加快,然后是朝着刚才扔大衣的方向跑。

现在小猴还没回来,如果恶鬼真打算放过他,那他得把小猴的蛊种带走,免得出什么意外。

大衣挂在一截枯树枝上,挂的不高,伸手就可以拿到,也不用弯腰。

周轨暗自庆幸,边跑边伸出了手。

但是下一秒,他伸出去的手就像被蛇咬了一样,猛地缩回来。

因为那只恶鬼终于动了,用一种肉眼看不见的方式忽然动了,就直挺挺挡在周轨面前,挡住了那件衣服。

周轨赶紧猛退几步,心里忽然想到,恶鬼的目标也许根本不是他,而是蛊种。可能恶鬼对他这个凡人本就没什么兴趣,因为压根儿看不上。

这种情况下,周轨当机立断,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

想拿回小猴的蛊种,这是肯定的,但是前提是他得活着。

反正小猴已经跑了,蛊种虽然重要,但不一定真的会危及本体,不然小猴跑的时候肯定会想办法带走自己的蛊种的。

到这时周轨心里已经忍不住放松了,如果恶鬼的目标不是他,那么他今晚还是有很大概率逃出生天的。相应的,同样是人的老爹、关麒麟他们会被恶鬼追杀的概率也很小。

不过西锋兄妹就有点危险了,因为他们身上都有蛊,尤其是那只人蛊,现在就附在西溪身上。

周轨脑中思绪万千,后方却忽然传来草木呼啸的声音。

他一凝神,赫然看见恶鬼又挡在了他的面前,挡在了他要逃跑的路线上。

什么鬼?怎么又挡我?

周轨的大脑本来像一台正在织布的机器,本来所有的线头刚被他理顺,正要继续往下编织,然而忽然一个线头不对,卡了,结果一扯,把之前理顺的东西全都扯烂。

周轨迅速回头看了眼挂在树上的大衣,还是原样没动,恶鬼并没有试图去取口袋里的蛊种。

所以他妈的还是想错了,恶鬼的目标不是蛊种,仍然是他。

“好吧,看来你是太无聊,把我当饭后娱乐了。”

周轨盯着恶鬼,慢慢后退,退回到空地里。

他猜想恶鬼目前只是想把他圈在这块区域里,也许是之前杀了西家很多人,这只恶鬼的需求已经满足,但是送到它眼前的活人它也不想放,所以先圈着,之后慢慢弄死。

之后周轨又做了好几次尝试,恶鬼都是忽然出现在他逃跑的线路,把他拦回去,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采取其他的手段。

“我警告你,我好歹是个捉鬼师傅,有本事正面杠!”周轨指着已经化作人形的恶鬼,说了一句完全没有底气的话。

恶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嘴巴张开,面孔微扬,肩膀还抖了抖。

周轨嘴角一抽,才体会过来,这只恶鬼是在耻笑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是逃不走了,周轨决定抛开一切顾忌,奋力一搏。

凝神静气,五行御魂。

周轨身形不动,原地站立,但一魂一魄已冲开躯壳禁锢,轰然冲向恶鬼。

恶鬼头部微微一歪,及不正经的模样,然后右手一抬,凌空一握。

“额!”

周轨喉头凝滞,窒息感扑面而来。这该死的恶鬼,一出手就卡他脖子!

但是经过这一交手,周轨也彻底明白了,这只恶鬼的实力完全在他这个捉鬼师傅之上。以往他也对付过一些厉害的鬼怪,还因为成功收服它们而颇有成就感。

但是现在和这只恶鬼一交手,周轨就感觉自己过去和那些鬼祟斗法,简直像是菜鸡互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不过好在放出去的只是一魂一魄,问题不大。

“回来!”

周轨低吼一声,两臂抬起伸出,做出虚握又猛然回拉的动作。

呼的一声,被恶鬼握住的一魂一魄便自然消散,重新回到了周轨身上。

恶鬼像是没预料抓到手的魂魄还能跑,歪着血红的脑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血手。

然后它忽然伸出手臂,遥遥对着周轨,掌心朝上,招了招,那意思,似乎是说:交出来。

周轨看的目瞪口呆,脚步不由得往后一退。

恶鬼却逼近了几步,那只血红的手臂依然伸着,依然掌心朝上,依然理所当然地招了招。

招你大爷啊招!

周轨腹诽一句,同时头上汗都出来了。

因为他这下终于明白这恶鬼的目的了。

是魂魄,这只恶鬼是想要他的魂魄!

这只恶鬼很聪明,它知道周轨跟别人不一样,周轨的魂魄靠强抢是没用的,所以一直在等,等着周轨自己把魂魄送到它手里。

这也是它一直不主动攻击,一直耐着性子的原因。

但就在刚刚,周轨的魂魄都已经送到它手里,却又飞了。

于是乎,耐性耗尽。

“吱——!”

毛骨悚然的激烈鬼吟声响彻树林,周轨被冲击得心魂剧颤,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隐约的一个转瞬,他看见恶鬼已经到了跟前,他想逃,但是身体却像迎面被火车头撞上,完全不可抗地栽倒在地。

而恶鬼扑到他身上,鲜红手掌又伸出来,对他招了招。

周轨忽然觉得可笑,这恶鬼怎么跟要饭的一样?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恶鬼的手在往他肚子里探。

“靠!!!”周轨愤然大吼,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恶鬼一边压制着周轨,一边继续将鲜红的手指往深处探寻。

它的动作极小心,是从周轨腹部五行图的疤痕处伸下去的。显然它想试一试,要是不碰到五行图,能不能强行把周轨的魂魄拽出来。

:。:

第八十七章 忆中鬼事1

七年前,周轨十八岁。

他高三,还有四十多天就要高考。

别人家的孩子在这时都在疯狂备考,再不济的也会做出点备考的样子,总之都会拿出最积极的状态应付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或者说,应付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爹妈。

周日,一周里唯一的休息日。少年周轨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想趁老爹午睡的时间,偷偷溜出门去。

他跟好朋友约好的,今天出去玩。

十七八岁,最野的年纪,因为临近高考而被老爹林安石管着,早就快憋疯了。

然而他手刚握住门把手,背后却一阵呼啸。

“唰!”一本书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

少年周轨啊的一声惨叫,低头看着掉在脚边的书本。那书特别厚,是高三化学。

“周小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去赶场子啊?”三十八岁的林安石嘴边叼着烟,像看仇家一样看着周轨。

“诶嘿,诶嘿嘿。”周轨揉着被砸疼的后脑勺,跟林爷傻笑。

林爷冷眼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又不是闺女,你的笑容没有收买力,你换个法子吧,为你那即将开花的屁股讨个保。”

周轨一听这话就摆正了姿态,不敢再笑。他站直了身,十分认真诚恳地看着老爹。

“爸,什么年代了,打孩子犯法的,搞不好还得坐牢。”

林安石嗯了一声,懒洋洋地靠着门框:“嗯,有道理。不过谁让你是我的崽儿,为了让你学好,坐牢我也认了。”

林安石样子懒散,但是周轨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了,老爹这是铁了心要揍他,就算是当着警察叔叔的面,他也敢揍。

“爸,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的。再说了,读书读的好也就一张文凭而已,最后上社会了,这个文凭能有几分用?”周轨还不敢跟他硬拼,于是好言相劝。

林安石冷哼一声:“你少跟我胡搅蛮缠,乖乖过来把屁股撅好,我下手轻点儿,你过两天还能坐着看书,不然你下礼拜只能站着和趴着。”

周轨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少年时期的不羁心性就涌上来。“我不过去,我跟朋友约好了我今天一定要出去。”

“呀哈!”林爷怒极反笑,把嘴里的烟都摔地上了,指着周轨:“好小子,你就是现在过来,你的屁股也保不住了。”

说完扭头四顾,显然是在找趁手的家伙。

林爷年轻时候的脾气也是相当的爆,逮着什么就是什么,打起儿子不带手软的。

周轨一看他这架势,犹豫了不到一秒,夺门而出。

“艹!你还真敢跑!”林安石还没找到趁手的工具,气的一声咆哮。

周轨出了门却没立刻逃走,而是把门锁扣带上,然后往插销里插了根圆珠笔。成功把老爹反锁在屋里,他才转过身,一路悠哉地顺着水泥楼梯往下走。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镇上的民房里,二层高,一个月五百块钱租的。

周轨听见老爹在屋里把门板踹得震天响,不过他不慌。反正短时间内,林爷是没可能踹破那扇结实木门的,毕竟这是租的,怎么着也要顾忌些房主的感受。

至于老爹得罪是已经得罪了,现在后怕也没有用,不如走的潇洒,走的漂亮,反正,嗨过了今天就得付出代价,哎,下个礼拜是不可能再执行坐这个姿势了。

穿着t恤和花短裤的少年周轨仰头长叹,然后心情不错地掏出钥匙,插进专属小电驴。

房子外面有三阶楼梯,没法直接骑出去,周轨就推着电驴,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这个时候,楼上好像已经没有听到踹门的声音了。

周轨有点诧异,因为他觉着如此轻易放弃,不符合林爷的作风。于是纳闷地回过头,顺着墙面朝二楼的阳台望去。

这不望不要紧,一望魂都吓飞了。

林安石居然从房间的窗户爬了出来,此刻整个人都已经在窗外,正一手扒着窗沿,一脚踏在一楼房间的窗户顶。

这种疯狂操作对一般人来说有点难度,但对林爷来说,就跟玩儿似的。

他根本不用两手并用,单手就能稳稳让自己攀附在墙壁上。至于空出来的那只手,当然是遥遥指着周轨,带着极强的压迫和恐吓。

“小子,我劝你回头是岸。”林爷压着怒气说。

“放屁!”周轨大吼一声,发动电驴,头也不回地狂飙而去。

十八岁的儿子骂盛怒中的老子放屁,这要放在同班的男生中,绝对算是个值得尊重的硬气选手,不过周轨之所以这么冲,却不是因为硬气。

他纯粹是吓坏了。

他妈的,太吓人了!

本来是决定好了,在嗨到够之前,绝不回来面对老爹那张吓死人的脸的,然而林爷不按套路出牌啊,他在周轨还没嗨到之前就出现了,而且是以那样一种防不胜防的方式,周轨实在淡定不能。

所以他骂了一声放屁。

这句脏话纯粹是反驳老爹那句“回头是岸”的,因为回头是岸是比喻做了坏事后,只要潜心悔改,就能有出路。

但是他把林爷得罪了,就算再潜心悔改,屁股也是不可能保住的。

所以他认定,林爷那句回头是岸纯属谎言,唯有以放屁二字回怼。

初夏的中午还不算太热,骑着静静飞驰的小电驴,感觉还是十分惬意的。

周轨在确定林爷没有追来之后,因恐惧而沸腾的心脏就恢复了正常频率,又开始轻松舒畅起来。

临近两点,周轨到了位于砖厂下坡的一个养鸡场。

这养鸡场建在周轨上学的路上,周轨经常和同学从这儿经过。有次他们几个起了歪心,想溜进养鸡场偷几个鸡蛋。

倒不是穷得鸡蛋吃不起,就是纯粹的不安分,想找刺激。

结果鸡蛋是摸着了,却没能顺利逃走,被养鸡场过来喂食的女主人堵了个正着。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头长发用丝巾随意地扎着,不胖不瘦,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看到几个半大孩子来偷鸡蛋,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居然没发火,然后还请他们吃了早先煮好的茶叶蛋。

从那之后他们就管女主人叫孙阿姨,并且从此以后就学好了,再也没起过任何偷蒙拐骗的歪心思。

周轨到孙阿姨家的时候,另外三个男生已经先到了,在吃茶叶蛋。

“怎么才来?再晚就一个都不给你留了。”吴明镜往进门的周轨手里扔了个茶叶蛋。

周轨抬手接过,发现还烫的很,赶紧两手轮换着抛来抛去降温,等他从门口走到厅里,鸡蛋也凉了些。他往长凳一坐,拨了蛋壳开始吃。

“孙阿姨,今天有什么活没?我们不能白吃你鸡蛋,我们给你干活。”吴明镜抹抹嘴,跑去跟刚刚喂鸡回来的孙阿姨献殷勤。

孙阿姨也不推辞,笑着说:“那行,你们帮我把仓库里的几袋饲料抬出来,还有二楼的稻子,得搬出来晒晒。”

四个大男孩高兴地应了,开始勤快地帮忙干活。

人多力量大,平时孙静香得干的腰酸背痛的事情,几个大男孩分分钟搞定。

“你们都快高考了,不回家看书行吗?”孙阿姨给大家一人发了根冰棍,有点担心地问。

“看书的,不要要看书也要放松,老师说的,劳逸结合。”周轨满嘴跑火车,完全没提他为了出来这趟,承受了多么恐怖的压力。

孙阿姨于是没再多说什么,由着他们玩儿去了。

只是过了没多久,孙阿姨忽然匆忙地跑来,面色焦急,好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我有急事得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玩够了要走,把门掩上就行。”

“孙阿姨,出什么事了吗?”周轨不放心地问。

孙阿姨已经往门外去,临走挥挥手:“你们玩儿就好。”

大人总会有忙不完的急事,这也见怪不怪了,大家也就没在意。

之后的时间就比较嗨了,因为养鸡场不远处就是农田,农田中央还有池塘。四个大男生鞋子一脱,直接下水摸鱼虾。

虽说能摸到的最多是些手指头长的小鱼,不过这种事情乐在过程,收获不重要。四个人没心没肺的玩儿,很快就傍晚了。

周轨看了眼天色,忽然想起孙阿姨家的稻谷还晒在外面,如果孙阿姨没回来收,等稻谷沾了夜露,那就白晒了。

“别玩儿了,我们去看看稻谷收了没。”周轨招呼了一声。

四人回了孙阿姨家,发现孙阿姨果然还没回来。于是四人赶紧忙活起来,把稻谷收好装回袋子里,然后两人一组,把稻谷抬回二楼的谷仓。

“呼!好累。”搬完稻谷的吴明镜伸了伸胳膊腿,“你们说,这些活平时都孙阿姨一个人干,她怎么干下来的啊?”

“像咱们妈妈辈儿的妇女,那都是能顶半边天的,坚强起来不比男人差。”郭源也累了,坐在稻谷袋上说。

一说到妈妈,周轨心里就有点小小的失落。

他也在稻谷袋子坐下,说:“再坚强也会累的,孙阿姨是没办法,只能自己苦撑而已。”

周轨说的是实话,孙静香很多年前就离婚了,之后就一直单着。

她家人曾疯狂催着她再找一个,好让下半生有个着落。

但是她对婚姻彻底失望了,觉得与其把下半生压在婚姻上,不如压在事业上。

于是她自己办了这个养鸡场。

虽然办的无比艰辛,中间也有几次挫折打击得她几乎要放弃,但好在,最终她坚持下来了。

这些年过去,她早就习惯独立奋斗了。

对于这个坚强勇敢又温柔的女性,周轨其实有不止一次想,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妈妈,该有多好?

可惜他连自己妈都没见过,他是林爷从女厕所捡的。

当初生了他的女人,得是多嫌弃他才把他扔女厕所?

之后周轨几人又在孙阿姨家逗留了一会,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见到孙阿姨回来。

“都回吧,不等了,估计孙阿姨是回不来了。”吴明镜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随口说道。

这话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意思大家也能明白,可是莫名其妙的,周轨听着就觉得心头一紧。

回不来了,好好的人怎么会回不来?

“别瞎说,孙阿姨只是不在我们走之前回来,不是回不来!”郭源皱着眉说。

“别抠字眼啊,你明知就是那个意思啊。”吴明镜嘀咕着。

之后大家也就没把这茬当回事,就出了门,骑上各自的车,各回各家。

此时太阳早已经不见了,周轨慢悠悠地骑在回家的路上。

他骑得慢,一是不想那么快回去面对老爹,二是一直在膈应那句“孙阿姨回不来了”。虽然也知道吴明镜就是随口一说,不应该当真,但是他就是没法释怀,心里忐忑。

得见见孙阿姨,得看到她好好的,才能放心。

年少的周轨不管不顾,仅仅凭着心里一点不祥的预感,调头又回了养鸡场。

一去一回,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当周轨赶回到养鸡场的时候,天已经黑麻麻一片。

他把小电驴停好,走到大门前。

离开的时候,他们按孙阿姨说的,把门掩上了,如果孙阿姨还没回来,门应该还是保持着老样子。

但是周轨过去看,发现大门开了一半。

孙阿姨回来了。周轨心里一喜,感觉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于是他转身,准备安安心心地回家面对老爹的揍。

但是刚一转身,他又停住了,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现在天都黑了,屋子里肯定更黑了,孙阿姨怎么不开灯?

刚刚安下去的心又忐忑起来,并且比之前更不安。

周轨于是带着疑惑,缓缓走进孙阿姨的家。

“孙阿姨?孙阿姨你在吗?”

周轨的声音在昏暗的厅里传开,但是没有回音。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听上去像什么东西折断了。这声音很响,明显是人为弄出来的,周轨于是直接朝厨房走去。

“孙阿姨,你怎么不开灯啊?”

周轨走到厨房门口,看见熟悉的背影站在案板前,是孙阿姨。他于是彻底松了口气,并顺手按下了厨房的电灯开关。

白炽灯亮起的一瞬间,孙阿姨也回过了头。

“哦,我在处理鸡呢,今晚想吃鸡。”

孙阿姨一如既往地笑着说话,然后把连着毛的活鸡塞到嘴里,狠狠地撕扯起来。

咔嚓咔嚓,活生生的鸡被咬断骨头,血四处溅着,而孙阿姨,她还在笑。

:。:

第八十八章 忆中鬼事2

白炽灯照亮的简陋厨房,地面没铺瓷砖,就是黑漆漆的水泥坪。

鸡血和鸡毛落了一地,案板上更是狼藉不堪。

而孙阿姨,面带微笑啃着一只还在挣扎的鸡。鸡血和鸡毛同样沾了她满脸,但是她本人就像没发觉任何不对,神情一派平常。

看着这诡异而惊悚的一幕,年少的周轨短暂地丧失了思考能力。

吓到大脑一片空白,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孙、孙阿姨……”大约过了好几秒,周轨才用发颤的嘴唇说出话。

其实眼前这惊悚一幕并没有那么陌生,甚至,还有那么点熟悉。

因为从他懂事起,林安石就没少跟他说过鬼鬼怪怪的事情。周轨从小就知道自己老爹干什么的,并且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就遭遇到一只被车压没了半边身的横死鬼。

虽然遭遇那只横死鬼之后,周轨能直接看见鬼的能力就被封住了,但是每次林安石办完事回来,总会像讲睡前故事似的,把自己的见闻说给儿子听。

这些见闻里,不乏正常人突然发疯,做出种种异常甚至血腥举动的例子。

用林安石的话说,就是给儿子练胆,男孩子,胆子大点儿才好。

可是林安石讲故事的能力实在逆天,鬼知道幼年的周轨做过多少个噩梦。

不过也好在被林爷这么打磨过,周轨这次慌了一会,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知道这事只有老爹能解决。

但是从这里骑车回家得二十多分钟,这么长时间,万一孙阿姨发生意外怎么办?

忽然周轨想起孙阿姨家里有电话的,就在大厅角落的小桌上。

于是他连忙扭头冲到客厅角落,去拿起了话筒,然后飞快拨了老爹的手机号。

“快接快接快接!”周轨攥着电话,焦急地催促着。

管他什么屁股开花,管他什么只能站着和趴着,只要林爷立刻接电话,他周轨的屁股可以不要了。

然后就像心有灵犀,远方已经气炸了,想把周轨的小屁股大卸八块的林爷很快接了电话。

“你好,哪位?”林爷颇具话务员水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想必林爷不认识这个号码,以为打电话来的是有事要办的客户。

“爸!是我!我在孙阿姨家!就是上学路上那个养鸡场!”周轨简明扼要地介绍人物和地点。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明显在克制着怒火的声音:“好小子,你他妈还敢给我打电话?”

周轨正要回答,忽然背后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小周啊,你要吃鸡吗?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吧。”

孙阿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周轨身后,一手把那只血淋淋的毛鸡举着,微笑着朝周轨递了递。

周轨倒抽一口凉气,尽力用平常地口吻说:“不客气阿姨,我不吃。”

“别客气啊,我是真心请你吃的。”

看着孙阿姨举着鸡步步靠近,周轨头摇得像拨浪鼓:“阿姨,不是客气,真不吃。”

“你小日子不错啊,还有人请你吃鸡。”老爹冷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周轨顾不上解释,边盯着孙阿姨边压低声音说:“爸你快来,出事儿了,孙阿姨可能中邪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因为他听林安石交代过,遇到不寻常的事情,要做到见怪不怪,更不要去提跟鬼有关的字眼。

因为这样很容易激怒鬼祟。

周轨没说鬼上身,只说中邪。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周轨连中邪都不想说,最好不提孙阿姨的异常,直接让老爹过来。

可是不行啊,谁让他今天刚把林爷得罪惨了?在这个时间紧迫的关口,不简明扼要说清事实真相,林爷极有可能认为他是为了逃避惩罚而说谎,轻则大骂,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重则一个暴怒挂他电话。

还好,林爷毕竟是林爷,虽然凶,但是稳。

周轨说的很简单,而且是不确定的口吻,但林安石还是从儿子紧张的音调里得出了明确的判断:臭小子没说谎,臭小子有危险。

“我马上过来,你只管保护自己,别充大头。”林安石一句话交代完,立刻出门。

得到明确回复,周轨心里稳了很多。然后他回头看着孙阿姨,发现孙阿姨已经转身回厨房了。

林安石交代周轨不要充大头,他听进去了,所以他准备最后看一眼孙阿姨,然后就悄悄退出这栋房子。

“小周刚才不好意思啊,我忘了,鸡得用刀切开才能吃,结果我直接拿给你吃,你肯定不吃的。”孙阿姨走回厨房后,直接拿起了案板上的菜刀。

周轨心一下子拎起来,决定立刻脚底抹油。

毕竟现在孙阿姨神志不清,手里再拿把刀,太危险了。

“小周啊,你想吃哪一块,我给你切。”孙阿姨笑着,把菜刀拿起来。

但是她却没把刀放在鸡上,而是放在拿鸡的左手手腕上。

“你看下,我就从这儿给你切好不好?”

“不好!”周轨脱口而出,暂时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孙阿姨刀子放的地方靠近大血管,这要是切开,很容易死人的!

“不好?那你要从哪儿开始切?”孙阿姨面露疑惑,把刀子从自己手腕拿开。

“孙阿姨,我真不饿,您真不用给我切。”周轨努力镇定,试图跟孙阿姨沟通。

孙阿姨还是笑,用手背蹭了蹭满是血污的脸颊。“你看你这孩子,还是客气,还是我给你切吧,切下来你就别推辞了。”

说完又把刀架在了自己手腕上,作势要往下用力。

周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声说:“别别,我不是客气,我就是不喜欢那一块!”

周轨感觉自己摸清孙阿姨的习性了,虽然她可能是被什么鬼祟迷了心窍,但是她自己的意识多少还是有的,如果能顺着她的思维走,应该还是可以引导和沟通的。

“不喜欢这块啊,那给你切这块?”孙阿姨把刀子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周轨简直要哭出来,小心安抚说:“不是不是,都不是,你把刀给我,我自己切,行吗?”

“你自己切?”

“对对,我自己动手,挑我喜欢的切。”

“哦。”孙阿姨应了一声,两手向前一递。“那刀给你,鸡也给你,你自己切。”

“好好。”周轨赶紧点头,生怕孙阿姨反悔。

然而他刚走近几步,准备伸手去接那把刀时,孙阿姨忽然脸色狰狞,一刀朝他劈下来。

接着孙阿姨张大嘴,喉咙里竟然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切你mb切!你个小杂种,也敢巴结老子的女人!”

周轨被刀砍伤了手背,惊骇不已地看着发出男声的孙阿姨。“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害孙阿姨?”

“我是谁?我是她丈夫!是她丈夫!她是我女人,我老婆!妈的!妈的!”男声疯狂咆哮,用孙阿姨的脸做出种种扭曲癫狂的表情。

“我老婆懂吗?只有老子能上的女人!妈的!凭什么老子要突发心肌梗?凭什么老子要早死?妈的!这个臭婊子还假惺惺到医院给我送钱,妈的,老子没出事的时候跟她要钱,她拿已经离婚说事,老子要跟她上床,她又拿离婚说事。离婚怎么了?离婚了老子也是她丈夫!现在老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拉着她一起死,老子带着她下地狱,老子到地狱里去搞她!”

周轨顿时明白了这只附身孙阿姨的鬼魂的身份,同时惊讶于人心的险恶与丑陋。

“你是个男人,虽然你意外发病离世很可怜,但孙阿姨是无辜的。”

周轨对这个暴躁的男鬼恶心到极点,但还不敢破口大骂,反而要哄着他,至少在林安石来之前,不能让他真的伤害孙阿姨。

“妈的小杂种,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勾引我老婆,让我老婆死活不跟我复婚。”

这话明显是泼脏水,因为得不到,就极尽全力去摸黑,去玷污,去毁灭。

周轨被这话气得半死,拳头紧紧地攥着,但他还是好声好气:“叔叔,你想多了,我叫她阿姨,我把她当妈妈一样尊敬的。”

然而接下来的话,周轨简直没办法听。

太恶心了,孙阿姨的前夫是个彻彻底底的渣滓,他死了,死在抢救室里,他不甘心。所以面对不计前嫌来送钱,想为他挽回一命的前妻,他没半点感激,而是铁了心要拉她陪葬。

后来周轨干脆不跟他好好说了,跟他对骂起来。

于是那个人渣被激怒了,开始挥着刀子砍周轨。

周轨从小受林安石打磨,体力很过硬,反正就是绕着屋子跑。

他是计划一直将这个人渣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不让他有机会伤害孙阿姨,之后等到老爹来就有救了。

但是跑着跑着,身后忽然没有人追了,周轨又疑惑害怕,又担心孙阿姨已经被那个人渣鬼害了,连忙回头去找。

当时天已经黑漆漆,周轨忽然被什么一绊,重重摔倒,等他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趴在地上。

这是他第二次魂魄出窍了,上一次是小学被那个半边的横死鬼害的。但两次都是三魂七魄完全出窍,比一般的离魂严重的多。

“小杂种,老子要生吞了你!”

那个人渣终于从孙阿姨体内钻出来,然后狰狞咆哮着朝周轨冲过来。

关键时刻,一团火凭空窜出,将那人渣团团围住。

林安石正从百米之外走过来,手里一根香烟明明灭灭。

“敢吃我儿子,你也不怕磕牙。”

林爷手指一弹,烟头砸向那只人渣的鬼魂。

呼的一声,火光大盛,那人渣的鬼魂惨叫着,被烧了个魂飞魄散。

之后的事情周轨就没意识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只是腹部特别疼,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儿多了副复杂的圆形图案。

“你小子魂魄出窍就跟玩儿似的,给你弄了个刺青,以后魂魄就稳了。”林安石边抽烟边跟儿子说。

“这是什么图,好丑!”周轨虚弱地吐槽。

“不识货就别bb,这图的厉害你想象不到,当然了,在你这废柴身上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造化,反正能固魂就行了。”

林安石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周轨就自己悟出了五行御魂。

“对了,孙阿姨呢?她怎么样?”

“没事,估计会病一场,她母亲来照顾她了,你甭操心。”林安石说着站起来,把一大摞高考模拟卷塞进周轨怀里。“给我好好学习,我就不计较你之前的过了,你的屁股先保留着,再敢惹毛我,你的屁股就别想要了。”

林安石半劝半威胁,转身准备去给儿子炖个老母鸡补补元气。

但是他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周轨的声音:“爸,我要继承你的事业,我想学驱鬼。”

林安石僵了一会儿,慢慢回头,咬牙切齿地说:“臭小子,给我好好读书。”

“可我就想学驱鬼。”

周轨说这话时很平静,但是眼里的坚定和笃实让林安石知道,周轨这决定是劝不回头了。

于是林安石冷笑一声,说:“老子不教,你要真有种,自学成才去。”

:。:

第八十九章 猴蛊对恶鬼(二更,推荐票求月票)

那副五行图从十八岁就开始保护周轨,让他那魂魄出窍就跟玩儿似的破毛病得到了根治。

然而七年以后,终于遭遇克星了。

“啊!”周轨发出一声惨叫,感觉魂魄被压在身上的恶鬼结结实实地抓住了。

那种感觉不是疼痛,但是比肉体上的实质疼痛还要可怕。

森冷的鬼气穿透了肉体的保护,直接入侵到魂魄,强烈的寒冷和恐惧感铺天盖地注入,周轨几乎丧失神智,却无法抵抗恶鬼的进一步侵袭。

恶鬼的半只手掌都已经没入周轨体内,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疤痕处往外抽取魂魄。

但五行图仍旧发挥着部分固魂的作用,于是周轨深刻体会到两种相反的拉力。他的魂魄好像成了两个大力士拔河的那根绳,正一点一点被攥紧和拉扯。

“吱——!”一声尖锐长啸忽然响起。

周轨已经快被可怕的感觉逼疯时,忽然眼角瞥见一道红色流光闪瞬而来。

这红光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猴蛊,它走的时候就是留下这么一道红光,但是现在它回来了。

猴蛊由远及近,不到一秒钟,身影就在树林中辗转弹射数十次,行动之快,像一道疯狂的闪电。

接着这道闪电找到了目标,尖锐长啸着冲向了正在专心抽取周轨魂魄的恶鬼。

恶鬼一开始并不想在意这只突然杀回来的猴蛊,但是当猴蛊张着漆黑的利爪和獠牙扑到面前,恶鬼才察觉到危险,瞬间缩成小小的一团。

猴蛊擦着恶鬼冲过,第一击未能取得实质性的收获。但它飞出去的红色身影还未落地就猛然反身回弹,再次以凶猛之姿攻向恶鬼。

恶鬼此时只化出一只鲜红独眼,微微眯起,只经历了短暂的犹豫后,果断放弃周轨,一瞬就闪退到十米之外。

周轨想爬起来,但是神智还处在严重错乱的状态,于是只能勉强坐着,对挺身护在他身前的小猴露出个复杂的笑容。

臭小猴,还以为你是个没义气的,真扔下我跑了。

他注意到小猴的样子发生了改变,首先体型变大了很多。

以前猴蛊蹲坐时还不如周轨脑袋大,但现在,至少有周轨两个头大。

而且它的牙齿和爪子都长长了,并且变成了黑色,是带着类似金属反光的那种黑,仅仅看一眼就能体会到那种削铁如泥的锋利。

“先说清楚,我之前可不是要撇下你不管,我是没适应突然飞涨的力气,一个没刹住,冲过头了。之后花了点时间适应,所以现在才来。”

小猴背对着周轨,用变得浑厚的声音解释。虽然还是带着猴类特有的尖锐高亢,但很显然,小猴真的长大了,是一只成年状态的大猴了。

周轨忍不住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有种看着自己家崽子长大成人的感觉。很开心,很感动。

“知道了,不用解释,你回来就已经说明一切了。现在注意那只恶鬼,不要轻敌。”

周轨的神智还有点虚弱,边回答小猴边盯着十米外的恶鬼。

恶鬼在远离了周轨之后,就又变回了人的外形,它鲜红的体表疯狂的蠕动着,显然因为小猴的突然出现而愤怒焦躁。

“放心吧,你坐着养神。”小猴嘱咐一声,再次化作红色闪电,朝对面的鲜红恶鬼扑过去。

黑夜笼罩下,这片长着稀疏树木的小林子开始阵阵呼啸,灌木被连根拔起,不断有碗口粗的树木轰然倒塌。

小猴和恶鬼成了两道流动的红光,所到之处飞沙走石。

周轨坐在地上,不断被迎面扑来的稀碎草叶糊一脸,渐渐地他已经不能直视小猴和恶鬼的大战,只能尽可能眯着眼睛,同时用手挡在眼前才行。

忽然间,两道红光中的一道吃了对手一击,朝周轨倒飞过来。周轨看见是小猴,赶紧御魂而出,接住小猴,替它化解了攻击的余波。

“没事没事,你回去!”

小猴重整状态,像打发什么似的把周轨的魂魄赶回肉身。然后它龇牙咧嘴,再次冲回战场。

几秒钟后,又一道红光朝周轨砸过来。周轨下意识要去接,定睛一看吓得头皮一麻,立刻翻身一滚离开原地。

恶鬼砸在了地上,明明没有实体,却仍在地面砸出个坑,草木与砂石飞溅,无数植物的根系露出了地表。

“果然,这只恶鬼现在很虚弱,它在猎食人蛊时就受了伤。”小猴落在周轨身边,蹲坐着,两只前爪攥成了拳,一脸兴奋。

而砸落在地的恶鬼匍匐着,像是没有力气爬起来。

“居然打你的主意,看我去吃了它!”小猴胜券在握,一脸骄傲地迈出步子。

周轨赶紧打住它,提醒道:“不能吃,关麒麟的魂魄还在它身上。”

小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搓着两只前爪说:“你放心,我就把它放我肚子里存一存,见到小关就吐出来。”

“真的?”周轨严重怀疑这话的可靠性。

“当然是真的,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周轨刚想说你又不是人,哪儿来的人品?但是小猴已经猛扑出去,长满黑色牙齿的大嘴一张,呼的一声,成年人大小的恶鬼就被它吸进了肚子里。

“嗝~”小猴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一本满足。

周轨满头黑线,心里替关麒麟强烈的担忧起来。

“对了,你不是说我不是你主人,过度吸收我的血,你会出现嗑药后遗症吗?”

周轨边问小猴,边把自己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上。本来专注战斗,他还不觉得冷,但现在已经冻得直哆嗦。

小猴身上的红色已经褪去,变成了普通猴子的模样。

它在原地蹦蹦跳跳,伸伸胳膊伸伸腿儿,像是在做饭后运动。“我也很意外啊,一点副作用都没有,你的血的作用甚至超过了我对我主人的血的预期。”

“会不会是血型问题?我o型血。”

“有可能吧,反正我感觉很好。”小猴像是精力过剩,小幅度运动后开始各种翻腾跳跃,嗨得不行。

周轨没制止它,自顾自穿好衣服,然后坐在一颗倒地的树干上,摸出手机,准备给老爹打电话汇报情况。

之前他碍于情况紧迫,没说清就终止了通话,估计老爹已经快急疯了。

手机一解锁,屏幕亮起来,上面赫然十几个未接电话,有老爹的,有关麒麟和安舟的。

周轨回拨了电话给林安石,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等接通。

结果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显然有人在快速奔跑。

周轨心里一动,立刻站了起来,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林安石很快出现了,他脸色铁青,头发凌乱,面部手部全是血痕,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好多处。

当他终于冲出灌木丛,看见周轨完完整整站在那里时,他没说话。

他只是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然后从口袋摸烟点上。

烟头上火星明灭,林安石吐了几口烟,神色才缓和下来。

然后他转过身,朝后面的黑暗中喊了声:“都慢点跑,不用急,还没死。”

他是在朝后面的关麒麟等人喊话,免得他们过度勉强自己。

之前跟周轨失联,大家的心就沉到了谷底,然后开始凭感觉瞎找,之后一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打斗造成的轰隆声,他们才终于有了目标,开始朝周轨所在的方向狂奔。

林安石手中一把长刀翻飞,一路披荆斩棘,在灌木丛生的林子里却仍是跑的最快的,不一会就将关麒麟等人远远抛在了身后。

用后来关麒麟的话说,林爷腿上简直装了火箭,咻的一声就飞出去了,他们一众人类,哪里赶得上火箭的速度?

“林爷坐,喘口气,让您担心了。”周轨把自己坐的那截树干让出来,诚意满满地请林爷坐下。

林爷也不客气,大喇喇在树干坐下,看了眼遍地的狼藉,说:“鬼爷这是经历一番大战了,说说吧,我们也长长见识。”

周轨于是把事情经过,大致向众人描述了一遍。

在说到恶鬼差点把周轨的魂魄强行拽出来时,林安石眉头深锁,眸子里的光捉摸不定。

但是他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兀自抽着烟。

“不知道为什么,猴蛊对我的血还挺受用,加上恶鬼虚弱,猴蛊最后就把恶鬼吞了。”

周轨说完后,看了眼还在上蹿下跳消耗精力的小猴。

西锋兄妹都是能直接看见猴蛊的,当然都发现了猴蛊的变化和成长。

西锋微微皱着眉,眼里有种百思不解的疑惑。

西溪一改平常的腼腆与羞涩,对周轨露出满面崇拜之色,有点兴奋的说:“师父就是师父,你最厉害!”

“别夸我,其实我没出什么力,都是小猴的功劳。”周轨不大好意思地说。

“我不这么觉得。”西锋摇着头,边帮周轨把掉落在附近的背包收拾起来。“蛊师和蛊物的联系是密不可分、相辅相成的,蛊师弱,蛊物势必不会强,相应的,蛊物强,蛊师也不会弱。”

“额……呵呵。”周轨知道自己不是猴蛊的主人,这个一荣俱荣的关系链可能不成立。不过他不能说,只能干笑两声打圆场。

“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外道蛊师居然也能强到这个地步。”

周轨的随身背包不知怎么破了,里面东西散落一地。西锋边说着,边把这些东西一一收拾起来。

忽然他捡起了一张身份证,身份证正面赫然写着“西周轨”三个字。

西锋眼神一凛,似乎心里就“为何外道蛊师也能这么强”的问题得到了解答,然后他装作没看到,将身份证塞回了包里。

:。:

第九十章 小红和小美

西锋捡起周轨假身份证,并且悄悄变了脸色的样子被周轨看的很清楚,同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这又是林爷的剧本。

在其他人追上来之前,林安石故意把周轨的背包拉开,把里面的东西全抖落了出去。那张身份证还故意摆成正面朝上的样子,保证捡到的人能最直观地发现那个伪造的名字。

而之后,林爷还推测了一下众人的行为模式,确保去捡这个包的人是西锋兄妹。

首先关麒麟和小江是不会去捡的,因为这俩货一个是大爷,一个是只服从于这位大爷的,忽略不计,所以最有可能去捡的肯定是安舟。

当是林安石已经想好了,如果安舟真要去捡,他会想办法给她找点儿茬儿,让她顾不上这事。

这其实很简单,最方便的就是让安舟给周轨处理下身上的伤痕,弄点创可贴什么的。因为安舟随身背着急救包的,所以没什么突兀的。

索性安舟一上来,注意力自动集中在周轨身上,并主动承担了清理伤痕的任务,根本没去管不远处散落的包。

可以说一切都是按照林爷的计划进行的,唯一有点意外的是,去捡包的人居然是西锋而不是西溪。

按照林爷对西溪的了解,这小姑娘心细,又是真心把周轨当师父尊敬的,所以她才是最有可能去为周轨捡包的人,但没想到,是西锋去捡了。

不过没差,应该说比预期更好,这个小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让西锋把周轨当西家人,对西溪的预设只是跳板作用,是计划西溪在发现周轨的假身份后,转告给哥哥西锋。

因为兄妹两个之中,西锋才是真正做决定的人。

现在一切都在按剧本进行,林爷心情非常好。

“诶等等。”听了周轨描述完事情经过后,关麒麟的脸色有点怪异和纠结。“你刚刚说,那只恶鬼被你的猴蛊吞了?”

周轨点点头:“嗯。”

周轨知道关麒麟在担心什么,正想继续往下解释。

小猴在吞掉恶鬼之前保证了,它就是把恶鬼吞到肚子里存一下,会吐出来的,而且小猴也是知道关麒麟部分魂魄被恶鬼吞掉的事情的,所以应该是真的能吐出来才去吞的。

“你想害死我们小爷吗?”在周轨解释前,小江愤怒的低呵声响起,同时她扑过来,一把揪住了周轨的大衣领子。

她脸色紧绷,咬牙切齿,愤怒得不行。“你明知道我们小爷的部分魂魄在那只恶鬼身上,你明知那只恶鬼不能杀!”

安舟正在附近收拾急救包,看见这情况立马反手抓住小江的手,高声说:“你冷静点儿,我老板不是那种人。”

两个女人一对视,谁也不让谁,空气里一股火药味儿。

这时还在旁边发**力的小猴才停止乱翻腾,一看是自己的锅,居然很老实地背了过去。“哎呀,吵什么吵?可以吐出来的嘛。”

小猴说话时,在场的人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在他们的注视下,小猴站直身体,揉揉肚子,然后一张嘴,一道红色的气体就飘了出来。

这时小江脸上露出一道惊喜的表情,然后赶紧松开了周轨的领子。

小猴吐出来的那道红色气体只有巴掌大,一看就知道虚弱得很。

红气过了一会才凝固起来,只有巴掌大的一团,飘飘忽忽的,好半晌,中间才睁开一只独眼。独眼转了转,然后身体缩了缩,居然露出了一种畏畏缩缩的可怜神色。

很显然,它在小猴肚子里溜达一圈,基本上可以说身体被掏空。

“放心吧,我只吸收它的鬼气和鬼力,所有凝聚它鬼身的魂魄我都没动。”小猴颇为自豪地说着,忽然激动起来。“哦对了,我现在能显化实体了,都来看看,本猴美吗?”

在场除了周轨和西锋兄妹,其他人都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猴蛊。本来都是十分惊喜的,但是骚包猴子一阵搔首弄姿,搞的众人一致憋笑脸。

周轨忍不住说:“你不是公猴吗?美什么美?”

小猴不乐意了,坐地翘起二郎腿。“公猴就不能美了吗?我问你,齐天大圣公的母的?”

它这么一反问,周轨还真没话说了。确实,齐天大圣孙悟空应该算是公认的公猴,不过它刚出道的时候,就是给自己取了美猴王这么骚气的名头,可见,就算是公猴子,也是爱美的。

“对对,你美,你比孙悟空都美。”周轨违心地奉承。

小猴颇为开心,两爪一拢,然后像搓丸子似的搓揉着手里的恶鬼。“你这恶鬼,开始那么嚣张,现在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开始装可怜,你可真不愧是一只厉害的恶鬼啊。”

恶鬼不敢出声,紧紧闭着眼睛忍受小猴的蹂躏。

“停,你别把它揉死了。”周轨怕小猴玩过头,赶紧阻止。

“哦。”小猴很听话,没再揉恶鬼。

不过恶鬼被它搓揉过之后变得很圆润,中间一只独眼惨兮兮转着,看上去还有点萌。

“它能听懂人话吗?让它把关麒麟魂魄交出来。”周轨怕再生变故,直奔主题。

“肯定听得懂,不是我谦虚,这家伙要是全盛状态,三个我也不够它塞牙缝的,别说本国人话了,外语都说不定会两句。”小猴边说着,边拍了一下恶鬼的头顶。“喂,听见没有?把小关的魂魄吐出来。”

恶鬼一听这话就猛一闭眼,明明没有其他五官了,但还是十分生动地表达出了宁死不屈的意志。

小猴最直观地明白了恶鬼的意图,于是不高兴了,五指上乌黑的指甲猛然一攥,几乎刺进恶鬼的红色球身里。

恶鬼立刻一声凄惨的鬼吟,听得众人牙根一阵酸疼。

小猴朝正想阻止它的众人摆摆手,说:“别担心,我有数,只是这家伙吃硬不吃软,顺着它来的话,小关永远别想要回魂魄。”

别说,那副很有把握不会乱来的架势还挺稳的,简直像个成熟的大人。西锋兄妹最明白,这是猴蛊在成长过后,智力与心性全面提升的结果。

本来大家都有过滤鬼吟的耳塞,不过这只恶鬼的道行太高,过滤耳塞已经没什么用,索性它叫的不是特别激烈,大家也就默默忍了。

“别光叫,说人话!小关的魂魄,你交是不交?”小猴血虐了恶鬼一波,一爪子又在恶鬼头上重重拍了下。

恶鬼被拍得停止惨叫,忽然独眼下方化出一张嘴。

这嘴张了张,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不交,交了还能活吗!”

真的是很奶很奶的那种声音,像三四岁的那种小宝宝的声音。

这声音在平常情况下听到,肯定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头暖化了似的,再有戾气的人也会温柔起来。

但是这声音从一只恶鬼嘴里发出来,众人皆是一阵恶寒,同时对这恶鬼也更多了一些警惕。

小猴说的没错,这是一只道行高深的恶鬼,装可怜,卖惨甚至卖萌对它来说都是基本操作。

小猴又拍了恶鬼脑门一下,说:“不交也行,我把你放肚子里慢慢存着,先吸干你的鬼力,再慢慢吸你的鬼身,吸到你渣都不剩为止。”

恶鬼冷笑一声:“我才不信,你不敢。”

“我是不敢吸小关的魂魄,但是我可以慢慢来。我用排除法,把肯定不属于小关的那部分鬼身慢慢吸掉,一次一点,慢慢来,最后总有一天,剩下的就只有小关的魂魄了。”

恶鬼:“……”

“虽说这个法子费时间,也不一定真能成功,但总值得试试,毕竟你都不打算把魂魄还回来的。”

小猴说着张开嘴,把恶鬼往嘴里送。

看着那逐步逼近自己的大嘴,恶鬼内心经历了激烈的挣扎,最终还是不想回去小猴肚子里体验被吸干的感觉,大声说:“我还我还,我还回去还不行吗?”

居然真让小猴说中了,这恶鬼吃硬不吃软。

“那快还,别想搞什么花样。”小猴冷着脸催促。

关麒麟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心里有些激动。

本来他在知道自己丢失了魂魄,并且极难找回之后,都已经打算认命了,只想最后出点力,帮周轨和西锋兄妹一把,也算人生有点意义。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他心里开心啊,感觉跟白捡了一条命似的。

恶鬼看了关麒麟一眼,然后说:“要我还也行,但我有个条件。你们放心,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条件,我只是想求个活路而已。”

恶鬼显然被收拾怕了,说话很小心。

小猴看了眼周轨,周轨点点头:“你先说说看,到底什么条件?”

“我要做你的鬼奴。”恶鬼语出惊人。

鬼奴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为奴为婢,终生为主人服务的意思。

一般上了道行的恶鬼都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他人的鬼奴的,毕竟这等于平白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从此失去自由

“你还真是聪明。”坐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的林爷终于发话了,脸上一副老谋深算的微笑。“当了鬼奴,就等于把自己的小命交出去了,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就放心了,不会再对你起杀心。否则的话,今天在场的,没人会愿意留你。”

“哼。”恶鬼奶声奶气地哼出一声,显得很委屈。“你们不要以为我就是邪恶,你们就是正义,大家都是求生存而已。对于这世上的绝大部分生灵而言,你们活人才是真正的凶神恶鬼。”

没想到这恶鬼还挺哲学范儿的,林爷笑了笑:“不错,我忽然有点欣赏你了,就留下你吧,反正你做了周轨的鬼奴,以后也做不了坏事了。”

恶鬼虽然满脸憋屈,但对它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只见它忽然眼睛一眯,发出两声哼哼唧唧的声音,接着一道小红点从它体内析出,直接飞向周轨。

周轨下意识一接,小红点就直接印在了他掌心。

“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哦不,你的鬼了,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以后方便沟通,你想要我干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

周轨看着掌心里的小红点,恶作剧似的笑了笑:“那把关麒麟的魂魄还回去吧,小红。”

一听这么草率的名字,恶鬼当场石化,不过也没敢提反对意见,乖乖调整鬼身,把属于关麒麟的那部分析出来。

小猴则是笑的花枝乱颤,直拍大腿:“啊哈哈哈哈,居然叫小红,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本猴了。”

“对了,我也给你想了个名字,小美。”

小猴僵了僵,然后龇开一口乌黑光亮的牙:“好啊,这名字我喜欢!”

:。:

第九十一章 林爷的邪

关麒麟得回缺失的那部分魂魄之后,整个人还有点难以置信似的,脸上浮现一种近乎幸福的喜悦。

然后他走去拍了拍周轨肩膀,感激地说:“谢了兄弟!”

林安石在一旁抽着烟,忽然深邃的双眼里涌出一股狡黠。

周轨本来也替关麒麟高兴,不小心瞥见老爹的眼神,心里就一咯噔,心说不好,林爷这绝对又是在憋什么幺蛾子。

“小关啊,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这个道理咱们还是要捋一捋的。”果然林爷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高深莫测的一通。

关麒麟倒是没太意外,反而直点头,说:“我懂,咱们这一行,除非真是事主拿不出酬劳,不然只要办事了,都得收钱。没事林叔,您说吧,多少钱,我付。”

“不愧是老关的儿子,豪爽,格局就是大。”林爷眉开眼笑,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然后他伸出左手四个指头,报价:“四十万,除去周轨之前跟你借的二十万,我再收个二十万吧。”

周轨下巴差点掉下来,这本是顺手帮忙,都没出什么真正的力气,结果林爷开口就是四十万,未免狮子大开口了。

“没问题。”关麒麟答得毫不迟疑。

他之所以能答应得这么轻松,自家的财力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他深知,四十万买命,绝对划得来。

首先这只恶鬼就是跟着周轨行动才碰上的,别说他盲目去找很难找到,就算找到了,凭他的能耐也绝对拿不回自己的魂魄。

几年前他遭遇这只恶鬼的时候,勉强跟它杠个五五分,而且还在不知情的情况被偷走了部分魂魄。而这次再碰面,这恶鬼早已上升不止一点,自己再跟它杠,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如果没有周轨的猴蛊,就算打赢了,魂魄也很难这么顺利拿回来。

总之对关麒麟来说,这四十万花的值,真的值。

此时小江没有发表意见,她是个很有分寸的助理,该她分内的事,她义不容辞,但不该她干预的事情,她绝不多说一个字。

所以她在关麒麟得回魂魄后就立刻拨了个电话,是给关麒麟父亲的。虽然现在已是深夜,但是她知道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父即使被打搅了睡眠,也一定是高兴的。

“是的,小爷魂魄已经拿回来了,我们都很平安。嗯,对,有收费,四十万,嗯,好,明白,我会的。”

小江面色平淡地通完电话,走到周轨和林安石面前,然后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关爷让我代他向二位道谢,谢谢你们我们小爷一命。他还说,四十万不贵,回去还要摆下谢恩宴,当面致谢才行。”

“嗯,就喜欢你们老关家的爽快。”林爷笑的开心极了,两只眼睛跟太阳底下的花儿一样明媚灿烂。

“现在该解决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想我们兄妹是时候跟各位告别了。这一路多谢你们的照顾,虽过我现在没有钱可以付,不过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先欠着,如果将来我有钱,一定会还的。”

西锋抓着妹妹西溪的手腕,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

他说话的时候很快也很稳,似乎是故意让自己保持一种情绪平稳的状态。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以至于他的这种刻意保持,显得有些突兀。

显然,他发现周轨的真实姓名居然是西周轨之后,心境上已经无法保持平静。

其实从发现那张西周轨的身份证,到他现在开口告别,中间已经得到了充足的时间去调整心情,但他毕竟只有十七岁,在经历了震惊、疑惑、揣测、不安等一系列的心理历程后,他选择立刻划清界限。

事实上西锋的内心还是十分纠结的,因为周轨一路上对他们兄妹的关照他都铭记在心,他实在无法把周轨和西宗乾那波只想害他们兄妹的西家人联系到一起。

但是他不敢冒险。

在经历西家同族的咄咄逼害之后,他对自身和妹妹以外的所有西家人都本能地抱着恐惧和抵抗的心态。现在突然发现周轨也是西家人,他不敢尝试继续与之靠近。

尽管他也知道,西家内部其实有一股力量,是反对西家为了自身的繁荣而牺牲他们兄妹的,但是西锋现在脑子还很乱,他在知道自己不够冷静的情况下,会本能地选择最保险的那条路走。

“这就要跟我们分开?难道是人蛊已经成功替你们废除了蛊术?”周轨关心地问。

西溪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弱弱地说:“还没有,现在人蛊很虚弱,只能蛰伏在我的影子里修养,至少,三天以后才有可能恢复一些。”

说完她扭头看着哥哥西锋,那略带着祈求的眼神简直就像在问:一定要现在就跟大家分别吗?

西溪的心情,西锋不用看都能知道,但他只能默默攥紧西溪的手腕,然后坚定地说:“我们给你添的麻烦够多了,接下来三天,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度过,就不连累大家了。”

一听哥哥西锋说是不想连累,西溪就低下了头,没再表达出任何想留下来的情绪。

周轨走近了他们几步,但还是保持着距离。

他看着兄妹两个,先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两手放在腰上,有些不舍和无所适从的样子。

“说连累就见外了,你不还教我驯化猴蛊的方法了吗?所以本来就是互相帮助,真心谈不上连累。”

周轨句句发自肺腑,是真心想继续保护两个孩子,直到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西家人抓回去炼成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的担心是对的,你是哥哥,是个稳重的小大人了。”在西锋开口回绝之前,周轨先一步把话说下去。

“其实就剩三天,我真的愿意保护你们到完全摆脱危险。当然我也知道你的顾虑,你怕人情债难还,怕我再跟你索取更多西家正统蛊术的秘密。”

西锋没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之前西锋告诉周轨申时以血喂养蛊种的方法,已经算是破禁了。按他过去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

但结果他还是说了,因为他受了周轨的恩情,他良心难安,所以说了。

西锋无言,心中复杂。

周轨看穿他心里的纠结,苦笑说:“之前那是为了自救,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现在你放心,因为我能跟小猴沟通了,它不会再威胁到我的命了,我也不会想更多想窥探西家蛊术了,毕竟,西家的规矩摆在那儿,不能害你们。”

西溪完全不知道哥哥西锋是在担心这个,当即眼神纠结,一会看看哥哥,一会又看看师父,最后白净的小脸上堆满了难过。

“我们,能和你单独谈谈吗?”西锋沉默了许久,终于用不太确定的口吻,向周轨提了个要求。

周轨温和地笑着:“当然可以。”

林安石和关麒麟带着两个助理姑娘,在原地生起了火堆,四个人围着跳跃的火光,汲取着久违的温暖。

周轨则跟西锋兄妹到了几十米外,在下风口。

周轨怕他们冷,也收集了枯草树枝升了个小火堆,三人便对着小火堆,边烤火边说话。

“好了,这里没其他人,你想问什么,问吧。”火光在跳跃,周轨将两个手掌竖起来,先将掌心对着火堆,感觉暖和一些,再换手背烤火,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他满是刮伤和疲惫的脸孔,看上去却十分可亲跟温和。

“我想问你……”西锋手里拿着根稍粗的树枝,把柴火往中间拢了拢,然后他把树枝拿回来,把烧着的部分在泥土中杵几下弄灭,很快冒起袅袅白烟。

“你是西家人,对吗?”西锋稍作犹豫,用低沉而平静的声音问道。

周轨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一点也不意外。从林爷安排那个捡包的剧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西锋会问这个问题。

但西溪完全没想到哥哥西锋会问这个问题,她没看到那张西周轨的身份证,她根本就没想过,她一直敬爱的这个野生的师父,会有可能是西家人。

周轨先是扫了眼满脸错愕的西溪,然后回头看着西锋,淡淡地,带着点苦意地笑了下,说:“不管是谁问我这个问题,我都只能给予否定的回答。”

周轨对西锋摇头,摇得坦荡而平静。“不是,我不是西家人。”

这是真话,没骗人。

虽然这个真话故意透露出了“我很无奈,我只能这么回答,我其实想说真话,但我不能”的复杂含义,但是,这真的是真话。

周轨在心里安慰自己,好让那如雨后春笋般暴涨的负罪感消停一点。

林爷真是害人呐,好好的非要装什么西家人,现在周轨心里的内疚都快把他的心撑炸了。

原本策划这一出,还只是为了能够融入西家蛊术圈子,然后接近有能力取走猴蛊的蛊师,最终确保周轨不会被莫名其妙附身的猴蛊弄死。

但是现在周轨跟小猴已经达到契合的状态了,就算不用西家蛊师帮忙,或者不去更深入学习西家蛊术,周轨也不会有事。

可是,林爷铁了心要他表演到底。

“你甭管,你照着我说的做,反正这等于是多个保险,只好不坏。”这是林安石把周轨背包身份证撒一地时说的话,态度强硬,不接受反驳。

于是周轨没法子,只能照着林爷的吩咐继续表演。反正,他屈居林爷淫威之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当时周轨还不知道,林爷这个看似多余的安排,在后来引发了一系列,多么令他震惊和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周轨经常从睡梦里惊醒,如果喘着粗气想,妈的,要是重来一次,打死都不再信林爷的邪。

:。:

第九十二章 蛊与鬼的地位之争

周轨回答里隐藏的意思,西锋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好,我明白了,那我就不问你是不是西家人了,我就再只问你一个问题。”

周轨点点头:“好,你问。”

“你有想害我们吗?”西锋看着周轨的眼睛,郑重地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

周轨这句话答的是真的坦荡,完全没压力。他是真的喜欢这两个孩子,也是真的想帮他们彻底摆脱被炼成人蛊的危险深渊。

西锋没有再看周轨的眼睛,而是低头沉默。

此时火光弱了些,西溪在周围又收集来树枝和枯草,往火堆里添加。

周轨没打搅西锋做判断,而是拦住正要往火堆里放枯草的西溪:“别徒手往里加柴,当心烫,给你棍子。”

他把自己脚边的一根树杈拿起来,递给西溪。

西溪小脸上盈满笑意,接过去说了声谢谢,然后用树杈拨弄着火堆,把火堆烧得旺旺的。

“我信你。”西锋终于得出结论了。

然后他低着头,有些无所适从地用树枝戳着脚下的泥土。“我们,我们就再麻烦您三天,等我们的蛊术彻底被废掉,我们再跟您分开。”

火光映照下,西锋的脸色好像有点尴尬。

没办法,之前是他自己一脸严肃提出要分道扬镳,但是现在感觉没危险了,就又厚着脸皮要留下,面子上是挺过不去的。

“嘿,脸红了?”周轨一点不给他面子,大喇喇地道出了西锋的窘迫。

但是在西锋尴尬得手足无措之前,周轨又很体贴地说:“别总跟我那么见外,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何况我跟你们亦师亦友呢。”

周轨一说完,忽然西溪扔下手里的树杈,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

“师父,你真好。”小丫头把脸埋在周轨颈窝里,好像哭了。“你真的特别好,好得就像我妈妈一样,好久都没有人像你这样真心对我们好了。”

周轨木木地被西溪抱着,不敢说话。

西溪前半段话他听着挺感动的,这是一个单纯小丫头的真心流露。

但后半段什么情况?他一个纯爷们儿,怎么就像妈了?再不济也是像爸啊!

不敢说话,真不敢说话,再乱说几句,只怕西溪会爆出什么更惊悚的话。

“西溪。”一旁的西锋看不下去了,立刻摆出兄长的严肃姿态。“别这样,这样抱着多不礼貌?”

西溪被哥哥说了,忽然脸就红了,默默退开,然后又拿起树杈,开始拨弄火堆。

“既然现在你们愿意继续跟着我,那咱们就回去那边吧,我们所有人一起商量下,看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西锋兄妹两个又愿意跟大家一起行动,这点林爷是不怎么意外,只不放心地问那边火堆灭干净没有,担心引起火灾。

关麒麟心情也不错,就跟西锋说:“就应该这样,你们两个小朋友不容易,凡事不要太逞强。”

西锋点了点头,同时感觉到心底里一片温热。

“对了,等你们的蛊术被废除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你们父母应该是都不在了吧?以后虽然不用担心被西家人抓回去炼蛊,不过生计怎么办?”关麒麟好奇地打听。

西锋摇了摇头,说生计的事情不用担心,他们的妈妈为他们准备好了。

听他这么说,周轨心里也松了口气,只希望接下来的三天能平平静静地度过,这样两个孩子就算真正获得自由了。

不过想归想,周轨知道平静度过的可能性不大。

西宗乾这一波还只是西家围捕西锋兄妹的前锋力量,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

不过现在小猴成长了那么多,西家就算来点厉害的主,应该也能应付。

大概整理了下思绪之后,周轨忽然有点担心西宗乾那波人了。

之前西宗乾以及后到的西家援军迎面碰上了噬魂成性的恶鬼,之后显然是发生了正面冲突,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西家人追过来,该不会都死光了吧?

“小红,你过来。”周轨招呼了声。

“来了。”恶鬼小红奶声奶气的应了声,从猴蛊小美脖子上跳下来,然后像个弹球似的一路弹到周轨跟前,然后仰起脸,一只独眼看着自己的主人。

自从做了周轨的鬼奴,这位恶鬼小红就跟猴蛊小美迅速养成了战友之情,并且就各自平时该待在什么位置进行了深刻探讨。

过程里,小红曾提出跟小美一左一右,各自占据周轨一侧肩膀的提议,但是小美拒绝了。

恶鬼小红表示不解,因为它认为这是最公平最合适的分配了,虽说它比美猴来得晚,但是论真正的实力,它其实是在猴蛊之上的,愿意跟猴蛊平起平坐,已经是屈尊降贵了。

可就是这样退让了,猴蛊居然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于是恶鬼小红也不高兴了,说:“那肩膀的位置都让给你,我蹲主人头上。”

只见美猴两眼圆睁,冷漠地威胁道:“你特么试试看。”

恶鬼小红过去也是称霸一方的鬼中霸主,也就这次不巧,阴沟里翻船,不然就眼前这泼猴,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小红从自己的球身上化出两个细长的小胳膊,做出傲慢环胸的姿态,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不要欺鬼太甚,论实力,你祖宗孙悟空都不一定是我对手。”

小红这话一说完,忽然感到头上一片阴云压了下来。

“哦,是嘛~”

美猴小美一爪按住恶鬼小红,五个乌黑锋利的指甲就在小红身上轻轻的刮擦着。

“本猴想了一想,还是觉得让你呆我肚子里比较好,而且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把你吸干的。嗯,最多吸九成干,你看怎么样?”

……

所以在这场探讨的最后,美猴小美依然是唯一可以在周轨身上溜达的非人生物,至于恶鬼小红,它只能挂在小美的脖子上。

反正它可以随意幻化出两只细长胳膊,往小美脖子上一挂,看上去就跟一个红色铃铛一样,还挺相得益彰。

周轨蹲下来,看着面前的红色小球,问:“小红我问你,当时我们从那间老屋逃走后,另外追上来的那一波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哦,你说那些带着枪的蛊师?”

“没错,就是他们。”

小红用两只细长的小手揉着自己眼睛两侧,像是有点难以启齿。

周轨一下就感觉心里凉了,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把他们都杀了吧?”

“没有没有,我几乎不杀人的,杀人对我没好处,还容易把事闹大,不好的。”小红赶紧解释,然后声音又弱下来,有点不情愿地说。“我就是,就是吸了他们一点魂魄而已……”

“那就好,那你马上给人家还回去。”

周轨这命令一出,小红立刻就委屈了,扬起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周轨,用闻者伤心的奶娃腔说:“可是人家现在很虚弱,要是再把那些魂魄还回去,人家可能会死的啦。”

周轨哭笑不得:“你少给我装可怜,之前你有多壮我是亲眼看见的。”

小红见卖萌没用,只能点头答应。

只是它沮丧地垂着脸上的大眼睛,就像人类失落地低着头。然后它两只细长手臂抱住自己球形的身体,往上一拎,结果球形的身体下就长出两条细长的腿。

然后它就这么低着头,沮丧难过地往老屋的方向走,两只细长胳膊似无处安放又似无力安放,于是就这么拖在身后,那小背影,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看得周轨都差点要心软了。

“你行动快点,乌龟爬给谁看?”小美蹲在周轨肩上,右胳膊搭在周轨头上,像个万恶的地主老财,正愉快地欺压着穷苦大众。

走了不少时间,大家又都回到了之前那座老屋。

西家人七零八乱地躺了一地,粗略数了不下二十人,而且大部分人都握着手枪。

周轨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枪,纵使他自诩见过世面,但枪械这方面他还真的属于没见过世面那类。

毕竟驱鬼这方面,枪没什么用处,而且私藏这玩意犯法的,他只想做个守法好公民而已。

“你等下还魂,我先把这些枪收拾一下。”周轨暂停了小红还魂的行动,先和众人收拾起遍地的枪支。

“光退弹夹没有用,肯定有子弹已经上膛了,得把套筒拉到底,让枪膛里的子弹也退出来。”在大家忙碌的时候,忽然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声从老屋门口传来。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连林安石脸色都变了。

只见在老屋的门槛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男人。

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普通但是耐看,身形高大,双目明亮深邃,两臂搭在膝盖上,浑身透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而他脸上却带着笑,是一种即使在这种诡异情况下,也让人感觉到温和的笑。

刚才周轨等人处理枪支的时候,都只把弹夹退了下来,然后集中到一个包里,准备扔的远远的,至于枪支,还是让西家人带走,毕竟属于贵重物品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波外行的操作居然留下了几乎致命的隐患。

陌生男人说着话,慢慢从门槛站起来,走去拿起了一把已经被退去弹夹的枪。

只听咔的一声,手枪套筒被他熟练地拉到底,然后一颗锃亮的子弹就抛了出来。

:。:

第九十三章 真正的西家精英

“这个步骤不建议非专业人士操作,所以我一个人来就好。”陌生男人边微笑着说话,边把所有手枪都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遗留任何一颗子弹在枪膛里。

在退子弹的过程里,他还顺带搜查了一下那些西家人的身,然后把一堆子弹和几把刀放到了弹夹一起。

“行了,应该没有危险物品,可以给他们还魂了。”男人处理完一切便拍拍手,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只是当他说出“可以还魂”四个字的时候,周轨几人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

这个陌生男人居然连这个也知道,这就表示之前在树林里发生的那些事,他都一清二楚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当时周轨和林安石都在场,居然谁也没有发觉这个男人的存在。

而且就算周轨和林安石对周围的观察力有限,但猴蛊和恶鬼不应该也都没察觉到,因为非人之物一向有着更为敏锐的感知力,没理由会察觉不到。

难道,这个男人的道行已经在猴蛊和恶鬼之上?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个普通人。”察觉到众人一致的警惕,陌生男人微笑着说话。“对了,这些人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他们的身体多少会受创的。”

林安石默默盯着那个男人,先是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周轨说:“按他说的做,人命要紧,这些人虽然干的不是人事儿,不过也不能真害人性命。”

周轨点点头,朝还站在他脚边的小红示意可以还魂了。

小红得令之后行动迅速,虽然它心里超级舍不得这些刚到嘴的魂魄,但主人的话不能不听,所以它还魂还的非常利索。

一共二十二个人的魂魄,它一个都没落下。

“好了,都还了。”还了魂魄的小红再次体验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瘫坐在周轨脚边,圆圆的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样。

“你不要紧吧?”周轨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没事,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小红回答着,有气无力。

这就和人呕吐一样,虽然只是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不会很伤身体,但是过程肯定是不好受的,尤其是一次持续比较久的呕吐,真的很折磨人。

“放心吧,它死不了的。”

小猴从周轨肩膀跳下,把小红捡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用特别嫌弃的口气说:“就让你在我肩上歇会儿吧,本猴的精气分你一点儿。不过就一点儿,你可别多想。”

那一刻,小红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呃,小红爱上了小美?

周轨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目光从小红小美那边收回。

他重新回望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问:“你是谁?来干什么?”

那个男人仍旧温文笑着,耐看的脸孔满是人畜无害的感觉。然后他指向西锋兄妹,回答:“我叫西蒙,我是为这两个孩子来的。”

西蒙,西家人!而且目的是西锋兄妹!

这个叫西蒙的男人瞬间带来了无比强烈的危机感,令周轨七人一下子全都戒备起来。

林安石已经给自己点上了一只烟,看向西蒙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幽深。

“既然你是西家人,为什么还帮忙收拾子弹和刀?”林安石问他。

西蒙笑了笑,在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坐下。“因为这样你们多少会放松一点,也能表示我的诚意。”

“所以不用怀疑了,你真的和这波西家人是一伙的?”

“是,我们是一伙的,只是我来迟了一点,否则他们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躺一地了。”

此时那些刚刚得回魂魄的西家人里,已经有一些在轻微的动弹,应该都快醒了。

周轨忽然想到一件细思恐极的事,忍不住问:“那你帮我们收拾子弹,绝不仅仅是为了表达诚意吧?”

“没错。”西蒙点头,口吻平淡地说:“主要是因为,不管他们有没有枪,战斗力几何,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毕竟高手过招,普通人插不上手。”

他管西宗乾这波人叫普通人,就算配上枪械,在他眼里依然是普通人。那么他自己的实力得多强,才能说出这么狂的话?

不,好像不是狂妄这么简单的原因。

周轨看着这个西蒙,一种强烈的矛盾感扑面而来。

虽然西蒙的话听上去是狂到了极点,但是他的神态却依然平实质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不爽,仿佛他只是很平和地坦诚了一个事实,而没有丝毫炫耀和讽刺的意思。

所以他说的话真的没有半点在吹嘘,他真的只是太实诚,随口说了句超级唬人的大实话?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周轨内心充满震撼,于是为了弄清楚他到底有多强,便开始凝聚目光仔细检查他周身。

没有任何异常的色块,更没看到任何直观的有形蛊物。

周轨难以置信,又再一次仔细观察这个人,但再次观察的结果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在周轨眼里,这个人完全不具备蛊师的任何特征,和西宗乾那波人比起来,这个西蒙完全不像个蛊师。

“这个人就是在吹牛,他根本就不是蛊师。”

在周轨震惊且疑惑于自己的发现时,小猴已经直接将这个信息传进了周轨的意识。

周轨忍不住一愣,便不得不确信,眼前这个西蒙,他可能真的不是蛊师。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刚才的话就真的是说谎加吹牛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虚张声势得这么有底气的人,周轨还是第一次见到。

“咦?等等,好奇怪啊。”小猴的声音再次传进周轨的意识。“这个人不对劲,他身后好像有什么,但我看不清。”

他身后?

周轨诧异,便将视线推移到西蒙的身后。

之前他完全将目光锁定在西蒙本身,因为蛊对蛊主人是非常依赖的,基本都保持贴身状态,所以周轨没有考虑看西蒙身后。

但是这一看,周轨内心就被一种强烈的震慑感攥住。

他看到一条隐隐约约的白色人影,非常模糊,只近乎一缕白雾。但是周轨能感觉到,他之所以看不清,并不是这缕白雾微弱,相反,这缕白雾非常强,即使周轨竭尽全力去看,也看不透它到底是什么。

“小伙子,别一直盯着看,太不礼貌了。”西蒙笑着对周轨说。

然后周轨眼睛一阵刺痛,就好像瞬间被两根针直接扎进瞳孔里。

他痛的低呼了一声,弯下腰,双手捂住了眼睛。

“师父你怎么了?”西溪就站在周轨身边,看见他的样子吓得赶紧扶住。

西蒙仍是那副淡淡微笑的样子,安慰说:“别紧张,没事的,他不伤无辜的人,刚才只是警告而已。”

周轨慢慢直起腰,头上已经沁出冷汗。刚才那阵针扎的痛感只是一瞬,而且好像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那感觉过于真实,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瞎了。

这个西蒙到底是什么人?他背后站着的到底是什么?

两个问题在周轨脑中炸开,但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西蒙背后那道白雾了。

“两个孩子跟我走,你们也不会再遭遇任何来自西家的阻力,就这么和平解决,好不好?”西蒙坐在石头上,微笑着向周轨提议。

西溪立刻露出畏惧的表情,抓紧了周轨的袖子。

周轨立刻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西蒙。“你想都不要想,我已经答应了,要保护他们三天。”

“你说这话,是因为你还觉得你们合力能打赢我,或者觉得我好说话,最终会放过你们。”西蒙说着摇了摇头,带着十分真诚的语气说:“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不然最后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西蒙坐在石头上,平静地继续说:“不要逞强,据我所知你们和西锋兄妹才认识几天而已。除非就这么几天,你们就真的处出了可以拿命去护的情分,否则,还是立刻按我说的做吧。”

周轨一言不发,是一种沉默的对峙和抵抗。

但林安石眼中已有了动摇。

两个才认识不久的孩子,和自己的儿子相比,当然儿子更重要!

“西蒙?谁让你来的?!”

已经苏醒过来的西宗乾正从地上爬起来,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看周轨等人,而是瞪着西蒙,用一种厌恶到极点的表情低呵。

西蒙对他报以标志性的温和微笑,说:“我来救你们的,你们可以离开,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西宗乾双目怒瞪,眼白都快充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他指着西蒙,冷冷质问:“交给你?你算什么东西?”

“你当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无所谓,我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挑起冲突的。”西蒙表现的像个完全没脾气的人。

这人要么真的没脾气,要么就是极其善于伪装。

相比于西蒙表现出来的淡定,西宗乾简直像要炸了:“你滚,这里还轮不到你,我又没死!”

“我知道你没死,但是你的蛇蛊刚损失了一条,这对你的反噬也很严重,为了不折寿,还是赶紧回去补救吧。”西蒙说着抬头看了看夜空,忽然笑着呼了口气,似乎有所感触,说:“人生,不可辜负啊。”

:。:

第九十四章 他不是人类

人生,不可辜负啊。

这个西蒙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但是他的眼神和他说出来的话,无不显示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悠长气息,仿佛他根本不是正值青壮,而是个垂垂迟暮的老人。

“西道军,把你叔叔送回去,别忘了,他还有个没满月的孙子呢。”西蒙回过头,一眼在逐渐爬起来的人里找到了西道军,并把这句沉重的话抛了过去。

西道军毕竟年轻,又因为蛊术并不多强,没被恶鬼多关照,恢复的比大部分人都快一些。此时他刚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阵仗,不敢开口,连乱动都不敢。

不过当西蒙跟他说话之后,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并很快将目光投到西宗乾明显强行支撑着的身影上。

结果西宗乾很火,尽管脸色非常憔悴,但仍对侄子回了个充满威慑力的眼神。

西道军被这眼神一瞪,立刻就怂了,忍不住想要缩起脖子挪开视线。

但是突然他又鼓起了勇气,勇敢地回望着西宗乾。“叔,他说得对,命要紧,你别硬撑了,先回去治好身体。”

“妈的混账东西!”一见侄子居然跟死对头站一边,西宗乾气的脸都红了,张口就是大骂。

西道军这次没怂,叫上两个跟自己差不多的青年,走上前一起把西宗乾给架住了。

“叔,等你回去养好身体,我就背着藤条到你家门口请罪去,但是现在,您就听我一回。”西道军边说着,边把西宗乾往不远处的车子边拽。

见西宗乾还是倔强,西道军干脆背过身,一把将叔叔架在背上驮起来。

“混账玩意儿!胳膊肘朝外拐!看我不让你爸揍死你!”西宗乾一路都在骂,但骂声还是随着西道军的步伐渐行渐远。

“叔,你骂吧,你放心回去我主动跟我爸坦白冒犯您了,要怎么罚我都会认的,当然我肯定找我妈和我婶儿求情,不然我怕我爸真把我打死了。”

西宗乾是西道军的亲叔叔,由于如此亲近的血缘关系,也由于西宗乾对西道军自幼开始的栽培和关心,让西道军把这位叔叔当成了心目中,地位仅次于父母的人。

所以就算挨打挨罚也认了呗,没什么比叔叔的命重要。当然他不会料到,这趟回去他根本不会挨父亲的打,相反,父亲会拍拍他肩膀,感慨地说,我儿子长大了。

西道军把西宗乾放到车后座,小心地给他绑上安全带,另外两个青年就一左一右挤着西宗乾,好言好语地劝着。然后西道军自己进驾驶室,准备开车回程。

另外跟着西宗乾同来的十几人,在经历了短暂的面面相觑后,也都朝西蒙鞠了个躬,主动告别说:“蒙哥,那这里交给您了,我们先撤了。”

显然相对于西宗乾的敌视和轻蔑,其他西家小辈对这个西蒙相当敬畏。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别闯红灯。”西蒙平易地叮嘱了两句,然后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二十几人浩浩荡荡而去,整个夜色笼罩下的小林子立刻静了不少,当远处传来车辆陆续发动和远去的轰鸣声,西蒙回过头,环视了眼前七人,最后还是将目光定在周轨身上。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西蒙淡淡笑着,仍是人畜无害的一脸。

周轨平静回视着西蒙,垂在身侧的两手却微微握紧。“你知道这两个孩子被带回去,会怎么样吗?”

“知道,会被剥除自我意识,并生生炼成蛊。”

西蒙回答这话时并不平静,似乎他也深刻地感到这很残忍,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愧疚和哀叹。

周轨克制住复杂的心情,强迫自己平静,他得保持平静,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动眼前这个人。“既然你都知道,那同是西家人,你对同宗的两个孩子真下得了手?”

“呵。”西蒙忽然笑了一下,笑的让人无法捉摸。“忘记说了,我身份证上的姓氏是张,并不是真正的西家人,跟这两孩子也没那么亲的血脉联系。”

周轨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说这个,当即有些懵。

然后他才想起西锋确实承认过,西家内部有很多外姓人,这是为了避免近亲通婚,不得不从外界引入新的血脉。不过就算被引入西家,这些外姓人也很难掌握到真正的高阶蛊术。

周轨忽然明白为什么西蒙身上没有蛊,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西家人。

所以这个西蒙只是西家上门女婿之类的身份?所以西宗乾才会对他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敌意甚至不屑?

周轨思维发散的时候,一直静静看他的西蒙忽然露出个苦笑:“我感觉你看我的眼神有点怜悯。”

周轨:“……”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暂时在西家做事,没有其他你想的那些联系。”显然西蒙知道周轨想了些什么,所以眼神里透出细微的尴尬。

似乎他真的是个平实到质朴的人,仅仅是被误会成了某个西家女人的丈夫,都没真正说出来,但他已经因为脸皮太薄,开始感到不好意思。

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了西家的打手?

“西家给了你多少好处?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一片短暂的沉默后,关麒麟来了个非常直白的挖墙脚行动。

只见西蒙表情凝了一下,居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垂下眼帘,做出思考的反应。

这个转变让周轨忍不住开始佩服关麒麟。

关小爷就是关小爷,财大气粗,关键时刻总感觉特别罩得住。

“不行。”西蒙在思索片刻后,摇头拒绝。他看着关麒麟,像个遵循买卖不成仁义在原则的厚道卖家,说:“我知道关家也是这条道上的名门望族,但是抱歉,我要的价码,你给不起。”

关麒麟难得炫富却被拒绝,脸色不大好看,还不肯放弃,坚持道:“那你不妨说出来听听,让我知难而退。”

西蒙的笑容忽然收敛了,脸上只有认真和凝重。

他慢慢站起来,忽然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声说:“我要九大鬼王卒魂飞魄散,你给得了吗?”

“什么?什么九王族?高端奢侈品的牌子吗?”完全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关麒麟一脸懵。

“鬼王卒,一共九个。”西蒙耐心地纠正道。

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和关麒麟同款表情,毫无头绪,唯独林安石脸色一变,甚至连额头和颈部的青筋都有些暴起了。

虽然鬼王卒这称呼很陌生,但是既然带着鬼字,应该就是指鬼了,而且肯定是道行非常牛逼的鬼。

“哦,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关麒麟忽然重拾了信心,对西蒙说:“捉鬼杀鬼我们在行的,你别看西家好像博大精深,但是不一定比我们这个小团队强。而且刚才那老头对你的破态度,你还是踹了他们,加入我们吧,我们不排斥外姓人,我们善待每一位伙伴。”

“谢谢,但我还是得拒绝。”西蒙发挥他的好脾气,从始至终说话都是温和可亲的,连拒绝人都拒绝得让人生不出不悦之感。

“别这么绝对,尝试一下吧。”关麒麟开始超常发挥了,平时做惯了少爷的他,现在像个卖东西的推销员,就算被客户拒绝了,也仍努力坚持着。

但很可惜,被他推销的人是个看上去好说话,但是极其难打动的人。

“真的谢谢了,但我还是得拒绝。”

“为什么?西家到底有什么你想要但我关家没有的?”关麒麟有点魔怔了,摊着两只手,非常不甘心地死撑。

一般连续拒绝两次之后,普通人也就懒得搭理推销员了,但是西蒙不同,他脾气好,他耐着性子解释:“差就差在你们对鬼王卒一无所知,而西家不同,他们对鬼王卒的认识已经超过二十年,而且这二十多年里,他们每年都会和其他三大家族碰面,一起商量解决鬼王卒的办法。”

说到最后,西蒙总结道:“这已经不是财力和能力的差别,而是正规军和民间武装组织的差别。”

被比作无组织无纪律的民间武装,关小爷很受伤。

他无言地看着西蒙,两手慢慢插在腰上,低头缓了口气,消化掉被打击的心情,然后等再抬头,他表示还能继续坚持。

“不要瞧不起民间组织,自古以来,哪个正规军不是从民间组织衍化升级来的?”

西蒙也不烦他的喋喋不休,解释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我只能挑足够成熟的这支力量,没有空去等你们慢慢壮大。”

“你……”

“就聊到这儿吧。”在关麒麟还想继续纠缠的时候,西蒙终于破天荒地打住了他,并认真地宣布:“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加起来都不是,所以别逞强护着两个孩子了,对大家都不好。”

“我还偏不信了!”

关麒麟这一路上都是被带着行动的那个,就没主动做过决定,但这时他忽然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打击得太过,反正他爆了。

只见他双手握拳,两拳上都缠着特殊的黄符。他朝西蒙冲过去,如同一头气势汹汹的公牛,而小江紧随其后,同样以符咒加持。

砰地一声,拳头打在西蒙身上。

西蒙没有躲,就那么稳稳地站着,稳稳地接了关麒麟一击。

关麒麟加了符咒的拳头周轨是见识过的,那是连僵尸都扛不住的拳头。虽说后来发现那只僵尸只是靠邪术拼起来的木头人,但其威力绝不低于真正的僵尸。

但是现在,西蒙接了这拳头,而且纹丝不动,哪怕后退一点的迹象都没有。

他不是人类。周轨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

第九十五章 那肉身里换了个人(二更求票票~)

自己的一拳居然没能撼动对手分毫,关麒麟才是现场最震惊的人。

“你特么……”他还保持着弓步半蹲的出拳姿势,抬起头时就看到西蒙冷冰冰的脸,下意识就爆了句粗口。

“特么”两字一出口,西蒙的眉头就皱起来,出现一种明显的不悦之色。

这个表情在西蒙脸上出现得几乎突兀,因为从他出现之后,几乎一直保持平和微笑,除了目的不良,他完全就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但是现在他明显变了,变得即使脸上没有表情,也给人一种冰冷和压迫的感觉。

这种看似微弱,实则强烈的反差,让他看上去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西蒙一言不发,抓住关麒麟抵在他胸口的拳头,胳膊向外一翻一扭。

顿时关麒麟右臂被拧成了个看的就疼的姿势,甚至关节处还传出了“咔啦”一声。

“嗯——”关麒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很用力的闷哼,努力闭着嘴,憋着疼,不肯认怂,但他脸色变得苍白,冷汗也跟着狂飙。

只要西蒙再稍微用一点力,他的右臂就要生生被折断了。

“放手!”沉稳如小江,此时也怒得吼出声,同时冲到西蒙侧面一脚高踢。

她踢的是西蒙抓着关麒麟的手肘,自下往上,不出意外应该能让关麒麟脱离被钳制的状态。

但是她的脚刚踢出三分之二就顿住了,和站立的那条腿成90°角。

小江这两条线条匀称的长腿是经过长期锻炼的,她在腿上下的功夫比在拳头下的功夫还要多。这样一记鞭腿踢出去,平常人就算敢接,也最多同样以腿力相互抵消。

但是,西蒙只是用还未抬起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非常轻描淡写地一握,似乎朝他踢来的根本不是充满爆发力的一条腿,而是三岁小孩丢来的小树枝。

西蒙看了眼这个咬牙挣扎,满脸不屈和骁勇的女人,眸光转开,同时手上一推一松,只轻描淡写地将小江推了出去。

而且推的挺轻,小江只往后踉跄了几下就又站稳。

但以西蒙轻松接住小江那一脚的怪力,想把小江直接扔飞出去都不是难事。

“我让你放手!”被推开的小江几乎没有停顿,倔强的身影再次攻向西蒙。

因为之前的受挫,小江没有再试图攻击西蒙的上盘,转而蹲下身一记横扫。就算不能真将西蒙扫倒,至少逼他松动一些,这样也许能为关麒麟创造一点脱身的机会。

“唰——!啪!”

无缝衔接的两声过后,小江横扫千军的腿再次被硬生生截住。

西蒙几乎保持着之前完全一致的姿势,只是右脚稍微抬高了点,因为正踩在小江的脚踝上。

而仅仅是跟小江的两次交锋,这个西蒙表现出了近乎逆天的水平。

他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的赘余之处,仅仅一握、一踩,就以完全碾压的姿态止住了小江两次攻击。

这个过程里,他甚至没有大幅度转动头部去追踪小江的攻击模式,纯粹就是随意的一瞥一看,仿佛能预测到小江的攻击轨迹,总是花最少的力气,达到最有效的压制。

“够了,放开他们两个!”周轨看情况不妙,赶紧开口制止。

西蒙闻之不应,甚至连个视线都没没转过来给他,完全忽略。

关麒麟这时低吼一声,顾不上手臂会被折断的风险,弓步后撤的那条腿猛地收回,并全力向西蒙腰部一个膝撞。

西蒙几乎是和刚才握住小江脚腕一样,只以很小的动作幅度就挡住了关麒麟的这记膝撞。

但接下来就不得了了,因为关麒麟又爆了。

不是单纯的爆,而是不讲底线的爆。

“你逼我的!”关麒麟怒吼着,被西蒙压住的膝盖下,小腿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弹踢出去。

这记弹踢的威力肯定不如刚才的膝撞,但是刁钻的不是力度,而是角度。

嗯,但凡是个男人,在看清关麒麟这一脚的目标后,估计都要打个寒战,然后暗骂一声这孙子太损了。

西蒙没骂他,西蒙只是冷脸对着他的咆哮和阴招,然后捏在他膝盖处的右手一使力。

“啊——!艹!”

这次关麒麟没忍住,直接嚎出声。

他的膝盖八成是碎了,膝盖以下的部分瞬间失去全部动力。至于那记断子绝孙腿,自然也就报废。

到这一刻周轨也不能忍了,根本不考虑攻击路数,直接莽冲过来。

他开始还有在想策略,想套路,想有个法子能顺利制服西蒙。

但是现在他放弃思考了,因为对面是个根本没法战胜的人,思考来思考去只是单纯体验“我不如人,我真的不如这个人”的挫败感。

关麒麟那么要面子的人都喊出声了,可见他这波是真的吃大亏了。

周轨冲到近处,足弓猛地发力,身体一跃而起,准备从稍高一些的角度攻击西蒙。

西蒙仍然没去看周轨,只是迅速地后退了几步,让周轨突然失去进攻目标。

周轨猝不及防,半空中赶紧将身体调整保持微蜷,落地后顺势一滚,缓冲掉强烈的惯性,然后带着满头满身的草叶半跪稳定住身体。

“关麒麟,小江,你们怎么样?”

周轨这凌空一脚虽然扑空,但也不少完全无功,因为为了躲避他,西蒙松开了对关麒麟和小江的钳制。

“靠!我左腿可能要废了!”关麒麟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着头,一脸咬牙切齿的忍痛表情。

“不会吧?”周轨脑子里轰隆一声,不敢想象关麒麟一条腿真废了该怎么办。

“小爷,让我帮你检查一下。”小江一瘸一拐地扑到关麒麟身边,把他裤管卷起来,面色凝重地摸他膝盖的骨头,那表情,比她自己断腿都来的紧张。

其实她自己的脚踝遭了西蒙那一踩,也伤的不轻,虽然不会残废,但是至少几天内没法正常走路了。

但是她若无所感,全神贯注地检查关麒麟的膝盖。

“没事的,骨头没坏,软骨挫伤很严重,好好调理完全可以恢复。”

关麒麟立刻就闭紧了嘴,一声哼哼都不发。

他忍着仍旧爆炸式的痛,抬头看向小江,问:“你怎么样?”

小江摇摇头:“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我。”

周轨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西蒙。

西蒙显然还是留情了,不然关麒麟就算腿不断,手肯定要断的。而且要不是关麒麟最后被逼急了使出断子绝孙脚,膝盖可能都不用遭这个罪。

“让我试试吧。”一直处于观战状态的小猴走到了周轨身前,用一双红亮的眼睛盯着西蒙。

周轨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通过意识告诉它:“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啊?”小猴有些错愕,回头看着周轨。“什么意思?大变活人?”

“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之前那个会笑的西蒙是人,这是肯定的,而现在这个不笑的,肯定不是人。”

“你开玩笑的吧?一个大活人站在我们面前,还能中途换人?”

“是有点匪夷所思,但我觉得事实就是这样,就是中途换人了。”

小猴简直吓到了,转头又重新盯着西蒙。

然后它就发现了一件令它无比震惊的事:“卧槽,原本站在他背后的那道白影不见了!”

没错,不见了,这一点周轨在之前错身而过的时候,就已经亲自验证过了。

但是周轨凭着自己特殊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一点点痕迹。

那道白影不是不见了,而是跟西蒙重合了。换句话说,人还是西蒙这个人,但是这具肉身里面,已经换主了。

也正因为这样的替换,导致西蒙前后表情和气场的巨大差异。

“哦!我明白了,这是鬼上身吧?!”小猴忽然发现了重大线索,一下子亢奋起来。“是鬼就好办了,本猴还能输给一只鬼吗?看我把它打出来。”

“不像是鬼,我没感觉到鬼气,你别乱来。”周轨皱眉阻止,但是他并不是小猴的原主,缺乏有效的强制性,所以话还没说完,小猴已经冲出去了。

“管它是不是,杀杀看再说。”

咻的一下,小猴化作一道红色闪电。

闪电并未直接扑向西蒙,而是在半空几个弹射和转折,最终转到西蒙背后,采取了最保守的偷袭策略。

小猴脾性虽然莽,但看过西蒙之前表现出来的过人之处后,还是没敢轻敌。

它迅速袭向西蒙后背,半空中双爪怒张,十个乌黑锋利的指甲在半空留下黑亮的光泽。

看着那完全没有防守的后背,小猴心中迅速腾起信心。

你放心,本猴就在你背上轻轻抓两下。

然而铿锵一声猛然传来,仿若高密度金属猛烈碰撞。

小猴的爪子已经完全伸出去,几乎已经碰到西蒙的背。

但是被什么挡住了,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小猴错愕了一整秒,才看见挡住它利爪的是一把剑。

虽然小猴的爪子已经达到削铁如泥的程度,但是这次它五爪划过去,那折射着银光的剑身依旧光可鉴人,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

“吱——!”

小猴发出一声高亢猴叫,迅速后退远离。

那柄剑让它觉得不舒服,一种再不离开就会被那剑劈成两半的危机感牢牢笼罩了它。

原本小猴作为已经舍弃肉身的蛊物,是不惧怕一切刀剑枪炮的,但是现在它很怕那把剑,并且,对持剑之人也开始心生恐惧。

:。:

第九十六章 百年老鬼的忠告

当小猴明显露怯,并迅速退回来之后,周轨也看出小猴子可能吃了亏,赶紧追问:“笨猴子!你没事吧?都让你别冲动了。”

“你才叫笨猴子!我叫小美。”小猴愤愤回嘴,但一直目不转睛,充满警惕地盯着西蒙。显然刚才接触造成的压迫感还萦绕着它,即使拉开距离也未能放轻松。

西蒙面无表情,将挡在后背的那把剑放下,然后插入了剑鞘。

“你刚才能看到他的正面,你看见那把剑是怎么来的吗?”小猴在原地小幅度地走动,发泄着不安的情绪,同时通过意识跟周轨交流情报。

“我没看见,我还想问你呢。”对于突然出现的剑,周轨比小美还懵。

刚才周轨主要的注意力是放在小美身上的,因为太担心它遭遇不测。所以他并没有清楚地看见西蒙的动作。

他只知道小美靠近西蒙后背时,西蒙忽然抬起左手,手掌虚握,置于左肩上方。

要不是小美退回来之后,西蒙收剑归鞘,周轨都没发现他左手多了把剑,至于他右手中的剑鞘,也没看清是怎么来的。

反正一切都显得过于玄幻,好像都是凭空出现。

不可思议,这个西蒙身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对了,小红呢?让它跟我一起夹攻。”小美还不死心,想找个帮手开始群殴模式。

但是它说完,却没得到回音,扭头环视一扫,居然哪里也没找到那个球形的红色恶鬼。

“小红呢?哪儿去了?!”小美甩着长尾巴窜到周轨头顶,然后在他全身上上下下地找。

“它不在我身上,它之前不是挂在你脖子上吗?”周轨也跟着在地上找了一圈,但是完全没发现小红的影子。

小美一下就气炸了,跳到地上来了通大猩猩式的捶胸顿足。“看打不过就先跑了,这个小鬼!懦夫!”

说完小美一眼盯向周轨左手,道:“你是主人,你可以命令它回来,快点,把它叫回来。”

周轨看着自己掌心里的小红点,有点茫然。“怎么叫?”

“叫它名字!”

“小红?”

噌的一声,一个圆溜溜的红色球状物被迫从地下窜出来。

小红两只细长手臂抱着身体,瑟瑟地说:“别叫我,叫我也没用。”

小美一爪按住小红,把它当发泄球一样捏在掌心。红亮的眸子盯着它,深沉地说:“你别怂,之前我从你身上吸走的鬼力和鬼气我还没消化吸收,可以还你,跟我一起打。”

小红脸上的独眼倒是露出了一丝动摇,不过很快还是摇着它的球形小身子,紧闭着眼说:“没用的,这位真的打不了,我就算全盛状态也打不了,你们还是放弃吧,狗命要紧!”

小红曾经是一只称霸一方的鬼中之霸,就算之前被小美吸收了大部分鬼力和鬼气,也还是使劲维持自己鬼霸的面子和尊严。

但是现在,面对这个换了瓤子的西蒙,小红彻底认败,连打都没打就直接认败。

“真的,放弃吧主人,放弃吧美哥。你们年纪小,每见过世面是正常的,但我是活了几百年的老鬼了,你们听我的就对了。千万不要再招惹这位了,真的招惹不起。”

小红说话时充满了畏惧,有几次想偷偷看一眼西蒙。但是每次刚把视线转过去一点,立刻就收回来,然后抱着滚圆的身体打颤。

此时西蒙仍只静静站在原地,拿着已经归鞘的剑,眼帘微垂着,谁也不看,也没有任何的举动。

似乎只要别人不冒犯他,他也不会主动进攻。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平静无害的姿态,却让百年老鬼吓得发憷。

“他到底是什么?”周轨从小美手里夺过小红,盯着它质问。

小红眨巴着大大的一只独眼,十分忌惮和畏缩,但是主人要求它回答,它无法抗拒,于是两只细胳膊伸过来抓住周轨的耳朵,把自己的嘴巴凑近,非常低声地说:“出马仙。”

南茅北马,茅山道术,出马仙家。

在东南西北四大术法派门中,尤其以北派的出马仙最为特殊。

其他三个术法派门都是术士自由选择要修炼的术法,能修炼到什么程度,也全看术士自身的潜力和努力。

但是出马仙完全相反,这个派门里,术士是被选择的那一方,而术士能修炼到什么程度,其实主要不在于自身,而是在于选择了他们的出马仙的强弱。

甚至在这个派门里,术士的地位也和其他三派完全相反。

其他三派,术士是主导,拥有完全主动的权利。

但是出马一派,术士被称为“弟马”或者“出马弟子”,原则上是仙家的徒弟,是受仙家支配的,必须遵从仙家的命令和目标。

胡黄常蟒白柳灰是出马仙家中比较有名的几大姓氏,分别对应狐狸、黄鼠狼、蛇、蟒、刺猬、鼠,等几种动物。

当初林安石向周轨普及出马仙的知识时,周轨还下意识问了句:“那不就是成了精的动物吗?”

结果被林爷当头一个爆栗。“它们之所以能被人尊为仙家,自然是和寻常精怪区分开来的,它们是以济世度人为原则的动物修炼者,要是能度过天劫,那就是要成神的。”

“神……”周轨低声暗叹,扭头重新盯着此刻面无表情的西蒙。

周轨虽然经历过不少鬼祟,但是神这种存在,他还是第一次直面。虽然这种神的出身,在他看来还是会被精怪先入为主,但在见识过对方的厉害之处后,周轨还是被震慑到了。

“都劝你们不要逞强了,吃亏了吧?”西蒙忽然恢复了带着笑容的表情,用一如之前的温和语气说话。

周轨看见,那道和西蒙重合的白影,现在已经析出来,重新站在了西蒙背后。

之前经历了类似被刺瞎眼的剧痛教训后,周轨已经不敢盯着白影多看,又把视线转回到西蒙脸上。

“我现在承认,我们不是你对手,但是我有个疑问。”周轨拍拍身上的草叶,慢慢站起来。

西蒙则坐回了之前的小石墩上,点点头:“什么疑问,你说。”

“出马仙家不是济世度人的吗?你们怎么助纣为虐?”

面对周轨的问话,西蒙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苦笑了一声,答道:“年轻人,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一切都是相对的。”

西蒙说着,将视线移到西锋兄妹身上。他眼神淡淡的,带着一种看尽世态的沧桑感。“从你和这两个孩子的角度来看,我的行为确实是助纣为虐,确实是恶。但是……”

“少扯吧,害人还能害出善良来?!”关麒麟此时已经从痛楚中恢复一些,愤愤不平地对西蒙冷讽。

西蒙是个好脾气的,他没发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说:“如果你做一件事,能阻止世界毁灭,那你觉得这件要去做的事,是善还是恶呢?”

能阻止世界毁灭的事,自然是善的,而且是大善。

但是西蒙此刻问出这句话,现场却无人能答。

连关麒麟也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反应过来了,西蒙所说的那件事,就是带走西锋兄妹。

“你这是狡辩,是偷换概念,无赖行径!”关麒麟思维转了许久,终于还是找到突破点。“你害人就是害人,跟拯救世界没关系。你就算嘴皮子再溜,我也不信你能把害人和拯救世界联系起来。”

“我能。”西蒙淡淡地回答。

然后他笑了一下,像是有点惭愧:“其实我口才很差,你说的狡辩我真的不在行,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关麒麟有点气急,指了指西蒙,没憋出反驳的话。

这人这嘴,居然还说自己口才不好。这简直就像门门功课第一,还总说自己学习不好王八犊子一样。

最后关麒麟丧气了,放下手,态度十分消极地说:“行,那你说,我听着,我就坐在地上,听听看你怎么把俩孩子和世界毁灭扯到一起。”

“这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

“没关系,我听,别说二十年,二百年我都听,我就不信你真能把这个弥天大谎圆上。”关麒麟一副我和你杠上了的表情,一点也不怕麻烦的样子。

西蒙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告诉你们也行,毕竟你们也是这条道上的,哪怕从职业道德上来讲,也该知道这件事。”

西蒙顿了顿,开始讲述整个事情的原委。

“二十多年前,四大术法派门还不像现在这样紧密联系,虽然各自的原则没变过,但相互之间几乎是绝缘的。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四大术法派门不得不联合起来,因为这件事过于严重,大家不联手就没法解决。

这件事我之前有提到——九名鬼王卒。

地狱九名鬼王卒逃了出来,遁入了人间。

这九名鬼王卒逃出地狱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打开地狱,让困在地狱深处的鬼王也进入人间。

凭四大术法派门联合起来的力量,逐个对付鬼王卒还是有取胜的机会的。

但如果在杀光全部鬼王卒之前,鬼王被放出来,那就彻底没胜算了。

那后果也就是我刚才说的,世界毁灭。”

:。:

第九十七章 关于下辈子(二更求票票)

“好了,我说完了。”西蒙面带微笑,轻松地就自己的讲述的这个故事进行了结尾。

他表情淡定,自我感觉还不错,因为他原本真的不是个口才多好的人,讲故事更不是擅长的东西。

能讲得这么简明扼要易懂,他真心觉得自己发挥不错,所以并没有半点尴尬的感觉,似乎他只是说了个小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却完全是真实的,不存在臆想和添加,而且可以说和在场众人都息息相关的。

可问题是,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玄乎,太不真实了,以至于众人都觉得这仅仅是个故事,是不该真发生在现实里的。

如果有人要强行将故事拖入现实,那就太违和了。

周轨和关麒麟面面相觑,前者是半信半疑的状态,后者干脆是不信。

“你把我们当猴儿耍吗?”关麒麟脱口而出。

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美猴小美一龇牙,对关麒麟咆哮:“你说什么?”

“没说你,你不是猴,你是猴精,而且你还很美。”关麒麟怕挨撕,赶紧补救。

本来前半句是根本抚平不了小美的暴躁的,但是最后那句“很美”一标中的。

以至于小美本来觉得关麒麟歧视猴子,是对它身为猴族的尊严的践踏,不过后来它觉得,嗯,小关这人还挺会说话的,不跟他计较了。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耍你。”西蒙回答。

关麒麟忽略了还在作痛的膝盖,两手还胸,道:“你知道吗?你编的这个故事里有个很大的漏洞。”

“漏洞?”西蒙有些诧异的反问。

“你说地狱里有个能灭世的鬼王,还说它手下的九个鬼王卒跑进人间,要为鬼王入世做准备。”

“没错,是这样。”

关麒麟冷笑一声:“鬼王的卒子都能溜达到人间来了,鬼王为什么还困在地狱里?难道鬼王还不如它的小卒子厉害?”

关麒麟问的这一点,可以说跟周轨想到一块去了。

西蒙却回答道:“其实鬼王是打算一块出来的,不过被当时一名很厉害的术士挡回去了。所以鬼王退而求其次,只是先让自己的九个鬼王卒冲了出来。”

关麒麟摸了摸下巴,问:“那么那位高人战死了是吗?”

“那倒没有,听说他还活着。”

“那是修为尽废了吗?”

“也没有。”

“那是老的不能动了吗?”

“应该不至于,推测如今还不到五十。”

本来关麒麟还能保持平静,但是一连串问句问下来,他越来越不能淡定。

最终关麒麟一拳头擂了下地面,瞪着西蒙:“既然没死也没老,你们请那位高人再出山就是了!鬼王他都挡得住,九个鬼王卒更不在话下吧?你何必跟着西家搅风搅雨?就不怕那位高人出来收拾你?”

西蒙摇了摇头,也有些无奈的样子。“我不是没想过要找他,我找不到,四大术法派门守口如瓶,我至今也只查到刚才说的那些信息,所以我放弃找那位帮忙,还是决定依靠四大术法派门。”

“守口如瓶?为什么?”周轨感到不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对于四大派门来说,这个人似乎是禁忌,内部很多人知道,但是他们达成了默契,对这个人的事情绝口不提。”

明明只是一个人,但是却被四个术法派门同时关注,也同时缄口。

西蒙越说越诡异,充满了矛盾,充满了联想的余地,但就是摸不到真正的线索。

“我们现在不关心这个。”周轨克制住对这件事的过度思索,把注意力放在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上。“我只想知道,西锋兄妹跟鬼王这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如果能知道这个联系,那就等于摸到头绪,说不定可以试着改变甚至斩断这个联系。

幸好西蒙并没打算隐瞒,很坦白地说道:“以人炼蛊是西家蛊术的巅峰造诣,不到失去绝不再炼,但西家上一代的人蛊蛊主意外身死,那只人蛊未能被西家人继承下来,所以只能再炼新的。”

“就因为这种理由?”关麒麟不能接受。

“我知道你听上去会觉得很荒唐。”

关麒麟有点火:“岂止荒唐,简直可笑好吗?”

“其实我心底也是这么觉得的。”西蒙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西家必须有人蛊,这样在找到鬼王卒的时候,西家才能真正发挥作用。你们没见过鬼王卒,你们不知道它们多可怕。”

说到这里的时候,西蒙看了看手表,然后站了起来。“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对你们来说也已经是一种交代,接下来我要带走这两个孩子,你们别拦着了。”

西蒙说完就朝西锋兄妹走去。

兄妹两人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想退,想逃跑,但是又因为深知西蒙的厉害,知道逃也逃不出几步,于是只能无奈地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

西溪躲在西锋身后,目光却投向周轨。

但是她眼里并没有求救的意思,只是充满了不舍和留恋,眼底很快涌出水光。“师父,我下辈子还做你弟子。”

她跟周轨告别,这告别却让周轨心底像被狠狠扎了一刀。

心底传来过分真实的痛感,让周轨快要喘不过气。然后他转头看向西蒙,准备最后求他一次。西蒙看上去不是个坏人,但过分执着于大义,跟他层次不同。

只是恳求很大概率是不会成功的,那到时候还是只能动手。只是不知道五行御魂对仙家有没有用。

但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

虽然这种尝试很可能换来自身难保的严重后果,但周轨还是决心要试!

只是在周轨开口之前,西蒙忽然先开口了,说:“算了,天不早了,不急这一晚。”

原本西蒙已经走到西锋兄妹面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而且他说那话的意思,似乎是表示,暂时不抓这兄妹两人了。

虽然仅仅是一晚,但是这就代表很多的变数。因为镇压和威慑往往存在时效性,过了那个时间,之前施加的压力可能就不那么明显了。

也许周轨等人现在已经放弃了九成九,西蒙现在带走西锋兄妹是最省力的。但是拖延一晚,大家的信心就可能会恢复过来,虽然依然忌惮西蒙的实力,但至少会再次凝聚起挑战他的信心。

西蒙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做了这个明显对自己不利的决定。

这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温和的强硬完全不同,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在众人疑惑他因何转变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先简单清理了一下地面,然后捡了些柴,堆着支起来。

然后他在柴火前坐下,边用打火机引火,边说:“我今晚就守这儿,你们回那栋大屋休息吧,师徒好好告别,等明天天一亮,大家就都干脆点。”

……

大屋里的油灯仍旧亮着,一个大大的火堆在中间的地面上升起来,火光摇曳,照亮七个人的脸。

“你们说,那个西蒙想干嘛?”关麒麟侧对着门的方向,扭头看了眼外面的火光,然后边揉着还在疼的膝盖,边狐疑地问。

周轨心事重重地拨弄着火堆,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是挺奇怪的,不过他肯耽搁一晚是好事。毕竟他本质是个挺温和的人,只是那个仙家太不好惹。”

安舟坐在周轨侧边,屈着膝盖,两手托腮,作沉思状:“我看他是在西溪跟你道别的时候改主意的,估计是被触动到了,没忍住就心软了。”

周轨被这句话启发到了,同时想起西蒙最后说的那句“师徒好好告别”。然后他又联想到出马弟子和仙家的关系就是师徒。

所以西蒙是感同身受,所以心软?

周轨心中一动,扭头看着兀自往火堆里加柴的林安石,喊了声:“林爷?”

林安石翻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叫我干嘛?”

“林爷您今晚不给力啊。”周轨看着今晚几乎没怎么开口,更是完全没动手的老爹,语气中有点怨念。

“我老了,不像你们初出牛犊不畏虎。”林爷破天荒地认怂,还是主动认怂并自贬一脚。

“别,您宝刀未老,您老当益壮,您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周轨看着老爹,十分卖力地奉承着。

林安石白了儿子一眼,知道他这不是无事献殷勤。“憋什么坏水儿呢?”

周轨说:“西蒙都已经给我们机会跑了,我们要是还这么干坐着,太对不起他的苦心了。”

听了这话,关麒麟十分认可,点头道:“鬼爷说的有道理。”

……

大屋外,一丛有些微弱的火苗在冷风里飘摇着。

西蒙独对篝火,一人一影,看上去特别孤独。

一阵有些激烈的冷风打着旋儿刮过,他呼出口白气,把衣领收了收,又把火堆拨旺一些。

忽然他动作顿了顿,微微侧头,保持这个姿势片刻,最终苦笑一声。

“师父,您居然不怪我擅作主张?……嗯,心软了,实在狠不下心……我知道,好人其实好做,坏人才难做,我可能还是觉悟不够……至少给他们一晚告别吧,因为那小姑娘要是真被炼成蛊,那就投不了胎了,更别说下辈子再做别人的弟子。”

西蒙说完把手中充当烧火棍的树枝放在一块石头上敲了敲,把上面烧着的部分敲断开。

然后他坐直身体,深有所感地呼了口气,才说:“所以,不是人人都有我的幸运,能两世为人,认同一个师父……”

:。:

第九十八章 林爷的鬼主意

这一夜,大屋里围着火堆的几人全都达成了一种默契。

那就是以周轨为首,众人全都盯着林爷看,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为止。

本来林安石还能绷着脸视若无睹,但是时间长了,他愣是被这波锲而不舍的年轻人给盯到发毛。

但是他心里又是极不情愿的,于是打算投降后又气不打一处来,一下摔了手里的烧火棍,然后拍拍手,看了眼门外不远处的西蒙:“那位的来历你们都知道了,身边带着位仙家的,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死,那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别打事前预防针了,你就说该怎么办吧。”周轨已经不想等了,一见老爹有动摇的意思,直接就开口催促。

“我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林爷大长腿朝周轨小腿踹过去,周轨利索得一抬脚,让林爷踹了个空,但是还没来得及得意,头顶就糟了一个爆栗。

“越大越难管教。”林爷打了人总算舒心一点,才看着西锋兄妹两个,说:“我不保证这个办法一定能成功,不过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而之后剩下的,也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西锋和西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孩子跟我走吧。”

第二天天一亮,西蒙准时出现在门口,提出昨晚约定过的事情。

此刻屋里的七人都站在门口,并且已经整理好了各自行装,似乎做好了分道扬镳的准备。

这一幕让西蒙看的稍微安心了些,因为这就表示,他至少不用多伤害无辜的人了。

“经过昨天一整夜,我们也全都想通了,既然实在是斗不过你,那就没必要白费力气,徒增伤亡而已。”

周轨一边说着,一边把背包背在身上。

西蒙点点头:“你能想通就好。”

周轨面色轻松,缓缓地说:“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要亲自送两个孩子回西家。”

“你亲自送?”西蒙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摇摇头:“不行。”

很显然,西蒙是认为周轨仍没完全放弃,想找个借口跟着他,然后在路上找机会带两个孩子逃走。

“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就算我拼出命去,也不可能从你手里抢人的。只是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俩孩子是我徒弟,我救不了他们,却不能亲自送他们最后一程吗?”

周轨说这话,完全是想抓西蒙的软肋。

只可惜西蒙听完虽然是有所触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西家的规矩也不会容许的。你毕竟是外人,我不能带你去。”

周轨故作高深地笑了一下,用一种充满感伤的口吻,慢慢地说:“你凭什么,断定我是外人?”

在周轨这个刻意复杂化的表情和口吻下,西蒙果然露出意外神色,反问:“难道不是?”

“是不是我说了不算,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妨问问被你赶走的那波西家人。”

周轨指的是西宗乾那波人。

之前在半路上的废弃养殖场里,周轨就利用猴蛊直接吞了西宗乾的一条蛇蛊,结果把这位自诩西家高手的蛊师惊得够呛,根本不需要周轨另行暗示,就一意孤行地嚷着说周轨绝对是西家人,不是西家人炼不出这么强大的蛊。

可怜西宗乾到现在也不知道,蛊确实是西家人炼的蛊,但蛊师真的不是,而且还是个刚入门的半吊子货。

林爷大导演说过,最强有力的说服方式不是主动给对方展现多少有效的证据,而是让对方顺着你的引导,不自觉的,主动为你拿出这些证据。

越是谨慎的人越是有个惯性误区,那就是谁都不信,只信自己。所以让他们自己去找证据,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怀疑这个证据是假的。

现在西宗乾已经自己找到这个证据,并且深信不疑,接下来就是西蒙了。

西蒙虽然可能比西宗乾要难对付一点,不过好在他只是暂时在帮西家做事,并不是真正的西家人,糊弄起来应该更容易。

“原来是这么回事。”西蒙点头说道,眼里有种恍然大悟的神色。“我之前就奇怪你怎么会拥有那么强的蛊,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师父,想来也就只有本家人这个理由能解释的通了。”

嗯,很好,西蒙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不过鬼爷面上仍旧表现的很深邃,很惆怅,并且如同秘密被人窥探般很不情愿。“不说了,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就动身吧。”

西蒙有开车来,四个人坐很宽敞。

西蒙很自觉,一个人坐在前面驾驶位。

西溪、西锋、周轨三人依次坐进了后面的座位。

对于周轨不坐副驾驶,而和两个孩子挤一起的行为,西蒙是理解的。毕竟周轨这一趟本身就是为了陪伴他们,当然会希望尽可能离得近一些。

“老爹,其他人就交给你了,关麒麟,这一路也麻烦你了,还有安舟,别一脸担心的样子,我不会有事的。”隔着车窗,周轨向外面站着的四人告别。

然后西蒙发动了车子,调头,接着把剩余四人甩在了身后。

不知道是西蒙车技不好,还是他车子避震性能不好,总之最开始的一段土路开得特别颠簸。

西锋兄妹两个好像都很不适应这种情况,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前路绝境,所以两人脸色都特别差,苍白的厉害。

“忍一忍,到前面有水泥路的地方就好了。”周轨拍了拍两个孩子,低声安慰他们。

两个孩子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之后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开回了之前的水泥路的部分。车子总算平稳了不少,不像之前颠的那么厉害了。不过,似乎还是不怎么稳妥。

周轨这时才确定了,这个西蒙车技真的不好,开车像是在开船,坐在车里的人,总会有种脚下没根的感觉。

“你车技不怎么样啊。”从不晕车的周轨都被晃得有些想吐,终于忍不住吐槽。

西蒙倒不介意,回答说:“确实不好,我还没拿到驾照呢。”

一听西蒙居然没驾照,周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很想说你下来,我开。但是他现在不能这么说,他只能提心吊胆,忍着。

然后他不敢主动找西蒙说话了,希望他能专心点开车。

“对了,你应该有驾照的吧?”又开了一段路,西蒙忽然主动开口问道。

周轨点点头:“当然有,老司机了。”

“那你来开吧,直接开回西家,也省的待会上了公路,我还要再去找代驾。”

“那就等上了公路再换我吧,我现在只想多陪陪两个孩子。”

听周轨这么说,西蒙也不好勉强,便同意了。

因为西蒙车技不好,开的也慢,一上午过去了,虽然中间没出什么意外,但是却仍然没有开到真正的主干道上去。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位于铺设了沥青的路面了,但是道路两边依然挺荒凉的,红绿灯都很难见到。

“休息一会儿吧,也是时候吃午饭了,别让两个孩子饿着。”西蒙说着便把车子靠边停了。

然后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食物和水。

“下来吧,不管怎么样,肚子得填饱。”西蒙敲了敲后座的车玻璃,同时拉开了西锋那一侧的车门。

两个孩子像是害怕西蒙,同时往周轨的方向挤了挤。

周轨便对西蒙露出个苦恼的笑容,说:“我们就不下车了,麻烦你把吃的拿上来吧。”

西蒙正仰头喝了几口水,听了周轨的话后动作顿了下,然后他目光扫过车内,没说什么。

“拿去。”西蒙同时拿了三瓶水,递了过去。

周轨率先接过了,两个孩子过了一会才慢慢的也接了。

“怎么不喝?一路上没喝了,不渴吗?”西蒙盯着两个孩子,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周轨倒是喝了水,故作轻松地回答:“我喝了呀,嗯,买的水就是喝不惯,我还是习惯自己家的白开水。”

周轨露出一口白牙笑,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

接下来,西蒙露出了皱眉严肃的表情,这不是那位高冷仙家做出来的表情,而是西蒙自己的表情。

好脾气,好说话,总是淡淡微笑的西蒙,生气了。

哗的一声,西蒙像是终于察觉什么,一把抓住西锋的领子,将他拽下了车。

这一拽,就发出了类似纸张一样的声音,并且西蒙完全没感觉到手里有任何的分量。

他眸光一沉,右手一抖,被他抓住的西锋就又发出哗的一声,然后直接变成了一张半米长的白色纸人。

“这个不用试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周轨一边说,一边抓住西溪的肩膀,抬手一拎一抖,西溪便也变成一个半米长的白色纸人。“不好意思啊,骗了你,也只能请你理解我作为两个孩子师父的一番苦心。”

没错,西锋兄妹根本就没上车,上车的这两个,是林安石用术法做出来的纸人。

而真正的西锋兄妹,其实当时就贴着门口的两面墙壁躲着。而且为了尽量降低存在感,林安石还狠下心给两个孩子放了不少血,让他们呼吸和心跳都减弱,连体温都降低了不少。

之后等西蒙一走,林安石等人就会带他们逃。

至于纸人这边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因为纸人虽然可以做出简单的动作,但是脸色多少会有点不自然,而且无法发声,更没办法吃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周轨一定要跟着上车的原因。

如果没有周轨打掩护的话,西蒙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看出破绽。相反的,周轨能争取到的时间越多,另外一边,跟随林安石跑路的两个孩子就越安全。

:。:

第九十九章 荒野中的灵车(二更求票)

西蒙能答应让周轨跟来,其实主要还是自身心软的因素占比多一点,至于他到底是不是隐瞒身份的西家人,这对西蒙来说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推力,让西蒙为自己的心软找到一个台阶而已。

然而西蒙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好心被人利用了。

他很气,脾气再好,再能忍,这一刻也真的恼了。

“周轨,你这次过分了。”西蒙站在车门外,低着头,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同时把手里那张纸人彻底捏成个团。

周轨一看情况不妙,立刻跳车从另一边跑。

按他一开始的推测,西蒙就算知道被骗,应该也不至于大开杀戒,但是现在看西蒙这反应,周轨忽然心里没底了,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因为车钥匙在西蒙手上,周轨怕他火气压不住,直接把自己撞死,于是转身往路边的土坡上跑。

土坡半人多高,长满了枯萎的蒿草。

周轨也顾不上回头看了,抓住一把蒿草,脚下一蹬,整个人就轻盈地跳上了土坡。

土坡后面挖了条一米来深的沟渠,中间断断续续地放着些预制的水泥管涵,应该是做排水管道用的。

周轨一脚跨过沟渠,往前方荒野地跑去。

荒野地里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周轨没多少能甩开西蒙的机会。不过附近都是这种一览无余的地貌,实在没得挑了,反正先摆脱掉被车撞死的危险,剩下的可以慢慢耗。

而且周轨觉得,西蒙真正的目的是抓西锋兄妹,所以等西蒙火气过了,冷静下来,应该会调头去追西锋兄妹,也就顾不上他了。当然了,等西蒙真的再回到之前那栋大屋,里面肯定已经人去楼空,最终西蒙谁也抓不到。

“跑快点跑快点,追上来了!”

周轨全力奔跑,小美面朝后倒坐在他肩膀上,突然焦急地喊起来。

于是周轨扭头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冒出一句卧槽。

西蒙真的追上来了,离他不到十米了。

略微扫过西蒙那张阴沉沉的脸,周轨就感觉一股子寒气不自觉上涌。

不记得谁总结的来着,好脾气的人一般不发火,但要是他们真的发火了,那后果肯定比那些平时暴脾气,动不动发火的人来的可怕。

周轨此刻深刻领悟到这一点,于是更加疯狂地跑,始终不让西蒙冲进十米范围以内。

因为他记得,西蒙是有一把剑的,连小美锋利的爪子都留不下划痕的剑。

虽然现在那把剑不知道他藏哪儿了,但周轨知道那把剑是自带特效,说来就来的,一旦离得近了,西蒙把那把剑当飞镖朝他投,他下场估计不比被车撞好到哪里去。

于是就这么一个跑一个追,双方始终保持着十米的距离。

周轨的耐力在之前的经历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他对自己两条腿很有信心。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西蒙也是个耐力型选手,两人连续跑了二十多分钟,居然没分出个高低。

二十多分钟后,双方都没法持续高速奔跑,速度开始下降。不过虽然慢了些,但还是默契地保持着十米的间距。

当跑了四十多分钟后,周轨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并且发现他们居然硬生生凭两条腿横穿了那片荒野,到了另一条支干路上。

“蒙哥,我叫你哥,你能不能不追我了?”

整整一个小时后,周轨不得不将慢跑调整为快走,一边喘着气,一边对后面的西蒙喊话。

西蒙和周轨情况差不多,也是忍着肺部和喉咙的灼痛在喘气,然后跑不动了,改为快走的。

“周轨你给我停下,乖乖让我抓,大家都省点力,别逼我动手。”

周轨回头苦笑了一声,因为他从这个最多大他十岁的家伙身上,看到了老爹林安石的影子。

回想小时候周轨犯错,不乖乖挨打还到处躲的时候,林安石就是追在后面,说着近乎一致的话。

多么诡异。

“你别追了,追到了无非让你打一顿出气,但西锋兄妹俩我是不会交给你的,我也没法儿交给你了,他们现在不知道被我老爹带到哪里去了。”

周轨边走边抹了把脸,然后把外套也脱了,拿在手里,随着步伐甩着。

跑了这么长时间,他里面已经全是汗了。但是西蒙追得太紧,他连脱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总算大家都肯给彼此喘气的机会,赶紧脱了衣服缓口气。

后面西蒙也同样脱了衣服,边走边说:“你以为我傻吗?被你坑第一次还能坑第二次?”

周轨心里一凉,心说打好的算盘崩了。

看来西蒙也已经猜到了,现在他就算调头去追林安石他们,也肯定是追不到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追眼前能看到的周轨。只要抓到周轨,捏在手里做人质,说不定还有机会逼林安石把西家兄妹送回来。

但相反如果现在连周轨也跑掉,那西蒙这趟就真的是空手而归,白忙活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沿着马路时走时跑,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了很多。周轨已经走得两腿麻木,反而没什么太难熬的感觉,甚至有种爷能地老天荒一直走下去的错觉。

于是他回过头,边倒退着走边说:“我告诉你,凭你的腿,永远也追不上我的腿。”

西蒙笑了一声,很淡定地说:“等我抓到你,先打断你的腿。”

昏暗的天空下,两人像个傻子一样在荒芜人烟的偏僻公路上徒步行走。

走着走着,周轨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西蒙,他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几眼,于是更奇怪了。

西蒙被他看得发毛:“你偷看什么呢?”

周轨被他问了,干脆倒着走路,就这么看个够。

“你那个仙家师父呢?”

一开始光顾着逃命没注意到,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了,那道一直跟在西蒙身后的白影不见了。

西蒙听了这个问题就一怔,然后回过头,在自己身后张望了好几次。等他重新回过头,他脸上明显露出寻找无果的诧异神色。

“怎么离开没告诉我?”西蒙低声喃喃。

周轨站在下风口,听到了,便忍不住笑着说:“哈,你师父走了你都没发现?”

西蒙迟疑了一下,忽然抬头看着周轨,然后沉声问:“你的猴蛊和鬼奴呢?”

“额……”周轨也是一愣,这才发现小美和小红也不见了踪影。

西蒙立刻想到什么,脸色就一变:“不好,我们可能跑进什么不对劲的地界里,他们都被隔绝在外面了!”

这种情况西蒙年轻时就遇到过了,并且当时差点因此丢了命,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再次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

在西蒙蹙眉思索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装点着白花白绸缎的灵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而他丝毫没有发现。

“当心身后!”

周轨正面对着西蒙,一眼看到灵车,赶紧大喊着提醒。

但灵车离西蒙太近了,当西蒙听见提醒并下意识回头时,灵车已经开到他面前。距离太近,灵车无声飞驰,西蒙已经避无可避。

惊诧中,西蒙就感到自己的的身体忽然被拎了起来,接着猛然往旁边的绿化带摔去。

灵车像一阵黑色的风,无声地疾驰而过,然后开了不到三百米,就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西蒙从绿化带的齐膝植物里爬起来,看见十米外,周轨也刚从绿化带里爬起来。

只是周轨看着灵车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巨大的震惊和疑惑的表情。

“刚才是你出手救我的吧?你怎么做到的?”西蒙一边问,一边朝还没回过神的周轨走去。

“五行御魂,一种自创的法术。”周轨有些木然地答着,然后猛然发现西蒙已经走到他面前。“卧槽!”

“还想跑?”西蒙一点不客气,跟周轨几个回合交手,最终成功将周轨放倒在绿化带的植物上。

“草草草!手要断了!”周轨被压着被迫啃了一嘴草叶,气急败坏地大喊。

其实西蒙下手还算客气,他被反拧的手臂还有活动余地。但是他必须得叫的惨一点儿,这样心地善良的西蒙大哥才会松手,他才能有机会逃跑。

除此之外,他叫也是因为他气,他自以为身手不错了,没想到还是输在年龄上。

西蒙之所以比他厉害,肯定还是因为比他多练了十多年。

“我自己下手我知道轻重,所以你别想再利用我的善良,我不会松手的。”西蒙这次铁了心,绝不再被敌人攻击软肋。“说,你刚才是不是从灵车上发现什么了?”

周轨被识破也干脆就不装了,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画面,然后有些低沉地说:“我好像看见旧相识了。”

“旧相识?那辆鬼车上有你认识的人?”西蒙有点不可思议的问。

“不是很熟,我一直叫他小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灵车司机,就开着和刚才那辆一模一样的灵车。”

周轨缓缓说着,脸上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表情。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小黄呢?

周轨还清楚记得跟小黄初次认识,是在老吴家的时候。当时小黄就是火葬场安排来接吴老爷子遗体的灵车司机。

之后小黄还帮忙把老吴受伤的妻子送去医院,之后周轨送他回家,他还千恩万谢的。

再后来到了刘女士家,周轨从控制女鬼的降头包里发现小黄和他妈妈的照片,这才主动找上小黄家里去。

但结果小黄和他母亲都不见了,屋里只有一具术法制造的僵尸在等着他们。

之后不多久的一天夜里,小黄的母亲的魂体,在周轨面前惨烈地散去。

而最后,周轨之所以下定决心来这座城市,目的除了解决当时还是隐患的猴蛊,还有个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在这边找到正统的降头师,好让他们处理那个害了小黄母亲的恶棍。

本以为与小黄有关的线索已经彻底断了,小黄多半已经被害他妈妈的恶棍降头师害了,但是现在,小黄居然再次出现,而且是出现在一辆诡异出没的灵车上。

是巧合吗?可世界上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吗?

所以是有人早有预谋?那么阴谋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

:。:

第一百章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周轨被脑子里整理出来的信息惊到了,下意识想站起来,发现西蒙还死死压着他。

“你放开我行吗?现在你师父和我的猴蛊鬼奴都不见了,很危险的,你还是对我好点儿,我们一起想办法搞清楚状况比较好。”

周轨说着又挣了挣,想把自己的手从西蒙的反扣中脱出来。

但是他这一挣,忽然就听到手臂发出嘶啦一声。

是真的嘶啦一声,有点类似弱化的布匹被撕开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不可思议的痛感猛然爆发,他就知道不妙了。

“艹!”周轨皱眉大吼一声,冷汗瞬间狂飙。“快放开我,要死了!”

西蒙本来是打算放开他,听他突然咆哮反而愣住。“干什么?又演?你这次夸张过头了啊,我又没有多用力。”

“你知道个屁!”周轨疯了一样大叫,忽然弓起脊背,身体蜷成拱桥的形状。而在他大叫的时候,他听见自己肩膀又传来一声撕开的声音。

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周轨趴在地上,双眼不可思议地睁大着,而心里的恐慌就像洪水一样爆发。

“喂,周轨,你别演了,我松开你还不行吗?”

西蒙也察觉到周轨的异样,感觉不像是装的了,说着已经松开周轨被反扣在背上的左手。

然后西蒙惊讶地发现,周轨被松开的左手像是断了一样,软趴趴地从后背滑下来,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西蒙心惊肉跳,心说难道自己刚才真的下手重了?把周轨的手给拧断了?不可能啊,他这方面的判断力很少出现偏差。

然而接下来,西蒙就看到了他不能理解且惊骇的情况。

周轨流血了,血从袖子渗出来,染红了下面的灌木叶子。

“周轨?周轨?”西蒙大惊失色,边喊边伸手准备推周轨。

“别碰我。”周轨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连嘴巴都不敢张的太大。

现在他的身体就像随时会发生雪崩的雪山,只要稍微一点震动,哪怕只是大一点的声音,都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我背上的包里有急救包,你帮我拿出来,轻一点。”

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下,周轨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战栗,轻轻说出来的话里都有些颤音了。

“好,我知道了。”

西蒙面色严肃地答应,然后抬头去看周轨背上的包。

他对周轨现在的情况感到既莫名又心惊,满脑子疑惑。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看周轨的样子是真的生命受到威胁了,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协助周轨自救。

西蒙判断急救包的体积,然后直接拉开了容积最大的那个包。他动作非常小心,尽量做到只拉动拉链,而不牵动周轨。

包里果然有个白色盒子,盒子上有醒目的红色十字标志。

西蒙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出来,然后摆在周轨面前打开。里面有酒精,纱布,剪刀,镊子,还有缝合针线。

“接下来怎么办?你左手到底什么情况?”

西蒙问着,眼里已经有些紧张。因为他看周轨手臂的状态,感觉真的是断了。

该不会袖子里面,他的手臂已经断成两截?那这些急救工具能有用吗?

西蒙脑子里各种猜测蜂拥而至,其中最大的疑惑仍是周轨手臂为什么会受伤。

难道是刚才那辆灵车搞的鬼?如果是那样未免太可怕,只是从旁经过就能肢解活人吗?

西蒙并不知道,周轨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五行御魂的副作用,手臂那样无力耷拉着,也只是因为周轨现在完全不敢用力。

于是西蒙只能把注意力放在那辆诡异的灵车上,然后被自己各种脑补吓得够呛。

周轨咬牙忍着痛,并感觉到右侧大半胸膛在飞快地被温热液体浸湿。“手先放一放,先处理身上。”

“身上?”西蒙惊了,没想到周轨身上还有伤。

他扶着周轨左肩,轻轻的把他扶起来,让他半跪着直立上半身。然后他才看见周轨的正面,血已经染透了大半淡灰色毛衫。

“这道伤在锁骨到右边腋下,你把我衣服剪开,然后帮我把伤口缝上。”周轨像个雕像一样杵着,目视前方,一边凝聚意志保持冷静,一边轻声地指挥西蒙。

“别慌,小心点操作,不然我身体可能会崩掉的。”周轨怕西蒙动作太大,于是又补了一句。

西蒙大概知道周轨的情况了,沉声回道:“放心。”

说着拿起剪子,从周轨领口往右肩剪开。

一道狰狞伤口露出来,从锁骨往右下方绽开,像一道血红的沟壑,最深处似乎隐约在红色中现出白色,见骨了。

西蒙在急救方面还算专业,没有急着去拿针线,而是先用酒精给自己双手消毒,然后拿出纱布给周轨咬住,最后才开始缝合。

鱼钩一样的弯针扎进肉里,配合镊子使用,从伤口的这边穿到那边,然后将线收紧,每一针下去都会涌出更多的血,但是西蒙的手非常稳,毫无犹豫,飞快而整齐地完成了缝合。

当最后一针收尾,汹涌的血总算止住了。

之后西蒙又剪开了周轨的袖子,看到了他手臂的伤口。

手臂的伤口相对轻一些,是连着手背的那一节小臂撕开了。

等把周轨这两处伤都缝合完毕,西蒙已经满手鲜血、满头大汗。

“你怎么样?还有其他伤吗?”西蒙拿掉周轨咬着的纱布,轻声问他。

此刻周轨脸色已经完全苍白,嘴唇都几乎是白的了。他满头满脸都是汗,连睫毛上都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暂时没有了……”周轨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然后终于立不住了,迎面往灌木里栽下去。

西蒙赶紧扶住他,结果刚一扶到,就感到周轨全身一僵,然后听见他咬牙发出一声短促的:“艹!还有。”

最后出现的一道伤在后背上,靠近腰部,和手臂的伤差不多。

西蒙干脆让他趴在灌木丛里,把他上衣拉起来,然后驾轻就熟地缝好了伤口。

等完成最终的清理,包扎,天已经快黑了。

虽然时间才到下午四点多,但是阳光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天空阴沉沉的,冷风在光秃秃的马路上吹着。

因为他们过来已经步行了快两个钟头,走回去找自己的车太费时间,所以西蒙决定在原地等一等,希望能碰到路过的车辆带他们。

然而等了快半个小时,除了最开始出现的那辆灵车,这条路上再没出现过任何车子。

“不妙,看来只能走回去了。”西蒙低声喃喃,面色十分沉重。

周轨此刻坐在绿化带边上休息,已经把黑色的大衣重新穿上,看上去就是脸色难看了些而已。

但是西蒙知道,周轨大衣下面完全是个血人了。

所以皱现在情况肯定不太好,虽然三处伤口都没伤到要害,也足够及时地进行了止血和缝合,但是出血量毕竟还是不小,现在又是冬天,看周轨扣的严严实实的扣子,就知道周轨现在体温在下降。

“别等了,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可能等到了。”周轨故作轻松地说着,然后动作有些僵硬地从大衣内袋里掏出烟,拇指推开烟盒盖子,食指从盒子底部一敲,一支烟自动弹出半截。

他叼上烟,把烟盒放回口袋,然后去找打火机。

没在内袋里,也不在右边口袋。

该死,打火机好像在左边口袋。

周轨左手疼得厉害,只能用右手去够左边的口袋,结果稍微扭了下身,立刻牵动腰上的伤口。

他疼的一龇牙,立刻缩回右手,恢复到端端正正的姿势。

“有事不会叫我吗?你嘴又没受伤。”西蒙说着走过来,弯腰从周轨口袋摸出打火机,左手拢起来挡风,右手四指握着打火机,拇指轻轻按下。

咔塔一声,火苗窜起。

周轨低头把烟凑上去,有些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口。

“呼——”

把吸进去的烟慢慢呼出来,周轨脸上才露出些许轻松下来的神情。

“行了,发动‘11’号吧,不能再耽搁了,这地方诡异得很,等天真的黑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周轨说着,又深深地吸了口烟。

这口吸的很深,直接吸完了整根烟的三分之一,可见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在这之前,他们试着打电话约车,但是手机信号看着是有的,但就是打不出去,试着上网,也根本刷新不出界面。

用周轨的话说,他们只能赶紧开11号走人,否则真耽搁到夜晚,情况真就要不妙了。

西蒙看着周围点了点头,目光回到周轨身上。“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你可撑着点儿。”

“放心吧,我腿可没事,能走。”

“那你选吧,我架你哪边儿比较合适?”西蒙看着左臂和右肩同时受伤的周轨,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当事人考虑。

周轨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没人架着走的话,撑不了多久。

他认真思考了下,感觉老天是想玩死他。左右两边同时受伤,不管把那边交给西蒙,都得遭罪。

最后两害相权,周轨抬起自己撕裂了一半的左臂。“这边吧。”

“那行,你忍着点。”

:。:

第一零一章 灵车上的喇叭声(二更求票)

西蒙先是半蹲下来,让周轨能把左手架在他肩膀上,然后他右臂横穿过周轨后背,手掌本来想放他腋下,但是想到那有伤,赶紧往下挪了挪。

这样架过人的人肯定有经验,通常这种情况下,把手放在对方腋下是最好使力的,如果往下去,那就只有肋骨到胯骨之间的凹陷处方便使力了。

“准备好了吗?我要动了。”西蒙沉声问。

周轨僵着脸孔,不出声,点点头。

西蒙会意,架着周轨一下站了起来。

“嘶——!”倒抽气的声音一下从周轨牙缝里挤出来。

他整个人站的笔直笔直,连脚尖都微微踮起来了,像是疼的忍不住要跳起来。

西蒙有点莫名,问他:“还是把你弄疼了吗?抱歉,我已经很小心了。”

他真的很小心了,一下都没碰周轨架在他肩上的受伤的左臂。

所以为了确保能一次性把周轨拉起来,他主要的力气都用在搂住周轨腰部的那只手上了。

“大哥,你手劲怎么那么大?”周轨有苦难言,一边问一边赶紧去抠西蒙正攥着他腰部的那只手。“你放松点行吗?我腰快让你掐断了。”

西蒙一愣,这才惊觉自己右手用力过猛了。

他的双手都是练过的,凭手指头是可以直接捏碎核桃的钳子般的手。

刚才光顾着不能从周轨受伤的左手发力,所以一不小心就……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笨手笨脚的。”西蒙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一直给周轨道歉。

周轨摇摇头:“没事,走吧,抓紧时间赶路。”

这是一条笔直的马路,前后都一眼望不到头。

“那辆诡异的灵车可能还会突然出现,我们不能沿着马路走。”周轨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前后的路况,显然担心灵车会再一次出现。

西蒙点点头:“好,那我们直接上土坡,往回去的方向走。”

这边的土坡和马路大致持平,脚抬高一点就能上去,周轨没怎么吃力。

只是土路始终比不上水泥路平坦,坑坑洼洼的,加上零零星星的灌木植株,走起来总要费力一些。

这种费力的感觉周轨体验的尤其明显,因为他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小跑着的,也没觉得和水泥路有什么差别。

但是现在反差太大了,就算是踩到一块稍微凸起点的石头,他都要因为身体左右失衡而牵动伤口,随即一阵嘶声抽气。

“你还没跟我说,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西蒙搀着周轨走,终于把心里最大的疑问提了出来。

周轨刚迈过一块拦路石,苦笑一声:“是五行御魂的副作用,运气值用光了,这次没能躲过。”

之前周轨就做好准备了,事不过三,前两次他用五行御魂都没出什么事,这第三次估计要糟,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本来不会发作的这么措手不及,只要我事前先花点时间预热,发作也只会在一定时间之后,但是你当时眼看着要被撞,我来不及预热了,所以救了你后就立马遭殃。不过万幸,这次没在我肚子上开刀,不然缝都不好缝。”

在刘女士家那次,周轨预热的最充分,所以他是在处理了女鬼危机之后,才回到房间里,准备好急救包且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副作用的爆发,不过那次幸运,什么事都没有。

而第二次在小黄家对付僵尸也是未做预热的,不过还是幸运,安然度过。

“就这次倒霉,前面用后面就发作,简直就像点了个炮仗,说炸就炸了。”

周轨半开玩笑地说着,但还是把西蒙给说郁闷了。

“这么严重的副作用,你怎么还敢用?”

周轨苦着脸反问:“不用行吗?难道要看着你被车撞死?”

西蒙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也知道这个问题问的多余,因为他其实早已经对周轨这个人的性格看得很透。

周轨的性格属于寻常意义上的普通人,是那种不愿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普通人。

不过他同时也是不普通的,因为虽然大部分人愿意救人于水火,但那是以自身安全为前提条件的。

如果救人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那就很少有人敢冒险了,大部分人会一边揪心着,一边无奈地别开视线。

对于那些在他人危难中袖手旁观的人,你不能说他们有错,他们只是不敢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求生是人的本能,选择保护自己,无可厚非。

“等等,我是失血过多,开始出现幻觉了吗?”在走了将近半小时后,周轨忽然目视前方,停了下来,并揉了揉眼睛。

西蒙也看着周轨正在看的方向,声音有些深沉地说:“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

在距离他们五百多米的地方,一辆装点着白花和白绸缎的黑色灵车正在荒野中旁若无人地行驶。

现在他们已经离马路挺远了,所走的是布满碎石和坑洼的土路。

他们凭两条腿前进,勉强可以做到不挑路。

但是那辆灵车居然也在这种路上,而且看上去行驶得很平稳。

“你觉得,我们要是不招惹它,它会主动来招惹我们吗?”周轨看着从不远处横开过去的灵车,声音很没底气地问西蒙。

“应该不会吧。”西蒙做出了乐观派的猜测。

“哦,那我们走我们的路吧,不招惹它,等我身体好了,再来。”周轨说着挪开视线,同时右手推了下西蒙的脸,把他还盯着灵车的视线推开。“别看了,你应该知道的,这种邪乎的东西看多了,想不招惹都会招惹到。”

西蒙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别开视线不看了,专心架着周轨赶路。

赶了大概又十几分钟,周轨体力跟不上了。

“坐这儿休息下吧。”

荒野上有块半米多的大石头,西蒙把周轨放在石头上坐着,自己也活动了一下四肢。

他们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在这个过程里,那辆黑色灵车又出现过一次。

这次离得比较近,不过也只是从他们面前横开过去,并没发生什么危险。

这灵车就好像就是个幽灵,是无意识地在这片荒野上游荡。

周轨提醒西蒙不要多看,不过他自己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就一眼,只是想再次确认下驾驶座上的是不是小黄。

一头泛着微褐色的短发,面部微瘦,五官长得不多精致,但是整体秀气端正。

是小黄无疑了。

小黄面无表情地扶着方向盘,双眼黯淡无神,脸色死灰,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的活人。

周轨心底有些沉重,因为他猜测这个小黄可能真的不是活人,而只是一条被操纵着的魂魄。

就像他母亲一样,魂魄被强行拽出来,被任意地驱使差遣,一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

“我休息好了,我们走吧。”周轨说着,自己撑着身体站起来。

他是被西蒙铁钳一样的五指攥怕了。

反正这次屁股下坐的石头够高,他不用太费力就能站起来了。

“小心点,我搀着你。”西蒙说着和之前一样半蹲下来,让周轨能轻松点搭上他肩膀。

“你在西家时间不短了吧?你对东派的降头了解多少?或者,你有通过西家认识什么东家降头师没?”

周轨被西蒙搀着走了一段路后,开口向他打听降头师的事情。

这个问题问的西蒙颇为感触,因为他也一直在朝这方面努力。“我在其他三派都有认识的人,唯独在东派没有。”

周轨露出个很不理解的表情,问:“为什么?你不是要联合四派拯救世界的人吗?怎么不努力点?”

西蒙倒没介意周轨故作兴师问罪的口气,只是摇头说:“降头术又名邪降术,这个邪字,我觉得放在降头师身上更贴切。”西蒙顿了顿,像是被触发什么不好的记忆,才接着说:“东派的降头师很邪乎的,也难接近,每一个的脾气都很难琢磨。”

“真这么难搞?那我本来想找他们东派管事的告个状,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那倒不会没希望,只要你真能找到他们东派的管事人。因为我调查过了,他们东派的管事人虽然年轻,脾气也怪,但总体还是个正派人。”

一听有希望,周轨立刻追问:“年轻?有多年轻?知道现在在哪儿吗?”

“十八九岁吧,还在读大学。”

西蒙说完,周轨有种复杂得不想说话的感觉。

不八九岁?大学生?一派之主?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牛逼了?让他这个二十五岁的老人家怎么往下混?

“你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东派里那些乖张降头师都服他,而且对他的私人信息保护的很好,外人想查到他在哪个学校,难。”

“难也要查。”周轨低声说着,给自己心里下了决心。

“滴滴——!”

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已经近在咫尺。

“艹!”

“不好!”

周轨和西蒙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然后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扑出去,落地时又顺势翻滚几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偏离原先行走的路线。

黑色灵车像一股黑潮,汹涌着从他们中间呼啸而过。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做出反应并避开,现在他们俩已经被车轮轧了个正着。

“周轨!”

灵车开走后,在百米外再次消失不见。西蒙大叫一声爬起来,朝还瘫在地上的周轨跑过来。

周轨因为刚才的大动作牵动伤口,有点严重,正龇牙咧嘴地忍过爆炸的痛感。

过了一会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大事。

“我扶你起来,慢点。”西蒙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周轨扶起来。“我知道你伤得不轻,不过不能停了,天越黑我们越危险,得快点走出灵车出没的范围。”

周轨点点头,咬牙坚持着,尽力跟上西蒙加快的步伐。

但是走了一会,周轨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灵车按喇叭了,你听见了吧?”

西蒙点头:“嗯,听见了。”

“如果没有那一声喇叭声,我们肯定避不开灵车了吧?”周轨又问。

西蒙听完也是被惊醒了一下:“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难道那个灵车司机还有意识,他是有意救我们?”

周轨点点头:“很有这个可能,据我所知,小黄是个很孝顺很善良的人。”

:。:

第一零二章 棺材里的东西

冬天太阳下山早,如果本就是阴天,那天黑的就更快了。

周轨看了看手机,时间才到下午五点四十分,但是他抬头看四周,却已经是一片乌压压的昏暗,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都已经是深渊一般黑洞洞的了。

因为担心灵车会再次像之前那样突然出现,周轨和西蒙分工合作,西蒙负责看前面,周轨则要不断回头看后面。

“这里连路灯都没有,再晚一点,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周轨边回头边说着,脚下跟随西蒙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别担心,肯定能走出去的。”西蒙仍然以乐天心态说话。

不过周轨没有他那么积极的心态,相反他很消极。“其实五行御魂除了身体可能直接崩掉的副作用外,还有个后遗症。”

一听这话,西蒙有点不淡定了。“怎么还有后遗症?是什么后遗症?”

“犯困。”周轨认真的回答,而且刚说着话呢,突然身体就往下沉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强撑着站起来,甩甩头,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其实周轨早就开始犯困了,一直在强撑着。

以前他这毛病发作过两次,不过当时身边有老爹和安舟,虽然每次嘴硬说不会睡,但要不了多久就没意识了。

但这次身边没老爹没安舟,又是在这么一个近乎隔绝的鬼地方,他说什么也要强打精神不能睡。

西蒙看的心惊肉跳,把周轨又要垮下去的身体往上拎了拎。“你这法术以后千万别用了,自损太严重了。”

周轨努力睁着眼睛,说:“一开始的几年不这样,那时候一点副作用和后遗症都没有,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有年龄限制,过了特定年龄就不能用了。”

“那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西蒙直接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周轨此刻已经有点混沌了,感觉西蒙的声音开始离得有点远。

这种感觉就像在学校里,上下午的第一节课,你坐的笔直,看班主任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然后你会发现班主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你告诉自己不能睡,但是你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放心,我虽然一直犯困,但是我不会真的睡过去的。”周轨信誓旦旦地保证。

然后他的意识就坠进了云雾,全身心只有一个感觉:睡觉真舒服啊。

……

周轨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种轻微的晃动弄醒的。

他人侧躺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猛地睁大。

糟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睡过去了,周轨脑子里轰隆一声,把自己彻底惊醒了。

西蒙只有两只手、一双眼睛,如果他睡着了,西蒙就得扛着他走,而且也无法继续分工,去提防随时会出现的灵车了。

该死该死,说好不睡的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周轨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然后转动眼睛观察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是他身体几乎保持不动,也没有试着出声去叫西蒙。

这是他被林安石训练出来的一种习惯,在搞清楚情况前不妄动,先观察再判断,最后才决定该怎么动。

周轨首先看到了挡在眼前的黑沉沉的一面“墙”,离他的脸不到十公分。

但是这“墙”又有点特殊,因为看上去像是木材做的。

周轨将头部往后仰了些,才看清这面“墙”的全貌,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这哪里是什么墙?这分明是一口棺材,棺材上还盖着朱红的毯子,毯子上还有黄色的丝线悬挂着,毯子的角上绣着繁体的寿字。

周轨就躺在这口棺材的一侧,离得太近才没有第一眼看清全貌。

要命,我不会就在那辆灵车上了吧?

周轨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棺材,脑子有些麻木地运转着。

本来他就是在车子晃动中醒过来的,最开始还有一丝渺茫的期待,期待是西蒙带他走出了那个被隔绝的鬼地方,上了车。

然而眼前黑沉沉的棺材把周轨所有的期待都打散了。

在这种地方,除了那辆幽灵一样的灵车,还有哪辆车会装口棺材?

可是怎么就上了灵车呢?难道是小黄把他搬上来的?

周轨脑子飞快思索着,心里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是没看到西蒙。

也许西蒙是在危急关头不得已放弃了他,不过这种放弃比两个人都倒霉要来得强。以西蒙的性格,就算暂时放弃也不会真的不管,最好是他能离开这鬼地方,然后领着帮手回来救他。

“咯吱——咯吱——”

周轨沉思的时候,面前近在咫尺的棺材忽然响了起来,一阵阵的,是指甲从棺材内侧抓挠的声音。

周轨头皮一麻,淡定不了了,立刻坐了起来。

车厢里没有别人,就他和这口棺材。

棺材头上点着一盏油灯,小小的小苗照亮车厢。

驾驶室是看不清的,只能看见驾驶座和副驾驶位的沙发背,再往前就是彻底的漆黑。

而且不光前面一片漆黑,周围的车窗也是黑暗的,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咯吱——咯吱——”

棺材里的抓挠声再次传了出来,周轨却避无可避。因为车厢就这么大,摆一口棺材已经拥挤,周轨之前侧躺着才能感觉到空间,但是现在坐起来,就感觉挤得快不能动弹了。

听着棺材里越来越密集的抓挠声,周轨心急如焚,边注意着棺材的动静,边伸手在车门上摸索。

很快他摸到了车窗的开关按钮,赶紧按了按。

结果不出所料,没有半点反应,显然这辆车的窗户和门都锁死了。

想想也是,你都上了这辆幽灵车了,不管是怎么上的,反正车主人是不会轻易让你下车的。

“咚!咚!”

棺材里的抓挠声忽然变了,变成了撞击声,显然里面的那位待不住了,急着要出来。

僵尸这种东西,周轨也算经历过一次了。

只是那次是有关麒麟和小江通力协助才搞定的,但这次他孤身一人,身上还有伤,而且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真要让棺材里的东西跳出来,周轨已经能直接想象出自己最后的下场。

撞击声从棺材底部开始,然后慢慢上移。

仅仅从声音判断,周轨就几乎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正试图坐起来。

终于,剧烈撞击的声音从棺材盖上传来。

“咚——咚——”

撞击的声音很重,每撞一下棺材盖就猛烈的震一下,随即摆在棺材盖上的油灯也跟着跳动一下。

周轨立刻爬起来,把那盏微弱的油灯拿起,然后小心地放在了车厢地板上。

这盏灯现在是这里唯一的光源,万一在碰撞中掉落熄灭,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放好油灯之后,棺材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随着撞击声,周轨明显看见棺材盖弹动了一下,并且往旁边移开了一道缝。

不好!要出来了!

周轨心中大惊,直接翻身趴在了棺材上,试图用自身的重量压住棺材盖。

棺材里的东西显然也听到了棺材外面的动静,安静了一会儿。

但越是安静,周轨越是神经绷紧。

过了足足有十多秒,棺材里再次传出了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得静下心,仔细听才能辨认出。

是衣服轻微摩擦的声音,好像棺材里的东西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移动着,又好像翻了个身。

然后又是静默。

怎么不动了?该不会是在蓄力憋大招吧?

周轨趴在棺材盖上,神经像拉到了极致的皮筋一样紧绷着。

紧接着,他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摩擦声,是人手摩擦木板的那种声音。

周轨循声望去,看见棺材的边缘处,棺材盖挪开了一条两厘米的缝。缝隙里黑黝黝的,深得仿佛不见底。但是周轨能听得出来,摩擦声正在靠近这条缝隙,棺材里的东西试图从这条缝里挣脱出来。

周轨精神一凛,赶紧用手扒住棺材盖的另一侧,同时脚下蹬住车门,疯狂使力,想要把这条缝隙给合上。

但是一只苍白的手已经从缝隙里伸了出来,并且重重地扣住了棺材板。

“艹!”

周轨咬牙暗骂一声,因为他发现那只手跟他较上劲了。

他在使劲想把棺材盖合上,但是那只手则反向使力,要把棺材盖推开。

周轨已经顾不上身上的伤,只能拼尽全力去顶住。

但是从棺材里伸出的那只手仿佛力大无穷,不管周轨怎么拼命,棺材盖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推开。

终于,周轨眼睁睁看着棺材盖被推开到十多厘米的宽度,然后啪的一声,第二只手也从棺材里伸出来,重重地扒在了棺材盖上。

周轨心底凉了,他明确感到自己不是里面那东西的对手。但是他还得咬牙做最后的努力,一想到自己会被僵尸生吞活剥,他就不敢放弃。

但是忽然棺材里的手直接伸了出来,伸得很长,一整条手臂都伸了出来,然后往下一抓。

周轨看着那只几乎挨着自己脸的手臂措手不及,想躲已经晚了,就感觉后脑勺一紧一沉,接着整个脸部便被压着砸向棺材板。

咚的一声,周轨感觉脸疼的要命,鼻子都好像撞平了。

果然打架手段不分种族,连僵尸界也兴扯人头发吗?

然后也不等周轨反应,抓着他头发的那只手往棺材里缩去,那架势仿佛是要把周轨也扯进棺材里去。

你大爷!缝太小我进不去的!

周轨又惊又气,赶紧用手撑在棺材沿上,就怕自己真被扯进去。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楞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抓着他头发的那只手是温热的,好像是活人。

而且这袖子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是西蒙穿的。

周轨一下子反应过来,连拍棺材盖几下,低声喊:“西蒙!卧槽西蒙你快松手!是我!”

:。:

第一零三章 这人太好上了

周轨喊得很急,又怕惊动什么东西,声音还不敢太大,但是绝对足够棺材里的人听见了。

然而这喊声未能如愿让西蒙松手,相反的,西蒙攥着他头发往棺材里拽的力道好像更大了。

“你干嘛?!”周轨再次被拽的狠狠撞了一次棺材板,急了,对着棺材的缝隙喊道:“西蒙!是我!我是周轨!”

因为西蒙抓的是他后脑勺的头发,又蛮不讲理地往下拽,他开始还能抵抗,后来脖子就支持不住了,被迫向一侧扭曲。

“你想扭断我脖子吗?!”周轨低吼,一手撑着棺材沿,一手试着去掰开周轨攥着他头发的手指。

使劲掰了好几次,周轨确认这只手就是西蒙的手。

妈的,一般人的手可没有这种铁钳一样霸道的手劲!

到这一刻周轨心里也明白了,棺材里的人的确是西蒙,但是西蒙不正常,至少是神志不清了,否则没道理他喊了那么多声还不放手。

周轨感觉头皮都快给扯下来了,不采取点行动不行了,于是低吼一声:“对不住了。”

周轨道了声歉,然后直接翻身下了棺材。

他是从开着缝隙的那边翻滚下去的,西蒙抓着他头发的手开始还不肯松,结果周轨位置一变,他的胳膊就变成了向外拐,结果总算失去力道,松开了周轨的头发。

不过虽然成功解救了自己头皮,但周轨心脏却拎了起来。因为他刚才好像听见了喀喇一声,像是骨头扭断了的声音。

不会吧?把西蒙的手给弄断了?

周轨心里焦急,赶紧站了起来。

说是站,其实还不如蹲,因为车厢就那么高,加上棺材占位,周轨差不多是把自己贴在车厢的墙壁和车顶上。

“西蒙?西蒙你现在什么情况?”

周轨急切问着,又敲了敲棺材盖子。

刚才他逼迫西蒙松手之后,西蒙的两只手就缩回棺材里去了。

现在棺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静得让周轨心乱如麻。

西蒙现在怎么样?会不会真的被扭断了胳膊,直接疼晕过去了?

连续敲击了棺材数次,丝毫回音都得不到,周轨再也不能等了,一把掀掉了棺材盖上的红毯子,然后两手抵着棺材盖,奋力地推开。

这棺材是货真价实的实木棺,分量十足。当盖子被推开三分之一后,盖子的另一边就抵住了车厢,再也推不动了。

不过三分之一也够宽了,西蒙挤挤也能勉强钻出来。

借着地上油灯昏黄的光,棺材里还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真切。

周轨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打开手电筒,往棺材里照去。

西蒙缩在棺材底,整个人是侧躺着,蜷缩着的样子。

不过他没昏迷,完全清醒着的。

当光照进来,他的脸慢慢转过来,看了光源一眼,然后像是吓着了,飞快把脸扭过去,抵着棺材角落,同时手脚并用地乱蹬了一阵,像是受了惊的动物,拼了命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看他手脚活动自如,不像断了的样子,周轨松了口气。

不过刚松完这口气,他心又往下一沉。

因为西蒙这样子明显不对劲,要么是丢了魂,要么就是被邪祟附了体。

“西蒙,西蒙还认识我吗?西蒙?”周轨伸手进去碰了碰西蒙,又继续喊他的名字。

但是西蒙只是拼命缩着,根本都不肯看周轨。

眼看着是叫不醒了,周轨收了手电筒,然后摸到了自己手表表盘上的一个小钮。他拨了下小钮,表盘下方就亮了起来,将表盘上的五行图投影了出来。

这个五行图是他身上五行图的简化版,正经讲,驱鬼的力量不大,但是能起一个基本的震慑作用,普通点的鬼被这个光照到,都要吓得退避一时。

周轨现在要确定西蒙是丢了魂还是被鬼祟附了身,用这个照一照就知道了。

如果西蒙是丢了魂,那被照到多半不会有太大反应,但如果是被鬼祟附了体……

“啊啊啊!”

西蒙被五行图的光圈罩住,立刻发出惊悚的大叫声。

他像是疯了一样在棺材底部乱踹,双手则胡乱地挥舞着,像是要把盖在自己身上的光圈打散。

一看西蒙这种反应,周轨立刻伸手去解皮带。

本来按他的判断,西蒙是丢了魂的可能性大一些,但现在事实表明西蒙是被鬼祟附了身。而且看这鬼反应这么大,明显不是什么厉害的鬼。

他得趁着那鬼还不能自如地控制西蒙肉身,先把那鬼赶出来。

周轨抽出了自己的皮带,然后把手表摘下来叼在嘴里,让表盘上的光圈始终对着西蒙,然后他弯腰下去,抓住西蒙乱舞的双手,用皮带把它们紧紧捆了起来。

没办法,西蒙的手劲太大了,他的两只手不控制起来,搞不好驱鬼不成周轨自己得先遭殃。

顺利绑好了西蒙的手,周轨弯腰撑着棺材,让自己得以缓了口气。

他已经满头大汗了,身上三处伤口传来的痛感快要逼疯他。尤其是腰上那道口子,虽然并不很深,但是一直这么弯着腰,伤口的线一直绷着,痛得要命。

而且还出了这么多汗,汗水渗进去,简直就是酷刑之伤口上撒盐。

“喂,你以为棺材盖能保护你吗?别这么天真行不行?”看着半坐起来,使劲往棺材盖下面挤的西蒙,周轨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目前周轨表盘的投影有一半投在棺材盖上,但是周轨是可以随意变换角度的,只要他把手表伸进棺材内部,这只附身西蒙的鬼就避无可避。

看来是个挺弱的鬼,可能吓一吓就会自己跑了。

“你听着,我叫周轨,道上都叫我鬼爷,因为我干驱鬼这行已经很多年了,好多鬼都认我做爷爷了,爷爷是什么意思知道吗?就是一般鬼惹不起的意思。”

周轨慢条斯理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边说着大话,边给自己点了支烟抽上,好让自己看上去派头十足。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对付一般的鬼,虚张声势足矣。

虽然这法子陋了点,不过贵在实用且不费力。

能动口就不动手,偷工减料的好法子,鬼爷最爱。

“我现在心情好,所以肯跟你好好说,你生前也是个体面人,我不想伤你的面子,所以你自己离开吧,对大家都好。”周轨使劲吸了口烟,用懒散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

躲在棺材里的西蒙看了周轨一眼,不出声,只把自己往棺材板底下又缩了缩。

“看你这样子是不肯合作了?那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周轨说着,几口把手里的烟吸光,然后吐掉烟头,开始撸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那只鬼用西蒙的脸露出了畏缩的表情,但还是强撑着,不肯走。

“这样啊,那我不客气了。”周轨摆出一副冷漠脸,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表直接放进了棺材里。

五行图的圆形光圈完全笼罩着西蒙,那只躲在他身体里的小鬼再次嚎叫起来,周轨能看到有隐约的青色雾气在往外析出。

周轨心里松口气,知道这鬼快扛不住了。

“你别以为我就只有这块表,我还有更厉害的。”周轨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背包取下来,从里面摸出个卷起来的小布包。

他把小布包抖开,让小鬼一眼看见整齐插在布上的一排银针。

这个银针是周轨照着老爹那一套置办的,一直还没用过。

当然林爷那套能驱鬼的鬼门十三针他并没有正经学,他只挨过林爷一顿扎,好歹也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了,就算达不到林爷的手艺,做做样子,应该也能起点作用。

周轨把针包搭在棺材口,从中取出一根,举着。

小鬼眼里一片惊恐,散出来的绿气更多了。

周轨乘胜追击,做出个恶狠狠地表情,然后猛地一拽西蒙的手。

“鬼门十三针听说过吗?我这一针下去,你可能会魂飞魄散的!”

呜的一阵阴风呼啸,盘踞在西蒙体内的绿气一涌而出,然后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盘旋乱撞,最后穿过车身,逃散到了外面。

周轨还举着银针,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躲在西蒙身体里的小鬼居然不止一条,数了下有六条!

正常人同时被一只鬼附体就不容易了,现在西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能同时被那么多鬼附身?

周轨惊骇得不行,赶紧扭头看西蒙的情况。

“西蒙,现在怎么样?能认得我了吗?”周轨把银针收了,一边问一边拍打西蒙青白的脸孔。

西蒙脸上的表情茫然了一会,渐渐眼里有了光泽。

“周轨?你醒了啊?”

西蒙总算认出周轨了,只是说的话让周轨哭笑不得。

“我承认说不睡就秒睡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这么报复我。”

“啊?”西蒙怔了怔,然后看了看四周,最后看了看自己还被绑着的手,表情有点精彩。“你绑的?”

周轨苦笑一声,帮他把皮带解下来,然后重新系回自己腰上。“没错,就是我绑的,我想把你绑起来暴揍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说完他指了指自己后脑勺,说:“你手劲真的太大了,我头发差点被你揪秃了。”

西蒙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断片的记忆开始复苏。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睡过去之后,我没忍心把你扔下,于是就背着你走。走的时候我很小心了,一直在提防灵车突然出现,但是时间一长,终究没躲过去,我们还是被灵车撞了。”

“好吧,所以我们是被强行装车了。”周轨说着,目光投向了前方仿佛隐匿于深渊中的驾驶室。

西蒙从棺材里爬出来,然后和周轨一起把棺材推到了一边,让车厢里的空间变大了一些。

他俩努力试着强行打开车门,但是结果都是徒劳,最后两人只能挤着棺材,半蹲着观察起驾驶室。

“看来只能从那儿下手了。”西蒙说着,准备偷偷摸过去。

但是周轨拉住他:“等等,你还是别这么去,你先给你这个身体搞点保险再说。”

西蒙回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保险?”

周轨就猜到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特别无奈地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出“6”的手势。“六个鬼啊,你的身体快赶上公交车了,一次能上六个鬼,我也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好上的人。”

:。:

第一零四章 长满人手的树

看着周轨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愤的样子,西蒙先是怔了怔,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问:“只有六个吗?比我想象得少。”

“这还少?”周轨彻底无语了,不能想象这人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觉得同时被六个鬼魂附身算是少。

稍微顿了下,消化掉吃惊,周轨接着用很认真的口吻对西蒙说:“你难道不知道,一般活人都有三火护身,就算是刚死的无主空壳,也很难一次让这么多鬼上身。你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天生三火特别弱?”

西蒙却不在意的模样,还笑了下:“呵,不是三火弱,我三火很盛,其实自小是百鬼不侵的体质。”

周轨皱眉,不信。“你别这个时候充大头好吗?我又不会笑话你虚。”

一般三火弱的人身体都不好,换句话说就是很虚,周轨觉得西蒙可能是比较介意别人说他虚,所以嘴硬不承认。

不过西蒙的情况真不是虚。

“我们出马弟子都是这样的,在正式立下仙家师父的堂口之前,要经历一个‘窜窍’的过程,身体的五经七脉会被改造,之后身体会变得很……”西蒙顿了一下,想要想出个合适点的形容词。

但是他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建设性的词汇,只能坦然面对自己口才不好的事实,然后直接套用周轨的原话。“我们这种人的身,就是特别好上,我曾经经历最危险的一次,是同时被十一个鬼上了身。”

“十一个!”周轨惊了,认认真真地重新打量了西蒙一遍,然后拍拍他肩膀,感慨良多地说:“蒙哥,你能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难为你了。”

西蒙知道他在打趣,也就配合地笑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如果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师父被完完全全隔绝在外,是绝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周轨一听有些沮丧:“那现在怎么办?别说你师父了,我的小红小美也根本感觉不到,隔得死死的,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你包里不是有银针吗?借我用一下。”

周轨不知道西蒙要干什么,但还是点点头,配合地把刚塞回背包里的针包又拿了出来。

西蒙取了一根银针,把自己五经七脉封了一部分。

周轨看着西蒙自己给自己扎针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由感叹了一声:真汉子。

“好了,封了一部分应该安全多了,对了,你要不要也来一波?你虽然没有经历过窜窍,不过也还是有被附身的风险的。”西蒙举着针,认真地提议。

周轨自从被老爹狠狠扎过一次之后,就有点怕针,但是现在情况危急,有个预防措施总是好的,于是就点点头,硬着头皮也挨了一顿扎。

“这样应该就比较稳了,该行动了。”周轨揉着被扎的地方说道,同时眼睛盯着前方的驾驶室。

西蒙点点头:“小心点。”

说着,两人轻手轻脚地靠近驾驶室。

当周轨靠近,到伸手就能摸到驾驶座的沙发背的距离时,他终于明白之前不是错觉,这个驾驶室,真的就像深渊一样,黑的深不见底,即使都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整个驾驶室也还是混沌的一片。

“你怎么看?”周轨有些拿不定注意,便扭头问西蒙的意见。

西蒙摇了摇头,脸上也是不能确定的样子。“我感觉这个驾驶室和车厢不是一个空间,可能是个独立的鬼域。”

“鬼域?这么高大上?”周轨忍不住惊讶。

西蒙却说:“高大上?这不是很常见的吗?”

看西蒙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周轨忽然感受到一种挺强烈的落差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过年里,你跟亲朋开心地说今年年终奖拿了好几万时,旁边一个表哥接起电话,然后皱眉对着电话说:“这个项目收益只有两百万吗?太小了,不接不接。”

西蒙并没注意到周轨被打击到的小心情,接着说道:“自从二十多年前,九大鬼王卒流窜到人间,这种鬼地方就不少见了。”

周轨惊了一下,指着黑漆漆的驾驶室问:“你的意思该不是想说,这里面就有个鬼王卒在吧?”

西蒙摇了摇头:“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连闯了十几个鬼域,鬼王卒的影子都没找到。”

“影都没找到?”周轨不理解了,“这种鬼域不就是鬼王卒搞出来的吗?怎么里面会没有鬼王卒呢?”

“因为鬼域只是鬼王卒造出来聚鬼煞的,鬼煞之气对鬼王卒来说能增长道行,但是它们都很小心,想找到,太难了。”

“那到目前为止,包括你在内的四大术法派门,你们消灭过一只鬼王卒没有?”

听周轨这么问,西蒙有点不好意思了,摇摇头,坦白道:“没有,一只都没有。”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过这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鬼王卒太会藏了,曾经找到过一只,但是根本没动上手,就被那只鬼王卒溜了。”

“溜了?听你这么说,感觉鬼王卒很怂很弱。”

“怂是有点怂,不过肯定不会弱,否则凭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可能至今一无所获了。”西蒙的声音里带着点消沉的意味,看得出来他压力挺大的。

周轨看着面前漆黑的驾驶室,问西蒙:“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西蒙点点头,有点无可奈何地样子。“现在也只能进去闯一闯了。这车子跟这个鬼域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不进去,里面也会不断有鬼出来。与其被堵在这么小的车厢里等死,不如进去闯一闯。”

等死不如闯,西蒙的思路完全符合周轨的习惯。

“好,那就上吧,正好我还没见识过鬼域。”

看周轨完全不怕的样子,西蒙善意地提醒道:“那你进去可不要太意外了,更不要把里面误会成人间。鬼域和人间很像,但是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记住,千万不要被迷惑了。”

周轨点点头:“放心,我好歹也是个捉鬼吃饭的。而且小黄还在里面,要是有机会,我还想救救他。”

宛如实质的漆黑,任何光线都照不进去。

周轨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试探着将手指触向了那幽邃的浓黑。

结果呼的一声,感觉就像被兜头泼了盆凉水,寒冷刺骨的感觉一下子浸透了全身。

周轨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辆灵车拥挤的车厢里。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色调,天空十分阴沉,就像严重的雾霾天气。

周轨扫视了周围一圈,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里确实就像西蒙说的,和人间很像。

眼前是一片密集的居民区,楼房林立,街道纵横。大部分一楼的房子都是店面,经营着各色的超市、菜店、理发店,周围有很多人穿行,有老人带着孩子,有青年打着电话,还有正在树下撒尿的小狗。

除了人们脸上都苍白死灰,以及整个色调异常的昏灰,这里看上去真的和人间没什么差别,也很难相信,那些来去自如的行人都不是活人。

“给脸上抹点灰,不然很容易被看出来。”

周轨正惊讶于鬼域的逼真时,忽然听见西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同时感觉脸颊一阵粗糙的摩擦感。

“什么?”周轨意外地一回头,结果西蒙手里的灰直接擦到了他嘴里。“噗!呸,呸呸!”

“吃一点也行,问题不大。”西蒙边说着边蹲下,两手在地上蹭了灰,然后往自己脸颊上抹。

做好这件事,他才拍拍手站起来,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虚拟人间,他脸上露出一种故地重游的感慨。“好久没进过鬼域了,上次进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周轨看了看四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鬼域都是相互连通的吗?还是每个鬼域都是独立的?”

“那得看找到什么样的出入口了。”西蒙说,“每个鬼域里都会有多个不同的出入口,是为了让人间的鬼魂顺利进入,但也有的出入口是通往其他鬼域的,我在十几次当中遇到过一次。”

“既然鬼域都跟人间很像,那你怎么知道你是去了另一个鬼域?”

西蒙两手支着腰,苦笑说:“因为画风差别太大了,大的你一眼就知道是两个世界。”

“画风?”周轨不解地重复。

西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周围看了看,然后带周轨到一棵树下。“你觉得这棵树的叶子有什么异常吗?”

周轨抬头看了看,发现这是棵有着奇特黄色的树,不过这种黄不是枯黄,而是一种固有颜色。

周轨看完轮廓看细节,瞳孔蓦地一缩,忽然汗毛倒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哪是树叶?这全都是人手吧?”

没错,人手。

不是说树叶的形状像人手,而是有肉感有指甲的,实实在在的人手。

人手有大有小,形态各异,有虚张着的,有握成拳的,还有剪刀石头布,总之各种造型。

每一只人手都像是被仔细切下来的,虽然末端没有流血了,但是手腕的断口处皮肉分明,白色的骨头更是直接刺出来,像树叶的茎一样,把人手和树干连在了一起。

看着这么满树的人手,周轨被猛烈地恶心到,不得不赶紧挪开了视线。

这画面没法多看,实在太挑战人类的承受力了。

“鬼域的形态是看各个鬼王卒的喜好和习惯来的,所以不同的鬼域会有明显的差别,当然了,不管是什么差别,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吓人。”

西蒙云淡风轻地说着,拍了拍周轨的肩膀以示鼓励。“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在这里找到连接人间的出入口,找到之后就能回归正常的世界了。”

:。:

第一零五章 这真的就是人间(二更求票)

“那要是找不到呢?”周轨站在长满人手的树下,不得不考虑这个最坏的打算。

“不会找不到的,别忘了我有十几次进出同类场所的经验。”西蒙平静地说着,那种平静是经验积累下来的老练与沉着。

听他这么说,周轨也就安心了很多,打趣道:“那接下来我就跟着你混了,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行,那我们动起来吧,在一个地方站太久会变得惹眼,在这里该注意的事情我会一件一件告诉你。”西蒙说着走过来,又像之前一样架着周轨一起走。

周轨虽然睡了一觉,但是这点睡眠对他裂了三道口子的身体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现在他也只能继续依赖西蒙了,虽然他知道西蒙一定也很累。

西蒙和周轨在街道上走过,周围的行人不时投来讶异的眼光,不过也只是好奇两个大男人干嘛勾肩搭背地走路,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周轨看着这些人的反应,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们看上去真的就像普通人,那种活着的普通人。”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个要注意的事情,那就是绝对不要拆穿他们已经死了的事情。”

周轨有些诧异:“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鬼?”

西蒙点点头:“没错,这里大部分鬼都不知道自己是鬼,所以他们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生活。他们会上班,会买菜,还会做饭吃东西,在他们自己看来,一切都和他们过去的人生没有任何不同。”

“记忆被篡改了?”

“嗯。”

在西蒙点头的时候,他们正从一个女孩子身边经过。那个女孩子正抬头看着长满人手的树,然后露出了朝气蓬勃的笑容。显然在她看来,树的叶子就该是人手的样子,并没感觉到丝毫不妥。

“那些进入鬼域的鬼,大部分都是这样,他们仍然认为自己是活人,但同时又会把明显异常的东西当做是正常的。”

“为什么要这样篡改它们的记忆?鬼王卒的目的是什么?”周轨疑惑地问。

西蒙想了想,说:“据我总结,这有两个目的。第一,活人的七情六欲永远比鬼强,让这些鬼把自己当活人,以此激发鬼魂的喜怒哀惧爱恨欲,只有这样,产生的鬼煞之气才会足够强烈。”

“仅仅让鬼魂以为自己的活人,就能激发出鬼煞之气?”

“对。”西蒙知道周轨不理解,于是耐心解释。“按常理来说,只要魂魄不散,七情六欲就是一直存在的,那些死后作恶不休的鬼,就是执念太重,始终放不下。而平常的人一旦死了,也就对一切绝望了,七情六欲会逐渐放下。”

听到这儿周轨就明白了,说:“所以只是心态问题?”

“没错,人的内心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好吧,那另一个目的呢?”

“另一个目的。”西蒙顿了顿,模棱两可地说:“另一个目的嘛,我觉得纯粹是出于鬼王卒的恶趣味了。像人手树,这种明显没什么实质作用的点缀,只能说明设计者有这方面癖好。”

周轨忍不住恶寒。“难道弄出这个鬼域的鬼王卒喜欢切人的手?”

“很有这可能,咱们要重点保护自己的手了。”

西蒙说的煞有其事,周轨都不敢把这当成一个打趣的玩笑话了,不由得把自己空着的右手揣进口袋,免得被这里的鬼看上。

“你刚才说,大部分的鬼进来就会被篡改记忆,那是不是还有小部分特殊情况?”

“没错,这里有真正的鬼。”西蒙说着停了一下,觉得这说法有歧义,于是又补充道:“就是知道自己是鬼,而且是恶鬼,以害人为乐的那种。”

西蒙的话让周轨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局面,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这里这些不知道自己是鬼的鬼,会被恶鬼残害?而且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鬼,所以他们连反抗都没法反抗?”

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这些普通的鬼魂都以为自己还活着,并且保留了生前大部分的生活习惯和性格。排除已经死了、无法回到人间正常生活这一点,他们其实和真正的活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会高兴,会伤心,当然,也会恐惧。

而西蒙又接着说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其实这就是一个虚拟的人间,我们眼前这些普通的鬼魂就是人,而那些恶鬼就是真正的鬼。恶鬼会用各种手段向这些普通人施虐,却不会直接让他们魂飞魄散。这些普通人会不断被篡改记忆,只有痛苦和恐惧的感觉会留下来,然后他们会一遍又一遍遭受可怕的事情,直到最后魂魄再也承受不了伤害了,才会慢慢消散。”

“这里简直,简直就是地狱!”周轨彻底震惊了。

西蒙见得多,已经很淡定了。“你忘了?鬼王卒本来就是从地狱逃出来的,说不定这一套真的就是它们从地狱照搬来的。对了,你可千万不要死在这里,否则你也会变成这里的一员。”

周轨赶紧摇头:“我绝不会死在这里面。对了,你说要找出入口,该去哪里找?”

“哪里有鬼就去哪里,因为恶鬼没有被篡改记忆,甚至可以算是这里的主宰者,所以它们可以随意穿梭,靠近它们,最有可能找到出入口。”

“找恶鬼?”

周轨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大白天的,上哪儿找恶鬼?”

“这个简单,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西蒙说着,就带周轨去了一家大超市的门口。

超市门口的左边有一排塑料凳子,西蒙和周轨就在凳子坐了下来。

周轨看了眼超市里进进出出的顾客,忍不住问西蒙:“这怎么打听?这些人都把自己当普通人,我们直接问哪有恶鬼,会被当疯子的吧?”

西蒙摇摇头:“并不用问,带耳朵听就行了。”

超市的收银台就设在门口,周轨和西蒙离的很近,能大致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买了包方便面,在收银台付款。

小伙子异常消瘦,背部几乎像个老年人一样佝偻着,并且好像很冷,双手攥着衣服领子一直哆嗦。

如果正常的人间出现这样的人,大概会被当成是瘾君子。

但是这里没人多看他一眼,就连穿着蓝马甲的收银大姐也是刻意回避他。

“那个年轻人怎么了?为什么好像同时被所有人排挤了?”周轨看了,不解地问。

西蒙看了眼那个年轻人,低声对周轨说:“看这个人的状态,应该是已经被恶鬼折磨不少次了,快到极限了。”

“那我们快跟上他!”

“不,跟上他没有意义。”

西蒙说话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拿着方便面,脚步虚浮地走了。

周轨看着那个年轻人走远,感觉是把到手的好机会给放跑了。“为什么没意义?你不也说他被恶鬼折磨好几次了吗?”

“他的状态太虚弱了,就算再被折磨,也产生不了太多鬼煞之气了,所以,恶鬼已经不需要亲自去动手了。”西蒙非常有经验,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惆怅。

“那周围人为什么排挤他?难道是把他当成瘾君子了?”

西蒙却摇了摇头:“不,他们都知道那个年轻人经历了什么。”

年轻人走后,穿蓝马甲的收银大姐明显松了口气,同时皱着眉,脸上带着恐惧和忧愁。

这时另一个中年男人过来付账,但是他的样子心不在焉,一直不断地偷瞄那个年轻人走远的背影。

收银大姐:“一共二十二块五。”

中年男人这才收回偷瞄的视线,边伸手进兜里掏钱,边对收银大姐问:“刚才那小伙,应该是遇见鬼了吧?”

收银大姐立刻惊恐地不敢说话的样子,回避了几次,最后才叹口气,低声说:“肯定是啊,不然哪会那个样子?我刚才收他钱的时候都不敢碰着他的手,就怕那个缠着他的鬼会缠上我。”

“啊?那你碰到他的手了?”中年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用很警惕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收银大姐。

“没有没有,没碰到,我又不傻!”收银大姐有点生气地说。

中年男人却不信,很认真地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知道这是可以传染的,你可不要把鬼运传染给我!”

中年男人说着就走了,连东西也没要,而那个收银大姐很生气,就像是遭到了巨大的诬陷,对着中年男人的背影骂:“你身上才有鬼运呢!你全家身上都有鬼运!”

这一幕看的周轨无比错愕,除却他们谈的事情涉及到鬼,他们的神态,他们的语气,全都充满了市井和油烟的气息。

“太逼真了,完全就和活人没什么两样。”周轨惊叹,但惊叹过后便是疑惑。“为什么为这样呢?他们明明都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被恶鬼残害了,但是他们不帮忙,他们反而排挤他。”

“很难理解吗?”西蒙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道。“你可以把鬼气理解成致命病毒,这样你就会发现,这个现象一点都不难理解了。”

病毒,致命的,摸一下就能传染的那种。

假如你身边有人感染了这种病毒,你会怎么做?

你会理解他?关心他?帮助他?

还是排挤他?歧视他?甚至仇恨他?

西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说恶鬼不会再去找那些已经变得虚弱的人了吧?因为根本不需要恶鬼动手,其他那些普通人,那些同样受着恶鬼残害的群众,他们会主动帮着恶鬼完成这最后一步。”

周轨愕然。

西蒙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之前就说了,这是个虚拟的人间。虽然是虚拟的,但是,这真的就是人间。”

:。:

第一零六章 守株待鬼

看着还在骂骂咧咧的收银大姐,还有旁边明显都变得谨慎防备的顾客,周轨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这些人明明都是恶鬼的受害者,他们身在这个地方,最终都是逃不过恶鬼的魔爪,但是现在他们相互警惕甚至敌视。

不过周轨不觉得自己有嘲笑或鄙视他们的资格,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并且完全不明白事情的真相,那么他有很大可能会和这些人做出相同的选择。

在人性的真相这方面,周轨没有再深想,他回头和西蒙一样,继续注意着超市里的动静。

目睹了那个虚弱年轻人经过的顾客都没买东西,悄无声息地匆匆离开了超市。

不过很快这波人就被完全过滤,进来另一批完全不同的面孔。

他们显然也都是住在附近的住户,有人背着手在货架中徘徊,有人挎着包在门口边等人边玩手机,还有小孩在游戏区玩一个硬币五个弹珠的游戏机。

“不用看小孩,小孩是这里面最不容易遭到恶鬼袭击的人。”注意到周轨在看玩游戏机的小孩,西蒙便出声提醒。

周轨有些纳闷儿,就问:“为什么?我印象中,小孩应该是最容易被恶鬼缠上的才对,因为他们年纪小,身上阳气比成年人弱一些。”

“那是在真正的人间,一般的小鬼招惹不起大人,只能纠缠小孩子。”

“哦。”周轨点了点头,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的成年顾客身上。

“看见那个皱着眉的中年女人了吗?”西蒙稍微扬了扬下巴,让周轨注意到调味品区,一个正在对比两瓶酱油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扎着松垮的马尾,身上的浅灰色毛衣起满了毛球,她手长脚长,从肩到腿都给人一种一刀切的干巴消瘦感。

她拿着两瓶包装差不多,价格也差不多的酱油,眉头深锁,神情烦躁,一看就是个重度选择困难症,而且脾气可能不好。

“导购!导购!”中年女人忽然伸着脖子喊起来。

“在呢,有什么事?”一个穿着蓝围裙的大妈迎上去。

“你这酱油明明一个牌子,配料表也是一样的,为什么价格偏偏差两块二?”

“哦,贵一点的味道肯定好一些。”导购大妈随口答道。

中年女人却来了脾气:“明明是一个牌子,配料表都一样,为什么味道就有差别呢?这个便宜两块多的到底差在哪儿了?”

“这是厂家说了算的,我们也说不清啊。”导购大妈有点受不了这客人,苦笑着摊摊手。

可没想到那中年女人却一把拉着那导购大妈,越发较真起来。“我不管,你今天非得给我说清楚,这什么意思啊?明明配料表一样,却非说味道不一样,这不是欺诈消费者吗?”

导购大妈开始还能好声好气地解释,但后来也就不耐烦了,扔下一句“你爱买买,不买拉倒”就走了。

结果那中年女人就气炸了,尖锐的声音在超市里扬得老远都能听到。

“叫你们老板来!什么态度啊?我要投诉你!”

这个超市一看就是个体经营的小超市,会在这里上班的也大都是超市老板自家的亲戚,自然也就没有人搭理这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闹了多久就被冷落了多久,最后也自觉面子上挂不住,嚷嚷句她要报警,然后才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跟上她。”中年女人前脚出门,西蒙后脚就带着周轨跟了上去。

“恶鬼会来找她吗?可她看上去中气十足的。”周轨觉得这中年女人太有精神了,估计今天还能再吵十场,不像是会被恶鬼纠缠的样子。

但是西蒙摇了摇头,说:“这女的这么暴躁,各种情绪爆表,这是恶鬼最喜欢的,因为这种人身上煞气最多。我们就跟着她,一定会遇到恶鬼的。”

这中年女人的性格确实十分糟糕,所到之处简直乌烟瘴气。

她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任何人任何地方她好像都能挑出让她不满意的刺来。

总之她就是要说,要吵,要闹,似乎这就是她日常生活的正常模式。

不过她倒是也有难得一笑的时候,那就是最终在一家超市看到消费十元送纸巾的时候。

她很高兴,赶紧买了瓶酱油,发现一瓶酱油不足十元,于是拿了两瓶,然后超市老板赠送了一小包抽纸。

结果她又跟超市老板软磨硬泡,让老板破例送了她两包。

不过,她的好心情仍旧没支持多久,因为她出了店门不久就皱了眉,怪自己怎么没要三包。但是现在她已经出门了,再回头要老板肯定也不会给了。

于是她就抱着这种纠结气愤的心情,七七八八地买了些菜,最后回到家里去。

她的家住在一栋六层居民楼的顶层,是老式筒子楼。因为屋外是严重雾霾,屋内便是近乎夜晚的昏暗,必须开灯照明。

中年女人家里倒是收拾的有条有理,门口就摆着一双拖鞋,证明这个女人是独居的状态。

她换了拖鞋进屋,径直走向厨房,把菜放好之后,就把搭在铁架椅背上的围裙拿起来系上,然后开始做饭。

她做的很快,就做了个炒青菜,然后就把之前吃剩的粥热了热,就着青菜吃了这一顿。

吃完饭之后,她看了看时间,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17:46。

中年女人眯了眯眼,似乎犯困,于是起身收拾碗筷,把厨房整理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她就去卫生间洗漱,之后看了会电视,20:35的时候她就关掉了电视,然后进了卧室,上床,关掉最后的卧室灯,开始睡觉。

然而当她刚刚有了睡意,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时候,一声猛烈的撞击声从地板传来。

中年女人瞬间被惊醒,在被窝里瞪大了眼睛。

她像是被这一声吓懵了,半晌没敢动弹,直到咚的一声巨响再次传来,这次连床都好像随之震动了一下。

她直到这时才清醒了一点,连忙伸手打开了床头的电灯开关。

灯亮了之后,她坐在床头,特别茫然地东张西望了一下。

结果又是咚的一声,是从床下传来的。

这女人开始还吓了一跳,但是接着她忽然想到是怎么回事,于是勃然大怒,直接穿衣服起床,然后拿着手电筒,蓬乱着头发直接冲到了五楼。

“开门!开门!”女人声嘶力竭,拼了命地拍打五楼住户的门。

很快门开了,门里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两个人都挺高的,年轻点的那个脸上没什么表情,大一点的那个面容看上去很温和。两个长得都不错,站一起很养眼。

不过中年女人可不是来看男人的,立刻指着他们两个大声说:“我是住你们楼上的,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搞什么鬼?”

“原来住我们楼上的是你啊!我们正要上去找你!”西蒙故作惊讶,演的挺像回事。“刚才我们在屋里看电视,忽然卧室的天花板就传来几声巨响,我们还以为是你在楼上恶作剧。”

“怎么是我恶作剧?明明是你们!”

“真的不是,天花板那么高,我们就算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在天花板上砸出那么大动静,你相信我,声音肯定是从你家的地板传来的。”

西蒙说话的时候满脸真诚,甚至还带着一点担忧的情绪,简直让人不忍心怀疑他在说谎。

中年女人听他这么说,先是茫然地想了下,然后顿时脸色都变了,刚才被愤怒压下去的恐惧很快滋生和爆发。

“怎么可能是我家传来的呢?如果是我家……那,那,那该不会我床底下有什么东西吧?”

西蒙微笑了一下,安抚中年女人:“你别怕,这样吧,我们上去帮你看看。”

“你们,你们愿意帮我?”中年女人虽然因为得到帮助而感到放松,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她很清楚,刚才那个声音如果真是自己家的地板传来的,那就表示她家被恶鬼光临了。

在这个世界里,恶鬼就和感冒一样,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存在了,但是恶鬼比感冒残酷多了,也更容易传染。

所以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愿意主动帮她,她反而起了戒心了。

“我们是刚搬来这里的住户,对这里还不了解,不过如果声音真是从你家传来,我们也是有必要帮你的,否则声音的来源不解决掉,我们也不得安生。”西蒙一边表示自己是刚来的新人,什么都不懂,然后结合自身的得失,把他主动提出要帮忙这件事描述得有理有据。

中年女人听了果然就放心了,点点头,有点急迫地说:“那你们跟我来吧。”

得到女人的主动邀请,西蒙和周轨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就差击掌庆祝了,然后两人静静跟上了中年女人。

在他们身后的房间里,真正的房主昏倒在地板上,是被他们打晕的。

而位于卧室的床上架着一个梯子,一把大铁锤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为了名正言顺地进入这个中年女人的家,西蒙和周轨真的很用心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等着恶鬼主动找上门。

……

:。:

第一零七章 爆头者周轨

在去那个中年女人家的途中,西蒙和那个女人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得知这女人姓严,叫严芳,四十多岁了,结过婚后来离了,孩子跟了父亲,于是她就一直一个人过。

这种生活经历并不多见,但也并不很特殊,算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被篡改过的部分,毕竟严芳本质上是个鬼,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死的,又是怎么来了这个鬼域的。

“这就是我卧室,那个,床底下你们帮我看看吧,我有点害怕。”严芳把两人带到了卧室门口,指了指床,自己根本不敢靠近。

周轨和西蒙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进卧室,然后各自走到了床的一侧。

这间卧室并不很大,床头抵着墙壁,摆在中间的位置,两边都空出了八十多公分的距离,一个人行走还算自如。

这张床只有一米二的宽度,是实木的,从床档到地板之间只有一个手掌竖起来的高度,除非把床抬起来,否则正常人绝对没法爬进去。

“手电借我用下。”西蒙先趴在地板上,躬身探头看了看床底,但是屋顶上的吸顶灯并不很亮,床底下一片漆黑。西蒙于是决定演戏演全套,找严芳借手电。

“给你。”严芳对卧室有点避之不及,喊了一声,站在门口就把手电扔给了西蒙。

西蒙稳稳地接住了手电,然后朝床底照进去。

本来一开始的几声撞击声就是他弄出来的,所以他也知道床底不可能有什么东西。

不过他还是检查的很仔细,反复地扫视床底的每一个角落。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周轨身上有伤,不方便跟着弯腰趴下去看床底,于是站在一边询问。

“嗯,暂时没发现什么。”西蒙回答着,准备直起腰。

但是他刚把腰直起来,忽然床底就再次传来咚的一声。

这一声虽然没有之前的声音强烈,但是也足以叫现场几人吓一跳。

西蒙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然后才缓缓又弯下腰,将手电往床底照去。

这次和上次一样,什么也没看到,床底下只有经年累月的灰尘,但是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奇怪,什么都没有。”

严芳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尽管她的脸色本就就是灰白的,但是现在却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她现在已经慌了,但是轻易不敢说话。

看她吓成这样,周轨心里对西蒙的演技点了个赞。

原本用噪音吓唬严芳的主意就是西蒙想的,也是西蒙实施的,至于刚才那一声不怎么明显的响声,肯定也是西蒙弄出来的,因为周轨清楚看见西蒙直起腰的时候,有一只手还在床底下,所以那声音肯定是西蒙敲出来的。

可怜严芳,吓得整个身体都快僵直了。

不过西蒙却没就此打住,继续将他的演技发挥到极致。

“周轨,我感觉这里不对劲,刚才那声音好像就是有人在敲地板,而且就在我手边敲。”

周轨配合地露出震惊的神色,问:“有看到什么吗?”

西蒙神色严肃地摇头:“没有,或者说,是我看不到。”

看西蒙那认真的样子,周轨觉得西蒙的演技真的是绝了,连他都忍不住怀疑,刚才那一声可能真的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敲出来的。

西蒙又接着说:“周轨,我在这边照明,你在那边看一下,看看换个角度能不能看到点不同的东西。”

“好,值得一试。”西蒙都主动提出来了,周轨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无条件配合啊。

于是周轨忍着腰痛趴下来,压低头部往床底看去。

西蒙打光打的很注意,避免周轨的眼睛会因为直视手电而无法视物。

“怎么样?有看见什么吗?”西蒙在床对面轻声询问。

你希望我看见什么吗?你至少给我个眼色。

周轨趴下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床底的情况,而是直接去看西蒙的脸,因为他觉得西蒙既然叫他趴下来看,那肯定是想在严芳看不到的地方,给他使眼色,是想传递什么新的计划安排才对。

然而床对面的西蒙一脸严肃,像是警惕什么一样,始终在观察着床下的动静,并没有任何要给周轨暗示的打算。

看他这样,周轨心里才猛然一惊,明白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刚才的声音并不是西蒙弄出来的,床底下真的有什么西蒙看不见的东西在捣鬼!

周轨顿时冷汗都快出来了,连忙趴在床底迅速寻找起来。

结果这一找,周轨周身猛地爆出了一层冷汗。

有鬼!床底下真的有鬼!

那是一只并不容易被发现的鬼,它就趴在地板上,是厚厚的一层。

之所以说是一层,是因为那只鬼虽然具备人的轮廓,却好像没有骨头。因为没有骨架的支撑,这只鬼就完全摊在地上。

而此刻那只鬼正在缓缓的蠕动着,软趴趴的手脚像软体动物一样,一点点支撑着身体往前蹭。但这种蹭的速度却非常的快,已经快要碰到西蒙支在地板上的手肘。

软皮恶鬼慢慢张大了嘴,嘴里没有牙,但是那张嘴却像是没有极限,越长越大,大到可以一口吞下一个成年人的头颅。

而西蒙对此一无所觉,甚至在发觉周轨明显变了脸色之后,还疑惑地把头靠近了一些,想要看清周轨脸上的表情变化。

但这个举动在周轨眼里简直就是死亡边缘疯狂试探,因为西蒙这个动作,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头往恶鬼的那张大嘴里送。

“退头!”周轨慌不择言,大叫了一句旁人可能根本无法理解含义的话。

同时他一把撸下自己的手表,拨开表盘的光圈,然后重重朝恶鬼砸过去。

梆的一声,金属质地的手表最终砸在了西蒙的额头上。

因为那只软皮鬼察觉到了危险,非常机敏地逃走了,而西蒙虽然反应很快,但是受环境限制避让不及,只能让原本要砸中他眼睛的“暗器”砸中了额头。

“嘶——你这‘爆头’的技术,肯定是练过的吧?”

暂时度过软皮恶鬼的危机之后,西蒙坐在厅里的椅子上,揉着额头上的大包,对周轨的技术发表了一番感慨。

周轨想了想,不得不心虚的点点头,坦白:“确实算练过,上次被爆头的是关麒麟。”

当初在刘女士家的时候,周轨用打火机砸过关麒麟,也砸在额头。

现在看看西蒙头上起包的位置,嗯,好像和关麒麟的可以重合。

:。:

第一零八章 关不紧的水龙头

周轨坐在西蒙旁边的一张椅子里,用有点内疚的眼神看着他头上的包。

西蒙揉了一会,忽然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于是问道:“对了,你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说出来可能会吓着你。”周轨语气认真,表情严肃。“不是我要砸你,而是当时你头都快塞进那只鬼的嘴里了,我是想砸那只鬼来着,结果那只鬼机灵,先跑了,所以就砸中你了。”

“真的有鬼?”西蒙居然有点吃惊。“是什么样的鬼?”

“我没见过那种鬼,软趴趴的,好像没有骨头。”

周轨把当时自己看见的情形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说完西蒙也是后怕了一顿,脸色有点不太好。

旁边严芳缩在椅子里,两只手握起来放在腿上,满脸的惊恐。

在周轨和西蒙交谈的过程里,她两只眼睛一直在不停地转着,使得她的神情在恐慌中带着一种狡猾的意味。

“我可告诉你们,现在我家里闹鬼了,你们有责任的,你们不能走。”严芳犹豫了一小会,最后忽然态度强硬起来,说了一句让人乍一听很不舒服的话。

虽然西蒙和周轨的本意就是赖在这里等恶鬼上门,不过这女人这态度,让他们有点不爽。

“我们为什么不能走?怎么还就有责任了?”周轨面无表情地问。

严芳干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昂昂头,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家里本来很干净,怎么突然就闹鬼了?所以肯定就是你们把鬼带到我家来的!”

看严芳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吓坏了,走投无路,打算“绑架”自动上门的两个男人。

虽说这是一个女人走投无路了的做法,但是这方式也太讨人厌了点。

不过看着这个中年女人又可怜又可气的模样,周轨想了想还是不跟她计较了,说:“放心吧,我们不会走,所以你也别故意说什么责任之类的废话来要挟,你这么跟人打交道,会没朋友的。”

严芳还想说点什么嘴硬一下,毕竟她这人是嘴上绝不吃亏的性格,不过周轨忽然对她投来一个皱着眉的不耐烦的眼神,她涌到嘴边的话硬给吓了回去。

“放心吧,我们也听说鬼气是会传染的,我们都已经跟你接触过了,躲也躲不了,所以我们会想办法消灭那只鬼的。”西蒙发挥他的好脾气,和周轨一唱一和。

“你们能有办法消灭鬼?”严芳惊喜而又不敢置信地问。

西蒙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周轨:“我这个朋友有点特殊,他能看见鬼,所以要消灭掉鬼也就不是很难的事情了。”

你真有办法?周轨没有问出声,而是朝西蒙投过去这样一个明显疑问的眼神。

因为西蒙是出马弟子,和其他那些修炼术法的术士都不一样,他很强,强得像开了外挂一样,但是现在这个最强外挂被鬼域隔绝了,所以现在西蒙的实力实在是让人没法不担心。

“办法我有的,只要你的眼睛能稳定发挥。”西蒙表示他很有底气。

然后他起身,对严芳说:“我得和我朋友单独谈一点事情,马上就回来。”

然而严芳一下挡在房门口,张开两只手,像怕他们跑了一样紧张地大声说:“你们别骗我,我知道你们一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呃……”西蒙有点无奈。“那行吧,我们不出门,不过你不能偷听,我们接下来要说一些隐私的事情。”

“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隐私的事情?”严芳拿出咄咄逼人样子。

西蒙没生气,温良无害地一笑,反问:“如果告诉你,那还叫隐私吗?”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彻底打消严芳的顾虑。“你放心吧,你也知道我们是两个大男人了,我们要是真的想撇下你不管,你以为你拦得住?”

西蒙态度一直是那种叫人生不起来气的那种,连严芳这种难搞的女人也没办法继续胡搅蛮缠。

她总算肯让步,说:“那我不听你们说话,不过你们也不要出去,大不了我离你们远点。”

严芳主动退到了客厅的小角落里,在一张小板凳坐下了。

虽然这个厅并不大,不过距离远一点,说话声音再小点,应该还是能勉强达到“隔音”效果。

“你脾气可真好,换我,都懒得都搭理她。”周轨压低了声音,故意对西蒙说了句坏话。

不远处严芳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显然她确实听不见。

西蒙也看出周轨第一句话是试探严芳,见效果达到了,也就没在意,转而说起正事。

“看来你是天生就带着天眼的人,到你这个年龄天眼还开着的,可真少见。”

周轨苦笑:“别提了,小时候被这个‘天眼’害惨了,我老爹给我封了十几年,也是前不久才重新开了。”

“刚才那只鬼很厉害,它能完全隐藏自己,因为我虽然没有天眼,但是在独身一人的时候也还是能感应到鬼气的,但是刚才要不是你说,我真的半点都察觉不到。算起来,你救我两次命了。”

“别客气。”周轨摆摆手。“不过你说能消灭那只鬼,是真这么打算的吗?”

“消不消灭很难说,不过抓到却是没问题的。”

看西蒙说的这么有把握,周轨不禁好奇:“这么有把握?具体打算怎么做?”

西蒙眨了眨眼,道:“圈鬼的阵法,我知道很多。”

……

鬼域虽然没有昼夜之分,但是却依然保持着和人间同步的时间观念。

随着时间逐步靠近凌晨,原本在柴米油盐中喧嚣的世界也逐渐安静下来。

人们大部分都开始睡觉,少部分人就算睡不着,也肯定已经在床上了。

严芳虽然经历了一场惊吓,但还是回到卧室的床上躺下了。只是她没敢再关灯,让罩着淡橘色灯罩的床头灯一直亮着。

整个屋子里一片安静,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在作息习惯的催促下,她闭着眼睛,慢慢的又开始进入睡眠。

这次她感觉自己是睡着了的,只是依旧没有睡多久,就再次醒了过来。

不过现在她不是被什么巨大震动声惊醒的,而是突然有了尿意,把自己憋醒了。

她在被窝里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披着外套起床,往洗手间走去。

从卧室出来就能看见客厅,客厅因为没有开灯,此刻昏暗一片。

严芳走出来就下意识朝昏暗的客厅看了一眼,然后努力保持镇定,最后默默进了洗手间。

她打开洗手间门口的开关,漆黑的洗手间立刻亮了起来。

进门右手边就是洗手台和镜子,左边是马桶和淋浴。

严芳匆匆地方便完,冲了马桶,然后走到洗手台前,弯腰打开水龙头,就着冰冷的自来水洗手。

她故意把头埋得很低,因为她不敢看镜子,怕会在镜子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

第一零九章 玻璃上的人脸

严芳动作僵硬地慢慢回过头,看见水龙头果然往外流着一小股细细的水流。

应该是水龙头老化,坏了吧。

严芳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虽然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是却没敢再次尝试去关那个水龙头。

要说为什么,当然是害怕。

于是她破天荒地没有去管水龙头了,转身离开洗手间,然后回到了床上的被窝里。

然而严芳就是典型的有便宜不占会难受死,被占了便宜更得难受死的那种人,所以当她回到温暖的被窝里躺下之后,她就开始辗转反侧了,脑子里都是那个哗哗地流着水的水龙头。

水费很贵啊,如果不管它,任由那些水白白流掉,实在是太亏了,明明都没去用那些水,最后却要白白把那部分水费交出去,真是的,凭什么要便宜那些供水公司?

严芳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睡不着,感觉那一股正在细细流淌着的水,简直比想象中的鬼还要折磨人。

于是半小时后她猛地掀开被子,两脚匆忙地踏着棉拖去到洗手间。

她啪的一声打开灯,目的明确地一把握住水龙头。

咯吱一声,水龙头被拧紧了,那股哗哗流淌的水柱也终于断开。

严芳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然后她缓缓地松开手,慢慢的,背对着门,一点点往后退。

她现在要看着那个水龙头,要确定那个水龙头不会再打开了,她才能安心。

然而在她低头盯着水龙头的时候,镜子里的她正站得笔直,用她那张消瘦的脸孔做出个诡异的冷笑的表情。

然后镜子里的严芳慢条斯理伸出手,握住镜子里的水龙头,轻轻一拧。

“咯吱——哗——”

现实中的水龙头猛然被拧开,而且是一次拧到最大,汹涌的水流一下奔腾而出。

严芳在原地僵住了一下,尽管她没看镜子,但却是眼睁睁看着水龙头自己从左往右转开的。

然后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逃走,而是鬼使神差地扑到水龙头边,狰狞着表情,固执地要将水龙头关上……

与此同时,西蒙和周轨还在客厅的阴暗中等待着。

之前他们已经交代过严芳,要她配合着把潜伏的恶鬼引出来,而在那之前,严芳不可以跟他们说话,尽量当他们不存在。

严芳第两次进洗手间他们是看见的,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毕竟很多人只要一紧张,就老想上厕所。

所以当周轨和西蒙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严芳整个人趴在洗手台上,面部深深地埋进了水池里。水池里不知什么时候蓄满了水,严芳被“淹死”在了里面。而她的两只手还牢牢握着水龙头,一直没有松开。

“怎么样?有看到鬼吗?”

计划失败,西蒙已经有些泄气,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周轨。

周轨把洗手间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但一点恶鬼的踪迹都没发觉。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说:“已经跑了。”

然后他看了眼还趴在水池里的严芳,问西蒙:“她怎么办?还有救吗?”

“怎么可能有救?你忘了她本来就是鬼,只是被篡改记忆伪装成活人而已吗?”

周轨恍然,差点把这个事实给忘了。“没办法,鬼域把这些普通鬼弄得太像活人了,一时半会儿我还适应不过来。那这个严芳会怎么样?”

“放心吧,很快鬼域会清理掉她的记忆,然后她会重新‘活’过来的。”西蒙说着,开始去擦除地上的阵法图。“我们赶紧把这里清理一下,别留下痕迹,然后我们得换个对象试试了,这个严芳被鬼‘杀’过一次,短期内不会再有鬼来找她的。”

当周轨和西蒙把屋子收拾好的时候,洗手间里的严芳自己从水池里抬起了头,然后昂着自己青灰僵硬的脸,直接轻飘飘地飘回了卧室。

她在床上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闭上眼睛,像个正常人一样进入睡眠。

“看到了吧?就像关机重启一样,她根本不会记得今晚的事,明天她会照样过日子,再过不久,会再有恶鬼来弄死她。这就是鬼域的日常。”

周轨愕然的听西蒙说完,心情挺复杂。“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为了干掉鬼王卒,昧着良心去害俩没爹没妈的孩子你都能去做。”

西蒙:“……”

周轨拍了拍西蒙肩膀,十分感触地说:“我现在明白了,这些鬼王卒实在是太可恨,难为你了。”

西蒙感慨而腼腆地笑了笑:“你能理解就好。”

周轨也笑了笑,不过笑得特别假。“我是知道你辛苦,知道你不容易,不过要我理解你,门儿都没有。”

西蒙:“……”

周轨看着西蒙,认认真真向他坦白道:“我告诉你,等出去之后,我还是会跟你对着干的,总之西锋西溪两个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到底。”

西蒙脸色一木,没说话。

周轨则笑逐颜开,主动带路出门去。“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我们现在的任务是逃出这里,对吧?”

西蒙苦笑一声,点点头:“对,没错,不逃出这里,一切都是浮云。”

……

由于现在这座鬼域的时间已经进入了“深夜”模式,街上除了乞丐和猫狗,基本看不到什么活物了。

周轨有点沮丧:“不会吧,难道接下来只能在大街上等到‘天亮’吗?”

“刚好,找个地方休息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也该休息了,你还是个伤号呢。”

疲惫这种事情不提还好,一提就像潮水一样,整个人都感觉颓下去了。

最后西蒙和周轨找了个自助银行进去,像两个流浪汉坐在里面的墙角下。

“就剩这个了,将就吧。”西蒙从包里拿出一个干巴巴的大饼,扯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周轨。

周轨包里还有西蒙之前给的一瓶水,拿出来喝了几口,然后吃了大饼。

然后他抬头望了望这个有模有样的自助银行,感慨:“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幻觉吧?但是做的太逼真了。”

西蒙点点头:“嗯,这也足以证明那些鬼王卒的强大,而且它们会越来越强大,时间越久,干掉它们的难度就越大。”

“咚咚咚”

一阵轻敲玻璃的声音忽然传来。

周轨和西蒙同时抬头去看,两人都给吓了一跳。

在自助银行被固定的玻璃上,贴着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小男孩的脸,不到十岁的样子,苍白中透着青灰色,而且居然是半透明的。

“叔叔,帮帮我吧。”

小男孩张开嘴,微弱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知道我死了,我知道我是鬼……但是我妈妈还不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是人……她有危险,我得救她,可是她不记得我,她只知道我是鬼,她怕我……你们看上去是人,你们帮帮我吧……”

:。:

第一一零章 知道自己是鬼的小孩儿

鬼域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即使现在是深夜时间,外面也仍是灰蒙蒙的,并不是完全的漆黑。

玻璃门外的小男孩将脸孔贴在玻璃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门里的两人。虽然他已经是半透明的了,但还能看出他上身穿着蓝白条纹的连帽卫衣,下身穿着背带的牛仔裤。

虽然是个很清秀的孩子模样,但鬼的身份早就不言而喻。

“你进来吧,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们慢慢说。”西蒙隔着玻璃招招手,让那小孩进来。

但是那小孩摇摇头,有点恐惧地说:“我不进去,这里所有的房子都不能进,否则我就会忘记自己是谁的。”

小男孩这话让周轨和西蒙对视一眼,两人达成了默契,便都起身,走出了自助银行。

小男孩挺有自觉的,见他们出来便往后退开了些。“我知道你们是活人,我离你们太近不好。”

“你叫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活人?”周轨低头看着小男孩问。

“我叫吕游,因为我知道我是鬼,也知道这里之前没有活人,所以一看到你们进来,我就知道你们不一样,虽然我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但我就是知道不一样。”吕游低着头,有点懵懂的说着。

这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思维和经验有限,描述能力也不像大人那么成熟,但是他能分清活人和鬼,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西蒙蹲下来,平视这个小男孩。“你能告诉我,你和你妈妈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她不认识你了,为什么你还能保持清醒?”

“我们被车撞死了。”小男孩低着头,情绪低落地说。“我只记得那天妈妈带我上街,过斑马线的时候,有辆车子突然就冲过来了。妈妈想救我,想把我推开,但还是没来得及。”

“我和妈妈死了以后,我们就从自己的肉身里飘出来了。白天太阳的光好烫,晚上下起的雨好冷,妈妈带着我到处躲,到处躲,最后就到了一个既没有太阳也没有雨的地方,灰蒙蒙的,但接着就看到了一辆带着白花的黑色的车。”

“我和妈妈都很害怕那辆车,我们想逃,但是那辆车突然就冒出来了,要撞了我们,妈妈这次把我推开了,但是她自己被撞了之后就不见了。”

“我哪里也找不到妈妈,我知道妈妈肯定在那辆车上,所以我就追着车跑,一直跑,后来莫名其妙的,我就到了这个地方。”

“我在这里游荡了好久,遇到了好多事。我发现只要我进这里的房子呆久了,就会渐渐记不清妈妈的样子,所以我再也不敢进房子里面了。”

“就在前不久,我终于找到我妈妈了,但是,但是……”小男孩说着哽咽起来,抽抽搭搭地。虽然他是鬼,没有眼泪可以掉,但哭泣的样子还是惹人心疼。“妈妈不认识我了,她抱着另一个小宝宝,把那小宝宝当她的孩子,还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可那个小宝宝也是鬼啊,而且那个小宝宝是个真正的鬼,它每天就折磨我妈妈,我知道我妈妈快支持不住了,我得赶紧把那个鬼赶走才行。”

“可是我妈妈把我当成鬼,她把我当成鬼,还拼命保护那个要害她的小宝宝……”

吕游说完又开始哭起来,小小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了。

周轨忍不住提醒道:“为什么你一直在变得透明?你该不会是要消失了吧?”

吕游开始还有点迷茫,两只小手举起来,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像是没法理解这个现象,有些懵懂的样子。

西蒙也看了看吕游的手,然后微蹙着眉头,站起来。“吕游,我们会帮你的忙,不过你得先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叔叔们得单独商量点事情。”

一听西蒙说会帮忙,吕游一双眼睛里涌出惊喜,然后特别乖巧地点头说:“好。”

“这小孩越来越淡,可能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回到了自助银行的玻璃门里,周轨有些遗憾地说。

西蒙点点头:“嗯,可能是哪道程序出了问题,反正这孩子没有被鬼域完全接纳,记忆没被篡改,同时也因为得不到鬼域的庇护,正在自然消散。”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是跟那辆灵车有接触,就会被吸进这个鬼域。”周轨说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小黄。

不知道把吕游这对母子接来的那辆灵车上,会不会也是小黄在驾驶。

西蒙活动了一下四肢,像是准备大干一场。“走吧,跟吕游去看看他妈妈的情况。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吕游妈妈现在带着的小孩才是真正的鬼,也就是专门负责折磨这里这些鬼魂的那种恶鬼。”

“会吗?我还以为那是吕游夸张的说法。”周轨有点诧异。

这个鬼域里,除了他和西蒙两个是活人其他全是鬼。只不过大部分鬼被篡改记忆,把自己当成了活人,而另外一部分,则是真正的鬼,并且踏实履行着恶鬼的行为准则。

恶鬼折磨人并不一定要在深夜寂静时,悄无声息地从床底爬出或者从天花板降临,其实化作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照样能达到折磨人的目的。

之后西蒙和周轨又商量了一些东西,达成默契后,两人走出了自助银行的门。

吕游一直乖乖地等在外面,两只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

“吕游,你知道你妈妈现在住在哪儿吗?”西蒙走到吕游跟前,低头看着他半透明的小身体问。

“知道!”吕游重重点头,有种迫不及待的意思。然后他转过身,对两人招招手:“不远的,走,我带你们去!”

“好,我们会跟着你的。”周轨应声,和西蒙一起跟了上去。

看他们真的跟上,吕游小小的脸上露出安心和喜悦的神色,然后更积极地带路。

吕游带他们去的地方确实不算远,一里多路,绕出了原本的住宅区,到了一条比较宽的马路上。

“这个鬼域的地图还真是挺大的。”周轨看着各项基础设施都很全面的道路和房屋,有点不可思议地东张西望起来。

原本他觉得这地方最多就是一个小区而已,却没想到还有真正的马路,马路还长得很,两头好像都通往更繁华的地方。

要是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上没有那些膈应人的人手树,周轨都要忍不住夸奖一下设计这个世界的鬼王卒了。

“到了,就是这栋楼了,我妈妈住在十三楼。”吕游带着周轨和西蒙来到一座高层建筑下,指着上面亮着灯的一层屋子。

现在这个鬼域是深夜模式,大部分住户家的灯都是关着的,最多为了照明留了个夜灯。但是这栋楼的十三层依然亮着大灯。

周轨注意到这户人家的阳台上还晾着很多衣服,多是不满周岁的小宝宝的衣服。

忽然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十三楼传了出来,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尖锐哭声,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是孩子家长虐待了那么小的孩子。

但是过了没一会,十三楼就又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有人把瓷杯之类的东西重重砸碎在地板上。

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跟着响起:“怎么又开始哭?!你这个当妈的干什么吃的?你连孩子都带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又开始了。”吕游听着楼上的声音,两个小拳头攥的死死的。“只要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小宝宝就开始哭,让我妈妈没办法休息,然后那个不认识的臭男人就开始发脾气,用各种理由骂我妈妈。”

吕游的小脸上写满一种不甘和愤怒的神色,梗着脖子咬着牙,想哭又强装坚强,成熟得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太坏了,明明现实里我爸爸是个温柔的好爸爸,对我和妈妈都很好,但是这里却冒出个陌生男人,和那个小鬼合起伙来欺负我妈妈,我要是个大人就好了,我一定揍死那个臭男人,再把那个取代我位置的小鬼从十三楼扔下去!”

:。:

第一一一章 鲜红的小人(二更求票)

吕游发挥着一个十来岁小孩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想象力,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仇恨。

不过周轨觉得情有可原,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的母亲受欺负更愤怒的事情,他会说出狠毒的话也在常理之中。

西蒙和周轨同时将视线抬高,望着那个夹在大楼中的十三层。

此时那个暴躁的男人声音还在持续,全程标准直男癌式的指责和质问,末了发了通脾气,然后好像踹了什么家具,声音跟拆房子似的。

别说作为儿子的吕游了,就连根本没关系的周轨都皱起了眉,不自觉有种上去打死这男人的冲动。

“我们上去吧,就说是物业的,听见动静上来看看什么情况。”周轨提议。

“不行,物业有统一制服的。”吕游摇着头说。

周轨扯了扯领子,有点敷衍地应付:“那就说我们是被吵醒的,没来得及换衣服。反正那也就是个小鬼,不行就给他打一顿,打老实就行了。”

周轨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他和西蒙做的都是驱鬼这行的,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寻常鬼魂。

西蒙回头看了眼吕游,问他:“你之前说你不能长时间待在房子里,会渐渐失去对你妈妈的记忆对吧?”

“嗯。”吕游点点头,然后说:“不过短时间进去应该不要紧,我经常偷偷飘进去看我妈妈一眼,看完出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飘?嗯,吕游本来就是鬼,这行动方式没毛病。

“那咱们上去吧。”周轨绷足了气势,大步朝大楼走去。

不过刚到门口,周轨就被堵住了。

“居然要门禁卡,设计这个世界的鬼王卒是个强迫症吧?而且得有挺长时间的现代生活经验,不然哪能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

“有管理人员专用密码的,密码我知道。”吕游上前一步,帮忙按下了开门密码,很快门上发出一声“欢迎”,玻璃门也可以推开了。

穿过玻璃门往左转就是电梯,电梯正在使用中,一路升到了十三层。

看到电梯刚好在十三层停下,周轨和西蒙对视一眼,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一会之后,电梯开始下行。

周轨和西蒙站到电梯门口的一侧,还把小吕游藏到了身后。

果然不多久后,电梯回到一层,停稳,打开。

电梯里站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在抽烟,表情很阴沉。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电梯门口会有人,先是吓了一跳似的,然后阴着脸扭过头,把抽了一半的烟扔下,一阵风一样地走了出去。

“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妈妈的混蛋!”

中等身材的男人离开后,吕游捏着两个拳头从周轨身后冲出来。

刚才要不是周轨暗中压着他肩膀,他可能已经冲出来了。

“别管他了,你妈妈要紧。”西蒙安抚了一句,小吕游立刻反应过来,扭头进了电梯里。

其实他的习惯是直接从楼下飘到楼上去,但是现在他要给周轨和西蒙带路,所以中规中矩地走路。

电梯平缓上升,直接来到了十三楼。

电梯门一开,电梯间的右手边就传来了明显的光亮,原来右手边屋子的大门是开着的。

屋子里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小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间掺杂着一个年轻女性疲惫无力的哄睡的声音。

“我妈妈每天都要这样哄那只小鬼,我就没有见她休息过,还要承受那个男人的欺负,再这么下去我妈妈会熬不下去的。”小吕游站在门口,声音里全是难过和心疼。

“对了,你妈妈叫什么名字?”西蒙问吕游。

吕游昂着面孔,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妈妈叫张晓萍。”

周轨摸了摸吕游的头顶,跟他说:“我们知道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处理就行了,你先离开吧,不要在屋里呆太久。”

“不,我想看看我妈妈。”吕游恋恋不舍地说。

然而周轨无情地拒绝:“不行,第一,你不能在室内多呆,对你不好,第二,你妈妈完全失去原来的记忆了,她不知道你是她儿子,只知道你是鬼,你在场只会让她紧张,我们想帮她的计划也更难实行。”

听周轨这么一说,吕游便咬着嘴巴,坚强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在下面守着,要是那个坏蛋男人回来,我就飘上来通知你们。”

“好。”周轨笑着拍拍吕游肩膀,目送他的小身影透过墙壁消失了。

此时张晓萍站在卧室里,寒冷的冬天,她就穿了身单薄的睡衣,肩上随意披了件大衣,而怀里抱着才半岁的女儿,身心疲惫。

女儿还在哭,眼睛闭着,嘴巴张的大大的,就像正忍受着巨大痛苦一样拼命地哭,无论她是用温柔的声音去哄,还是把自己当成人肉摇篮去晃,孩子都丝毫不领情,一直就那么张大嘴哭。

虽然半岁大的婴儿只有十几斤,但现在是冬天,孩子包在厚厚的襁褓里,长时间地站着抱着,胳膊和腰都像要断了一样难受。

但是张晓萍只能独自支撑着,这是她的孩子,她没法狠下心把孩子丢在摇篮里不管,当然也不可能指望那个只会骂她的男人来分担,她只能自己撑着。

“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是张晓萍家吧?请问您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敲门声后,就传来男青年的声音。

张晓萍有些诧异,抱着孩子走出了卧室,看到了两个男青年。

她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从这两人的神态还有刚才说的话,她直觉这两人不是什么坏人,于是只是有些诧异。

“你们是谁?我家没出什么事,怎么了吗?”

“哦,我们是物业工作人员,听到楼上动静挺大的,来看看。”周轨应了一声,柔声向张晓萍解释。

然后周轨看向张晓萍手里的孩子,看了一眼就吓了一跳。

她怀里抱的虽然的确是个孩子,但是这孩子通身鲜红,仿佛用红油漆刷过一遍!

“你看出什么不对劲了吗?”西蒙发觉周轨脸色不对劲,于是低声问他。

周轨顺了口气,然后轻声回答:“张晓萍怀里确实是个恶鬼,通红通红的那种。”

西蒙脸色一凝,因为以他的眼睛来看,张晓萍怀里的孩子除了哭的特别凶,好像并没什么异样,但是他知道周轨的眼睛不一样,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行,那我就不犹豫了。”西蒙低声说着,然后笔直走向张晓萍。“张女士你别怕,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女人在遭遇家暴的时候千万不要忍耐,要学会抵抗,这样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

“额,不,我丈夫并没有家暴。”张晓萍没料到物业连这个也管,心里有些感激,不过还是否认了。“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没有对我动手,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关心。”

“家暴并不一定是动拳头,冷暴力也是家暴,何况他还砸东西踢东西了,那已经属于一种威胁恐吓了。”西蒙边说着边绕着张晓萍走,同时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滑出一只朱砂笔。

周轨知道西蒙要画那种能困住恶鬼的阵了,之前见他画过一次。

不过这次是要在张晓萍不知情的时候画,这个未免难度大了点吧?

在周轨为他担心的时候,忽然张晓萍怀里的婴儿停止了哭泣,一双眼睛猛然睁得老大。然后西蒙一把扯住张晓萍的胳膊,把她向后猛拖。

张晓萍被拖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爆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在她后退的过程中,她抱在手里的孩子像被什么拖住,一下摔在了地上。

周轨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惊觉地上的拘鬼阵已经成型,张晓萍手里的孩子正是被那阵给困在了里面,无法随着张晓萍一同退出阵圈。

什么时候搞定的?好快的速度!

周轨抬头看向西蒙,脸上全是惊叹。

“宝宝!我宝宝摔了!”张晓萍惊慌大叫,连忙要去看落地的孩子。

然而西蒙牢牢拉住她:“你看清楚,那不是你的孩子。”

掉在地上的婴儿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襁褓里慢慢蠕动着,然后,它完全挣脱出了襁褓,赤红的小身子就站了起来。

此时不光周轨看这个小鬼是鲜红的,西蒙去看也已是令人惊骇的鲜红色。

那鲜红的小人站在地上,面朝着张晓萍,缓缓抬起两只手,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妈妈,抱我。”

:。:

第一一二章 谁是恶鬼?上

“看见了吗?”西蒙把张晓萍拦在身后,声音低沉地向她说。“你一直抱在怀里的小孩儿根本就是个恶鬼,要是我们不来,你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它害死了。”

张晓萍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显然此刻她也能看见这小鬼的真面目了。

然而愣神过后,当张晓萍终于能反应过来,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后怕,反而是一脸戒备地盯着西蒙和周轨:“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张晓萍这种明显不正常的反应让周轨有些意外,但暂时也顾不上深究,便说:“你的记忆出问题了,我们也就不跟你多做解释,但你只要知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就对了。”

“救我?”张晓萍先是茫然,然后脸色变得深沉,低声问:“是吕游吧?是那个吕游让你们来的吧?”

张晓萍居然知道吕游,这让周轨有点意外。“你想起他了?”

“我怎么会想不起?他是我儿子。”张晓萍说出让周轨和西蒙同时错愕的一句话。

“你居然记得他?你不是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西蒙转身看着张晓萍,又转头看看周轨,像是想从周轨那边得到点提示。

按照吕游的说法,张晓萍是早已经被这片鬼域洗脑,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的儿子才对,但是现在张晓萍却记得吕游是她儿子,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周轨挠了挠额角,问张晓萍:“既然你记得吕游是你儿子,那他好多次想来救你,你为什么不相信他?”

张晓萍皱起眉,心痛地瘫坐在地上。“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是不能跟着他胡来。虽然他是我儿子,但他做的那些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事情似乎和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周轨蹙眉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那你知道吕游是怎么死的吗?”

提到这个问题,张晓萍立刻满脸痛苦,难受得根本发不出声音一样。

“你要是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你的,否则的话,我们就会帮吕游。”周轨沉声催促。

“你们要干嘛?你们不要听吕游的话,他就是个骗子!”周轨的话让张晓萍紧张起来,发出焦急而愤怒的喊声。

“所以你快说,吕游是怎么死的,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判断该帮哪边。”周轨两手插在大衣兜里,声音低沉,表情看上去有点六亲不认的威严。

其实他现在心里挺没底的,因为他知道他和西蒙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被吕游给骗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吕游才是这个世界里真正的恶鬼,但是吕游已经知道他和西蒙都是活人,这就很可怕了。

周轨甚至想到吕游身体呈现半透明,其实并不是因为虚弱,相反,是因为他很厉害。就像之前那只能在西蒙面前完全隐身的软皮恶鬼,越厉害的鬼越擅长隐藏自己。

假如吕游连周轨的眼睛都能骗过,那么他得厉害成什么样?

这么厉害的一只鬼,居然不打算正面动手,而是采取欺骗的手段,那后果得多凶险可怕?

在周轨思绪越想越乱的时候,张晓萍终于开口了。

“他是自杀的。”

自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见周轨和西蒙同时露出怀疑的神情,张晓萍忽然垂着头捂住脸,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吕游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丈夫又是十分喜欢男孩儿的,所以从小就很溺爱他,结果这孩子的脾气就越来越糟糕。”

“一开始我没有太在意,总觉得孩子嘛,长大了懂事了,自然就会好的,直到半年多以前,我意外又怀孕了。”

怀孕对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喜事,而张晓萍当时又只有一个孩子,再添一个,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才对。

然而张晓萍却忽然蜷缩了一下,仿佛这件事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我的丈夫并不喜欢女孩,所以当他托关系弄清我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时,他是不同意留下的,一直要求我去把孩子打掉,但是,我舍不得。”

“那个孩子已经成型了,活生生地在我肚子里,我实在不忍心,于是我说什么也不同意去做堕胎手术,就这么把孩子留了下来。”

“后来时间久了,我的肚子明显了起来,我便跟旅游说了这件事,告诉他,他马上要有个小妹妹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高兴的,因为他就十岁,能懂什么?但是我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他用各种理由要挟我,不吃饭,不上学,而且从那以后就没对我笑过,每天看着我的肚子,就像看着仇人。”

“但是当时我只是觉得,这是个小孩子的任性而已。而且他越是这样,我就觉得他越是应该有个妹妹才行,我不想他彻底长成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所以半年前,我终于把我的女儿生了下来……然后没多久,在一天晚上,他留下一张遗书,从阳台跳了下去。”

“在遗书里,他写下他恨他的妈妈,他恨他的妹妹,他要变成厉鬼,要把妹妹弄死,从十三楼的阳台扔下去!”

说到这里,张晓萍已经哽咽得快要发不出声音,因为鬼魂流不出眼泪,她心底里的悲伤和痛苦也像无法宣泄一样,变成压在心里的巨石,一直不断地碾压着她脆弱的内心世界。

如此意外而可怕的故事,周轨都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为这有点超出他的正常三观理解范围了,他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却很向往有兄弟姐妹,但是现在的小孩儿是怎么了?十来岁就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不光是对家人无情,对自己更是无情。

哦不对,张晓萍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也许这只是鬼域随机给张晓萍编排的虚假记忆。

周轨摇摇头,让自己恢复到旁观者的角度,尽量客观地去看待目前的所见所闻。

在进来鬼域之前,西蒙就强调过了,这里没有一个活人,千万不要被迷惑。

“吕游死后,我丈夫就彻底恨上我了。他觉得吕游的死全都怪我,是我不听他的劝非要生下女儿,如果没有女儿,吕游也不会自杀。加上女儿出生之后就没安生过,每夜都哭得很厉害,他现在到了夜晚几乎都不愿待在家里。”

张晓萍说完,整个人疲惫透了。

尽管她是个鬼魂,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而且心理上的疲惫有时候比身体上的疲惫更伤人,张晓萍看上去真的像是随时会倒下。

:。:

第一一三章 谁是恶鬼?下(二更求票)

周轨和西蒙对视一眼,都感觉眼下这件事情有点难搞。

“妈妈,抱我。”周轨和西蒙犹豫的时候,那只被困在阵圈中的鲜红小鬼又再次发出声音。

“小鬼,你怎么还是不清楚状况?你要是没现出原形你也许可以继续骗人,但你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想继……?”

西蒙的话没有说完,整个人就愣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张晓萍忽然爬过去,真想要伸手去抱那个血红小鬼。但是因为有阵圈阻隔,她的手伸不进去,那个小鬼也出不来,于是她改变策略,用衣袖去擦地上的朱砂阵图。

虽然这个拘鬼阵只针对到了一定级别的恶鬼,但张淑萍毕竟也是鬼,就算她记不起自己是鬼,但她是鬼的本质不会变。

只要是鬼,就算不是被针对的那种,主动接触拘鬼阵也还是会被灼伤。

但是张淑萍恍若毫无感觉,去擦阵图的手被灼得呲呲冒出白烟,却还坚持着要去擦掉阵图。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张淑萍一边擦一边念叨,整个人的精神像是有点不正常了。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个恶鬼吗?”西蒙一把将张淑萍拽了回来,十分不理解看着她问。

张淑萍难过地摇摇头,不说话,又继续去擦阵图。

西蒙半蹲在原地呆住,因为他从张晓萍这个反应里看出来了,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鲜红小鬼是鬼,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就是装糊涂而已。

常言道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像张晓萍这种心底明白嘴上不认的,就算把证据摆在她面前她也会视而不见的。

只是她这个样子却令人很难理解。

假如她只是过分重视母子情分,以至于明知道孩子是鬼也不介意,那她对吕游的态度怎么解释?

如果她真的不介意孩子是鬼,那么就应该一碗水端平才对。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清楚好吗?”终于周轨沉声走上前,有些不客气的将正在擦拭阵图的张淑萍拽了起来,然后强迫她离开那只小鬼,坐在了沙发上。

张淑萍好像还云里雾里的,直到周轨表现得强势不容抵抗,她才愣住,靠坐在沙发里,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要是不帮我们把这件事理顺了,我们不会跟你客气的。”周轨弯腰盯着张淑萍,眼神和口吻都有点凶恶。

他现在已经有点急了,他知道他得尽快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吕游和拘鬼阵里那个红色小鬼,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恶鬼。

这是一件很难分辨的事情,因为这个鬼域里全都是鬼魂,唯一的区别就是鬼魂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鬼。

一般不知道自己是鬼的,都是被篡改了记忆的,而知道自己是鬼的,基本就是这片鬼域的管理者,是为了折磨其他鬼魂而存在的恶鬼。

但是吕游一直承认自己就是鬼,这点毋庸置疑,但从他对周轨和西蒙描述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是恶鬼,只是意外未被鬼域篡改记忆而已,而且他是个好鬼,是个为了拯救母亲而不懈努力的孝顺的好鬼。

但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所以必须尽快搞清楚谁在说谎。

“周轨,冷静点。”西蒙看出周轨着急了,便出声提醒。

谁知周轨对他露了个冷脸,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就不冷静。”

西蒙:“……”

周轨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还被困在拘鬼阵里的小鬼,用一种不耐烦的口气对张淑萍说:“你老公重男轻女,你该不会重女轻男吧?吕游到底怎么死的?是真的他太任性不懂事自杀,还是被你这个当妈的区别对待给逼死的?”

“不,我没有区别对待,两个孩子我都爱!”被正面质问,张淑萍终于不在沉默,抬头用很硬气的声音回答。

然后她来回看了周轨和西蒙,忽然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肯定不是物业的,你们都没穿物业的统一制服!”

“我们确实不是物业的,我们是职业捉鬼的。”周轨诚实作答。

张淑萍脸色一僵,稍微花了点时间接受这个答案。然后她猛然跳起来,显然是想要去保护拘鬼阵中的小鬼。

“你坐下!”周轨再次将张淑萍拽回来,让她在沙发里坐下。他盯着张淑萍,再一次强调:“坦白说我这人脾气真的不怎么好,你可别再乱动了,否则我现在就把那个红皮小鬼干掉,然后再下去把吕游干掉,一个都不剩,这样最保险。”

在鬼面前装凶,这几乎是周轨的职业素养,中间挺长时间没用这招了,现在重新把这套捡起来,感觉还好,没太生疏。

对着周轨凶神恶煞的脸,张淑萍果然没有底气了,换了副哀求的口吻,说:“你要杀就杀我吧,我的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够可怜了,你不要再伤害他们了。”

刚才张晓萍说两个孩子她都爱的时候,周轨就已经意外了,因为他以为张晓萍会直接把吕游推出来挡灾才对,这让周轨有点莫名。

“那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看到自己养了半年的孩子是鬼一点都不意外?还想要去保护它?”

“因为它就是我的孩子,是我亲生的啊。”张淑萍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她又低下头,很难过地说:“其实我早就察觉这孩子不对劲了,因为当初我在医院生下它的时候,医生就说它是死婴,但我不信,一定要求再看一眼。我把它的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想最后跟它好好告别,但是没想到它活过来了,虽然哭得很厉害,但是我真的以为它活过来了,所以我把它带回了家。”

说到这里,张淑萍神情委顿,像是快要没有力气。“后来,吕游死了,还变成了鬼,回来找我,而且一直说我怀里的孩子是鬼,说要把这孩子从楼上扔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让我的两个孩子自相残杀吧?”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吕游往外赶,我知道这对吕游不公平,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否则吕游肯定会把他妹妹杀掉的……”

听完张淑萍的解释,周轨没有水露石出的感觉,反而觉得头更大了。

妈的,到底哪个是恶鬼?难道都是?鬼域安排了两个恶鬼来折磨一个张淑萍?

“周轨。”一直在盯着拘鬼阵的西蒙忽然叫了一声周轨。

周轨把视线转过去,看到西蒙脸色有点消沉。“怎么了?”

“这只小鬼不是鬼域安排的恶鬼,虽然它已经是恶鬼级别的鬼了,但这只是因为它本质是未出生就死去的婴灵,却不是鬼域安排的那种,所以抓它没用,它身上没有任何通往外界的出入口。”

周轨心里一沉。

所以吕游真的是鬼域安排的恶鬼?那么他编了这么一套故事骗他们来到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是布置了什么陷阱?

在周轨脑子快炸了的时候,忽然一个小身影透过墙壁飞进来。

“不好了,那个男人回来了!”吕游飘进客厅,一脸焦急,大声地对周轨和西蒙说。

然后他看到了拘鬼阵里面的红色小鬼,楞了一下,接着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对张淑萍说:“妈妈,你快看,它真的是鬼,现在你相信我了吧?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吧?”

几乎是同时的,大门方向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大门被关上了。

之前在电梯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现在就站在门边,手里提着一把巨大的斧子。

男人:“鬼域不留活人,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把可以直接砍死活人的武器。”

:。:

第一一四章 这哥们儿能咬鬼

当这个拎着斧子的男人出现,并来势汹汹地反锁了门,周轨和西蒙就都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你才是鬼域安排的恶鬼。”西蒙看着眼前的男人,表情里透着股自己都没想到的意外。

所以吕游没说谎,张晓萍也没说谎,只不过吕游是真的记得过去的记忆,但张晓萍是被鬼域篡改了记忆。这份虚假的记忆里,吕游仍然是她的儿子,只不过吕游被塑造成了一个蛮横凶狠的熊孩子。

不得不说,这个鬼域的趣味挺恶的。

“老公……”张晓萍看着鬼域强塞给她的丈夫,脸上全是惊恐和莫名。“老公你拿斧子干什么?杀人犯法的!”

“妈妈,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才不会欺负你!”吕游害怕张晓萍继续被蒙骗,急不可耐地解释。

但是张晓萍完全被虚假的记忆蒙骗了,根本无法相信儿子的话。

周轨和西蒙都站了起来,挡在了拿斧子的男人面前。

确切的说,是挡在了鬼域安排的恶鬼面前。

“看样子你早就知道我们进来了。”西蒙淡淡地问。

恶鬼冷笑一声,把手里的斧子抡了抡。“这里可是鬼域,闯进两个活人怎么可能不被发觉?当然你们要是满世界乱窜,我也许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你们,可是好巧不巧,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老公,你在说什么?什么鬼域?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张淑萍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东西,像是要崩溃一样不停发问。

吕游赶忙冲过去抱住她,告诉她:“妈妈你快跟我走,我带你逃出去!”说完他拉着张淑萍往另一头的墙壁冲去,想带她直接冲出这栋楼。

他知道,虽然张淑萍不知道她自己也是鬼,但是没关系,自己带着她跑,一定可以成功逃出去,等到离开房子一段时间,张淑萍的记忆说不定能像他一样恢复过来。

然而当吕游像往常一样打算穿透墙壁时,整个身体却突然遭到剧烈反弹,最后狠狠倒摔在地板上。

“怎么回事?我怎么出不去了?”吕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写满疑惑和惊恐。

“蠢东西,有我在这里,你还想跑?”拎着斧子的恶鬼狞笑着,脸上满是恶毒和鄙视。

周轨回头看了西蒙一眼,问:“这个是自带通道的恶鬼,错不了了吧?”

西蒙猛点头:“这次错不了,抓住他,我们就有可能回到人间了。”

听西蒙这明确的回答,周轨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虽然我来这个鬼域还没多久,不过这鬼地方让我挺火大的。”周轨一边沉声说着,一边把背包和外套都脱了,随手扔在沙发上。

西蒙看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立刻说:“你不会还要用那招吧?别冲动,冷静点!”

“我冷静?那你有招吗?”周轨回头看着西蒙,有些不信任地问。

“我……有。”

西蒙回答的很不肯定,从我到有中间隔了好几秒的犹豫式停顿。

周轨就说:“别逞强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然后他回头重新看向那个拎着斧头的恶鬼,冷冷地说:“这货一看就不是善茬,而且是有备而来,我开大招有风险,但是总好过被他弄死。”

“你等一下,你至少先让我试一试再说。”西蒙显然是个不擅长虚张声势的实诚人,说话做事总是会先掂量清楚自己,现在他仙家师父不在,他的实力大打折扣,所以说不出“你们都不是我对手”这种话了。

“你真要上?”周轨再次跟西蒙确认。

因为到目前为止,西蒙虽然画拘鬼阵很拿手,但是拘鬼阵毕竟只能算陷阱,不适合主动攻击,用来对付眼前这个拿着斧子的恶鬼,恐怕不趁手。

然而西蒙还是点点头:“嗯,我觉得我至少可以热个场。我要真的不行,你再上去拼命。”

听他这么说,周轨于是不再阻止了,干脆在沙发里坐下,进入观战和备战状态。

当西蒙主动走上前时,那个拎着斧头的恶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你们这些人间的术师,总是稍微学了点皮毛就自以为可以替天行道,除魔杀鬼,但是你们也不想想,谁给你们的权利?嗯?”

这居然是个喜欢嘴炮的恶鬼,周轨还挺意外的。

西蒙总是说自己口才不好,周轨于是替他回答:“不需要谁给权利,我看你不爽,就想收拾你,就这么简单。”

一般的捉鬼师傅都喜欢把正义和天道挂在嘴上,总是把自己摆在特别高大上的位子,以审判者的姿态批判他们这些恶鬼,但是周轨不按常理出牌,结果恶鬼反而噎了一下,没能立刻找出回嘴的话。

几乎同一时间,西蒙已经笔直朝恶鬼冲了过去。

周轨看的不由一愣,心说西蒙这么莽的?

从周轨的眼睛来看,西蒙好像就是人冲上去了,但是全身上下没有动用任何法术的迹象。

他想干嘛?赤手空拳斗恶鬼?

不,不会,西蒙是个经验老道的人,而且必要的时候还挺狠毒的,应该是有后手,只是藏得太好而已。

周轨在心里如是感想。

然而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他甚至坐都坐不住了,一下从沙发里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画面。

西蒙朝恶鬼冲过去后,恶鬼分毫不惧,举起手中的斧头,朝着西蒙当头劈下。

西蒙却不退,只侧身勉强躲过正面攻击。

他这个举动是非常危险的,那一斧头极有可能直接把他胸口剖开来。

不过还好,西蒙身手过硬,胸口只是被斧头划了道血口,然后他趁机突进,猛然窜到了恶鬼的面前。

周轨心里拎了一下,猜测西蒙是要趁这个靠近的机会,再次施展他那神速的画阵能力。

就像之前他在张淑萍脚下画出拘鬼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成功,这只鬼就跑不了了。

果然,周轨看见那只神奇的朱砂笔再次滑入了西蒙手心。

周轨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心中祈祷着,加油,一定要成功!

“蠢货,你这是找死!”恶鬼被西蒙欺身上前,居然不急反笑,是那种王者鄙视蝼蚁的冷笑。

恶鬼左手一伸,直接攥住了西蒙拿笔的那只手。

恶鬼邪佞的笑着,莫名有种恶霸抓住貌美姑娘调戏的范儿。“凭你这点能守不能攻的本事,也敢往我面前冲?”

西蒙面无表情,忽然也用左手抓住了恶鬼的斧子。

于是一人一鬼变成对峙的局面,似乎谁也没法动谁。

“妈的,看来我真遇到个奇蠢无比的。”恶鬼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讶,“你是不是以为没有斧子我就弄不死你?太天真了吧?”

接下来的场面把周轨吓得心脏狂跳,因为他看见恶鬼忽然张大嘴,一口就朝西蒙脖子咬下去。

鬼能直接咬死人吗?

不知道,反正周轨以前没遇到过。

不过既然这鬼做出这个动作了,那就算咬不死,肯定也会有很大伤害的吧?!

不行,得出手了!

周轨不能等了,准备放手一搏。

“你别动!”

已经被恶鬼咬住脖子的西蒙忽然回头低呵,阻止周轨使用副作用超大的五行御魂。

“可我看你撑不住了啊!”周轨焦急地说。

他看的很清楚,西蒙被恶鬼咬住的脖子已经飞快发黑,并且这种黑色在顺着颈部的经脉飞快蔓延下去。

但是西蒙仍说:“没事,我能撑。”

这是靠撑就能搞定的事吗?周轨已经有点搞不清西蒙的想法了。

然而接下来,西蒙展现出了更加让周轨无法理解的举动。

只见西蒙忽然也张大了嘴,来了个视觉意义上的狮子大开口,猛地咬住了恶鬼的脖子。

周轨震惊。

“啊——!”

这一声惨叫是恶鬼发出来的,他明明是先咬人的那个,但现在他也是先惨叫的那个。而且显然是疼的不行,否则这恶鬼没道理松口。

也就是说,西蒙和恶鬼对咬,西蒙占上风。

这是何等霸道的牙口!

周轨震惊值10086。

:。:

第一一五章 你绝对不是人(二更求票)

在周轨震惊的注视下,西蒙从恶鬼脖子上咬下了一块肉。

周轨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一个大活人居然能在鬼身上咬下一块肉,这是何等的卧槽?

可怜那脖子被咬出个坑的恶鬼慢慢跪倒,一边捂着伤口,同时艰难地看着西蒙,嘴里吐出难以置信的几个字。“你,你,你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

西蒙呸的一口吐出从恶鬼身上咬下的肉,反驳道:“我是人。”

当然鬼是不会像人一样真的有肉的,被咬下的那一块也只是一种灵质的存在。西蒙把那一块肉吐掉,那块肉就化作一团黑气消散了。

咣当一声,恶鬼手里的斧头一下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更多的黑气从恶鬼脖子上的伤口涌出来。

那恶鬼便像一只充气娃娃一样迅速瘪掉,整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淡。

然后,完全消失了。

没了。

此刻周轨不敢说话,因为西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并重塑了。

之前他只以为西蒙是个不择手段,但本质善良,同时很老实很实诚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他可能仍然老实实诚,但他能咬鬼,这就比较恐怖了。

周轨有点不敢想象,万一哪天不小心惹毛他,他也朝自己来个狮子大开口,那自己的脖子够他啃几口。

周轨,吕游,张淑萍,还有拘鬼阵中的那只红色婴灵全都看着西蒙,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气氛开始变得无比诡异。

“失策了。”造成这阵诡异气氛的始作俑者好像还未发觉什么异常,只是看着恶鬼消失的地方,摇头感叹。“本来只想重伤他,然后逼他打开出入口放我们回人间,没想到下嘴重了点,直接魂飞魄散。”

说完西蒙表情略有遗憾,无奈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恐怖,而且皱眉擦嘴的样子莫名有点呆萌,但在目睹了他咬鬼咬到魂飞魄散的观众眼里,他已经是个自带邪神bgm的男人。

“你们怎么都看着我?”自带邪神bgm的男人终于发觉气氛的异常,于是很单纯地直接开口问。

“那个……”周轨犹豫了一下,勉强开口。“你一张嘴就把人家咬的飞灰湮灭,你这技能,有点逆天。”

“不,比不上你的五行御魂厉害。一般的鬼都很小心,轻易不会让我靠近的,这只鬼是轻敌了,不然我不一定是他对手。”邪神西蒙很谦虚,还露出了标志性的温和微笑。

“那你如果咬人的话,会怎么样?”周轨问了个跟自己切身相关的问题。

西蒙说:“我不咬人。”

周轨强调:“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咬人会怎么样?”

“那要看我咬的轻重程度了。”西蒙想了想,率直地说。“如果咬的轻,肯定不会有什么。不过既然能把我逼得张口咬人,那我肯定也是被逼急的状态,估计下口不会轻,那人可能会出血的。”

“出血?就这么简单?”周轨有点不信。

西蒙忽然反应过来,知道周轨在担心什么,于是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你放心,活人是不会被我咬得魂飞魄散的,我这口牙只针对鬼祟。”

听他这么说,周轨放心了。

不过旁边吕游一脸惊恐地把张淑萍抱紧了,像是担心西蒙会突然扑过来表演狮子大开口。

西蒙废了点口水才打消吕游的顾虑,然后大家开始跟张淑萍解释整个事情。

张淑萍在目睹自己所谓的丈夫变成黑烟消失之后,大概心里也有点底了,加上吕游的劝说,她勉强接受了自己早已是只鬼的事实。

不过她还是放不下那只被她养了半年的婴灵,恳求西蒙放了它。

西蒙觉得圈着也是没用,便主动把拘鬼阵给擦除了。

吕游说要带妈妈藏起来,不让鬼域再找到,西蒙和周轨也不阻拦,便由着他们去了。

“鬼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地方,我们最多能救他们一时,根本没办法让他们彻底自由。”

从十三楼下来时,西蒙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周轨叹了口气,忍不住从兜里摸出烟盒,他心情不好就想给自己点一根,但是看到盒里就剩最后三支了,于是忍住,又把烟揣回兜里。

“我知道,除非把这个鬼域给崩了,否则这里所有的鬼魂就得永远被困在这里,一直被当做收集鬼气的牲口,一直被折磨下去,直到最后灰飞烟灭。”周轨声音沉闷,说出了这个鬼域令他无比火大的根源。

“我曾经想过要毁掉鬼域,但是试了很多种办法,从没成功过。”西蒙有些沮丧地说。

周轨有些诧异:“你已经试过了?”

“嗯,毕竟鬼域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助长鬼王卒的力量,毁掉鬼域就是间接削弱鬼王卒,不过可惜,我一直没成功过。”

“一直没成功?是你师父也在的情况下?”

“我老实告诉你,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到能隔绝我跟我师父的鬼域。”以前他都是和师父一起进出鬼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完全被隔绝的情况。“所以这次我其实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创造这个鬼域的鬼王卒,可能就在这里。”

“?!!!”周轨吃了一惊。

西蒙却又说:“你别这么惊讶,这也只是个猜测,我就是觉得,这次我们进来的这个鬼域有点太厉害了。”

几分钟后,周轨和西蒙一起走出小区大楼。

外面的世界还是灰蒙蒙的,也没看到什么行人和车辆,看样子这里的人都很遵循鬼域的时间规则,把现在当成用来睡觉休息的深夜时间。

周轨和西蒙再没发现什么可以追踪的目标,加上也有些累了,两人便又回了自助银行里蹭屋顶休息,不过为了安全换了一家。

“之前那只恶鬼说,只要活人进来就会被察觉,所以我们不能同时睡。”西蒙在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周轨说。

周轨很同意,于是和西蒙商量了轮班守夜。

因为周轨是伤号,所以让周轨先睡上半夜。

可是等周轨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鬼域的天亮时间,外面人来人往。

显然西蒙关照他,故意让他睡了一整晚。

“咳,那个,谢了,嗯,其实用不着,你也得休息……”周轨红着老脸,局促地道谢。

“别客气,我又没受伤。”

说到受伤,周轨的视线就落在了西蒙的脖子上。

他记得西蒙在对恶鬼狮子大开口之前,是先被恶鬼咬了一口的,而且当时他脖子都黑了。

不过现在西蒙脖子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丝毫黑色。

“放心吧,鬼咬我也只是往我身上注入鬼气,不过我体质特殊,鬼气对我没坏处。”

没坏处的意思是有好处?

周轨发现西蒙的气色好像确实变好了,明明他一夜没睡。

看着西蒙,周轨忽然就想起了恶鬼消失前说的话。

——你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

:。:

第一一六章 来个厉害的(二章合并发,求票)

发现周轨还是盯着自己脖子看,西蒙有点尴尬地解释:“我真的是人,只不过体质比较特殊,前面说过的,我自小就百鬼不侵,所以我能咬鬼,而鬼气对我没什么影响。”

看西蒙不像说谎的样子,周轨也就没多想了。

毕竟西蒙这个能力是针对鬼的,不是什么坏事。

“那我们今天还去找恶鬼吗?”周轨看了眼外面已经热闹起来的街道,有些无力地问。

“当然还得找的,而且我们也不能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否则可能会被其他恶鬼盯上。”西蒙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然后转身扶了周轨一把。

周轨经过整整一晚的休息,身上伤口不那么痛了,不过他精神好像更差了。

没办法,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他就吃了半块大饼,现在整个人都是虚的。

“这里面的吃的看上去和人间的差不多,我们真的不能吃吗?”

从自助银行走出来,周轨望着街边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咽着口水问西蒙。

西蒙也饿,也忍不住吞口水,可是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是人,他们是鬼,他们能吃的东西,我们肯定是不能吃的。”

虽然西蒙的回答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但是周轨还是忍不住失望,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说这个鬼王卒有意思吗?非得样样都完全参照真实世界的来,有的看没得吃,简直是逼死活人。”

“嗯,无论如何今天得想办法出去了。”西蒙也难受,说话时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那我们待会还去超市门口听消息吗?”

“不了,早上超市人比较少,还是换个地方试试。”

两人出了自助银行就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朝人多的地方走。

因为是早上,大部分人都得去买菜,所以他们就找了个菜市场钻进去。

菜市场也是几近真实的,一排一排的水泥砌成的台子,上面摆满了各色的蔬菜瓜果。整个菜市场一片熙熙攘攘,充满了真实的烟火气。

周轨和西蒙两个大男人穿行其中,收获了不少的行人注目。

可能也实在是因为两个大男人出现在菜市场太扎眼了,导致周围人都忘了谈论各自的谈资,于是转悠了大半天,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

“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我是待不住了。”周轨被周围人或不解或热切的眼神盯得寒毛直竖,连忙提议转移阵地。

西蒙对周围人的视线反应比较迟钝,倒没太觉得不舒服,不过因为确实是听不到消息了,西蒙也就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再换个地方。”

两人出了菜市场左转,然后顺着马路的人行道走了一阵。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然从远处传来,中间夹杂着哭天抢地的声音,然后一阵敲锣打鼓声,再接着又是一阵鞭炮,一阵哭嚎,一阵锣鼓。

“这个节奏,听着有点耳熟。”周轨忽然感觉有点怀念。

在他当初刚上道的时候,还没有工作室,也没有自带客户,所以那时候只能背着个包往山脚农村这类地方跑。

因为那时候上级管的还不怎么严格,偏远农村一带还流行大办丧事,土葬居多。

周轨跑的多,自然见得就多。

农村里但凡老人去世,必定会大操大办。

首先挂着三清祖师旗子的道士不会少,然后就是一到三天的流水席。

农村里管丧事叫白喜事,村里所有人都会一拥而上,场面不比婚庆喜事小。

“嗯,听这动静是办白喜事。”西蒙也听出了声音,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周轨心头一动,看着西蒙说:“一群鬼给一只鬼办丧事,这热闹我说什么都得凑。”

周轨这话说的是真心的,他是真的想去凑热闹。

作为一个入行好几年的捉鬼师傅,群鬼办丧事这种场面,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到,就算去了找不到恶鬼,就纯粹长长见识也行。

西蒙点点头,说:“确实可以去看看,毕竟丧事本来就是最常见的闹鬼场合,我觉得鬼域的恶鬼们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发挥的大场面的。”

于是两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沿着马路走到尽头,然后往左转进了一片类似还建房的低矮楼房区。

楼房区的房子建的非常密集,清一色的五层小楼,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在小区外面的时候还能听出声音的大致方位,但是一进入到这片房屋的丛林,声音在各个楼房的墙壁上碰撞反弹,居然一时辨不清声音最开始是从哪儿传来的了。

好在周轨的听力不错,慢慢还是听出了大概的位置,然后顺带问问人,没多久就找到正在办丧事的人家了。

入眼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潮,好像整个小区的人都集中到了这一栋楼房前。

楼房是四开间的,一楼大门完全打开,宽敞的大厅就是灵堂,灵堂深处摆着棺材,棺材前面是供桌,供桌上摆着香烛贡品,贡品面前就是一副黑白遗照。

画遗照的画师估计没给够红包,所以遗照里的老大爷面容僵硬,一点慈祥的感觉都没有,而且眼袋画的有点深,看上去鬼气森森。

这显然是一个子孙满堂的大家庭,灵堂里跪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人。

两个穿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手持拂尘,手里拿着一只黄铜铃铛。

两名道士站在棺材左右,眼睛半睁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唱什么经文。

他们唱的挺有默契的,很懂二重唱的精髓,居然还有点好听。

道士唱的时候,下面的子孙都埋头跪着。

唱完一段经文后,道士摇一下铃,摆一下拂尘,然后子孙们可以起来短暂地站着休息一会儿,然后没五分钟,道士神叨叨念了声“跪——”,于是子孙们又全都跪下,接着听道士念也念不完的经文。

一般乡村里正宗的白喜事是要这样折腾一整天的,到场的晚辈子孙们除了吃饭,基本都得在灵堂跪着。

这种跪不是用小时计算的,而是用日和夜计算的。

直系以外的晚辈大概头一天跪着就行了,但是直系的儿子、孙子等亲属,那是得跪三天三夜的。

这样的一场丧事办下来,死人是否比较安详暂且不论,反正活人是真遭罪。

灵堂的外面是一大片空出来的水泥平地,摆满了八仙桌。桌上茶水杯盏一应俱全,随时有后勤添置热水,并及时往果盒里添瓜子果品。

这些桌子都是为附近的居民准备的,居民们进去象征性地烧柱香后就可以出来,然后等着流水席开饭。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周轨在外围一张桌子坐下,看着眼前场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西蒙和周轨坐在同一条长板凳上,对眼前这热闹的场面也是挺感慨的。

“这要是六十多年前,场面还得比这更热闹一些。”

西蒙随口一说,周轨却听得一阵诧异,问:“你今年多大?”

“三十二,怎么了?”

“三十二,那你说什么六十多年前?你见过六十年前的场面?”

西蒙表情一僵,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于是他用微笑掩饰掉尴尬,说:“听我爸说过的,他就是个假道士,职业操办白喜事的,他见过。”

周轨却皱眉:“就算你爸三十岁生你,那六十年前你爸也才一两岁吧,他就能操办白喜事了?”

西蒙表情又僵住,这次找不出能搪塞的话了。

“西蒙,你说实话吧,你真的是人吗?你到底活多少年了?”周轨有点放飞自我地开问了,不过问完就马上补充道:“你放心,就算你不是人我也不歧视你,真的,所以你不用跟我藏着掖着的。”

西蒙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退下去,直到一张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了。

但是没有表情其实也是一种表情,只要不是两眼放空,否则面无表情往往表示这个人不高兴了。

周轨心里有点打鼓,甚至猜测自己这么拆穿西蒙会不会引来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这可是个能咬死鬼的男人。

在周轨胡思乱想的时候,西蒙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说:“人艰不拆,谁还没点小秘密,对吧?”

他都这么说了,周轨就算想反驳也没法反驳了,违心地点点头:“嗯,确实。”

“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是人,活生生的人,而且我现在确实是三十二岁,没骗你,所以你不要再怀疑我。”

西蒙盯着周轨的眼睛,表情平静但是深沉,甚至给人一种看不穿、摸不透的幽暗感。

“额,嗯,明白了。”周轨被西蒙盯得浑身不对劲,只能再次违心地点头表示理解。

直到这时,西蒙脸上那种幽暗的感觉就瞬间消散了,并且恢复之前的那种实诚温和的微笑。

周轨看的忍不住暗暗惊讶,发觉西蒙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一样的男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轨和西蒙就混在人群里看戏。

因为来参加丧事的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大部分人之间是相熟的,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相互认识的,所以周轨和西蒙混在里面,并没怎么惹人注意。

很快上午过去了,流水席开席了。

周轨和西蒙提前溜了,准备在附近转悠,彻底避开吃饭的时间。

毕竟一旦开席,他们来了却不动筷子,这就比较惹人怀疑了。

后来在马路上乱转的过程里,两人又想到过了中饭还有晚饭,于是干脆就没急着回去,准备等到晚饭时间也过去了再说。

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鬼域时间的晚上八点。

流水席是完全过去了,大部分的路人也都散了,不过还是留下不少亲戚,还有看热闹的邻居。

周轨和西蒙来到人群外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操办白喜事的两个道士轮番连唱带跳。

“说实话,这两个道士还挺敬业的,而且身体素质过硬,像这么连唱带跳的一整天,几乎没有休息,一般人早就累垮了。”西蒙看着道士,表达了一下敬意。

此时灵堂里已经点了灯,嫡亲的子孙后代们仍然在道士的指挥下不断下跪叩拜。看着那些人被折腾的个个生无所恋的脸孔,周轨忍不住乐。

没人比他更清楚,丧事办的再体面,死人都感受不到,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这么拼命折腾,真心是没有太多意义。

周轨问西蒙:“你说现在这一整套的丧事流程,是鬼王卒自己制定的规则,还是这些鬼魂自己决定的?”

西蒙摇了摇头,然后说:“不管是不是鬼王卒弄出来的,反正那两个道士生前肯定真的是干这行的,不然再怎么篡改记忆,也没法把这个活儿干的这么漂亮。”

周轨不由的多看了那两个道士几眼。

那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精瘦,一米七五左右,穿着黄色道士袍,脚下穿着黑色仿古布鞋,行头都还挺专业的。

虽然他们连唱带跳的行为在平常看时挺中二的,但是在这个场合下,加上他们庄重肃穆的神情,倒还真平添了不少仙风道骨的气场。

“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同行?”周轨看着那两个道士,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周轨所说的同行当然不是指道士,而是指捉鬼这行。

西蒙稍作犹豫,又是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可能就是走走形式的普通人,跟司仪差不多,如果是真正的茅山道术传人,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被鬼域洗脑,成为鬼域收集鬼气的奴隶的下场。”

“可我感觉他们挺有气场的,不像是普通人。”周轨摸着下巴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接近凌晨十二点的时候,灵堂里的道士忽然将铜铃摇的震天响。

然后就见两个道士一挥手,指挥所有的嫡亲子孙们站了起来,然后每人手里拿上三炷香,让他们绕着棺材转圈。

绕着棺材转完圈之后,又让他们从后门出去,绕着整个楼房转圈。

周轨和西蒙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就看着道士领着死者的后代们开始夜游。

“这个环节叫‘收脚板’,子孙后代们要把整个房子环绕一遍。过去有田地的时候,还得到所有的田地里去绕一圈,是为了领逝者看一遍所有他生前常去的地方,好让逝者了无遗憾,彻底安息。”西蒙很了解这其中的门道,边看边给周轨解释。

等到凌晨十二点过了几分钟的时候,道士总算带家属们走完“收脚板”的程序,然后所有子孙又回到灵堂里,对着棺材最后叩拜上香。

“到了这个环节,大部分的亲属都可以各自回家休息了,只留子女媳妇守灵。”

西蒙说完,灵堂里的大队人马确实一涌而出,然后各自散去了,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对青年夫妻,当然两个道士也还在。

“哎,看样子我们这趟是白来了。”整个丧事办下来也没见出什么岔子,西蒙活动了一下发酸的四肢,有点沮丧地说。

“不一定,我看是时间没到而已。”周轨目光聚焦在楼房角落的阴影处,忽然幽幽地说了句。

西蒙有点不明所以,于是顺着周轨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片狭窄的阴影中,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蠢蠢欲动。

“猫!”西蒙不禁一声惊叹。

然后他和周轨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心中有了底。

周轨慢慢从兜里掏出香烟,把一直省着抽的最后三支烟抽出一根点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默默呼出来,最后才有点沉重地说:“猫可是天生能过阴的动物,稍微和尸体串口气,就是能诈尸的。”

西蒙神色也凝重了一些。“嗯,看来这些恶鬼不是不来,而是准备来个厉害的。”

猫老太太的传说,相信曾是很多人年幼时的噩梦。

这个鬼域的恶鬼很会玩,它们看来是准备整一个猫老大爷出来……

:。:

第一一七章 今晚会出事(二合一章,求票)

躲在阴影中的十几只猫影影绰绰,泛着绿光的眸子像鬼火一样攒动,诡异的猫叫声起起伏伏,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此刻王昕岷夫妻两个跪在棺材前,两人披麻戴孝,满脸的疲惫。

王昕岷今年四十六,老婆周韵四十二。两人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一场意外,孩子没了,之后周韵一直没能再怀上,医院没少跑,但就是没能再怀上。

周围有不少好事的老太大妈就给王老爷子撺掇,说是他儿媳妇周韵生不了,就让王老爷子赶紧给儿子重新张罗一个能生的儿媳妇,免得老王家的香火断了。

但是王老爷子很开明,说他老王家没有王位要继承,孩子不是决定他儿子和儿媳妇是否离婚的因素,决定权在他俩。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昕岷夫妻俩伺候着老爷子,一家三口也过的其乐融融。

这次王老爷子去了,儿子王昕岷哭的死去活来,儿媳妇周韵也是哭的撕心裂肺。

确实,这么开明的老人家不多见,就这么去了,实在很难不伤心。

“爸,您就这么走了……”王昕岷跪在棺材前,豆大的泪珠子还在往下滚。

“昕岷,别哭了,你看你眼睛都肿了。”周韵沙哑着喉咙劝丈夫,但是她自己的眼睛也早就肿得快睁不开了。

“我难受。”

王昕岷揉揉眼睛,明明是个四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了,还是哭的像个孩子。

两个黄袍道士此时也歇了下来,忙碌了一整天,两人神色却依旧如常,行走来去的步履都仿佛带着风的矫健。

这两个道士是师兄弟,师兄道号南行之,师弟道号南关上,干这行很多年了。

“也不用都跪在这儿,可以轮换着守灵,别让长明灯灭了就行。”

两个道士已经在一旁脱了道袍,换上了淡青色的对襟褂子外套。南关上弯腰将一应道具归置进箱子,南行之回头看着王昕岷夫妇,劝他们轮班休息。

“老婆,你去睡会儿吧,你身体不好,我守着爸就行了。”王昕岷很体贴,哑着嗓子跟周韵说。

周韵却摇了摇头:“不,我也要守着爸。”

看他们都不愿去睡,南关上也抬起头,劝:“你们的孝心老人家应该也知道了,不过别把自己熬坏了,明天出殡还得忙。”

这话是真心为王昕岷夫妻考虑的,但是王昕岷夫妻两个都很执着,说这是老爷子在人间的最后一程,说什么也要守到底。

见他两人也是孝心之举,南关上和南行之也就不制止了。

不过作为子女的王昕岷夫妇要彻夜守灵,道士却不用的,于是王昕岷暂时起身,领着南关上和南行之去三楼客房休息。

周韵一人跪在棺材前,仍红着眼睛,边絮叨着老爷子一路好走,边往火盆里烧纸钱。

忽然几声猫叫钻进了周韵耳中。

那猫叫声似远似近,沙哑中带着凄厉,乍一听去有点像小孩子在哭。

周韵听着外面的猫叫声,一下就吓得忘记了哭。

周韵是个孝顺媳妇,多年来和公公未曾红过脸,公公对她也是极照顾,算是公媳关系的模范了。

现在公公去了,尸体就摆在面前的棺材里。

老人去世,子孙后代会害怕的,多半是心中有愧,担心死去的老人变成鬼来报复自己,于是就疑神疑鬼。

周韵心里无愧,但是此刻孤身一人跪在棺材前,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因为她本身是个非常胆小的女人,怕蟑螂,怕老鼠,怕黑,怕很多东西。

之前老爷子去世,周韵先是伤心难过,然后是操办丧事的繁琐疲惫,根本就顾不上害怕这回事。

但是现在偌大的灵堂就她一个人,门外又是此起彼伏的猫叫,周韵心里一下子恐慌起来。

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眶,视线不由得往门外瞟。

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因为就算公公的鬼魂回来,应该也不会难为她,毕竟公公生前是那样好的老人家……等等,鬼魂?

周韵心里一咯噔,被自己无心想起来的词汇给吓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活人是活人,鬼魂是鬼魂,活人死了就是死了,就没有了,至于鬼魂,那跟活人肯定不一样的吧?

周韵越想越怕,整个人越发不安起来。

她看了看楼梯的方向,期待丈夫快点下楼来,只要丈夫在她身边,那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喵——!”

一声嘶哑的猫叫忽然响起,似乎就在身后传来,因为离得近,这一声猫叫简直就像炸雷一样,几乎是在周韵脑子里炸开的。

她吓得浑身一凛,猛然回过了头。

只见一只精瘦得仿若皮包骨的灰猫蹲坐在她身后,就在大厅靠近门的那个角落里,一双淡黄色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周韵,阴恻恻的。

“喵——!”

精瘦灰猫盯着周韵,忽然又张开嘴叫唤了一声,叫的时候那猫脸有些狰狞,一口尖牙都露了出来。

“啊!”周韵吓得惊呼了一声,浑身抖成了筛子。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灵堂,面前是棺材,身后是一只诡异乱叫、丝毫不怕人的灰猫,这场面别说是胆小的周韵,就算是个胆大的,估计也忍不住寒毛直竖。

周韵叫了一声就想跑,想上楼把丈夫喊下来。

但偏偏这时又一声猫叫传了过来,是从灵堂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周韵一转头,赫然看见面前不远处站着另一只猫。

这是一只毛色纯黑的猫,也十分的精瘦,但是体型出奇的大,大的简直渗人。

但这还不是最惊悚的。

最惊悚的是,这只猫居然是站立着的。

它就那么站在那里,后肢撑起身体,两只前爪垂在身旁,胸腹部的肋骨根根嶙峋,一眼看去,竟有点像是个缩小了的人形。

这场面看上去,说不出的惊悚诡异。

“喵——唔!”

人立的黑猫忽又发出一声猫叫,这一声嘶哑悠长,就像一声号角,顿时屋外的猫叫声就像鞭炮一样炸开了。

野猫仿佛是在纷纷回应着黑猫的叫声,高低不一的猫叫此起彼伏。

周韵循声朝大门看去,就看见成群的野猫包围而来,猫叫声一浪盖过一浪,每只猫都狰狞着脸孔,张大着嘴,叫声交织成网,场面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周韵自然是吓坏了,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但是忽然她看见那为首的黑猫竟然朝棺材靠近,顿时就一个激灵站起来,拿着手中未烧完的纸钱直挥舞。

“去去!走开!别过来!我家老人刚去世,别冲撞了他!”

周韵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敢迎着黑猫去驱赶。

可结果那黑猫却丝毫不怕她,猫眼直直地盯着周韵,布满绒毛的猫嘴一张一咧,竟是在怪异的尖脸上拧出个类似嘲讽的笑意。

“啊!昕岷!昕岷你快来!”周韵再也支持不住了,胆小如她,几乎是哭着去喊楼上的丈夫。

然而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喊声一点底气也没有,也不知能不能传到楼上去。

而在这时,周韵眼角余光一跳,转头就又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只野猫不知何时跳到了供桌上,正探着头,伸出红色的舌头舔舐长明灯里的香油。

“走开!走开!”

周韵惊声尖叫,赶忙去驱赶那只大胆野猫。

之前周韵就听两位道士交代过,长明灯是照亮逝者阴间路的灯,出殡前这盏灯绝对不能灭,否则逝者就会因为找不到路迷失,最后永远成为孤魂野鬼。

周韵已经吓得快晕过去了,强撑着去驱赶那只野猫。

“走开,走开!别碰那个灯!”

“喵——呜!”

野猫看到周韵过来,立刻凶恶地尖叫一声,脊背弓起,血口龇咧,全身的毛发如倒刺一样根根竖起。

周韵壮着胆子过去,就用手里大把的纸钱挥舞驱赶。

可那野猫非但不退避,反而张开一只前爪和周韵对峙起来。

“昕岷!昕岷你快来啊,楼下好多猫!”周韵已经彻底吓崩溃了,一边哭喊着,一边驱赶不断往供桌靠拢的猫群。

几步之外,人立而起的黑猫幽幽地来回踱步,碧绿的竖瞳静静盯着战场。

每当有猫被周韵驱赶开,黑猫便呼哧一声,凶恶地指挥着那些猫再次朝周韵冲回去。

“楼下好像有什么声音。”

楼下的声音终于被楼上的人察觉,南关上耳朵比较灵,狐疑地望着房门外。

“声音?”南行之正从床底拿出拖鞋,闻言停止了手中动作。他听了一下,脸色一变:“好像下面是出了什么乱子,快下去看看。”

于是南关上和南行之连忙扔下手头的事物,快步往楼梯方向冲去。

“这是怎么了?”王昕岷正从储物间拿了两份崭新的毛巾和牙刷下来,看见南关上和南行之行色匆匆,于是诧异地问。

“楼下好像出事了。”南行之边往下冲边解释。

“出事?”王昕岷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冲下了楼。

当他们三人穿过楼梯的过道,来到灵堂的后方,瞬间都被眼前场面吓了一跳。

整个灵堂几乎成了猫的世界,各色的野猫四处乱窜。

地上,桌上,到处都是猫。

这些猫叫着,跳着,一双双猫眼阴恻恻转动着,场面令人汗毛倒立。

“不好,赶紧赶走这些猫!”

南行之大喊一声,立刻冲上去一脚一只,又快又狠地踹飞那些猫。

有些猫反应比较迟钝,轻轻松松就被踹出了大门。

但有些猫很机敏,尖叫着在桌子板凳间躲闪,竟一时半会踹不到。

“师兄,接着!”南关上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一把桃木剑,朝南行之丢过去。

南行之接住,立刻就是一顿劈砍。

只见那些原本很难缠的猫纷纷退避,但还是拼命往角落里躲藏,就是赖着不肯走。

这时南关上也拿着一把桃木剑冲上来,左右夹击之下,那些猫终于抵抗不住,不得不一溜烟地逃出了门。

很快,这群嚣张的野猫便如潮水般退去,整个灵堂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老婆!老婆你怎么样?”

恢复平静的灵堂里,突然响起王昕岷紧张的呼喊声。

周韵此刻正趴在供桌前,两手紧紧护着长明灯。

她脸上和手上全是野猫抓出来的血痕,而且她两眼看上去很空洞,似乎已经在半昏迷的状态了。

“老婆,你别吓唬我,你快说句话呀!老婆!”

周韵的样子把王昕岷吓坏了,南行之赶紧检查了一下周韵的情况。

检查完他松了口气,拍拍王昕岷肩膀,对他说:“别紧张,没事,就是受惊过度了,快把人送上楼躺着,喂点水,休息一下应该会恢复过来。”

“好,好!”王昕岷连忙横抱起妻子,送她去卧室休息。

在他们上楼梯之前,南行之又补充道:“到卧室后把门反锁,陪在她身边,不要轻易离开,灵堂有我们看着。”

“好,有劳了!”王昕岷连忙道谢,也顾不上寻因问果,赶紧抱着妻子去了卧室。

王昕岷夫妻俩一离开,灵堂就只剩南行之和南关上两人。

他们现在已经没穿道士的黄袍了,换了身对襟盘扣的传统褂子,虽然不那么正式了,但是人手一把桃木剑,目光炯炯地站在灵堂中央,样子反而比之前更显威严了。

“我们一走,突然就冒出这么多猫,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南关上面色严肃,声音低沉地说。

南行之面色也是十分凝重,点点头:“是啊,太反常了,看来今晚要出事。”

“应该不会出事吧?”南关上脸色有点难看,“猫都已经赶走了,而且长明灯也护住了。”

说起长明灯,师兄弟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朝供桌看去。

长明灯其实是一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碟,里面倒了香油,油中放了一条棉芯搭在小碟的沿口点燃。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十分耐烧的,而且也不容易熄灭。

此刻长明灯仍旧亮着,火苗也很正常。

不过师兄弟只看了长明灯一眼,就不约而同倒吸了口气。

长明灯里本来满满一碟香油,但是现在已经已经没剩,就中间瘫着的棉芯附近还粘着一点香油。

“不好,快添油!”南关上低呼一声,连忙赶去厨房取香油。

南行之则走到供桌边上,一只手抬起来笼在火苗旁,防止有风进来吹灭火苗。

不一会南关上拿着油瓶回来,油瓶是带嘴的大肚瓶子,里面都是黄橙橙的香油。

“慢点加。”南行之叮嘱道。

“放心,我有数。”南关上应声,将瓶身微微倾斜,一小股香油缓缓流出,顺着瓶嘴一点点进入小碟里。

当香油注满整个小碟的三分之二,南关上就停止了加油。“这么多应该足够了。”

南行之点点头:“嗯,够了,再多容易淹没灯芯。”

加好油后,南关上就把油瓶放在了角落的箱子盖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有一件事他们两人都很疑惑,那就是之前那一碟子香油哪儿去了。

刚才事情发生的蹊跷,而且周韵的样子也没法追问当时的情况。

“烧是不可能那么快就烧完的,但是油去哪儿了呢?”南关上想不出答案。

南行之叹了口气:“你没看见周韵当时是护在油灯上,而且还受了很多抓伤吗?”

南关上顺着师兄的话一联想,不由后背一阵发毛。“是那些猫?!”

说完他立刻压低了眉头,面色忧虑。“难道说,这些猫是成精了吗?”

“不可能都成精了,但肯定有一只不对劲。”

南关上立刻回忆自己刚才驱赶的那些猫,但好像没发现特别不对劲的。“师兄,你有发现哪只猫很不对劲吗?”

南行之也已经仔细回忆过,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好像都差不多。”

说完他面色猛然一凛,立刻回头朝棺材望去。

之前只有周韵一人在的时候,确实是有一只十分特殊的猫。那是只毛色纯黑,奇大,还能人立而起的猫。

但是当南行之师兄弟和王昕岷赶来时,那只猫却不见了踪影。

不过那只猫并不是提前逃离了灵堂,相反,它一直都在。

“咯吱——咯吱——”

一阵啃咬的声音从面前架得高高的棺材里传出来,像是有什么贪吃的东西正躲在里面啃着肉骨头。

南行之和南关上同时变了脸色,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惶。

然后两人努力镇定下来,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开始缓缓向棺材靠近。

棺材被架得有些高,只有贴到棺材边才能看见棺材里的情况。

师兄弟两人一步步靠近,棺材里的啃咬声仍在持续。

但当他们走到离棺材只有几步路,踮起脚、伸长脖子就能看见棺材里的情况时,棺材里咯吱咯吱的啃咬声忽然停了。

这声音停的太突然,容易令人联想到正在进食,却被打搅了的猛兽。

师兄弟两人保持着难得的镇定,准备一鼓作气,走过去看清楚棺材里到底有什么在作怪。

但是呼的一声,棺材里有个身影猛然弹了起来!

是王老爷子,他的尸体居然从棺材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而且就在他坐起来的同时,正对着棺材的长明灯的火苗忽然腾起老高。

然后

噗的一声

灭了。

:。:

第一一八章 旱魃(大章求票)

棺材里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南行之师兄弟两人都是一阵惊愕,猛然僵在了原地。

王老爷子是前天夜里去世的,走的还算安详。

但是王老爷子生的很瘦,加上如今是寒冷干燥的季节,王老爷子的脸上的皮肤就变得紧绷绷、硬邦邦。

现在他怒睁着一双眼珠子,青灰色的脸孔一片狰狞,加上此刻是坐在棺材里,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师弟!”南行之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大叫了一声。“起尸了!盖棺!”

师弟南关上连忙应声,一个箭步冲到棺材一侧,协助南行之扶起棺材盖。

他们现在也顾不上追究起尸的原因了,能做的只是立刻将尸体封进棺材里。

一般盖棺是个很重要的流程,是要子孙亲属在场见证的,最后钉“子孙钉”时还应该有亲人在场护持。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刚刚起尸的尸体一般还很僵硬迟钝,并不会太可怕,只要封进棺材里,尸体接触不到阳气,就不会进一步变化。

然而当南行之和南关上靠近,王老爷子僵硬狰狞的面孔忽然起了变化。

只见他的上半张脸开始长出漆黑的动物绒毛,两只原本浑浊扩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竟然变成了猫类特有的尖尖的竖形瞳孔。

“怎么会这么快?!”南关上看着老爷子脸上疯长的毛发,发出难以置信的大叫。

啪啪两声,王老爷子的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搭在了棺材口的两边。

他的手也已经开始了异变,手背上同样疯长出了黑色绒毛,十个手指甲变成了完全漆黑的颜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又尖又长,不过几秒钟,已经长出了十多厘米。

“糟了,来不及了。”眼见场面已经完全超出预料,南行之一把拦住了师弟。“尸变这么快,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起尸了,就算封上棺材盖,也不会有用了。”

南关上大惊失色,惶惶问道:“那怎么办?没办法了吗?”

“有。”南行之沉声说,“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还是先想办法自保吧,躲在棺材里的畜生刚刚吸收了尸煞,正需要活人血养魂,不会放过我们的。”

“喵——呜!”

像是为了回应南行之的话,面前忽然传来一声阴森猫叫,接着王老爷子半人半猫的脸孔就幽幽的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南行之师兄弟二人。

王老爷子一双眼睛已非人类,看上去竟和那只能人立而起的黑猫一模一样。

“喵——。”

王老爷子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猫叫声居然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怎么会?尸体怎么会发出猫叫?!”眼前所见所闻过于骇人听闻,南关上低呼一声,两腿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撑住,这是那猫祟故意的,你要是倒下,它立刻就会扑上来吃了你!”作为师兄的南行之沉稳得多,虽然他也怕,但面上仍坚持的住。

“咯吱——咯吱——”

尸变的王老爷子开始牢牢盯着南行之,十根漆黑锋利的爪子便在棺材上来回抓挠,棺材上的油漆被抓落,木屑纷纷散落,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当心,慢慢往后退。”南行之一手护住师弟,边轻声说着,边慢慢退向堂厅后方的走道。

王老爷子那双诡异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南行之,半人半猫的诡谲面孔忽然一动,僵硬的面皮竟然牵动起来,挤出个阴气森森的冷笑。

“快跑!”南行之预感到要不妙,连忙大喊一声,拽着南关上便往楼梯冲。

就在他们转过背去的一瞬,王老爷子猛然从棺材中弹起,直挺挺地站在了灵堂的地面上。接着他足尖一点,僵直笨重的身体便向前跳出一大步。

“上楼!僵尸无法爬坡!”南行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老爷子已经彻底化为僵尸,当即大喊。

南关上也不敢耽搁,拼了命地往二楼上冲,南行之紧随其后,两人都是一步三级,跨楼梯比平时走平地还要迅速。

在南行之的意识里,僵尸膝关节僵硬,虽然能用足尖蹦跳着前行,但是高度有限,上坡尤其困难,所以他们往楼上跑的话,虽然不能彻底解决僵尸,但至少是能暂时自保的权宜之计。

“师兄,安全了,他没上来。”

一口气冲到了楼梯转角的平台,南关上气喘吁吁地回过头。

王老爷子化成的僵尸果然直挺挺地立在楼梯的坡下,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应了南行之的推测,僵尸无法上来。

眼前的情景让南行之也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楼上。“暂时应该安全了,我们快上去,这事得通知王昕岷夫妇,让他们有个准备。”

南行之师兄弟两人虽然也没有对付僵尸的经验,但相比平常人自然要见多识广一些,面对尸变这种事,虽然惊骇,但好歹还算能接受。

但是王昕岷夫妻两人完全就是普通人,要是完全不提个醒,让他们直接看见了尸变的自家老爷子,估计会直接吓得昏过去。

“他们应该就在二楼,估计听见动静了,不过听咱们的话,没敢轻易下来。”南关上说着,转身往楼上跑去。

南行之点点头,也转身准备上楼去。

然而他刚刚一转身,背后猛然传来啪的一声。

这声音让南行之头皮一麻,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爬满全身。

他猛然转身,结果就看见楼下的僵尸竟直挺挺地趴在了楼梯的台阶之上。

他双腿僵直,但那两只长满了锋利黑指甲的双手却抠住了台阶的边缘,然后,两只手一阵奋力攀爬,整个僵直的身体竟然就这么爬了上来。

“啊!”南关上后知后觉,看到飞快爬上来的僵尸吓得惊呼一声。

“快!上楼!通知王昕岷夫妇逃!从窗户逃!”

南行之大喊一声,猛然将南关上往楼上推了一把,而他自己手持桃木剑在原地站定,面色沉凝,不动不移,显然是打算在此为师弟和王昕岷夫妇断后。

僵尸爬的飞快,转眼就爬到了楼梯的那个转角平台。

然而平台的转角空间较小,僵尸僵直的身躯一下被卡在转弯的直角处。

“好机会,快逃!”

南关上见机喊了一声,一把拉住南行之就往二楼冲。

之前王昕岷送妻子到楼上休息时,他们就提醒过王昕岷,要守在周韵身边并锁好门,不要轻易出来。

现在南行之师兄弟一冲上楼梯,立刻左右四顾。

二楼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厅堂,贴近后墙的位置摆放着一组沙发和茶几。左右两侧分别有两个房间。所有房间的门都是统一样式,但是只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南关上笔直冲向那扇门,也顾不上礼貌客气,用力地拍打起门板:“开门!快开门!”

此时周韵已经恢复了点神智,只是眼神还是有些飘忽,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王昕岷一直守在她身边不敢离开。

其实他早就听到楼下的动静了,猜到是又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不敢出门,一直就守在门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接着是南关上的声音,他连忙站起来,快步到门边开了门。

“南师傅,怎……”

门一打开,南行之和南关上就一拥而入,然后飞快地反身将门牢牢关上。两人神情严肃行动迅速,以至于王昕岷到嘴边的话都被堵住。

“快,把桌子搬过来抵住门,师弟,你快去把床单和窗帘结成绳子!”南行之沉声指挥,南关上立刻去将窗帘一把扯了下来。

王昕岷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看南行之严肃的模样,还是立刻帮忙搬动沉重的书桌。

“南师傅,到底下面出什么事了?我爸的长明灯……”

王昕岷还念着长明灯的事,边把桌子抵在门上边提问。

但是他话刚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声音非常巨大,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激烈的撞击,不仅是门板,连同刚刚抵在门板上的桌子都猛然一震。

王昕岷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门,半天没反应过来。

“南、南师傅……”王昕岷僵硬地转动脖子,用错愕的眼神看着南行之。“外面是什么?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南行之把被撞的松动的桌子重新抵回门上,强行镇定,喘了口气说:“老爷子……是你家老爷子。”

王昕岷:“?!!!”

“我知道你很震惊,不光你,我们师兄弟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看着王昕岷错愕的眼神,南行之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安慰他了,只能如实说明。“你得清楚一件事,首先王老爷子不是复活,是尸变了,所以现在我们都很危险,得从窗户逃出去再说。”

“尸变?……”王昕岷显然没法立刻消化这件事情,整个人像木头一样呆呆地杵在门边。

偏偏这时门外又是一阵剧烈的撞击,大门被撞开一条缝,桌子也被重重弹开。

南行之正用身体抵着桌子,所以这一撞,他整个人也随之往后一退,连忙重新回来抵住。

“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出神的时候!”南行之低喝一声,把魂飞天外的王昕岷叫醒。

王昕岷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神情颓败地帮忙抵住桌子。

“怎么会呢?我爸怎么会?……难道他是有什么未了心愿,不愿意就这么去吗?”

“不是那回事,是因为有邪祟影响了王老爷子。那东西杀气很重,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只能先逃,等准备了能对付僵尸和邪祟的器具之后再来。”南行之沉声说着,回头看向南关上。“准备得怎么样了?”

南关上已经把两条窗帘拧在一起,但是脸色很难看。

“长度是够了,但是没地方系啊!”

房间的窗户是塑钢材质的推移窗,只有窗框和两扇能左右移动的窗户,根本没有能系绳子的地方。

“椅子,系到椅子腿上!”

房间里摆着一张高背椅,实木的,虽然凭重量是无法作为固定物的,但是高背椅整体很长,横着肯定无法通过窗户,只要卡住,就可以固定住。

南关上很快会意,连忙将椅子搬过来,然后将绳子的一头系在高背椅的中间部位。

门外的撞击声愈演愈烈,同时传来阵阵激烈的利爪划过木头的咯吱声。

这咯吱声听的人牙床发酸头皮发麻,整个人的精神都忍不住为之战栗。

“这声音听上去,简直就像锯子在锯木头!”王昕岷听得受不了,用发颤的声音说。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看见四根尖锐的黑色钉子扎穿了门板,深深的钉了进来。

“这是?!”王昕岷惊愕地睁大眼。

“当心,是王老爷子的手指甲!”

南行之话音刚落,扎在门上的四根钉子就撤了回去,在门上留下四个小洞。

王昕岷心跳如雷,僵硬地隔着桌子看着门板。

不知道什么原因,外面的抓挠声和撞击声都忽然消停了下来,好几秒都没再传来任何动静。

南行之侧耳听了一会,却根本不敢放松。

“走了吗?”王昕岷哆嗦着,慢慢伸长脖子,想通过那四个小洞看看外面的情况。

然后他就看见了。

小洞外面有一只眼睛,绿油油的,就贴着小洞在看里面。

“啊!”王昕岷完全吓坏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只可怕的眼睛,当即大叫一声,连连往后退去。

“回来!你得帮我抵住门!”

南行之连忙叫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门外的僵尸已经看见里面的情况,并乘机猛撞门板。

砰地一声,这次的撞击尤为猛烈,凭南行之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抵挡不住。

于是大门连同桌子一并被撞开,南行之也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猛往后一退,最后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房门大开,僵尸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半人半猫的脸孔阴森诡异,竖形的碧绿瞳孔直勾勾盯着屋内几人。

“爸……爸!”

王昕岷已经吓疯了,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脸上惊恐,嘴里喃喃地叫着爸。

然而回应他的,却不是老父慈祥熟悉的声音。

“喵——呜——”

王老爷子张开嘴,发出一声悠长嘶哑的猫叫。

“啊啊啊!!!”王昕岷脆弱的神经再也受不了了,抱着头发出一阵凄厉惨叫,然后由于承受了过度强烈的惊恐,整个人猛地抽搐了几下,接着彻底昏死过去。

“师弟,你逃吧,我来挡住这邪祟。”

南行之就知道最终还是会走到这一步,面上反而轻松。

现在屋里有四人,但是只有南关上还有一线生机,至于他自己和王昕岷夫妇,恐怕是无望了。

“师兄,我们和这邪祟拼了!”

南关上不愿意独自逃生,一把扔开绳子,回来和南行之并肩站立。

见南关上态度坚决,南行之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勉强。“好吧,我们师兄弟今晚就和这邪祟不死不休。”

“嗯!”南关上点点头,脸上带着抛开生死的豁达。然后他说:“师兄,咱们今晚肯定是九死一生,最后我就想问个问题。”

“你问。”

“我们的道号这么奇怪,又是‘难行’又是‘难关’的,到底谁取得?”

“额,应该是咱们的师父取得。”

“咱们有师父?我怎么记不起来?”

南关上面露疑惑,南行之也是一怔:“我……我也记不起来……说起来,我好像记不起很多东西。”

他们的记忆本就是被鬼域强行篡改过的,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他们终于注意到了记忆中某些不和谐的细节。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僵尸已经冲到了眼前。

南行之师兄弟两人奋力抵抗,然而两人根本不是僵尸的对手。

勉强应付了几个回合,两人便一前一后,被僵尸打的摔落在墙角下。

“再不帮忙就来不及了吧?”

“嗯,是来不及了,所以动手吧。”

僵尸面露狰狞,准备给两人最后一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问一答的声音。

这两道声音平静甚至慵懒,完全没有常人看到僵尸时的紧张和惶恐。

南行之错愕抬头,就看见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两个青年男子。

这两人一个叼着烟,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个面上带着温和笑意,手中拿着一只朱砂笔。

僵尸僵硬而迅速地转过身,显然知道眼前两个青年是更大的威胁,于是锋利十指怒张,呼啸着朝他们扑去。

但是他脚尖一点,朝这两人扑过去时,却在半空中突然被什么挡住,接着重重摔落在地板上。

僵尸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呼啸声,试着往外爬,但是他周围有一道鲜红的朱砂阵图,每当僵尸的手指触碰,立刻就发出一阵呲呲的声音,如同被烈日照射,立刻焦黑冒烟。

厉害!

南行之和南关上同时在心中惊呼,然后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个青年。

“你们没事吧?”

两个青年跨过地上的僵尸走进来,那个笑容温和的青年将南行之扶起来,关心地问了一句。

“肯定没事,这两位绝对是同道中人,虽然记忆被篡改了,不过不会那么菜。”叼着烟的青年说。

周轨和西蒙已经在门外看了大半晚的戏了,本来只是想等真正的鬼域恶鬼露面就出手拿下,但是南行之两师兄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为了验证一下猜想,便延迟了出手的时间。

之前他们还觉得,真正的茅山道术传人是不会沦落到被鬼域篡改记忆血虐的,但是现在他们都知道自己猜错了。

“你们都姓南是吧?”周轨问南行之。

“我们不是姓南,我们道号的第一个字是南。”

南行之的回答出乎周轨所料,不过却在西蒙预料之中。

“是这样的,南茅一派取的是道号,不像蛊术一派,全都是真正以西为姓氏。加上他们有了道号也就以道号行走江湖,所以外人分不清,就会以为他们真的都姓南。”

西蒙一边解释一边回到僵尸身边,半蹲下身。

僵尸仍在试图从拘鬼阵中挣脱出来,双手都已经被灼烧的焦黑。

西蒙一口咬破中指,将鲜血滴落在拘鬼阵上,然后就地画了道驱鬼符箓。

僵尸受到符箓震慑,立刻发出凄厉吼叫。

“小畜生,还不出来?”

随着西蒙低声呵斥,僵尸忽然在地上剧烈抽搐挣扎起来。

接着他整个翻了过来,原本干瘪的肚子忽然鼓起。

“桃木剑借我!”

西蒙手一伸,南行之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桃木剑扔了过去。

西蒙本来就擅长用剑,一剑劈下去的姿势利落洒脱。

这一剑看似劈在空气里,但是却有黑绿的血迹凌空洒下,随着一声凄厉哀怨的猫叫声,一只黑猫慢慢析出了僵尸的肚子。

西蒙用桃木剑将那只半死的黑猫挑了起来,看了眼便认出了这是个什么邪祟。

“好多年没见过猫鬼了,这个鬼域的鬼王卒很会玩儿。”

周轨最关心的还是能不能出去,立刻追问:“怎么样?这东西身上有没有能让我们回人间的通道?”

“有倒是有,不过是个狗洞,我们过不去。”西蒙略微遗憾地说着,将黑猫扔在地上,然后一剑扎穿了心脏。

周轨有些沮丧,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目光投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僵尸身上。“那他呢?他会不会是恶鬼?”

“应该不会,他应该就是个受害者。”

“不一定吧,你检查试试看。如果只是普通鬼魂,那应该只能在鬼域的操纵下失去意识,扮扮死人说得过去,扮僵尸未免太高级了吧?”

周轨的意思很明确,能扮僵尸的肯定是偷看过剧本的,肯定是记忆清晰的恶鬼。

“有道理。”西蒙被周轨点醒,立刻转身去检查那只僵尸。

但他刚把剑从猫身上拔起来,那只猫鬼居然还有一丝气力,猛地扑在了拘鬼阵上,绿色的猫血将拘鬼阵污染破坏。

那只一动不动的僵尸随即双爪一拍地板,整个身体一弹而起,直接逃往门外。

西蒙措手不及,已经来不及追击,而且他现在也只擅长近身攻击,一旦超出一定距离,他就没有取胜把握了。

周轨受着伤,五行御魂根本不敢想。

所以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僵尸逃走,心情也随之一落千丈。

又来不及了,下一次遇到恶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可能要活活饿死在鬼域了……

但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

那只往门外逃窜的僵尸凌空定格了一瞬,接着整个僵直的身体像受到什么冲击,轰然砸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僵尸上方一米左右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深渊般的黑洞。

那个黑洞直径一米左右,和之前周轨在灵车驾驶室看到的那种黑暗是相同的。

西蒙看的瞳孔一缩,低呼:“这只僵尸果然有个通道!”

周轨听了一阵惊喜:“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出去。”

“不行!”西蒙一把拉住周轨,拉着他连连后退。“有什么东西正在进来!”

通道只连接人间和鬼域,现在他们身在鬼域,那么正要进来的东西肯定是从人间来的。

但西蒙说的是“东西”,证明他不知道正在进来的是什么,但是显然,那不是人。

一阵强烈的煞气忽然充斥了周围,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

一只手从黑洞中伸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只,然后是一只脚,接着是一颗头颅,再是身躯……

在巨大煞气形成的高压之下,周轨和西蒙像是被砌进了沉重的混凝土中,不仅动弹不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然后在这种恐怖的感觉中,他们眼睁睁看着黑洞中走出个人影。

那是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穿着当下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一双眼淡淡扫视屋内。

他看上去没有恶意,面容平静,像只是路过一样。

但是周轨和西蒙都很清楚,此刻几乎要逼死他们的可怕煞气,就是从这个男子身上发出的。

所以他不可能是人。

西蒙顶着近乎窒息的压迫,双目注视着那个青年,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旱魃!”

一听是旱魃,周轨浑身汗毛都炸了。

本来遇到一个僵尸就够麻烦的了,现在居然天降一只僵尸祖宗!

怎么回事?

难道是僵尸祖宗知道自己徒孙被人欺负了,所以特地从人间过来支援?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脑海,周轨和西蒙脸上死灰一片。

旱魃是打不过的,绝对打不过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真有旱魃的存在。

旱魃完全从黑洞中出来,双脚一落,重重踩在了下方的僵尸背上。

僵尸被踩得发出半声哀嚎,但受到来自同类中的王者的煞气镇压,硬是把后半声惨叫压在了喉咙里。

旱魃看见南行之师兄弟,淡漠的眼睛里稍微有了一丝光,然后张口说道:“我来接你们了,快跟我回去,我开的出租车还在路边呢,晚了会被贴罚单的。”

他说话的声音淡然平静,无论是口吻还是音色,都显得十分平常。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串车钥匙,周轨看见了“大地车队”四个字。

所以这旱魃真的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是翘班来接南行之师兄弟的?

:。:

第一一九章 我是僵尸,也是道士(大章节,求票)

“我姓南,是个僵尸,也是道士,你们的道号还是当年我起的。”旱魃对南行之师兄弟解释,脸上带着些不解。“虽然当年只见过一面,但你们多少应该对我有点印象才对。”

旱魃说完这话,南行之师兄弟脑子里就豁然开朗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起自己认识眼前这只旱魃,而是想通了另一件事。

南行之,南关上。

难行,难关。

原来想出这种不吉利道号的是只僵尸,还是僵尸中的老祖宗级别的旱魃。

这就怪不得了,僵尸和道门的关系向来就是苦大仇深,所以会起这么不吉利的道号一点不奇怪……

旱魃解释过后,南行之师兄弟眼里非但没有理解,反而更加警惕了,这让旱魃脸上的不解更多了。“你们真的不记得我了?”

不能怪南行之师兄弟不记得,实在是他俩被鬼域篡改了记忆,脑中只剩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所以一听来人是只旱魃,两人顿时都是一惊,继而充满了敌视和警惕。

旱魃似乎没料到南行之师兄弟如此反应,脸上有点无奈和着急,低声自语道:“真麻烦,本来以为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这只旱魃从一开始出现,态度上就没表现出过丝毫的恶意。

从他说的话来判断,南行之师兄弟应该是认识他的,他真的是来救人的。

而且他是临时收到这个救人的任务,所以来的很匆忙。

但是现在情况比他想的复杂点,好像没那么容易搞定,这就头痛了,因为他很讲究职业素养,同时又很会过日子。

他开的出租车是别人的,白天修炼不出门,夜晚就整夜开车载客。

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把车子丢在路边不去载客,这绝对是资源的浪费。而如果车子被开罚单,那罚金支出更是一项本不必要的不合理支出。

想到这儿,旱魃心情有点复杂。

他虽然是实实在在的僵尸,但是修炼了这么多年,早就开智了,早年经历了一番波折,但总算回归平静,重新开始了在人间的美好生活。

不过因为是僵尸,没平静几年就被一个以南为号的道士群体盯上了。

打是没少打,不过道士们打不过他,也就没出什么大事。

后来就因为发现他姓南,也知道他早就不吃人了,那个道士群体中就跳出个南清老头,硬说这是天道大缘,然后非要邀请他加入这个以南为号的道士组织。

本来他嫌麻烦不想同意,但后来发现不同意不行。

这个南清老头看上去白发白须的人了,但无赖的不行。

不光住他的房子吃他的饭,还要坐他的车,还不能拒载,拒载就去投诉。

他被纠缠得没法开车,没法修炼,做饭都没法好好做。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脾气好,他不吃人,经历一番两害相权,最终同意加入组织。

所以从那以后,他跟人自我介绍时,都会说:我是僵尸,也是道士。

这次他会来救南行之师兄弟,也是因为南清老头给他打了个电话,还是视频电话,电话里南清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两个徒孙去鬼域除魔卫道,离魂好几天了,再不回来他俩的肉身就要凉了。

无可奈何,他只能打发了最后一个乘客,把出租车停在路边,然后就循着南行之师兄弟的一丝魂气儿找来了。

“算了,不记得我不要紧,记得你们南清师祖就行了,就是他让我来救你们的。”

看出南行之师兄弟是真的想不起自己了,旱魃于是也不多纠结,直接报出南清老头的名号。

然而令他更不解的事发生了。

南行之:“南清师祖?……额,是谁?”

南关上:“就是,我们不认识什么南清师祖,还有,你不要以为你是旱魃就能信口开河,我们虽然打不过你,但是我们不怕你。”

居然连南清老头都不记得了,旱魃脸上终于露出了比较明显的情绪。

“你们到底在鬼域遭遇什么了?”旱魃皱眉,有点生气。

在南行之师兄弟面面相觑,却什么也答不出的时候,周轨终于忍不住了,举了举手,说:“我知道他们遭遇什么了。”

旱魃看向周轨,点点头:“那你说。”

“是这样的,那个,额,南……”周轨说到一半卡住,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姓南的旱魃。

南僵尸?不礼貌。

南大尸?好像也不客气。

南祖宗?嗯……

“叫我南哥就好。”旱魃提醒。

“好,南哥。”周轨叫了一声,感觉还挺顺口,心中感慨,这真是一只善解人意的旱魃啊。

周轨把鬼域的情况大致跟南哥解释了一下,说明南行之师兄弟已经被鬼域篡改了记忆。

之后西蒙也加入了讨论,两人就各自掌握的情况进行了商量,最后得出结论,直接带南行之师兄弟离开大概不可行,因为他们的记忆恢复不来,估计得破坏这片鬼域才行。

当然了,最好是能把创造这里的鬼王卒干掉。

“好吧,看来一时半会是处理不掉了。”南哥把车钥匙揣进衣服口袋,似乎不急着回去开车了。

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事,于是一回头,郑重地看着南行之:“你可以不认得我,也可以不记得南清,但是有件事你得记好。”

经过之前的交谈,南行之师兄弟已经对南哥有了些信任,此刻看南哥这么郑重地发话,不由也严肃起来:“您请说。”

南哥嗯了一声,坦然地说:“如果出去后我的车子被贴了罚单,罚金得算你们的。”

“……”南行之被如此接地气的旱魃给惊着了。

南哥看南行之不说话,以为他不情愿承担这笔钱,于是有点苦恼,然后解释说:“虽然讲道理这笔钱该我自己出,不过我也是为了救你们才耽误开车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咱们平摊也行。”

他堂堂旱魃也是靠劳动吃饭的,每月就开夜车赚点钱,交交房租水电生活费就差不多了,手头很紧,罚金这种东西,想想还是推给别人吧。

南行之直到这时才从惊讶中回过神,连忙摆手:“不不,我理应全担,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就罚金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南哥开始处理正事。

那只化身王老爷子的低级僵尸还趴在门外的地板上,虽然南哥的旱魃煞气已经收敛了,但对他这个同类的震慑丝毫不减。

他听见了屋里的对话,知道这旱魃祖宗不站自己这边,所以他现在怕得要命,很想逃,但偏偏还不敢明目张胆地逃。

于是他就用十个手指头抠着地板,一点一点地往远处蠕动,那样子看上去真是又滑稽又可怜。

“外面那个趴着的,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南哥把倒在角落里的椅子扶起来,坐下,然后对门外的低级僵尸说话。

可怜的低级僵尸浑身一哆嗦,原地犹豫了半秒,然后忽然十指发力,带动身体猛往楼下窜去,行动之迅猛,简直就像即将飞往天际的火箭。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他刚起飞,忽然就被灭了引擎。

“啪——”低级僵尸再次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煞气,同时身体又重重被拍回地面。

“你别怕,我不一定会杀你。”南哥淡淡地说着,态度真的很和善了。

低级僵尸立刻调转方向,爬回屋里,在南哥脚下趴着。

僵尸之间有着明确的等级制度,在同类强者面前,弱者连站着都不敢。

所以低级僵尸可能是想跪着的,但是他腿关节没法弯曲,所以干脆趴着。

“我不跑了,我一定好好配合。”低级僵尸声音瑟瑟发抖地说。

南哥看着脚下的低级僵尸,思考了一会,挑了句最省事的台词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话让周轨差点笑出声来,但是低级僵尸却吓得不轻,然后连忙坦白,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好多东西。

原来他是一只才成型了十几年的僵尸,本来连神智都没有,只知道杀戮和吃人,是在被吸纳进入这片鬼域之后才恢复了意识。

至于王昕岷夫妇,也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儿媳,只不过是鬼域随机分配的压榨对象。

其实他跟这对夫妇根本没有真正相处过,他们对他慈父的记忆都是鬼域虚构出来的,他的任务,就只是躺在棺材里,然后以僵尸的身份本色出演,一遍又一遍地惊吓折磨这对夫妇。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所有能说的我都说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坦白过的低级僵尸开始求饶,想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我也是在鬼域的安排下做事而已,我只是求个生存,您也是僵尸,您一定知道的,求生是万物的本能,我们只是遵照本能而已。”

南哥听完点点头:“嗯,没错,求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无可厚非。”

低级僵尸一听就喜出望外,激动地看着南哥:“谢谢,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能。”南哥摇摇头,接着说:“求生是本能,是对的,但本能之外还有一条天则,那就是弱肉强食。”

低级僵尸脸色死灰,哆哆嗦嗦地问:“那您的意思是?”

南哥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脚下的低级僵尸,说:“我比你强,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

……

当鬼域的一个夜晚时间过去,时间来到上午八点钟。

王昕岷家的亲戚朋友又都赶了过来,齐聚在门口,准备送王老爷子最后一程。

此刻王老爷子端端正正地躺在棺材里,身上穿着整齐的寿衣,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面容宁静。

所有最后瞻仰了他遗容的亲属都不由在心中感慨:老人家走的真是很安详啊。

后面到了盖棺环节,南行之和南关上指挥王家的几名男丁扶起了棺材盖,慢慢地合上。

然后王昕岷亲自捧来了九根“子孙钉”,手持锤子,一下一下地把钉子钉进了棺材板。

“躲钉——躲钉——”

锤子每钉一下,王家的亲戚朋友们就齐齐喊一声。

如果没有亲人这样高呼着护持,死者的魂魄就可能受到冲撞。

此刻低级僵尸躺在漆黑的棺材里,心里苦。

妈的,你们又不真是我的亲戚,你们喊有个屁用……

棺材钉本身就是僵尸的克星,现在钉子一下下钉下来,他简直感觉魂魄都要震散了,但是迫于旱魃祖宗的命令,他今天只能安安分分地扮演尸体。

此时在大厅的后堂,周轨和西蒙正趴在桌子上吃着热乎的馄饨。

这馄饨是南哥今早穿过通道去人间买来的,一份八块,两份十六块,周轨给了二十,多出来的四块钱跑腿费南哥也没拒绝。

“南哥,僵尸也能吃东西的吗?”周轨边大口吃着馄饨,边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此时南哥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也正在吃着他自己的那份馄饨。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每次用塑料勺子舀起一只馄饨,他都要先认真看一眼,然后再把勺子送到嘴边。

一只馄饨分两口,按部就班,不急不缓,一碗馄饨硬是让他吃出了一种神奇的节奏感。

“对我来说,吃东西不是绝对必要的,但是我要认认真真做人,所以就得从一日三餐开始向人类靠拢。”南哥吃下一只馄饨,慢条斯理地解释。

西蒙此时也来了好奇心,跟着问道:“那你吃这些东西,有味道吗?”

“一开始吃什么都是苦的,不过现在已经能尝到咸味了。”

“厉害。”西蒙忍不住发出惊叹。“一般僵尸别说尝出味道了,不吐都已经很不得了了。”

“嗯。”南哥点点头,又仔细地吃掉了一只馄饨。

“可是吃活人的食物能维持你生存吗?我听说僵尸得吃人才行,就算不吃人,最起码也要喝人血。”周轨一边问一边喝了口汤。

嗯,不错,鲜美。

“我神智恢复之前是吃过不少人,不过我每次都吃的很干净,吃一个成年人可以顶一个月,吃小孩最多顶半个月,吃了七八年吧。”南哥随口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周轨和西蒙乍然僵硬的表情。

一月吃一两个,吃了七八年,那得吃了一百多人吧,还都吃的很干净……

周轨和西蒙看着各自碗里的馄饨,薄薄的面皮包裹着猪肉馅,晶莹剔透,让里面的肉馅透出了粉红色。

他俩慢慢放下勺子,把碗从眼前推开了。

“你们怎么不吃了?”南哥不解地问。

“额,饱了,吃不下了。”周轨强作镇定地说。

西蒙连连点头:“嗯,是的,我和周轨一样。”

“还剩很多啊,太浪费了。”南哥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碗里的馄饨舀到了自己碗里。

周轨和西蒙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旱魃祖宗在人间的日子过得得多苦逼,才能这样?

然而接下来,南哥说了一段话。这段话似乎只是无心之言,但却令他们一生难忘。

“抱歉,我忘了你们虽然跟我有着差不多的外形,但你们毕竟跟我不同。你们是人,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同类相残,却又最不能接受同类被食的种族。”

“当我刚从坟墓中苏醒时,我是虚弱的,没有智慧的,我只有吃人,才能获得生存下去的能量。当我变强了,有了意识,我也可以从普通的食物中获得生存的能量。”

南哥说着,从碗里舀起一只馄饨,咬了一口,看着被薄皮包裹着的肉馅。

“所以在我眼里,人肉和猪肉其实是一样的。弱肉强食注定它们成为我的食物,那我就不能浪费,否则就太对不起它们的牺牲了。”

南哥说完,把所有的馄饨全都吃了下去。

周轨和西蒙怔怔地看着南哥,说不出话,只觉得内心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灵魂都仿佛受到了震荡。

“当然了,活人的食物并不能完全维持我生存,我还是得定时喝点血的。”

“可你不是不吃人了吗?哪来的血?”周轨问。

南哥答:“我有个移动血库,他的血很特殊,一滴就够我维持很久了。”

周轨和西蒙又同时怔了怔,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当南哥说到“移动血库”时,他们都以为那是指流动献血站,但是当南哥说到“他”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南哥指的是个人。

不过一滴血就能维持一只旱魃很久,这个人想必很厉害了。

……

“南哥,王昕岷接到殡仪馆的电话了,说灵车马上就到。”

南哥吃完了馄饨,正把三只泡沫碗叠在一起,准备扔进垃圾桶,忽然南行之快步走来,向他们说了这个消息。

“嗯,很好,看来鬼域开始跟着我们的脚步变化了。”南哥点点头,表示这不是坏事。

周轨忍不住有些担忧:“在鬼域原本安排的剧本里,王昕岷夫妇的结局肯定是被僵尸咬死,所以也就不存在送遗体去火葬场的环节了,但是现在却来了灵车,恐怕鬼域是有备而来。”

“没事的,反正我都来了,会会这里管事的也好。”南哥平淡地说着,完全没有压力的样子。

西蒙看着周轨,劝了声:“放心吧,南哥是旱魃,传说中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的可怕存在,他有点有自信是应该的。”

说到自信,周轨就想到那晚初见面时,淡定宣布“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加起来都不是”的西蒙。

“呵,明白,如果你师父没被挡在外面,估计现在也是这么说话吧?”周轨忍不住损了西蒙一句。

西蒙也不恼,还认真想了想,然后才摇头说:“我师父话不多,他的自信都是放心里的。”

九点整,周轨、西蒙还有南哥都来到了大门口,等待着鬼域给他们特别安排的灵车的到来。

一辆黑色的,装点着白绸白花的灵车轧着马路,平稳而安静地驶来。

当看清灵车的时候,西蒙瞳孔骤然一紧:“是撞了我们的那辆灵车!”

周轨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他也很震惊,但视线完全定在了开车的司机身上。

果然还是小黄。

:。:

第一二零章 前往火葬场

小黄从灵车里下来,脸上表情肃穆庄重,是那种非常符合情境的神态。

王昕珉作为丧事的牵头人,主动迎了上去。

“你好,是王昕珉先生吧?”小黄主动跟王昕珉说话,样子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额,是的,是我。”王昕珉回答的有点磕磕绊绊,紧张的感觉多过悲伤。

其实也不能怪他紧张,实在是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不光知道自己是鬼魂,更知道灵车是这片鬼域特别安排来的。

他不知道鬼域即将对他做什么,但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尽管早有准备,但还是没法让自己表现的完全自然。

“王先生,节哀顺变。”小黄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看了看手表,接着说:“时间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该?”

王昕珉有点六神无主,连忙扭头去看南行之。

南行之却摇摇头,说:“出殡的时辰是算好的,早了晚了都不行,现在时间还没到。”

“这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啊。”小黄脸上露出点为难的表情。“而且我们这边很忙的,我不能在某一家耽误太长时间。”

“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南行之面色平静地说,“别在门外站着了,天冷,你开车也辛苦了,进来休息下吧。”

听南行之说不会耽误太久,小黄才放松了点,点点头:“那好吧,不过,真的不会耽误太久吧?”

小黄似乎还是原来的小黄,礼貌,拘谨,尽责,好像跟周轨所认识的那个小黄完全没有分别。

“放心,肯定不会耽误的。”南行之像是担心小黄突然跑掉,一手抓住他手臂,一手拍拍他后背,半请半拖地把他拉进了灵堂后面的小客厅。

周轨就坐在小客厅的八仙桌前,看着南行之把小黄拉了进来。

“坐,别见外。”南行之指着八仙桌上仅剩的一方空位,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

此刻八仙桌上已经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周轨,另两个是西蒙和南哥。小黄坐下后,左手边是周轨,右手边是西蒙,正对面的是南哥。

“谢谢,您太客气了。”小黄坐下来,因为拘谨的性格而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周轨看着他,心里感觉很复杂。

小黄这个样子,显然也已经被篡改了记忆。

只是不知道鬼域把他弄来是什么意思,一开始他们是预计鬼域会派来个厉害的恶鬼,甚至鬼王卒都有可能亲自现身,但是现在……周轨有点搞不清鬼域是在筹划什么了。

“活人。”

当小黄坐下,南行之把小厅的门关好,坐在小黄对面的南哥忽然说了两个字。

周轨听了就一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小黄。“活人?小黄还活着?”

说完他伸手抓住小黄的手腕,立刻感受到了属于活人的体温还有脉搏。“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这个事实对周轨来说简直是惊喜,忍不住就抓着小黄手腕一阵猛摇。

“额,我当然是活人啊,你难道以为我是死人吗?”小黄被他摇得莫名,脸上很尴尬:“还有,那个,我们认识吗?”

“我姓周,周轨,之前不认识不要紧,现在就认识了。”周轨也不急着唤醒小黄的原装记忆,只是很高兴地重新做自我介绍。

于周轨而言,因为之前的种种失误和遗憾,小黄这个人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但是现在看到小黄居然还活生生的,他真的由衷感到开心。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片蒙在心头的灰尘突然被揭掉了,整个人都清爽和放松了很多。

“你们以前认识?”南哥看了周轨的反应,就随口问了句。

周轨就大致说了一遍和小黄认识的经过,包括他母亲的事情。

南哥听完还是那个表情,毕竟对他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僵尸来说,见过的人间惨事太多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小黄表情就比较复杂了,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你一定是记错了,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认识你,而且我父母都活的好好的。”小黄的记忆显然被鬼域完全篡改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真实的经历。

周轨有点同情地看了小黄一眼,完全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

毕竟人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记忆基本就是能证明那些经历确实发生过的唯一的证据了。

甚至可以说,记忆就代表一个人的人生。

假如从记忆层面被修改,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的人生也一同被修改了。

大概不少人想到这个问题时,都会产生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不知你有没有猜想过,你记忆中从小到大发生过的那些事,其实全都是虚构的,而这些记忆,其实是五分钟前才注入你的大脑中的。

小黄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没人知道小黄现在的记忆是什么时候被篡改的,说不定就是五分钟前。

要知道在周轨和西蒙还没完全进入鬼域之前,是有看到小黄开着灵车在人间和鬼域的交叉地带出没的。

当时的小黄面无表情,只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驾驶室里。

并且在第一次他开着的灵车即将撞到周轨时,他还按下喇叭给予了提醒。当时周轨就猜测,小黄可能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否则应该不会特地救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小黄和之前相比变得更接近本来的样子,然而,他完全不认得周轨了。

周轨忍不住叹了口气,决定趁现在小黄能够跟人交流的时候,尝试点醒他。

“既然你说你父母健在,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小黄点点头,说:“当然知道,我爸和我妈都在家里。”

“那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爸是国企职工,今年刚退休,我妈是全职主妇。”小黄答得很肯定。

周轨苦笑一声,心说这鬼域编剧本编的还挺全面的。

之后他又问了好多小黄父母的问题,但是小黄对答如流,好像他真的有这么一对父母。

“居然真找不到漏洞,这不应该啊。”周轨问到最后就开始沮丧,挠着头问不下去了。

明明参照王昕岷夫妇这边的情况可以看出,鬼域编排的虚假记忆其实是充满漏洞的。

但是现在看来,小黄显然是被特殊照顾了,他的记忆被编造的非常详细。

就在周轨束手无策的时候,对面的南哥忽然拿出他自己的手机,放在小黄面前。“打个电话给你爸妈”

周轨一开始没搞懂南哥的意图,但是接着他就看见小黄的表情凝固了。

“我……我爸妈……”小黄看着电话,说话的语气终于不那么充满肯定了。

南哥淡淡地看着他,催促道:“你不是对你父母的存在很肯定吗?怎么连打个电话给他们都做不到?”

“我……我……我想不起他们的电话号码……”小黄脸上的表情由呆滞变得怀疑,然后由怀疑变成惊恐。

显然,他终于开始相信周轨的话了。

在他脑海里,他父母的姓名,样貌,性格等等一系列的情况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从小到大,父母给他的关怀,照顾,还有教导,责骂,这些全都历历在目。

然而他想不起自己父母的电话号码,他脑子里有父母拿着手机打电话的画面,也有自己和他们通话的记忆,但是,唯独记不得号码。

这个小小的漏洞就成了毛线围巾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头,轻轻一拉,这个编织得无比精细整齐的整体就开始土崩瓦解。

小黄忽然抬起双手,十指插进头发里,表情变得仓皇甚至痛苦。

周轨没有试图劝慰小黄,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劝慰的话语都不会有用,唯有当事人自己慢慢消化和接受。

这个过程是相当苦难,甚至可能是崩溃的。

毕竟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几乎就代表自己的一生,而现在这个一生忽然被推翻了,那些被自己在乎的东西都没有了意义,这真的没几个人受得了。

周轨没有打扰小黄,转而看着南哥。

“南哥,你怎么知道鬼域忘了安排电话号码?”

南哥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重新放回衣服口袋里。“记忆虽然好篡改,但是涉及到现实里真凭实据的东西就不好伪造了,我也只是这样猜一猜的,结果就猜中了。”

南哥说话的样子始终淡淡的,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会产生明显的情绪,不过这种无情绪和西蒙那个师父的无情绪比起来就有很大差别。

那就是南哥身上有种特别人情味,他虽然不是人,还吃过人,但是他显然很愿意融入人类当中,这种主动的意愿让他显得十分质朴和好沟通。

几分钟后,自我存在被完全打碎的小黄终于抬起了头,清秀的面孔上全是惶惶的不安和纠结。

“不用纠结,等我们砸了这片鬼域,你就会恢复原本的记忆,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南哥鼓励小黄。

嗯,他说砸了这片鬼域。

无形之中都是王霸之气。

重点是对小黄好像还挺有用的。

他看着南哥,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是脸上的样子已经轻松了很多。

“对了,上次见面你只说你姓黄,我就一直小黄小黄地叫你,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周轨主动找了个话题,岔开小黄的注意力。

“黄铭。”小黄轻声地说,情绪还是挺低落的。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不过我们得把注意力放在摧毁这片鬼域上,否则你可能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

小黄点了点头,表示他会配合。

由于知道小黄的记忆是完全虚构出来的,所以大家也就放弃询问他任何有关鬼域和鬼王卒的事情,也不问他任何已经过去的东西,只问他未来要做的事情。

“我记得是早上接到殡仪馆的通知,让我来这里,之后我会按照程序,在十点之前回到火葬场。最近火葬场特别忙,因为最近好像有不少人家有老人去世。”

小黄把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回忆了一遍,然后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么说这个鬼域还真安排了个火葬场。”西蒙有点意外。

“那行吧,我们去火葬场。”南哥说着,直接站起来,似乎是已经打定主意。

周轨有些担心:“这都是鬼域安排好的事情,火葬场那边肯定会有危险。”

“我也这么认为。”西蒙完全同意周轨的话。

南哥看了看他们两人,似乎不明白他们担忧的点在哪里。“原本我们是等着鬼王卒杀上门,但是现在显然得我们送上门去,虽然程序变了,但本质上并没什么变化。”

这么一说,周轨和西蒙都楞了一下。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果然强者看问题就是不一样,他们根本不考虑什么主场和地盘之类的因素,他们只考虑怎么跟目标正面杠……

半个小时后,小黄的灵车终于开上了马路。

小黄开车,周轨坐副驾驶,西蒙,南哥,还有南行之师兄弟都在车厢里,和棺材挤在一起。

之前周轨和西蒙体验过和棺材挤在车厢里的感觉,知道那不是很舒服,于是忍不住回头朝车厢里看。

结果就看见西蒙和南行之、南关上拘谨地坐在两边,而南哥两手枕着头,直挺挺地躺在棺材盖上。

开始他以为南哥只是看没地方坐,迫不得已才躺在棺材上。

但是接着就发现南哥眼睛闭着的,整个身体随着车厢的震动一摇一晃的,好像根本没在注意控制身体的平衡。

然后车轮好像压到石头了,整个车厢颠簸了一下,周轨就看见南哥直接从棺材往下滑落下去。

周轨立刻就要喊一声当心,但是忍住了。

南哥好歹是旱魃,不可能真的摔下来的,他一定有特别的平衡技能。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周轨大跌眼镜。

南哥真的摔下来了,就像那种完全没有意识的醉汉一样。

南行之和南关上正好站在南哥摔下去的那一侧,两人四手总算是接住了南哥,让他免去脸孔着地。

然后南行之和南关上小心翼翼地把南哥推回到棺材上,两人都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南哥怎么了?”周轨终于觉得不对劲,赶紧问南行之。

南行之苦笑一声,说:“南哥说他白天都要修炼的,反正离火葬场还有段路,他就先修炼一下,免得虚度光阴。”

“修炼?”周轨看着南哥完全闭着的眼睛,有点纠结。“僵尸都是这么修炼的?我还以为他在睡觉。”

:。:

第一二一章 送进焚化间

鬼域安排的火葬场和周轨在人间见过的火葬场是一样的,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当初吴家老爷子火化的那个。

首先门口是暗红色瓷砖装饰的大门和围墙,进门右手边就是办事大厅,而在办事大厅的对面是成排的殡仪馆,依次编着序号,是供死者家属吊唁的地方。殡仪馆门口的长廊下有长椅和花坛。

略过殡仪馆和办事大厅,再往后看就是一栋大平房,那栋大平房总共三大间,每一间都十分宽敞,那是放遗体的地方,也就是举办告别仪式的地方,到时死者会被放在中央,围满鲜花,然后所有亲朋家属鞠躬告别。

而这栋大平房的后面,直接就连着焚化间。

很显然,这地方是找着黄铭的记忆做出来的。

当灵车开到火葬场门口的时候,坐在驾驶室里的周轨忍不住看了眼还握着方向盘的黄铭。

在来的这段路上,周轨已经把之前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其中重点说了一下黄铭被吴家老爷子拦车的经过。

当时周轨为了不让吴家老爷子的鬼魂闹事,要黄铭在九点四十九分准时通过十字路口。但是车子还没开到路口就卡住了,像被山压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开不动。

最后是周轨杀了之公鸡,鸡血溅了一灵车,这才让配合众人终于将灵车推动了。

而之后好不容易快要到达十字路口了,黄铭却说看见了一个老头,无论如何也不敢直接开过去,结果导致车子被延误了几秒,没能在正确的时间通过十字路口。

之后在火葬场里就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老吴的妻子还受了重伤。

当时周轨和老吴都走不开,还是黄铭热心,主动帮着把老吴妻子送去了医院。

之后等吴老爷子顺利火化,周轨和老吴才赶到医院。

之后周轨就开车送黄铭回了家,路上还劝黄铭,让他不要再开灵车了,因为他可能属于八字很轻的那类人,不适合做这种营生。

当时黄铭笑着感激,下了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周轨接着还跟黄铭说了刘女士家的女鬼,说了控制女鬼的降头里面夹着一张照片,里面是女鬼和黄铭的合照,周轨由此断定黄铭和女鬼是母子关系。

之后周轨和关麒麟一起去了黄铭家,准备找黄铭调查清楚这件事,结果去了只遇到了那只差点弄死他们的术法僵尸。

再然后的某天夜里,女鬼在周轨面前灰飞烟灭。

黄铭听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比较淡然,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恢复记忆,无法唤醒自己对母亲的感情,虽然听完之后他也很难过,但并没到失去至亲的那种痛苦程度。

周轨对黄铭说:“这座火葬场,和你在人间工作过的那个火葬场一模一样。”

黄铭怔了怔,表情里露出了一瞬间的挣扎。

也许他终于在周轨说的那些事情里,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家被人毁掉,母亲被人折磨到灰飞烟灭,这些原本被屏蔽的记忆开始有复苏的冲动,黄铭开始畏缩和恐惧。

“我,我能不进去吗?”黄铭声音微弱,显然想逃避。

“你不进去可不行。”西蒙从后方车厢探出头,直接否决了黄铭的提议。“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鬼王卒直接派来的,如果你不进去,单独留下,那谁也说不准你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黄铭是直接被鬼王卒控制的,那他最好还是暴露在大家眼下最安全。

倒不是怕他不在会引不出鬼王卒,而是怕他被鬼王卒控制,暗中做出什么危害大家的事情。

不过这个西蒙并没有说出口,毕竟从现在黄铭表现出来的一切来看,他真的是个没什么恶意的人,如果说出来,想必对他压力和打击都会很大。

“没事的,只要闯过这一关,你的人生就会恢复到正轨的。”周轨拍拍黄铭的肩膀,鼓励了一下。

黄铭叹了口气,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一起进去。”

搞定了黄铭,周轨就回头去看南哥。“南哥醒了没?我们马上就要进火葬场里面了。”

南哥是这次他们这个团队里最大的战斗力,要是他不在,周轨心里没底。

“还在睡着。”南行之扭过头,有些为难地对周轨说。

此刻南哥还直挺挺地躺在棺材盖上,眼睛牢牢闭着,像是根本没打算醒过来的样子。

“喊他,得把他叫醒。”周轨急了。

“额……”南行之和南关上都一脸为难,“怎么叫?”

很显然,南行之师兄弟俩嘴上说不怕南哥,但心底里对这个僵尸祖宗还是很畏惧的。

“我来。”周轨直接从副驾驶里站起来,从两个座椅中间的缝隙寄过去,挤到车厢里。

“南哥,南哥?”周轨微微弯下腰,先是不轻不重地喊了两声,发现没反应,于是扯高了嗓门,两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南哥耳朵吼:“起床了南哥,我们到火葬场了!”

放大的声音很管用,南哥果然醒了。

不同于普通人被大喇叭唤醒的惊恐万状,南哥很平静。

他只是在周轨喊道火葬场三个字的时候,不急不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很清澈,没有分毫刚睡醒的人的迷蒙。

“到了就别耽搁了,直接把车开进去吧。”南哥躺在棺材盖上,声音如常的说,并且没有丝毫要从棺材上起来的意思。

周轨于是看向黄铭,对他说:“直接开进去吧,就按你记忆里的程序走。”

黄铭点点头,重新发动车子,然后开进了火葬场的大门。

在周轨上一次到火葬场的记忆里,灵车开进来之后要先在办事大厅交接一下手续,然后会有专人指挥,交代灵车需要开到什么位置,遗体要摆在哪个灵堂等等。

但是这次不用,因为整个火葬场里空空荡荡的。

这种空旷是感觉在真正的人间火葬场里是不多见的,因为哪怕就是个很偏僻的小镇火葬场,场面也是十分热闹的。

倒不是说每一个来办丧事的人都故意办的热热闹闹,而是因为大多时候,送死者来火化的队伍特别多,火葬场基本上全年无休,而且还忙不过来。

进了火葬场之后,首先是一个斜坡。

斜坡坡度不大,但是距离很长。

因为办事大厅根本就没有人,黄铭也就没有停车,直接把车子开向了和焚化间相连的大平房。

在大平房的侧面有个大门,黄铭记得自己之前都是把车子开到这个位置,然后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和死者家属会合作着把棺材抬到里面去。

“就是这儿了,平时我都把车停在这里。”黄铭已经把档位降下来了,但是却还踩着离合器,车子仍在缓缓地向前移动。

他显得很慌张,似乎连做个简单决定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停下吧。”

一直到周轨开口,黄铭才应了一声,赶忙把车子完全停下来。

此时车子已经开过去大半截,估计待会抬棺材要多走不少路了。

“嗯,该起来了。”

躺在棺材上的南哥终于伸了伸胳膊,然后从棺材上下来了。

因为他特别高大,从棺材上起来的时候动作有点滑稽,只有使劲低着头才不至于被车顶撞上。

灵车从后面打开,黄铭也从驾驶座下来,来到敞开了的车厢后方。

周轨和南哥先从车厢下来,南行之和南关上还留在车厢里。

他俩可不是害怕才不敢下来,而是打算留在车里帮着抬棺材。

毕竟棺材这么大这么重,肯定要有人从里面推一把才好搬下车的。

不过南哥却冲他们两人招招手,说:“下来吧,不用你们两个留在里面帮手,我一个就行了。”

南行之师兄弟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先后跳下了车厢。

周轨和西蒙也都自觉退到了一边,因为他们都知道,一口棺材对南哥这种级别的僵尸来说,小菜一碟。

“嗯,还是有点分量的,看来这鬼域里的东西也不完全是虚构的,都很真实。”南哥一边说着,一边把棺材搬了下来。

只是他从直接双手一上一下,从棺材的尾部发力,然后整个棺材就像个纸壳子一样被他轻易拿了下来。

真的只能用拿来形容了,大家甚至怀疑南哥能把棺材掂在指尖转两圈。

“是从这儿进去吗?”南哥看着平方侧面的大门,问黄铭。

“嗯,是这儿。”黄铭点点头。

“那就走吧。”南哥一人提着棺材,大步朝那个黑洞洞的开着的大门走去。

“咚咚咚。”

忽然棺材里发出几声敲击的声音。

敲击声过后,棺材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带着恐慌和畏惧的声音“”“那个,冒昧问一声,我刚才听见你们说火葬场,那个,你们该不会……该不会是真把我送来了吧?”

说话的是假扮王老爷子的低级僵尸,这货被南哥勒令继续扮演尸体,现在还封在棺材里面呢。

“那个,我配合着充当尸体没问题,真的没问题,不过,不过您可别忘了我啊,我还在里面呢。”

低级僵尸说话很小心翼翼,身为僵尸同类,他对南哥的畏惧比旁人更甚,现在明明小命都被威胁了,但是他还不敢大声说话,一直客客气气的,生怕惹毛了僵尸祖宗。

“放心吧,没忘了你。”僵尸祖宗开口了,声音还挺温和的。“你别怕,我们就走个程序而已。”

“哦哦,我懂的,走程序。”低级僵尸在棺材里应和着,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然后他还是不放心,又补充着问了一句:“那么,走程序是要走到哪一步?”

低级僵尸虽然没真的进过火葬场,但是好歹混迹人间多年,对火葬场的流程也还是听说过的。

他知道作为尸体的话,来到火葬场后,根本就没几个程序好走,在经过亲属吊唁送别之后,基本就是进焚化炉了。

而这次随同前来的,根本就没有老王家亲戚朋友,所以自然不存在吊唁送别这个环节,而省略掉这个环节的话,那就只有焚化这一步了。

想到这儿低级僵尸那个慌啊,简直想现在就撞破棺材冲出来。

但是他不敢。

而且僵尸祖宗发话了,让他别怕,就是走个程序而已。

听僵尸祖宗说话说的很轻松,不像是要干什么坏事的感觉。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僵尸祖宗不会那么凶残的,好歹是同类对不对。

“因为没有亲属跟来,所以吊唁送别这个环节就没有了,所以你别担心,不会很麻烦的。”南哥提着棺材进了大门,语态平常地说。

他说的非常轻松,简直就像在聊天气一样。

低级僵尸直挺挺地躺在棺材里,虽说他心脏早就不跳动了,但是此刻他却深刻体会到活着的时候,那种心脏紧巴巴的,完全拎起来的紧张感。

然后咚的一声,低级僵尸就感觉整个棺材一震,像是被放了下来。

“好了,先是放在这里对吧?”南哥拍拍两手,回头看着黄铭。

“嗯,对的。”黄铭点点头说。

南哥两手插在腰上,转动头部看了看四周,像是在考虑下一步该干什么。

“没有亲属吊唁的话,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南哥好像是不熟悉流程,只能向小黄询问。

此时棺材里的低级僵尸前所未有的僵硬,心里已经全是不祥的预感。

“没有亲属吊唁,又不用排队等,那么,应该可以直接送进焚化炉了。”黄铭说出了低级僵尸最恐惧的事情。

南哥听完还有点茫然,前后看了看,没看见通往焚化间的门,于是说:“怎么不早说?那样就不拿进来了,直接拿进焚化间去了。”

黄铭摇了摇头,指着放棺材的平台下的一个按钮,说:“放在这里就可以的,不用拿,按一下这个按钮,棺材会降下去,然后有传送带会从下面把遗体传送到焚化间去。”

“原来是这样,还挺方便。”

南哥说完就按了按钮,于是平台稍微一震,接着棺材就缓缓地沉降下去。

棺材里的低级僵尸吓疯了,连忙在里面大喊:“不要啊,不要啊,我是僵尸,我怕火的呀!不要烧我!”

“放心吧,就是走个程序而已。”南哥拍了拍棺材盖,安抚里面的低级僵尸。

但是话音刚落,正在往下沉降的棺材忽然卡住了,不再往下沉。

:。:

第一二二章 吓人的决定

“怎么卡住了?”南哥拍了拍按钮,发现不是传送仪器卡住,而是棺材本身卡住了。

黄铭上来看了看情况,然后才想起什么,连忙说:“这不是殡仪馆专用的棺材,体积大了点,下不去。”

这话让棺材里的低级僵尸松了口气,连忙哀求说:“放我出来吧,我保证再也不做坏事了,别烧我,求你们别烧我。”

南哥却说:“这里一切都是鬼域设计出来的,明明安排了这种尺寸的棺材,但是却让棺材进不了焚化间,这种bug不应该存在。”

周轨听得有点莫名,但很快反应过来。

鬼域里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应该出现这种尺寸不合适的情况,那也就是说,鬼域是故意不让棺材进入焚化间。

西蒙两手在胸前一环,别有深意地说:“既然是鬼域有意阻止,那我们就有必要反其道而行了。”

一听这话,棺材里的低级僵尸就着急了,使劲拍打棺材:“别别别,烧我对你们没有好处的!”

南哥低头观察了平台一阵,又绕着整个台子走了一圈。“好像卡住的地方也不多,就是沿口边上稍微有点挡住。”

说着他伸出双手,手指握住了平台边缘的部分。

只听咔哒一阵作响,水泥块被强行掰开。

“虽然直接拿着棺材去焚化间也可以,不过既然程序是从这里下去,那我们还是按程序来比较好。”

南哥一边说,一边手动拆开了摆放棺材的平台。

平台的外围是水泥和砖块砌筑的,只有中间部分的升降台是金属制作。

南哥拆的时候很注意电线,没有破坏电路和设备,只纯粹把卡住棺材的部分拆开。

很快,整个平台几乎被完全拆开了,下面虽然黑乎乎的,但是能隐隐约约看见正在运行着的传送设备。

“下去吧。”

拆完了平台后,南哥拍了拍棺材。

此时棺材其实还是卡住的状态,不过只有左右两个小小的支点还能着力,南哥这一拍,看似不重,但是棺材两边的着力点就一下子崩溃掉了。

于是轰隆一声,棺材一下子掉了下去,重重砸在了传送带上。

整个传送设备发出吱呀一阵呻吟,像是要被砸坏了。

不过还好,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棺材还是开始朝着幽深的甬道缓缓移动过去。

“棺材是从这边直接传送到焚化间,那人行通道在哪里?”周轨四处望了望,便回头问黄铭。

黄铭伸手指着他们进来的门,说:“那我们得先出去,直接到焚化间那栋楼下面,从正门进去。”

“那行吧,去焚化间看看。”南哥拍了拍两手的灰尘,大步朝门口走去。

剩下的几人自然也不犹豫,全都跟上了南哥的脚步。

“奇怪,我记得焚化间的门就在这里,怎么没有了呢?”

出了灵堂后,黄铭带着大家在焚化间的大楼外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大门。

之后大家又找了一遍,最终确定这个焚化间就是个完全封闭的盒子,根本没有任何的出入口。

“看这情况,鬼域是不想我们进去?”周轨挠挠头,有点搞不清楚鬼域的意图。

西蒙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不希望我们进去,因为这里本来就是鬼域事先布置好的,就是在等我们来。”

现在整个火葬场还是一片寂静无声的,不时有寒冷的气流从远方吹来,再从众人头顶略过,冷飕飕的寒气无孔不入,周轨和西蒙两个大活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南哥属于话比较少的行动派,没有跟大家商量,而是直接走到面前的墙壁前。

他伸手在墙壁上扣了扣,连续扣了好几个地方,传出来的声音都很实在,也很均匀,显然没有什么暗门的存在。

“你们往后退一点。”南哥伸手往后摆了摆,示意大家都退开。

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南哥也后退了好几步,接着,他忽然后脚一发力,整个身体猛然冲向了墙壁。

他的速度极快,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接着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向了墙壁的一点。

砰地一声之后,以南哥拳头为圆心,整个墙壁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荡开了一道波纹,周轨甚至感受到了一股气浪扑面而来,好像脚下的地面都为之轻轻颤抖。

南哥居然是想靠拳头直接在墙上开出个洞,这还真是只有他这种级别的僵尸敢想敢做。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南哥这一拳下去,竟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刷着白色腻子的墙壁纹丝不动,当南哥的拳头从墙壁拿下来,墙面上竟然没有一点痕迹。

“比我想象的厚实多了。”南哥轻声说着,松开拳头,手掌甩了甩。

“你手没事吧?”周轨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砸过一拳后甩手,通常是砸疼了的表现。

虽然南哥是僵尸,但不代表他不会疼。

“骨头有点裂了。”南哥说。

周轨和其他人全都一愣,不敢相信一面墙壁居然真的能让南哥手受伤。

“不要紧,已经恢复了。”南哥甩了几下手后,五指就恢复如常了。

周轨和西蒙对视一眼,忽然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一些担忧。

连墙壁都能让南哥的手受伤,那么极有可能真的应了之前的猜测,那个创造了这片鬼域的鬼王卒,真的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这个消息对西蒙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终于第一次真正对上鬼王卒了,而且对方这次来真的了,没打算跑。

坏的是,现在半点准备也没有,除了南哥这个意料之外的战力,原本西蒙计划好的对付鬼王卒的力量,一点也没法利用。

“要不然先……先离开,回人间后再说吧。”南关上忽然提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安和踌躇。

南哥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摇头:“回去是很容易,但是你们的记忆纠正不回来的话,南清老头还是会纠缠我的。”

南哥不喜欢拖拉,越是麻烦的事,越希望尽快搞定。

鬼域本来就是一种飘忽不定的存在,这次他能顺利找来,是因为南行之师兄弟两个就在里面,他能顺着魂气找来。

但如果他们离开,那下次再想找来这片鬼域就会很困难了。换言之,再想毁掉这片鬼域,并纠正南行之师兄弟的记忆,就会变得难上加难。

这种把麻烦变本加厉是事,南哥是拒绝的。

“没事,虽然这里没门,不过通道还是有的。”南哥说着,转向回了灵堂那边。

众人看出了南哥的意图,于是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南哥是想从传送棺材的那个甬道爬进去。

:。:

第一二三章 坑道深处的声音

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往狭小空间里钻,而且还是在鬼域这种地方,钻传送棺材的通道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决定。

但是南哥不是正常人,他压根儿就不是人,所以他完全体会不到周围其他人的抵触心理,直接转头走回了灵堂那边。

周轨叉着腰站了一会儿,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

“跟着南哥吧,在这种地方,落单才是最不利的。”西蒙发挥他温厚无害的性格,看出南行之和南关上心理压力挺大的,于是还不忘开导他们俩。

于是一行人全都不再指望能从焚化间找到门,转头跟着南哥重新回到了灵堂。

一从灵堂侧面的大门走进去,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就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这阵声音很大,是从传送棺材的通道传来的。

在空荡荡的灵堂里,这阵声音十分突兀,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南哥说着径直走向那个被他拆掉的平台,两手撑在残留的部分上,身体往下探去。

“当心点,可能有危险。”周轨不放心,跟到南哥后面提醒道。

“放心,没事的。”南哥应了声,然后把头完全探进了通道深处。

通道往下的一小块区域还能看见微弱的光线,但是横向通往焚化间的传送带部分就是彻底的漆黑了。

咚咚声还在继续,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拎了起来,唯独南哥完全不担心里面可能出现的风险,继续把身体往更深处探去。

“如果你打算下去的话,最好先打个灯。”南行之提醒道。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南哥整个人突然栽进了坑道里。

他栽进去的太突然,而且那种栽法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主动的,也并非是不小心摔落,而是被来自下方的一股大力拉扯,身体瞬间被扯了进去。

“南哥!”周轨和西蒙同时发出大喊,连忙冲到了坑道的口子上往里张望。

传送带还在工作着,黑色的履带嗡嗡地传动。

南哥一被拖进去就立刻进入了深处,从坑道口根本看不见。

不一会,激烈的碰撞声从坑道深处传来。

那种声音有点像两个成年男人在打斗,只是动静更加的剧烈,每一次轰隆的撞击声传来,周轨他们都能感觉脚下的地面跟着震了震。

周轨和西蒙都很着急,但是根本不敢贸然下去。

坑道下面空间有限,下去再多人也不会有用,反而可能堵住南哥后撤的余地。

而且以南哥的能耐,如果他都搞不定,那其余人下去就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大家只能挤在坑道边缘,焦急地等待着。

一分多钟后,坑道深处的打斗撞击声渐渐平息,似乎那未知之处的激烈打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此时下面的履带已经停止了运转,大概是在刚才的激烈打斗中被破坏了。

“嘎吱——嘎吱——”

有什么在履带上行动,使得履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但是从坑道口往下看,暂时还看不到是谁在上面行动,只能看见履带在这阵摩擦声中忽左忽右地晃动。

“南哥,你没事吧?”还未看见里面有人出来,南关上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大声询问,甚至还把头往下探了探。

站在他对面的周轨和西蒙一人一手推了他一下,把他探下去的脑袋推了出来。

“你们干嘛?”南关上不明所以,抬头用有些无辜的眼神看着周轨和西蒙。

却见周轨和西蒙几乎同步地把食指竖在嘴巴前面,做出了“嘘!”的口型。

南关上莫名,但是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也不敢再把头往下探了。

周轨和西蒙两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并且两人都捏紧了拳头,似乎做好了随时攻击什么的准备。

这时南关上才一愣,猛地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刚才那一阵打斗之中,获胜的不一定是南哥。

虽然南哥是旱魃,但是这里是鬼域,万一对面就是鬼王卒,那能耐不一定就在旱魃之下。

想到这里,南关上就感觉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嘎吱声还在继续,履带仍在晃动,但是从声音不难判断出来,那个正在往外爬的东西已经离坑道的口子很近了。

在场几人一致屏息凝神,注意力高度集中。

越是这种情况不明的环境,越是要把情况往坏的方面想,只要这样,当最坏的事情真的发生时,他们才能有一丝迎难取胜的机会。

终于,下面有东西露头了。

那是一张苍白灰败的脸孔,双眼暴突,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而且它张大着嘴,上下牙床各有一对带血的獠牙。

血腥,狰狞,毛骨悚然。

就是这样一张脸孔突然从坑道的深处突然伸了出来,看的上方四人头皮一炸,全身的肌肉都跟着剧烈紧绷起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南哥是旱魃,他们对南哥还是寄予厚望的,没想到只是刚刚那一阵一分多钟的打斗,南哥就败北了,实在是太惊悚。

“退后!抄家伙!”南行之一边大喊一边举起了他的桃木剑,南关上亦是同步操作。

周轨和西蒙比较尴尬,两人手里一件傍身的武器都没有。

他俩都属于外挂型选手,但是现在外挂全都被封在外面。

现在他们俩中,周轨的五行御魂比较强,但是一旦用了,周轨还没愈合的身体可能就撑不过第二波副作用了。

至于西蒙,还有拘鬼阵和一口好牙比较实用,不过对方是连旱魃都几招搞定的霸道存在,这些不一定管用……

“慌什么?你们对我也太没有信心了。”

在大家高度戒备,神经都快绷断了的时候,南哥的声音忽然从坑道里传了出来。

大家一愣,就看见一只手扒在了坑道的沿上,接着南哥从下面露出了头。

“南哥?!你没事?!”周轨喜出望外。

“没事,就是下面太窄,不好施展,费了点时间而已。”南哥回答着,两臂一撑,从坑道里跳了出来。

西蒙还有些不可置信,连忙走到坑道口往下看:“那刚才我们看到的是……”

西蒙话问到一半就没了,因为他已经看到答案了。

在坑道的下面,直挺挺地躺着一只双眼暴突的僵尸,正是假扮王家老爷子,然后被封进了棺材里的那位。

此刻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闭不上,乍一看怪吓人的,但其实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已经彻底蹬腿儿歇菜了。

刚才周轨和西蒙看见的,就是这张脸。

估计是下面坑道太窄,南哥不方便行动,于是把这货先推了出来,这才给大家看见,结果全都吓炸了毛。

“他砸穿棺材逃出来了,还想暗算我,本来不想弄死他的,但是地方太小,顾不上留情了。”南哥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一手撑着坑道的沿口,一手伸下去抓住低级僵尸的衣服,把他一把拽了出来。

低级僵尸这次是真的死硬挺了,胸口一个巨大的窟窿,血糊糊的。而在他衣服下摆上,有几个血手印。

这伤口看的大家一阵发憷,同时都悄悄地朝南哥看去。

南哥现在的样子和进去之前没什么太大区别,头发乱了点,衣服上有不少在下面蹭到的水泥灰,有些地方擦破了。

而他的右手虽然是仔细擦过了,但是在指缝和皮肤关节的褶皱处,仍有明显的血污残留。

嗯,看来是一掌塞过去刺穿了低级僵尸的胸膛,然后还揪着人家的衣服擦了手。

众人默。

“看什么?”

当大家都盯着南哥右手的时候,南哥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同时把右手的袖子往下拉了拉。

:。:

第一二四章 骷髅头

被拎出来的低级僵尸已经死透了,完全没机会复活,南哥却还在他身上摆弄了一阵,认真的样子搞的大家心里都有点奇怪的念头。

南哥想对这具尸体干嘛?

“没了。”南哥摆弄尸体大半天,最终吐出两个字,声音里透着点沮丧。

周轨忍不住问:“什么没了?”

“通往人间的渠道没了。”

南哥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周轨和西蒙沉得尤其厉害,感觉就和从悬崖上掉下去差不多。

“额,没事,通道没了还能再找,这里随身带通道的恶鬼应该还挺多的,是吧西蒙?”消化了一会,周轨总算淡定,用相对平静的口气问西蒙。

“嗯,是不少,有南哥在,再逮一个很容易。”西蒙点头肯定。

其实西蒙和其他几人并不急着出去,他们都有目标,那就是争取搞定这片鬼域,等搞定了鬼域,自然而然就出去了。

现在情况最紧的还是周轨本人,因为他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能早一步离开鬼域才比较保险。

不过周轨倒成了最乐观、最不急的那个,众人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就这样吧,我们下去看看,我打头阵,你们跟上。”南哥说着便再次跳进坑道里,躬身下去前,最后扫了眼上面的众人。

“嗯,好。”

众人齐齐应声,然后目送南哥弯腰下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坑道深处。

第二个下去的南行之,接着是南关上,然后是黄铭。

西蒙看着周轨,说:“你先下去吧,我在你后面跟着。”

在这个明显是被鬼域控制着的陌生环境里,打头阵和殿后的都是最危险的,西蒙有意关照,周轨也就没推辞,跟着黄铭下去。

他的伤还没好,下去的行动牵拉伤口,脸部尽管死死绷着,但还是露出一种咬牙硬扛的表情。

“你是不是受伤了?”黄铭看出了周轨的异样,边在下面接应边问。

“没事,问题不大。”熬过爬下坑道的这个过程,周轨就感觉轻松多了,边往深处看了一眼,边对黄铭说。“你快进去吧,别落下。”

“好。”黄铭点点头,转向弯下腰,开始顺着履带往里面爬。

周轨也在黄铭之后趴下来,开始往里面爬。

他爬了几步,眼前的视野迅速被黑暗笼罩,身后传来明显的衣服摩擦声,显然是西蒙在后面跟上。

因为是能容纳一个完整的大棺材通过的,坑道比想象中宽敞,像周轨这样的体型可以在里面很自如地躬身爬行。

只是里面的空气很糟糕,长时间得不到流通的空气里,腐败和陈旧的味道弥漫不去,其中带着浓烈的粉尘,呼吸起来十分难受。

众人闷声爬行了一阵,都发现这个坑道比想象中要长,而且长得多。

之前大家都是从焚化间到灵堂之间来回走过,心里对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都有大概印象。

一般棺材在通过灵堂后,只要到达焚化间就应该立刻出来,但是现在显然已经爬了不止这个长度。

狭**仄的空间是最让人不舒服的环境,尤其还是完全漆黑的。

周轨越爬越感觉不对劲,便朝前面喊:“怎么样?到出口了吗?”

“我还没。”

黄铭在周轨前面回答,声音离得非常近。

周轨有时爬的稍微快一点,都会碰到黄铭的脚。

不过周轨主要不是等黄铭的回答,他是想听到南哥的回答。

就算南哥离得远,顾不上回答他,至少也想听到南行之师兄弟中的一个回答一下。

但是等了一会,除了一开始黄铭回答他了,再没有听到前面传来任何声音。

“南关上?南行之?”周轨有点忍不住了,提高了嗓音叫前面的人。

但是叫过之后,却像石沉大海,未能得到半点回应。

周轨忽然觉得很不妙,连忙加快动作,摸到了小黄的小腿,便拍了拍,说:“快,你动作快一点,看你前面还有没有人。”

黄铭像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停顿下来,在黑暗中发出一声突兀而讶异的:“啊?”

周轨急了,催促道:“别啊了,快往前去,看能不能摸到南行之他们。”说着他忙伸手进口袋里摸手机,想要弄出点亮光来。

南哥是旱魃,也许在黑暗中不用光也能看清东西,但是南行之和南关上应该不行的,所以在下来之后,周轨本以为最前方的他们会主动打灯照明。

然而爬了一会也没看见光,刚才叫了两次也没收到回应,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会不在的吧?他们一直在我前面。”黄铭终于体会到了一点周轨的紧张,边说这话边加快速度往前爬,他们脚下履带的震动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西蒙,前面好像不对劲,我们得小心一点了。”周轨终于摸出了手机,打开发现还剩百分之八的电,周轨不敢开手电筒功能了,仅仅用屏幕的光亮照明,然后边说着边往身后照去。“西蒙?”

手机幽幽的蓝光照亮了坑道的后方,后面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没有任何人。

“西蒙?!”周轨又喊了一声,这次放大了声音。

然而后方幽深的黑暗里没有传来丝毫回应,只有被激起的粉尘在微光的照射下,大片大片地弥漫和漂浮。

一开始西蒙是跟在后面的,周轨清楚的感觉得到那种后方履带的震动,以及衣服摩擦而发出的特有的声音。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西蒙就不见了,像是消失了。

周轨心头一麻,没去寻找西蒙,而是快步向前爬去,边爬边喊:“黄铭?黄铭你还在吗?”

周轨的声音充满了紧张和焦急,动作急促,结果爬了一会,猛然撞上了什么。

黑暗中传来卡啦啦几声清脆的声响,接着是黄铭紧张的大呼小叫:“怎么了?怎么了?后面是不是有什么追上来了?”

每个人在黑暗中都会忍不住想象出自己最畏惧的东西,周轨害怕其他人突然消失,黄铭显然是害怕有什么东西扑过来。

“不是,没有东西追上来,是西蒙不见了。”周轨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往前照去。

还好,黄铭还在,刚才应该是被周轨撞得往前扑倒了,现在正回过头,半坐半躺在前面,用一种惊恐的表情望着周轨。

真正看见黄铭,周轨才松了口气,因为按照他刚才的想象,黄铭应该也会和西蒙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西蒙不见了吗?他不是跟在你后面吗?”黄铭声音有些不稳定,颤颤的问。

“不见了,我确定他不见了。”周轨严肃地说着,同时试图将手机往黄铭前方照去。“怎么样?你有没有找到你前面的南行之他们?”

手机屏幕的亮光十分有限,越过黄铭之后也根本照不出多远。

黄铭看出周轨在找人,于是有些沮丧地说:“我刚才也没找到南行之他们……可是好奇怪,我明明感觉他们就在前面。”

“见鬼了。”情况不出所料,周轨有些气结,因为他明显体会到一种被敌人打了埋伏的感觉。

本来他们跟着南哥进来,就是为了防止落单了会被逐个对付,但是现在看来,就算根本来也没什么用,鬼域要分开他们,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们也许是先出去了,可能前面就是出口。”黄铭虽然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不过还是在往好的方向想。

然而周轨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如果他们是先爬出去,至少会回头喊一声的。”

这话让黄铭一阵寒颤,结结巴巴地问:“那他们去哪儿了?”

“不是他们去哪儿了,应该问我们在哪儿。”周轨用手机往周围照亮,努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还是溢出一股不可思议。

在他和黄铭的正前方,一面灰蒙蒙的墙壁无声阻挡在那里。别说南哥他们三个了,根本连出口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黄铭大惊失色,几步爬到墙边,伸手上下左右地摸索拍打。

从拍打反馈的声音来听,面前是实心的墙壁,根本没有任何暗门的存在。

黄铭慌得不行,周轨却很快镇定下来。

“别慌,我们应该是不小心爬进了什么岔路,和他们分开了。”

“岔路?怎么可能呢?”黄铭不相信这个解释。

周轨反问他:“你刚才往前爬的时候,是怎么辨认方向的?”

“我……”黄铭语塞了一下,才支支吾吾说:“我就是跟着前面的人爬而已。”

没错,跟着前面的人往前爬,周轨就是跟着黄铭往前爬,并没有拿出照明工具去看路。他一直跟得很紧,不时能碰到黄铭,所以没有跟丢。

“那你大约是什么时候感觉跟丢了前面人的?”周轨问着,想大概推测出岔道的位置。

然而黄铭却说:“到你叫我去找前面的人时,我都感觉前面有人的,就连刚才被你撞到,我都感觉前面就有个人,我摔倒的时候好像还撞倒他了。”

周轨听的眉头一皱,心里涌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不可能的,按顺序,你前面的是南关上,如果他一直在你前面,甚至被你撞到,他不可能一直一言不发的。”

这话让黄铭脸色瞬间惨白,连嘴唇都微微哆嗦起来。

“那……那我刚才撞到什么了?”

随着黄铭话音落下,黑暗中响起一阵卡啦啦的声音,像是骨头相互磕碰摩擦的声音。

周轨忽然想起,黄铭被他撞倒的时候,黑暗中也传来了一阵这样的声音。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周轨就看到黄铭后领处有什么在动,接着在黄铭惨白脸孔的映衬下,一个小小的骷髅头就慢慢探了出来。

:。:

第一二五章 小骷髅人

漆黑的坑道里,突然冒出来的小骷髅头,周轨眼睁睁看着,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怎么了?”黄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用一种很无辜的表情问周轨。

也许是因为现在周轨看他的样子太严厉了,以至于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没什么,挺好的。”周轨眼睛盯着黄铭后颈冒出来的小骷髅头,故作轻松地应付了黄铭一句。

然后在黄铭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轨忽的一拳头招呼了过来。

咔啪一声,拳头结实地砸到了骨头,骷髅被周轨一击砸中,一下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黄铭后方的水泥墙面上。

“跑!”

周轨大叫一声,猛拽了把黄铭的衣领就带头往回爬。

此刻他也顾不上黄铭是否能反应过来了,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不过黄铭应该还算一个机灵的人,他虽然有些腼腆有些内向,但那只是他待人接物的性格,换在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诡异环境里,他应该能迅速理解并跟上周轨的行动的。

“周哥,发生什么事了?”

在周轨转身飞爬了一阵后,身后传来黄铭有些惊慌的声音,从声音来听,黄铭离的很近,显然是跟上了。

周轨松了口气,顾不上详细解释,粗略的回答一句:“刚才你脖子上有个怪东西!”

他也不敢说是骷髅,免得黄铭会惊吓过度。

一般常人听到怪东西都会下意识有点联想,但也不至于太惊悚,正好能起到激励黄铭赶紧爬的作用,又不至于吓到他软脚。

想到这里,周轨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刚才他一拳砸出去,才发现那是一个完整的小骷髅架子,看大小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但却是白森森的骷髅,而且会动的那种。

周轨自认见过不少妖魔鬼怪了,骷髅架子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任何第一次,都是自带刺激属性的。

“嘤嘤嘤……”

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忽然从后方的坑道里传来,听得周轨头皮直发麻。

“居然还是个嘤嘤怪。”听着后方持续不断的嘤嘤声,周轨开始头皮麻的厉害,但麻着麻着就麻木了,初见骷髅架子的刺激感消退了一点,还忍不住有点想笑。

不过他刚说完话,他手里的手机就不小心脱手了。

本来成年人就不擅长四肢并用的爬行,周轨为了不在疯狂的爬行中损坏手机,便把拿手机的左手手掌抬高,以手腕代替手掌着地。

手腕的皮肤比手掌的皮肤娇嫩的多,爬行过程中衣袖又会自然地被带起来,起不到保护作用,于是手腕不断地和粗糙的履带表面接触和摩擦,很快就火辣辣一片。

本来这点痛周轨是能扛住的,可是没料到手腕长时间保持抬起的姿势,忽然拇指就麻了一下,接着手机就脱手而出。

“尽量捡!”

手机掉了后,周轨几乎没有停顿,立刻果断继续往前爬,只是用很急促的声音提醒后面跟着的黄铭。

反正自己调头回去捡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后面那个骷髅架子的凶残指数到了什么级别,说不定这一堵就会害死黄铭。

但如果黄铭反应够快,顺手捡起手机并不会太耽误,只要能保住这个光源就好。

然而周轨很快就知道自己要失望了,因为他爬出几步后,明显感到身后的光源没有跟上来。

“对不起,我没来得及捡。”黄铭内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着拼命的爬动而有些颤抖。

“没事,我还有手表。”周轨一边继续飞爬着,一边安慰黄铭。

如果不是这一次经历这种在坑道里被骷髅架子追,周轨还真没想到自己不光跑起来快,爬起来的速度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就听耳边呼呼生风,四肢下的履带嘎吱嘎吱作响,加上粗重的呼吸声,整个坑道里简直可以用热闹形容。

当然,这热闹里要是没有那穷追不舍的嘤嘤嘤,就是真真极好的了。

连续爬了不知多久,周轨无暇看表,对时间已经完全没有概念。

人在危急的情况下,对时间的感知也会趋于混乱,根本无法正确判断。

身后的嘤嘤声正在不断接近,咔吧咔吧的骨头敲打墙壁和履带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失去了手机,眼前是完完全全的漆黑,周轨只能边爬边缩着脖子,以防前方会再次出现水泥墙壁的死路,自己一头撞上去撞死。

倒不是他自己吓自己,以他现在爬行的速度,就算撞不死,晕一下是肯定的,现在后面有骷髅架子追着,晕实在是太奢侈了,根本晕不起,晕一下可能命就没了。

“周哥,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觉得它已经就在我身后了。”黄铭在后面爬得像是要哭出来,声音还是抖,估计已经不是爬行造成的颤动,而是真的怕得发抖。

黄铭这个变化让周轨挺意外的,因为一开始黄铭好像还是比较镇定的。

忽然他明白过来,黄铭这么怕就是因为丢了手机,虽说都是成年人了,但怕黑这个本能是很难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被丢弃的。

刚才虽然情况也紧急,但周轨手里有光,这对黄铭多少是个安慰,但是现在一片漆黑,前路不明,后有追兵,不慌才怪。

“没事,是个小东西,可能会咬人,但真的咬人也不怕,你看我拳头都能搞的定它。”周轨怕黄铭崩溃,只能模棱两可地胡乱安慰一通。

“真那么好对付吗?那我们干嘛这么拼命爬?”黄铭已经爬的上气不接下气,用明显有些窒息的声音问。

周轨心里暗叫不妙,黄铭可能要跟不上了。

这大概并不是黄铭体力不足,而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心理因素在其中。爬行本来就十分耗费体力,黄铭精神上已经有点要崩溃,于是累得就更快了。

周轨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把手表表盘上的光圈弄亮。

光圈亮了就有光了,对黄铭多少是个安慰,也能预防自己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但问题是,要完成这个动作得同时动用两只手,也就是说,他得完全停下来。

现在那个小骷髅已经追到黄铭身后了,如果他停下,说不定就真的被追上了,到时候再有光,说不定也没意义了。

这是个很难作出抉择的问题,因为做和不做的风险都是非常大的。

但就在周轨举棋不定的时候,后面黄铭忽然大叫起来。

“啊!啊啊!有东西抓住我脚!……啊啊!有东西在挠我的头!……”

周轨一惊,赶紧减速。

几乎就是他作出减速决定的同时,他猛然感到他的右手撞到了一个坚硬的面,接着左手也撞上去,最后头也狠狠撞上去。

要命,果然出现了一直在小心预防的情况。

不过好在周轨早有准备,而且提前一秒有了刹车准备,所以尽管撞出梆的一声,但后果也只是脑门有一点痛,意识还在飞快运转。

“小黄!!!”

周轨连忙调转身体,同时摸到了左手手表上的小纽。

咔塔一声轻响,表盘下方投出一大片圆形的光影,光影驱散黑暗,瞬间把坑道中照亮。

黄铭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还在惊慌失措的大叫着,手脚胡乱而拼命地挥舞着,像是在努力驱赶什么东西。

周轨定睛看了一会,并没发现小骷髅的踪影。

“小黄,那东西走了,你别慌,镇定点儿。”周轨爬过去一些,伸手按住黄铭的肩膀。

黄铭还接着挥舞了几下,过了好几秒才冷静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黄铭慌张地爬起来,换回趴着的姿势,喘着粗气,惊魂不定地追问周轨。

周轨借着手表的光圈,看见黄铭脸上好几道鲜红的血口子,血正往外渗出来,应该是那只小骷髅挠的。

现在这个情况,周轨也不打算再瞒着,就准备实话告诉黄铭。

然而他正准备开口,忽然发现黄铭脸色变了。

黄铭整个面部几乎是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并直勾勾地盯着周轨的脸。

但周轨大脑秒反应过来,知道黄铭不是在看他的脸,而是在看他脖子后面。

周轨印象深刻,之前那个小骷髅头从黄铭后脖子冒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黄铭的。

“艹!”周轨骇然咆哮,右手攥拳猛地砸向自己左边颈窝。

他这个出拳角度是根据黄铭视线来判断的,大概感觉和之前小骷髅从黄铭后脖子冒出来的位置差不多。

嘤嘤怪就是嘤嘤怪,而且还孩子气,连出场方式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周轨就听见耳边咔吧一声,右拳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东西,躲在他后面的小骷髅架子再次遭遇意外的精确打击,白森森的身子又一次撞在了水泥墙壁上。

整个的情况和之前一无二致,但是周轨却不打算再次飞爬狂奔了。

现在黄铭状态极差,让他在前面爬,绝对爬不了多快多远,到时跟在后面的周轨就会陷入绝境。

于是周轨决定背水一战,一拳砸开了小骷髅之后飞快转身,然后像个恶鬼一样扑上去。

鬼恶,我就要比鬼还恶,这是周轨一向的原则,不管心里底气足不足,反正只要决定干,那就要拿出最狠的气势。

他先是一手捏住骷髅的脖子,按在墙上,然后开始一拳接一拳地往它脸上砸。

“嘤嘤嘤。”

骷髅发出尖锐的哭声,挣扎的非常厉害,两只白森森的手骨用力挥舞,周轨身上被划过的地方,都是血口飞溅,衣服绽裂。

但周轨却根本不管了,只一门心思将拳头砸过去。

“卡啦——卡啦啦——”

随着拳头不断落下,小骷髅的鼻梁上出现了裂纹,裂纹越裂越大,渐渐像张开的蛛网一样扩散。

“最后一拳!”

周轨目光如炬,右臂后撤到最底,然后一咬牙,以右手豁出去不要的气势,猛地砸出了最后一拳。

轰的一声,这一拳直接砸开了骷髅的面部,砸进了骷髅的头颅里面,同时也砸穿了抵住骷髅的墙壁。

因为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周轨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是前倾的。

结果面前的墙壁一坍塌,他整个人就完全收不住势,随着手里还被捏着脖子的骷髅,随着轰隆崩溃的砖墙,随着猛烈扩散的烟尘,一头栽了下去。

:。:

第一二六章 第一只鬼王卒

从破碎的墙壁栽出去的一瞬间,周轨连恐慌一下都来不及了,就感觉身体正迎面坠向一个无底洞,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下不死也得残。

但是这个念头还没想完,本能前伸的两只手就着地了,接着整个人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没有想象中的万丈深渊,墙壁后面只是一间屋子,墙壁的口子似乎开在这间屋子的墙壁上,离地不到一米。

不高,但腾起的灰尘和零星砸落的砖块还是让周轨恍惚了一下。

他咳嗽两声,赶紧借着手表的光圈去查看自己的双手。

不妙,刚才还掐在手心里的小骷髅人不见了。

墙壁破的太出乎意料,周轨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摔下去的过程里手上力道就不自觉松了,那只小东西就乘机跑掉了。

“周哥,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黄铭的声音,周轨回头,看见黄铭正慌张的从方形的洞口里爬出来。

“我没事,不过那只小骷髅跑了。”周轨回答着,一边把手表的光圈对着周围扫视。

手表的亮度有限,照不了太远。

脚下是散落的几十块转头和墙皮,灰尘还在弥散,小骷髅人的踪迹半点找不到,跑的挺快。

这个房子似乎挺大的,地面是自流平的水泥地,很光滑,但是再往远处一点就照不见了,能见度不到三米。

“我们得找着那个小东西,不能让它再突然捣鬼。”周轨擦擦从额角流下来的血,说话声里都是笃定的意味。

他头上的伤是刚才被那只小骷髅人挠出来的,尖尖的手骨杀伤力还是很惊人的,如果这东西再次偷偷从背后爬出来,一爪子挠破颈部大血管的话,那就是要命的事了。

想到这里,周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脖子,有点心有余悸。

刚才这小骷髅人分别从黄铭和他后脖子爬出来,说不定就是瞅准了他们两个的致命位置来的,只是两次都不巧,被周轨及时发现了,这才让它没机会下手。

黄铭站在周轨身后一点,脸上还很紧张,不过并没有周轨想象中那种怕的快要崩溃的感觉,似乎他已经熬过了恐惧带来的最难熬的阶段,现在已经平静,或者说麻木了。

适应恐惧就跟跑步是差不多的道理,恐惧的感觉其实并不会因为所见的恐怖事物无限递增,相反是有个临界值的。

跑步也有个临界值,往往是你喉咙如火烧,双腿如灌铅,感觉再多跑一步都是巨大煎熬的时候,可是如果熬过这个阶段,腿反而不会那么酸了,甚至还能再战几里路。

恐惧也是这样,熬过那阵思维要爆炸的阶段后,反而会平静很多,感觉那玩意儿也就那样,怕归怕,但不至于手足无措,连思考都做不到。

“周哥,刚才我没看错的话,你说的那个小东西,是一只骷髅,你还捏住了它脖子,还用拳头打它。”

黄铭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有点忐忑地问道。

周轨点点头:“嗯,是个骷髅,爪子很锋利,正面打我们不吃亏,但绝不能让它偷袭我们。”

说着他往前迈开了步子,摸着左手边的墙壁,准备着手摸索这个屋子。

“周哥,你刚才拳打骷髅的样子,有点猛。”黄铭跟在周轨身后说。

这句话让周轨有点儿高兴又有点无奈,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直接动拳头,要不是刚才被逼急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凭拳头打鬼。”

以前用的都是些五花八门的法子,术法类居多,因为总觉鬼怪这些东西不属于人类范畴,用人类的拳头绝不可能搞的定。

但刚才在坑道里,真的是被逼到了绝路,只能背水一战,于是脑子一热就启动了本能模式,拳头一下下砸过去,那种拳拳爆头的感觉,超乎周轨想象的痛快,更妙的是,拳头显然是有用的。

想到这儿,周轨就想到了和关麒麟还有小江三人,在黄铭家大战术法僵尸的时候。

当时他的拳头好像威力也就那样,相反是关麒麟和小江经过了黄符加持的拳头很厉害。

周轨心里刚升起来的一点自豪感忽的被浇灭了一点。

“大概不是我拳头厉害,是这只小骷髅特别弱。”

周轨说着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背。

小骷髅人再弱也是骨头做的,坚硬度可想而知,刚才打的时候热血沸腾,没什么感觉,现在麻麻的感觉才涌上来。

现在这只右手已经血肉模糊了,毕竟着力的骨节上就一层皮,说不定骨头都已经出来了,只希望没伤到筋。

“好多血。”黄铭借着手表的微光看见了周轨的右手,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流这么多血,肯定得处理,不然你这手可能会留后遗症的。”

周轨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一会,忽然皱了皱眉,脸上显出不解的表情。

然后他在黄铭惊讶的注视中,直接将血糊的手背在左手手臂的袖子上蹭了蹭。

手背上的血污大致被蹭干净了,露出了下面完好的皮肤。

没有想象中皮开肉绽的样子,似乎并没受什么大伤。

这下不光周轨自己不解,黄铭也是一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忍不住抓住周轨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没伤是好事,不过……不过这么多血是怎么来的?奇怪,难道是那个小骷髅人的?可它看上去也不像会流血的样子。”

周轨皱皱眉,又把手背在袖子上擦了擦,擦得干干净净的,又仔细看了看,确认连个划痕都没有。

再把五指捏了捏,反复活动了几遍。

“是挺奇怪,我打的时候是以为右手会废掉的。”周轨活动完手指,感觉整个手掌的情况好的不得了,似乎再战八百回合也没压力。

“这么看来,那只小骷髅人可能挺脆的,你都把它脸打垮了,手却没事。”黄铭说着,也捏了捏双拳,看样子似乎有点跃跃欲试。

“不管了,找到那个小东西再说。”周轨没在这件事上太纠结,毕竟现在环境一片漆黑,危险随时会再爆发。

周轨把手表举得高高的,笔直举在头顶,这样手表的光圈就不光能照亮他前面的路,也能稍微照亮后面的路。

他们开始只贴着左边墙壁走,这样就不担心小骷髅人会突然从左边偷袭,可以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右边。

“我注意前面,你盯着后面,千万别让那东西再有机会偷偷爬上我们后背。”

周轨还记得之前两次那个小骷髅人都是从他们背后冒出来的,所以现在他们必须全面警惕重蹈覆辙。

“放心周哥,我盯着的。”

黄铭应了一声,两手握拳举在胸前,虽然他整体是偏瘦的那种体型,手臂也没什么可观的肌肉,但是架势看上去有点拳击手的意思。

加上周轨砸爆小骷髅的头也没受伤,这深深激励了黄铭,使他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子战斗意志,如果小骷髅人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不会再做个抱着头大喊大叫的菜鸡了。

然后像是为了回应黄铭难能可贵的勇气,他忽然感觉头顶有细小的灰尘掉落。

一抬头,手表的光圈的亮度首先把眼睛晃了一下,黄铭连忙抬起左手,遮住直射眼睛的光,然后他就看见昏暗中有一抹灰白,正沿着头上的墙壁飞快向他爬来。

“在上面!”

黄铭大喊一声,同时早就蓄势待发的右手攥紧拳头,猛地朝那飞快移动的灰白砸过去。

“咔吧!——噗通——”

连在一起的两声传入周轨耳中,他连忙回头。

周轨清楚看到黄铭一拳砸中了从上面扑下来的小骷髅人,是右勾拳砸在头上,那个小东西被砸的从墙壁掉了下去,半空中敏捷地翻了个身,四执着地,迅速地遁入了黑暗。

“啊,我的手……”

周轨正要追击那个小骷髅人,忽然看见黄铭左手捂着右手,一脸痛苦的发出呻吟。

“受伤了?”

周轨连忙收回追逐小骷髅人的视线,把手表的光集中到黄铭的右手上。

只见黄铭右手四个指节像被刮去了一层皮,下面的骨头几乎都露出来了,最糟的是他的手腕,整个手掌和手肘的连接处形状特别怪异,骨头好像出现了轻微的错位。

“那骷髅人很硬,特别硬,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黄铭握着手腕,痛的说话时嘴唇都有些哆哆嗦嗦。

这情况让周轨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只一拳,就让黄铭伤成这样。

“你的右手不能乱动了,忍着点。”

周轨说着让黄铭靠着墙壁蹲下,同时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着,然后就竖着放在身边不远的地方。

他的这个铁疙瘩质量很过硬,持续燃烧很久也不会灭,照亮的范围比手表还要大一些。因为移动过程中举个打火机十分不方便才没用,但现在他要给黄铭处理手伤,正好可以顶一会。

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屋子,几乎已经能看见对面的墙壁。

周轨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把背上的包取下来,从里面摸出纱布和两根铅笔,铅笔给黄铭夹在手腕上下,用纱布缠了几圈固定,然后顺势把他血肉模糊的手背也包了几圈,最后再取了很长一截纱布,从黄铭脖子绕过去,把他的手挂在了脖子上。

这个过程里,小骷髅人大概是畏惧火光,没敢出现。

“好了,我对骨伤没什么经验,只能大概处理到这样了。”

对黄铭的手进行了简单的急救,周轨一边盯着四周,一边重新把包背上。

黄铭强忍着痛,一头冷汗,表情有点儿扭曲,不过说话不再哆嗦了。“周哥,你再让我看看你手。”

周轨知道黄铭在想什么,只能无奈地把自己右手伸出来,还把袖子也拉起来一点,露出完全没毛病的手腕。

“你手练过的吧?肯定练过对吧?”黄铭看着周轨完好无损的手,苦着脸问。

“也就普通地练过。”周轨有点尴尬的说。

“我就知道你练过,不然都是打小骷髅,我们结果不会差那么多。”黄铭咬牙忍着痛,有点艰难地说。

这话周轨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确实是练过一阵拳击,但那只是他心血来潮报的业余兴趣班,所以他的拳头大概也就比普通人厉害一点点,如果要遇到身材和体型差不多的人,他的拳头估计没有多少优势。

但是他之前暴揍小骷髅,揍得小骷髅脸都碎了,手却完好,黄铭只是揍了一拳,手却惨成这样,这么巨大的差别,周轨可不敢承认是因为自己练了几天兴趣班的原因。

正想着,周轨眼角余光忽然扫见一抹白影正趴伏在五米外的地面上,四肢着地,全身伏低,像一只准备扑杀猎物的野兽,正一点点往他们这边靠近。

“你坐着,注意手。”

黄铭大概痛的不行,还没注意到不远处那个移动的影子,周轨也装作没看见,边说话边扶着黄铭坐下。

他甚至故意换了个面朝墙壁的姿势,用自己大部分的后背对着那个移动着的影子。

而就在黄铭坐下的那么一瞬间,黑暗中偷偷靠近的小骷髅人忽然后肢一撑,整个身体凌空飞扑,直取周轨的脖子。

“啊!当心!”

黄铭刚一坐下就看见了飞扑过来的小骷髅,大惊失色地喊叫,想要提醒周轨。

周轨却是早有准备,一回身,一伸手,右手一把就攥住了小骷髅人。

原本他是想像之前一样攥住小骷髅人的脖子,但是这次毕竟是盲抓,没能如愿抓到脖子,而是抓到了小骷髅人伸得长长的一条手臂。

小骷髅人剧烈地挣扎,卡卡哒哒,骨头摩擦磕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它脸部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眼睛和鼻子差不多都没了,但是上下牙齐全的大嘴却十分完好,被抓住手臂慌乱挣扎了片刻后,它欺身而上,张开大嘴啃向周轨的颈侧。

周轨见状,攥着小骷髅人手臂的右手猛地抡了出去。

小骷髅人立刻被这股大力带飞,但却没飞出去太远,因为周轨抓着它没放。

“噼——啪——噼——啪——”

一连串的摔打声开始响彻这个昏暗封闭的屋子,可怜的小骷髅人成了周轨手里的麻袋,被周轨不断地抡起来,摔地上,抡起来,摔地上,画面之凶残,黄铭坐在地上看的简直想鼓掌。

高速的摔打持续了好几分钟,小骷髅人开始崩溃解体,肋骨断了一大半,两条腿断成了四截,直到最后它手骨也不堪重负的断裂,小小的身体才终于摆脱周轨的血虐,卡啦啦的摔落了一地。

“应该打死了吧?再不死我就摔不动了……”

周轨站在原地狂喘气,右手还攥着小骷髅人的半截手骨。

在打火机跳跃的火苗映照下,碎屑一样摊了一地的小骷髅人瑟瑟发抖,看到周轨过来,还没断的那只手连忙捂在头上,看上去像极了被打怕了的小孩子。

“额……”

本来周轨想过去给小骷髅最后一击,但是看它这反应,忽然就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

可就在那一瞬间,小骷髅人的头忽然朝他飞了过来。

就光秃秃的一个头,自动脱离躯干,笔直飞向周轨的脖子。

周轨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因为对方体积突然变小、速度突然变快而抓了个空,接着他就感到颈窝一凉,然后半个脖子被瞬间咬住。

糟了!

周轨大吃一惊,赶忙补救性的去抓已经咬住他脖子的骷髅头,但是来不及了,因为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

那是上下牙猛然咬合的声音,中间带着一种血肉被咬开、被挤压的粘稠感。

慌,周轨前所未有的慌。

当他终于把骷髅头从脖子上拽下来,他视线已经有点恍惚。

小骷髅头满嘴是血,上下牙不断地开开合合,像是大笑一样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周轨愕然。

脖子明显被开了个口子,汹涌的血流从这个口子喷出来,嗤嗤的喷涌声是真实存在的。

周轨一下跪倒在地上,视线越发的恍惚了。

手中的小骷髅头仍然在咔哒咔哒地大笑着,周轨眸光一冷,把它砸向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啪!”

骷髅头彻底破碎,咔哒咔哒的大笑声也终于停止了。

“周哥!”

黄铭惊呼着扑过来,飞快脱掉外衣,一把堵在周轨喷血的颈侧。

周轨意识模糊,身体开始发凉,摇晃了几下后,倒在了黄铭怀里。

对于这次颈部所受的伤,周轨心里已经不抱多少希望。

肯定是颈动脉破了,喷血喷得能听到嗤嗤声,这是就算旁边紧挨着医院也抢救不回来的重伤。

“周哥!周哥你撑住啊!”

黄铭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周轨听得模模糊糊。

然后他开始想老爹,想安舟,想关麒麟和西蒙,想西溪和西锋,想在自己死之前,把所有能想的人都想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多久,人死之际的时间好像是可以无限拉长的,听说死之前能把自己一生都回忆一遍,能回忆到少年,童年,甚至是刚出生。

……

“老公,你要把我孩子抱去哪儿?”

“是个死孩子,你再抱着也活不过来,我去把他扔了。”

“不行,你别扔我孩子,不行!”

“别哭了,咱们还年轻,将来可以再生的,天这么热,留在产房里,医生也不准的。”

……

周轨猛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光怪陆离的浑噩幻境中清醒过来。

“周哥!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行了。”

黄铭充满惊讶又充满喜悦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周轨睁大眼,看见黄铭红彤彤的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你醒过来就好,要不是感觉你呼吸又回来了,我真以为你死了。”黄铭坐在地上,左手扶着周轨,用不能动的右手蹭了蹭眼睛。

周轨懵懂了一小会,猛地坐了起来。

他心跳如雷,脑子里全是之前被骷髅头咬破大动脉的经历。

立刻伸手摸自己颈侧,首先摸到黄铭堵在他脖子上的衣服,衣服是湿的,早被血浸透了。

但是当他扒开衣服,手指指肚摸到脖子上的皮肤,却没摸到任何伤口,虽然脖子上满是黏糊的血迹,但是真的没有伤口。

“刚才明明……”周轨惊讶不已,想说什么却一下愣住。

只见前一秒还黑漆漆的世界,忽然从头顶漏下来一道光,接着这道光变大,变强,四周的黑暗也跟着土崩瓦解。

一晃神的工夫,漆黑的房子不见了,火葬场也消失了,整个鬼域都像镜中幻影一样,忽然被砸碎了,逐渐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轨和黄铭出现在一片荒地上,附近有零星的碎石,远处是一条没有车辆经过的马路。

这里是周轨和西蒙被灵车撞了的地方。

“你们没事吧?总算是出来了。”

西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周轨扭头,看见西蒙和南哥出现在几十米外,正一起走过来。

西蒙似乎受了点伤,衣服比周轨印象里还破,南哥比较吓人,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拎着一副小骷髅人,骷髅的头全都破了,身体还在微微地挣扎。

周轨连忙看向自己身前,就看见被他摔碎的那只小骷髅人还在,只是碎的很彻底,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南哥走过来,看了一眼周轨面前的小骷髅:“果然一共是三只,怪不得我感觉逮住的这两只不是很厉害,作为鬼王卒有点不够格,原来是这么回事。”

周轨还有点茫然:“什么这么回事?”

“这只鬼王卒可能觉得我们比较难对付,所以一化三,想分开来对付我们。”南哥把手里的两副骷髅扔在地上,用脚踩住,然后从上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你的两个徒孙我救出来了,魂魄应该已经回去了,嗯,还算顺利……不行,辛苦费还是要给的,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对了,还抓到一只鬼王卒了,你要吗?……直接弄死?那它的修为归我了。”

说完南哥挂了电话,边把手机揣回去,边脚下一使力,咔吧两声,两副骷髅瞬间化成粉末,接着周轨面前那堆散落的骷髅也一并化成了粉,最后就完全消失了。

周轨莫名一振,原本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忽然变得精力充沛。

“嗯?”南哥发出一个明显有疑问的声音,视线从脚下移到周轨身上。

周轨被南哥盯的有些发毛,因为南哥的眼神明显是不高兴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南哥了。

“怎么了吗?”周轨小心地问。

南哥没回答,深邃的眼睛仍然牢牢定在周轨身上。

直到五六秒后,南哥才收回视线,脸上换了副无所谓的平淡表情。“算了,归你就归你吧,本来也是你先弄死一只的。”

“什么归我?”周轨越发莫名了。

但是南哥没理他,身影一下子就从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阵狂风。

:。:

第一二七章 主人威武

南哥走后,原地就剩周轨、黄铭和西蒙了。

周轨看着南哥消失的方向,还是有点不明所以,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南哥什么意思?到底什么归我了?”周轨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西蒙忽然一皱眉,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周轨。“你身上怎么又多了许多血?”

周轨原本就因为五行御魂的副作用受了伤,弄了一身的血,但是那些血早已经干涸,颜色是暗沉的,但是现在他脖子上明显又多了大片的新鲜血迹。

要不是周轨脸色看上去还算正常,西蒙大概要忍不住跳起来了。

“说起来我也很奇怪。”被问到身上的血迹,周轨就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脖子。“我被那只小骷髅咬了,应该是咬破颈部大动脉了,所以流了好多血,但是现在……”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干脆把衣领整个拉下来给西蒙和黄铭看。“你们能看到伤口吗?”

“你确定是被咬伤过?”西蒙有些不放心,扯着周轨领子往里看。

之前为了缝伤口,他里面衣服的领子已经被西蒙剪开了一部分,西蒙一拉,周轨锁骨到胸口缠着的纱布就露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剧烈运动过,缠在那里的纱布早就松开了,露出下面被缝合过的地方。

“嗯?我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看到了自己亲手缝合过的地方,西蒙像是看见什么很不可思议的现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又重新看周轨的身体。

只见周轨胸口撕裂的那个巨大伤口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剩缝合的黑线一道道扎在皮肤里。

周轨开始不知道西蒙惊讶什么,直到也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顿时一愣,吓得也赶紧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周轨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胸口,又赶紧脱掉大衣,把受伤的那条手臂露出来。

手臂上依然缠着纱布,但是好像之前那种撕裂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了。

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周轨的注意力自然没有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所以现在他连疼痛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想不起来。

他连忙拆开了手臂上包的纱布,发现手臂伤口的样子和胸口是一样的,伤口早就愈合了,连个疤痕都没有,只有黑色的缝合线还留在皮肤表面。

“呵,你这显然是遇到大造化了。”惊讶过后,西蒙冷静了下来,笑着给周轨打趣。“平常人受个伤,很久才能恢复的,但如果遇到点造化,别说重伤自愈了,长生不老都行。”

周轨听得云里雾里,因为重伤自愈这种事,他老爹林安石可是从来没跟他提过的。

至于长生不老,那是传说里才零星听过一点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身体恢复是好事,来,我先帮你把缝合的线拆掉,其他事情晚点再想。”

西蒙拍拍周轨肩膀,把他背包里的急救设备拿出来,从里面拿了剪子和镊子。

“你那么重的伤都能自愈,我就不擦酒精消毒了,小小的细菌肯定伤不了你了。”西蒙一边说着,开始用剪子把周轨身上的缝合线全部剪开,然后用镊子夹着,一根根的往外抽。

他先拆了周轨手臂上的线,然后是胸口的,最后是腰上的。

在这个过程里,他亲眼看见那些缝合线抽出后,留下两排点状的细小伤口,而这些细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并消失,过程堪称神奇。

“厉害了。”西蒙看的连连称奇,一点没有周轨本人的疑惑和担忧。

“你真觉得这是好事?”当周轨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伤疤都消失了,就连腹部横亘在五行图上的大蜈蚣都不见了,他感觉内心并不怎么轻松。

这事发生的太奇怪了,他本人一无所觉。

而西蒙则诚恳地点点头。“怎么会不是好事呢?如果不是你自己好了,我现在得火急火燎送你去医院急救,拿不拿得出医药费不说,能不能不留病根地全部治好都是后话。”

西蒙毫不介意的暴露了他很穷的事实,说话的样子十分轻松。

他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什么事,对周轨露出个十分复杂的眼神。“我想我明白南哥对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归我’那句?”

“嗯。”西蒙点头,表情里有种侥幸的乐呵。“南哥在电话里说,鬼王卒的修为归他了,但是现在很明显,他并没得到那份预料之中的修为。”

周轨看着西蒙眼里的暗示,顿时愕然。“你该不会是说,那份修为到我身上了?”

“还用问吗?不然怎么解释你身体突然能自愈了?”

周轨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个解释,心里突然产生一阵后怕。

从一只旱魃手里抢修为,这绝对比虎口夺食要凶险得多吧?

“你也别太担心了,虽然凡人吸收鬼怪的修为是比较少见的事情,不过在我们出马仙修行里没什么稀罕的。”

“真的吗?你也吸过?”

西蒙表情尴尬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行,我虽然是弟马,但我本质上还是凡人,还没到那个层面呢。”

“可我没修炼过什么特别的法术啊。”周轨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漩涡,越想越觉得糊涂。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现在看你神智如常,就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西蒙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提醒道:“当然也还是要适当注意的,最好是能搞清楚原因。”

说到这儿,西蒙眼神忽然放空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就有点焦急了。

“我师父在找我,我得马上跟他会合。”

“你要走?”看西蒙转身要独自离开,周轨忍不住问道。

西蒙回头对他摆摆手:“你可别舍不得我,别忘了,出了鬼域咱们就是敌人,西家兄妹的事还没完,我现在装作没抓到你,之后我再见你可不会念及这几天的情分。”

说起西家兄妹的事,周轨就黑着脸一挥手:“你走,我跟你没情分可言。”

西蒙摇头失笑,快速往荒野的另一头跑去了。

现在差不多是傍晚,天空灰蒙蒙的,西蒙的身影飞快地模糊了。

周轨扭头看黄铭,发现他坐在地上,头低着,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黄铭?”周轨试着叫了一声。

黄铭抬起头,脸上苍茫茫的一片。“周哥,我都想起来了。”

鬼域消失,鬼王卒也被干掉了,黄铭被篡改和抹消的记忆是该回来了。

只是周轨没有想到他能这样平静,这着实让周轨悬着的心轻松了不少。

“你都记起什么了?”黄铭情绪稳定,周轨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想尽快知道黄铭身上发生的事情,这对他揪出那个幕后黑手有极大的作用。

现在周轨已经不是单纯为了保护刘女士,以及惦记搞定幕后黑手后能得到的一百万奖金了,而是真的已经执着上了,要揪出那个恶毒混蛋才能罢手。

“我一直以为我妈瘫痪是因为生病,但其实不是,她是被人下了降头,还被抽走了魂魄,所以才那样。”黄铭用手捂住眼睛,样子痛苦极了。

“我妈是独生女,她根本没有姐姐,那个到我家里,说来照顾我妈的大姨,其实根本不是人,但是当时我妈已经被控制了,她一直受人摆布,而我什么也不懂,一直都没有发觉到。直到有天晚上,我还在外面开车,突然接到我妈打的电话,电话里她很匆忙地跟我说了一切,然后叫我跑,跑的远远的,绝对绝对不要回家。”

“但是我怎么可能不回家呢?就算家里是刀山火海,我也不可能丢下她的,可是结果……”

黄铭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先是用拳头抵着嘴唇,接着干脆死死咬住了手指,肩膀瑟瑟发抖,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滚。

“我要找到那个混蛋,我要给我妈报仇!”

黄铭母亲死去的样子,周轨也大概从她母亲魂魄的状态间接了解到了。

舌头被割掉,眼睛被挖掉……那七窍流血,无助地趴在周轨被子上摸索的样子,周轨这辈子也忘不了。

而黄铭作为看不见鬼魂的普通人,多半是直接目睹了他母亲的遗体,甚至的,可能是被迫旁观了他母亲受害的过程。

“放心,我帮你,一定会收拾那个混蛋的。”周轨没有追问细节,免得给黄铭的精神增加负担,然后他站起来,把黄铭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黄铭哭了一会也恨恨擦了眼睛,努力地深呼吸,把各种难受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然后他跟着周轨,开始往荒野的外围走。

周轨大致向黄铭叙述了他来这里的经过,包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混进四大术法派门,看看能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直接揪出这个为非作歹的混蛋。

因为是冬天,一到傍晚天就黑的格外快。

周轨放弃寻找在鬼域里丢失的手机,只想尽快到达和老爹他们约定的地点。

但是现在荒郊野外,他突然有点没底,害怕还没走出这片荒野,就先饿死冻死了。

正焦急着,忽然昏暗中有道红色的闪电贴地直窜,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从几百米外窜到了眼前。

周轨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以为又是来了什么不怀好意的妖魔鬼怪,直到那影子在他面前坐定,四肢落地,长尾巴盘着,小脑袋昂着,铜铃似的大眼睛愤愤不平地盯着,还有它脖子上挂着的红色小球体。

“小美小红!”

周轨喜出望外,弯腰对两个好久不见的活宝张开手臂。

这两个活宝当初被鬼域隔绝在了外面,周轨在鬼域被困了多久,它俩就在外面寻找和游荡了多久。

现在鬼域崩了,它俩才终于寻到一丝周轨的气味,连忙赶了过来。

看着说不见就不见了的主人,美猴小美吸吸鼻子,本来还想傲娇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一下跳到周轨肩头,两只爪子抱着他的头,把自己的脸挨在上面。

“不见的那么彻底,还以为你死了,哼。”

“没死没死,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周轨伸手摸了摸小美的脑瓜,轻声安慰着它。

挂在小美脖子上的恶鬼小红用一只独眼瞄了瞄沉浸在欢乐中的小美,于是也伸出两只红色的小触手,学着小美的样子,抱住了周轨的头。

没办法,做鬼久了,寂寞,忽然有个主人,感觉也不赖,忍不住就想亲近亲近。

然而小红的触手刚刚碰到周轨的头发,一种令它极度恐惧的气息就传了过来。

它大惊失色,原本圆润的球形身体瞬间炸成了海胆造型,噌的一声爬到了小美背上,难以置信地瞪着它大大的独眼。

“鬼王卒!鬼王卒!”

小美吓得鬼叫,刺耳的声音令周轨和黄铭都十分难受。

直到小美猛拍了小红一下,把它揪到眼前来,声色俱厉地质问:“叫什么叫?要本猴教你做人吗?”

“我不是人,我是鬼!”小红此时化出了四只手,被小美揪住了两只,就用剩下的两只捂住自己的大眼睛。然后它像是发觉自己喊的东西没在重点,于是又补充道:“主人身上有鬼王卒的味道,我不会认错的,我主人被鬼王卒附体了!”

小红这么一喊,周轨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之前西蒙就说他把鬼王卒的修为给吸收了,他其实心里还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是现在同为恶鬼的小红都这么说了,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周轨叹了口气,用食指弹了一下还用两手捂住自己大眼睛的小红,说:“我没被鬼王卒附身,只是这两天我们被困在了鬼王卒的鬼域,之后我弄死了三分之一个鬼王卒,再接着就不知道怎么把它的修为给吸收了。”

“吸收?”小红和小美异口同声,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周轨。

然后它俩对视一眼,也没追问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同时露出崇拜的眼神。

“主人厉害。”

“主人威武。”

“主人千秋万代。”

“主人一统江湖。”

对于鬼怪来说,互相之间吞噬对方的力量,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既然能吞噬掉对方,那就证明自己是强者,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声欢呼就对了。

周轨苦笑着打断这两只狗腿子的欢呼,怕他们再吹下去,就要吹出下一句“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那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

第一二八章 深夜拦下的车

在用纸人糊弄西蒙的计划里,周轨和老爹他们安排了事后碰头的地点,就在宁市一个高速路口的小宾馆,那还是他们在被西宗乾穷追的时候,路途中发现的。

当然按计划,周轨是不会因为跑的太偏僻,而一辆车都找不到的,所以现在他跟黄铭两个摸着夜路,开始了苦逼的徒步之旅。

周轨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现在他已经走回到当初和西蒙开始追逐战的起点位置,长长的马路朝着两边远远延伸开去,但是一辆车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徒步走了。”

夜晚很冷,周围连个能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周轨和黄铭都只能苦撑着,沿着荒凉的马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按照周轨记忆里的路程时间推算,如果真正徒步往外走的话,他们走到天亮大概是可以走到车流密集的地区的,周轨口袋里还有钱,搭车去跟老爹会合就不是难事了。

不过一想到要连续走七八个小时,周轨饶是自我感觉精力还行,却仍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而且他失踪这么久,不知道老爹他们是不是已经急疯了。

“车,有车来了!”

周轨正忧愁着,忽然黄铭指着他们前方,十分惊喜的高呼了起来。

抬头望去,果然能看见一辆打着远光灯的汽车朝他们驶来。

看见这车的一瞬间,周轨心里是开心的,但是没一会这开心的感觉就沉下去了,因为他知道,他们能搭上这辆车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这车又不是出租车,司机不大可能愿意搭载他们,其次这车跟他们正好是反方向的,又是这么晚了,换了任何一个普通人,停下来搭一把手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不过想归想,还是要尝试努力一下的。

“司机师傅,带带我们!”

周轨和黄铭往马路中间走了点,都高举着手臂挥舞,尽可能吸引司机的注意力。周轨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票子拿在手里挥舞。

那是一辆黑色大众小汽车,汽车飙得飞快,看见前方路上有两人两路,压根儿就没降速,甚至还提速了,显然司机是个狠人,只用力打了几把双闪灯,然后大概是一百四十码地狂飙过去。

“卧槽!”

周轨被汽车带起来的灰尘喷了一脸,骂了声便只能摇头叹气。

黄铭还有点点点不舍地看了看那辆狂飙而去的车,十分惋惜地叹气。“哎。”

“没事,走到天亮估计也能到外面。”拦不到车本来就在周轨的预料之内,所以也不太纠结,就拍拍黄铭,准备继续赶路。

“现在人都这么冷漠吗?”黄铭对于那个见人不救的司机有点失望。

“正常的。”周轨并不在意。“这大半夜,又是这么荒凉的地方,司机不带也是人之常情,要知道现在坏人多,拦路抢劫的事儿不少见,司机恐怕也是怕吧。”

“也是。”黄铭点点头,脸上挺无奈的。

但是就在这时,蹲在周轨肩头的小美忽然发出两声得意的哼哼,一副聪明宝宝得了一百分,等着被夸的架势。

“回头看看,有惊喜。”

周轨茫然,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辆原本狂飙而去的小汽车不知什么时候调了头,正缓缓地开了回来。

“嗯?”司机突然发善心了?

周轨这么想着,他肩上的小美就哼了一声说:“善心?怎么可能?是我脑子快,让小红附到了司机身上好不好?”

“啊?!”周轨大惊失色。

正好小汽车已经到了他面前,车玻璃打开,里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瘦,头发凌乱,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就像是个傀儡。

周轨眯起眼,果然看见小红正伸长数根触手,同时捂住了司机的眼睛和耳朵,还抓住了司机的双手和双脚。

“这……”

周轨心情顿时复杂起来,非常想夸一夸手下这两个小东西,但是一想到这是恶鬼附身活人,是造孽,顿时揪心。

小美跟周轨思想连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懒懒地说:“放心吧,小红这个附身的方式很讲究的,只是暂时蒙蔽了这个人的感官,对他来说就和睡着了差不多,只是小红自己累一点而已,但不会消耗活人精气。”

小美说的是实话,周轨可以感觉得到。

“emmm……”

于是在短暂地愧疚了几秒钟后,周轨果断抛弃职业操守,坐上了被恶鬼小红控制着的车子里。

黄铭因为看不见小红和小美,只是听周轨说了他们两个的存在,于是十分激动的,把两个能干的小家伙夸上了天。

“就让司机送我们到外面能打到车的地方就行了,然后要把人家送回原地,知道吗?”周轨和黄铭坐在车子后排,对着前面控制司机开车的小红谆谆教导。

小红从前面伸出一只小手,比了个“ok”的手势。

看着这个手势,周轨有点哭笑不得。“你懂的挺多啊。”

对于鬼怪而言,能够懂得比划“ok”这种手势真的算懂得多了,因为大部分鬼怪昼伏夜出,也很少敢在人多的地方逗留,至于这种比较常见的,却又不会直接说出来的类似暗号的行为,一般鬼怪是不可能学来的。

“别看我现在这么弱,我全盛时期可是能够直接幻化出实体,在人类当中穿梭的。”被夸了的小红忍不住嘚瑟,用一种萌妹子的声音嗲嗲地说话。

周轨苦笑:“卖萌可耻,小心开车。”

“哦。”

车子开得平稳而飞快,不断地接近车流涌动的主干道。

黄铭和周轨并排坐着,大概是许久没回归真正的人类社会,他的脸倒影在车玻璃上,好像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

忽然他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下,然后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侧头看着周轨。“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地方可真够偏僻的,怪不得经过的车辆那么少。”

“岂止是少,我已经往深处去过了,根本是荒无人烟,如果不是有特殊目的,平常人不会来这里的。”

周轨随口答着,忽然就像是给自己提了个醒,于是从倒视镜打量前方被小红控制着的司机。“不知道,这司机大半夜往这里跑是想干什么。”

正纳闷着,不知何时钻进后备箱里的小美从缝隙里爬出来,跳到周轨肩上蹲着,说:“车子后备箱里有点东西,你们看了可能会大吃一惊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周轨问道:“你可别说是尸体什么的。”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荒郊野岭,杀人抛尸……周轨脑子里联想出一大串关联词。

当然他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然而小猴点点头:“嗯,猜的真准。”

周轨:“……”

:。:

第一二九章 午夜抛尸的车子

在路上拦下一辆车而已,居然会拦到装着死人的车,周轨对自己的运气也是感到绝望了。

“小红停车,不能再往前开了。”周轨沉声下令,心里有些焦躁。

小红乖巧地靠边停了车,周轨和黄铭立刻下车,来到后备箱前,把箱盖打开。

在后车灯的灯光照亮下,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蜷缩在后备箱,

身上没有血迹,但脖子上有明显的青紫色淤痕,显然是被掐死的。

“周哥,现在怎么办?”看着后备箱里的尸体,黄铭低声地问周轨。

现在的黄铭在面对死人的时候已经能够很平静了,如果是周轨刚认识的那个黄铭,估计会大喊大叫,然后吵着要报警之类的。

看他这样冷静,周轨忍不住有些恍然。

他还记得刚见面那次,他要求黄铭开着灵车在指定时间穿过十字路口,但是黄铭因为看见了吴老爷子的鬼魂,所以十分害怕,一直吵着会撞死人,始终不肯过去,最后强行过去了,他还慌张了好久。

“怎么办……”周轨现在也很头疼。“首先不能直接报警的,否则我们会作为相关人员,肯定会被带回警察局,到时候就算解释说是搭顺风车,我们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到时候更麻烦。”

周轨说着挠挠头,努力转动着脑子,想要想出一个既不会被牵扯进去,又不放过凶手的方法。

“这样,我们还是得先弄清楚这个司机是不是杀人凶手。”周轨走到车前方,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小红,你能让这个家伙恢复清醒,但是又不能乱动吗?”

恶鬼小红扭过圆滚滚的脑袋,对周轨眨了眨,然后萌哒哒的说:“没问题啊,小意思。”

“行,那你就让他清醒过来吧。”

周轨一吩咐,小红就拿开了捂住青年眼镜和耳朵的小手,但还是牢牢控制着青年的手脚。

很快青年清醒了过来,先是眼神没有焦距地朝车前方看了看,然后才渐渐明亮起来,然后恍惚地扭过头,才看见正站在左边,一手搭着车门的周轨。

“啊!你是谁?!”青年吓了一跳,差点从驾驶座里蹦起来。

在他的意识被小红阻隔之前,他记得自己正在开车,所以按他的感觉,现在他的车子应该正在快速飞驰当中的,但是车门边突然冒出个人,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后备箱装着具尸体,心虚,所以着实是被吓了个半死。

“别管我是谁,老实回答我问题就行了。”周轨冷冷的说话,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凶狠不讲理的恶人。

这个青年要比周轨大几岁,消瘦的面孔对着周轨,很快镇定下来。“兄弟,想打劫的话好说,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我离开。”

周轨冷笑一声:“杀人犯的钱我可不敢要。”

杀人犯三个字一出现,青年就脸色一变。

他先是悄悄从后视镜看了看车后方的情况,确定后备箱是被打开了,知道尸体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不过他并不特别慌的样子,只问:“你们把尸体抬出来了?”

周轨猜到他问这话的意图,不过还是诚实地回答:“没有,那可是尸体,我可不敢乱动。”

一听尸体还在后备箱里,青年立刻面色一狠,就想挂挡踩油门。

然而他的手脚根本不听他使唤,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一样。

看青年逐渐变得慌乱惊恐的表情,周轨弯下腰,对青年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吗?因为我是个捉鬼师傅,你可能不知道,被你杀死的女人已经变成了鬼,现在正趴在你背上呢。”

周轨说话时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幽幽的嗓音在漆黑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渗人。

一般的杀人凶手被这么一恐吓,多半也就会放弃抵赖否认了,可以省去猜测和审问的过程。

果然青年惊骇的瞳孔都收缩了,拼尽全力在座椅里挣扎,想要让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脚再次动起来。

不过恶鬼小红什么能耐?捆住他一个瘦巴巴的普通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这个疯女人自己找死啊!救命!救救我!”

听到这里,周轨眉梢一挑,基本能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凶手,而不是什么被迫帮着处理尸体的第三人,这样等到报警的时候也就不至于说错什么话了。

不过周轨还是有点好奇,便问道:“你把人家杀了,还说不关你的事,你这心着实有点大啊。”

青年男子却一脸复杂地摇着头,居然开始哭哭啼啼:“我真不是故意的,真是她自己找死啊,好好地跑来跟我说她劈腿了,还说那个男人比我好一百倍,虽然我跟她还没结婚,但好歹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啊,换了你,你能忍吗?”

听到这里,周轨基本能猜到是个什么故事了,大概就是交往了一段日子,女孩子提出分手,结果这男的不同意,或许女方是真劈腿了,总之这男的大发雷霆,把人家女孩掐死了。

“既然人家主动跟你承认劈腿了,那就好好分手吧,反正又没结婚,至于要人家命么?”

“你知道个屁!你他妈的一定是个单身狗!”

在青年男子暴怒着说出更多过分的话之前,周轨示意小红再次把他的意识给隔离了,于是前一秒还破口大骂的中年男子立刻平静了,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呆滞模样。

不过单身狗这个词还真是刺激到了周轨,啧,太扎心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小安舟就自动跳进了周轨的脑海。

鬼爷我才不是单身狗,好歹我家助理小妞垂涎我美色好多年了,这可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周轨自我安慰着,招呼黄铭一声:“黄铭,上车。”

黄铭有点不知所以,但还是开门上车。“周哥,你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周轨没立刻回答黄铭的问题,而是招呼小红先把车子开起来。

很快小汽车就又平平稳稳地在偏僻的马路上行驶起来,不断靠近车流不息的主干道。

“刚才我就是想搞搞清楚,这个男人是不是凶手本人,确定了这一点,后面报警的时候才不至于说错话。”

“你要报警?可那样不还是会被牵扯进去吗?”黄铭不无担心地问。

周轨摇摇头:“不是我报警,是让这个凶手自己报警自首。”

说完他敲了敲前面驾驶位的沙发背,问道:“小红,你能够操控这个人自己打电话报警认罪的吧?”

小红再次伸出一根小细胳膊,比了个“ok”的手势。

自从周轨夸它懂得多,它就对“ok”这个手势用的不知疲倦了。

看它懂了自己的意思,周轨也就放心了。

很快,在漆黑的夜色下,远方出现了一个t型路口,明亮的车流和灯火已经能将他们这边照的很亮。

“可以了,就在这停,之后的路我们走过去就行。”

在离路口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周轨及时让小红靠边停车。

因为他担心前方路口会有摄像头,把他们上下车的画面拍下去就麻烦了。

万一后期警察调查取证到这里,看了这段监控录像,虽说不一定会找上他们,不过还是尽量避免留下太多痕迹,免得以后节外生枝。

下了车,周轨走到驾驶室的窗口,对还趴在青年男子背上的小红说:“好了,你现在操纵他打电话报警吧,就说杀了人,要自首,然后最好能让这人在这里睡着,等着警察来找就好。”

小红于是又比划出了它满心自豪的“ok”手势,接着操控男子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但就在号码即将拨出去的时候,一阵咚咚咚的撞击声突然从车子后方传来。

“等下!”周轨制止小红继续打电话,然后和黄铭一同走回到车子的后方。

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发出,明显是从后备箱里传来的。

“有人吗?救命啊……”微弱的女人声音从后备箱里传出来。

:。:

第一三零章 没有脉搏的女人

听着从后备箱里传出来的女人求救声,周轨和黄铭面面相觑,然后两人连忙打开了车厢盖子。

“救命……救命……”

后备箱盖子打开,原本的那具“尸体”还是蜷缩着的样子,脖子上依然有醒目的青紫色淤痕,只是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泪汪汪地看着两个打开了箱子盖的人。

以往确实听说过死人从棺材里复活的新闻,还有解释说是因为大脑缺氧而出现了假死现象,抢救及时确实能活回来,至于未经抢救的,也是有部分可能自行转醒的。

之前周轨已经检查过“尸体”的情况了,确定没呼吸没脉搏,身体完全冰冷,但是现在这个女人复活过来,周轨着实还是意外了一下。

“你别怕,我们已经控制住你男朋友了,已经没事了。”

周轨毕竟干捉鬼这行也不少年了,见过的离奇事情数不胜数,没一会也就淡定下来了,用温和的嗓音安慰这个刚刚醒来的女人。

女人用一双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看周轨,又看看黄铭,起先还有些戒备,但听周轨说已经控制住她男朋友了,立刻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谢谢,你们是警察吧?”

“额,不是,就是不巧发现一个男人行踪可疑,于是就多管了一点闲事。”

周轨面带微笑,把他们近乎劫车的行为进行了漂亮的美化。

“真可怕,他居然想掐死我,还打算将我抛尸。”

女人被周轨和黄铭从后备箱里扶起来,瘫坐在马路边的路肩石上,一边瑟瑟发抖地说话,一边用两手抱着膝盖,十分可怜的样子。

在车灯的映照下,女人的脸孔看上去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大眼睛,皮肤很白净,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版羽绒服,黑色高领毛衣配牛仔裤,身材修长而丰满,整体条件中上,确实有让男人发狂吃醋的资本。

而且从她目前表现出的状态来看,也不是什么刁蛮任性的疯狂女人,反倒是个冷静大方的女孩子,估计是倒霉才选了一个疯狂的男人做男朋友。

“你们不是警察,那你们报警了吗?”女人掉了一会眼泪后,抬头询问周轨。

她在经历被“掐死”、被藏匿车厢等一系列折腾后,扎在脑后的长发已经很乱了,发圈松垮,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被风吹乱,耷拉在脸颊上,加上眼眶里还带着眼泪,看上去有种楚楚动人的味道。

周轨摇摇头:“还没,我们正准备报警来着,就听见你在后面呼救。”

原本周轨以为女人问这个,是急于让她男朋友受到法律的制裁。

然而女人在听到周轨的回答后,却露出个有些轻松的表情,然后低下头,擦了擦眼睛,过了会才说:“那就好,不然他的前途就毁了。”

黄铭听见这话就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很不可理解的神色。“他要杀你啊,还要把你抛尸荒野,你却还担心他的前途?”

女人摇摇头:“我其实也不是担心他的前途,只是他父母年纪都很大了,就他一个儿子,如果他坐牢,两个老人家就苦了。”

说完她就又开始掉眼泪,一边掉一边用手背擦。“他人其实不错的,孝顺,会疼人,但就是爆发起来的时候管不住自己,而且他父母都对我很好,本来是可以结婚的好男人,可是偏偏他管不住自己的手,而且疑心病特别重。”

关于家暴的新闻一直是各大新闻版面喜闻乐见的题材,而且里面的受害者往往不是第一次遭受家暴。

她们像是都被一种常人不可理解的奇怪心理控制了,特别心软,特别容易原谅施暴者,渐渐地就没了底线,一再容忍施暴者变本加厉,却根本不知道该反抗或者离开施暴者。

等到最后施暴者完全失控,受害者的生命也就无法挽回了。

每次在这样的新闻下面,评论就会出现两种态势。

一边是大骂施暴者丧尽天良,一边则是认为受害者过于傻,明知道对方是暴力狂还不赶紧离开对方,甚至会骂受害者活该。

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就是这么一类犯傻的,好像她并不是太介意自己差点被杀,反而还替这个可怕的男人担心。

“报警是肯定要报警的,这种人必须让他进局子受个教训,否则他下次再犯怎么办?”周轨冷冷地说。

“不,我会离开他的,他以后肯定伤不了我的。”女人连忙看着周轨,像是想劝说周轨放弃报警的念头。

“我就是实在无法忍受他动不动就爆发的殴打,所以才决心跟他提出分手,结果他就使劲追问我是不是在外面劈腿了,我想着如果他知道我劈腿了,说不定就愿意跟我分手,所以我就承认了,没想到他开始还很冷静的样子,但忽然就爆发了……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这对他确实是很大的打击。”

“你同情心用错地方了吧?”周轨对这个过分不计较的女人突然有点反感,“你是可以分手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但如果他不受教训,不悔改,往后他就会祸害其他女人,你想过他下一个女朋友的下场吗?”

周轨这么一问,女人就愣住了,接着低下了头,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周轨转身回到汽车驾驶室那边,从还一脸呆滞的中年男子手里拿出手机,再走回来递给了女人。“既然你没事,那你自己报警吧,至于我和我朋友还急着有事要做,就不留下来陪你了。”

女人朝周轨伸出手,却不是去接手机,而是连着周轨拿手机的手整个抓住,抓的紧紧的。“不要留我和他在一起,我害怕。”

女人大概是刚刚醒来,又充满恐惧,所以双手十分冰凉,周轨的手被她握着,一点被美女紧紧抓着的愉悦感觉都没有,反倒是被冰了个激灵。

“放心,我会留下你自然不会让你再受他威胁。”周轨说着去挣女人紧紧攥着的手。

因为他不能说他打算留下小红一直控制着男人,于是就准备告诉女人,他们会把那个男人绑起来,这样就能保证她的安全了。

然而周轨挣脱女人双手的时候,忽然就鬼使神差了一下,趁机摸了摸女人手腕的脉搏。

可能还是对女人突然复活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周轨忍不住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复活了。

然而四手交接的过程中,周轨还真没摸到这女人的脉搏。

“你手别动。”周轨觉得可能是因为女人乱动才没让他摸到脉搏,于是沉声说了一句。

女人有点被突然冷脸的周轨吓住,真的没敢再乱动。

周轨于是扣住她手腕,两根指头仔细地探了探。

“没有。”周轨发出有些不可置信的低语。

“什么没有?”女人不解地问。

周轨却没理她,而是直接将手探到了她颈侧。

手腕的脉搏相对比较弱,颈侧的会比较强烈,应该不会错判。

女人不知道周轨要干嘛,却还是配合地让周轨在她脖子上摸了摸。

摸完之后,周轨忍不住皱眉了。“美女,我好像没摸到你的脉搏,你最好自己摸摸心口,感觉一下是否还有心跳。”

女人被周轨说的愣了一愣,有些木讷地伸手拉开了羽绒服拉链,隔着毛衣把手放在自己左胸。

然后她的脸孔在周轨和黄铭的注视下,渐渐爬满了强烈的恐惧和不解。

:。:

第一三一章 活着的死人

看女人的反应,显然她没摸到自己的心跳。

然后她好像也对此感到不可置信,于是手从毛衣下摆伸进去,又仔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片刻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很颓废很恐慌,用一种特别无助的眼神看着周轨。

“我……我没心跳了……我是死了吗?”

这状况让周轨很纠结,比一开始发现后备箱里有尸体还纠结,根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你会不会是刚苏醒所以心跳很微弱?你再仔细确认一下?”黄铭忍不住建议。

显然他也没法相信,这个看上去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居然没有心跳。

“我真的没摸到,一点都没摸到,不然你摸摸看。”女人慌不择路,居然抓住黄铭的手去摸自己胸口。

黄铭开始有点介意男女之别,但考虑到这是一个人的生死大事,于是硬着头皮去摸了。

也没正正摸在胸上,而是把手贴在了下面的肋骨部分。

“确实没感觉到心在跳。”黄铭用低沉而带着遗憾的声音说,然后扭头看着周轨。“周哥,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周轨挠挠头,对黄铭摊摊手:“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黄铭也挠头,然后忽然想到了南哥,便走到周轨身边,小声在他耳边问:“该不会……是僵尸吧?”

周轨也怕刺激到女人,于是也压低声音。

“刚死就起尸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僵尸是魂魄离体,尸体自行成精的鬼怪,南哥有意识,那是他修炼好多年才开了智的结果,而像她这样的,刚死,但言行却和生前没两样的,真没见过。”

“那她……”黄铭犯了难,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年轻女孩。

“我问问小红,它应该见多识广了。”周轨说着,走到汽车驾驶室前,问小红:“你知道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吗?”

小红虽然一直在车里控制着青年男子,不过只是隔着一层汽车而已,还是对外面的动静了如指掌。

“唔~在我看来,她确实是一具尸体,身上一点活人的火气都没有。”

小红这么说,周轨就知道这事板上钉钉,没有什么误判存在的可能了,于是追问:“那它是鬼吗?自己的鬼魂控制了自己的肉身?”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周轨却从没见到过本人的鬼魂回来控制自己肉身的例子,不过没见过不代表不会发生,周轨于是作此猜想。

结果小红摇了摇它的圆脑袋,像拨浪鼓似的。

“这是不可能的,天地自有大秩序,就算有人的魂魄强大如斯,能在刚死不久就变化成鬼,也是没办法回去附到自己肉身上的,否则的话肯定天天能看到死人复活的新闻。”

“死人复活的新闻不少见啊,医生在手术台上救活没呼吸没心跳的人就更不少见了。”说到这里,周轨就忍不住想,也学那些复活的人就是自己的魂魄附身回自己的肉体呢?

“那不一样,那些属于阳寿没尽的,所以救回来以后都是热乎的,但是现在这个女的可是一具实实在在的尸体。”小红说。

周轨差点忘了这茬,于是又问小红:“那你能看见鬼魂的存在吗?反正我的眼睛没看见。”

周轨的天眼能直接看见鬼魂,甚至能区分鬼魂的强弱和状态,但是不管他怎么去看那个年轻女孩儿,看到的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嗯,我也没看到呢。”小红有点沮丧。“她这个情况确实很诡异了,简直就好像是魂魄没发现肉身已经死了,所以悄悄留在了体内一样。”

纠结了好一阵子,几人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就这么丢下她不管肯定不行,感觉会是个炸弹。”黄铭看着年轻女孩儿,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忧。

周轨干的就是捉鬼的营生,就算没有人付钱,他也不可能看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姑娘到处乱走。

不管她是特殊的僵尸,还是特殊的鬼魂,放着不管的话,就会像黄铭说的那样,会成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也许我老爹会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周轨双手环胸,沉声说道。

“那我们要带上她一起走?”黄铭问。

这话问在了周轨最头疼的地方:“带不带上也不是我说了算,虽然这姑娘已经断气了,不过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这还是个大活人,硬带着走的话,肯定会摊上拐卖人口的罪名。”

“那我们跟她谈谈吧,她看上去还比较冷静。”

黄铭说着就去谈了,在女孩儿面前蹲下,用很温和的表情说话。

然后大约过去了十来分钟,这女孩终于接受自己的情况,并且同意跟他们一起走了。

“我变成这样,也不敢回家了,让家里人发现我没心跳,肯定会吓死的。”女孩儿抿着嘴巴,使劲忍着不哭。“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普通人,也许你们能帮我弄清楚我是怎么回事,我愿意跟你们走。”

这就比想象中简单多了,周轨忽然感觉事情也好办多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不耽搁时间了。”周轨说道。

黄铭则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驾驶室里的中年男子:“那这个人怎么办?”

周轨说:“直接让他送我们去约定的宾馆吧,然后再让小红控制着他离开。”

“离开?不给他个教训吗?”

“我倒想给他个教训,可是受害人显然不能见光,这就没法报警。”周轨语气里颇为无奈。

这时小红又举了举它的小手,说:“我可以给这个男的搞几天噩梦,他本身心里有鬼,吓一吓,保证老实。”

周轨眼神一亮:“嗯,好主意!”

主意一定下来,三人就又重新坐回了车里。

这次车上已经没有尸体了,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后顾之忧,至于这个中年男人,他最后肯定会好奇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说不定还会追究女朋友尸体的下落。

不过完全不要紧,因为在他意识里,自己是个杀人犯,肯定是不敢主动把这件事捅出去的。

于是周轨指路,小红控制着中年男子一路驶向那家约定碰头的宾馆。

车子在三个多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就在路边的一家叫做宜居的个体经营的小旅馆。

下了车,三人进了旅馆大门,一个矮胖中年大叔缩在柜台后面的躺椅里,面前正摆者个小太阳取暖器,把小小的一楼接待厅照的红彤彤的。

“老板,请问有没有三男三女入住,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叫林安石?”周轨上前就问。

中年大叔十分困倦地抬抬眼,点头说:“有的,他们几天前就来了,还交代说会有人来找他们。”

听中年大叔这么回答,周轨总算松了口气。

他先让小红把那个青年男子送走,然后才回到柜台前,拿出身份证登记了两个房间。

“不用全部人,登记你一个就行。西周轨是吧?登记好了。”

身份证放在识别器上刷过之后,周轨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身份证。

一开始他还出了点冷汗,因为身份证验证机是刷取身份证上的条码识别和登记,这个条码是全国唯一不可假冒的,所以假的身份证通不过身份证验证机。

但现在假身份证居然真的通过了验证机,周轨心里就忍不住佩服老爹了。

当然更多是佩服关麒麟花出去的那二十来万。

办理好入住手续,拿了磁卡,中年大叔告诉林安石他们入住了和8007,然后就回去小太阳前的躺椅重新躺下了。

说是800,但其实是在四楼。

这是很多酒店的习惯,不管几层,反正8字开头,图个吉利。

周轨上了楼,准备从8005开始敲门。

结果站在8005门口,举起来的手还没敲下去,忽然门就自己打开,接着里面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女生就扑出来,一下扑进周轨怀里。

“师父!我就知道你没事!”

西溪两手紧紧抱着周轨的腰,小脑瓜深深埋进周轨胸口。

这状况让周轨有点懵。

呆了半晌后,他才拍拍西溪的头顶,笑着点头:“嗯,没事,挺好的。”

说完他抬头看向西溪身后的房间,看见安舟和小江也已经起了床。

小江还是公事公办的脸,显然她眼里只有她的关小爷,对旁人的生死是不太在乎的。

而安舟则晶莹着大眼睛,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就也扑了过来:“老板!急死我了!怎么现在才来?还以为你被那个西蒙给害了!”

周轨拍了拍安舟的后背:“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黄铭站在周轨身后,看着被两个漂亮女孩抱着的周轨,忍不住有点感慨。

之前那个青年男子还骂周轨是单身狗来着,他看周轨没回嘴,居然就信了,看来真是图样图森破啊……

:。:

第一三二章 当年已死的人

时间快到凌晨四点,小旅馆的8006房里开起了会。

选在这里开会,是因为这间房是林安石一人住的。

年逾不惑的林爷是个实打实的赖床祖宗,听说儿子回来也不肯从被窝里出来,众人只好穿戴整齐,齐齐来到他的房间。

“嗯,不错,队伍又壮大了。”

林爷坐在床头,身上裹着棉被,笑眯眯的小眼神儿看着被周轨带回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黄铭,女的则是后备箱的女尸。当然现在她意识清醒,不能叫女尸了。

“我叫姜小敏,我只是想搞清楚我是怎么回事,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林安石的眼光从姜小敏脸上扫过,说:“你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妹子,不过你的故事等等,我得先听听黄铭的事情。”

“哦,好,那我不说话了。”姜小敏诺诺的,生怕被赶出去一样。

黄铭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露出点不自然的表情。

虽然之前周轨已经给他做过介绍了,不过这些人对他来说仍然都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加上周轨现在不在场,他一时没办法适应。

周轨回来之后就为大家简单做了介绍,让大家知道相互之间怎么称呼。

至于介绍完之后,他几乎光速闪人了。

他要洗澡,把浑身的血迹洗掉。

他两次受了重伤,血早就把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湿透了,加上缝伤口时剪开了袖子和领口,他差不多可以直接去当流浪汉了。

所以也顾不上解释太多,他先让黄铭给大家说一下鬼域发生的事情,自己则先以洗澡为重。

等周轨洗完澡,黄铭和姜小敏两人都已经做完情况说明了。

“老板,头发得弄干。”看周轨湿着头发出来,安舟丫头不省心了,边说着边回去自己房间拿了干毛巾过来给周轨。

周轨道谢接过,边擦头发边在关麒麟捂着的那张床坐下。

嗯,关小爷也是个赖床怪,虽然勉强从自己房间摆驾过来,但一看这边有床空着,于是就盘腿往床头一坐,然后把软绵绵的被子抱在怀里。

周轨因为急着出来说明情况,就只穿了衬衣,现在很冷,在床边坐下就两腿一抬,自然而然地也上到床上。

“黄铭和姜小敏都说过自己的情况了吧?那我就开始说我的了,比较长,大家可能得多点耐心了。”

周轨一边说着一边拽过关麒麟的被子,后者还想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抗争一下,结果发现根本拽不过,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改抱枕头。

“看来鬼爷是有奇遇,不然力气不可能这么大。”关麒麟抱着枕头,状似漫不经心地评价了一句。

周轨以为关麒麟因为丢了被子就酸他,于是笑着打趣:“别这么小气,抢你个被子而已。”

可关麒麟却笑着摇摇头:“你误会了,我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咱们也算共患难一场,我对你的实力和能耐是相当有数的,但就你刚刚跟我抢被子那一把力,绝对顶过去两个周轨了。”

关麒麟这么说,周轨就有些意外了。

其实刚刚他抢过关麒麟的被子,感觉也没用什么力,还以为是关麒麟有意让着他的。

想到这里,周轨忍不住就摸了摸自己脖子。

前不久这个地方还被鬼王卒给咬了个大口子,血止不住地流,当时心里都已经放弃了,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却没一会,那么大的口子就自动愈合了,连个疤都没留。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周轨面色有些犹豫,然后慢慢把自己跟西蒙这一路上的事情全都说了。

包括西蒙一开始发现被骗,疯了一样狂追了他几个小时,然后两人在黄野外遇到了黄铭开着的灵车,还包括当时为了救西蒙,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用了五行御魂,结果身体裂了三道伤口。

再之后他昏睡过去,西蒙背着他想逃离那个怪地方,结果还是被灵车装车带走,最后他们就从灵车驾驶室直接进了鬼王卒吸取鬼魂的鬼域。

在试图抓一只恶鬼找到回人间的通道的过程里,他们遇到了南行之师兄弟,还被前来救南行之师兄弟的旱魃南哥帮了不少。

最后就是火葬场里和一化三的鬼王卒之间的较量了,他打死一只,却也被咬破了脖子,南哥打死了另两只。

南哥打了通给南清老头的电话,电话里有说会拿走鬼王卒的修为,但是最终他好像没有得到这份战利品,有点不高兴地走了。

最终西蒙分析,那份修为是被周轨吸走了,所以他身上的伤口才会奇迹般愈合。

“好了,就是这些了,至于后来在路上遇到姜小敏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周轨一口气说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有些口干舌燥。

安舟贴心地送上一杯热水,周轨顿时感到一阵暖心。

而众人听完周轨这几天来的经历,一个个全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的南清,应该是现在掌管南茅派门的那位老爷子,至于南行之和南关上,我以前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终于还是西锋最先说话了,而且一说出口的就是周轨很吃惊的消息。

关麒麟用手指摩擦下巴几下,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那还不错,就等于跟南茅搭上关系了,这条关系可不能断,要好好经营,说不定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关麒麟的关家就很擅长结交人脉,更擅长经营,这话很符合关家人的气场了。

“这个我倒不在意,从南哥和南行之他们来看,南茅这个派门还是很正直的,如果是跟鬼祟为祸有关的事情,就算没关系,他们应该也会施以援手。”

周轨沉吟片刻后说着,暂时没把事情考虑到那么远。

关麒麟却忽然看着他,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那你吸收鬼王卒的修为是个什么情况?你难道有修炼这方面的什么法术?”

周轨摇摇头:“没有,而且我吸收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根本没感觉。”

关麒麟一脸疑惑:“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天赋异禀?”

说着他就看向林安石,周轨也同时看向自己老爹。

林爷坐着裹在被子里,像座摆在床上的小山。

他对于周轨能吸收鬼王卒的事情好像并不特别意外,而且好像是知道原因的,只不过,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老爹,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周轨看林安石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忽然有点信不过这老家伙了。

“也不算瞒着,只是你从没问过而已。”林安石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那我现在问了,你倒是快说啊。”周轨有点着急。

林安石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屋里所有人,才幽幽地说:“那听了这件事的人可不要把这事捅出去了,虽说现在被四方派门的人知道也不会太追究,但是麻烦肯定会有的。”

“我们不会对外说的。”众人一致地表达了明确的立场。

“那行,我就告诉你们吧。”林安石坐直了一点,把被子往胸口捂紧点,才看着周轨,说:“其实,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原则上来说,你是个死人,我是破禁用了一点特殊的法子,才把你救回来的。”

第一三三章 传说中的英雄

林安石说周轨早就是个死人,这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怔住了,然后用不可思议地眼神在父子二人之间来回。

“林爷,你这玩笑开大了吧?”关麒麟也是出身于捉鬼世家,所以比一般人更清楚起死回生的荒诞。

林爷白了关麒麟一眼:“别闹,我虽然偶尔不太正经,但还不至于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开玩笑。”

关麒麟连枕头都忘了抱了,拍了拍周轨的肩膀,又看向林安石:“起死回生!把死人变成活人,而且还养这么大这么壮,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禁术了吧?你这是逆天!”

“逆都逆了二十几年了,怎么,想去告发我?”林安石半开玩笑地反问。

“胡说,这绝对不能告发,我还指望跟林爷搞好关系,将来我要遇到个三长两短,让林爷也给我来一发起死回生。”关麒麟再次发挥他的家族特长,厚着脸皮跟林安石套交情。

林安石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此生只能做到一次,而且是非常机缘巧合才做到的,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

说完他看着周轨,忍不住问:“怎么你本人还不如小关反应大?是真淡定还是吓懵了?”

周轨本人确实很淡定,脸色虽然有那么一瞬变得苍白,但是他听听关麒麟和老爹扯皮,就自然而然地真淡定下来了。

“其实这件事,我也有点心理预设的。”周轨淡淡地说着,当然表情还是有些纠结的。

这话让林爷不淡定了,摸了摸下巴:“你哪儿来的心理预设?我记得我之前可从没暴露过这方面的东西。”

周轨苦笑:“没暴露?你确定?我的名字不就已经暴露得很明显了吗?”

周轨,周围全是鬼,林爷从没隐瞒过这个名字的来历。

如果只是被遗弃的正常小孩子,肯定不会招惹很多鬼魂,唯有刚死不久的肉身才会招惹鬼魂觊觎,从而引得百鬼环伺。

林爷听了这个疏漏,不由皱起眉,深深叹了口气:“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别装了,你是压根儿就没正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周轨忍不住拆穿林爷,免得他在自己是个智者的自我幻想中越走越远。

然后他又继续说:“不过我真正思考这件事,是在鬼域里的时候,当时我被咬开了脖子,感觉自己快死了,然后就好像回忆起了刚出生时候的事情。”

周轨又仔细回忆起当时他听到的声音。

那似乎是在某医院产科病房,一个男人说要把他扔掉,因为他是个死产儿,而且已经被母亲倔强挽留了一段时间,于是男人劝女人放手,可以重新生一个……声音的最后,就是失去孩子的母亲伤心绝望的哭声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了吧?

他们不是不要他,只是他当时已经死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周轨对父母的记忆就只有这段声音,但是此刻也不免感到心口隐隐作痛,鼻子也有些酸楚。

如今他们应该还活着吧?之后应该又怀上并生下了健康的孩子……所以在这个世上,周轨可能还有弟弟或者妹妹的。

这么一想,周轨心里的情绪就更复杂了。

“假如你当时已经是个死孩子,那你应该是没有听觉的吧?怎么可能听得见你爹妈商量着扔掉你?”听了周轨关于那段声音的描述,关麒麟显得十分难以理解。

本来是很悲伤的事,关麒麟一插嘴就变得逗比起来。

周轨有点怨念地看着他,随口解释:“也许是我当时魂魄没走远,所以听见了。”

“没错,是这样。”

周轨随口敷衍,却没想到被林安石证实了。

“当时我在医院办事,已经是半夜,忽然犯了烟瘾,就想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抽一根,结果随处乱走就走到了后院,然后在一堆医疗废弃物找到了你被卫生纸裹着的小身子。”

林安石看着周轨,从被子里伸出两手,十指微拢,相距十多厘米虚握着。“就这么点大,我当时还以为里面包着个大北瓜。”

北瓜又叫西葫芦,形状有点像冬瓜,但是要比冬瓜小很多,林安石大概是为了形容当时的周轨身材很迷你,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比喻。

周轨却忍不住往奇怪的方向联想:“北瓜?所以你当时是想把我捡回去做菜吃?”

一般人不可能这么想的,最多也就是觉得这是林爷为了方便比划周轨当时的体型。

然而林爷却沉吟了一下,然后有些羞涩地用食指挠了挠额头,感叹道:“那时候可是九几年,条件差得很,一个瓜可以吃好几顿。”

承认了?居然承认了!

众人一致目瞪口呆。

本以为是周轨脑回路清奇,没想到这只是因为他太了解林爷的奇葩行径。

别说那不可能真是个北瓜,就算是,医院废弃物里的北瓜,谁敢捡回家吃?也就林爷敢有这想法。

“额,不说北瓜了。”林爷也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于是聪明地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

“那个,我捡到北瓜,啊不,我捡到周轨的时候,他周围确实全都是鬼,我看他小小的,怪可怜,就捡回家了,之后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把他给救回来了,于是乎……”

林爷摊摊手,一副无奈而语重心长的口吻说:“我就这么从一个黄金单身汉,变成了二手货人父,可怜我那蹉跎在把屎把尿中的大好青春啊。”

林安石哀叹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对于复活周轨的过程绝口不提。

众人当然也知道这可能涉及到某些圈内机密,林安石是故意保留不说的,于是也就没有追问。

“就周轨因为小时候就死过一回了,所以体质比较特殊,因而能够吸收鬼王卒的修为?”关麒麟一下子回到了重点中的重点上,显然他还是最在意鬼王卒的事情。

林安石点点头:“就是这样,也许在本质上来看,周轨和鬼王卒确实比较接近吧。”

“接近?”这个词让周轨有些不能理解。“怎么会接近呢?你是不是对鬼王卒有所了解?”

“额……”林安石双手往怀里一抄,沉吟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否认,显然就是一种默认了。

但是在这之前,他没有表现出分毫了解鬼王卒的迹象,大家也是在遭遇了西蒙之后,才从他口中得知鬼王卒的存在。

所以鬼王卒对于大家而言,简直就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是只流传于正规四大术法派门内部的秘密。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面前这个捂在被子里的大叔却似乎很了解鬼王卒。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了解鬼王卒又不是什么罪过。”林安石被众人盯得毛骨悚然,连忙给自己打圆场。

“所以你是真的了解鬼王卒?你到底了解多少?”

周轨盯着林安石,沉声追问。

林安石见瞒不住了,只能叹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说:“所谓的鬼王卒,其实都是一些连同肉身和魂魄一起投入地狱的人,因为他们太罪大恶极了,所以连肉身都不能留在人间。”

“肉身居然能进地狱?”关麒麟不可思议地问。

“肉身算什么?无间地狱里什么都有。”林安石淡淡地说着,看向了周轨。“可以这么说,鬼王卒都是一些活着的死人,可能就是因为你从体质来说,是和鬼王卒多少有点像吧,所以能吸收它们的修为也不足为奇。”

林安石说完,大家就再次集体陷入沉默。

这是因为信息的完全空白,导致大家听完了之后也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

唯独西锋例外。

“林叔叔,您说的有关鬼王卒的这些事情,我在家族里都没有听说过。”

林安石随口道:“可能因为你们太小,所以长辈不告诉你们。”

然而西锋摇了摇头:“不,刚好相反,在我们家族里,小孩子从懂事起就会被家族灌输这些必须知道的知识,里面并不是没有跟鬼王卒有关的,只是信息太少,我能感觉得到,他们是不知道,而不是不说。”

西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严肃,一双有神的眼睛牢牢盯着林安石,像是想看穿他一样。

周轨被西锋的话启发到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也扭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自己的老爹。

然后众人像是都被启发到了,齐刷刷扭过头,都开始用一种震惊的表情盯着林安石。

林安石是个不喜欢稳重的人,但是这一刻,他也只能正色起来。“好吧,看来是瞒不住了。”

他从被子里坐直了一些,让自己看上去比较有气势。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他环视众人,目光深邃而高冷。“我就是那个凭一己之力,把鬼王杠回地狱的人,你们可以叫我林爷,也可以叫我英雄。”

第一三四章 不躲起来会死

听完林安石一番豪言壮语,现场却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此处不是应该有鲜花和掌声吗?你们这样我多尴尬?”对于众人出奇一致的不给面子反应,林爷表示他的小心脏受到了伤害。

但大家还是冷漠着脸,似乎还在努力憋着不笑。

林安石于是只能翻个白眼,刚刚挺直起来的腰杆又垮下去,干脆躺下往被窝里一缩。“我跟你们有代沟,咱们还是别交流了。”

“别别林爷,我们大家就是太吃惊了,不是不给你面子。”作为儿子的周轨连忙上去打圆场,把缩进被子里的老爹又挖出来。

老傲娇林爷很不乐意:“该说的都说了,还抓着我干嘛?玩你们自己的去。”

“那不行,你话不能说一半不说了啊,我们还等着听呢。”周轨锲而不舍地扒拉着旅馆的白色被褥,终于把林爷的脑袋扒出来。

林安石不冷不热地看着儿子:“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你为什么不去收拾鬼王卒啊,西蒙说他找过你,但是找不到,而且四大术法派门对你闭口不谈,这些你打算跟我们糊弄过去?”

周轨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都提了出来,林安石兴致缺缺,说:“周轨你最好别问了,再问你就得失去我这个老子你信不信?”

“您不至于吧?”周轨简直无奈了,有点哭笑不得。“我都这么大了,您就别拿这个吓唬我了行不行?”

周轨小时候没少被林爷这么吓唬。

不听话就扔了你,不做饭就扔了你,不打扫卫生就扔了你……

反正小时候的周轨是被林爷“扔”怕了,干什么都勤勤恳恳,家务简直做得比花钱请的女佣都出色。

不过现在周轨是大人了,翅膀硬了,可不吃老爹这套了。

“龟儿子……”林爷有点生气儿子的不听话,气的捂在被子里骂了句。

周轨忍不住笑,和林安石贫嘴道:“我是龟儿子那您是什么?真没见过您这么实诚的,骂人连自己都骂进去。”

“得得得,起开。”林安石像是被磨得受不了了,不耐烦地推开周轨,重新坐了起来。“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不过话说在前面,这事不能往外透露,否则你们都得倒霉。”

林安石凶巴巴的气势充得很足,在场所有人也都正襟危坐起来,等着林爷说出一段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传奇故事。

周轨因为冷,又赶忙缩回到关麒麟盘踞的那张床,把被子裹紧在身上,看着就和林安石有父子相。

“是这么回事儿,当年呢,四大术法派门都知道鬼王要跑出地狱,要到人间嚯嚯,可是当时的四大派门并不团结,你们懂的,就跟现在的全球各国一样,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勾心斗角,所以对付鬼王这件事,他们一直没商量出个真正的计划。”

“因为当时大家基本都有所保留,不想被别家tou kui到了自己家的秘术关键,于是就这么着,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谁也不肯上。”

“就因为这么拖着,大家错过了联手封住地狱出口的最好时机,眼瞅着鬼王就要出来了,这才让大家慌了,开始正经地研究怎么对付鬼王。”

“但是当时地狱的出口已经开了,而且有四个,当时大家都觉得这下没什么好争了,一个派门守一个地方就对了,但是不久就有眼光长远的人看出来了,这是个陷阱,鬼王故意削弱四大派门实力的陷阱。”

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一阵惊愕,因为按照惯性思维,四个出口,四个派门,一个派门守一个出口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所以当林安石说这是陷阱,大家就有点想不通了。

不过谁也没插嘴,等着林安石继续说下去。

“术法这个东西,跟人一样,有长就有短,根本就没有完美的。鬼王那种级别的boss,根本就不是凭某一家的术法就能挡得住的,但是相反,如果集齐四家术法在一起,倒还是有的一拼的。”

“不过当时四大派门里精英有限,谁家也没法同时凑出四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所以万难之下,四大派门的主事人就商讨了一下,决定从每家里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人,去学习其他三家的术法,学成之后,这四个人将各自镇守其中一个出口。”

听到这里,周轨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口问道:“四大派门之间的隔阂那么大,居然肯把自家的秘术传给其他三家?”

林安石摇摇头,脸上突然显出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沧桑和颓唐。

“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四家就商量出了个保险措施,保证这四个人打死都不敢透露自己所学的东西,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四大派门终于合力培养出了这么四个能独当一面的精英。”

“再后来,就到了鬼王要冲出地狱的日子,这四个精英就分别镇守四个出口的所在地,当然身后也有他们各自家族的帮助,再然后就是拼运气了,看谁家比较倒霉,会被鬼王挑中。结果你们应该知道的,我家被挑中了。”

林安石说着就忍不住有点失神,显然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那一定是一场硬仗,明明关乎整个人间世界的安宁,却又无奈背负着四个派门亦或是家族之间的争斗。

林安石那句“我家”显然是指的四个术法派门世家,但是他没有说到底是哪一家。

他不说,自然表示他不是忘了说,而是不愿意说。

“所以你真的是一个人掌握了四个术法派门的全部术法,怪不得我当初就觉得你懂得太多了。”周轨现在回想起过去种种,老爹似乎无所不知,原来都不是假象,而是真的,他真的什么都懂。

林安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懒不想教你,而是懂这些东西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好事?周轨有些恍然。

就听林安石继续说道:“当年我把鬼王踹回地狱,但还是放跑了九个鬼王卒,虽然也不算全胜,不过情势已经没那么紧急了,所以我就躲起来了,还改名换姓,让他们再也找不着我。”

周轨目前所学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当年他嚷着要学捉鬼的技术,但林爷说不教,还让他滚去读书,有本事就自学成才去,结果这话真就说到做到,也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才出手帮衬一下,却从没系统地教过,原来竟是有这样的苦衷。

关麒麟也认真听着,思索了一下后问:“林叔,虽说英雄叫起来有点变扭,不过这也算是事实,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这个问题周轨就没打算问,因为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不躲?不躲我早就死了。”

林安石脸上悻悻的,像是可怜关麒麟的天真。

“我刚才说了,像我这样四门皆通的人才,一共有四个,但是现在,只剩我一个了。”说完他看着关麒麟,强调说:“你可别问我其他三个怎么死的,你要是这都想不通,我得打电话骂你老子,打小太娇惯你了,一点人心险恶都没让你尝到。”

关麒麟撇撇嘴:“这不用我爸教我,我猜得到,好歹我各种武侠剧也是看过不少的,里面名门正派一旦没有邪教boss刷了,为了保证自家秘笈不外露,杀几个人也不稀奇。”

关麒麟一副爷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是从他眼底里还是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件事还是感到心惊和难以置信。

林安石所做的事情虽然不能通过新闻传播给普通民众知道,但他绝对算得上是个英雄了,如果不是他当年把鬼王踹回地狱,谁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要遭难。

而且不光林安石,也包括另外那三个人。

虽然他们没能跟鬼王遇上,但他们同时学习其他三家的术法,拿出了跟鬼王一决生死的勇气,也算得上是英雄了。

然而他们没有得到与自己付出相衬的荣誉,只等到了完全不讲道理的谋杀。

关麒麟心里挺苦闷的,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挺苦闷的。

作为当事人的林安石已经淡定了,又环视在场众人一圈,说:“所以你们该明白四大派门为什么对我的事情闭口不提了,而且这事你们听就听了,但是千万别对外透露,就算被追问,也一定要打死不认,否则难保四门会不会杀你们灭口。”

周轨沉默了一下,有些深沉地问:“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居然还不打算放过?”

“说不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估计是没有当年那么疯狂了,不过他们要是真知道我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里,还真不好说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林安石的话是沉重的,在场都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反应没有太天真的。

“行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该叮嘱的也都叮嘱了,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都回自己房间去睡吧。”林安石说着,又准备缩回被子里。

周轨连忙喊他:“我还有事,我可是吸收了鬼王卒的修为,我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谢天谢地就好,你这是捡到外挂了,只要你不用来干坏事就行。”

林安石说的轻描淡写,但周轨心里还是有点慌慌的。

不过现在他确实需要休息,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了,虽然身体因为得到鬼王卒的修为而自动恢复了所有创伤,但精神还是忍不住疲倦。

离开林安石的房间,关麒麟、小江、黄铭和姜小敏都各自回房间去了。

“安舟你也去睡吧,我跟西锋和西溪还有点要说。”

在旅馆的走道里,周轨笑着对一脸恋恋不舍的安舟说。

安舟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又张开两手抱了抱周轨,重重拍了拍他的背。“老板,我能力有限,好多事我没法帮你,不过你放心,我永远给你当助理,不给工资我都给你当。”

安舟丫头一个月工资三千,周轨偶尔不景气的时候还会给她拖拖,结果这丫头还这么说,周轨忍不住苦笑,也拍拍她肩膀:“你傻呀?不给钱也给人家干活?”

“也就对你,别人我可不会犯这个傻的。”安舟说着,松开了周轨,然后摆摆手:“那我去睡了老板,你也早点休息。”

于是走道里只剩周轨和西锋兄妹两个了。

周轨看着他们,想问他们关于人蛊的事情,之前他记得西溪说过,人蛊受创严重,得恢复三天才能帮他们废除身上的蛊。

这段日子他被困在鬼域里,感觉浑浑噩噩的,也无法判断外面到底过了几天。

“还差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人蛊也许就恢复过来了。”

在周轨开口发问之前,西溪就很善解人意地主动说了这个情况。

还差一天。

周轨心里忽然有些失望。

原本他还期待着,自己在鬼域的这几天,外面已经安然度过三天,还期待着兄妹两个告诉他,蛊已经废掉了,他们已经不用承受来自西家的威胁了。

但是现在还差一天。

不,应该往好了想,是只差一天了,只差这最后一天,两兄妹就能永远摆脱来自家族施加的悲惨命运,从此过上成常人的生活了。

想到这儿,周轨心里也就轻松了不少。

“行,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就自由了,到时候师父买好吃的给你们庆祝。”

周轨面带笑容地说着,两只手抬起来,一左一右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

西溪抿着嘴,忍不住也抱了抱周轨。

不过这一抱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很快就又松开了。

然后周轨又随意叮嘱他们一些该注意的事情,然后就跟两个孩子作别了。

于是走道里就只剩他一个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半,再不久天就要亮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老爹林安石的房间,发现门虽然关着,但是下方的缝隙里却透出灯光。

很显然,林安石没睡。

周轨吸了口气,想了想,又挠了挠头发,十分纠结地在走道里来回踱了几步。

心神不宁。

其实他现在该去睡觉的,就算老爹房间的灯开着,他也不应该去打扰的。

然而周轨心里陷入一种沉重的拉锯,一边是别去打扰老爹,一边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是在哪个医院出生的?有没有可能追查到那对夫妻?

他不是想重新认回这对生了他的父母,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就算不考虑老爹林安石的感受,他在生身父母眼里也早就是个死掉的人,没可能认回来的。

但是周轨就是克制不住,像是一种本能和冲动,让他想要搞清楚自己的来历。

不求认亲,但是非常想见见那两个人,也想见一见那可能存在的弟弟或者妹妹。

于是最后,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重新走回到老爹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林安石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没有被人打扰的不爽,反倒是像早有准备一样,就等着周轨敲门了。

周轨硬着头皮进去,看见林安石并没睡,而是靠坐在床头,正在抽烟。

一根还没抽几口,屋里没什么烟雾。

“爸。”周轨在空床坐下,认真地叫了一声。

自从高中以后,他就很少这么正经地叫爸了。

要么林爷要么老爹,总是带着股顽皮的意味,所以此刻这声爸叫出来,连他自己都有点不适应,感觉好像是干了坏事的心虚小鬼,想说点好听的哄大人别生气。

“当年我捡到你的医院,是设立在镇上的卫生所,早就拆了,你要现在回去找,也很难找得到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大概地址,你去看看也无妨。不过这种事情你不要钻得太深,太深了反而会成心结,你年纪轻轻的,要想开一点。”

在周轨想着怎么开口之前,林安石先说了一大段话。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周轨,眼神很坦荡,没有一点勉强的意味。

显然这些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他是已经料到周轨会回来问。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周轨从没想过去找生身父母,因为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实情,总以为是父母不要他,才狠心把他扔掉了。

“以前总觉得是爹妈不要我才把我扔了,所以我心里多少有点埋怨他们,更不愿意见他们,但是现在知道真相了,就忍不住想跟他们说声谢谢,毕竟,是他们带我来人间的。”

周轨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子又拢到自己身上。

冬天真冷啊。

林安石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懂,换谁都会这样,你要是真心决定去找,那我晚点把地址发给你手机上。”

“我手机丢了。”周轨忽然想起这茬。

“哦,那你找纸笔来,我写给你吧。”

周轨却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用了,你都说难找了,我就不去白费那个劲了。”

林安石看着自己一点点拉扯大的儿子,眼神像看这个小可怜儿。“那行,反正我在呢,你要是哪天想知道了,就再问我。”

周轨乐了,笑着点点头:“那行。”

说完他就顺势往床头一倒,准备就这么睡。

独占房间占惯了的林爷这次没提出反对意见,由着周轨睡在了他旁边。11

第一三六章 恶鬼小红的战斗力

小猴被西云英一叫就走,周轨完全震惊了。

一开始小猴不搭理他,直直盯着西云英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了,怀疑小猴之前心心念念的原主人可能就是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士。

但是当小猴真的被这么轻易地一勾手就勾走,周轨还是感觉受到了很强烈的打击,整个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猴跟他一起相处了那么久,就算他不是小猴的原主人,就算现在原主人真的出现了,那这小破猴子连招呼都不会打的吗?

又不是不会说话,“我走了”三个字总会说的吧?居然就这么无情无义、闷不吭声地跑了。

周轨心里很憋得慌,感觉很不好,有种养了只白眼狼的心酸。

“呵呵,还知道回来,还不算白养你。”西云英右手托着小猴,左手轻抚小猴的头。

这一幕不光让周轨看的心里酸水直窜,另一边的西家人也看的目瞪口呆。

本来他们这次来追捕西锋兄妹,是没打算惊动这位当家人的,但是这位好些年不过问细节事项的当家人突然主动出现了,还表示要跟他们一起来这趟。

原本西宗乾是以为当家人是看他们效率不足,所以特地下场来给他们个下马威,所以来的时候他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却没想到当家人是冲着周轨的猴蛊来的,这就非常出乎西宗乾的预料了。

“当家人,这只猴蛊是您炼的?”西宗乾再也忍不住了,低声询问西云英。

西云英得回猴蛊,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回头对西宗乾道:“没错,这小泼猴是我养大的。”

轰隆。

西宗乾脑子里一阵地动山摇。

他心情很复杂,非常复杂,还有点儿委屈。

要知道他辛辛苦苦炼制的一对蛇蛊,可是被这猴蛊吃掉了一条,一下费了他大半的心血,结果这猴蛊是自家当家人炼制的。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当家人的猴蛊会在死对头手上?难道这个周轨其实是当家人派出去的暗桩?他是听了当家人的命令,在保护西锋兄妹?

“当、当家人……我……您……”西宗乾心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以至于他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索性西云英没在意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转而看向了周轨,笑着说:“这么多人,你们这阵仗是不是也排得太大了点?”

周轨已经消化掉小猴“叛逃”了的事实,此刻冷静下来,一手拦住其他人,让他们别动,自己则走下了楼梯,和西云英平齐而视。

“我们这边人不算多了,您那边最多的时候来了五十多呢。”周轨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状似平淡地对答。

“反正西锋兄妹这件事上,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坐下来谈一谈,不要用什么过激的手段,毕竟西家要抓他们的原因我也知道。”

周轨心思电转,极力想把这件事通过谈判解决。

毕竟西家急着炼制人蛊的目的,也是为了提升家族实力,以此对付鬼王卒。

周轨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前不久才凭拳头锤了一只,不对,是三分之一只鬼王卒,这怎么也是个很上档次的战绩,也许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只是他现在没法确定自身实力是否切实提升了,当前敌众我寡,而且作为一开始的最大战斗力的小猴,现在也“投敌”了,搞不好直接从己方最大战力变成敌方最大战力,周轨现在只能绞尽脑汁跟对方谈,总之动手是下下策。

“谈一谈?”西云英眉目含笑,脸颊虽有皱纹,却让那笑仍旧风韵不减。“可我现在不想跟你谈。”

说完她就拍了拍手上小猴的脑袋,对它说:“你这小破猴子浪了这么久,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直接化了蛊,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吧。”

她话一说完,小猴立刻双眼红光一盛,一口尖利獠牙一下龇出嘴角。

然后噌的一声,小猴化作一道鲜红闪电,转瞬就扑到了周轨面前。

周轨没料到对方这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动手却这么不留情面,立刻就是一惊,但是应对已经来不及。

小猴的速度和杀伤力他是亲眼见过的,根本不是凡人能抵挡。

他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声破猴子无情无义,然后双手握拳,准备试试看能不能用拳头硬抗猴蛊。

胜算是没有的,因为猴蛊的速度太快了,他觉得自己多半还没碰到它,就先被干掉了。

“放着我来!”

正当周轨心里没底,忽然他肩上另一道红光闪出,圆滚滚的小东西忽然发出一阵低沉吼声,接着身体暴涨起来。

“小红!”周轨吃了一惊,眼睁睁看着小红从一个小拳头长成一个身高两米的巨人,铁壁一样挡在了他前面。

“小美哥,你是真心不认识主人了?”

化作巨人的恶鬼小红大臂一挥,击向如闪电扑击而来的猴蛊。

猴蛊被这一击挡开,撞向侧方墙壁。

它半空中身形一弹,改由四肢稳稳蹬住墙壁,身形经历短暂的收缩,便如同压到极点的弹簧,以更快更猛的势头再次冲向恶鬼小红。

而在猴蛊红光暴涨,毫无意识的眸子中,恶鬼小红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可逆转的东西,于是它发出哀叹,无奈道:“看来你已经不是我小美哥。”

这次小红双臂开弓,左臂格挡,右拳要给猴蛊来上一个暴击。

然而嗤嗤两声划破空气,恶鬼小红的两个臂膀全都被划开了数道伤口,伤口之深,两个臂膀登时就废了一般。

几乎同一时间,周轨也感觉两条手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这就是驱使鬼奴的代价,一旦鬼奴受创严重,作为主人也得承受相应的反噬。

这是周轨第一次驱使鬼奴,还是被动驱使的,这一下反噬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但是转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咬牙硬扛着。

只是此刻他无法理解的是,恶鬼小红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他记得恶鬼小红已经被猴蛊吸收了大部分的鬼力,一直被猴蛊压得死死的,怎么突然恶鬼小红能变得这么大,还能和猴蛊对打?

周轨思绪发散之时,忽然感到头上投来一道视线。

他抬起头,就看见大高个小红在回头看他。

变成大高个的小红还是那副被剥了皮的血人模样,不过看上去没那么凶煞了,而且五官变得很清晰。

看着大高个小红朝自己投来关心的眼神,周轨忽然意识到……妈的,原来这家伙是男的,而且长我高这么多。

再对比它过去举着小脑瓜各种奶声奶气的卖萌发嗲……周轨打了个寒颤。

“还打吗?”

恶鬼小红一边飞快愈合着被猴蛊撕出来的巨大伤口,一边沉声询问周轨的意见。

周轨精神一振,盯着对面的西云英,忽然有了底气:“打!”

于是一鬼一蛊,在小小的旅店大堂打的天昏地暗。

剧烈的风声呼啸之间,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不绝于耳。

墙壁,桌椅,橱柜,所有没人保护的东西全都是成了大战的牺牲品。

旅店的中年老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抱着头缩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结果没一会连柜台也四分五裂,他就只能贴着墙根继续瑟瑟发抖。

整个打斗过程里,猴蛊像一道疯狂的闪电,以周轨双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飞快弹射和攻击,而它每一次被恶鬼小红挡开,落脚之处必然被它利爪撕开道道沟壑。

恶鬼小红极少采用主动进攻,始终就像一道坚实的城墙,稳稳地立在周轨前面。

虽然猴蛊的进攻又快又猛,但是能造成的创伤一直在恶鬼小红的可愈合范围内。

于是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似乎永远也分不出胜负。

直到对面传来一阵慢节奏的鼓掌声。

“不错,都很厉害,十分精彩。”西云英面带微笑,缓缓地鼓掌赞许。

而在这掌声中,小猴双眼里的红光熄灭了一些,然后放弃了攻击,回到了西云英的手上。

“了不起,居然能驱使如此厉害的鬼奴,你也很厉害,周轨。”

对方居然能叫的上来自己的名字,周轨挺意外的,不过他并没有放松警惕,随时防备这霸道老太太再翻脸。

恶鬼和猴蛊的大战已经让后方的西家人看的目瞪口呆,在他们修炼蛊术的几十年人生里,这种级别的大战可遇不可求,能亲眼看见,个个都有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唯独西宗乾愤愤不平,上前一步对西云英道:“怎么停下了?对方鬼奴虽然厉害,但是显然猴蛊更胜一筹,只要再坚持一阵一定能赢!”

西宗乾在追捕西锋兄妹的这一路上,实在是吃了周轨太多亏了,此刻眼看着能把周轨打趴下,却忽然停了手,他实在是忍不了。

西云英也没介意西宗乾不讲辈分的大呼小叫,只是轻轻抚摸着小猴的脑袋,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赢?”

西宗乾一愣:“打败敌人,夺回西锋兄妹,这还需要理由吗?”

只见云英老太太露出个不解的表情,淡淡道:“西锋兄妹是该回西家,不过哪来的敌人?”

这句反问搞的西宗乾摸不着头脑,但是却也莫名感觉事情在朝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他难道不是我西家的敌人?!”西宗乾一指周轨,眼睛里的恨意简直要化成火苗窜出来。

云英老太太浅笑:“瞎说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周轨是西家人?”

周轨是西家人!

果然是西家人,而且是当家人管着的西家人!

西宗乾脑子里轰隆一声,简直晴天霹雳。

“那……那您……刚刚又为什么要跟他动手?”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西宗乾嘴唇微微哆嗦着,颤声问道。

西云英呵呵一笑:“一开始不就说了嘛,试试小破猴子长本事没,也试试周轨这小子长本事了没。”

从她的话里听来,显然她是认识周轨的,而且是相当熟悉。

周轨选择沉默,西宗乾选择石化。

解释完的西云英招了招手,身后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这女人是西云英的孙女,长得很清秀,但是气质却和关麒麟家的小江很相近。

“遥遥,你留下来处理后续,跟店老板商量一下赔偿的问题,砸了人家店子可不是小事。”说完她转过身,笔直地出了旅店的门。

周轨和身后所有人都怔怔地站着,完全忘了该作何反应。

见周轨不动,云英老太太回头刺瞥了他一眼,也瞥了关麒麟一眼,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周轨,麒麟,还不跟上?难得回家,我亲自请你们吃饭,就前面那家张记饭店,别耽搁了。”

……

一直到坐进饭店的包厢,周轨其实心里还云里雾里的。

怎么就化敌为友了?怎么就成西家人了?怎么还吃上饭了?

不过这家的菜确实做得不错,道道都很好吃。

周轨坐在圆桌上,没拿自己当外人,拿着筷子,专注地吃菜。

在他身边,西锋和西溪两人吃的很心不在焉。

“我试过了,没毒,放心大胆吃。不吃饱的话,万一待会又出什么状况,哪有力气跑?”周轨安抚两个孩子的情绪,又给他们分别添了很多菜。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来?”西溪苦着一张小脸,终于把心里的不解提了出来。

此刻这个包间里只有他们八个人,西云英他们那波人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谈,还在外面。

所以此刻谈话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周轨便坦然道:“刚才情势不利于我们,强行逃跑根本不会成功的,只是把矛盾激化而已。”

说着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反正人蛊今晚就能帮你们废除身上的蛊了,所以我们现在首要的是拖延时间,只要不打,那就还能慢慢磨,但如果动手了,就没有转圜余地了,懂吗?”

听他这么说,西溪心里忽然又有了一丝希望,小脸上立刻绽放笑容。“我知道了。”

“那就乖乖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嗯!”

西溪用力点头,开始专心吃东西。

“那猴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西家当家人的蛊物一开始会跟着你?”西溪被安抚好,西锋就低低的开口了。

“本来就不是我亲手炼的。”周轨完全没有身为师父的形象包袱,很坦然地承认了。

西锋于是没再说话,也埋头吃饭。

不过安抚好两个孩子,周轨自己心情就陷入重重焦虑之中了。

首先自然还是小猴的事,这破猴子下手太狠了,走的时候都不打招呼就算了,再回头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居然是半点情分都不留……

“小美哥不是故意的。”

当周轨又忍不住怨念的时候,恶鬼小美的声音从肩头传了过来。

周轨回头看向自己肩膀,看见恶鬼小红已经从两米巨人缩回到小拳头般的球状小萌物,声音也变回那种奶声奶气的萌音。

真不知道它是变小了就自动这个音了,还是这家伙有什么特殊癖好。

“小美哥并不是真不认咱们,它是被控制了。而且在被召回去之前,它把它从我这儿吸走的鬼力一下子都还给我了,不然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恶鬼小红用两只细长的小胳膊抱住自己的圆脑袋,大眼睛充满哀愁。

而听完小红说的这些事情,周轨才知道是错怪小猴了,顿时心情变得很复杂,又感动又愧疚。

但是这波情绪之后,心情又不可遏制地滑向了消极和沮丧。

原主人对小猴的控制力霸道到了那个程度,显然是不存在挽回的可能性,所以从今以后,小猴永远就是别人的小猴了。

只是看西云英这个人性格虽然有点难以捉摸,说动手就动手,说示好就示好,跟她打交道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不过总体来看,似乎不是个坏人,应该会对小猴好的。

毕竟她还记得给旅馆老板赔偿了,而且还当面打消了西宗乾要干掉他的念头。

不过这老太太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突然这么给面子,仅仅是因为自己和关麒麟两个人花钱买来的假身份证起作用了?

周轨莫名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也许事情真就像老爹一开始策划的那样,他们给自己安一个西家人的身份,剩下的,西家内部自然会给他们对号入座。

周轨不由恍然,觉得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必须要诚心诚意地高呼一声“林爷威武”了。

:。:

第一三七章 深沉地套个话

想到林爷,周轨心里就一阵忍不住的失落。

这老妖精这次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了,连周轨这个做儿子的都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周轨心中愤愤不平,只能努力吃菜泄愤。

关麒麟坐在周轨另一边,状态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跟他关系都不大。

只见他夹菜,吃菜,手机还摆在桌上,不时戳戳点点,完全一副在自家餐桌吃饭的样子。

往关麒麟另一边过去,坐着的就是黄铭。

黄铭一开始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身也是比较拘谨的性格,此刻坐着吃东西,一看就是没有胃口的样子。

而坐在黄铭身边的是姜小敏,心事重重的样子比黄铭有过之而不无不及,而且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已经死了的缘故,大概感觉不到饿,或者不需要吃东西,于是她全程埋着头,面前的筷子根本就没动过。

关于黄铭和姜小敏这两个人,周轨忽然觉得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他们的去留了。

其实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说是局外人,黄铭原本有自己的家,跟他们的事情也没什么牵连,姜小敏就更加算是个路人了,真正是半路上捡来的人。

“黄铭,姜小敏。”

周轨在心中思考了片刻,终于开口叫了他们。

黄铭和姜小敏同时抬头,两个人用差不多的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周轨。

周轨被这眼神看的有点尴尬,知道这两人现在都处在很大的迷茫当中,所以在等着他指个方向。

但是周轨哪有余力给他们指方向?他一个被爹抛弃的孩子也很迷茫的。

“咳,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接下来你们最好自己决定一下自己的去向,因为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而你们本身跟我们的事情的关系其实不大,如果现在脱身,应该还比较容易。”

姜小敏看看周轨,忽然用一种非常恐惧的表情说:“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儿,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说不定会被当成怪物,被活埋,甚至被烧死!我只能跟着你了!”

活埋?烧死?

周轨不禁恍然,感觉这说的有点严重了。

不过姜小敏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很复杂,设想一下如果她是一具活着的尸体的事情暴露,周围人会怎么反应?这还真是很难预料。

要知道再和蔼善良的人,骨子里都有着对鬼怪之物的巨大恐惧,这种恐惧真的会逼他们做出很多平时无法想象的事情。

“黄铭你呢?”周轨暂时放下姜小敏的事情,转而问黄铭。

黄铭放下一直拿着却没怎么动的筷子,抬着头,用很认真地眼神看着周轨。

“我也不走。”他十分坚定地作出回答。

周轨还没见过这么坚决的黄铭,有些意外地问:“为什么?”

“我要找到那个害我妈的仇人,但是我知道,凭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我恐怕这辈子也做不成这件事。”

黄铭说的很现实,也在情理之中。

周轨有点忧愁,也无心吃东西了,深叹一声,两手手肘横在桌上。

他思绪有些乱,觉得自己根本无力帮助他们两个,但是真要赶他们走,好像又狠不下心肠。

这时饭店包厢外面传来敲门声,很随意的那种,就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然后外面人就自然而然地推门而入。

进来的只有一个人,穿着一身深咖色外衣,身形比较高大,因为赶来的急,头发被风吹乱,饱经风霜的面孔却是常年带着笑的,给人一种反差很大的温和感觉。

“又见面了。”西蒙笑着跟周轨几人打招呼,进来后便反手关了门,似乎后面没有人要进来了。

他在周轨对面的空位坐下,很自然地拿起筷子,见大家都盯着他,不由苦笑:“不欢迎我?不欢迎我也不行,隔壁包间满员,我只能来这儿挤挤。”

“隔壁包间?”周轨不禁反问。

西蒙笑着答道:“当家人和西宗乾他们另坐一个包间,不跟你们挤,说不想你们有压力,想让你们吃好聊好。”

周轨听完还是有点感谢当家人的,感觉这老太太确实不坏。

不过他没什么好脸色对西蒙。“那你来干什么?”

“我跟你们是一国的啊。”西蒙吃着菜,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道。

周轨回以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谁跟你是一国的?别来套这个近乎行吗?”

对于西蒙这个人,周轨当然知道他本质是不坏的,而且综合实力很强,如果不掺和进西锋兄妹的事情,他是一个很不错、很靠得住的朋友。

不过上次分别时,他说了他不会对西锋兄妹的事情罢手,所以这就表明立场了,周轨和他走不到一条道上。

周轨不冷不热地看着西蒙:“你趁早去隔壁包厢吧,免得我待会忍不住把你赶出去,那面子上也不好看。”

西蒙笑笑,并不介意的样子。“你这话就说的太伤人心了,忘了是谁跟你在鬼域同生共死那么多天?”

“你还好意思提?”周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要不是你追着我狂奔了几个小时,我能误闯进那个鬼地方?而且一开始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会被御魂术反噬,会搞那么惨?”

“那我也没抛下你啊,要不是为了把你背出去,我后来也不会被灵车撞,更不会困在鬼域好几天。”说完他发现周轨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于是赶紧又补充:“你救我我救你,谁也不放弃谁,同生共死不就这么回事吗?”

西蒙也算说的有理有据了,这件事上周轨还真没什么好反驳他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才发现不对,他差点被西蒙给带跑偏了。

“谁跟你研究同生共死了?我现在跟你讨论的是立场。”

在西锋兄妹这件事上,西蒙的立场一直很坚定,那就是跟西宗乾那波人站在同一阵线,要把这对可怜兄妹抓回西家去,把他们炼成人蛊。

周轨皱眉看着西蒙,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把你的理由和苦衷说的多么大义凛然,我这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这俩孩子叫我一声师父,我就要尽到保护他们的责任。”

西蒙正往自己嘴里添了口菜,闻言就笑了。他抬起头,笔直地看着周轨的眼睛。“你还装,你接着装。”

“我装什么了装?”周轨被他问的莫名其妙。

西蒙看周轨一副“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不由也收起了笑意,然后沉声说:“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是帮着西宗乾来打听消息的,你没必要对我隐瞒。”

他话里有话,说的周轨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周轨登时警醒起来,明白自己不能真的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从之前西云英老太太当众承认他和关麒麟是西家人这件事来看,他就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西家内部一定是通过某些脑补和猜测,然后自动把他和关麒麟的身份在内部进行了对号入座的匹配。

但是他们到底给自己和关麒麟匹配了个什么身份,周轨是完全不知道的。

怎么可能知道?他和关麒麟完全就是个外人,也就是被老爹林安石临时编排了这么个剧本,连台词都没有的。

周轨于是看了眼关麒麟,发现这家伙也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若无其事,开始吃东西、玩手机,一副身在局外的样子。

只是几秒后,这位置身事外的小爷头也不抬地划着手机,冷冷道:“西蒙,我跟周轨的事情你别打听,更别乱猜,你又不是正经西家人,问那么多干嘛?”

周轨心中当即一个震撼,第一感觉是老爹临走前给关麒麟交代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

但是接着他发现不对,自己老爹不可能不跟自己交代,跑去跟别人儿子交代,于是立马清醒过来,关麒麟只是在演戏而已。

当初林爷编出这个剧本的时候就交代好了,不管是谁来追问,千万不能说实话,反正抵死不认,一边撒出自己就是西家人的种种证据,但同时嘴上又不真的说出来,反正让他们去猜。

总之抓紧一个原则:我装我的逼,细节部分你们自己去填充吧。

周轨这才把自己的思维理顺,心中不由感叹关麒麟是真的临危不乱啊。

没办法,谁让亲自编这个剧本的林爷不知所踪,作为演员兼儿子的周轨实在是没办法保持平常心,一不小心就差点露馅了。

心中做好打算的周轨于是又重新拿起了筷子,装的和关麒麟一样淡定如斯。

他一边吃着菜,一边淡淡道:“西蒙,我不管你是不是帮着西宗乾来探消息的,反正你要是继续打两个孩子的主意,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

听见这话,西蒙苦笑着说:“我真是怕了你了,没见过你们这种严防死守的人。”

严防死守?

周轨心中暗叹:我特么都不知道我在严防死守什么。

但突然间他思绪一转,忽然明白西蒙这次的到来其实是个契机,说不定可以从他嘴里探出西家内部到底给他和关麒麟安了个什么身份。

弄清楚这点,说不定真能深入西家内部。

而且此刻周轨心中其实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老爹林安石原先到底是四门中哪一家的人。

极有可能就是西家人!

如果不是本身就出自西家,对西家有着足够深的了解,老爹林安石应该很难布置得这么精准。

否则仅凭一张假身份证,以及各个方面的明示暗示,就能让西家当家人承认他西家人的身份,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

西家人又不是没长脑子,而且还是一家之主。

周轨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西家内部自一开始就存在这么两个身份,是刚好可以让他和关麒麟对应上的,否则他和关麒麟突然冒出来,没可能这么轻易混过去。

“你们两个真的不用装了,我已经听说了,当家人都已经亲自承认你们的身份。”在周轨想着怎么套话西蒙之前,西蒙自己先开口了。

周轨和关麒麟忍不住又对视了一眼,忽然两人就发现彼此有了眼神交流的默契。

周轨:听听这货想说什么?不急着赶他走?

关麒麟:同意,最好能多套出点话。

于是两人开始一言不发地看着西蒙,都露出“多说点,你再多说点我们可能就承认了”表情。

:。:

第一三八章 深埋的秘密

可能是一开始周轨和关麒麟的抵触情绪表现的太明显,西蒙有所收敛,像是怕真的被赶出去,闭着嘴不敢往更深的地方说了。

这让等着西蒙自动说点东西的周轨有点尴尬,于是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用一种状似无意的神态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了?值得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跑来我们面前?”

西蒙面色柔和了一些,好像很高兴周轨终于肯深入交流了。

“说实话,我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西家有你们这两个人,不过你们实在是离开太久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是西家某些人为了自己利益,故意编造出了你们的存在。”

听西蒙说到这里,周轨心脏忍不住猛跳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八成猜对了,老爹极有可能就是西家人。

这两个看似随机编造的假身份,其实是一直都存在的,而且极有可能跟老爹原本在西家的身份有着很大的关联。

“你现在说这个到底想表达什么?”

周轨虽然已经确认自己的假身份是确有来历的,但是具体的定位仍然不清楚,于是继续套西蒙的话。

他这句话问的比较讲究,既不承认什么也不否认什么,但听上去又好像就是顺着西蒙的话在赶话,最大程度上杜绝了漏洞的出现。

西蒙笑了笑,微微低下头,似乎挺多感慨。“我要是一早就确定你们的存在,也就不会跟西宗乾站一边了。”

说着他放下筷子,两手手肘横放在桌面上,身体呈现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然后他看着西锋和西溪兄妹两个,很诚挚地说:“抱歉了,我曾经跟那波人一样,想要牺牲你们来提升西家整体的实力。”

西锋和西溪两人都很意外,彼此对视了一眼。

西锋很谨慎,眉峰微微压低着,沉声反问:“那你现在就不打算牺牲我们了吗?”

“当然不会了。”西蒙笑着回答,随即望向周轨。“现在这个家伙回到了西家,绝对比人蛊来的厉害。虽说之前西家人对你们逼迫的很过分,但说到底都姓西,如果不是无计可施,谁还能真心希望牺牲自家的两个孩子?”

“你这话是代表你个人的立场,还是西家所有人?”

西锋没有表现的太沉不住气,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尽管西蒙已经把话说得很明显了,但他还是刨根问底,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目前只代表我,和西家少数几个人。”西蒙漫不经心地答道。

果然,就知道这件事没可能那么轻易获得转机。

西锋心中一沉。

原本在西家内部,关于是否要牺牲他们兄妹两个的决定,就是一场多数人赢过少数人的投票,而持有肯定意见的,是多的那一部分人。

这些年也有少部分人在为了他们兄妹两人据理力争的,但是少数人毕竟是少数人,并没有真的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别这么沮丧的表情啊,你恐怕还不知道,除我之外的几个人里都有谁。”

看西锋经过思考后,还带着轻微年轻稚气的脸上流露出沮丧和消沉,卖够了关子的西蒙终于决定不逗他了。

“还有谁?”西锋顺着西蒙的话往下问,但从神态来看,他并不抱太大希望。

直到西蒙笑着回答:“有当家人,还有其他三个老长辈。”

当家人三个字一出来,西锋和西溪的眼神同时一亮,像是听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又惊喜又意外,但是又害怕这是幻觉或者谎言,所以显得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西蒙于是接着说:“放心吧,没骗你们,不然你们以为当家人这次为什么要亲自来接你们?”

当家人就是西家的主心骨,别人一个人也许就是一个人,但当家人说的话,西家至少一大半人得听。

换句话说,当家人否决牺牲两个孩子炼人蛊,那这件事就不用再考虑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饭桌上的气氛变得融洽了很多。

周轨不再抵触西蒙说要赶他走了,两个孩子也总算能吃的下饭。

只是西溪边吃边哭,大颗的眼泪珠子往下滚落。西锋是男孩子,不会轻易在人前落泪,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仍是微微红了眼眶,使劲皱眉忍着。

周轨看着他们两个,没有去说宽慰的话,因为他很清楚,哄没有用,两个孩子这是真心太委屈。

莫名其妙被家族的里的人逼到绝境,经历险象环生的逃亡和追捕,现在终于等到了柳暗花明,那积攒在他们心中委屈和难过终于有空间发泄出来了。

周轨只默默的,往他们两个碗里添菜,作为名义上的半吊子师父,现在也就这点能做的事情了。

吃饭的过程中,西云英一直没有过来打扰,西蒙也一直赖在这里没走。

直到周轨走过去,一把拎起他后脖领子,把他拽到了包厢附带的洗手间,并关上门。

“你干嘛?”被拽进洗手间的西蒙一脸惊恐,下意识地捂住了衣服领子。他的反应有点像学校里,一个老实学生被一个社会不良青年拽进了巷子角。

周轨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刚才在桌上藏着掖着,但现在只有你跟我,所以说吧,你到底都知道了什么?”

虽然桌上周轨一直是套话坑蒙策略,但是他发现西蒙藏私藏的太厉害了,简直就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周轨实在不想这样拐弯抹角了,于是把西蒙拖了进来。

西蒙一副秀才遇到兵的表情,自我感觉很憋屈。“不如你先交代一下你自己的情况,你别因为我不是正宗西家人就排斥我。”

“我交代你大爷。”周轨反唇相讥,并且理直气壮。“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要么交代要么走人,我没功夫跟你玩儿猜谜语。”

“你这就不讲道理了。”西蒙简直哭笑不得。

看硬逼的法子好像不奏效,周轨也就没多纠缠,转身要去开洗手间的门。

结果他这一转身,效果堪比卖衣服的老板看见顾客要走。

“行行行,怕了你了。”西蒙连声认栽。

周轨这才转回身体,淡淡看着西蒙。“那你说吧。”

“你难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西蒙苦笑,还在做最后的试探。

周轨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双手环胸,用一张冷漠麻木的脸对着西蒙。

两人僵持了数秒,西蒙终于妥协,正色道:“没错,从你的情况我猜到了,你爸就是当年那个凭一己之力挡住鬼王的人。”

西蒙之前一直遮遮掩掩,并想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并且他认为周轨一直不肯直面承认,努力掩藏的就是这件事。

可实际上周轨并没往这件事上想,确切说,他是完全没料到有人能从他的假身份倒推出他老爹林安石的身份。

“你放心,这个猜测我不会对外说,相信四门的其他人暂时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所以你爸暂时是安全的。”

周轨压制住心脏的狂跳,沉声问西蒙:“你是怎么猜出这件事的?”

西蒙耸耸肩:“当年四门为了对付鬼王,合力培养出了四个兼备四门法术的奇才,但是这四个人后来都因为承受不了所学之重,无疾而终,其中西家那位一直行踪不定,据说是鬼王之战后好些年才离世,后来西家放出消息,说这个人是有后代的,他培养了一个孩子,足以继承他毕生所学。”

“无法承受所学之重?无疾而终?”周轨冷冷重复西蒙话里的一部分,表情有点吓人。

“你别这么看我,我当然知道这说法是粉饰太平,真相肯定没有这么简单直白,否则我调查这些事也不会这么难。”西蒙看周轨脸色难看,连忙补充。

周轨心里有点复杂,已经能推测出大概的因果了。

之前老爹林安石就说过,四门之间的术法是不愿意轻易透露给其他派门的,但是情势所逼,他们不得不做出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而为了保证那四个掌握了四门全部术法秘诀的人,不把各自所学透露出去,四大派门一起想出了保险措施,让这四个人绝对不敢往外透露,至于这个保险措施到底是什么,周轨已经不敢想。

于是他回问西蒙:“你虽然不是正经的西家人,但你确实是正宗的北门弟子吧?你对当年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我虽然是出马弟子,但我也不姓北,要不是涉及鬼王的事情过于严重,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插足四门纷争。”西蒙耸耸肩,表达自己也是局外人的尴尬立场。

“北门不是凭血缘就能传承的,其实现在北门里真正掌握主导地位的,大都不是真正的出马弟子,他们虽然会一些术法,但身上可能根本就没有仙家加持,说实在的,北门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

这些关于权利地位更迭的东西,周轨无心知道。

“那你还调查出了什么事情?别瞒着我了。”周轨开门见山地说。

西蒙沉吟了一下,说:“我只查出,当年四门的当家人为了达成合作,约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被选中的四个奇才的家人,送到另外一个派门去。东家的送到西家,西家的送到南家,南家的送到北家,北家的送到东家。”

“人质?”周轨听完皱眉,忽然又觉得可笑。“二十多年前的这些当家人很可以啊,能想到这种法子。”

明明那四个人是该做英雄的,结果却受着俘虏的待遇。

而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想,就不难想到,因为至亲家人被当做人质,最终他们连反抗都不敢,只能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周轨忽然想起,老爹林安石过去在被问到为什么父子不同姓时,总用一种理直气壮的口吻说“我疼老婆,孩子跟妈姓”,当时周轨总以为他就是随口乱编,但现在回想起来,忽然发觉这可能不是玩笑。

:。:

第一三九章 关乎人与鬼的计划

关于老爹林安石的事情,周轨暂时不敢往深处去想,害怕这些细思恐极又暂时无法得到确切答案的事情,会让他头脑混乱甚至失去冷静与理智。

“那你对我的事情是怎么看的?”及时收住思绪的周轨沉着嗓音,继续问西蒙。

西蒙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复杂和凝重,重新审视起周轨:“你怎么反过来问我?我还指望你主动告诉我答案呢。”

事情比周轨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周轨忍不住双手叉着腰,在还算宽敞的洗手间里来回走了两次。

他在犹豫要不要信任西蒙,或者干脆抛开伪装和试探,对他摊牌。

这么做可以节省绕弯子的时间,也可以让从西蒙口中得到的信息更加准确,免得出现遗漏或者误解。

但是这明显是有风险的,从初次见面,西蒙表现出的对于西锋兄妹的坚定和果决,让周轨知道他是个目的明确,且不易被外人诱导和干扰的人。

但是也因为在鬼域那几天的相处,周轨确定西蒙骨子里是个好人,做某些冷酷甚至残忍的事情,是他出于对大局的分析和判断后,迫不得已采取的下下策,但凡是有更好的选择,要他改变行动目标,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里,周轨心中打定了主意。

“其实我知道的事情很少,我需要你帮忙。”周轨看着西蒙的眼睛,用直白浅显的话语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西蒙沉淀着沧桑却习惯表现的柔和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正好我也要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

西蒙并未因为周轨表明自己信息有限而有所犹豫,反而给出一种双方一拍即合的反应,这让周轨恍然不定,忍不住反问。

西蒙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深沉,双手环在胸前,缓缓地说:“现在鬼王卒还有八个,而你是目前唯一能徒手干掉鬼王卒的人。”

西蒙说的是人,自然就把旱魃南哥排除在外了。

然后他接着说:“我不希望你卷入四门斗争的漩涡,希望你能坚定地把干掉鬼王卒作为第一目标。”

周轨皱眉,有些不解:“为什么你说的好像我会更改目标一样?”

西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从你爸那儿继承到四门的术法?”

周轨摇头:“我是自学成才你信不信?要不是意外被猴蛊附身,还有遇到黄铭,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主动掺和进四门的事情里。”

“意外?你得到那只小猴子只是意外?”西蒙吸了口气,表现的不可置信。“我已经听说了,那只猴子可是西家当家人亲手驯养出来的。这得多小的概率,才能让她那种级别的蛊师遗失自己的猴子,然后刚好被你捡到”

又是件细思恐极的事情,周轨已经有点想放弃思考了。

“现在四门之内已经传疯了,说那个被西家一直宣扬又一直藏起来的四门传人终于出现了,所以四门内部都炸开锅了。”

“为什么连其他三门都炸开锅?”

西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传说中你可是同时具备四个派门所有秘术的人,上一波同样身怀四门秘术的人的结果,你也是知道的,你觉得他们能坐得住?”

周轨倒抽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来追杀我?”

周轨没亲身经历过当年的四门纷争,但是从老爹表现出来的谨慎和忌惮,以及西蒙描述出来的种种,他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一个同时精通四门术法的人,必然同时被四门排斥。

尽管他这个同时身怀四门术法的人有名无实,只是莫名其妙占了这个名分,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四门术法也一样。

因为他没法证明自己真的没学四门术法,就算真的勉强证明了,那些被各自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也不一定会信。

“杀是不会杀的,毕竟现在的情况和当年不一样,首先你只有一个人,不像当年刚好有四个,另外现在鬼王卒闹得这么凶,他们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只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们肯定会拉拢你然后利用你,至于这个过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结果,我也不好说。”

周轨听完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伸出一手,对西蒙做出个往下压的手势:“让我缓缓。”

他得花点时间消化一下这个现实,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你用不着这么大压力,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会帮你理清障碍的。”西蒙拍了拍周轨肩膀,用老朋友的口吻对他说。

周轨对他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代表北家来拉拢我?”

“我可以用我师父的名义发誓,我没骗你,我是真心的。”西蒙竖起三个指头,信誓旦旦。

“我信你个鬼。”周轨看着西蒙的手,“发誓不是竖中间三根指头吗?有竖外面三根指头的?你那是‘ok’不是发誓好吗?”

西蒙笑着收回故意做错的手势,强行解释道:“我手指头不灵活,大拇指掐不到小拇指,所以做不了正规的发誓手势,不过我相信,区区一个手势是动摇不了我们的交情的。”

西蒙继续信誓旦旦,周轨也只能无言以对地接受了。

“那你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对于这个问题,西蒙心里早就有计划了:“你表面跟着西家走,尽量配合他们的安排,这能帮你减少很多麻烦,但是一旦涉及到鬼王卒的事情,你就不能完全听他们的了。”

周轨听完不禁有些纳闷:“难道他们还能希望鬼王卒把鬼王从地狱里救出来?”

这句话本来只是周轨随口说的,类似于玩笑话了。

然而西蒙忽然严肃,缓慢而郑重地说:“这还真难说。”

他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说:“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在怀疑了,四门里可能一直有鬼王卒的人,甚至有可能,鬼王卒已经亲自混进了其中。”

这话让周轨一阵恶寒,但同时他想到老爹林安石那晚说过鬼王卒本身的特制,不由觉得西蒙说的猜测虽然诡秘,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有鬼王卒敢潜伏在四门,那他胆子得多大?”周轨不禁沉吟道。

西蒙则是回答了一个很真实的看法:“放心,他们胆子有多大,能耐就有多大。”

……

周轨和西蒙想法达成一致后,就从洗手间推门出来。

才发现围坐在大圆桌上的所有人都正回头看着他们俩。

“你们要是再在里面多呆一会,我就要生出一些不优雅的怀疑了。”坐在周轨空位边的关麒麟已经放了筷子,两手肘横放在桌上,看样子早就已经吃饱了。

“关小爷,咱们要优雅,不要污。”看关麒麟一本正经地皮,周轨也只好跟着他的思路皮一下。

吃完饭后,周轨带着西锋和西溪单独去见了西云英。

他们所在的这家饭店很大,装潢也很讲究,但是整个二楼却没有见到其他客人,显然是被西家给包了场。

饭店里有专门腾出来的棋牌娱乐室,虽然小一点,但是布置的很雅致。

中间有一张全木的桌子,乍一看古色古香很有格调,但仔细看才发现是一台全自动麻将机。

西云英端着一杯茶,正在端详这个造型高端的麻将机,似乎好奇得很。

她也不在意周轨和西锋兄妹已经进来,自顾自说:“这比我家里那台麻将机好看多了,一点也不俗气。”

不管手底下管着多大的门派,说到底还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家了,平时没什么大的爱好,就喜欢搓麻将。

“云英奶奶。”

西锋和西溪跟在周轨身后,虽然脸上还有点抵触和戒备的情绪,但还是低着头,恭敬地叫了声。

虽然在血缘上来说,西云英跟他们关系不大,但是作为整个西家的当家人,所有西家的小辈都必须尊称她一声“奶奶”。

西云英回过头,在麻将桌边的红木小圆凳坐下,慈爱的看着两个孩子。“委屈你们了,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真的自由了,不会再有人追捕你们。”

这话从当家人嘴里说出来,就真的做不了假了,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不过也因为有西蒙之前透露过这点了,两个孩子没有再失态的掉眼泪,而是各自支撑着脸庞上的坚毅和冷静,没有埋怨,没有愤怒,更没有和当家人理论一番的冲动。

在之前坎坷的逃亡生涯中,他们早就学会收敛棱角,只以活下去为最大目标。

于是西锋牵着妹妹西溪的手,一起向西家的当家人鞠了个躬,尽到了自己作为西家人的礼数,然后就默默退出了包间。

于是屋里就只剩周轨和西云英了。

周轨脸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并没打算说话。

西云英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周轨于是坐下,表现的很配合,没有一点抵触的情绪。

西云英则盯着周轨的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说:“嗯,变化真大,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

西云英说着,两手抬起来比划了一下,继续说:“就像个小点儿的冬瓜,虎头虎脑地抱着奶瓶喝奶。”

西云英对小孩子的形容让周轨莫名熟悉,立刻就想到了老爹那句“大点儿的北瓜”。

只是西云英竟然见过婴儿时期的周轨,这让周轨一阵心惊。

因为周轨生下来就是个死婴,是被老爹林安石动用禁术救回来的。

西云英居然见过已经会抱着奶瓶喝奶的周轨,那也就表示她跟林安石关系不一般,至少也是十分熟悉。

不过周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是礼貌地微笑着,等着西云英继续往下说。

西云英理了理旗袍的摆,有些感慨地说:“哎,这二十多年来啊,我一直在担心他不肯把你送回来,不过还好,他说到做到了,说到底他还是顾大局的,只可惜啊,这小混蛋到底是不肯见我,哎,记仇啊。”

说完她低下头,苦笑了一声,表情里有真正的苦涩意味在浮动。

周轨越听越是心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您说的‘小混蛋’,是谁?”

西云英抬起眸子,温和地看着周轨:“傻小子,我还能说谁?当然是说你老子。”

周轨双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强忍住跳起来的冲动,接着问道:“那您和他什么关系?”

西云英坐直了身体,脸上洋溢着有些自得的笑容:“我是他妈,亲妈,所以按辈分,你是我孙子。”

:。:

第一四零章 被老爹算计了

从周轨记事起,就没见过老爹林安石的父母,他本人也没提过,周轨懂事之后倒是有试着问过,不过那时候的老爹总是会故意拿出一副沧桑不已的模样,深沉地说:“你老子可怜啊,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虽然一开始还有怀疑,觉得这是老爹没正形的玩笑话,但是时间久了,加上真的没有见老爹提过父母,所以周轨渐渐就真的相信老爹是孤儿这个设定了。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来到了周轨的面前,对他说,她是他老子的亲妈。

周轨看着和颜悦色的西云英,很有种大声问“您是哪里跑来的喜剧演员吧”的冲动。

“你不用这么纠结,我不是要逼着你认我这个奶奶,你要是不习惯,以后还是把我当外人也行,反正你老子也是一直把我当外人都不如的。”

西云英看出周轨脸上的纠结神色,于是浅笑着说道。

周轨及时让思维刹住车,没在亲属关系这件事上过分深想。

说实话今天遭遇的事情有点多,他的脑子都有些快要塞不下的感觉了。

但是塞不下肯定是不行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硬塞也得塞下去。

于是周轨大概地清理了一下思路,最后抬头问:“您刚才说,这二十年来,您一直担心我爸不把我送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西云英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周轨并不是理解不过来,只不过他觉得有必要听西云英亲口说出来,他得确认自己没理解错误。

“看来他什么都没跟你说。”西云英看着周轨,像看着个小可怜。

这句话周轨没反驳,因为这是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大实话了。

于是他一言不发的坐着,等西云英继续往下说。

“当年我还不是西家的当家人,我儿子因为资质好,被选了出来,去学习其他三个派门的术法,他当时已经订婚了,有个感情特别好的未婚妻,当时的西家当家人拿了主意,把他未婚妻作为人质交了出去。”

“这件事当时大家都是不知道的,因为选人质的计划一开始只有四门的当家人知道,就连我也只以为我准儿媳妇是被当家人安排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

“直到我儿子击退了鬼王,奄奄一息地回来,四门当家人秘密安排的人质计划才逐渐被知道。我儿子当时就炸了,横头横脑地要去为了未婚妻拼命,可我趁着他虚弱,把他关起来了,关在连当家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

“然后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说动当家人违背一开始跟其他三门当家人的约定,竭力保住我儿子。他毕竟是击退了鬼王的人,跟另外三个连鬼王的面都没见到的人不一样,所以我儿子活到了最后。”

“当然也因为我们违背了一开始的约定,所以我准儿媳妇没了。对了,我准儿媳妇不是西家人,她姓周。”

说到这里西云英停了下来,用一种无奈且酸涩的眼神注视着周轨。

周轨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就算知道也根本不想说。

西云英就苦笑一声,继续自说自话。

“后来我儿子就恨上我了,说再也不想见我,可我觉得我没错啊,我是一个当妈的,我要保护自己的儿子是本能啊。不过这个理由除了在我自己这儿,在别人面前,包括我儿子面前,都是说不通的。”

“之后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孩子出来,也就是你,然后他说他要带着你离开西家,他再在西家待下去他会疯的。我没有阻拦,因为我知道拦也拦不住,而且如果他不远离四门争斗的圈子的话,其他三门终究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我就同意他带着你离开西家,并且主动帮他去说服当家人。当时的当家人是非常不同意他脱离西家控制的,于是我就说,他离开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帮西家培养出一个更厉害的孩子,这样就算他将来死于四门争斗之中,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剩下。”

“于是他顺利逃了出去,逃出了四门的漩涡,而我一步一步的,爬到了西家当家人的位置。我能做的不多,就是尽力为他争取一份安宁的生活,虽然这些年我都没见过他,但是知道他活得好好的,我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西云英交握着双手放于膝盖上,微微垂着头,明明说的是满目疮痍的过去,但是在她沧桑的面孔上,却隐隐流露出几分满足的神情。

抛开当年的血雨腥风和步步为营,她只是个为了让儿子活命而用尽一切手段的母亲。

周轨终于动容,低声问:“所以我爸这些年能不受打扰地活着,还是因为您在从中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西云英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令她开心的话。“也算不上什么努力,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位,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没那么难了。”

周轨忍不住问:“你不怪他吗?作为儿子,他也挺过分的了。”

“怎么会怪呢?况且他不是把你送回来了吗?”

重点又回到自己身上,周轨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之前经过西蒙提醒,他就开始疑惑自己怎么刚好被西家当家人的猴蛊附身了,这中间的猫腻肯定不是巧合两个字能解释的。

现在西家当家人一再强调,他是被老爹林安石送回来的,也就是说,这趟行程早就在老爹的安排之内了。

那么老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呢?应该是从他接到那个来自老吴家的委托开始的吧?

周轨思绪回到久远之前的那一天早晨,他天还没亮地起床,准备出门去老吴家办事。当时老爹从卧室出来,叮嘱了一句“这趟差事不简单,活着回来”。

当时他没在意,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就会发现这句叮嘱很不对劲。

因为他跟老爹的业务一向是各干各的,他也没有主动跟老爹说过老吴家的情况,但是老爹却好像很清楚一样,并且深知这一趟很危险。

所以当时老爹就已经知道了,他会碰到猴蛊,会被猴蛊附身,再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开始顺理成章地往西家这边靠拢了。

然后当他真的来到这里,并且主动接受了西周轨的身份,老爹就算是功成身退,并玩起了人口失踪。

用得着这么算计吗?……这是个什么爹啊?……

周轨心里简直想骂人。

:。:

第一四一章 西家的大本营

跟西云英谈过之后出来,周轨收起所有情绪,尽量平静地回到了自己这边的包间。

关麒麟他们都还等在包间里,一双双眼睛看着他,好像都挺担心的样子。

“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有事吗?”周轨推门进来,又反手关门,淡淡地笑着问。

“怕你被那位老太太吃了。”关麒麟半开玩笑地说。

周轨苦笑道:“你才会被老太太吃了。”

关于西云英老太太是自己奶奶这一点,周轨也只能无声无息地自我消化掉,毕竟这事牵扯到老爹。

周轨想着,不管这老妖精多没义气,那也是救回了自己一条小命,还辛辛苦苦养大了自己的,既然他不想暴露在外人的关注中,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当然要帮他了。

“西锋,西溪,你们两个已经完全自由了,至于你们身上的蛊术,你们自己考虑要不要留下,不过西家你们不能留,我是希望你们赶紧离开。”

周轨目光沉凝地看着两个孩子,没有任何委婉地赶他们走。

虽然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西家子孙,他只是个外面捡的,不过他还是要抛开身份,劝这两个孩子离开。

因为接下来就是涉及到四门和鬼王卒之间的争斗了,这两个孩子没有父母的庇护,万一再被卷进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西锋面对周轨,目光沉着坚毅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刚刚已经在网上订了票,马上就离开这里。”

“嗯,那我就放心了。”周轨说着,心里是真的放心。

这两个孩子在遇到他之前也已经独立生活这么久了,只要他们不用再被西家围捕,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

“哦对了,人蛊在你身上不要紧吧?”周轨看向西溪,忽然还有些担忧地问道。

西溪摇摇头,白净的小脸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没事的,那只人蛊虽然早就是无主之蛊,不过他并不坏,也没有失控的风险。”

“那就好,那你们的事就没我需要担心的了。”

“师父,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们好,所以真的谢谢你。”

从饭店出来,西溪最后踮起脚尖抱了抱周轨,说着感激的话,眼泪汪汪。

西锋也抱了抱周轨,简短但郑重地说了句感谢。

周轨拍了拍他后背,对他嘱咐道:“好好照顾妹妹,也别忘了照顾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保重。”

西锋没有说他要带妹妹去哪个城市定居,也没有将来定下来后,把地址告诉周轨的意图,显然他还是理智的,他打算从今往后,彻底在西家的视线中消失,

而现在已经确定是西家人的周轨,他尽管不舍,却也只能一并屏蔽掉。

目送西锋兄妹打车去了火车站,剩下的一行人就跟随西云英的车队去了西家大本营。

说是大本营,其实是一处非常豪华的别墅区。

在如今把楼房越盖越高,以期可以让中层收入者都买得起的小区规划时代,西家独自占据了一个完整的小区,而且每栋楼最高不超过五层,还在内部装修了电梯,简直是奢侈。

周轨和安舟,关麒麟和小江,黄铭和姜小敏,再算上西蒙,一波七人跟着西云英的人马到了了西家别墅区的主楼。

主楼白墙红瓦,墙垣上浮雕着古朴精致的花纹,门口还有两头石狮子。

是真正的石狮子,不是石膏倒模的那种。

富二代关麒麟看的啧啧称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被比下去了。

在来之前,周轨已经把自己这边留下的人员都跟西云英报备了一遍。

西云英特地喊了西宗乾进来,让他亲自记下并安排后续的住处好交接事宜。

毕竟西家是个大家族,人多口杂,而且对外来人口管控特别严格,如果不提前知会所有人,难保他们不会在进了西家之后的某个夜晚,被不知情的西家人当做入侵者干掉。

“我年纪大了,出来溜达一圈就累得不行,后面的事就由宗乾安排,你们有事尽管找他,我得先回屋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休息了。至于别的事先不急,我知道你们也是奔波了一路,先养足精神。”

西云英老太太最后和周轨几人打过招呼,就由孙女扶着离开。

“对了西蒙,你小子跟我来。”临走前,老太太还是想起了这位,于是浅笑着对躲在人群后,尽力降低自我存在感的西蒙招手。

西蒙苦笑一声,不得不老实走出来。

在走向西云英、和周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西蒙低声嘱咐道:“我不在,你们不要掉以轻心。”

周轨和西蒙眼神交流一下示意自己记住了,然后目送他们进了主楼之中。

人群的外围,西宗乾一招手,把侄子西道军叫了过来。

“你去,带他们到东昊楼住吧。”西宗乾站在人群的末尾,并不打算亲自去招待周轨等人。

要他去招待周轨这个死敌是不可能的,安排侄子去招待一下就算给足面子了。

“啊?把他们安排进东昊楼?”西道军双眼圆睁,一脸错愕。

“没错,东昊楼,反正那边空房多。”西宗乾并未觉得不妥,反而脸上还有点小得意。

西道军虽然年轻,但也还是一眼就看出自己亲叔叔的心思,于是有点为难地说:“可是那栋楼已经……”

不等他扭扭捏捏地说完,西宗乾给了他一个有些阴冷的眼神:“支吾什么?照我说的去做。”

“不是的叔,我是觉得这样安排真的不妥当,当家人知道的话,恐怕要生气的。”

西道军是个耿直人,对叔叔是真心尊敬和关心。

不过胆小,也是真的有点怕这个威严的叔叔。

“你懂什么?你以为当家人为什么让我安排他们?明明这种小事随便找谁都可以做。”西宗乾依旧沉着脸,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有底气。

西道军脸上露出难懂的表情,然后试探着说:“难道不是想让您将功折罪?”

“去你的将功折罪!我为西家鞠躬尽瘁,什么时候犯了错吗?”西宗乾立马就怒了,一抬腿就想踹侄子一脚。

西道军吓得跳起,连忙朝前面跑去:“我去安排他们住东昊楼,这就去!”

一般人家的客房是以房间计数,但是西家的客房是以整栋楼计数的。

在西家这片别墅区里,有四套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楼,分别是东昊楼,西明楼,南昭楼,北耀楼。

平时西家外家的人因为一些事务过来和本家交接,都会被安排住在西明楼,所以如果以周轨的新身份来算,他们应该是被安排在空着的西明楼。

至于其他三栋分别以东南北开头的楼,则是为其他三个派门过来的客人安排的住处。

这是因为西家是当年对付鬼王的联合发起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组织一次四门齐聚的会议。

早年间条件不那么好的时候,这还得在外面包场一家足够信得过的饭店来招待,但是现在西家商业投资都搞得不错,也就开始在自家地盘上组织了。

而早在三天前,四门的精英人物就已经往西家聚拢,而且各家都对招待各自的楼很熟悉。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西家的地盘,但是真正住进来之后,每栋楼就无形中成为了四门各自的临时领地。

西道军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把周轨七人领到了东昊楼的门口。

“额,那个,你们可以住这栋楼,里面空房间很多,一楼有专门的人二十四小时值班,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值班人提。”

西道军心里有点没底地介绍着,然后把东昊楼的值班人叫出来,说清了周轨他们即将住进这里的安排。

这个值班人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偏复古的中山装。

这种打扮似乎是西家常驻人员的工作服,从进来这片别墅小区后,看到的大部分人都穿着这种样式的衣服。

不过这个值班人和其他西家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头发特别凌乱,精神有点萎靡,而且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伤,左边眼睛还有未消退的一圈乌青。

乌青眼值班人看了周轨等人一眼,委顿的神情变得更加纠结,他轻轻拉了拉西道军的袖子,把西道军拉到一边,为难地说:“道军哥,你没搞错吧?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

西道军叹口气,拍拍乌青眼值班人:“没办法,你领他们进去吧,上面是这么交代的,我也没办法。”

“哦。”乌青眼值班人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然后微微弯腰做出请的手势:“诸位客人,请进吧。”

在周轨等人走上台阶后,西道军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这里面已经住了其他人,可能你们不熟,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会处得来的……那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对吧?”

周轨并未多想,毕竟西家人脉宽广,来访者很多,这没什么。

而对方既然是西家的客人,那就算不相熟,至少也还是会带着基本的礼数,他们不主动招惹,对方估计也不会主动来闹事。

只是有那么一瞬,周轨想起西蒙临走前的交代,心里多了个心眼,领头带大家进了大楼。

而看他们集体进去,西道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转身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

第一四二章 藏在毛巾里的小人

乌青眼值班人带着周轨等人进了一楼大厅,奢侈明亮的大厅装潢令大家都是眼前一亮,白色和明黄相间的整体色调看着大气且舒适。

“一楼主要就是个这个大厅了,这里主要作为饭厅使用,其次只有东面设置了一个值班室,那里是我们值班人呆的地方,诸位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到那里去说。那里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不过每隔八小时就会轮班一次,所以你们下次来时,看到的不一定是我,不过流程都是一样的。”

乌青眼值班人用客气的口吻向大家做着详细的介绍,然后又带他们去看了楼梯和电梯所在的位置。

介绍到这里,他似乎就没有再带大家深入的意思了。

“楼上有很多空房,像酒店一样,每天早上八点会有专人来打扫和清理。当然如果你们不需要外人来清理的话,把门锁上就行,佣人见门打不开就不会进去的。至于具体住哪间客房,诸位可以自行挑选,只要里面没住人的就行。然后到了饭点,会有佣人提前将饭菜备好,客人可以在这里吃,也可以带回房间吃,因为是按人头准备的分餐,所以很方便。”

交代完和这些,乌青眼值班人交握双手垂在身前,似乎是在等着周轨他们提问。

“这上面已经住了很多人吗?”周轨问道。

乌青眼值班人摇摇头:“不多,就三个人。”

三个人,那确实不多。

而且这栋楼有五层高,就算他们一人住一层,也还有一层楼是完全空着的,我们就住空置的那层楼好了,不用跟那些陌生人有任何交集,这样也就能避免横生什么枝节了。

周轨这样想着,便准备迈步上楼梯。

“有件事我实在是很在意啊,能问问你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吗?”

即将上楼时,周轨听到队伍末的关麒麟朝乌青眼值班人发问。

周轨不得不佩服关小爷的心直口快,人家乌青眼值班人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打得,想必对他个人而言,怎么都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所以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周轨一直没去问。

关麒麟憋不住,直接就问了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八小时一轮班,估计明天就见不到这个值班人了,问了人家应该也不会觉得太丢脸……嗯……周轨自己也很想知道乌青眼值班人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被问了的乌青眼值班人果然支吾了一下,脸色显得很尴尬。“那个,也不光我这样……反正,这栋楼的三个值班人脸上都不好看。”

本着只要有很多人一起丢脸,再丢脸的事情好像就不怎么丢脸的原则,乌青眼值班人毫无原则地说出了一个令大家都吃惊的事情。

周轨不由地联想问道:“这栋楼的值班人脸上都有伤?所以你们是被这栋楼里的人……”

“诸位客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撤了。”乌青眼值班人好像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连忙告辞跑掉。

周轨和关麒麟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什么事情,都抬头朝楼梯的上端望去。

“走吧。”周轨心里多了分警惕,然后继续迈开步子朝楼上走去。

现在看来,先一步住进这栋楼里的人不是什么善茬,连东道主人家的值班人都打……所以周轨一开始就打算避开那三人,在一个完全独立的楼层住下来的计划是对的。

周轨把他的想法和大家说了,众人都一致同意。

于是他们开始选择步行上楼,从二楼开始一层一层地找上去。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从二楼到五楼,每层楼都有人住过的痕迹。

从二楼大四楼之间,他们都只是看了一下靠近楼梯口的那间房间,确认里面有人住过后,就不做停留往上走,然而当他们看见五楼楼梯口的房间也明显被人住过之后,他们就有点无奈了。

“不是说三个人吗?这破坏力,至少得翻个十倍吧?”关麒麟看着五楼靠近楼梯处的房间里,被扔了满地的被子和毛巾,已经不是单纯的评价,而是有些不爽了。

“不是说每天八点会有佣人来打扫吗?这些门也没锁,不应该这么乱吧?”单纯的黄铭有些疑惑地说。

“所以是前脚收拾干净,后脚又破坏光了。”关麒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眉头皱着,不爽到极点。

找一个单独的楼层住下来的计划泡汤了,周轨只能换一个计划。

“就在这层吧,我们找几个没有放置行礼的房间,收拾出来,然后先住下吧。”

因为已经是傍晚了,大家前一夜都没睡好,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疲倦,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找地方休息。

于是六个人在五楼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虽然每个房间都被糟蹋过了,但是五楼并没有其他人在。

于是他们找了两间不那么乱的房间,门对门的那种,因为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张大床和一组沙发,够三个人睡了,他们正好三男三女。

这是在考虑到值班人被挨个打了之后,他们不得不警惕,所以进行了基本的男女分宿后,人员尽量集中起来,这样万一发生冲突,三人一起也不会立刻吃亏。

收拾好了房间之后,关麒麟坐在沙发里,两条眉毛还是皱着。

“周轨,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周轨也有点累了,在床沿坐下,看着关麒麟:“你是说哪里奇怪?”

“当然是先住进这里面的那三个客人啊,你不觉得他们的行为很不合常理吗?……打值班人,把刚收拾好的每个房间都糟蹋一遍……这得是极没教养的小孩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吧?”

关麒麟说的正是周轨所想的,但是这点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能作为客人住进西家别墅的人,怎么也应该是比较有分量的人才对,没道理会做出这种事。

又或者说,是哪位有分量的人带着孩子住进来?……

正想着,忽然对面房间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是安舟。

周轨一惊,连忙冲了过去,但是刚进门,忽然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脚下窜了出去。

那黑影子只有巴掌大,速度极快,周轨直觉认为那是只大老鼠,但是从匆匆扫过的大概轮廓看,又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大老鼠,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怪异之物。

那怪异之物从门里窜出之后,立刻就朝楼梯冲去,瞬间就没了踪影。

“安舟丫头,没事吧?”周轨来不及去追逐那只怪东西,连忙进了房间寻找安舟踪影。

只见安舟满脸惊恐地站在洗手间门口,脸色煞白,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安舟,看见什么了?有事没事?”周轨有些紧张,把手放在安舟眼前挥了挥。

安舟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点惶恐地说:“一个小人,老板,有个小人偷窥!”

“小人?”周轨愕然间,回想起了刚才匆匆一瞥的那个巴掌大的怪东西的轮廓。似乎,真的是个小人。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周轨按下心中的惊讶,向安舟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安舟一下子脸颊通红,低声说:“我……我刚才进洗手间方便……然后,然后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面前挂着的毛巾后面藏着个小人。”

第一四三章 这人是魔鬼

厕所毛巾后面藏着个小人,这说法让随后赶来的关麒麟和黄铭都一阵愕然。

周轨保持镇定,追问道:“看清楚是什么样的小人了吗?”

小人应该只是一个形容词,安舟刚才看见的多半是个有些接近人形的物体,极有可能是布偶之类的事物,因为这类东西通常容易沾染邪祟,而且也容易作为一些术法的载体被利用。

就像当初在黄铭家里,周轨和关麒麟同时面对的那只僵尸,那就是用邪术进行操纵和变化的粗糙木偶。

安舟定了定神,对周轨说:“是个小木偶,好像是用稻草扎出来的那种,非常粗糙和简单……可是那东西的眼睛却特别逼真……”

安舟回想起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那双眼睛看上去好像只是一对很小的玻璃珠子,可它看着我的时候简直就像真的有人在盯着我一样。”

周轨立刻疑惑:“稻草人……黑色的眼睛……有这种蛊?”

因为身处西家,所以周轨最先联想到蛊术。

“这绝对不是蛊术,蛊只能炼制有生命的东西,稻草可不行。”

自从猴子小美被西云英召回,恶鬼小红就彻底盘踞了周轨的肩膀,并且自动担当起鬼怪百科书的角色,帮周轨分析情况。

“你对蛊术很了解?”周轨侧目看了小红一眼,有些诧异地问。

小红一挺自己圆乎乎的小身体,颇为自豪地说:“当然了解啊,你别忘了我当初可是成功捕食了一只人蛊的,虽然最终被你们捣蛋不得不吐了出来,不过我对蛊确实是有相当的了解的。”

人蛊是西家蛊术中的巅峰代表,虽然小红捕获的那只人蛊已经是失去主人的野生类型,不过仍旧很厉害,所以小红说的话还是很具有权威性的。

不过小红说那不是蛊,就让周轨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惑和不解。

要知道这里可是西家的大本营,不可能有什么邪祟或者外门术士敢在这里放肆的。

这么一想,周轨忽然就皱眉了:“八成是先住进这栋楼里的那三个客人干的了。”

邪祟不可能混进来,但是奇门异术还是很容易混进来的。

再联想到一楼被打的乌青眼值班人,周轨心里就大致有了猜测了。

所以在他们之前住进来的不是西家人,但却是身怀异术的术士,并且明显素质不佳。

“走,找他们去。”周轨决定放弃不横生枝节的宗旨,主动住找对方理论理论,不排除会动手的可能。

这些人提前进来,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把术法操控的小人暗藏在厕所这种隐私地点,就算是说破天也都说不过去……而且他们连西家的值班人都打,可想而知这个小人并不是不小心放在这里的。

面对这种明显不是善茬的角色,闷声隐忍肯定不是好办法,与其等着对方下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不如先发制人,先把矛盾主动挑起来。

周轨一说去找他们,关麒麟就来了精神,恶鬼小红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它之前刚刚被小猴归还了鬼力,因为捕猎人蛊损耗的精力也大都恢复,所以状态极好,正想找个厉害对手干一架。

而三个女人里,小江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跟随关小爷,安舟吃了亏,此刻也是气鼓鼓,只有姜小敏有点畏缩的样子,跟在人群的最后面,黄铭走在她身侧,用眼神鼓励了她一下。

周轨先跟安舟确认了那只小人藏身的毛巾,然后用借物寻人的方法成功和那只小人之间搭上了红线。

不过红线笔直从他们脚下的地板穿了过去,似乎对方正好处在下方。

对于这种巧合,周轨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知道对方极有可能正隔着一层楼板在监视他们。

也许是情绪被对方过分激怒了,周轨的眼睛直接穿过楼板,看到了下面的色块,那是一个巴掌大的人形色块,此刻正倒挂在下一层的天花板上,四肢紧紧贴着上面,头部侧过来,用一种偷听的姿势紧紧贴着墙。

周轨走到巴掌小人的正上方,用脚尖圈了个大概的范围,然后低声对小红说:“给我砸一下这个地方,动静要大,不砸穿楼板就行。”

“好嘞!”

得到命令的小红大声应和,从周轨肩头一跃而起,鲜红的小身体向上一腾,然后就像颗裹挟着高温的炮弹,轰的一声正正砸在了巴掌小人依附的墙壁上层。

小红这一下让周轨在内的六人全都原地一跳,感觉像经历了地震,不过小红的力度控制的非常好,动静够大,地面却并没有受损太严重,只是产生了几条细微的裂纹。

透过有裂纹的地砖,周轨看见那只巴掌小人受惊似的掉了下去,并且楼下传来了几声明显的“草泥马”的吼叫怒骂。

听那声音,居然好像真的是个年纪不大的人,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走,下楼。”

周轨并不因为对方年纪不大而感觉有什么不对,带着大家一同往楼下走去。

四楼的装修和五楼非常接近,不过整体的色调做了调整,大约是为了让住客能明显区分楼层。

周轨一行人下了楼梯,直奔之前震落巴掌小人的走廊。

此刻走廊已经没有人了,也没有看到那只巴掌小人的踪影,空荡荡的,很安静,好像这里不曾来过任何人,而两边的六个房间全都关着,无从分辨哪一间屋子里有人。

然而周轨却脚步不停,笔直走向了最深处靠左侧的那间房间,然后抬手去拧门把手。

一拧之后,门果然是反锁的。

“开门,不然我踹了。”周轨面无表情地沉声对门里说话,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

通过刚才那只巴掌小人表现出来的样子来看,已经排除对方不小心或者无意识冒犯的可能,并且那只小人具备偷听的功能,也就表示也是能够偷看的。

所以安舟丫头并不是错觉,她真的被那只小人的主人偷窥了。

一想到这里周轨就怒了,在等待对方做出回应的时间里重重踢了一下门,吼道:“开门!”

“这么没素质,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周轨踢门之后,门终于从内打开了,里面站着个身穿黑色夹克,打着鼻钉,满满朋克风的彪形大汉。大汉目中无人的模样,昂着脑袋高声反问。

“我们没素质?你们这种偷窥狂还真是敢说。”站在周轨身旁的关麒麟听不下去了,懒洋洋地环着胸,冲朋克风道。

“妈的谁偷窥了?胡说什么玩意儿?!”朋克风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样,抬手就要去锁关麒麟的脖子领。

关麒麟眉梢一挑,右手手肘猛地往上一击,轻易将朋克风伸过来的手给格挡得向上扬起,连着整个人也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不涉及术法的纯身手较量,关麒麟因为灵敏和技巧更胜一筹。

不过这也只是因为对方轻敌且没有防备的情况,假如真的扭打起来,凭朋克风这身板,不一定真的打不过关麒麟。

“妈的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朋克风像是找到了借口,忽然拿出一副自己占了理的架势,接着就一把脱掉夹克,露出只穿着件背心,如健美冠军一样肌肉粗壮虬结的臂膀。

这个体格的彪悍程度超出了周轨一开始的预期,明明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没那么夸张,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不对。

就算是黑夹克显瘦,也不可能让前后对比这么剧烈。

周轨一把按住关麒麟肩膀,把他往后拉了一步,同时横着右臂一抬,挡住了朋克风带着风声砸下来的巨大拳头。

和朋克风相比,周轨的手臂简直得用细小、可怜又无助来形容,但是出人意料的,朋克风的大拳头就是被他轻松截了下来,仿佛这一拳是砸在一块坚硬的大理石,不,是坚硬的钢铁上。

只见周轨举着手臂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因为受到自上而下的撞击而下沉分毫,相反是那个朋克风受到撞击的反冲力,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连退了好多步,一直撞到屋里的另一个人才勉强停住。

“都叫你平时别这么莽了,吃亏了吧?”

扶住朋克风的是个打扮还算正常的青年男子,长相普通,个子不高,用一种懒洋洋的态度说话。

朋克风推开青年男子扶住他的手,脸上带着不服气的恼怒和震惊,上前一步瞪着周轨:“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接住我的拳头?!这不可能!”

凭我自己当然不可能,但我有个厉害的恶鬼小弟啊。

周轨心里想着,表情淡漠地放下手臂,而蹲坐在他肩头的恶鬼小红也同步收回了延伸得和周轨手臂等长的细小胳膊。

刚才周轨抬手阻挡的时候,恶鬼小红就同步伸出了手,直接覆盖在了周轨的手臂上方,等于无形中给周轨的手臂加了一层薄而坚固的护盾。

啧,我刚才要是硬接了那一拳头估计右手得废吧?

被周轨拉着躲过一击的关麒麟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刚才这朋克风的攻击不正常。

对东家降头毫无了解的众人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周轨凭着独特的眼睛看到了朋克风脱衣之后,整个身体呈现一种肉眼不可见的深红。

那明显是术法带来的变化,就像西家蛊师藏于身体各处的蛊毒与蛊物,会在周轨眼里呈现异常的色块一样。

所以周轨当机立断地拉开了关麒麟,并通过鬼奴和主人之间的默契进行了有效的抵御。

“没什么不可能的,天外有天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青年男子说着走上前,把朋克风推开,脸上带着一种套路化的笑容,看着周轨。

“你好,未请教你们来有何贵干?”

周轨依旧绷着脸,连套路化的笑容都懒得装,开门见山地说:“找一个年轻人,他操纵一只稻草人偷窥我了的人。”

你的人……嗯,没毛病。站在周轨后面的安舟低头抿嘴,偷偷笑了。

“抱歉,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和东西。”青年男子依旧保持套路化的微笑,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一些,并抬起手示意周轨可以随意检查他的房间。

“没有吗?”周轨反问,怀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青年男子做出个无辜的表情,笑了笑说:“呵呵,显然是没有的,这屋子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或者你要进来看看衣柜或床底,我也不介意……”

“你不介意就好。”

周轨就等他这句话,一听到就立刻迈开步子直接走进了屋里。

但他既不是走向床底也不是走向衣柜,而是笔直走向正对着门的一张完全空着的椅子。

在其他人的眼里,周轨朝那个空着的椅子伸手一抓一拎,随着一声低呼,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就被凭空揪了出来。

关麒麟这边的人看的目瞪口呆,青年男子和朋克风的脸也是出现了短暂的惊讶,不过青年男子很快收敛表情,脸上套路化的微笑多出了几分诚意:“失敬了,没想到这也瞒不了你,请问您贵姓……”

周轨却完全没有搭理青年男子,一把捏住那个十六岁少年的下巴,威严地逼他仰起头,沉声逼问:“说,哪只眼睛看了?或者两只眼睛都看了?”

少年被周轨吓得发懵,忽然双手捂住眼睛大声叫喊:“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少装,痛快承认我还能轻点儿收拾你。”周轨拿出对付怨魂恶鬼的凶煞模样,着实是很吓人了。

一看少年被周轨动粗了,朋克风忍不了了就要冲过去,但是被青年男子拦住,用眼神示意他:人在对方手里,冲动只会坏事。

制止住朋克风,青年男子已经收敛了所有笑容,走进两步,面色严肃地对周轨说:“我小弟平时就爱玩儿凭空消失的障眼法,不过这也不犯法吧,你要进来找人我也没说什么了,不过你莫名其妙的动手就未免过分了吧?”

“你小弟跑进女厕所偷窥你不管教,现在有脸指责我过分?”周轨半回头,对青年男子冷声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偷窥了?证据呢?”青年男子准备嘴硬到底,因为他知道周轨一不定能找出那只稻草人……他家小祖宗藏稻草人的地方,一般人想不到的。

如果周轨真打算搜,他也不会同……卧槽!

青年男子刚想着周轨要是打算搜,他可以找一万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是还没想完就见周轨一手探进他家小祖宗的裤裆里,从里面拿出个稻草人,啪一声摔地上。

周轨:“证据,给你。”

青年男子目瞪口呆:这人是魔鬼吧?……

第一四四章 降头师

平常人术士是不可能会把术法道具放在裤裆里的,就算是个不会术法的普通人,也不可能把重要物品放在那里,所以这个偷窥少年不仅素质低下欠管教,说不定脑子还不大好使。

“你……你怎么知道他把草人藏在裤裆里?”朋克风一脸错愕地忍不住问出了声。

除了东家内部少数几个心腹,还鲜少有人知道这件天大的秘密,没想到周轨一个外人,竟然一下就知道了。

周轨懒得回答他,仍是一脸凶恶地瞪着偷窥少年。

偷窥少年此刻正双手捂着裤裆,两眼呛着泪水,一动不动的,用无比畏惧的眼神看着周轨,那样子简直就和熊孩子见了最怕的班主任一样。

“这位兄弟,不管他做错了什么,我代他道歉了,还请你先放开我小弟,他胆子小。”青年男子眼见着没法狡辩了,终于肯认错,开始放低姿态求情。

周轨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偷窥少年一眼,松开他,然后进洗手间洗了个手。

开始他是一眼看见那个巴掌大的小人藏在少年的裤裆位置,不过下意识认为不可能贴身放的,至少也会放在内裤外面,然而他低估了这小子……

心情糟糕地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手,周轨甩着两手的水珠走出来,脸色比之前还阴沉一些。

他看着那个还算比较好沟通的青年男子,对他说:“我们也是刚刚住进这栋楼,本来不想横生枝节,但这次是你们过分了。”

“抱歉,我这个小弟比较顽劣,是我没管教好。”青年男子微微颔首,用一种还算不错的态度承认错误。

“看在他年纪小,我就不再过多为难他,但是让你小弟给我们安舟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经同意不准上五楼。”周轨顺势划下道,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念头。

毕竟这小子才十六岁,未成年,刚才已经给他吓得够呛,差不多就可以了。

“东行,快道歉。”青年男子已经走到偷窥少年身边,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道歉。

被叫做东行的少年撇撇嘴,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走到门口,对站在人群后面的安舟鞠了个躬,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小姐姐,我以后不敢了。”

安舟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被冒犯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歉意了。

一场纠纷差不多告一段落,双方算是达成了和解。

不过在离开之前,周轨追问了一句:“你们都是东家的人?”

青年男子套路性的笑了笑,回答说:“当然是,这栋楼叫东昊楼,往年是招待我们东家人的专用楼,不过今年西家好像做了特殊安排,把诸位也安排了进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扫视了周轨和同来的关麒麟等人一眼,继续问道:“不知道你们是四门里哪一门的高手……嗯,说来奇怪,我对四门大部分高手都是见过的,但是对你们却很陌生,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原来东昊楼是东家的专用楼,怪不得西道军把他们安排进来的时候会那样支支吾吾的,就连楼下的值班人也是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

所以真正算起来,倒像是他们六个闯进了东家人的领地了。

周轨这样想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有一根神经被一下子牵动,于是他直接跳过自报家门,直接问道:

“你们东家的当家人,他来了吗?”周轨没有顾得上客套,直奔主题。

东家擅长使用邪降术,当初害死黄铭母亲,并用邪法操纵木偶僵尸,让周轨、关麒麟和小江吃了大亏的人,多半就是东家的叛逃术士。

周轨一开始来到这座城市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寻找东家的当家人,好让他查清楚那个残害黄铭母亲的术士,将他绳之以法。

不过东家的风评似乎不大好,开始周轨还半信半疑,但这次亲身接触过,不信也得信了,唯独听说东家当家人做派很正直,虽然年纪不大,还在读大学,但是东家这些狂荡不羁的门人却对他毕恭毕敬。

“呵,这次是四门聚会,我们当家人当然来了的……不光我们当家人,其他的当家人肯定都来了。”青年男子回答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自家当家人时他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很快被他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了。

周轨下意识看了看东家的三个人,追问道:“那他人在哪里?我有重要的事情想亲自跟他商量。”

四门聚会周轨是听老爹林安石说过的,没想到自己这趟刚好就碰上了。

青年男子用手指挠了挠额角,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就不要打扰我们当家人了。”

周轨微微蹙眉:“要见你们当家人有什么难处吗?”

考虑到西家当家人西云英的架子,估计东家当家人可能也要摆点谱的,周轨于是接着说:“如果你们当家人在忙,那我可以等,反正以后住在一栋楼里,见面也会容易。”

周轨并没因为对方是东家人就放低身段,相反他始终表现的有点强势,而且一直没有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

没办法,谁让他真正算起来根本就是个无名之徒?

也只有仗着刚才收拾东行这个臭小子时拿出的那些威势镇个场子,让对方觉得他是个来历不明但是很厉害的大佬,这样对方才会多给几分面子。

相反他要是放低姿态,而对方又摸清他的底细,那肯定不会把他当回事了。

“好的,等我们当家忙好了,我会转告他的。”青年男子态度还算和善地说。

于是周轨等人就暂时离开了四楼,回到他们居住的五楼。

“鬼爷威武啊,东家人就这么被你镇住了。”关麒麟双手插在裤子兜里,笑眯眯地捧着周轨。

周轨苦笑了一声:“幸亏一开始不知道他们是东家人,不然收拾起那个坏小子就得缩手缩脚了。”

“刚才那些人,就是你一直说的,专门研究邪降术的那个东家?”黄铭面色有些凝重地问道。

作为受到东家邪降术伤害最重的人,黄铭刚才在知道他们是东家人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不过当他听见周轨说要见东家当家人后,他就及时忍住了。

周轨回头看着黄铭,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们。”

黄铭顿时攥紧了拳头,有些激动的问:“所以你会替我跟他们提那个害死我妈的术士的事情,让他们揪出并严惩那个术士的,对吧?”

“当然会的,这是我一开始就想好要做的事情。”周轨目中带着激励,用沉稳的声音向黄铭说明了自己的安排。

“周哥,多谢你。”黄铭微垂着头,情绪颇多地表达感激。

“别这么见外。”周轨拍拍黄铭肩膀说道。

关麒麟却不像周轨那么乐观,直言道:“东家的这几个人好像都不怎么好打交道,他们会管这件事吗?”

这件事周轨已经想过了,便回答:“之前我听西蒙说过,东家的降头师们都挺邪乎的,脾气也怪,所以不意外,不过西蒙当时很肯定地说,他们东家的当家人很不错,年纪不大,但是东家所有的降头师都很服他。”

“年纪不大吗?”这一点让关麒麟十分意外。“我看西家的当家人都快七十了,东家的当家人再年轻也应该比我们大吧?”

周轨摇摇头:“听说还在上大学呢。”

“大学生?”在旁的众人全都一阵愕然。

看他们的反应和自己当初一无二致,周轨哭笑不得:“这大概就叫英雄出少年吧,相比之下,我都感觉自己老了。”

“瞎说,老板你风华正茂好吗?”安舟丫头窜出来,对周轨完全不吝啬赞美之词。

然后她稍一停顿,想起了一件事:“刚才听那个青年说话,好像是说东家的当家人已经来了才对,只是去忙别的事情了。”

周轨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他刚说完,忽然脚步就一停,包括关麒麟,也是脚步顿住,接着两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住进来之前,他们已经被明确地告知,这栋楼里只住进来了三个人。

而在四楼的那个房间里,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三个人。

一个体型彪悍的朋克风,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一个品行不端又胆小的坏小子……

“鬼爷,你说你会不会正好摸了东家当家人的裤裆?”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关麒麟还是半开玩笑地对周轨说了出来。

周轨不由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摇摇头说:“不可能,从西蒙的描述来看,东家当家人是个有点神秘,但是绝对权威稳重的少年人,不可能是个偷窥狂。而且你看见了,我还没做什么,他就吓哭了,当家人怎么可能是这种程度?”

关麒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不一定啊,说不定人家就是凭着一手偷窥的好本事,在一群心术不正的门人里建立了权威,从而被各种吹捧和宣扬呢?”

周轨叹口气:“如果真是那样,那收拾那个混蛋降头师就指望不上他们了。”

……

四楼的房间里,东行缩在沙发里,抱着自己的草头人,眼眶红红的,还在哭哭啼啼。

“东行你别哭了,等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报仇雪恨。”

体型彪悍的朋克风东奎坐在东行身边,黑黝黝的大脸上满满的温柔宠溺。

“真的?”东行被鼓励到,立马不哭了,睁着大眼睛颇为期待的问。

不过相貌普通的青年东云风扔了个抱枕砸在东奎头上,冷冷道:“你想作死就去,别拉着东行一起。今天上手的那个人深不可测,没事别招惹。”

一听他这么说,东行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那我被他欺负就白欺负了吗?我不就看了眼他们里面那个小姐姐一眼吗?还只看到腰部一点点,可他居然直接伸手摸我裤裆,太不公平了!”

东云风无奈地皱着眉,宽慰说:“那不一样。”

东行委屈极了,扯着嗓子嚷:“怎么不一样了?难道我的肉体比那个小姐姐的差了吗?”

“不差不差,我们东行比所有小姐姐都好。”东奎连忙宽慰。

“你别跟着瞎搅和,东行就是被你给惯坏了。”东云风瞪着毫无原则的东奎,严肃地批评道。

然后他看向东行,认真地说:“你要知道男女有别,你是男孩子,你去偷看人家小姐姐就是不对的,但是刚才摸你裤裆的那个人跟你一样也是男人,所以就没什么关系,懂了吗?”

“哦。”东行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道:“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我长这么大,除了爹妈,还没人摸过我裤裆呢。”

“你那是错觉,你们都是大男人,摸一下没事的,真没事。”东云风义正言辞道。

“哦,那你给我摸摸。”

东行说着就朝东云风裤裆伸手,吓得东云风一声卧槽跳的老远。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果然男人摸男人也是吃亏的!”东行见东云风的反应不如预期,顿时大哭起来。

“不是不是,我没骗你,真的!”

“我不信!你骗我!你就是骗我!”

东行认定自己吃了大亏,越哭越厉害,最后从椅子滑到地上,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一样遍地打滚。

东云风捂着脸,心说带孩子好特么难啊!

然后咬牙切齿地看着东奎,大声说:“你去,给他摸摸。”

结果东奎也火了,瞪着眼睛说:“摸你大爷啊,老子裤裆只给漂亮小姐姐摸。”

“呜哇——”

听了东奎“裤裆只给漂亮小姐姐摸”的东行更觉吃了天大的亏,更加疯狂地遍地打滚,就像条人形的泥鳅一样满地面乱窜。

“东行你小心点儿,诶诶那是墙!!!”

眼见着东行的脑袋疯狂冲向墙壁,东云风大叫着想阻止都来不及。

咚的一声,东行一下撞在了贴着花岗岩做踢脚线的墙根处,顿时他整个身体一下僵直。

“东行!东行你怎么样?”

东云风吓坏了,连忙扑过去。

当他把僵直的东行扶起来,发现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过了两秒,东行长满长睫毛的眼皮动了下,眼睛睁了开来。

他没有继续之前的疯狂哭闹,而是抬起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当摸到一手湿哒哒的泪水,他脸上显出一种无奈和疲倦,然后用一种不符于年龄的成熟意味叹了口气,问:“东行又在撒泼?你们就不能管管吗?”

一听他开口,东云风和东奎立刻站起身,退到三步之外,恭敬地低下头:“对不起当家人,是我们失职。”

东家被奉为少年英雄的当家人东不止,和顽劣无知的东行是同一个人,这是东家不少降头师都知道的事情,但在东家心腹以外,这是绝对的秘密。

东不止扫视了东云风和东奎一眼,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自己站起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再把打滚弄皱了的衣服整理好。

整理到裤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过多少遍了,别让东行把草头人放进裤裆里,既不卫生也不雅观。”

东不止一边说一边转过身,背对他们把落在裤子里的稻草拿出来。

“是,当家人,我们下次一定阻止。”东云风低着头应道。

东不止无奈极了,也知道东云风不可能真能管得住东行,毕竟东行跟他是一个身体,他们绝不敢真的动手管教……

正想着,东不止的动作忽然一顿,因为残留在裤子里的异样气息让他脑内警铃一震。

“有外人碰过我这里?”

东不止明显变得阴沉的口吻让东云风一阵心虚,头垂的更低了,不敢隐瞒地坦白道:“是……东行今天用草头人偷窥了一个女人,结果对方找上门,直接伸手把他藏在裤裆里的草头人拿了出来。”

东不止皱着眉,脸色阴沉,压着怒意问:“是谁?”

:。:

第一四五章 腿给你打断

“额……还不清楚对方身份。”东云风恨不得把头垂到地板上,整个人被一种强烈的自责和愧疚笼罩。

他和东奎作为当家人最密切的两个心腹,首要职责就是在当家人溜号的时候为他处理好挂机,日常就是当奶爸,管好东行吃喝拉撒住,并且保证他别把自己玩儿死了就行。

然而他们当家人有多稳重干练,这个东行就有多轻浮顽劣甚至幼稚无知,当这个奶爸真的特别不容易。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为东行的顽劣埋了多少回单,东云风都感觉自己最近苍老了好多。

“怎么那女人很厉害吗?在哪里招惹到的?”

东不止一听是女人就没太在意,一边问一边走到沙发坐下,同时脑中回忆起四大家族中能够闯过东云风和东奎的保护,并拿下东行的女性术士。

“抱歉当家人,我刚才没表达清楚,东行是偷看了一个女人,然后是那女人的男人找上门并且动手来的,他们一共六个人,现在就住在咱们楼上。”

在东云风说到一半的时候,东不止已经起身去浴室了,边关上门边说:“我洗完澡之前去问清楚那些人的来历,去一楼问。”

东云风这才想起不能当面问,却可以直接去问西家人,顿时觉得自己太笨了,然后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于是对着已经关上的浴室门说:“当家人,别用肥皂,那人洗手用过了。”

啪的一声,浴室里的肥皂连同肥皂盒子一起飞了出来,

因为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周轨一行人便来到了一楼大厅。

西家的厨子已经把饭准备好,见周轨等六人下来,便有佣人将六份用漆器托盘装好的食物端上来,整齐地摆放在圆桌上。

周轨大致扫了一眼,食物精致且丰盛,一看就很符合西云英这位老太太的气场。

主持招待的西家值班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位乌青眼了,换了一个乌青脸颊的值班人。

这个乌青脸值班人三十出头,长相温和,穿着西家统一的中山装试样的制服,除了脸颊那块乌青十分刺眼,整体是个令人看了就很舒服的人。

于是看着他带伤的脸,周轨就忍不住同情,问道:“你的脸也是让东家那几位打的?”

乌青脸值班人负手站在旁边,浅笑了一下道:“技不如人而已,输给了东行小兄弟。”

“你还真淡定。”关麒麟吃着晚饭,在一旁评价了一句。

正在这时,位于客厅后方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接着电梯打开,东云风和东奎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他们一起来到一楼,一是打算找西家的值班人打听消息,二是来把晚饭端上去,但是没成想,一来到客厅就遇上周轨六人。

“额,诸位好,又见面了。”东云风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有些生涩地和周轨寒暄。

他根本不知道周轨的来历,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却又因为对方很厉害而无法忽略无视,总之感觉挺尴尬的。

周轨相比起来就自然的多,边吃饭边状似随意地问:“也是下来吃饭吧?东行呢?”

见周轨不像之前那样气势汹汹,好像好说话一些了,一向莽惯了的东奎便冷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问呢,他事后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现在正在洗澡。”

“吃了大亏?”周轨停下筷子,有点不明所以。

莽惯了的东奎便继续说:“不吃亏吗?那你待会儿让我们东行摸回来行不行?”

见周轨表情一僵,东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于是继续说:“对吧?都是大老爷们儿,但你也不乐意是不是?我们东行虽然年轻不懂事,但还是知道那个地方只能给漂亮小姐姐摸的。”

见东奎是要在这点事上做文章了,关麒麟这个局外人依旧看热闹不嫌事大,边吃饭边说:“他要想摸回来就让他来摸,我们鬼爷不介意。”

周轨立刻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看向关麒麟,用眼神表示“我介意”。

不过关麒麟压根不看他,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东奎,补充说:“但是下次你们那个东行再敢偷窥我们这儿的女孩子,我们鬼爷保证,中间那条腿给他打断。”

中间那条腿,这威胁很犀利了。

周轨跟不上关小爷不带脏字儿的的黄暴思维,克制住捂脸的冲动,对东云风说:“这里毕竟是西家的地盘,闹矛盾终归是伤各自当家人面子的事,所以如果可以,我们还是愿意跟你们和平相处,当然能交个朋友最好。”

虽然周轨这边占着理,不过旁边有西家的下人看着,总不能太不给东家面子,为了防止把他们逼急了彼此脸面撕破,周轨释出了一点善意。

反正黑脸由关小爷唱过了,他不用再跟着威严逼迫了,否则等事后对方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大佬,搞不好会被对方疯狂报复。

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而且对方还是以乖张不羁见闻的东家降头师。

东云风听完周轨的话便笑一笑,显然是接受了周轨的善意。“实话说吧,我们东行只是心智不全,生性又顽劣了一点,但是真的不坏。”

东云风说的挺诚恳的,不过关麒麟指了指旁边的乌青脸值班人,无情戳穿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也是你们家东行干的吧?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你还管这叫不坏?”

东云风表情显得更尴尬了,不过乌青脸值班人立刻笑了笑,主动替东云风解围道:“东行小兄弟是正常找我切磋,我技不如人,败得心服口服。”

苦主自己都这么说了,关麒麟也就适可而止。

不过东云风表现的挺正直,坦然道:“是我管教无方,我们当家人也时常为这事怪我。”

看东云风还算明事理的样子,周轨于是把话题移开,转而问道:“之前我提过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向你们当家人汇报。”

之前周轨说有事要和东家当家人面谈,不过当时被东云风暂时回绝了,而之后东云风被东行的大闹搅得头昏脑涨,还没去细想这件事。

不过他却没暴露这点,而是说:“抱歉,我连你是谁都还不知道,实在是无法向我们当家人提及你的请求。”

场面上言语交锋就是这样,哪怕是自己失误,也不能真的让对方看出来,而且要尽力运用一切条件和手段,尽可能合理地从对方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讯息。

周轨知道该来的总要来,虚张声势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坦然说出自己的名字:“周轨。”

他没给自己名字前面加任何点缀性质的描述,不是懒,而是真的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大标签,硬诌几个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不如坦坦荡荡,我就是我,无门无派,把我当无名小卒还是神秘大佬就是你的事了。

然而听了周轨这两个字的东云风表情蓦地一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轨,追问道:“哪个周轨?刚刚回归西家的西周轨?”

周轨心里也咯噔一声,没料到自己这个假名已经连东家人都知道了,显然自己这个身份的敏感和牵连程度,远超他一开始的想象。

他面上没有做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承认道:“是我。”

听到这声回答,东云风脸上的表情立刻从不可置信转变为巨大的震惊,然后他迅速压下震惊,用还算平稳的口气对周轨说:“我知道该怎么跟当家人汇报这件事了,现在就不打扰诸位用餐了,我先回楼上了。”

说完交代值班人过一会送三份饭上楼,然后匆匆就消失在了电梯。

看着东云风匆匆消失的样子,周轨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之前一直当做软肋不敢暴露的身份,其实要比想象中强多了,也不知道在东家人调查到的情报里,西周轨这三个字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形象。

搞不好之前的虚张声势,在对方眼里就是一种扮猪吃虎……哎,明明没想这么装13的。

:。:

第一四六章 双魂症

知道那个冒犯了自家当家人的家伙就是近期回归西家的西周轨之后,东云风的心态就有点儿复杂了。

他跟东奎回到四楼的时候,当家人东不止正好从浴室出来。

洗过澡之后的东不止好像心情好点了,没那么阴着脸,而是神色如常地坐回到中间的沙发里,示意东云风和东奎也可以坐下。

因为屋里有暖气,温度不低,东不止就只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格子睡衣,淡淡看着东云风问:“打听清楚了没?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在洗澡的功夫里,整个的事情已经在东不止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后他的怒气就飞快消散了,因为他意识到这个没素质的家伙必然很厉害,所以他得冷静下来,只有充分冷静,后面才能好好跟他过招。

东云风在东不止斜对面的椅子坐下,恭敬地说:“当家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冒犯了您的那个人就是西周轨。”

东不止的眸光蓦地一凝,显然这个答案是出乎他意料的。

虽然早先他就收到消息,说西家当年培养出来的那个孩子已经回到西家了,但是东不止还是怀疑居多,毕竟这么多年了,西家一直在渲染这件事,却始终不曾真的拿出实据。

结果这次不打招呼地就实槌了?

东不止思绪乱飞的时候,东云风继续说:“对了有一点挺奇怪的,那个西周轨好像对西家并不熟悉。”

东不止反问:“从哪儿看出来的。”

“因为四门的人基本都知道,西家主楼附近的几栋楼是专门为其他三门准备的,东南西北分得很清楚,可是他来了之后却很意外我们是东家人,可见他对西家的大体布置一点都不熟悉。”

东不止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奇怪,反正早先查到的消息就表明了,这个西周轨不是在西家长大的。”

“哦对了。”东云风终于想起了周轨一再要求的事情。“知道我们是东家人之后,那个西周轨就说想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当面谈谈,好像挺急的样子。”

东不止眉梢一抬:“可以,通知他晚上九点来找我。”

东不止的果断决定让东云风一怔,下意识抬头问:“真要见?”

“当然见,那可是过去多少年四门都在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的人,现在人家主动要见我,我怎么能因为拿架子就错过这个机会?”

东云风听完便点点头,说:“好,那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

……

晚上九点钟,周轨和黄铭来到了四楼,抬手敲了敲门。

这次只有他和黄铭来了,其他人都留在了五楼。

毕竟这次是要见东家那位神神秘秘的当家人,人来多了说不定对方会防备。

原本周轨是打算和关麒麟一起来的,但是想到他和关麒麟是六个人当中的主力,不能一次性都出来了,至少得留一个防备着点。

毕竟东行那个顽劣小子一看就是老油条了,东云风看上去明显不是不想管,而是真的管不住。

这种情况下,还是留个人关照其他人比较好。

这么想着,周轨便决定带着黄铭来。

黄铭虽然是个普通人,不过作为受了那个混蛋降头师迫害最深的苦主,一起上门说清楚比较有说服力。

当然还带了恶鬼小红,这个重要帮手不能少,毕竟是进了不熟悉的人的地盘,不带点武装傍身可不行。

笃笃笃的几声敲门声传过去之后,屋里传来脚步声,接着门打开,

东云风通知的会面的房间已经不是之前周轨收拾东行的那间小房间了,而是整个楼层正中央的一间套房。

套房大概是西家专门设计的,用来给各家的当家人会客用的。

开门后东云风颔首微笑,显得很正式,然后抬手把周轨请进屋子。

周轨注意到屋子里处处都透着庄重,和上一次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果然当家人一出现就是不一样。

一眼望去,东云风和东奎都站在门边不远的地方,然后周轨才发现屋里多出了四个人。

这四个是生面孔,显然是今晚才赶来的。都是身材魁梧型的,负手站在客厅中央的门口两侧,显得十分有气势。

周轨忽然有些好奇,这么正式庄重的场合,他们会把东行这个不安分的小子塞哪儿去。

大概是关小黑屋里了吧?不然这么顽皮的小孩子跑出来顶撞了当家人怎么办?

正想着,周轨和黄铭一前一后进入门里,随即就看到了传说中的东家当家人。

emmm……

当一眼看见坐在客厅正中央高背椅里的身影后,周轨整个表情就僵了一下。

会坐在那个位置的,显然就是东家当家人无疑了。

只是这个当家人戴着一张只露下半张脸的黑色面具,纯黑色的,造型完全说不上漂亮的那种面具。往下是一身黑色修身风衣,黑色裤子,右腿架在坐腿上,此时他正在看着一本账本之类的册子,头微微低着,周轨进来他也没有立刻抬头。

周轨走到了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隔着桌子,东奎搬来了一张椅子。

只有一张,显然在东家人眼里,现场能和他们当家人平起平坐的只有周轨一个,黄铭不算。

周轨没有计较太多,先在椅子里坐下了,黄铭就站在他身后。

坐在椅子里,周轨开始打量面前的东家当家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整个面部轮廓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是个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能让人一眼就感觉得到,这不是个普通人。

只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周轨心里各种念头就克制不住的往外冒。

隔了大概两三分钟,东家当家人东不止才将手里的册子合拢,随手递给了站在身后的东云风。

然后他看向周轨,面具下的嘴角提起个走程序式的笑容,声音沉稳地说:“听说你找我有事要谈?”

东不止开口后,周轨立刻压下了心里杂乱的念头,答道:“是。”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麻布小包,放在面前的桌上,推到东不止那边。

一旁的东云风先行检查了一下那个小布包,拆开,看了里面的东西,又闻了闻,最后解释说:“是离魂降,手法很正宗的,不过这种降头从我们现任当家人上位之后就不准门人再用了。”

“可显然还是有人在用。”

说这话的是东不止本人,这倒是很出乎周轨的意料。

果然东家当家人和传说中一样,是个少年英雄,果敢,有魄力,小小年纪就能镇得住群魔乱舞的东家降头师一门。

“这是我大约一个月前得到的,我想抓住下这个降头的降头师。”周轨直截了当地说。

东不止反问:“抓住他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周轨想了想,答了个颇为霸气的回答:“拿来喂我家小红。”

蹲坐在周轨肩头的球形小萌物举起细细的小胳膊,小手竖起个夸张的大拇指,指着自己,奶声奶气地说:“本大爷就是小红。”

和东奎之前攻击周轨却完全没发现小红的状况不同,在小红说话的时候,东不止的眼睛随即转向了周轨肩头。

显然,他能直接看见小红。

小红被他看地愣了一愣,然后凑到周轨耳边,十分严肃地说:“这是个厉害的主。”

只是一个眼神,小红就断定面前这位少年很厉害,周轨当然也不再对他的实力有什么疑问了,于是继续说:“当然如果这人是东家的门人,应该由您动手处置,我是外人,我看看就好,但是我一定要替我朋友讨这个公道。”

“你朋友?”东不止询问,目光随即转到黄铭身上。

东不止的敏锐让周轨都忍不住吃惊,于是将黄铭和他母亲遭遇的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

最后总结道:“所以说实话,我其实是上门求助来的,那个混蛋降头师必须揪出来,让他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好,我知道了。”东不止答得简单而果断,没有一点推诿的意思。“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做这个降头的人就是我门里的降头师,不过我会安排人手搜寻和排查,争取把这个害群之马揪出来。”

听到这个回答,黄铭有点激动,对东不止鞠了个躬道谢。

东不止摇摇头:“不用客气,如果这个混蛋真是我东家的人,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东家当家人比想象中好说话的多,也公正大度得多,黄铭就差热泪盈眶了。

不过却在这时,东不止目光从面具后面蔓延出来,紧紧盯住了黄铭。

这眼神带着强烈的探究与审视,令黄铭莫名感到一阵压迫和不适。

“那个……怎么了吗?”黄铭被盯的难受,有些不自然地问。

东不止眉头微皱,没有回答,然后收回视线,看着周轨说:“我想跟你单独聊一下,方便吗?”

周轨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东家四个新人,以及东云风和东奎都退出了房间,黄铭看了看他们,于是也只能跟着退了出去。

偌大的会客厅里顿时只剩周轨和东不止。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各自满带微笑,四目相对,谁也不先开口,直到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最后是东不止先动了,他动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随手丢在了桌上。

周轨露出个稍微意外的表情,却不是意外东不止就是东行。

“你居然知道我已经看出你就是东行了。”周轨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从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出这个坐在当家人位置上、完全换了装束、换了气场,还用面具遮住脸的少年当家人就是之前那个哭哭啼啼的偷窥小子。

因为人的外表可以变化,但内在的东西,尤其是作为术士,在周轨眼里呈现出来的特殊的颜色和形态是不会变的,所以尽管感觉对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像换了个人,但内在在周轨眼里完全没有变化。

此刻没有其他人,东不止终于露出有点认败的模样,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横在桌上,左手支起来托着下巴。

懒懒的说:“从你进门开始,你的脸上就全是‘操,这家伙不是让我摸了裤裆的那小子吗’的表情,我想不发现有点儿难。”

听着东不止标新立异的形容,周轨忍不住笑,然后问道:“所以东家当家人其实是个偷窥狂?而且还是个重度精分?”

东不止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精分我认,偷窥狂我不认,我又没有东行的那部分记忆。”

“好吧……不过你为什么这么大方地承认呢?这要是传出去,对你应该没好处,你按套路不是应该装到底或者就算被揭穿也死活不认吗?”周轨半调侃半认真的说。

东不止答道:“你当我傻吗?我要不跟你挑明了,你一定会因为好奇而想方设法去证实,到时候流言满天飞,我还怎么死撑到底?”

周轨点点头:“嗯,确实,还是挑明了好。所以你是想直接封我的口?”

“没错,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痛快地答应帮你找那个恶棍降头师?”

东不止理所当然地回答,周轨这才发现对方做事神速,已经连封口费都付过了。

周轨苦笑地点头:“好吧,我明白了,我不会对外透露你的秘密的。不过,你信得过我吗?不会前脚假装达成协议,后脚派人来杀我灭口吧?”

东不止摇摇头:“灭口不至于,我信得过你。”

周轨一阵意外:“为什么?明明我们第一次见面。”

“因为我看人很准。”东不止非常自信地回答。

这理由真是很粗糙又让人很不想反驳了,周轨只能苦笑,然后用闲谈似的口吻说:“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真正能精分的人呢,真是不可思议。”

东不止眉梢一挑,反问:“怎么会是第一个呢?至少也是第二个了吧?”

周轨恍然,下意识问:“为什么这么说?”

东不止道:“那个你说要帮他讨公道的朋友,你居然没发现他跟我一样?”

“黄铭?怎么可能?”周轨简直以为东不止在开玩笑。

东不止将托腮的手放平,身体摆正了看着周轨,一字一句地说:“只有疯子能理解疯子,也只有我这种重度精分,才能一眼认出另一个重度精分。”

这也是之前东不止猛盯着黄铭看的原因。

在周轨不可置信地提出反驳之前,东不止补充道:“关于你朋友遭遇的那些不幸,我的建议是,找出他另一个灵魂,看他知道些什么。”

“另一个灵魂?”周轨恍然。

东不止点点头:“其实精分是现代医学的说法,但在我家,管这个叫双魂症,原理上和连体婴儿差不多,只不过连体婴儿是身体连在一起,我们比较特殊,是灵魂连在一起。”

周轨微微皱眉,不确定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东行……”

东不止:“算不上兄弟,只是灵魂刚好连在一起了。”

无论兄弟还姐妹,界定这种关系的基础是血缘。但是单纯的灵魂根本涉及不到肉体,自然也就没有血缘这一说了。

只是自己认识了这么久的黄铭身上,居然存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周轨还真是无法想象……

</br>

</br>

第一四七章 凶手就藏在你身体里

本章三千字免费,因为——新书《地狱图鉴》已发布,这一章作为免费章节补偿大家。

别急着捶老秋,老秋会把鬼爷写完的,反正新书已经存稿十万了。

没错我不更鬼爷的日子都在狂码《地狱图鉴》,由此可见我虽然是个会鸽的老秋,却绝不是个懒惰的老秋。

《地狱图鉴》内投已通过,大家记得点投资啊,不用我多解释,你们也知道这是包送起点币的活动啊。

就算懒得追文也别和钱过不去,快快,去投资去投资。

新书发布求推荐票,求宝贝儿们把给鬼爷的推荐票都转移给《地狱图鉴》,说不定就挤上个新书推荐榜了呢?

然后……去看《地狱图鉴》吧,老秋呕心沥血筹备大半年的悬疑惊悚大作保证好看,不好看你回来捶我啊!

好了下面正文。

“如果你想调出你朋友的另一个灵魂,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我可以帮忙,就在这里,把他叫进来就行。”

东不止一手托着腮,浅笑着对周轨继续说。

“说句最大胆的假设,你朋友不记得那个迫害了他们的降头师,却不一定是真的不记得了,而是恰巧当时主导身体的不是他。换句话说,如果能唤醒他另一个灵魂,说不定就能直接知道那个降头师长什么样。”

也许能直接知道那个混蛋降头师的长相,这着实令周轨内心有些冲动,恨不得立刻把黄铭叫进来,把他另一个灵魂唤醒问清楚。

不过周轨还是克制住这种冲动,略微考虑了一下,微微颔首说:“先谢谢你了,不过今天就算了,我还得找个时机跟他说明这件事,然后征得他本人同意了之后才行。”

看黄铭的样子,显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在,这不是简单能接受的事情,首先让他接受这个事实就得花点时间,之后再询问他是否愿意调出那个灵魂也得花点时间。

“我不建议征询他本人的意见。”东不止忽然说了个令周轨意外的意见。

周轨恍然问:“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朋友的另一个灵魂是谁,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好是坏。”

周轨一愣:“性别还能变?”

“没错,两个灵魂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是个十九岁的一门之主,东行却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东行居然才七八岁,也就是说周轨那天真的是欺负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顿时感觉有点怪怪的,

甩掉这种怪异感,周轨问道:“可这跟我征询黄铭本人的同意有什么关联吗?”

东不止回答:“这就像你去邀请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来你家一样,最好还是在他没准备的时候直接拽进来,但你要是告诉他,让他有了戒备,他八成不愿意来的。”

这形容还挺直观的,周轨想了一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不会对我朋友有什么危害吧?”

东不止浅笑了一下,反问:“无冤无仇我害他做什么?你就放心吧。”

周轨如今回想起黄铭从失踪到重现鬼域,之间的记忆黄铭本人都说不记得,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遭遇术法的控制了,但是结合东不止的说法,黄铭并不是因为术法失忆,而是那段时间黄铭的身体并不是黄铭本人控制。

如果真能找出黄铭体内的另一条灵魂,说不定真能知道一些之前无法知晓的谜底。

……

黄铭被叫进屋子里的时候,还有些疑惑,看到戴着面具的东家当家人还有周轨,还不知道他们背着他计划了什么。

“周哥,你特地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轨已经提前搬了一张凳子在桌边,对黄铭招招手:“你先过来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看周轨态度很认真,黄铭便依言过去坐下,然后有些担心地问:“周哥要问什么?……难道是害我妈妈的那个凶手有线索了?”

黄铭一脸期待的样子,周轨沉吟了一下,略显局促地回答说:“可以说是有线索了,不过具体还得你来配合一下。”

听了这句话,黄铭猜测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可能还需要他做出点牺牲才行,但是他半点犹豫和迟疑都没有,报仇心切的立刻点头:“行的周哥,让我配合什么你尽管说,哪怕要我的命都行,只要能找到害死我妈妈的凶手!”

坐在桌子对面的东不止嘴角提起,面具下的半张脸露出明显的笑意,对黄铭说:“你有这份决心就好,而且也并不是什么要你命的事,只是想让你睡一觉而已。”

“睡一觉?”黄铭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配合,顿时显得很懵。

周轨在一旁安抚黄铭:“没事的,东家当家人说的是真的。”

黄铭并不怀疑周轨的话,只是真正配合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疑问:“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对于这个问题,东不止直接拒绝:“不好意思,这个不能直接告诉你,或者得等你醒了才能说。”

说话的同时他站起身,抬起了右手,直接越过桌子,伸向了坐在对面的黄铭。“你别紧张,保持放松,只是让你睡一觉而已,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不利,毕竟有你信任又强大的人在你旁边。”

东不止的手指之间触碰到了黄铭的额头,黄铭只感觉脑子一阵混沌,接着整个眼皮就好像坠上了千钧大石,让他恨不得一秒钟睡过去。

然而这种想睡的感觉又和平常犯困的感觉非常不同,好像只要睡着后,整个意识就会彻底消失,就像死了一样。

顿时黄铭脑中警铃大作,神经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般。

“我不想睡!”黄铭大叫一声,抬手猛地打开了东不止的手,同时慌乱地站了起来,连坐着的椅子都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猛然翻倒在地。

东不止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眼神变得深邃。

“我手已经碰到你了,你居然还能挣脱出来。”东不止很惊讶,而最惊讶的他还没说出来。

那就是黄铭打他手那一下,那一瞬间某种熟悉的气息似乎传了过来,让作为降头术一门之主的他没法不熟悉。

“你别这么紧张,东家当家人没有恶意。”周轨也跟着站起来,以为黄铭只是单纯的警惕陌生者。

然而黄铭摇摇头,神色慌张且极度抵触,完全没了之前那种万死不辞的态度,纠结地说:“周哥,我现在不行,我想离开这个房间。”

东不止已经站直了身体,面具后的眼神越发深不见底。他微微昂着面孔,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

“我也不是那么闲,随时都能帮你做这件事。只是让你不痛不痒的睡一觉而已,之后说不定就能得到凶手的切实线索,就能为你惨死的母亲报仇了,你难道真要放弃这个机会?”

按照周轨的预计,东不止都这样说了,生性孝顺且报仇心切的黄铭一定会重新冷静下来,就算不答应,至少也会犹豫。

然而黄铭的反应出乎周轨预料。

“我放弃!……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我说不上来原因,抱歉让你们费心了。”黄铭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说着,然后就想扭头离开。

看黄铭像变了个人一样,周轨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而之前还表示自己并不随时有时间的东不止也变了态度,直接站起来,颇为强势地说:“你还不能离开。”

听到这句话,周轨自然有些抵触,因为在他看来,是否接受东不止的帮助全看黄铭本人的意思,别说东不止,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权利强迫黄铭。

但是他还没开口制止东不止,东不止就已经看向他,冷冷说了句:“差点看走眼了,你这个朋友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说完,东不止已经闪电一样冲了过去,带动一阵气流,紧接着一把按住了黄铭肩膀。

黄铭被按的微微弯了下腰,接着扭腰摆背,竟是像个擅长搏斗的老手那样,直接以手肘关节反击身后的东不止。

东不止抬手抵挡,本以为能接住,却没想到整个身体被这一击撞的往后退了整整三步。

周轨尽管没有东不止的那种感觉,但还是通过这一幕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黄铭,你冷静些。”周轨怕黄铭和东不止矛盾激化,于是趁东不止被逼退的时候上前,准备将两人隔开。

目前他还只是吃惊于黄铭明显不低的身手,并且猜到这可能和黄铭身上的另一个灵魂有关。这点他不意外,毕竟东行和东不止虽然是同一个身体,但表现出来的实力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轨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陌生黄铭此刻已经不算是单纯的黄铭了。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黄铭身上忽然爆发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从黄铭背后猛地扩散而出,就像一片黑色的屏障,犹如实体,直接冲了出来。

“危险!”东不止连忙低呵。

就在差不多的瞬间,另一个红色的人影挡在了黑色的人影之前,两只影子猛然交接,像两辆行驶中的汽车正面撞在了一起。

周轨感到一阵气压扑面而来,身体也被迫退了好几步。

“黄铭,你现在还是黄铭吗?”

目光越过护卫在身前的恶鬼小红,周轨大声询问被黑影挡住了大半身形的黄铭。

黄铭背对着他站着,低着头,不声不响,只有那黑色的影子如凶灵一样越发激荡狰狞。

周轨正看得心惊肉跳,一旁东不止却发出一声有些兴奋的大笑,走到周轨身边,盯着黄铭道:“居然有黑头降,哈,你也藏的太深了……要不是遇到我,你的身份也许永远也不会被人揭穿。”

黄铭这时才慢慢抬起了头,然后幽幽地转过了身体。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猩红的颜色,冷冷地看着东不止,发出如同幽魂一样的声音:“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能如我一般活着的怪胎。”

东不止完全不在意怪胎两个字,脸上那种兴奋的神情越发压制不住一般,然后他扭头看向周轨,笑着问他:“黄铭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已经出来了,你如果真是同时继承了四门术法的人,就应该能猜到他是谁了。”

周轨才不是什么同时继承四门术法的人,但是刚才东不止已经说了“黑头降”这个词,所以尽管不是降头师,却也能听出这是一种厉害的降头术。

所以,黄铭苦苦追寻的杀母仇人,其实就是另一个他吗?!

</br>

</br>

第一四八章 它就在你们之中

++++++++++++++++++++

新书《地狱图鉴》求推荐票求投资啊,票票都往那边砸啊宝贝们~鼓励鼓励老秋呗~

++++++++++++++++++++

周轨顾不上回答东不止的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算是真的变了个人的黄铭。

虽然外在还是周轨熟悉的那个黄铭,但是他内在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

这和东不止的情况不一样。

在周轨的眼里,当东行切换成东不止的时候,所看到的内在还是差不多的,所以即使不看脸,周轨也能一眼看出东行就是东不止。

但是现在周轨看着黄铭熟悉的脸,却无法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你就是杀死黄铭母亲的那个降头师,对吧?”周轨压制住心里的惊骇,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问题算是回答了东不止之前的话,东不止于是微微挑了下眉,更加肯定周轨的实力。

要知道他能通过一个接触就猜出赤瞳黄铭的身份,是因为赤瞳黄铭身上爆发了降头师独有的气息,身为降头师这一门的当家人,他对所有的降头都清楚到了极点。

如果哪个降头师想在他面前伪装,那成功率实在是太小了。

当然他不知道周轨是凭眼力看出来的,而不是因为也学过降头术,

赤瞳黄铭冷笑了一声,鲜红眸子看着周轨道“真是败兴,本来想一直埋伏在你身边,最后挑个好时机,给你,也给四门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轨微微攥拳,注视着赤红黄铭。

“你为什么要杀黄铭的母亲?”

这是周轨感到最气愤也是最痛心的地方,因为就算做这件事的是另一个完全独立的灵魂,但身体确实是黄铭本人无疑。

换句话说,黄铭是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种残酷的真相,对黄铭本人来说一定犹如灭顶之灾。

赤瞳黄铭冷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答道“因为近,因为方便,我当时正缺一个可以随便使唤的魂魄用,那女人就在我眼前,不用白不用,只是过程里她一直试图让黄铭知道真相,所以我就干脆杀了她,算是一点教训。”

周轨听的心里一堵,勉强压住,沉声问“那你之后为什么出现在鬼域?”

“嗯?这个问题你猜不出来?”赤瞳黄铭摊开手,用一种“你该明白”的眼神看着周轨。

在那一瞬间,一股阴冷诡谲的气息冲进周轨意识,令他立刻警醒,顿时全神戒备起来“你也是鬼王卒!”

周轨已经“吃掉过”一只鬼王卒,从赤瞳黄铭现身开始,他就模模糊糊的有种感觉,开始不确定那是什么,现在一下子清晰,周轨全身的神经就一下子绷紧了。

“鬼王卒?”听了周轨震惊的声音,东不止也是吃了一惊,旋即拿出自己全部的警惕与戒备,盯着眼前原本只以为是个厉害降头师的赤瞳黄铭。

简直不可思议,一直神秘虚幻的鬼王卒之一,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借助黄铭的掩护,就像个真正的普通人,聊天,吃饭,睡觉……周轨不禁后怕,如果在今天之前,这只鬼王卒要除掉他和他身边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还不错,认出我来了。”被认出鬼王卒身份的赤瞳黄铭笑了一下,眼里一点身份败露的畏惧都没有,相反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东不止率先出手,一个黑色的草头人被他扔了出去。

草头人落地成兵,一下膨胀成一个两米的巨人,发出浑厚的吼声,然后抬起重拳,一下朝赤瞳黄铭身边的黑影砸下去。

轰的一声,原本还算宽敞的会客室沦为战场,草头人的拳头和黑影的拳头对上,巨大的正反冲击力使得他们脚下的地板骇然震动。

“小红!”周轨立刻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也早已变成彪悍巨人的恶鬼小红。

“收到!”恶鬼小红沉稳地应了一声,然后握紧拳头,也加入了战局。

一对二,赤瞳黄铭的黑头降显得游刃有余,甚至他好像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去操控黑头降,而是轻松地退出了三个由术法和恶鬼组成的战圈,走向了必须专心控制草头人的东不止。

“不得不承认,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有你厉害,论天资,你真是让我震惊,不过,也只能说声可惜了。”

赤瞳黄铭一边说一边一挥手,再次召出了一只黑头降,虽然比之前的那一只要小一些,但也已经比东不止高了一个头。

“不要太小看人。”东不止皱眉低呵,也再次投出了一只草头人。

黑头降和草头人都是降头术的一种,操纵没有生命的物质,把它们打造成人形,成为不会痛不会累的精兵强将。

赤瞳黄铭冷笑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论辈分,我都可以算是你祖师爷了,你输给我不丢人。”

随着这冷笑声,东不止的第二只草头人被赤瞳黄铭的第二只黑头降一拳砸倒在地,并且身影迅速缩小,最终化为黑头降重拳下的一滩碎渣。

术法被破,东不止受到反噬,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但咬牙撑住,准备再行反击。

可是赤瞳黄铭却不想给他反击的机会,抬手一挥,比东不止高了半个头的黑头降便猛冲而上,举起的黑色拳头当头砸下。

周轨哪能眼睁睁看着东不止出事,顾不上多想冲上去,双臂抬高交叉,奋力扛住了这一击。

梆的一声,周轨顿时觉得整个脑仁儿都好像被震得嗡嗡作响。

但是还好,除了脑仁儿疼,好像没有更多的伤害了。

赤瞳黄铭好像也没料到周轨能接住这一下,眼底闪过一阵诧异,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差点忘了,你是光凭拳头就能砸碎三分之一个鬼王卒的人。”

像是为了印证光凭拳头就能砸碎鬼王卒说法,周轨挡下黑头降的一击后,腾出右手,一拳朝黑头降的头部砸过去。

轰的一声,黑头降的脑袋直接被砸穿,正中破出个窟窿。

这一下周轨也没料到,因为过去他还没习惯自己的拳头有什么过人之处,就连之前和东奎过招,也还是依赖小红的加持。

似乎是从他进入那片诡异的鬼域之后,他拳头的力量就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但是这种进步的原因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原本在靠拳头砸死那只骷髅鬼王卒后,周轨还等着老爹林安石给他解释这件事。

但是天不遂人愿,老妖精林爷突然进入叛逆期,留下一张纸条就离家出走了,以至于周轨到现在也没心情去追究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被砸穿了脑袋的黑头降化作虚无黑气,一下收缩坍塌,最后变成一个破碎的木刻的小人。

这只木刻的小人让周轨联想到了,曾经在黄铭家遭遇的那只木偶僵尸。

不用怀疑,那就是赤瞳黄铭的手笔了。

只是如果周轨那时就有现在这么逆天的拳头,当时也就不会跟关麒麟还有小江三人战得狼狈不堪了。

此时被破除一只黑头降的赤瞳黄铭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一些,显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反噬,三人开始进入对峙。

那边黑头降、草头人还有恶鬼的战斗仍在持续,墙面被砸出一个又一个浅坑和裂纹,桌椅被彻底轰碎,木屑纷飞,哗然间,头顶奢华的水晶吊灯也变成碎片,折射着晶莹光泽的水晶玻璃疯狂飞溅。

幸亏除了正上方的水晶吊灯,天花板四周的吊顶里还有淡黄色的装饰灯,会客室并没立刻陷入黑暗。

不过随着那三个非人之物的打斗持续升级,破坏墙壁,扯断电线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如果不能速决,最好还是将战圈引到外界,否则房子里一旦断电失去光线,对他们将是极大的不利。

而且楼上还有安舟他们在,这种程度的破坏之下,他们的安全也很容易受到威胁。

就在周轨迅速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与东昊楼遥相对应的另外三座大楼也接连发出震撼的声音,没过多久,那些大楼便因为断电而陷入一片漆黑。

周轨从会客室的落地窗注意到了外界的情况,忽然心惊起来,随即瞪着赤瞳黄铭低吼“来的鬼王卒不止你一个?!”

“我们都来了。”赤瞳黄铭泰然答道,显然已经不担心泄露这个天大的秘密。“除掉被你砸碎的那个,我们还剩八个。而你们有四门,所以我们平均分配,一门两个。”

这话一出,周轨脑子里就像钻进了一百只蜜蜂一样纷乱。

原本他以为鬼王卒都像鬼域里见到的那只骷髅一样,是诡异的,完全不同于常人,非常容易分辨出来的,但是现在赤瞳黄铭的的状态让他顿悟,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之前赤瞳黄铭有说,按辈分,他可以算是东不止的祖师爷了,而黄铭本人也不过二十四岁。

所以赤瞳黄铭是在逃出地狱后,用了某种邪术才寄生在黄铭身上,而非像东不止和东行那样是天生而来。

换一个更大胆也更糟糕的假设,鬼王卒极有可能随意寄生到活人身上,与那个人融为一体,除非是东不止这种一体双魂的同类人,其他术士根本看不穿这种掩藏和伪装。

严峻的事态之下,东不止并没有太慌,只是冷冷地说“不愧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有年纪的老东西,真是心机深重。”

之前四门一直在合力追查鬼王卒的蛛丝马迹,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第一次成功,还是南门的那只旱魃和周轨联手。

当这个消息在四门散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先入为主了,以为鬼王卒就是骷髅之类的怪异模样。

现在想来,那只骷髅形态的鬼王卒只是个弃子,是为了让四门放松警惕,疏于防范而走的先手。

谁也没有想到,四门聚会在即,不知不觉之中,每一门里都混入了两只鬼王卒。也许是本门最不起眼的人,也许就是彼此最熟悉的人,鬼王卒毫不引人注意,顺理成章地潜伏了进来。

所以四门和鬼王卒的这盘棋,四门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周轨压住心里的躁动,看着赤瞳黄铭,不是太抱希望的问“你说每一门都混入了两个鬼王卒,那和你一起行动的那个呢?”

按照周轨的估计,和赤瞳黄铭一起行动的鬼王卒应该埋伏在真正的西家主力那边,比如西宗乾,甚至西云英那边。

然而赤瞳黄铭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笑着说“就在楼上啊,和你的好兄弟、好助理他们在一起呢。”



第一四九章 鬼王卒的滋味,嘎嘣脆

新书《地狱图鉴》求推荐票,票票都给新书啊亲们~过两天那本书就要签约了,还没投资的赶紧~

++++++++++++++++++++

不等赤瞳黄铭说完,周轨立时就不能冷静,疯了一样想冲出门,想回到五楼去保护他的朋友。

但是赤瞳黄铭挡在他面前,显然是不想让行。

“别急啊,我看那个关麒麟和他的女助理还是有两下子的,说不定面对鬼王卒还能稍微自保一下……哦对了,你的小助理好像真的是个普通人,她的安危还真难说了。”

赤瞳黄铭和真正的黄铭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恶劣,卑鄙,冷血,即使此刻穿着一副人形的皮囊,那种来自地狱深处的污秽恶意还是能像无形的潮水一样涌出来,让附近的人都感到莫名的寒意。

周轨双手攥拳,直直地盯着赤瞳黄铭。“你给我让开。”

“想得美。”赤瞳黄铭冷冷回答。

周轨两个拳头卡啦啦地捏紧,然后压着满腔的焦躁与怒气,大步朝赤瞳黄铭走过去。

正在集中注意力操纵草头人的东不止一惊,连忙大喊“别冲动!他是故意激你,等摧毁了这只黑头降我们再合力对付他!”

“我知道,但我朋友们等不了。”周轨沉声回答,脚步丝毫不停。

东不止见阻止不了,只能更加专注地对付那只黑头降,同时用降头之间的联系通知了门外的下属。

不过他通知下属却不是要他们进来帮忙,而是要他们立刻离开这栋东昊楼出去待命。

对战鬼王卒,低阶术士根本帮不了忙。

在这种级别的战役里,低阶术士最后完全就是一堆被牺牲的数字,所以当年对付鬼王时,并没有出现人海战术,而只是从四门各挑选了一个精英。

东不止的双魂症导致他人格极不稳定,所以虽然他是非常受到门人爱戴和推崇的当家人,但是整个东家的运行却并不十分依赖他。

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锻炼东家降头师一门,将其打造成即使没有当家人,也能照常运转的特殊体系。

当家人要是没了,东家降头师们或许会很难过,但是他们不会乱,更不会散,只要做到这一点,东不止就放心了。

甚至他做好了准备,这一站将会拼出他年轻的生命。

与此同时,周轨已经走到了赤瞳黄铭眼前,完全不讲究章法,举起拳头就捶。

赤瞳黄铭似乎很高兴周轨这样直截了当地冲上来,一边浑不在意地接住周轨第一拳,一边从容地说“周轨,我就喜欢你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莽撞。”

周轨双眼幽深如黑海,根本不理会,右拳被接住,就立刻挥出左拳,同时右臂回收下拉,膝盖猛往上提。

这一招是老爹林安石教他的,也是他吃亏最多的招数。

并不是说这一招有什么必胜诀窍,而是纯粹手脚配合的很刁钻,一般人就算能察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避开的。

然而赤瞳黄铭毕竟不能算人了,反应奇快,直接松开了周轨的右手,并立刻以肘击挡住他提上来的膝盖。

这一肘击很尖锐,周轨右腿膝盖往下顿时有种被废了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脚尖落地之后就恢复了。

然后他再次和赤瞳黄铭拳脚相拼,所有能想到的招数都用上,却并不是想打赢他,而是单纯想把这个挡路的家伙弄开。

“我知道你很急,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吧?不过不要紧,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我跟你慢慢打,你放心我不会突然来个狠招弄死你,我回到人间后也确实没有跟人肉搏过了,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赤瞳黄铭充分发散着他的恶劣,就像当初将黄铭的母亲折磨致死那样。

“我喜欢看凡人生不如死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天生就是这样。”

赤瞳黄铭边说边接住周轨攻击过来的每一拳每一脚,神态悠闲地就像个在逗弄三岁小孩的成年人。

忽然周轨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赤瞳黄铭有点意外,好像是被扫了性,不悦地问“不会吧?才这么一会就要放弃了?别这样,楼上可还有三条人命等着你去救呢。”

结果周轨还是不动,只低着头,身体像是进入了一种放松的状态。

赤瞳黄铭眼里的戏谑逐渐散去,换上了一种审视和猜度的神色。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过身,双手交叉,迅速召唤出了第三只黑头降。

“在鬼王卒面前魂魄出窍,还真是敢做!”

赤瞳黄铭操控黑头降挡住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周轨魂魄,双眼瞪大着低呵。

这是周轨离开鬼域后第一次使用五行御魂,他的魂体和之前相比,起了很大的变化,仿佛是笼罩了一层诡异的红光,让他整个魂魄看上去就像一只凶恶的怨灵。

魂魄状态的周轨完全不理会赤瞳黄铭,只一味地进攻挡在眼前的黑头降。

这个时候最紧张的就是东不止,因为在他的角度来看,周轨的行为跟自杀也没有区别了,虽然他还不知道五行御魂对周轨的副作用,但是仅凭肉眼也能判断出,周轨是把自己全无防御力的肉身暴露在了赤瞳黄铭眼前。

“本来我还对你有点期待,觉得你能让我玩的开心点,但既然你这么找死,我就成全你。”

赤瞳黄铭冷冷说着,直接走近周轨的肉身,同时抬起五指并拢的右手,最长的中指指甲延长了一些,散发出阴寒的冷光。

他盯着周轨的脖子,只要他这一掌划过去,周轨就能当场被斩首。

东不止顿时惊了,脑中思绪乱飞,然后他却是将视线转向另一侧,对正在和黑头降激战的恶鬼小红大吼“保护你主人!”

然后他凭一个人的能力,独自硬扛了黑头降的全部攻击。

于是就在赤瞳黄铭对周轨肉身下手的瞬间,一道巨大却敏捷的红影飞扑而来,抱着周轨的肉身一下翻滚到安全的地方。

已经化作两米巨人的恶鬼小红站了起来,将周轨的肉身护在身后,浑身红气缭绕,决心要与鬼王卒面对面拼个死活。

“作为一只恶鬼,你居然敢直接挡在我面前,谁给你的胆?”赤瞳黄铭冷笑着评价了一句,充满了蔑视。

“我给的,有意见?”

周轨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赤瞳黄铭略感错愕,一回头,便看见魂魄状态的周轨直接从黑头降当中穿过,然后扑过来,笼罩着红光的半透明手掌呼啸着伸了过来。

赤瞳黄铭眸子一缩,顾不上黑头降再次被破带来的反噬,连忙抵挡周轨伸过来的手臂。

但是他似乎忘了周轨现在是魂魄,可以直接穿透黄铭的肉身,然后狠狠抓住了深藏在其中的他的本体。

一阵狂风呼啸,身为鬼王卒的本体被周轨直接从黄铭肉身里拖了出来,呈现出一个如同黑漆泼洒过的怪异人影。

怪异人影一离体,黄铭便如失去牵线的木偶,笔直倒了下去。

周轨抬手挥了一把,黄铭便一下被扔向了恶鬼小红那边。

“原来你本体长这样,够恶心的。”周轨冷冷注视着人影,毫不留情面的说着大实话。

“别太计较皮相,毕竟地狱里呆久了,就是这个样子了,当然我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抢个更好看的来穿上。”如同黑漆泼洒出来的怪异人影慢慢站起来,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话。

和之前见过的那只骷髅鬼王卒不同,他的身体似乎是半融化的状态,他每动一下,黑色的粘稠物质便滑下来,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然后附近的黑色物质便又补过来,勉强盖住白骨,但是却又露出了新的白骨。

周轨被恶心到了,真的被恶心到了,但是他现在是魂魄,再恶心也不会有想吐的感觉。

于是周轨扑了过去,骑在鬼王卒身上,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做拳头,拼命地往他脸上砸。

鬼王卒脸上仿若黑色污泥的东西被砸得乱飞,却很快又自动回来,如同一团蠕动的液体,可以被无限打散,却永远无法消灭。

“哈,哈哈哈,你以为凭你的拳头能打死我,就像鬼域里被当做弃子的那只一样?”

浑身漆黑的鬼王卒沙哑大笑,没有丝毫陷入危境的紧迫。

周轨无路可选,只能咬牙一拳头一拳头地砸。

尽管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砸这只鬼王卒和砸上一只的感觉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如果说上一只像铁皮,那这一只就像钢板。

直到“噗嗤”一声闷响传来,周轨才发现自己腹部被鬼王卒的右手直接穿了过去。

看不到血,也感觉不到痛,因为这是直接对着魂魄的攻击。

周轨只感觉到一瞬间虚弱,好像体会到了魂飞魄散的前奏感觉。

然后他猛然惊醒,要是他魂飞魄散了,安舟怎么办?关麒麟他们怎么办?

他不能死,更不能魂飞魄散!

随着这种近乎执念的想法,一阵饥渴的感觉就从周轨内里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饥渴,前所未有的强烈,比小时候调皮被老爹关进小黑屋断粮一整天还强烈。

然后周轨看着被他卡在手心里,还在因为捅穿了他魂魄而狞笑的鬼王卒,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且不可遏制的念头这家伙看上去……好像挺好吃的。

于是在东不止和恶鬼小红惊愕的注视下,周轨埋下头,朝鬼王卒的脖子一口啃了下去。

嘎嘣一声,鬼王卒的狞笑声戛然而止。



第一五零章 这人是怪物吧?

++++++++++++

新书《地狱图鉴》求推荐票求收藏~

++++++++++++

周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确切说,他自已经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这是他第二次吃掉鬼王卒,而且是更直接,干脆下嘴啃的,他甚至能听见鬼王卒颈部的骨头在他牙关之间从坚硬到碎裂的短暂过度。

然后当这阵过度缓冲结束,这只鬼王卒骇然尖啸着,像是充满了惶恐,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在面临死亡时歇斯底里的挣扎。

接着一切就结束了,这只鬼王卒体表的粘稠物质化作黑气蒸腾消失,留下的一副完整骨骼也在瞬间破碎了一地,接着如同腐朽多年的木头,成为了轻轻一碾就能碎开的粉末。

而那只还在竭力打压东不止的黑头降,也随之消弭不见。

周轨这时才从地上抬起头,短暂地捂了一下自己腹部的伤口,没有顾及周围,然后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肉身上,便想要回到自己肉身中去。

恶鬼小红原本正担任着保护周轨肉身的工作,此刻见周轨目光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来,顿时浑身一凉,猛地躲到了一边。

然后周轨的魂魄回到体内。

东不止能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慢慢重合进去,接着周轨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缓了一会,才终于从地上坐起来。

“你没事吧?”东不止走过去,对周轨递出一只手。

相对于恶鬼小红的忌惮和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恐惧,东不止就表现的相对淡定。

因为他早在第一只鬼王卒被干掉的消息传来时,就同步知道周轨能吸收鬼王卒的事情了。

其实吞食鬼怪在术师当中不算什么新鲜话题,而在一些特殊的术师当中,比如南门里的那只旱魃,他就是对这种吞食习以为常的。

只不过在大部分正规术师的眼里,吞食鬼怪就是吞食阴煞,自身能力得到飞快长进的同时,也会将难以预测的鬼气和各种恶意吞食进去,久而久之就一定会变得异于常人。

而且也因为古往今来,根本没几个人能真的去吃鬼,有胆子尝试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所以吞食鬼怪被列为禁术,四门的当家人都是不准手下门人用这种方式修行的。

当然东不止是个例外。

他本身就是个异类,加上降头师一门本来就是奇葩居多,所以他也就是不鼓励门人采用这种手段修炼而已,这也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危考虑的,毕竟前车之鉴,不是疯就是死。

但是像周轨这种,吃了鬼,而且是吃了鬼王卒,之后还好好的,一点疯癫的迹象都没有,反而精神挺好的,这就另当别论了。

果然是四门术法的精髓传承者,所以样样都比普通术士技高一筹?

东不止把周轨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心里讪讪的想着。

站起来后的周轨没有顾得上回答东不止的问题,转身就往门外走。

东不止收了自己的草头人,连忙跟上了周轨,并在旁边提醒道“你刚才是魂魄直接被打伤了,这个不是小问题,你不要忽视了。”

周轨点点头,直接拉开了大门。“我知道,但是现在没空管了。”

楼上还有一只鬼王卒,就是那个明明没有心跳却依然活着的姜小敏。

周轨是在脱离鬼域之后,偶然拦到了一辆车子,结果最后却发现车子后备箱居然有一具尸体,那句尸体就是姜小敏。

因为姜小敏除了没有心跳,完全就是和活人一样,而且她执意跟随,理由也还算充分,周轨便暂时把她带上了。

现在想想,这些都是寄居在黄铭身上的鬼王卒事先计划好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周轨忽然十分恼火,有种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的感觉。

本来这些事应该跟他扯不上关系的,他根本连四门的人都不是,只是个游离于正统术法派门之外的捉鬼散户。

他只是幼年时见过在意却善良的好人差点被鬼害了,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学习捉鬼,虽然有很大成分是因为男人自小便会产生的英雄梦,想要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了。

什么四门争斗,什么九大鬼王卒,这些听上去无比高深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事件簿中才对。

但是现在,一切都在朝他预料之外,无法控制的方向疯狂发展。

安舟,关麒麟,还有小江,他们现在都被卷进了这个漩涡,说不定……说不定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已经丧命……

想到这个最坏的可能,周轨全身忽然一阵撕裂式的剧痛。

这种剧痛是瞬间从身体多个地方爆发的,因为爆发点太多太重,所以他已经判断不出是哪里撕裂了。

五行御魂的后遗症爆发,这是周轨预料之中的事。

但是他不想管了,期待这次和上次一样,看似很严重,其实只是体表撕裂点外伤而已。

然而周轨刚刚走出门,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瘫倒下去。

这不是他想撑一撑就能撑住的,因为跟在后面的东不止惊愕的发现,周轨一条腿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生理构造的怪异角度瘫放着,而且血在飞快的往外涌,不仅是腿,也从身上其他各个地方不断往外涌。

东不止错愕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家降头术最高级的术式是将死物炼化为人形的兵将驱使,所以他对人体构造十分了解。

这种了解不光是表面的,还包涵内里的,甚至是解剖后的。

所以尽管隔着衣服,但东不止却能大致判断出,周轨的整个身体是支离破碎的。

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有衣服的遮挡,说不定他看见的就不是个人,而是一对拼在一起的尸块!

周轨本人当然也没料到这次五行御魂的副作用来的这么狠,也许是因为魂魄状态受到了致命一击的原因,回归肉身后的情况简直只能用惨烈二字形容。

但是他并不恐慌,他只是还有点着急。

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撕裂开的身体正在飞快地重新愈合。

就像刚从鬼域出来,他吸收掉第一只鬼王卒后,身体所有的伤口,包括腹部那条陈旧犹如巨大蜈蚣的伤疤也都愈合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第二只鬼王卒的关系,这次愈合的速度更快,他几乎没有感觉太久的痛苦,然后身体和精力都在飞快复原。

最后以至于东不止刚从错愕中清醒,弯腰附身想看他的情况时,周轨就自己站起来了。

地上还有大滩涌出来的血,包括他的衣裤上,也像是能直接挤出血水来。

但他视若无睹,站起来大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个骇人的血脚印。

这人是怪物吧?!

东不止半蹲下的身体僵在原地一秒,惊骇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然后不管他有多震惊和难以理解,前面周轨已经在喊他“来啊,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东不止内心复杂地跟上,却并不觉得周轨这话有多么可信。

因为按照周轨这种变态的吃鬼能力和恢复能力,有没有东不止在似乎都不是太重要……哦对了,万一又是个可以分散攻击的鬼王卒,周轨会需要一个帮手替他保护朋友。

所以堂堂东家当家人是被当做后卫用了,而且还无法反驳……

周轨飞快冲上五楼的楼梯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便从上楼传了下来,显然上面也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周轨内心不由得又沉了几分,因为按照这个强度,关麒麟和小江不一定顶得住。

抱着这种恐慌的念头,周轨几乎是像火箭一样冲上了五楼。

但是当他站在楼梯口,眼前的场面还是让他大大的意外了一把。

西蒙,还有猴蛊都在,正冲在战斗的最前线。

关麒麟带着小江和安舟退守在走廊尽头,三人都还清醒着,只是关麒麟头上流了不少血,两个女孩子也显得狼狈,但是还好,应该都没有大碍。

躲藏在姜小敏体内的鬼王卒也已经被揪了出来,居然是一个半透明的魂魄,并不特别怪异,甚至能看出那就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只是脸异常惨白,指甲鲜红尖长,嘴唇猩红如血,双眼则是纯粹的漆黑。

西蒙的剑术简直让周轨挪不开眼,空气中甚至能听到剑身割裂空气和偶尔弹动时的剑吟声。

不过周轨只一眼就发现真正剑术惊人的并不是西蒙,而是西蒙身上一个通体雪白、几乎和西蒙重叠的影子。

周轨立刻克制住看那道白影的冲动,把视线转向猴蛊。

猴蛊回到西云英身边后,似乎变得更加厉害了,和西蒙配合得相当默契。

如果说西蒙的剑铺开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剑网,那么猴蛊就是穿梭和弥补剑网中漏洞的红色闪电。

所以最终周轨只来得及看这场战斗最精彩的一个末尾,算是惊鸿一瞥,然后战斗就结束了。

嗤的一声,西蒙手中的剑一下子洞穿了那只白色的鬼王卒,将她死死钉在了地上。

然后那只鬼王卒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身体便如楼下那只一样,瞬间碎裂成粉尘。

周轨先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几秒后才长舒一口气,几乎瘫软在地上,有些疲惫地说“你们来了就好,我还以为这上面只有关麒麟三人,心脏都差点吓到报废。”

关麒麟在走廊尽头扬了扬拳头“别说的我好像很没用一样好吗?我跟小江好歹也是撑了三分钟的,不然也等不到他们来。”



第一五一章 突如其来的蒙面人

++++++++++

新书《地狱图鉴》求人气

++++++++++

此时此刻,象征东南西北的四座大楼里,只剩周轨所在的这栋东昊楼还亮着灯,其他三座楼全都漆黑一片,仿佛死寂。

“你的剑真厉害,了不起。”周轨看着在西蒙剑下化成灰的鬼王卒,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西蒙默默收回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淡淡地回答“比不上你厉害。”

看他这个反应,周轨才一愣,连忙低下头,不太自然地说“前辈好。”

他知道眼前看到的虽然是西蒙,但真正跟他说话的却是西蒙的那个仙家师父,据说是活了六百多年的胡大仙儿,虽然不是太懂,但周轨知道他厉害,礼貌一点总没错。

但是周轨刚低头问好,对面的壳子下面就换了人。

西蒙咧嘴一笑,拍拍周轨肩膀说“这么礼貌,我好不习惯。”

周轨这才抬起头,看了西蒙一眼,发现原本和西蒙重叠在一起的那道纯白人影已经退出来,但也没有站在西蒙身后。

周轨忍不住问“你师父走了?”

西蒙有些吃惊“又让你看出来了,你的眼睛不要这么厉害行不行?”

周轨苦笑“我厉害怪我?”

“师父去查看北耀楼的情况了,那边还有很多出马弟子,他不能放着不管。”

“那你不用去吗?”

西蒙摇摇头“我本来就不是正宗的北门子弟,现在还担着西家的姓呢,不方便过去。”

“哦……对了你怎么跟我家小美在一起的?西家当家人安排的?”周轨看了眼蹲坐在一旁的小猴,笑着问了句。

虽然小猴已经认回西云英了,也不认识周轨了,不过周轨还是习惯叫它“小美”,毕竟这小家伙很爱美,也不知道西云英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儿。

结果这话一说出口,就见原本绷着脸的小猴忽然大眼珠子泪汪汪一闪,抬头用很热切的眼光盯着周轨。

周轨被它盯的一阵汗毛倒立,忽然意识到这小家伙认得自己。

“你认得我?”虽然小猴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周轨还是不大相信,蹲下来问小猴。

这个问题让小猴不大高兴,嘟囔着“化成灰都认得你。”

听到回答,确定小猴是真的认得自己无疑了,周轨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恶鬼小红一下又变回平常的红色小球模样,蹦蹦跳跳地挂到小猴脖子上。小猴摸摸小红的圆脑袋,便一下窜回周轨肩头盘坐着,低声说“我主人说,你是她孙子,让我好好照顾你。”

西云英的这个决定还真是让周轨十分意外了,虽然这小老太太脾气很怪,但似乎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然后周轨朝走廊的尽头走去,把安舟、小江、关麒麟依次扶起来。

这个顺序让受伤最重的关麒麟哭笑不得,大声控诉鬼爷有异性没人性。

安舟丫头看到周轨没事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很激动,叫了声老板就扑过来。

周轨连忙拦住她,和她保持距离。

安舟一愣,茫然地看着周轨。

周轨苦笑着扯了扯自己被血浸泡得湿哒哒的衣服,对安舟说“你穿着浅色衣服呢,要是贴上来得映你一身血红。”

安舟眼眶一红“老板你又受伤了啊?”

安舟已经给周轨当助理三年多了,看着他从神神道道的神棍变成货真价实的“大师”,但是随着这种进步,周轨受伤的频率越来越大了。

开始还只是磕磕碰碰,后来动不动就见血,到现在一流血能浸透全身。

安舟心里好慌啊,很想立刻拉着周轨的手,拉他回到那个小小的“鬼爷工作室”,看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看他洒洒鸡血挥挥扫帚,看他发不出来工资耍赖拖欠……

周轨不知道安舟心里的想法,只拍拍她肩膀,安慰她说“没事,已经好了,等我换身衣服就行了。”

说完他真的进房间,去找自己的衣服准备洗澡。

然后尴尬的来了,内衣和衬衣倒是还有,可是厚实的外套却全都报废了。

本来这一趟出门也没打算呆太久,所以又厚又占地方的外套就只准备了两件。

这下好了,一件毁在鬼域,一件毁在这里,堂堂鬼爷面临没衣服可换的囧境。

“关小爷,把你外套拿一件来穿穿。”周轨跟关麒麟混到这份上,也就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了,直接笑着去要。

关小爷酷爱白色风衣,周轨就没见他穿过别的衣服。这次要是真能要到,估计拿出来的也是白色风衣,不过现在没得挑,真要是穿的跟亲子装一样,他也认了。

关麒麟看了看周轨的身材,犹豫着说“身材倒是差不多,应该能穿,不过我外套都是白色,你一个黑衣狂魔愿意穿?”

要知道关麒麟出远门都是不带外套的,只带内衣,等到了地方之后就地买。

这次跟着周轨东奔西走,两只脚几乎就没消停过。

本来以为得穿着出门的那套衣服到回家了,好在后来在旅馆等周轨的那几天算是得到空闲了,赶忙在附近买了几套,要不是这样,周轨现在开口朝他要,他还真拿不出来。

“没事,不就是跟关小爷穿亲子装嘛,我不怕。”周轨厚着脸皮说。

关麒麟于是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来,叫声爸爸。”

周轨拿了小江递过来的白色风衣,回了一句“别闹了,我比你大。当然我知道关小爷长的着急,不过不要那么自卑,你比我们林爷看着还是要年轻一点儿的。”

贫过嘴,周轨进了浴室,飞快地洗了澡换了衣服。

在这段时间里,东不止和西蒙各自去调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剩下人要么处理伤口,要么整理行装。

等周轨从浴室出来,外面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

西蒙说“当家人下通知了,四门聚会,就现在,东家当家人已经过去了。”

周轨点点头,看着西蒙“那你怎么不去?”

西蒙苦笑一声“我等你啊,没我带着,你知道会场在哪儿?”

西云英会连夜召开四门聚会,这点周轨已经料到了,毕竟鬼王卒都打到自家地盘儿来了,这已经不是什么需要讲究礼仪和规矩的时候,必须速战速决,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周轨没想到,他自己居然也在四门聚会的参会名单里。

“我又不是四门的人,我就不用去了吧?”周轨想拒绝。

但是西蒙说“别闹了,你本来就是四门重点关注的人,又连续干掉了三只鬼王卒,你不去,会场会炸掉的。”

这话让周轨脑子有点发懵,四门重点关注他大概知道是因为自己西周轨这个身份,但是连续干掉三只鬼王卒是什么意思?

“算上之前在鬼域和南哥干掉的那只,还有今晚在四楼和东不止干掉的那只,我撑死只干掉过两只鬼王卒吧?”

“别谦虚了,我师父已经说了,他和猴蛊合力对付的那只鬼王卒本来没那么容易粉碎,至少还要苦战几个回合的,但你来了,那只鬼王卒就被你吸干了。”

西蒙说的很直白,完全没有加任何修饰。

周轨却立刻心底一寒,沉声问“你师父真的这么说?”

吸干鬼王卒,周轨本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从第一次在鬼域意外吸收掉那只鬼王卒开始,周轨本人就是没有自觉的。

之前在四楼以魂魄状态吃掉那只鬼王卒,也似乎是意识懵懂下发生的。

这次更过分,他全程没有参与,仅仅是过来看了一眼,就吸干了?

西蒙点点头“我师父不会乱说的,他说的肯定就是真的。”说着他拍拍周轨肩膀,颇为赞赏地说“四门合力打造的精英传人就是非同凡响,照这个势头发展,剩下的几只鬼王卒也根本算不上麻烦。”

看西蒙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作为一个活人,吞噬鬼王卒根本不是什么诡异的事情,因为他相信周轨是四门术法的集大成者。

可是周轨自己心里跟明镜一样,他根本就没学过所谓的四门的术法。

虽然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老爹林安石确实是当年活下来的四个精英之一,但是他真的没有认真地教过周轨什么术法。

每次都是零零散散的一些东西,周轨不否认其中一些很厉害,比如他的眼睛,比如他的五行御魂,但是这些显然是游离在四门正统术法之外的,甚至都不知道能归类到哪一门去。

周轨不能忍了,他决定把自己的情况说清楚“西蒙,我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我……”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附近的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接着在他面前打开了。

电梯里站这个蒙面人,用那种画着骷髅花纹的三角巾蒙着脸,戴着墨镜,样子看上去相当滑稽。

但是蒙面人自己似乎不觉得,还自以为很帅地推了推眼镜,然后从电梯里伸出手,一把把周轨拖进去。

西蒙脸色怪异,下意识想跟进去。

但是蒙面人毫不留情面地一脚把他踹出去,然后电梯门关上,往楼下行去。

被踹得撞在栏杆上的西蒙还有点没回过神,扭头看了看同样没回过神的关麒麟他们。

“刚才那个,是周轨他爸吧?”

关麒麟和安舟都点了点头。

关麒麟“是林爷。”

安舟“是老板爷。”

西蒙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还楞了一下,搞不清楚做爹的为什么要蒙面来拐儿子。

然后他猛然惊醒,大叫一声艹,连忙顺着楼梯往下冲。

然而他终究慢了一步,周轨和林安石已经不见了踪影。

因为今晚发生的变故,一楼本该有的值班人也都去别处救急,连个能问话的都没有。

望着外面黑洞洞的夜幕,西蒙只觉得一口颓丧的气卡在了胸口。



第一五二章 太特么折腾人了

周轨被蒙头盖脸的林安石一路拉出了东昊楼大楼,出门往左边找了个僻静树丛就钻了进去。

树丛开始还好跑,就是些一人多高的灌木植物,但是当跑过这片灌木植物,后面就全是只到膝盖处的低矮植物。

周轨被拖着就跑进去,黑漆漆的也没看清是什么植物,直到跑进去才发现是剑麻。

一簇簇发散状的坚硬植物顶着硬邦邦的叶片,生长于地,杀伤力堪比一大片蹲在那里的豪猪。

“我擦!”周轨跑了几步就感觉小腿肚子都快炸爆了,咬着牙骂了一句。

林安石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在腿上做了准备,完全不疼的样子,还回头喝了一声“想活命就别出声!”

他好像是故意压低声音并且让嗓音变得沙哑,似乎是刻意在伪装自己的声音。

不过那句“想活命就别出声”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周轨只能憋着气在剑麻里冲冲冲,除了脚步快的像炒芝麻,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很快两人终于脱出剑麻地,面前出现了一堵两米高的围墙。

林安石一边跑一边脱了外套缠在手臂上,然后把周轨往围墙下一压,背对墙壁,半蹲,两手交叉着十指握紧,掌心朝上,放在扎好马步的两腿之间。

然后林安石喊了句“我上了!”然后也没助跑,直接一脚蹬在周轨手心,整个身体向上一纵。

这种“搭人梯”上墙的套路周轨很小就会玩,玩的轻车熟路,当即配合林安石的力道,轻轻松松地把人送到了墙头上。

墙头上有倒刺状的围栏,三寸高,是黑色的金属打造的,每根相距十公分,既美观也防攀爬。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表面上的倒刺根本就是陷阱,是为了让那些居心不良,想从这道围墙爬上来的外人放松警惕的诱饵。

毕竟除非是脑子和身手同时差到极点的憨货,否则攀爬这种根根独立的倒刺时,是不太可能真的受伤的。

所以这个围墙上真正的杀手锏是只有一两公分的尖锐玻璃。

这些玻璃都是完全透明的,镶嵌在那些黑铁倒刺之中,平时在下面观察时不容易发现,等到真的徒手攀爬时就会很惨。

林安石纵身上了墙头之后,裹着外套的手臂直接搭在了玻璃上,另一之手抓住了一根黑铁,然后整个人十分敏捷,一下子就爬到了墙头上,厚实的鞋底将玻璃踢碎,再将连续排列的五六根黑铁倒刺全部踩弯,然后站在了墙头上,蹲下来,对下面的周轨伸出手。

“上来。”依然是用明显沙哑的嗓音说话。

周轨拉住他的手,脚底蹬着墙面,两步就攀了上去。

然后两人翻过这堵墙,就算到了西家别墅区的外围。

之后他们又狂奔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个荒僻的人行道停下。

林安石原地站定,右手食指伸出,指着偏离主路的一条小路,低声说“要死不想死,就顺着这条路跑,跑的越远越好,也不要回原来的城市,隐姓埋名,躲起来。”

周轨直直看着自己老爹,心里想着这老妖精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又开始了。

上次他留下张纸条,就毫无预兆地离开了,搞的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比吃了一只刺猬还扎的难受。

现在倒好,他又半点征兆都没有地又出现了,而且是这么一副蒙头盖脸的中二造型,说出来的话更是没头没脑。

原本八只鬼王卒全都在西家现身了,周轨是不打算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的。

但是这老妖精突然出现了,并且是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周轨开始还以为他被追杀了要拉他当挡箭牌,没多想也就跟着出来了。

虽说不是亲爹,但是生的不如养的亲啊,这个不正经爹是把自己拉扯大的人,周轨就算心里一大堆疑惑也顾不得多问,先跟上来再说,免得耽误了他老人家什么大事。

但是真跟出来了,他老人家就是让他跑,这就不得不问问了。

“你把我拉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周轨双手杵在腰上,有点情绪复杂地看着老爹。

林安石回头看周轨,似乎没料到周轨会是这个反应,虽然他脸被三角巾和墨镜遮住,但是从他的肢体动作来看,周轨也知道老妖精是拧着眉,一副“你丫要我揍你才肯听话是吧?”的表情。

“走,不然就没有回头路了。”

出人意料的,林安石居然是十分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和周轨印象里,自己稍微一不听话,老爹就要发飙动手的反应完全不同。

要知道林爷对外人能沉得下心、耐得住性,唯独对他这个儿子是十分不讲究的。

我是你老子,我说的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揍到你听。这是林安石在周轨叛逆期时表现出来的铁血教育,也因为这个做老子的每次都是正确的,所以周轨懂事以后,回头想当初挨过的打,就非但不怨恨,反而很佩服。

我老子真的很牛逼,他说的真的都很对。

当然这不代表父子之间就没有摩擦,该有的摩擦肯定还是有的,而且不少。

比如今天火锅吃中辣还是重辣,他们都能打一架。

周轨很佩服老爹,同时也很喜欢跟老爹作对。

越厉害的人,越让人忍不住想挑战。

“回不回头路晚点说,你先说你这阵子干嘛去了?为什么跑?有什么不能说的,非得留书出走?”周轨沉声问了回去。

虽然周轨对老爹不正常的反应感到有点心惊,并且已经猜到老爹说的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如果他不赶紧隐姓埋名躲起来,可能真的会死。

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漠视老爹少见的严肃正经,优先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并不是他不怕死,而是在个人生死这件事之外,还有不得不在乎的东西。

假如自己真的面临死亡威胁,那么老爹呢?他是安全的吗?他这样蒙头盖脸地来救自己,是否表示他自己也在承受巨大的威胁?

林安石再次表现出意外的肢体动作,而且好像尴尬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自己脸上的三角巾和墨镜摘掉,一脸无语地看着周轨,问“你居然认出我了?”

他居然是在疑惑这件事,周轨简直哭笑不得。

“当然认得出,我正想问你为什么突然打扮的这么潮,原来是希望我认不出你?”

“艹,出来的太急了,准备不充分。”林安石挺不愉快的,把三角巾和墨镜随手揣进兜里。

然后他依旧指着那条小路,说“走吧,快走,听我的,什么大局,什么道义,都是放屁,狗命要紧。”

周轨懒得跟林安石你来我往地试探和套话,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意思?”

谁知林安石被问的愣住,第三次意外的不行。

这次他好像感到很为难,急的挠挠后脑勺,来回踱了几句,最后站定,问“老太婆没跟你说实话吗?”

“你说你妈吗?”周轨还不习惯叫西云英奶奶,于是只能这么问,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林安石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被对周轨站了一会。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打算说一些沉重的东西。

“别的不说,还是从你为什么留书出走说起吧,说真的,我当时差点被你吓死。”周轨怕林安石要说的东西太多,于是先把自己最关心的拎出来问,然后等着林安石回答。

然而下一秒,林安石跑了。

毫无征兆,说跑就跑,跑的比上次留书出走还他么六亲不认。

看着他的背影飞快消失在夜幕中,周轨脑中一下就气炸了,然后脚下就像装了火箭,一个猛子就追了上去。

这次追到了先当一回不孝子,把这老妖精打一顿,凭自己现在的能耐,应该能做到,打到他跑不动为止,妈的,太能折腾人了!



第一五三章 踩着火箭追林爷

抱着要当不孝子暴打老爹一顿的念头,周轨一路狂奔。

因为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对附近的地形完全不熟悉,所以他心里明白,绝对不能跟丢了老爹,否则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只是他搞不明白老爹这是在抽什么风,一开始蒙头盖脸地把他拉出来,让他逃,结果稍微问一点问题,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跑。

所以问题是出在认出他,还是问了什么敏感的问题?

周轨一边追一边在心里思索着,为后面追到老爹之后的行动做计划。

要说会被认出来,老爹他自己也说了,太仓促,准备的不充分,所以他应该料到自己有会被认出来的可能,而且真被认出来时他反应也不是太大,所以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才跑。

那么问题是出在对话上了,一定是谈到了什么他不愿意谈的话题他才跑。

周轨脑子有点乱,使劲回忆刚才发生的那段简短的对话

“走吧,快走,听我的,什么大局,什么道义,都是放屁,狗命要紧。”

“什么意思?”

“老太婆没跟你说实话吗?”

“你说你妈吗?”

……

使劲回忆清楚,周轨大概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重点是那句劝他不要估计大局道义,保命要紧,然后当他表现的茫然,他态度就变了。

所以现在情况周轨就大概能猜测了。

老爹可能是以为西云英跟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以至于让自己做出了可能会害死自己的决定,所以这老爹看不下去了,跳出来劝自己逃。

但是当他发现西云英还什么都没说,自己也没做什么会害死自己的决定,他就发觉自己这趟来早了,所以就想跑。

“你是年纪大了脑子开始出毛病了吧?!”

大致推测出因果的周轨很愤怒,追着前方狂奔的人影大骂。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养大的,我当然知道世界上没什么比狗命要紧,但是你他丫的到底犯什么抽?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要跟我玩失踪又玩闪现,然后又想失踪?!”

周轨追在林安石后面大声嚷嚷,也不管前面的林安石听不听得见,总之他得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

不过跑了大约十分钟后,周轨就没再嚷嚷了,因为他发现要追上老爹有点困难。

不禁开始回想当初追逐西蒙那次,追了几个小时,累的半死也最终只是胶着状态,最后还是因为误入鬼域才总算停下。

要是跟西蒙比,老爹的体力和耐力应该都只好不差。

现在想想才发觉之后老家伙真的是个狠人了,二十多年前凭一己之力把鬼王踢回地狱去的四门奇才。

他连鬼王都不怕,那么鬼王卒这类存在,肯定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吧?

换句话说,这老妖精的战斗力其实是可以藐视周轨认识的所有人和怪的。

鬼王卒、西蒙、东不止,西宗乾这些就不说了。

忽然好气啊,气的压根疼!

“你给我站住!你再不站住别怪我不客气了!”周轨指着老爹背影,发出最后通牒。

结果前面的人影非但没停住,反而跑得更快了。

“小美小红,你们一块儿去前面堵他!”周轨终于决定动手,指挥肩头的猴蛊和恶鬼出动。

如果只是堵一般的术士,不管是让小美还是小红上,一个都绝对是绰绰有余,但是林老妖精不是一般人,他是能一人硬肛鬼王的人,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很低调,但是周轨绝对不会低估他的实力。

“收到!”小美和小红同时发出回应,而后化作两道红光,一瞬间就弹射了出去。

在周轨的注视下,小美和小红一左一右,形成两道红色的弧线,从自己身边出发,稍微扩开,然后在老爹前方不远处合拢,以一个两头尖的椭圆形形成包抄。

没问题,能挡住。周轨这样想着,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他不能真让老爹和小美小红打起来,最多稍微阻挡一下就可以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同时也对自己这位深藏不漏的老爹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就在小美小红刚刚会合形成包抄的时候,老爹的身影忽然一晃,就像人在水面上形成的倒影,在波纹中迅速模糊扩散,像是一瞬间消失了。

等周轨再看清的时候,林安石的身影已经完全脱出了小美小红的包抄,以完全不科学的方式往前跃进了十来米。

而小美小红也都没预料到,两个家伙没能及时避开彼此,撞了个满怀。

周轨来不及问两个家伙撞的怎么样,应该撞的不严重,毕竟都是鬼怪中的大咖,防御力应该都不弱。

于是在他追到跟前时,一蛊一鬼又都跳回到周轨肩上,猴蛊小美作为发言人,十分沮丧地说“对不起,我们打不过他。”

“打?”周轨微微吃惊,“你们刚才开打了?”

猴蛊小美头垂的更低了,细声细气地说“打了,不过不是对打,是他单方面揍我们。”

周轨一愣,完全没料到事情是这样的。

“他有这么强吗?你们两个联手都只能被他秒杀?”周轨不可置信地问。

如果老爹已经强到这么变态的程度,那他这些年还躲个屁?一个世界无敌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幸好小美又摇了摇头,说“还不至于联手都被他秒杀啦,他可是你老爹啊,我们不敢乱来,毕竟我们三个都不弱,要是真动起手来,后果会很严重的。”

小美这么一说,周轨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

还是得我自己上。

周轨心里打定了主意,然后对小美小红说“你们两个速度快,有没有办法带我飞一段?”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怕你身体受不了。”猴蛊小美挠挠下巴,有些犹豫地说。

这个问题如果是在一个月前,他肯定想都不敢想,但是现在情况紧急,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和过去有很大不一样了。

虽说超过一定速度,对人体绝对会造成很大的损伤,但是这种伤再大,应该也大不过之前五行御魂造成的几乎四分五裂的伤了。

他连那种重伤都能快速恢复,那么高速带来创伤,估计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没问题的,来吧。”周轨低喝一声,身体微微弓起,做好让小美小红带着起飞的准备。

“好嘞,那上来吧!”恶鬼小红好像有点兴奋,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

然后恶鬼小红在左边,猴蛊小美在右边,冲到了周轨前方几步远、离地不到一米的地方。

周轨毫不迟疑,两只脚先后踩在了小红和小美的上方。

那一瞬间,他像是体验到了真正脚踩火箭的感觉,整个身体一下子飞窜出去。

开始的一瞬还有点不稳,但是把重心尽量压低,身体前倾,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高速冲刺的感觉。

于是不到一秒钟,原本还在几百米开外的林安石的背影就清晰了,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周轨脚底一蹬,整个人腾空扑了出去。

“你大爷的!”

感应到身后有不寻常的动静,林安石立刻回头查看,结果就见周轨噌的一声朝他飞扑过来,顿时又惊又气,破口大骂。

然后他连忙稳住身体,却不是要躲,而是抬起两手做出去接的手势。

这完全是一瞬间的本能反应,作为一个父亲的。

周轨扑过来的速度太快了,要是没有什么给他缓冲一下,他直接栽在地上的话,重了可能摔断脖子,轻的也得断几条肋骨。

当然作为缓冲物,最后可能会断几条骨头他就来不及想了。

然而就在林老妖精做出如此奋不顾身的本能反应后,周轨却是在半空中回了句嘴“你大爷!”

这差点气的林安石临时收回手不管他了,不过想不管也来不及了,周轨已经牢牢抓住了他伸出来的两只手。

然后,他只是被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推测中至少断几条骨头的冲击,周轨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自己化解了极速带来的惯性冲击。

不科学,也不术法。

“你怎么回事?”林安石忍不住变了脸色,有些木讷地看着周轨。

周轨还攥着他手,像是抓着好不容易逮住的毛贼。

“你跑,你再跑。”周轨喘着粗气,气鼓鼓地看着自己老爹。

这时林安石才回过神,皱着眉说“那就跑,本来就是怕你废话,想带着你先跑远点。”

现在他们距离西家大本营已经有相当远的距离了,而且林安石是故意挑了一条岔路极多的路线在跑,就算西家人追上来,也不是能轻易找到。

先前他就是看出周轨会刨根问底,所以才决定先跑为上。

他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一旦他决定什么事情,就很难靠嘴劝回头。

所以只能跑,然后让他自己追上来,否则他们可能现在还在西家大本营的墙根底下纠缠。

“任何事情都等迟一步再说,先跑,去车站,车上我跟你说。”林安石想好了,任何疑惑的事情都先压下来,这也包括他发现周轨身体的异常。

想着就又准备接着跑,但是忽然想起什么,脚一踢,直接把赶过来的猴蛊小美踢了个跟头,远远飞出去十多米。

周轨看的愣住,并且生气“你要撒气也别打猴子啊!”

林安石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是撒气,你放心,我要撒气绝对直接揍你。”

“那你干嘛打它?”周轨反问。

林安石拽了周轨就走,沉声说“你以为老太婆是好心把猴蛊送你?她不过是给你身边派个眼线!”

周轨跟着走了几步,同时回头去看猴蛊。

林安石的话猴蛊肯定也是听见的,只见它被踹翻之后,只是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两只爪子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那样子,简直就像是默认了。

周轨对此并不是太意外,毕竟他自从知道猴蛊是西云英养的之后,就没再把小美当做自己的私有物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