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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生》


第一章 连环案

“哒哒哒——”

键盘和鼠标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陷入一种奇怪的韵律之中。

叶轩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脑屏幕,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唉,又死了一个……”

他猛地一推键盘,无力地将身体甩在椅背上,深深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三个被害人了,跟前两个一样,离奇地死在独居的公寓里。

三个案件看似无关,但被害人身上临死前所呈现的种种迹象却表明,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但刑侦队几经调查,时至今日,也依然没有任何关于嫌疑人的线索。

叶轩定了定神,再次将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

一号被害人赵某,男,43岁,无业,无任何亲属关系,甚至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他除了必要的外出采买,其他时候几乎从不出门。如果不是尸体发出的恶臭漫出屋外,恐怕连他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二、三号被害人孙某、周某的情况与赵某大同小异,也是几乎不与外界联系的怪人。

他们的尸体都是被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板上,像是——

“像是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叶轩看着三个案发现场的对比照,喃喃说道。

但是法医已经给出了结果,三人死亡的原因很正常,甚至正常到让人觉得诡异,连突发疾病的可能性都排除了。

而且——

叶轩调出另外一组图片,那三具尸体的一些局部特写——三个死者的脸上凝固住了他们死前最后一抹表情,那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叶轩扫视着这几张图片,心情越发沉重。

“难道……”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视线仍是在图片上打转。

突然,他刷地一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人接通了。

对面一个年轻男人懒洋洋地说道:“喂……是叶轩啊,找哥有何贵干?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啊……”

不等对方说完,叶轩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白澈,让白秀接电话,我有急事找他。”

对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他的急切而有所改变,继续优哉游哉地道:“哦,他啊……出门去了。”

“他出去了?你没跟他一起?”叶轩不由问道。

据他这十来年的观察总结,这位老兄是个十足的弟控,凡是有白秀出没的地方,必然会有他的踪影,反之亦然。

“瞧你这话说的,他好歹是个成年人,难不成我还能天天跟着他?”对方显然猜透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极为不屑地说道。

古怪……叶轩暗暗想道,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反正这家伙时不时抽下风,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继续问道:“那他去哪儿了?”

对方听他真着急了,似乎也来了兴致,反问道:“什么事啊?说来给哥听听。以我的本事,帮你料理料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叶轩心想也是,这家伙虽然嘴上漫跑火车,但身上功夫倒也十分了得。

结果他正要开口,却听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叶队!叶队!叶队!”

叶轩惊了一下,差点没把手上的电话挂了。

他心中一顿暗骂,扭头吼道:“喊魂啊你!丁一,有事就特么快说!”

谁知对方压根没理他,而是对另外一人说道:“哎哟,老大在呢!白秀,你直接去办公室找他吧。”

听到来人的名字,叶轩不由一喜,心中烦躁顿时去了大半。

“喂!喂!喂!你倒是说啊!”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地传来对方的催促声。

“原来白秀来找我了,你怎么不早说,我挂了。”叶轩飞快地挂了电话,一回头便见一人已经走到门口,正跟一旁的丁一道谢。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挑,穿一件白色斜纹衬衫,显得极为挺拔。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特的,倒是他眼上蒙着的黑纱极为醒目,让人忍不住多打量几分。

其实白秀算是他们队的常客了,他们队也经常跟白家事务所打交道,一来二去,大家自然不会陌生。

跟叶轩熟点的都知道,白家三兄弟是他们队长最要好的朋友,白秀则是他好哥们中的好哥们。

不过,虽然叶轩没有明说,但队里的人都知道,这三兄弟跟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是修行者。

对于修行者的存在,他们刑侦队也只是隐晦地了解一点,再往深处去,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有些事情,普通人没有知道的必要,也犯不着为此寻根究底。

反正,遇到他们解决不了的特别事件反映上去就行了,上边自然会派人来接手。

不过如何鉴定为特别事件,还是需要专门的人来评估。

特别事件小组的成员东奔西跑的,忙都忙不来,哪有空来操心这事。于是,像白家事务所这样的存在就慢慢地在暗地里发展起来了。

没错,白家事务所,表面上看只是一家普通的咨询公司,实际上它是与渠城警局合作的特别事件评估小组。

像这样的评估小组其他城市也有,它们是由隐藏在民间的修行者组成的,并不在编制内。

修行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人数有多少,没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身处刑侦队,他们甚至连修行者的存在都毫无所察。

“怎么突然过来了?”

叶轩打量了白秀一眼,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白秀的一些情绪。再加上之前白澈的反常,让他不由暗自揣度起来。

白秀一怔,旋即笑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叶轩想了一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疑惑问道:“什么日子?”

白秀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哭笑不得地说道:“卫葳生日啊老兄,你怎么连自己女朋友的生日都忘了?而且不是上个星期才商量好,卫葳要从德城那边过来跟我们一起过生日的吗?她买的就是今天的票,算算时间,应该很快就到了。等你下班,我们正好去车站接她。”

叶轩猛地一拍额头,惨叫道:“我居然把这事忘了!完了,完了,那丫头要是知道我连礼物都没给她准备,还不得吃了我!”

叶轩心中暗暗叫苦。他女朋友卫葳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认识她甚至比认识白秀还要早——他可是看着卫葳出生的。

他家跟卫葳外婆家是邻居,很早就知道她有一对儿女。

但在卫葳出生之前,他基本没有见过她母亲和舅舅,只知道他们在很远的德城定居。卫葳外婆舍不得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这才没有跟过去。

后来,大概是叶轩六岁的时候,卫葳妈妈突然大着肚子回到了渠城。没多久,卫葳便出生了。之后她们便一直住在渠城,只不过对卫葳的父亲只字不提。

没过几年,卫葳妈妈患病去世,就只剩下她跟她外婆相依为命。

也因为这样,卫葳从小就养成了极为火辣的性格。身为男友的叶轩,有时都有些吃不消。

就说四年前年卫葳外婆去世,卫葳伤心之余便去了德城求学,说是想仔细看看她母亲待过的城市。

叶轩原本不同意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但卫葳脾气上来了,也是不管不顾的主儿。最后她收拾收拾东西,连声告别都没有跟他说,就直接离开了渠城。

接着两人便开始了长达四年的异地恋,虽然期间分分合合无数次,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这四年,叶轩去看过她几次,但因为时间关系,都是匆匆忙忙没待几天就走了。

而卫葳,这还是第一次要回渠城。

眼见卫葳已经毕业,要是她还继续留在德城,恐怕将来的日子就是之前四年的循环反复。

于是叶轩有些沉不住气了,赶紧招呼白家兄弟一起商量。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正好借此机会,劝卫葳回渠城发展。

他本来还琢磨着这次要好好表现,结果这案子一上手,直接就把这事给忘了。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果然白秀再次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笑着说道:“看来二哥说的没错,你果然忘记了。不过我们早就帮你准备好了,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叶轩连忙接过东西,只打量片刻,他便知道了里面放着什么——各式各样的渠城特色小吃。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我还当白澈这家伙多靠谱,居然想出这种礼物!我看是他自己想吃,故意买了忽悠我的吧?”

白秀忍不住一笑,实话实说了:“其实,这是我买的……卫葳她好久没回渠城了,应该会很想念这些零食吧。我记得她以前很喜欢来着。”

叶轩一怔,好在他反应快,干咳一声,含糊道:“嗯,仔细想想,这主意确实不错,果然还是你比较细心。”

白秀听了越发难掩笑意,说道:“算了,不逗你了,其实我们替你准备的是这个。”

说着他晃了晃另外一只手上的东西。

叶轩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恐怕不行吧……”

白秀但笑不语,直接将东西塞到了叶轩手中,说道:“我们分析过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卫葳绝对不会拒绝你的。”

叶轩握了握手中的小盒子,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最后猛地一点头,说道:“好!做就做,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白秀不由一乐,说道:“求个婚而已,用不着这么视死如归吧?就算卫葳不同意,她顶多也就揍你一顿。”

叶轩没回答,他小心将戒指收好,这才道:“要这事真成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们仨。你都不知道,我这四年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白秀找了个位置坐下,仍是笑道:“这是二哥的主意,你就多谢谢他吧。”

叶轩不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小子一直自诩情场浪子,看来还真有两下子,以后我得多向他取取经。

对了,你跟他吵架了?刚刚我打电话给你,他接的,话里有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而且,他居然放心你一个人过来,真是稀奇。”

白秀动作一顿,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道:“我们兄弟能有什么事……倒不如说说你要说的事。”

叶轩不由打量他一眼,白秀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神情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不过白秀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他也只好不再多问。

“我们队这次好像遇到了特别事件。”说到正事,叶轩神情不由多了几分凝重。

第二章 调查结果

“你怀疑是鬼怪作祟?”听他说完事情的原委,白秀也不由微微蹙眉。

叶轩回到自己座位,啪啪地点着鼠标,电脑屏幕上的图片飞快地切换着。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想找你鉴定一下。”

叶轩转头看他,见他手指轻轻地叩了叩桌面,显然是在沉思。

许久,白秀才复开口说道:“可能事情比你预想的还要复杂。”

“什么意思?”叶轩听他意有所指,连忙问道。

白秀沉声道:“极有可能是修行者干的。”

叶轩顿时一惊,这种情况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他对修行者知之甚少,除了白家兄弟,另外接触的几个,也都是他的合作伙伴。

所以他差点忘了,修行者中也是有不法之徒的。

“你不是说,每个修行者都必须遵守门内或者族内的规矩,如果违背这些约定俗成的条约,比如杀害普通人,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吗?”

白秀点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即使是很小的家族,也会遵循这个原则。可是……怎么说呢,修行者并不一定都是有归属的,还有一种散修修行者,他们没有门派和家族,自然不会受到什么管束。当然,这样的修行者很少,而且实力也不会很强,但对付普通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叶轩皱眉道:“如此一说,他们岂不是无法无天了?但怎么说都是修行者,干了坏事,坏的可是你们修行者的名声,你们修行界的人就不管吗?”

白秀不由一笑,说道:“不是还有特别事件小组吗?说起来,特别事件小组吸纳了各族修行者和一些散修修行者,有一半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这些修行者中的不法分子。算是当局与修行界的合作吧。

而那些没有加入特别事件小组的散修修行者诚然不用受到任何约束,但也同时说明,他们没有门派和家族的庇护。

如果他们惹到什么人,或是受到修行界内悬赏通缉,那便是死路一条。因为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更别说违法犯罪,惹到当局,特别事件小组可不是吃素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散兵游勇也开始寻找门派、家族和当局以外的势力做靠山。”

叶轩啧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他们还有点可怜。”

白秀摇了摇头,道:“没办法,自由总是相对的。其实他们就算不加入特别事件小组,只要在那里登记过,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也没人会管。他们既然走上了为非作歹的道路,也就等于把自己脑袋别在了裤腰上,怪不了别人。”

叶轩当然不会同情那些犯罪分子,便问道:“如此说来,是散修修行者行凶的可能性最大?”

白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排除凶手是家族修行者,进一步推断还要看了现场才能进行。现在方便去吗?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我们正好把这事调查清楚。”

“没问题,我们这就出发。”

虽然事情有些出乎叶轩的意料,但好歹有了头绪,也算是不错的进展。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跟队里其他人打了招呼,便载着白秀去了最近的一个案发地点。这是三号受害者周某的住所。因为发生了凶杀案,这栋原本就有些偏僻的楼房更是显得极为冷清。

“就是这间房子。”等上了楼,叶轩便打开房门,将白秀让到屋内。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套间。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便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检查过房间、卫生间和厨房,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尸体本身的疑点。”叶轩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回头对白秀说道。

见他不禁蹙眉,叶轩心中一动,问道:“有情况?”

白秀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房间仅有的一扇窗户下,伸手摸了摸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叶轩不由跟了过去,但他仔细打量了一会,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发现了什么?”他问道。

白秀放下窗帘,十分笃定地道:“是修行者的痕迹。这里灵力波动很密集,绝对不会错。”

叶轩轻叹口气,摊了摊手,说道:“看来这案子只能移交给特别事件小组了。对了,你能判断出凶手是散修修行者还是家族修行者吗?”

白秀摇了摇头道:“这个暂时还不能得出结论,我们得去其他两处地方看看,找找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叶轩点头,果断锁门和白秀一起下了楼。

修行界的事情他并不了解,但他相信白秀的判断。

不多久,他们便来到了第二个案发地点,也就是一号被害人赵某的住所。

跟之前的情况类似,发生凶案后,这里也冷清了不少。

两人上了楼,白秀立即开始了勘察。

很快他就得出结论:“是同一人所为,而且事情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

叶轩心中一动,沉声说道:“你是说,这凶手十之八九是家族修行者?”

白秀点头应道:“没错。一般的散修修行者实力不会很强,灵力波动会比较弱,运灵脉路也相对驳杂,这很容易就能甄别出来。

而我们刚刚检查的两个地方,灵力波动不仅十分密集,而且很干净,绝对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家族修行者才能做到。”

叶轩不由问道:“那你能判断出他究竟是哪一家的人吗?”

白秀在屋内又转了一圈,叹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事情比我料想的还要复杂了。

每个门派或者家族的修行者运灵过程都会有一定的路数,凭借他的路数基本可以判断出他的来历。但有一种可能是个例外,那就是家族秘法。”

“家族秘法?”叶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道,“就是像武侠小说里所说的独门绝学一样的东西?”

白秀不由一笑,点头道:“差不多吧。

不过家族秘法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修行界已经知晓的家传秘法。它就像一个活招牌,基本代表了一个家族的身份。比如著名修行世家方家的家传秘法便是御影术。使用此法诀者,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而另一种,就是谁也没有见过、只有家族成员才会知道的,真正意义上的秘传绝学。”

叶轩顿时了然,说道:“也就是每个家族的招牌动作和秘密武器?所以你怀疑行凶者极有可能是用某种不为人知的秘传绝学将这三人杀死?”

“对,而且拥有如此之强实力的修行者,肯定不会是小家小户出身,十之八九是哪个大家族的高手。”白秀沉声道。

叶轩心中也是一沉,看来事情果然如白秀所说,是越来越复杂了。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呢?如此有来头的修行者,居然跟几个普通人过不去?”他问道。

白秀轻叹口气,说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除非……”

见他欲言又止,叶轩不禁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无意间发现了某个家族的秘密,所以才被修行者杀人灭口。”

叶轩恍然。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动机可能性很大。就连三人极少跟人来往这一点似乎也佐证了这一推论。

“他们足不出户也许就是为了躲避这个修行者。”叶轩摸着下巴说道。

白秀笑了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也别操心了,既然事情涉及到修行者大家族,特别事件小组肯定会专门派人去沟通的。回头我知会大哥一声,让他帮你把评估报告打出来。”

叶轩耸了耸肩,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我看这事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就算知道了凶手是谁,难道当局还会为了三个普通人跟那个家族翻脸?”

白秀深有同感,道:“我看也差不多。外界当局和修行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不少合作,确实不太可能会清查此事。”

叶轩顿时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就对这案子不好奇?要我是修行者,遇到了这么个大高手,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揪出来。”

白秀无奈笑道:“老兄,我知道你对破案很有兴趣,但修行界有自己的规矩,乱打听其他家族的事情可是圈子内很忌讳的行为。”

叶轩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也就说说而已……既然有特别事件小组接手,我也乐得清闲,这案子就到此结束吧。”

他话语一转,扫了一眼手表,索性道:“快到下班时间了,等我回队里交代一下,我们就去车站接葳葳吧。”

白秀点了点头,跟他一起下了楼。

结果他们刚上车,叶轩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叶轩一看号码就不由笑了,直接将手机接通了递给白秀,啧啧道:“你这二哥简直是阴魂不散,今天好不容易放你单独出来,半天还没过完,这‘查岗’电话就来了。”

白秀却没理会他的说笑,而是对电话那边轻声开口道:“二哥,什么事?刚刚查完……没什么,特别事件,晚上回去跟你们细说……不知道,可能会跟叶轩他俩吃饭吧……现在?你已经在叶轩那儿了?好吧……待会见。”

叶轩一边开车一边竖起耳朵听白秀说话,听他语气有变,不由问道:“怎么了?”

白秀皱了皱眉,将手机还给他,语带歉意地说道:“二哥让我马上回家,说是家里出了急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已经在你们队那等我,看来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去接卫葳了。”

叶轩收了手机,转头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露愁绪,有心开解他,便笑道:“那感情好,我还嫌你这电灯泡太亮呢。”

白秀不由一笑,随即转头沉思起来。

叶轩见他心事颇深,不由问道:“看你今天情绪不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我这人做知心哥哥不合格,但乱七八糟的主意也有一堆,或许我能帮你分析分析。”

白秀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跟家里有点矛盾。”

叶轩顿时好奇心起。

白秀的性格,身为十几年的朋友,叶轩再熟悉不过。说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或许有些夸张,但他绝对说得上是极好说话的。

能让他觉得是矛盾的事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第三章 往事

“我能听听吗?反正回去还得一个多小时。”叶轩试探道。

白秀也知道他的好意,最终点了点头,说道:“是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你父母?”叶轩讶然,没想到白秀居然提到了他父母。

白秀一家并不是渠城本地人,直到十五年前才举家搬到了这个城市。

而他们的邻居就是叶轩和卫葳两家。

正因为如此,他们五人从小一起长大,直到现在感情都好得没话说——虽然后来叶轩和卫葳因为不同的原因,先后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不过就像卫葳的父亲一样,白秀三兄弟的父母也基本没有听他们说起过。他们是由他们的姑姑白晏一手带大的。

说到白晏,叶轩不由暗暗佩服。她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他听白秀说起过那些往事,在来渠城定居之前,他们姑侄四人一直过着四处漂泊的日子。

彼时白晏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小丫头,却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护得三兄弟周全,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白秀点了点头,话语一转,问道:“二十年前修行界有三大古家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叶轩思索道:“之前接触过一个特别事件小组的成员,他似乎提起过。三大古家族是方、明……还有……白家?!”

说到这里,叶轩忍不住略带惊奇地看了白秀一眼,想不到他们一家居然这么有来头。

白秀道:“这些都是修行界的事,所以很少跟你提起。二十年前的修行界,跟现在很不相同。那时候的修行者们还很少跟外界接触,基本都是在自己圈子里活动。

白、方、明三家鼎立,在修行界名气很大。而白家共有六宗,我父亲便是当时六宗之首凤凰宗的当家人。”

“那后来呢?”叶轩不由问道。

白秀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语气也跟着有些低沉,道:“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修行界很有名的‘枫叶林一役’。

不过你应该没有听说过,因为白家人对这一役大都讳莫如深,即便是修行界里的前辈也很少有人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在这件事中,凤凰宗损失惨重,而我父母也就此失去了音讯。”

“他们也失踪了?”叶轩惊讶道,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也是突然间就不见了。

他还记得那天正好是他六岁生日,他父亲笑着跟他们母子说取了蛋糕马上回来,结果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有人说他被暗杀了,也有人说他杀了人亡命天涯了,莫衷一是。

他母亲很爱他的父亲,在他父亲失踪后,她疯了似地去找,然而找了好几年也没有任何线索,反而拖垮了自己的身体,在十多年前便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叶轩也始终忘不了她母亲临死前的嘱托,让他务必找到自己的父亲。

但世界如此之大,要找一个销声匿迹的人谈何容易?眼见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

谁知白秀苦涩道:“失踪……可比这严重多了,大家都说他们是临阵脱逃,一起背叛了白家。”

“临阵脱逃?这话怎么说?”叶轩顿时追问道。

白秀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在斟酌字句,许久才开口道:“因为白家人对此三缄其口,而我姑姑更不愿意我们问起我父母的事,所以我也只是隐约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当年‘枫叶林一役’的起因是我父母遭到不明势力的追杀。他们向白家求援,但其他几宗不愿得罪这一势力而选择了隔岸观火。

当时只有我父亲的师父,也就是凤凰宗长老、那时还是白家宗老会大长老的天机公,倾尽凤凰宗全部精英力量前去支援。”

“那势力这么厉害?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叶轩惊讶道。

白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恐怕就连那些参加战斗的人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些人全部都是修行者高手。

据族内一位侥幸逃回来的前辈说,那些人蒙着面,用的都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秘传绝学,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后来呢?”叶轩问道。

白秀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役战况之惨烈,恐怕修行界几百年都未曾一遇。当时凤凰宗派出了三百多人,活着回去的,只有三人,就连天机公本人也在那场战斗中殒身了。

对方不仅修为很高,而且极其残虐,如有不敌便自爆而亡,宁可不要性命,也要与凤凰宗弟子同归于尽。”

叶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也太恐怖了……那你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会背上临阵脱逃、背叛白家的罪名?”

白秀无奈道:“这也是我一直想弄清楚的地方。当时双方交战,对方虽然凶悍,但凤凰宗胜在人多,并不是立于必败之地。

只是在关键时刻,天机公突然被对手暗算身亡,这才人心惶惶,一时乱了阵脚。我父亲是凤凰宗执首,除了天机公便是他声望最高,无论如何也应该能镇得住场面才对。

可是让我、也让整个凤凰宗的人都想不通的是,大宗老死后,凤凰宗节节败退。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我父母已经趁机摆脱了那股势力的纠缠,就此一走了之了。”

“这……”叶轩哑然,“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白秀叹道:“我也希望是个误会。在我印象里,我父亲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更是视凤凰宗如自己的性命,怎么会在关键时候丢下为他战斗的族人不管。

可事实确实如此。

那三位幸存者,有一位是与我父亲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姐、也是天机公唯一的女儿,还有两位是他从小带大的族弟。他们跟他的感情一直很好,就算对他不会偏颇,也至少不会说出中伤他的话。”

“也许当时他不得不这么做?”叶轩思索道,“不过就算有理由,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你的族人也不会原谅他吧?”

白秀点头道:“没错,之后不久,新任族长便举行了公审大会,将我父亲从族谱上除名了,更是发下悬赏,全修行界通缉两人。

可是,让大家都想不到的是,我父母就此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凤凰宗,从此一蹶不振,在白家再无实力可言。”

“所以你姑姑后来就带着你们三兄弟离开了白家?”叶轩恍然道,“也难怪,那种情况下,她所承受的压力简直难以想象。”

白秀道:“没错,我们不得不离开白家,而‘枫叶林一役’的真相也就从此掩埋于时间的尘埃之下。”

叶轩心思一转,说道:“但是事实上,你根本就不相信你父母会临阵脱逃,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他们的下落。因为你知道,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白秀难得展颜一笑,道:“知我者莫若你也……没错,我一直在找他们。”

叶轩摇头笑道:“这是因为我能理解你,毕竟我跟你一样,一直都在寻找我父亲的下落。

你知道的,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从来都没想过放弃。其实从某个层面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在找某个人了,而是在找一把钥匙,一把可以解开心里某种执念的钥匙。”

白秀笑了笑,沉声道:“大概吧……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小时候的事情。

在我印象里,我母亲是一个极温柔的人,而我父亲虽然有些严厉,但他的怀抱跟所有的父亲一样,温暖而安宁。单单这些就足够支撑我找到他们了。”

叶轩一怔,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触感,仿佛有一只大手正轻轻拂过他的头顶,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鼓励他——那是他父亲以前最喜欢的动作。

“放心吧,肯定能找到他们的。”他深吸一口气,极为坚定地说道,继而语气一转,又问道,“不过你还没说你跟你家里到底怎么了?”

白秀有些无奈,说道:“虽然我姑姑并没有亲身经历‘枫叶林一役’,但她似乎十分肯定我父母背叛了凤凰宗和白家,是害死三百族人的罪魁祸首。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所以她向来不喜欢我们问及当年的事,也不允许我们打探他们的消息。”

叶轩不由思索道:“这就奇怪了,按理说,就算她笃定自己的兄嫂曾犯下大错,但也不至于极力阻止你们寻找自己父母的下落啊……唔,知道了,其实你姑姑的想法倒也不难猜。

一方面,她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兄长居然做出这种丢下族人逃走的不义之事,所以她宁愿他们永远不要回来,也不愿他们回来坐实了这件事。

另一方面,你父母已经是众矢之的,如果你们跟他们还有联系,恐怕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她要保你们周全就要费些周折了。”

白秀轻叹口气,沉声道:“你说得对,姑姑她也是为了我们好。早些年,要不是她毅然带着我们离开白家,说不定我们三兄弟现在已经是孤魂野鬼了。

但怎么说,身为人子,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自己的父母一辈子背负这样的骂名。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找到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而且他们生死未卜,也许正处于莫大的危险之中,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他们,那么他们也能早点脱离险境。”

叶轩不由一笑,说道:“在最后一点上,我十分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那白清和白澈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第四章 违和感

想到之前白澈的反常反应,再联系这事,叶轩倒也猜到了几分。

果然他听白秀说道:“早几年,大哥和二哥私底下还打探过他们的下落。但后来在姑姑的影响下,他们已经渐渐地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甚至对他们多了很多怨言。”

“原来如此……”叶轩心中顿时一叹。

话说回来,这其中原委他也能分析一二。

白晏这女人强势惯了,白澈两人最后会改变立场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他们也要为自己打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沉耽于这些谜题之中。

白秀叹道:“近几年,他们对我看得很严,我只能暗地里寻找机会打听当年的事情。可惜真正的知情者实在太少,而我又不能前往白家,便找到外面一些修行者前辈打探。

前几天,我二哥发现了这事,告诉了姑姑,我就索性跟他们摊开了说。但谈了几次,大家都不欢而散。要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先斩后奏,找个机会离开渠城再说。”

叶轩恍然道:“难怪你二哥这会儿功夫就来‘查岗’,感情是怕你搞出‘离家出走’这一招啊……那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真的打算离开渠城的话?”

白秀思忖片刻,便道:“我大概会去德城看看,三大古家族之一的方家便在那个城市。方家现任大当家方纯钧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好朋友,或许我可以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线索。”

“唉,可惜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叶轩有些遗憾地道。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心思来回转了几圈,猛一拍方向盘,说道:“等一下,我倒是有个主意,不仅可以让你去德城,而且还能让你姑姑‘心甘情愿’同意你去。”

白秀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不由问道:“怎么说?”

叶轩腾出左手摸了摸下巴,笑道:“你姑姑不想你打听你父母的消息,所以不让你离开渠城。但如果可能知道消息的人来了渠城,你说她会不会想方设法支开你?”

“你是说……”白秀讶然出声。

叶轩点头道:“你完全可以找个人冒充‘知情者’,让他出现在渠城,然后故意让你二哥撞见。你二哥肯定会告诉你姑姑,你姑姑知道后又肯定不想让你知道。”

白秀若有所思地低了低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叶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可行,于是他接着说道:“这时候,我或者葳葳就假装邀请你和你二哥去德城玩。你姑姑急于支开你,想着还有白澈看着,肯定会同意你。”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白秀听完欣然点头,思索道,“不过具体要怎么操作,我还得仔细想想。”

“那是当然,反正也不急于一时,等葳葳到了,我们再跟她合计合计。多个人分析就多分周全,你放心吧。”叶轩信心十足地道。

白秀不由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们了。”

两人说着话,不多久便到了刑侦大队。

叶轩刚把车停好,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正百无聊赖地在大门口徘徊。

那人一身新潮打扮,很是风流倜傥。

路边正好有两个年轻女孩路过,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便脸红着走开了。

叶轩不由一乐,一边下车,一边跟白秀道:“看来你二哥在这等了很久,说不定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了。这耐心,难怪他总是自诩情场高手,估计追起女孩子来也是这般死皮赖脸。”

白秀点点头,也推门下了车,说道:“知白澈者,非你叶轩莫属。”

白澈眼尖,见叶轩车到了便飞快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不满地嚷嚷道:“好啊叶轩,你小子又在暗地里编排我!难怪我最近桃花运不佳,感情都是被你念散了!”

叶轩一甩车门,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哂笑道:“就你那烂桃花,给你念散了,也是作为朋友的我于心不忍,好心帮你一把。”

白澈自然不会被他噎住,立刻打蛇随棍上,嬉皮笑脸地道:“那我就谢谢兄弟你了。不过还真给你说对了,最近谈的这个对象我都有点烦了,前几天好不容易劝她分手,原来是承蒙您老人家挂念才得以如愿。”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已经在嘴上杀了一个回合。

白秀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开门见山地对白澈道:“二哥,家里出了什么事?”

白澈变脸似地飞快敛了笑容,眼中难得露出一丝犹豫,最后有些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干嘛,回家你就知道了,姑姑会跟你细说的。”

说完他推了推白秀就往自己车走。

叶轩不由皱眉,总感觉那里不对,几乎是下意识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两人跟前,拦住了他们。

“你什么意思?”白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拉着白秀便要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叶轩也说不清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感源自哪里,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多说什么,稍一转身又拦住了两人去路。

这下白澈怒极反笑,伸手便要推开他,怒道:“莫名其妙!你神经病犯了就去看医生,别耽误我们办正事!让开!”

“叶轩,这事你就别管了。”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白秀突然开口了,继而道,“二哥,我们走吧。”

叶轩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急道:“白秀,他、他……”

他在那里“他”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越过他上了白澈的车。

喇叭响了几声,那辆眼熟的黑色轿车便已绝尘而去。

“唉!”叶轩狠狠地踢了路边花坛一脚,心里一时之间也弄不清白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显然也察觉到了白澈的异常。

正气闷着,身后又是一声喇叭响,叶轩回头一看,那黑色轿车在外面绕了一圈居然又开了回来。

而下一刻,白澈从车窗伸出脑袋朝他吹了一声口哨,笑嘻嘻地道:“运气真好,正好赶上你们回来……叶轩,白秀呢?”

叶轩一怔,电光石火之间,脑中原本模糊的念头豁然清晰——刚刚那人根本就不是白澈!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叶轩一边上车,一边骂道:“你丫不是说早就在这等白秀吗?滚哪儿去了?”

白澈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没病吧?这么大火气,更年期到了啊?”

叶轩没理他,直接指着前面那路口说道:“快追,前面有辆和你这一模一样的车!刚刚有人假扮成你把白秀接走了!”

“什么?!”这下白澈也急了,顾不上多问,便追了上去。

结果两人追了一路,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他们是走的这个方向吗?”白澈不由问道。

叶轩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从那个路口出来就这一条路,另外一个方向是绕回停车场的。我想那家伙不会那么傻吧?”

白澈不耐烦地敲了敲方向盘,转头对他说道:“你刚刚说有人假扮我,到底怎么回事?”

叶轩只好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有些懊恼地道:“早知道我就多拦他们一会了,他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了。我说你不是早就在我们队等我们吗,怎么刚刚才到?”

白澈神色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我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我们都着了道了。

之前我确实早就到了,后来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我才又出去了一趟。现在想想,那电话十有八九也是对方假冒打的,因为我刚刚根本就没见到我那朋友,还以为被她涮了。”

说着白澈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只听嘟嘟几声,里面便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

“果然如此。”白澈狠狠地挂了电话。

叶轩疑惑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劫走白秀又有什么目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白澈没好气地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居然欺负到我白澈兄弟身上!”

叶轩突然想到之前白秀说的“枫叶林一役”,不由问道:“会不会是当年追杀你们父母的那伙人,或者干脆就是白家人?”

“绝对不会是白家人!”白澈斩钉截铁地说道,旋即他反应过来,惊诧道,“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父母和白家的事?我去,不是吧,白秀居然把我们家族的秘密告诉你了?!”

叶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见他如此气急,想到那些古家族所谓的规矩,不由有些忐忑地道:“这事很严重?你别怪他,是我让他告诉我的。”

白澈干咳一声,讪讪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也不是修行界的人,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叶轩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反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是修行界的人,知道了就会很严重?这是为什么?”

白澈略一迟疑,还是说道:“大概是因为‘鬼眼’这玩意在他们看来是个不祥的东西吧。”

鬼眼?

叶轩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问出声,但他很快意识到白澈说的和他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于是他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不着痕迹地接下话头,问道:“这话怎么说?”

“唉,你不是修行界的人,所以不知道,白秀他这鬼眼一直都是圈内的禁忌。

当年明家人丧心病狂才发明了这‘以魄养傀、九幽封魂’的咒法,想弄出通天鬼眼。

结果他们害死了很多人也没有成功,反而弄得人人自危,逼得大家恨不得把明家灭了,明家人这才不得不将其列为禁术,永世不得修炼。”

白澈如是道。

叶轩终于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道:“他们大概也没料到,最后真的有人成功了吧?”

第五章 白家第一人

白澈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不过白秀也算是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九幽封魂’以禁咒之力将千万怨魂封在阴时阴刻出生的孩童眼中,如果宿体承受不住亡灵怨气便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一时承受住修成了鬼眼,那也是痛苦一生的事。”

他嗤笑一声,又道:“当年白家遭遇千年难以一遇的亡灵逆流,全靠这一禁术才得以保全全族。

可是白家人呢?不仅不念恩情,还想杀了白秀以绝后患,就是因为修行界流传的一个说法,说历经‘九幽封魂’活下来的小孩是厉鬼附身,开了鬼眼便是地狱的使者。

简直是无稽之谈!你看白秀他像厉鬼吗?他家鬼能长成这人模人样?”

叶轩不由跟着一笑,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白秀的身世远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简单。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套白澈的话,那厢白澈已经面带憎恶地开口道:“白家人虽然可恨,但罪魁祸首却是他们。

如果不是那两位,凤凰宗就不会一蹶不振,白家也不会遭遇亡灵逆流差点灭族,白秀更不会因为这事几乎毁了一生。

可是白秀呢,像是着了魔一样,不管我们怎么劝,都不听我们的,一心想找到他们。”

白澈讥讽道:“呵呵,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就算他们有原因,那又怎么样?

有原因就能丢下为他们拼死战斗的族人临阵退缩吗?有原因……就能丢下我们一走了之吗?”

叶轩沉默不语,正斟酌着想安慰他几句,白澈已再次开口道:“而且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可不想被他们再次毁了我们平静的生活。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可以决定得了的。”

叶轩听他话中有话,心思一动,说道:“这么说,你也怀疑劫走白秀的人可能是当年那股势力?还有为什么你刚刚说不可能是白家人?他们不是一直想杀了白秀吗?”

白澈冷声一笑,说道:“他们是想杀白秀,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当年他们以为白秀肯定会死于九幽封魂,却没想到他最后活了下来。

我姑姑知道他们会杀了白秀以绝后患,所以当机立断带着我们三兄弟离开了白家。

后来果然如她所料,我们姑侄四人无依无靠,东躲西藏、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避开白家的追杀,保全白秀性命。”

叶轩不由叹气,起初他听白秀说起当年的事情,还以为白晏带着白清三兄弟离开白家是迫于凤凰宗的压力,没想到原来还有内情。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年他们姑侄四人遭受了怎样的境遇,也突然理解了白晏三人为何会如此反对白秀找到他们的父母。

这里面的怨和恨完全不是他这个局外人可以说道得了的。

白澈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接着说道:“后来白家大概也追烦了,并且意识到好像鬼眼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这才渐渐收回了追杀我们的势力。我们一家才得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所以你说不可能是白家人,因为他们如果要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叶轩若有所思地问道。

白澈点头,他一边打量路边的情况,一边说道:“没错,而且青……算了,总之不是他们就对了。

至于是不是当年追杀他们的那股势力,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在白家经历亡灵逆流以后,它就突然消失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出现过。”

眼见车已追出了原来那一条路,再往前便是几个岔路口。他们想要继续追踪,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人只好暂时靠边停了车,商量着再作打算。

正无计可施,白澈电话却猛地响了起来。

他一看号码顿时额角一跳,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接听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晏大小姐,您有何吩咐啊?”

见他如此反应,叶轩心中已经了然——能让这小子怂成这样的,也只有他那个雷厉风行的姑姑了。

“白秀啊……我是来找他了。没没没,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偷偷让白秀离开渠城的打算!千真万确!不过有件事我说了您可别生气……白秀被人带走了。”

白澈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一声怒斥。

对方声音之大,就连副驾上的叶轩也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什么?!你现在在哪儿?给老娘老实呆着,我们一会就到!”

白澈连忙报了地址,还想再说两句,结果对方已经飞快地挂了电话。

“完了,母老虎发飙了……”白澈心有余悸地收了手机,摇摇头对叶轩说道。

叶轩也是心有戚戚焉。

这世上,除了卫葳,他最怵的也就是白晏这女人了。

要说长相,白晏可是难得的美女。

她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身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随着时间沉淀下来的韵味。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都是假象。

白晏的脾气,发起火来能把人整个都烧燃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辆轿车便从对面风驰电骋般地驶了过来。

那车刚一停稳,他便见白晏气冲冲地推门而出。

一袭淡雅黑色连衣裙,居然也被她穿出了一身气势。那裙角像浪花一样从她脚踝卷过,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

两人连忙下了车迎上,便见白家老大白清苦着脸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推了推眼镜,朝两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唉,又要交罚单了……”

白晏扬了扬下巴,抱臂审视着两人,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白秀人呢?”

白澈眼珠一转,推了叶轩一把,说道:“这事儿得问他,我到的时候,白秀已经被人带走了。”

白晏闻言,火辣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叶轩身上。

叶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别过目光,讪讪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十分诚恳地道:“就一两分钟的事情,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远了。”

两人惴惴不安地等着白晏开口,不想她却沉思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驶来一辆车,也是开得飞快。

那车猛地在白晏车旁停下,紧接着便是嘎吱一声,车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满脸通红地下了车,然后伸手将一位老人扶了出来。

那老人白须白发,少说都有七十岁,一身肃穆的唐装,鹤发童颜,精神很是矍铄。

最后下车的是驾车的司机,倒是年轻得很。

这人染了一头酒红色的短发,穿着也很时髦。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抖了一根叼在口中,又摸出打火机优哉游哉地点燃了。

“我说晏姐,你这车开得也忒快了,追得我都快把这老爷车颠散了。”他轻轻吐了个烟圈,然后笑嘻嘻地说道。

“白桑,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如此嬉皮笑脸,成何体统!”白晏还没开口,那青年已经板着脸训斥起来。

那叫白桑的司机似乎不想惹他,撇了撇嘴便退到了一边。

这时那老者整了整衣襟,对白晏道:“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晏也不啰嗦,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迟疑道:“事情偏偏发生在这种时候,大宗老,你看……”

那老者神情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

叶轩听到两人对话,心道这老者身份恐怕很不一般。

他暗地里推了推白澈,压低声音问道:“这三人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白澈瞥了那三人一眼,也学着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老家的人,专门来找白秀的。”

叶轩一惊,诧异道:“他们都追杀到渠城来了?不过这老头年纪未免太大了点,做杀手是不是……”

一旁的白清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道:“这位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是白家如今最强盛一支青龙宗的长老‘天府公’白镇国,也是现任白家族长白栋的父亲。可以说,不论实力还是名望,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白家第一人。”

叶轩哑然,白澈却有些不屑地道:“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货,当年追杀我们追得最狠的就数他,现在有事求我们了,倒和颜悦色得好像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且,要说白家第一人,他那老拳老腿也未必比得过姑姑。到底谁才实至名归,还说不定呢,呵呵。”

“他有事相求?这么说,他们不是来杀白秀的了?”叶轩若有所思地道。

白澈点头,说道:“我之前不是说形势变了嘛,其实还有个原因便是这事。今天中午刚和你打完电话,这三人便找到了我家。

姑姑像是知道他们会来拜访一样,早就准备了地方和他们商谈。她跟那老头密谈了半天,然后叫我把白秀找回来。

我心想事情有点不对,自然要问个清楚。结果我姑姑左顾而言他,就是不肯告诉我。没办法,我只好向白清打听。你知道的,姑姑最偏心这小子,有事肯定会先知会他。”

一旁的白清尴尬地干咳一声,表示自己也在听,随即又忍不住低声斥道:“臭小子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叫我大哥。”

白澈并不理会他,只是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打听不要紧,原来他们这次还是为了鬼眼而来。”

第六章 方家秘辛

叶轩奇道:“他们不是来杀白秀的,也就是说不是为了毁去鬼眼。那他们……”

“救人。”白澈冷笑道,“他们大概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有一天会因为鬼眼有求于我们。”

叶轩还想追问,那老者已经沉思完毕,开口道:“十有八九是江家动的手。江陵怎么说都是方家后人,会以影变之术易容不足为奇。”

白晏抱臂点头,显然也十分认同他这一看法。

白澈不由看了白清一眼,皱了皱眉,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到江家去了?”

白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低声道:“哎,你们大概不知道,白桡那小子到底为什么会搞得自己生魄离体,最后还让鬼流把魂魄卷进听魂之地去了吧?”

三人小心回头,才发现那个叫白桑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身后,这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白澈一听还有内幕,连忙跟他套近乎,攀住他肩膀说道:“白桑老弟,来来来,给我们仔细说说。”

白桑叼着烟,伸着脖子看了看,见白晏三人还在自顾自商量,便压低声音道:“这就要从方家说起了。

前些天方家来了人,还不是一般人,正是方纯钧的四个养子女,也就是方家四位少当家。

方家四个小的这次来白家,表面上是来参加我们的中元节祭祀大典,但其实啊是为了联姻而来。”

“联姻?”白澈嘀咕一声,说道,“方纯钧怎么突然想起这招来了?他不是自诩家大业大,一直看不起白家窝在深山老林里吗?”

叶轩听得一头雾水,不由问道:“等一下,这白桡是谁?方纯钧又是谁?”

他这话一出,白桑极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十分不耐烦地吐了个烟圈,对白澈道:“这谁啊,这么没见识,连方大当家都不知道?”

白澈连忙解释道:“老弟,你接着说。他不是修行界的人,别理他。”

叶轩顿时无奈一笑。

好在白清比较厚道,小声道:“白桡就是天府公的亲孙子,也是白家族长白栋唯一的儿子。刚刚那个青年人是天府公的小儿子、白桡的叔叔白梁。

至于方纯钧方大当家,则是修行界三大古家族之一方家的掌权人。他有四个养子女,分别是方凌、方珣、方瑾和方心。”

叶轩恍然。

那边白桑又接着说了起来:“他是看不起咱们白家,人现在可是德城数一数二的大豪门,听说他还想进军当局,弄个委员当当。

不过要论这修行的实力,他们方家可就差远了。别说白家,就是明家还没销声匿迹之前,他们也比不过。

再说自打他接掌方家以来,虽然方家财力渐长,但修行一途,却是年年在走下坡路。现如今,除了他自己,他们方家还有几个撑得起门面的高手?

哦,那四位少当家勉强算得上,但除此之外呢?别看他们方家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其实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眼巴巴地派人来拉拢六宗?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方家最近不太平,这外人养的太子正赶着逼宫呢。”

白清和白澈听他如此一说,倒是想起来一些关于方家的传闻。

这方家家主方纯钧早年丧妻,一直未续弦。唯一的儿子很小的时候也被他妻子娘家人带走了。

而他似乎也不打算要回这孩子,二十年来陆陆续续地收养了四个儿女,打算培养其中一个当继承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他亲生儿子居然又回来了。

“等一下,你是说,方纯钧他妻子的娘家就是那个江家?”白澈总算反应过来,如是说道。

“没错,就是那个江家。”白桑眯着眼睛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感慨道,“要一般人,那肯定是要传位给亲生儿子的。

但这方家家主也不知怎么想的,铁了心要把家业留给自己选的继承人。亲儿子不服,两边拉扯不清,这不闹得方家人仰马翻的。

其实这其中还有内情。

当年方夫人体弱多病,不易生养。这方老大本来不想要孩子的,最后耐不住族里压力和妻子的劝说,这才同意了。

结果,这江陵出生没多久,方夫人就因此染病故去了。

方老大跟方夫人感情极深,事后他极为悔恨,更是迁怒江陵怨他害死自己妻子,所以打这儿子出生起便对他百般冷落。

等这小孩长大几岁,方老大越发看不顺眼,干脆就将他逐出了方家。这才惹恼了江家,从此对方家怀恨在心。”

叶轩原本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忍不住道:“你们说的江家莫不是蓬城江家?原来江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居然嫁入了修行名门,这倒是一点传闻也没有。”

白桑抬了抬下巴,瞥了他一眼,吐了个烟圈,道:“原来你也知道点江家的事。”

叶轩呵呵一笑,说道:“这又不是你们修行界的秘闻。蓬城江家那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巨贾,据说经营势力几乎覆盖了大江南北。在下虽然‘见识浅薄’,但还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

白桑被他噎了一下,嘿嘿笑了声便低头继续抽烟去了。

白清看了两人一眼,有意打圆场,说道:“江家虽不是修行界家族,却网罗了不少修行者高手为其卖命,可以说是修行界各家各派既鄙视又羡慕的一个大财团。”

白澈也笑道:“那是当然,这江家既无家传绝学,也无修行传统,但耐不住它大把大把的钞票撒下去,多的是修行者趋之若鹜。”

白桑点头,叼着烟道:“这也是方家老大一听江陵要逼宫就火急火燎地来白家联姻的原因。江陵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怕的,厉害的是他背后的江家。

唉,说起来这江老爷子也挺悲剧的,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没一个活得长久的,好在留下一个孙女两个孙子,这才没有断了后。

这孙女自然是江玉藻,是他大儿子的女儿。大孙子江玉莘、小孙子江玉芩是小儿子所出。”

“不过我听说江家到了年轻这一辈,人丁不旺,就江玉莘生了一对儿女,还都不怎么争气。也难怪江老爷子十分器重这曾外孙,要替他出这口恶气。”白清扶了扶眼镜,若有所思地道。

白澈却嗤笑一声,说道:“你真当江家这么好心?呵呵,我看他们八成是看上了方家掌控的修行者势力和他们的御影秘法。这江家野心很大啊。”

这下连白桑的神色也不由一顿。

淡蓝色的烟像是模糊了他的声音,其他人隐约听他感叹道:“看来,不仅像方家那样的修行者世家,他们的触角企图伸向外界,就连外界的世俗力量也意欲渗透到古家族乃至整个修行界之中啊。”

白清、白澈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倒是叶轩不以为意,轻咳一声,说道:“我们是不是跑题了?白秀的事情还没说完呢,为什么那位天府公会专门来找他?”

结果白清听他这么一问,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

叶轩还没反应过来,白桑已经恍然道:“原来你们之前是在说这事啊。你们也别遮遮掩掩的了,我能跟着天府公走这一趟,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内情。

鬼眼这事,年轻一辈基本都不知道,就连我爹他们那一辈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要说真正的知情者,估计只有六位长老和六宗各位执首了。”

白澈不由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故作惊讶道:“那就怪了,你年纪轻轻也不像什么高手,居然这么深得天府公器重?”

白桑嘿嘿一笑,吐了烟蒂,说道:“这还不简单,谁叫我是六宗最好的司机呢。路途漫漫,他们要说点什么,还能瞒住我?自然要信得过我。”

白澈轻哼一声,用起了激将法,道:“那你倒是说说,白桡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桑也不恼怒,抱住双臂慢悠悠地道:“说到底,还是红颜祸水啊。”

白澈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把攀住对方肩膀,笑嘻嘻地道:“我都还没问呢,那方家姐妹到底长得怎么样?

我可听说了,方家大小姐方凌那是德城出了名的美人儿,再怎么样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白桑一看就是同道中人,顿时会意一笑,回忆起方大小姐的模样,不忘咽了咽口水。

他感慨道:“何止不差,那简直是美得不像话,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把持不住!我跟你说……”

眼见对话就要往猥琐方向去了,叶轩和白清几乎同时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继而异口同声地压低声音说道:“说正事儿!”

白桑跟白澈对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

前者有些意犹未尽地道:“好吧,好吧,接着说……其实啊,白桡这事全是他自找的。

我刚刚也说了,方家这次来主要是来联姻的。他们要找白家当救兵,自然要找势力最强的一支。

毫无疑问,现在六宗中,青龙宗的实力要比其他几宗强不少,更别说他们的执首白栋现在还是族长。方家这联姻的对象,主要还是看准了他们这一宗的人。”

白澈恍然道:“所以他们最后选择的便是白桡那小子?这倒是皆大欢喜,那他最后怎么又搞出离魂这种乌龙事?”

第七章 戳穿

白桑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屑地笑道:“还不是看上了方家小姐,在女孩子面前故意卖弄呗!

你们也知道我们白家御灵术讲求量力而行。若是所御之灵超出了自己的控制,那可是相当危险的。

白桡那小子也算有些本事,年纪轻轻就已经执掌十二元辰玉阙中的‘河魁元辰’,比同龄其他人强多了。

不过这小子平时就爱得瑟,这下见了心上人更加把持不住,当场就招出自己的御灵耀武扬威了一番。

结果对方根本就不理他,他这才脑子抽了偷偷拿了他爹收藏的七相玉阙,准备再次‘大显身手’,让对方‘见识见识’,以便其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结局你们也知道了。最后他搞得自己生魄离体,又正赶上鬼门大开,这不直接被鬼流卷进听魂之地去了。”

白澈啧啧一叹:“正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身为一个正常男人,见了如此美女,也难怪有这样的反应。”

叶轩对于他这种言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朝白清低声问道:“这玉阙是什么东西?”

白清解释道:“是一种灵器。白家御灵之术是用御灵的力量来强化自己的力量,分为灵化、灵袭和灵转。

灵化,是将御灵化为武器战斗。

灵袭,则是让御灵以某种形态一般是动物或者植物为修行者控制,助其战斗。

至于灵转,则是将御灵灵力暂时转化为御灵者灵力,以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这玉阙便是御灵的载体。

白家玉阙无数,但最厉害的三种才有名字。

实力最强的当属六灵玉阙,其对应的御灵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和凤凰这六灵。白家六宗也是以此来命名。

其次是七相玉阙,其对应的御灵分别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这七相。每一宗之下的七司也是以其命名。

而再次之的则是十二元辰玉阙,对应御灵为十二元辰名称,同时也是每一司司下各呈的名称。

其中执掌六灵玉阙的就是六位长老,称为宗老。他们一起组成宗老会,监督族长和其他各司的掌权人。

执掌七相玉阙的是各司司祭,其中实力最强者则为执首,统管一宗。

各司之下便是十二呈长,执掌十二元辰玉阙。

再往下的则是分别归为各呈的修行者,一般一呈有四到六名。

不过白家也并非全是修行者,只有六宗的人才是。六宗之外的白家人不事修行,不过普通人,只是由各宗派人管理罢了。”

“白家六宗,一宗七司,一司十二呈……如此看来,白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啊。”叶轩讶然道。

之前他还以为白家不过是个大点的家族,现在想想,光修行者恐怕就已达上千人。

白清笑道:“鸿蒙白家本来就是一个镇,人口有两万之多。修行者不在其内,也有两千人左右。”

叶轩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普通小城,两万多人不足为奇,但单单一个家族就有如斯规模,那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那方白澈还沉浸在对方大小姐的美妙幻想中,嘿嘿笑道:“话说能把白桡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的女人,那得美到什么程度……啧啧,我突然对这位方大小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谁知白桑听了他这话却是闷声一笑,有些鄙夷加不解地说道:“如果他看上的是方大小姐,被她迷得头脑发热也说得过去。

可这小子审美也特奇葩了,居然喜欢方家老四那个相貌平平的黄毛丫头!”

这下连白澈也惊讶了。

要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不看中对方外貌的人在。

他不由感叹道:“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不定人就好这一口。”

叶轩见他又要胡说八道乱扯一通,连忙问道:“生魄离体很严重吗?而且为什么一定要白秀帮忙?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他这么一问,白澈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甚至露出几分恼怒之色。

白清朝他使了个眼色,似乎不想让他提及此事。

倒是白桑接过话头说道:“其实生魄离体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说修行界,就连外界也有不少人能帮人招魂。

难的是白桡他的生魄被卷到听魂之地去了。要想帮他招魂,那得先将他的生魄带出听魂之地。这就有些麻烦了,因为一般人到不了那里,修行者也不行。”

叶轩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地道:“‘一般人不行’,那就是说,还是有人可以?”

白桑点头,说道:“没错。以前明家的通灵人能让自己魂魄离体。

一般生魄离体,都是没有神智的,但通灵人不一样,他们的生魄离体后还能行动自如,就跟正常情况一样。再赶上鬼门大开,他们便能趁机进到听魂之地。

只是遗憾的是,明家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现在别说通灵人,想找个明家弟子都很难。所以天府公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来找白秀了。”

叶轩惊讶道:“你是说白秀也可以让自己生魄离体?”

白桑嘿嘿一笑,说道:“那倒不是,鬼眼可比通灵人厉害多了,他依靠鬼眼的鬼气便能鱼目混珠混进听魂之地。”

叶轩不由追问道:“这听魂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只有魂魄才能去?它就是传说中的地府么?”

白桑正要接着说,白澈却瞪了他们一眼,继而极为不耐烦地对叶轩道:“你又不是修行界的人,打听那么多干嘛?我告诉你,好奇心不仅能杀死猫,还能杀死人!”

说着他恶狠狠地比划了个“咔嚓”的手势,顿时让叶轩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好在这时白晏三人已经商量完毕。

她对众人道:“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我们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人跟方家打个招呼。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他江陵跟方家闹,我白晏管不着,但他居然敢动白秀,我怎么也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白镇国闻言,抚须点了点头。

白梁冷笑道:“这毛头小子也太天真了吧?他以为劫走了白秀,我们救不了阿桡,青龙宗和方家就会反目?

哼,就算我们要找方家算账,也要先拿他开开刀!他方纯钧怕江家,我们青龙宗可不怕!”

“就是,不然他们还当我们白家好欺负!”白澈猛地喝道,声音之大引得其他人纷纷注目。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连忙打了个哈哈,左顾右盼好一会,最后眼睛一亮,对叶轩道:“你不是要去接卫葳吗,愣着干嘛,走啊!”

经他提醒,叶轩总算想起这事来,一看手表顿时郁闷了,居然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

不过这次他倒是不怕卫葳发火,毕竟白秀出了事,她只能比他更着急。

他正要往车站赶,这才想起自己车还停在刑侦队。

白澈显然已经料到这个情况,豪气地一挥手,笑道:“走吧,我送你。”

叶轩不由纳闷,白澈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这家伙除了泡妞,也就对自己弟弟的事情上心,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么好心?

不过他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对方甘当免费司机,他也就不客气了。

结果两人刚转身,身后却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等一下。”

叶轩回头一看,原来是白晏。原本已经上车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

正说着,她已经绕过他们堵在了白澈车门口。

“怎么了,晏大小姐?”白澈一脸无辜地问道。

白晏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最后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老实交代,你把白秀藏哪儿去了?”

白澈听了她的话顿时委屈道:“姑姑,我可是您亲侄子,您不能这么冤枉我。这明摆着是江陵那小子搞的鬼啊。”

白晏冷笑不语,她锐利的眼神让白澈有些心虚。

“没错,我是不想让白秀参合白家的事情,也动过让他暂时离开渠城的念头。但您得相信我,我是那种不以大局为重的人吗?

而且你也知道白秀对他们的事情很上心,如果有机会回白家,他会不乐意?唉,恐怕就是我让他走,他也不肯走啊。”

白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如果你根本就没告诉他青龙宗来找他的事呢?”白晏终于开口说道,“白秀以为自己把你说服了,同意帮他瞒着我。殊不知是你故意而为之,有意让他暂离渠城。”

叶轩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晏姐,你是说,白澈先假装不是他,然后带走了白秀?他们离开后,白秀下了车,然后白澈又转回停车场,给我演了一场戏?

可是我能感觉得到,那个人确实不是白澈。而且看白秀当时的反应,恐怕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跟着那人走了。”

白晏笑道:“白秀的心思,我还不了解?以他的能耐,就算真是江陵的人干的,他也只是想借此机会离开渠城而已。

更何况,这事他俩早就合计好了,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做个证,误导我罢了。

假装别人不容易,假装不是自己却并不难,只要有意改变一下平时惯用的小动作,熟悉他的人都会有违和感。

可这正是破绽所在,江陵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你这个普通人勘破了他的影变之术。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法,不过是玩了点小心思,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叶轩不由看向白澈。

后者却是一脸惊诧,说道:“姑姑,你想象力也太好了吧。不过我真没做过这事,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白晏依然冷冷地看着他,突然她嫣然一笑,撇了撇头,说道:“白澈,你以为白秀离开了渠城,我就找不到他了吗?你不承认就算了,不过你可别小看了白秀。

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要去德城?

呵呵,我告诉你,他要真离开了渠城,第一个会去的地方便是白家。你不想让他跟我回去,那也没关系,咱俩的计划本来就是殊途同归。”

第八章 白晏的执念

说罢她转身便走,徒留白澈呆呆地站在原地。

叶轩见他如此反应,便知白晏的话多半是真的。

他不由有些郁闷,之前他还兴致勃勃地为白秀怎么离开渠城出谋划策,结果转头就被两人利用了。

而且白秀还跟自己说要去德城,显然是信不过他。

不过……

叶轩看了一眼尚在发呆的白澈,心情突然好了些。他这亲兄弟都是这待遇,自己这局外人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他有些奇怪,既然白秀回白家一事,白晏并不反对,白澈又为何要阻止,甚至为此费尽心思演了一场戏?

“要不我们现在去找白秀?他应该没走多远……”叶轩斟酌斟酌了言语,试探道。

白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既然白秀没有去德城,那他肯定不是按原来的计划行动。再说了,他要真想躲开我,也难不倒他。”

叶轩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问道:“他真去了白家?”

白澈沉默地点了点头。

叶轩忍不住追问道:“你阻止白秀回白家,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你不希望他打听你们父母的消息吧?”

白澈再次苦涩一笑,说道:“兄弟,人艰不拆啊。好吧,其实我之前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白家人后来会放过白秀,其实是因为他身上没有‘鬼化’的痕迹。”

“鬼化?”叶轩喃喃念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白秀眼睛上为什么要蒙着黑纱吗?那东西叫‘镇魂束’,能抑制他眼中的鬼气。

九幽封魂之下的鬼气之强不是一般凶物能比的。修成鬼眼的人,眼中鬼气很重,眼睛不能接触日光,否则会灼烧难忍。

而且鬼眼中的鬼气很容易影响与他接触的人。

我小时候有一次好奇心起,解开过白秀眼上的‘镇魂束’,结果被他眼中的鬼气魇住了,最后大病了一场,很久才恢复过来。

对此,白秀一直很内疚。”

叶轩怔然,他没想到白秀居然还有这种经历。

白澈怅然一笑,接着说道:“阻隔光线和鬼气还不是镇魂束真正的作用。鬼眼会时时刻刻聚集周围的鬼气来强化自己。

一旦鬼眼完全打开,修成鬼眼的人便会‘鬼化’,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所以镇魂束最大的作用,是为了防止鬼气继续增强,从而减缓鬼化的速度。

如果按白秀现在的状态,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鬼化。可是姑姑却答应了青龙宗的要求,让白秀去听魂之地把白桡那小子的生魄带回来。”

白澈愤怒地一砸车门,咬牙道:“听魂之地鬼气之盛,就算有镇魂束的阻隔,恐怕也无济于事。若鬼眼汲取了大量鬼气,一旦完全打开,白秀便有鬼化的危险。

届时,先不说鬼化本身的影响,恐怕白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他。就算白家人不管,修行界只怕也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叶轩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安,沉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姑姑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会真把白秀往火坑里推吧?”

白澈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地道:“我也不知道。出门之前我还跟她吵过,但也没吵出什么结果。就连白清那小子也守口如瓶,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姑姑特意叮嘱过。

说实话,感情上我应该相信姑姑会有别的计划,答应青龙宗不过是权宜之计。

可是理智上,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这次可能是真的打算牺牲白秀换取夺回凤凰宗当家人位置的机会。”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叶轩还是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白澈神情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他不由皱眉,直觉地认为白澈可能还有事情没有说。

他顿时看着对方,意有所指地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晏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她脾气坏了点,但向来重情重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选择?除非……这其中另有因由?”

白澈显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质疑,感慨道:“你小子真是不好忽悠。没错,我会有这种想法,确实是因为某些其他的事情。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听他如此一说,叶轩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白澈这人看着不着调,但还是有他的底线。他决定不说的事情,自己再怎么套话估计也打听不到。

于是他转口问道:“你姑姑真的打算重回白家?怎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我以为你们会在渠城呆一辈子。”

白澈嗤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真以为她的理想就是和普通人一样种种花、逛逛街?

我估计,从她离开白家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计划着重回白家、夺回凤凰宗甚至是白家当家人的位置了。”

叶轩默然,好一会儿才道:“她看着不像是那么有野心的人。”

白澈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野心,还有执念。”

“执念……”叶轩默默念道,思索道,“你是说这其中还有你们父亲的原因?”

白澈点头,喟然道:“虽然同是凤凰宗贪狼司的人,但事实上我姑姑和我父亲并不是亲兄妹,而是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亲戚。

她父亲出身不详,只知道她是随她母亲姓。不过她母亲也亡故得早,她从小就跟着我们祖父生活。

后来我们祖父也故去,她才和我们父亲相依为命。我们父亲比姑姑大很多,可以说,她是他一手带大的。

所以,她一直很崇拜这个哥哥,以至于她至今无法接受‘枫叶林一役’的真相。”

他顿了顿,又叹道:“当年他们师从凤凰宗宗老天机公,和他的女儿白幽一起是他门下最得意的三个弟子。

不过那时候姑姑还小,只有我们父亲和白幽姑姑是当时争取白家族长一位的有力人选。

可惜后来白幽姑姑因为不满我们父亲成为凤凰宗执首,怒而离开凤凰宗,嫁给了还不是族长的白栋。

我们父亲则在即将成为白家族长的时候出了岔子,卷进了后来的‘枫叶林一役’之中。

凤凰宗也因为宗老和执首双双离去从此一蹶不振,渐渐被其他几宗压过了势头。”

叶轩恍然道:“所以,你姑姑很大原因是为了你父亲、天机公和整个贪狼司,才想夺回凤凰宗执首的位置以重振凤凰宗?”

白澈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而且这次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白镇国那老头居然答应支持我姑姑直接执掌凤凰玉阙,成为凤凰宗宗老。”

“灵力最强的六灵玉阙?”叶轩顿时想起白清的话,不由出声问道。

白澈再次点头,说道:“没错,白家御灵之术的根本是玉阙,六灵玉阙是其中佼佼者,整个白家也就只有六块。

相传它们是当年创下六宗的天修尊者白星移与上古妖灵结下灵约才得到的,凤凰玉阙便是其中之一。

凡是有能力与六灵结下灵约的人,在得到其他几位宗老和族人的支持后,便能成为一宗宗老,地位比各宗执首甚至是白家族长还要高。

二十年前,因为天机公故去,凤凰宗也再没有人能执掌凤凰玉阙,它便暂时由其他五位宗老保管,是以凤凰宗宗老的位置至今空悬多年。”

叶轩疑惑问道:“这二十年间,凤凰宗就真的一直没有人能够执掌凤凰玉阙?”

白澈摊了摊手,有些唏嘘地道:“没办法啊,凤凰宗在那一役中精英尽殁,而年轻人再优秀也要时间积累,完全达不到要求。

再加上凤凰宗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各司之间谁也不服气谁,就算有人真能执掌凤凰玉阙,也不一定能得到其他族人的认可。”

“也是……”叶轩思索道,“估计那位天府公也知道其中要害,所以才答应支持你姑姑执掌凤凰玉阙,反正最后成不成要看她的能力和凤凰宗其他人的反应。

如此一来,他目的达到了不说,说不定还能看看你们的笑话,何乐而不为?

不过,你姑姑她向来精明,不可能没意识到这点吧?”

白澈耸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此行困难重重是肯定的。

不说姑姑她到底能不能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单说因为‘枫叶林一役’,凤凰宗乃至整个白家对我们一家人的敌意可是相当的大,我们到了那里不被人扔臭鸡蛋就很不错了!”

叶轩心想也是,还想问点其他的事情,却见他一摸兜,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便扔了过来。

白澈苦着脸道:“唉,计划失败,你自己去车站吧,车用完直接停到事务所去……我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前方路口。

叶轩却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笑了笑,转身上了车。

下一刻,那黑色轿车便已绝尘而去。

第九章 鸿蒙镇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拖出一缕淡淡的烟尘。

白澈正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山林昏昏欲睡,一个不小心,便被尘土扑了一脸。

他灰头土脸地关了窗户,忍不住嘀咕道:“这路也太破了,堂堂鸿蒙白家居然这么穷,水泥路都不肯修一条。”

白桑耳朵尖,听到他的抱怨声顿时笑道:“这已经算好了,再早上十年,别说这黄泥路,就是一条能出山的羊肠小道那也够呛。”

白澈依稀记得小时候的事,忍不住问道:“白家还是老样子么,不准镇里人随便出去,也不准外面的人随便进来?”

白桑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怎么可能?镇里都通电通网络了,哪有那么闭塞?

当然这是外镇的情况,里镇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不过对于六宗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天天窝在里镇修行,外面发生什么变化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听他话中意思,白家鸿蒙镇显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白澈不由好奇道:“这里外镇的主意,是谁搞出来的?”

以前鸿蒙镇可没有这个说法。

它本是围绕鸿蒙山谷中的宿灵湖而建,如同一个八卦,分成八个区,排列其四周。

鸿蒙镇三面环山,南边一条宽阔的宿灵河将其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再加上族里管得严,白家年轻人一般很少有机会与外界接触。

但年轻人总会有好奇心,所以镇里时不时有人偷偷渡河外出。

有的人觉得外面的世界不过如此,玩几天也就回来了;也有的人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从此再无踪影。

不过总体来说,白家人向来坚守深居浅出的原则,不愿意过多接触外界的人,除了几家世交,也不欢迎其他人来鸿蒙镇做客或者久居。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规矩貌似已经被打破了。

白桑朝后面那车努了努嘴,说道:“就是天府公他儿子、现在的白家族长呗。方家立足德城,十五年前更是大肆与外界合作,现在已经是那里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户,享尽荣华富贵。

白栋这人修行资质不高,心中算盘却打得精。这不,他看着眼红,就搞出个外镇来发展旅游业。

还真别说,这外镇被他弄得像模像样。我们这些小虾小蟹,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啃树皮了。”

白澈啧啧道:“就白家那破地方,居然还有人赶大老远的路去旅游?他们是怎么想的?”

白桑扯着嘴角一笑,说道:“大城市呆腻了呗,想换换口味。而且你也知道鸿蒙山谷灵气充沛,对于修行者来说,那修行的福地。而于普通人,那也是延年益寿、养身健体的好地方。

这一传十、十传百,能不火吗?我告诉你,别说现在避暑旺季,就是淡季,外镇那也是游人如梭!”

“难怪我看白镇国那张苦哈哈的脸都有点意气风发了……”白澈忍不住再次感叹道。

白桑哈哈一笑,说道:“那必须的。因为这事儿,白栋在镇上的名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高。我估计这次族长再选,还是他连任。”

白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话说回来,其他几个老头居然会同意这件事?鸿蒙镇这么热闹,多多少少会影响六宗的人修行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桑手指叩了叩方向盘,说道,“里镇和外镇隔着宿灵河,外镇的人未经允许是无法进入里镇的——六宗管得严着呢!

而且白家又不全是六宗的人,那些不事修行的白家人更多。这些年鸿蒙镇人口激增,鸿蒙山谷能有多大,能养住这两三万人?这资源一紧张,肯定是普通人先叫苦。

要不解决这问题,整个鸿蒙镇都得跟着一起喝西北风。到时候普通白家人受不了这苦集体撂挑子不干了,那还有谁给六宗供给?”

白澈唏嘘道:“说的也是。以前白家人过得寡淡,但镇里好歹比外面自在,环境又好。六宗不准随意外出,他们也乐得听从。要是连这点优势都失去了,也不能怪外镇的人想离开鸿蒙镇。”

“可不是。”白桑又说道,“而且普通白家人又不是修行者,除了工作每天都无聊得很。他们就是不想离开鸿蒙镇,但对外面的世界也挺向往的。这建了外镇,简直一举多得。生活问题解决了,也稳住了普通白家人的心。

唯一不好的是,很多其他小家族的修行者知道鸿蒙山谷灵气充沛,总会慕名来长居。这人一多,难免有居心叵测的人。这可让六宗的人伤了不少脑筋。

好在还有宿灵河这道天然屏障,再加上五宗老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什么法阵布在上面,实力不够强的人基本破不了阵,也就过不了河了。”

提到这个五宗老,白澈就忍不住嗤之以鼻,冷声道:“这老家伙还真是死性不改,喜欢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桑似是知道不少内情,眼珠一转,便说道:“我听说当年就是五宗老提出用‘九幽封魂’来抵御亡灵逆流的,他倒是知道挺多的。

就是可惜了令弟,年纪轻轻的就把眼睛毁了,还得时不时地担心自己会‘鬼化’。

对了,你有他的消息了吗?莫非当时真是江家人动的手?天府公这么急着赶回去,八成是想让方家自己去跟江陵那小子谈判。”

听他这么一问,白澈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白桑看着流里流气,对青龙宗的人也不是特别尊重,难道他真的仅仅是因为司机这一身份而跟随在白镇国父子身边?

还是说,这小子其实是白镇国的心腹,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打探他们这边的消息?

不过听白桑话中之意,白晏似乎并没有把白秀出走的真相告诉青龙宗的人。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好跟着装糊涂了。

“哼,这帮家伙,居然敢动我兄弟,我白澈一定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义愤填膺地骂道。

“这江家确实欺人太甚。”白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安慰道:“不过白二哥你大可放心,有白家这边施压,他们绝对不敢对令弟怎么样。嘿嘿,白桡那小子的命可还系着令弟手上,这青龙宗敢不上心?”

白澈吁了口气,眼中倒真有几分担忧。

他背靠座位仰头叹道:“但愿如此吧。”

车一路向北,沿途的山林也越来越茂盛。

白澈不由感叹道:“这灵气差别之大越靠近白家就越分明……啧啧,这林中葳蕤之态,可比我姑姑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强多了。”

白桑早就习以为常,耸耸肩道:“不就那么一回事。对于我们这些非修行者,灵气不灵气的,也就是让空气清新点罢了。

我倒是对‘鸿蒙之心’相当感兴趣。我听一个六宗的朋友说,白家能有如此蕴盛的灵脉,全靠那东西。

可惜啊,谁也不知道它被宗老们藏去了什么地方,要不然我一定去见识见识。”

他这么一提,白澈也顿时想起这东西来。

鸿蒙山谷灵气蕴盛,这是修行界广为人知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原理,却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他小时候好奇,也问过白晏。

但她也不甚了解,只知道白家灵脉的强盛全仰仗一样东西,那便是白家镇族之宝“鸿蒙之心”。

这东西能支撑起整条鸿蒙灵脉,可见其灵力之强恐怕就连明家禁咒“亡灵逆流”也望尘莫及。

当年要不是五宗老提出用“九幽封魂”破解“亡灵逆流”,他们估计就得牺牲“鸿蒙之心”和白家灵脉来挽救白家一族了。

这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对白澈来说,自己亲人可比所谓的鸿蒙灵脉重要得多。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了几句。

两人正说着,前方出现了一个路口。

原来除了他们所走这条路,另外一边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路通进鸿蒙山谷。

两条路在不远处合为一条,倒比之前的路段宽敞许多,还换成了水泥铺路。

不过另外那条路可比他们这一条路热闹多了。

白澈恍然,他之前还觉得路上过于冷清,原来是因为白桑所说的游客是从另外一个路口进入鸿蒙镇的。

见他一脸惊讶,白桑顿时得意一笑,说道:“我都忘了说了,我们走的这条路可是六宗专门留给自己的。怎么样,还不赖吧?”

白澈举目一看,因为过往车辆过多,那一条路隐隐笼罩在沙尘之中,很是壮观。

他顿时欣慰地点点头,有些庆幸又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我真同情他们,度个假还得吃一路灰尘。”

他们的车很快就开上大道,加入了其他车流之中,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白桑啧了一声,轻轻地拍着方向盘,说道:“不过我听说咱们族长已经跟外面一个大老板谈好了,一起合作修一条新马路。看这架势,外镇还得往外扩建。”

白澈啧啧道:“那鸿蒙镇可不会就只有两万多人口了,估计翻个番都有可能。人多事杂,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白桑颇为认同,说道:“就这事来说,咱这族长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白家虽然每年都会有其他家族的人加入,但大多是通过联姻过来的,向来知根知底,没什么好担心。

可现在这情况不同,虽然外来的人只是居住在外镇,但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暗中蛰伏、伺机而动啊。

想想当年的明月堡,那也是繁盛一时,结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整个家族都销声匿迹了。

直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去了哪里。嘿,指不定是哪一家看着眼红,暗中动的手脚。”

白桑说的这事,白澈也有耳闻,那还远在白家出事之前。

当年明家与白、方两家并称为修行界三大古家族,实力之强可见一斑,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毫无抵抗就被灭族。

结果这明家真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和鸿蒙镇并称的明月堡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直至被彻底遗忘。

“枫叶林一役”和“亡灵逆流”之后,白家人也怀疑过,对付两家的是不是同一势力。

然而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修行界有什么人能让白、明两家都毫无招架之力。

可惜后来那股袭击白家的势力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一切都变成了悬而未决的不解之谜。

事情的真相也就此为时间的尘埃所湮没。

第十章 凤凰宗的困境

毫无疑问,修行界存在着这么一股势力,他们潜伏在暗处,威胁着三大古家族甚至是整个修行界的安危。

白澈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白桡之事,说不定只是一个开头,以后可能会发生更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蓦然叹道。

白桑听了别有深意地一笑,说道:“其他‘山雨’会不会来我不知道,但近期确实有件十分热闹的事。”

白澈心中一动,接过话头问道:“你是说中元节祭祀大典?那不是年年都办吗,今年还有不同?”

白桑笑容不减,看似随口道:“今年是族长五年一选啊,你忘了。”

这小子话里有话啊……

白澈心念转动,故作疑惑道:“不是说白栋连任族长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难不成还有其他变故?”

白桑扯了扯嘴角,说:“不就是晏姑娘执掌凤凰玉阙这事。白二哥,你不会觉得事情真这么简单吧?

其他几宗会心甘情愿把凤凰玉阙奉上,然后让晏姑娘一统凤凰宗带着七司来抢他们的地盘?”

白澈当然知道他们不会。

之前他跟叶轩也分析过,青龙宗之所以会这么做,多半认定凤凰宗众人不会接纳他姑姑成为凤凰宗宗老。

就算最后白晏成功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但没有族人的支持,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上下异心和群龙无首,哪种情况更糟糕,还真不好说。

不过听白桑的意思,似乎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白澈心思一转,便笑道:“老弟你消息灵通,不如帮我们参详参详?”

白桑倒是干脆得很,点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内幕,就是你们常年不在白家,不知道现如今白家尤其是凤凰宗的状况罢了。

二十年前,天机公过世,凤凰玉阙无人执掌,所以暂时由其他五位宗老代为保管,对不对?

然而‘枫叶林一役’后,凤凰宗精英尽殁虽是事实,但这二十年来也不是没有青年才俊崭露头角。

其实远在五年前,有一个人就已经能够胜任宗老一位。”

他这么一说,白澈心中顿时一片雪亮——感情是这么回事!

若真有人能执掌凤凰玉阙,凤凰宗二十年来群龙无首的困境将被打破。

届时凤凰宗再度兴盛必然会威胁到其他五宗的现有利益,这显然不是他们乐于看到的局面。

果然白桑说道:“凤凰宗原来以贪狼一司为首,除去并入贪狼司的廉贞司,其他几司实力相当。

后来‘枫叶林一役’贪狼司损失最大,加之你父亲失踪后无人主持大局,衰落的速度远比其他几司要快。

甚至原本附着贪狼司的廉贞司亦分离出去自成一支。其他剩余势力则被其他几司瓜分殆尽。

这几司中最强的当属破军司。其司祭白溟正是当年三个幸存者之一。

白溟虽然年轻,但资质却是不错,蛰伏十几年终于成为凤凰宗第一人。

他自是不甘凤凰宗继续沉沦,早在五年前就提出凤凰玉阙重归凤凰宗事宜,但被宗老会其他几位宗老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白澈嗤笑一声,接口道:“所以随着破军司的实力越来越强,这凤凰玉阙对于他们来说就越像是一个烫手山芋。

交还凤凰宗,他们不甘心;不交还,破军司也不是善罢甘休之辈。所以白镇国那老头索性就趁此机会将这烫手山芋丢给我姑姑。”

白桑点头道:“没错。就算晏姑娘比白溟实力更强,能成功执掌凤凰玉阙,但她离开白家已二十年,贪狼司更是不复存在。而这一点正是白溟的优势。她想就此坐稳凤凰宗宗老的位置恐怕不容易啊。”

听到这,白澈也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之前他还只是担心白晏无法取得凤凰宗众人的支持,出现上下异心的问题,现在看来问题要严重得多。

凤凰宗对他们一家的芥蒂,他相信以白晏的能力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化解。

但如果凤凰宗已经有了领头人,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即便白溟现在“有名无分”,但其威信却比白晏这个离开二十多年的人要高得多,更何况他身后还有破军司。

而贪狼司的人早被其他几司瓜分,贪狼玉阙也在二十年前随着他父亲的失踪而失踪,他们要想重聚贪狼司恐怕困难重重。

届时便不是白晏要如何树立威信的问题了,而是宗老与执首不和要怎么解决。

一个群龙无首的凤凰宗,和一个局势已定的凤凰宗,想要控制它,其中难易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这群老狐狸!”白澈不由暗骂道。

“其实,要想破解这一招也很简单。”白桑却是如此说道,“那就是让晏姑娘和白溟合作,两人共同执掌凤凰宗。不过以我对白溟这人的了解,他是不会接受这个建议的。”

白澈心中一动,问道:“这怎么说?”

白桑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你别忘了,他可是当年经历‘枫叶林一役’的幸存者之一,他的父母和哥哥都是死于那场战斗。”

白澈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白溟对他们父母的仇恨恐怕比凤凰宗任何人都要来得深。

“唉,麻烦……”他不由唏嘘一叹,一枕双手却是道,“不过这也不是我要担心的事。天塌下来,有白清那家伙顶着。他顶不住,还有姑姑她老人家呢。”

白桑瞥了他一眼,似是无意地说道:“你跟你姑姑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白澈正打算闭眼假寐,听他如此一问,顿时心念闪动,之前那点疑惑又涌了上来。

他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眼,继而笑道:“老弟好奇心这么重,难怪就算不是六宗的人,也知道这么多消息。”

白桑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之意,也笑道:“你在怀疑我是不是青龙宗派来打听消息的?

这你大可放心,我可没那闲工夫管六宗的破事。只不过我有自己的渠道,所以知道的比较多,又因某人所托,这才特地提醒一下而已。”

白澈神情不变,挑眉道:“哦?哪位高人这么好心?不知老弟能否告知姓名?”

白桑但笑不语,神情之中却是很明显的拒绝意味。

白澈自然也没奢望这小子能如实相告,懒洋洋地道:“得嘞,我知道了。我可不像你,这好奇心简直要从心口跳出来了!”

白桑打了个哈哈,见他不再追问,也就顺其自然专心开起车来。

他们又驶了三里地,车流越发多了,路面也变得更为开阔。

白澈摇下车窗一看,便见前方远远地矗立着一栋高大的建筑,似是一座城楼。

他啧啧道:“这外镇居然还有城门和城墙,搞得跟明月堡似的,白大族长就不怕白家步了明家的后尘?”

“我呸!”白桑斜了他一眼,说道,“能别乌鸦嘴吗?这好日子没过几年,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白澈嘿嘿一笑,手搭凉棚一看,奇怪道:“白家不是向来不怕那些深林猛兽吗?修这么高的城楼干嘛?要说防贼,这有心之人也防不住啊。”

正说着,白桑已经将车开进了停车场,他一边找位置一边不以为意地道:“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也就晚上关了门,免得游客出镇,在林子里遇上危险。

当初建外镇的时候,白栋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说现在外面的人喜欢参观一些古迹。为了吸引来玩的人,镇里才建了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还别说,这些年,这城楼还真的声名鹊起了,简直成了鸿蒙镇标志性景点之一。来鸿蒙镇的游客到了这都要上去逛逛。

而外镇的人也不知道谁起了头,在上面卖起了驱邪符,不几天摊子便摆满了城门和城墙,生意居然非常不错。”

白澈顿时一乐,说道:“驱邪符?假货吧?明家人都死绝了,谁还会做那玩意儿?”

白桑嘿嘿笑道:“我就说这钱好挣吧?其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歪魔邪道,买的人也不过图个安心罢了。

而且那些符多半是凝神静心的草药做的,强身健体是真,也不能说完全是骗人的。”

两人说着,白桑已经泊好了车。

白澈刚下车,便见一中年大汉领着一群人围了上来。

他顿时吓了一跳,正要询问白桑,却见那男人伸着脖子使劲朝车里瞧。直到确定车上再没人下来,他便扭头看着白桑粗声粗气地问道:“白桑,晏姑娘呢?”

“白何大哥。”白晏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言语之中隐隐带着一丝哽咽。

白澈回头一看,原来白清也已经停好了车,正跟着白晏缓缓朝这边走来。

那叫白何的中年男人身体僵了僵,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一双虎目中也有泪光闪动。

白晏热泪盈眶,却是露出一个微笑,在他跟前站定了。

白何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似是看傻了。

突然他大吼一声,极为激动地给了白晏一个熊抱,哽咽道:“二十年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欢迎回家!”

白晏笑着点头,目光有些深沉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鸿蒙镇城楼,缓缓开口道:“是啊,二十年了,我白晏终于回来了。”

白何偷偷一抹泪,放开她仔细打量一番,突然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妮子都长成大姑娘了!”

白晏扑哧一笑,打趣道:“什么大姑娘,我这都是老姑娘了,唉。倒是白何大哥你一点都没变,见了女孩儿还是那么爱脸红。也不知道当年你是怎么追到素儿的。

说起来我们也有二十年没见了,我真想她,这次回来一定要和她来个抵足夜谈。”

白晏有些感慨地说道,记忆片刻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彼时她与白殊相依为命,拜入天机公门下后,因为年纪相仿,又都是孤儿,所以和白何、白素两人非常要好。

白殊待他们如亲生弟妹,他们也非常仰慕这个大哥,直到后来……

想到那些往事,白晏不由有些出神。

然而白何听了白晏的话,脸色却瞬间煞白,很是悲戚地闭上了眼睛。

白晏心有所感,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道:“难道素儿她……”

白何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身边的年轻人接口道:“晏姑姑,我母亲十五年前就生病过世了。临去世前她还一直记挂你,说很遗憾没能再见你一面。”

白晏听了,脚下顿时踉跄一步。

她猛地一捂眼睛,泪水便从指缝滚落下来。

第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白清见状,连忙扶住她,低声安慰道:“姑姑,别太难过。今天能与何叔重聚是件高兴的事,我想白素姑姑在天有灵,也一定很开心。”

白晏哽咽许久,这才轻轻抹了抹泪,红着眼睛对那年轻人柔声说道:“你就是白琮吧,当年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才两岁,转眼间已经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

那叫白琮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给白晏行了个长辈礼,然后礼貌地退到一边去了。

白清兄弟自然不能落后,还了白何一礼。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白晏这才对一直沉默的白镇国道:“甫闻素儿已去,我实在无心商谈明日之事。天府公可否容我先去祭拜一下素儿?”

白镇国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道:“晏姑娘与素姑娘姐妹情深,老夫又岂是不近人情之人?

只是今天晚上的宴席,青龙宗已经备下薄酒,又邀来其他几宗执首相聚,还望晏姑娘务必抽出时间赴宴。”

白晏苦涩地笑了笑,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白晏谢过天府公体谅。”

白镇国和蔼一笑,便领着白梁先行离开了。

白桑拍了拍白澈肩膀,说道:“我也该走了,你要有事就去镇北码头找我。只要不出差,我多半就在那里。”

他说完便一溜儿小跑进了城。

而另一边,白何带来的那一群人也簇拥着他和白晏浩浩荡荡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就连白清和白琮也跟着一起,转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中。

“哎,我说……”白澈刚想打招呼,却发现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了。

最后他讪讪地放下手,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嘀咕道:“这都什么事啊,我们的行李还在车上呢。”

他颇为惆怅地拍了拍车门。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问道:“请问,你是凤凰宗的白澈吗?”

白澈猛一回头,便见一个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穿着时下小姑娘们最喜欢的牛仔裤和休闲衬衫,细腰长腿,衬得她身段极为优美;长长的马尾在她脑后高高地束着,很是清爽利落;她的皮肤也很白,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

她便犹如一朵雨露中的蔷薇,自然美丽,充满了朝气。

是个美人。

白澈十分赞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见他打量自己,那女孩也不局促,十分客气地朝他伸了伸手,说道:“你好,我是白虎宗的白彧,很高兴认识你。因为凤凰宗那边还没接洽好,所以暂时由我们白虎宗接待四位。”

白澈不由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十分绅士地握了握白彧的手。

他眉飞色舞地说道:“白彧小姐如此美丽动人,在下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到小姐垂青。我是白澈,今年二十六岁,未婚,很高兴认识你。”

白彧身形顿时一僵,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

不过最后她还是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礼貌笑道:“白二哥真是幽默,呵呵……旅途劳累,我还是先带你去‘宿灵居’休息一下吧。”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指挥她带来的人卸下行李。

待嘱咐他们把行李送进镇里,白彧这才对白澈道:“我们也走吧。”

白澈心思一转,便道:“我早就听闻鸿蒙外镇十分热闹繁华,今天难得有时间,不如冒昧请白彧小姐陪我一游可好?”

面对白澈如此火热的目光,他在打什么主意,白彧自然心知肚明。

但她远不如白澈脸皮厚,只得按捺住心中的薄怒,干笑一声,讪讪道:“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并肩进了镇里,入目便是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

街上游人如梭,确实十分热闹。

不过这里跟其他旅游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实在看不出是修行者聚居的地方。

白彧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外镇南边是商业区,东北那片则是外镇办公用的地方。里面主要成员是外镇的白家人,但真正能做决定的还是白栋族长。

不过近两年他开始回归里镇事务,外镇基本上都交给他的族弟白椽师叔管了。”

不等白澈开口,她又接着说道:“西北区是外镇白家人的居住地,接待客人的宿灵居也在那边。

贪狼司翻修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两天就委屈你们住那边了。

这事是白何师叔和我负责的,你们放心,我们在晏姑娘正式回归白家之前一定将此事办妥。”

白澈听了连连赞赏道:“白彧小姐不仅如此美丽,工作能力也是让人佩服。要是有人能娶到白彧小姐这样的妻子,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白彧神色一僵,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他的话头,只得说道:“白二哥客气,叫我白彧就好了。”

白澈一听,立即打蛇随棍上,笑吟吟地道:“彧儿说的是,刚刚是我生分了,我先给你道个歉。”

白彧干笑一声,立刻转移话题:“外镇北面有个码头,那儿的船是连接外镇和里镇的唯一工具。六宗的人可以自由来往,外镇的人要进里镇则需要各宗执首的批示。

等到了宿灵居,我再把六宗成员专用的通行玉符和明天祭祀大典要用的礼服送过去。”

白澈深情地注视着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彧儿了。”

白彧忍住胃部的不适,扯着嘴角笑了笑,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白澈也不介意尴尬的气氛,笑道:“说起中元节的祭祀大典,我都二十多年没参加了。想想小时候,好像就记得这活动过程极其繁琐,远远不如晚上放河灯来得有趣。”

白彧显然对此颇为赞同,感慨道:“是啊,小时候非常讨厌参加祭祀大典,总希望白天快些过去,这样到了晚上,就能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河边玩了。”

说着她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见她眼波流转之下明媚万分,白澈一阵心动,趁机问道:“不知道彧儿明晚有没有空?要不我们去放河灯怎么样?正好可以体验一下儿时的乐趣。”

白彧干笑道:“难得二哥有如此雅兴,可惜明天晚上宗里有事,小妹就不奉陪了。”

见她拒绝得如此干脆,白澈自然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那还真是可惜。”

两人正说着,已经穿过闹市,到了外镇北边的镇民居住区。

这里就要比南边的商业区清净多了,他只是偶尔看到几个白家人经过。

白澈正琢磨着怎么跟白彧套近乎,却见前方迎面走来一群年轻人。

为首那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高高瘦瘦的,模样还算周正,就是脸色苍白,看着有点营养不良。

他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那少年身边的人猛地一拉他,示意地朝他们这边努了努嘴。

那少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待转头看清两人,神色突然一变。

其他人顿时也止了笑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相互说了什么,哗啦一声便一哄而散了。

最后只剩那少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两人跟前。

白澈不解地看向白彧。

后者神色不变,只是冷淡地瞥了那少年一眼,似乎在等他开口。

那少年涨红了脸,许久才嗫嚅道:“姐……”

白彧讥讽一笑,很快移开了目光,凉凉道:“白锐,你有这功夫闲逛,不如在家好好修行。没有天赋不是你的错,勤能补拙嘛。

祖父和父亲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却天天跟一群普通人厮混,让他们怎么放心?他们也是心大,要是我,可不敢把白虎宗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白锐讷讷地动了动嘴角,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最后白彧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对白澈道:“白二哥,这边走,前面就是宿灵居了。”

白彧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澈连忙跟上。

他好奇地回头一看,便见白锐握紧拳头站在原地,正怔怔地看着白彧的背影,似乎是哭了。

“你弟弟……”

白彧顿时一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能别提他吗?听着就烦。”

白澈识相地闭了嘴,心理却暗暗揣度起两人的关系来。

听她的意思,那叫白锐的少年似乎就是白虎宗下一位接班人。

不过就刚刚两人的反应来看,白彧对他可是相当的不客气。

也难怪,即便早就离开白家,白澈对六宗的家长里短还是略有耳闻——这白虎宗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

白彧怨气这么大,多半与此有关。

两人穿过几段湖心走廊,很快便进了一栋独门独户的院落。

院子里草木葳蕤,很是凉爽,这想必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宿灵居了。

白彧领着他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才停了下来。

她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因为祭祀大典的缘故,镇里来了不少其他家族的人,房间并不充裕,只剩下这三间房了。我听说令弟眼睛不太方便,所以安排你跟他一个房间,二哥觉得如何?”

“还是彧儿细心。”白澈不由赞道,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

从刚刚白彧的话里可以知道,青龙宗并没有提起白秀失踪的事情。

涉及江家和方家,他们断没有隐瞒的必要,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白晏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白镇国了。

但看之前白镇国和白梁的反应,丝毫没有为此事着急,那么他姑姑肯定也已经说服他们。

明晚就是中元节,离鬼门关闭还有最后一天,她就这么笃定白秀在鬼门关闭之前一定会出现?

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白澈心中一沉,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一张大网正悄然朝着他们……不,准确地说,是朝着白秀狰狞地张开了。

第十二章 方家四杰

“白二哥?”

白澈回过神来,见白彧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由干咳一声,道:“怎么了?”

白彧眸子一转,说道:“没什么,你先休息吧。晚上我再过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去青龙宗的晚宴。

晏姑娘跟白大哥应该会跟白何师叔一起,我们就不必等他们了……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便出了房间,飞快地下了楼。

“回头见!”白澈朝着她的背影潇洒地抛了个飞吻,这才意犹未尽地进了自己房间。

突然他心中一动,快步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果然见白彧匆匆出了宿灵居。

“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啊……”看着对方渐渐消失的背影,白澈不由笑道。

旋即他又是一叹:“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白秀再说。”

几个小时后。

夜幕降临,鸿蒙外镇灯火辉煌,俨然比白天还要热闹。

游客们谈笑着从一个小店出来,又鱼贯进入了另外一个。

而在人群中,一个背着时尚背包、手里拿着相机的女孩并不惹人注目。

她戴着一顶月白色的鸭舌帽,时不时地跟路边摊位上的老板交谈几句,看上去非常随意。

不一会儿,她悄然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进了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不大,总共才五张桌子。

老板正忙着跟一个客人聊天,见她进来了,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等一下。

女孩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座位上仅有的一个客人身上。

他背对着门坐着最晦暗的角落里,身形被桌椅挡住了大半。

女孩朝那人指了指,老板立刻会意,知道她是来找人的,便又专心聊天去了。

女孩收了相机,径直走到那人身后,正要说话,却见那人也猛地回过头来。

“是你!”

待看清对方的模样,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脸上更是一模一样的诧异神情。

而此时的白澈陷入了极为强烈的不安之中。

趁着下午的空隙,他独自一人在外镇逛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白秀留下的记号。

其实白晏猜得没错,之前白秀被人带走的一幕确实是他俩一起营造的假象。

只是白晏不知道的是,白秀会来白家,是他们之前商定好的,为的自然就是调查二十年前他们父母失踪的事情。

这几年,白晏对此事的反对态度越来越明显,她和白秀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

白澈并不像白秀那么执着,但也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反感。

他会站在白晏这一边,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意识到所有的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发现,在找他们父母的不仅仅只有他们和白家人,还有其他势力也在打探他们的下落。

这些势力全都是由修行者组成,个个身负秘传绝学,绝对不是一般的家族修行者和散修修行者可比。

这不由让他想到了“枫叶林一役”里那股狙击凤凰宗的神秘力量。

所以他迟疑了,他不想让白秀跟他们父亲一样,无端卷入一场诡谲杀局。

但是他无法说服白秀。

他这弟弟他自己最清楚,看上去很好说话,却是个极易钻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

所以,他这做哥哥的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而白家是他们调查当年之事不可规避的一站。

从那些势力的行迹中他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些人似乎是在白家寻找什么东西。

白晏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存在,甚至比他们知道得更多。

她之所以极力阻止他们调查此事,想必也与这有关。

按照两人之前的计划,白秀先离开渠城潜入鸿蒙镇,一边打探当年的事情,一边暗中追查那些势力的来历。

白澈则在明处摸清白家现在的具体情况,为白秀暗中调查提供可靠的线索。

可是他没想到,白秀居然一个记号都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出了状况,他还没有到白家,那就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情,让他连做记号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非常的不妙。

“难道他被那些人发现了……”白澈自言自语地道。

正思索,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白澈心中一动,转到窗户边探头一看,便见三男两女正说笑着穿过小楼前面的院子。

其中一人年纪稍长,三十出头的模样,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很是斯文。

和他并肩走的是一个高挑的美女。

她剪着时下最流行的短发,微微吊起的眉梢凌厉英气之余又流露出几分极有韵味的妩媚。

那眼镜男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那美女挑眉一笑。

她眼波流转之间的风情让暗中观望的白澈心里都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而在那美女另一边,一个年轻男人阴沉着脸,很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三人身后跟着的那一男一女则要更年轻一些。

男的穿着一件黑衬衫,几乎要融入到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去了。

那女孩一直低着头,似乎完全没有在状况中。

白澈恍然想起白桑的话,这四个年轻人想必就是方家的四位少当家。

至于那眼镜男,大概是青龙宗派来接待他们的人。

很快,他们便上了楼,最后停在白澈房间不远处。

白澈心思一转,飞快折到门口将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

他只听一人说道:“方大小姐,实在抱歉,要让你们多等几天。不过你们放心,这事很快就能解决。方四小姐也不必自责,白栋族长和白幽夫人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说话的估计就是那眼镜男。

他话音刚落,另一人冷笑道:“白管事,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好像白桡出事是阿心故意的一样。”

“方珣!”一个女声低声喝道,它的主人似乎就是那个高挑的美女。

那叫方珣的年轻人顿时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而那美女语气一转,对眼镜男道:“白管事,实在抱歉,我二弟就是这脾气。至于白公子的事,我们很感谢贵族长的体谅,如果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眼镜男笑道:“方大小姐太客气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那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就是中元节祭祀大典,还要劳烦四位贵客莅临观看。”

几人又客套了一番,最后那眼镜男才道别离开。

“笑面虎,假惺惺!”方珣冷声骂道。

转而他又朝那美女质问道:“方凌,你真觉得他们青龙宗是诚心诚意跟我们合作?这白椽说得好听,但白栋本人却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方凌嘲弄一笑,忍不住说道:“方珣,你就那么急着把阿心往火坑里推?还是你觉得赶走江陵立了功,方家家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方珣被她噎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我把她往火坑里推?哈哈,笑话!跟白家联姻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急功近利想当方家主人的人是你才对吧?!”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另外那年轻人沉声道:“大姐、二哥,我们进房间再说吧,小心隔墙有耳。”

两人各自冷哼一声,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意见,一起进了白澈隔壁的房间。

而另外那个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白澈轻轻合上门,暗自思忖起来。

看来白桑说的不假,方家人这次来白家果然是为了联姻。

说起来,青龙宗的态度如此含糊,他倒也能理解一二。

双方合作的基础必然是各有所需,然而方家和青龙宗对对方的需求程度却是不对等的。

方家迫切地需要青龙宗这一强力外援。

青龙宗却不需要方家的支持,反而会因为援助方家分散自己的实力,甚至引火烧身得罪江家。

可是他们又不能将方家拒之门外。

毕竟方家虽然修行实力日益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方家与其他几宗合作,势必会增强对方的实力,威胁到青龙宗在白家的地位。

“唉,谁的棋都不好走啊……”白澈摇头叹道。

他正想着,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白澈估摸着时间,猜测大概是白彧来找他了。

于是他整了整衣襟,面带笑容地开了门。

敲门的正是白彧。

见白澈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她嘴角顿时抽了抽,但还是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白二哥,我们这就去里镇吧。”

两人下了楼,很快便沐浴在洋洋洒下的月光之中。

白澈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却听身后有人叫了白彧一声。

他回头一看,认出来人正是之前一直未开口的那个女孩。

她相貌十分普通,一双眼睛却是明丽如秋水,很是动人。

不过她似乎有些胆怯,见白澈回头看她,忍不往阴影里藏了藏。

这女孩性格如此怯懦,让原本十分出彩的眸子也瞬间失了色,整个人都变得毫无亮点。

白澈顿时对她失去了兴趣。

倒是白彧显然和她很熟,听到她叫自己,转过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示意白澈在院子门口等他,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又折了回去。

白澈摸了摸下巴,观察起两人的互动来。

那女孩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什么。

她话刚说完,白彧便皱了皱眉。

那女孩低着头又说了几句。

白彧最后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对方的头发。

她又摇头说了几句,那女孩便羞涩一笑,转身进了小楼。

白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又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一瞬间,白澈心里便是一麻。

那微笑就像头顶的月光,化作缕缕清泉缓缓流淌进了他心底最深处。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他摸了摸砰砰直跳的心口,突然有些失神。

“久等了。”白彧走过来,有些歉意地说道。

白澈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面露微笑,深情地看着对方,温柔道:“这是我的荣幸。刚刚那是你朋友?真是一位美丽的小姐。下次有机会,彧儿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他话音未落,白彧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她皱眉道:“阿心是个老实孩子,你可别招惹她。还有……刚刚的话,你是不是每遇到一个女孩便会对她说一次?”

第十三章 九转连环阵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白澈连忙解释道:“天地良心,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我发誓,我对其他人的赞美纯粹出于礼貌,只有对你才是发自内心的爱意。”

白彧呵呵一笑,讥讽道:“那你是说阿心不够漂亮啰?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白彧话中带刺,不仅没让白澈知难而退,反而让他心中一喜。

他眉飞色舞地道:“彧儿,你吃醋了么?你放心,我对你绝对忠贞不二。刚刚我问起你那朋友,完全是帮我弟弟打听的。

你也知道,他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谈过恋爱。作为兄弟,我怎么也得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啊。你朋友那么温柔,一看就很适合他。”

白彧自然不信他的话,干笑一声,说道:“刚刚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她便出了宿灵居。

白澈美滋滋地一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过对于他漫无边际的闲谈,白彧这次明智地选择了听而不闻,让他多少受了点打击。

很快两人便到了外镇最北的宿灵河边。

圆月从河的尽头冉冉升起,如同一个银盘挂在空中。

这河非常宽阔,而且特别幽深,如同一道天堑横亘于鸿蒙两镇之间。

宿灵河南岸灯火辉煌,波光顺着河面荡漾开来,很是绚丽。

北岸却如同另外一个世界,只有一点路灯在黑暗中晕染着,寂静而神秘。

岸边有不少游客在赏月,其中便有人指着对岸侃侃而谈,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传闻。

见白澈和白彧走下堤坝后直接打开闸门上了码头,他们不由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几眼。

“这是?”白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关闭的闸门,惊讶地问道。

他没想到在白家居然能见到这么现代化的东西。

白彧晃了晃手中的玉符,颇为得意地道:“只要往里面注入灵力,这闸门便会自动打开;将灵力撤走,闸门则会关闭。

这套设备和我们白家的玉阙一样,也具有排他性,只有六宗的人才能使用。其他家族的灵力对它完全无效。”

“这么说来,这闸门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白澈兴致盎然地问道。

白彧点头道:“没错,上面布置了法阵,在感应到玉符所发出的灵力波动后便会打开通行路线。

现在鸿蒙镇不比以前,保不准潜藏了一些觊觎白家御灵秘术的不轨之徒,所以我们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不仅这闸门,整个河面都布下了法阵。

这些本不是我们白家所擅长,但五宗老知识丰富,对此依然信手拈来。正因为如此,这措施也才得以落实下去。”

提到那老头,白澈就忍不住想讥讽几句,不过见白彧如此敬重他,也只好干笑两声,把脏话咽了回去。

他们正说着,河面倏忽驶来一艘小船。

驾船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桑。

船甫一停稳,他便叼着烟跳上了岸,十分热络地朝白澈打了个招呼。

白彧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往边上靠了靠。

白桑假装没看见她的反应,抛给白澈一支烟帮他点燃,笑嘻嘻地道:“哟,白二哥,又见面了。下午玩得怎么样?”

白澈还没开口,手上的烟便被白彧一把夺过直接扔到了河里。

她白了白桑一眼,冷声道:“我警告你,下次若再在工作的时候抽烟,我就报告给栋叔了。”

说着她不再理会两人,直接上了船。

白桑切了一声,朝白澈无奈地耸了耸肩,最后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这白虎宗的母老虎真特么厉害,一般人谁消受得起!”

白澈看着白彧俏丽的侧脸,摸了摸下巴,笑道:“你不觉得她很有个性吗?”

“不会吧,你……”白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痛心疾首地道,“大哥,你不会真喜欢这丫头吧?

我勒个去,你这审美也太奇葩了。白家美女千千万,何必挑中这一朵。这种能把男人揍趴下的女人,你确定自己驾驭得了?”

白澈自信满满地一笑,说道:“有魅力的男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会让她展现出柔情的一面,你就等着瞧吧。”

说着他帅气一跃,跳上了小船,十分自然地蹭到白彧身边搭讪去了。

白桑啧了一声,看白彧被白澈烦得不行却忍着没有发作,他不禁嘀咕道:“有句话还真没说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道是一物降一物’……”

白桑感慨一番也上了小船。

待船启动,白澈便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周身竟起了浓重的雾气。

白桑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小船破开浓雾径直朝对岸驶去。

白澈啧啧称奇,心道,估计这就是河面所布置法阵的效果。

果然白桑说道:“听五宗老说,这法阵乃是古书上记载的‘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

与其他法阵不同,此阵共有九个阵眼,连环更迭,只有布阵的人才知道真正的破解之法。

我们现在不过是顺着他布下的出阵路线前行,若非如此我们必将迷失在这茫茫雾海之中。”

“这老头还真是什么生僻研究什么……”虽然对白天梁很是痛恨,但白澈也不得不对他的博闻广识表示佩服。

小船行得很快。

不多久,他们身边的浓雾渐渐消散,一个简易码头出现在三人眼前。

待船停稳,白澈率先跳上岸,转身又将白彧拉了上来。

他目光一扫,河面风平浪静,除了淡淡的月光随波逐流,便什么也没有了。

“白二哥,我就不送你了,有空请你喝酒!”白桑无视白彧的白眼,又摸出烟盒抖了一根叼在口中,吞云吐雾地抽了起来。

白彧轻哼一声,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头也不回地上了堤岸。

白澈朝白桑打了个招呼,连忙跟了上去。

那一瞬间,白澈感觉到了鸿蒙里镇和外镇的区别。

一上堤岸,入目便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平台。

平台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远远看不到尽头。

平台正中,是一条笔直通向镇里的大道。

道路两边则是样式古朴的青砖灰瓦小楼,它们在柔和的路灯灯光中,沉淀出厚重的岁月感。

像这样的大道,里镇共有八条。

它们将里镇分成八块后,最终汇聚于镇中心的宿灵湖。

大概因为时间已晚,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整个里镇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而温柔。

“看来这里是一点也没有变啊。”白澈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感慨道。

两人沿着镇外平台向东边走去,一刻钟左右便到了青龙宗。

路口早就有人等着。

见两人到了,带头那人十分客气地朝白澈抱了抱拳,招呼道:“小弟玄武宗白湛,欢迎二哥回家……请跟我来。”

白澈连忙回礼,心里却忍不住犯起嘀咕。

等找到机会,他凑到白彧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彧儿,为什么我们来青龙宗赴宴,接待的却是玄武宗的人?”

白彧皱眉,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退了一步,但还是回应道:“青龙宗人才济济,但年轻一辈却相对寥寥,尤其是白栋族长所出的破军司,除了出事的白桡便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青年高手。

而玄武宗向来与青龙宗交好,白湛更是和天府公认了干亲,算是半个青龙宗的人,所以才由他来接待。”

她这么一说,白澈便明白了几分。

白家十分看重辈分,自己籍籍无名,不过是个年轻小辈,那么接待自己的自然也是同辈中人。

只是……

他心思转得飞快,暗暗想道,这青龙宗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强大。

它与方家面临的问题一模一样——人才断层,后继无力。

如此看来,青龙宗来找白晏执掌凤凰玉阙的理由就更加明显了,为的就是拖缓凤凰宗的发展速度,为自己一宗争取时间培养更多的年轻高手。

至于其他几宗的态度,他大概也能猜测一二……

正想着,前面带路的白湛却突然停了下来。

白澈抬头一张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青龙宗府外。

院里灯火通明,显得十分热闹。

门口却有两拨人对峙着,气氛有些紧张。

其中一方正是青龙宗弟子,另一方他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历。

白澈刚想询问白彧,白湛已经上前几步,朝为首的那人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肃二叔,不知道门下弟子有何冒犯,让您如此动怒?”

那叫白肃的中年汉子,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但很快他的视线便停在了一旁的白澈身上。

他托着烟枪吸了一口,吐着烟圈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想必就白澈贤侄了吧?怎么见了你二叔还不过来磕头行礼?你们明贪狼司是倒了,但这规矩可不能忘啊……”

白澈心中冷笑一声,倒是想起这位是谁来了。

白家六宗都有自己的别称,其中凤凰宗又叫做明宗。

凤凰宗下七司相应的也叫明贪狼司、明破军司,以此类推。

这个叫白肃的人便是现任明破军司司祭白溟同父异母的哥哥。

早些年凤凰宗还未衰落,这人修行天赋有限,便仗着他们父亲的威望在六宗吊儿郎当地混日子,是凤凰宗出了名的无赖。

看他如今这架势,多半又是借着自己弟弟的关系鸡犬升天了。

对于这种人,白澈向来不客气,正要反口相讥,白湛已道:“肃二叔,晏姑娘即将执掌凤凰玉阙,与宗老地位相当。

白二哥是她门下弟子,算起来跟您正是同辈,您又何必见外,这就免了吧。众位执首已经久等,我们先行告辞。”

说着也不等白肃反应,他便领着白澈、白彧二人朝门口走去。

白肃涨红了脸,大声嚷道:“白晏那臭丫头也配执掌凤凰玉阙?你们几宗答应了,我们凤凰宗可没答应!”

这时,许久没有开口的白彧回头笑道:“肃二叔,白溟大人可也在那屋里坐着呢,这话让他来说还成,你说嘛……呵呵。”

第十四章 闯入者

“你!”白肃神色一厉,只一瞬间,强烈的灵力波动自他周身汹涌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白澈身形一闪,便架住了他攻过来的手刀,继而手上灵力运转,将那强劲的灵转之力瞬间推了回去。

白肃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白澈年纪轻轻,灵力之强竟然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显然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左手烟枪一扫,径直朝白澈手腕削去。

白澈与他过了一招,其实对他的实力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白家御灵之术,分为灵袭、灵转、灵化三种。

灵袭可以招出御灵与御灵者一起战斗。

这种运灵脉路最为简单,但对玉阙力量运用的效果却是最差的。白家如今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朝这个方向修炼。

灵转则是暂时将御灵力量化为自己灵力,具有极强的爆发力,但这讲求内劲,是三种运灵脉路中最难修炼的。

而灵化处于两者之间,属于内劲和外劲相结合的修炼方法,也是目前六宗之人修行最多的一种。

这白肃和白澈一样,走的也是灵转一路。

灵转者相斗,灵力强者对灵力弱者会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从刚刚交手来看,显然白澈要略胜一筹。

见他不自量力地又攻了过来,白澈有心让他好看,手上灵力再次运转,不避不让地朝他手上烟枪拍去。

就在这时,白澈只听得叮的一声微响,便见白肃的烟枪堪堪擦着他的手面错了开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

白肃显然也吃了一惊,下一招顿时停在了半空。

他脸上神情变幻,最后有些恼羞成怒地喝道:“哪个鼠雀之辈躲在一边暗箭伤人?!给老子滚出来!”

其他人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连和他交手的白澈一时也是不明所以,暗暗回想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白肃又怒吼了几句,然而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就在他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一个古怪的声音突然桀桀笑道:“灵化装灵转,扮猪想吃虎,老虎吃不着,学狗汪汪叫,嘿嘿!”

那声音如同婴儿啼哭,偏偏又带着几分嘶哑,听着极为刺耳。

但就这一句,已让白澈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白肃和他一样是灵转者,单从灵力来看,自己似乎胜过他一筹。

但如果这一切都如那人所言,白肃并非灵转者,而是灵化者,那么两人的实力强弱就要重新判断了。

他灵化之余,灵力尚且还能和灵转的白澈打个平手,真实实力可见一斑。

可笑白澈还想让他好看,殊不知如果不是暗中那人及时出手,他的手腕恐怕就直接被那烟枪削断了。

若他没有猜错,那烟枪便是白肃所持玉阙灵化的武器。

虽然这很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卑鄙!

白澈在心中狠狠骂道。

他想着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有些后怕地吐了口气,这才向前一步,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白澈感激不尽!”

那声音嘶哑一笑,转眼间又换了个地方,接口说道:“油嘴滑舌没脸皮,拈花惹草大蠢蛋,嘿嘿!”

话音未落,一旁的白彧已经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白澈十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这人对他一举一动如此清楚,只怕是跟了他一路,可他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察觉。

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想着他不由暗中凝神,企图捕捉四周的灵力波动。

“嘿嘿!”那声音飘忽不定,完全不把白澈的试探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青龙宗内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澈扭头一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白椽。

“阿湛,出了什么事?”白椽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一脸涨红的白肃身上。

白湛稍一斟酌,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白椽听了顿时神色一沉,扶了扶眼镜,上前几步,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莅临白家?还请现身一见!”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嘿嘿!要是白镇国那老小子跪着求我,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狂妄!”

见对方竟然口出狂言辱没自家长老,青龙宗众弟子忍不住怒声骂道。

白椽举手一挥,示意众人安静,旋即又抱了抱拳,沉声道:“若是青龙宗招待不周还请海涵,但阁下如此出言不逊,也太不把我堂堂白家放在眼里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白湛递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领着几个青龙宗弟子悄然搜查而去。

“嘿嘿!想找到我,那就看看你们的本事吧!”那声音说着又换了个地方,显然察觉出了白湛等人的动向。

白湛顿时朝白椽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也无法捕捉到那人的位置。

白椽神色几经变换,最后转头对白彧道:“祭祀大典在即,难保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破坏。

兹事体大,来人又颇为棘手,我看还是先找六位宗老和各位执首商量一下。

阿彧,你先带白澈贤侄进府内赴宴,顺道将此事告知大宗老诸位,这里先由我和阿湛应付。”

白彧自然明白其中要害,堂堂白家居然这么轻易地让外人闯了进来,传扬出去,怕是要被修行界其他家族和门派笑话。

她点了点头,对白澈道:“白二哥,我们先进去吧。”

美女相邀,白澈岂有拒绝之理。

只是那暗中之人似乎对他行踪极为熟悉,他自忖自己没有什么被人监视的价值,恐怕还是跟白晏回归白家一事有关。

更让他心生不安的是,白秀多半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以至于分身乏术找不到机会联系他。

想着他心中一沉,暗暗揣摩起这人的来历来。

以这人的修为来看,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修行者。

而其他修行者家族、门派,就算对白家心有不满,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上门挑衅。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此人乃外界势力网罗的修行者队伍中的一员。

比如那个江家……

想到这里,白澈心中豁然开朗。

之前他冒充江家人跟白秀演了一场戏给白晏看,保不准他们真的误打误撞做了江家本来就要做的事情——劫走白秀,破坏方家和青龙宗的联姻!

可这人为什么又救了他?

白澈想到了这点。

如果凤凰宗发生内乱,那极可能殃及整个白家,这对江家来说,反而是有利的一面……

白澈头痛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跟白彧进门,心里却是突然一悸。

待他凝神查探,果然捕捉到了一丝极为熟悉的灵力波动。

而就在这时,那怪人突然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嘶声道:“想偷袭我?哼,不自量力,去死吧!”

他话音未落,白澈便听到一声锐物刺入身体的响动。

紧接着,隔壁巷子里便传来一阵打斗声。

白澈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其他,当机立断折转身冲到对面楼下,徒手一攀,扭身上了房顶。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效仿,也翻身上了楼。

白湛、白彧对视一眼,分头带着几名弟子从巷子两端包抄过去。

白澈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隔壁巷子里。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除了几盏昏暗的路灯,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多久,白湛和白彧带着人从巷子两端赶了过来。

前者急声问道:“二哥,你看清那人的面目了吗?”

白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一上楼,他们就不见了。”

白湛顿时皱眉,沉声道:“我们从巷子两头堵过来,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想必他们并没有从这两边撤走。就这几秒钟的功夫,他们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快看,这儿有血迹!”一位眼尖的青龙宗弟子却是找到了线索。

白澈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正要仔细查看,却听那人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他不由暗骂一声,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

而那青龙宗弟子却是脸色狰狞地扑倒在地,旋即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便彻底没了声息。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白湛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白彧道:“彧姐,这事恐怕不简单。我们得马上知会诸位宗老和族长。”

白彧显然也吓得不轻,连连点头,转身道:“我这就去找我爹他们,你们小心点。”

她顾不上招呼白澈便匆匆离开了。

白湛一边叮嘱众弟子严加警戒,一边走到那血迹附近仔细查看起来。

“他应该是中了某种剧毒,它被人下在了血中……”一旁的白澈开口说道。

空气中还弥漫着阵阵恶臭,他不由嫌弃地挥了挥手。

白湛点头,却依然愁眉不展,低声道:“但是就症状来看,不像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毒。”

白澈摸了摸下巴,看着地上那团血迹沉思道:“看来之前藏在暗处的这位高人身手相当了得,不仅在短短时间内避开敌手逃之夭夭,还故意留下这些血迹施害于人。”

白湛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是之前那人,可能是攻击他的人干的。”

“咱们白家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高手?”白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假意嘀咕道,“修行界各门各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到底有何企图?”

第十五章 鬼刻复灵印

果然白湛接过话头说道:“我想他们可能并不是修行者家族或门派的人。

想必二哥也听说过外界的蓬城江家,近些年来,他们网罗了众多散修修行者高手,成立了一支名为‘天骄’的修行者队伍,意图以此染指修行界。”

白澈讶然道:“这就奇怪了,修行界与外界从属不同领域,江家这么做意欲何为?难不成想加入修行界开门设派?”

白湛老实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听几位长辈分析过,江家野心很大,想把整个修行界掌控在自己手里,以此对付他们在外界的对手。”

“难怪……”白澈忍不住道,“这么说来,他们支持江陵争夺方家家主的位置,也只是涉足修行界的第一步而已。”

白湛点点头道:“没错,所以六宗都很重视这次与方家的合作。唇亡齿寒,要是方家被江家吞下,那么下一个要遭殃的恐怕就是白家了。”

两人正说着,巷子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白镇国,跟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四位老人。

他们须发皆白,面色却很红润,一看就是内劲很高的修行者。

其中一人身量极为高大,一双虎目圆睁,一边走一边中气十足地嚷道:“我倒要看看,谁特么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跑到老子的地盘撒野!”

白澈之前也听白晏提起过白家诸位高手,此时心里已经有了猜量。

这人想必就是白虎宗的长老,也就是六位宗老中排行第二的“天相公”白镇岳了。

白虎宗以修灵转为长,白镇岳更是此路佼佼者,加之他所持白虎玉阙灵力刚猛,他可以说是白家御灵人中风格最为强硬的一个。

他声音洪亮,周围弟子为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让出道来。

白镇岳扫了一眼地上尸体,目光却停在了一旁的白澈身上。

他一番打量后,忽而长笑一声,夸奖道:“你就是白澈吧?白晏那妮子没有教错,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对于这位豪爽的二宗老,白澈倒没有什么偏见。

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微笑道:“见过几位宗老和各位叔伯。”

五宗老白天梁亦是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摸着胡须对身边那年轻人道:“阿垚,你看你二哥多稳重,以后可得好好跟他学学啊。”

那叫白垚的年轻人眼珠一转,朝白澈抱了抱拳,也笑道:“以后还请二哥多多指教。”

这两只笑面虎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澈心中一阵冷笑,不过面上还是不紧不慢地还了一礼。

见几人寒暄了大半天,一旁的白湛不由有些着急,小声道:“宗老,那行凶之人突然消失,恐怕还在附近蛰伏,万一……”

他话还没有说完,三宗老已冷哼一声,不屑道:“堂堂白家还能怕他不成?他要是敢现身,我白文昌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说着,右手一翻,数道红光自掌间溢出,衬得他冷眉冷眼,分外的狠戾。

见状,跟随他的朱雀宗众弟子不由大声叫好起来,倒让一时凝重的气氛轻松下来。

白澈吃了一惊,这老家伙修为好生了得,居然轻轻松松就逼出了灵芒。

这灵芒虽说不能完全用来判断修行者的修为高低,却也是灵力精纯凝练的一个重要表现。

白湛脸上有些难堪,但也不敢作声,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祖父四宗老白天同一眼,却见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不由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悄悄退到了一边。

白椽扶了扶眼镜,说道:“当时那人躲在暗处,行动极为迅速,潜藏灵力的手段也很高明,我们无法捕捉到他的灵力波动。

后来他遭到另外一人的袭击,两人便在这里打斗起来。可我们追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前后只有几秒钟的功夫。”

几位宗老对视一眼,显然都觉得此事很不简单。

白天梁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敛了笑容,低声道:“那‘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强行闯入。难道……六宗出了内鬼?”

众人议论纷纷,几位宗老和各位执首俱是有些沉吟不定。

“这倒不一定。”就在这时,白晏的声音从巷子一端传了过来。

跟她一起的,除了白清和白何、白琮父子,还有白栋、白梁两兄弟。

想来刚刚事发突然,其他人先过来查看情况,他们则特地留下来等候白晏,这才晚了一步。

“晏丫头!”白镇岳一眼便认出了她,有些激动地打量着她。

白晏笑盈盈地唤道:“镇岳叔叔。”

她又朝其他几位宗老、执首和宗内弟子打了招呼,这才接着说道:“诸位就没有想过,这是其他家族门派的人用秘传绝学冒充白家人,以图混进里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白梁顿时道:“你是指方家的‘影变之术’?难道真是江陵那小子搞的鬼?他虽然早就离开了方家,但好歹是方纯钧亲儿子,会方家秘术不足为奇!”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影变之术’虽然可以易容成他人的模样和模仿其灵力波动,但不能改变灵力的实质,这一点说不通。”

这说话的是三十出头的男人。

此人身量高挑,眉目冷峻,颇有点生人勿近的意味。

他看向众人,待目光扫过白晏,眼中明显地流露出几分仇恨之色。

白肃领着众明破军弟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显然对他十分敬畏。

不用说,这人便是凤凰宗目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明破军司司祭白溟。

被他冷声反驳,白梁有些拉不下面子,挑衅道:“那你说怎么回事?”

白溟没有理会他,目光一转,看向了白天梁。

后者颔首道:“白溟说的没错,‘影变之术’确实无法改变灵力实质。若非真正的白家灵力驱动,‘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是不会让他通过的。”

他话头一转,又道:“不过经晏姑娘提醒,我倒是想起另外一个秘法来了。”

听他这么说,白镇国也不由心念一动,沉声道:“莫非是……”

白天梁感叹一声,说:“没错,就是明家的‘鬼刻复灵印’。此秘法修行起来极为不易,近百年也只听说当年的明家少当家明诲起练成过。

不过早在明月堡销声匿迹以前,他便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发了疯,就此了无音讯。”

“‘鬼刻复灵印’……”众人议论纷纷,显然明家消失已久,大家对此并不怎么熟悉。

白栋解释道:“此秘法极为神奇,可以汲取他人灵力暂时同化自身灵力,使得自己的灵力变成被‘鬼印’那人一模一样的灵力,甚至还能模仿对方的运灵脉路,堪称‘灵力中的易容术’,让人防不胜防。”

朱雀宗一个少年人忍不住叫道:“哇,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秘法!”

“白灿!”白文昌横眉喝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年轻人吐了吐舌头,滴溜着一双大眼睛躲在了一旁的朱雀宗执首白烨身后。

“管好你徒弟,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白烨是个笑容可掬的大胖子,伸手揉了揉那小子的头发,憨厚道:“爹您消消气,这小子皮得很,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白文昌翻了个白眼,显然拿他俩没办法,只好转口道:“难不成真是明家人?”

白镇国抚了抚胡须,沉声说道:“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鬼刻复灵印,但这秘法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所以暂时也无法肯定。老五,我们去那边看看。”

白天梁点点头,跟着白镇国走到那滩血迹附近,俯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很快他便失声道:“等一下,这、这好像是赤血尸魃留下的尸毒!”

他话音未落,在场有人猛地变了神色,就连宗老会其他几人也不由皱了皱眉。

白澈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这赤血尸魃他也略有耳闻。

这东西要放在若干年前,人们必然谈之色变。

但现如今,修行界已经渐渐将它忘却了。

因为这东西正是销声匿迹的明家人所特有的。

他们失踪了,这玩意儿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叫白灿的少年显然阅历尚浅,见长辈们神色有异,不禁问道:“这赤血尸魃是什么?很厉害吗?”

白文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吐了吐舌头又躲到了自己师父身后。

白天梁倒是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色,笑着说道:“明家人炼傀,其实是修炼驭魄之术。说到底那其实是跟五行之力差不多的灵力。但是修炼这种傀术,很重天赋。

明家人传授炼傀之术的条件极为苛刻,很多人都被拒之傀术门外。但往往有那么些心术不正的人,他们心有不甘,便剑走偏锋研究出另外一套方法,那就是驭尸术。”

白家年轻一辈显然对明家知之甚少,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驭尸术?那又是什么法门?”

白天梁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接着说道:“明家人一直都不承认驭尸术是炼傀术演变而来的咒法,对于驭尸一派也是多加打压,但这却并不能阻止驭尸术越演越烈。

矛盾激化的时候,甚至还出现傀尸相斗的情况。这尸毒便是驭尸术中极为厉害的东西。

曾经有位驭尸高手指出,驭尸术中尸体越有生气,尸毒便越厉害,尸体越是枯朽,灵力便越稀薄。

此话一出,那些偷盗古尸的驭尸人便开始将目光转向新墓,大肆盗起新尸来。更有甚者,直接将活人杀死,以便炼成最毒的驭尸。

尸体强悍如铁,尸毒一击毙命,一时之间,驭尸术肆虐开来,人人自危。”

白澈听着,心里唏嘘不已。

这明家本是跟方、白齐名的三大古家族之一,却因为驭尸术威名扫地。

话说回来,别说驭尸术,就连明家的家传秘法驭傀术那也是旁门左道。不然白家也不会因为惧怕白秀的鬼眼,就对他们一家赶尽杀绝了。

第十六章 匣子

“最后明家人没有办法,只好出动大批高手清理门户,这才勉强控制住局面。但驭尸术一直难以杜绝,时不时便会冒出苗头。

直到二十年前,整个明家销声匿迹,这驭尸术跟尸毒才渐渐淡出众人视野。”白天梁说完不由感叹地摇了摇头。

“五爷爷,这赤血尸魃就是驭尸中的一种吗?那它又有什么特别之处?”白灿从他师父身后探出头来,滴溜着眼珠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见白文昌脸色又沉了下去,白天梁连忙打圆场,耐心道:“灿儿说得没错,这赤血魃确实是驭尸中最为罕见的一种,也是最为凶残的一种。

驭尸人将即将成形的婴儿从母体中剖出,趁其还留有生气便以秘法炼制成驭尸。

这东西怨气极大,所过之处无一活口。当年驭尸术横行的时候就出现过一次。只在一夜之间,一个小家族便被其灭了满门。这也是当初人人谈尸色变的原因之一。”

众人听罢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问道:“这么说来,今天的事确实是明家人在搞鬼?他们不是销声匿迹很多年了吗?莫非这次是专门针对我们白家的阴谋?”

大家议论纷纷,气氛不由有些紧张。

白镇岳重哼一声,猛一握拳,自信满满地道:“管他什么目的,敢惹我们鸿蒙白家,我白镇岳就要让他好看!”

白栋思索道:“赤血尸魃虽然厉害,但是我听说它最致命的地方在于其鬼魅一般的速度和无坚不摧的爪牙,它的尸毒倒是其次的。可看这情形,起到一击毙命作用的反而是这尸毒……”

白天梁也沉吟道:“没错,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白镇国叹道:“罢了,祭祀大典在即,还是暂时不要为这些事分心为上。就算真是明家人有所图谋,我们白家也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软柿子。”

白椽迟疑道:“那人怕不是还潜伏在里镇……”

“多派些人手加强防范就是了。”白文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白椽不再多问,微微拱手便领着白湛、白彧两人和众弟子下去安排了。

“晏姑娘,许久未见,今天定要聊个痛快,这边请。”白镇国抚着胡须慈祥笑道。

众人纷纷附和,一大群人簇拥着几人径直往青龙宗府内去了。

“欺人太甚!三弟,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娘们把凤凰宗夺走?”待他们走远,白肃这才愤愤开口道。

后者置若罔闻地打量着地上那滩血迹,蓦地露出一个冷笑,缓缓道:“放心吧,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另一边,白澈倒是想借故开溜,但白晏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只一个眼神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到宴会结束,已是皓月中天。

白彧席间一直未出现,多半还是忙着里镇巡逻事宜。

最后白晏说是要与白何叙旧,便打发他一人回宿灵居了。

这正合白澈之意,见无人注意,他身形一闪,又转回了之前那条巷子。

巡逻的白家弟子刚刚过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那名白家弟子的尸体已经被人移走,连那血迹也被人清理干净。

整条巷子昏暗空寂,莫名透着一丝诡谲气息。

白澈屏息凝神,尝试着捕捉周围的灵力波动,突然他心中一动,压低声音喊道:“白秀?”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寂,他一颗心顿时往下沉了沉,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这次,巷子里终于有了反应。

一个黑影渐渐从角落里浮现出来,正是与白澈分别多日的白秀。

他佝偻着身体靠在墙上,几乎与它融为一体。

联想到之前那声闷哼,白澈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连忙走到他身边,急道:“你受伤了?是不是被那赤血尸魃袭击了?”

白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皮外伤,那尸毒好像对我不起作用。只是不知为何,它混合了我的血后,变得剧毒无比,这才祸及那名弟子。”

白澈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估计是巡逻的白家弟子又转了回来。

他一颗心又提了上来,不由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我现在有满脑子的问题要问你。”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两人且藏且行,终于出了里镇。

幽幽的月光下,宿灵河一如既往的平静。

白澈看着空无一人的码头,猛地一拍额头,懊恼道:“哎哟,我居然忘了我们要坐船过河,也不知道白桑那小子跑哪去了……”

正说着,一叶小舟倏忽间出现在江面,不一会儿就靠了岸。

白桑站在船头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眯眯地道:“白二哥,你们可让我好等,不送你们过河,我今天可就下不了班了。”

他眼珠一转,又将目光放到了白秀身上,一脸了然道:“这位想必就是令弟……幸会幸会,我是白桑。”

白秀便也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上了船,白澈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开船,我们还有急事要办!”

他之前还担心白桑会盘问白秀的情况,却没想到他提都没提,想来这人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当下他也就不跟这家伙客气了。

白桑一边驾着小船,一边打趣道:“你弟弟可比你稳重多了,瞧你那猴急的德性,你们真是亲兄弟?”

白澈切了一声,没好气道:“白秀跟我不是亲兄弟,难道跟你是亲兄弟?”

“这么大火气?不会是吃了白彧那丫头的闭门羹吧?”白桑干笑道,倒也没有在意,只道他追女不成、心绪欠佳,便不再捋他虎须。

他话头一转,又对白秀道:“你难得回白家一趟,我们镇里也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赶明儿有空,小弟我带你去转转怎么样?”

白秀客气道:“那就麻烦白桑兄弟了。”

正说着,小船飞快地穿过雾阵,转眼间已经到了对岸。

白桑将两人送上岸,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终于可以下班啰,先走一步!”

说着他一溜儿小跑进了一条巷子,不一会儿功夫便没了踪影。

白澈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嘀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突然这么热心,保不定是另有目的。”

白秀不置可否地一笑,也没作声,和他闷头朝宿灵居走去。

因为已是夜半,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白澈耐不住性子,当即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白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还是道:“……情况有点复杂,我们回去再说吧。”

见他欲言又止,白澈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好不容易到了宿灵居,他飞快地开灯锁门,转头一打量,便发现白秀右胁衬衫颜色微沉,显然是被血迹濡湿了。

白澈下意识地想帮他止血,却被白秀躲开了。

“伤口有毒。”白秀沉声道,“我自己来。”

见他衣物下血肉狰狞,白澈顿时恼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能擅自行动的吗?”

白秀默不作声,待处理好伤口,这才有些歉疚地道:“二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白澈倒不好意思起来,只得移开目光,叹道:“早知道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德城好了,这白家真不太平!”

“是啊……”他在气头上,白秀自然不敢惹他,也就随口附和了几句。

白澈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心里那份不安越来越明显,顿时追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白秀迟疑再三,终于说道:“二哥,我决定去听魂之地。”

“我不同意!”白澈神色一沉,坚决地挥了挥手。

他冷声道:“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来这一趟,不去听魂之地是我的底线。我不知道姑姑是怎么想的,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兄弟去送死,我做不到。”

白秀试探道:“二哥,听魂之地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白澈脸色愈发阴沉,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自己的身体你比我更清楚,听魂之地鬼气弥漫,你敢保证鬼眼承受得住?别犯糊涂,一旦鬼眼全开,身体鬼化,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知道,可我必须去。”白秀平静道。

白澈对他了解得很,一听他这话,便意识到了什么,急声道:“是不是姑姑跟你说了什么?”

不等他回答,白澈已是冷笑道:“我就知道,我说她怎么那么肯定你会回白家,原来如此!

真是我们的好姑姑,为了一个凤凰宗长老的位置,连自己侄子的性命都能亲手葬送掉!你老实交代,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跟她没有关系。”白秀不知该怎么劝他,心思一转,便问了一个问题,“二哥,你知道我昨天遇到了谁吗?”

白澈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果然接口道:“谁?”

白秀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匣子,外面用上好的绸布包着,显得极为精致。

白澈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玉阙,剔透的玉身上一只苍狼栩栩如生。

第十七章 神行秘法

时间回到几天前。

与白澈成功骗过叶轩后,白秀便找到之前就打听好的旅游团,乔装成普通游客来到了鸿蒙镇。

这些天他有意逛了逛,已经把外镇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但苦于宿灵河的法阵设置,他一直找不到悄悄潜入里镇的方法。

这天晚上,白秀照例来到宿灵河南岸。

他避开了散步的游客,找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这才开始凝神查探。

他对法阵略有涉猎,很快便判断出布在宿灵河上的是一个连环阵。

“这法阵起码有八个以上的阵眼,想要破解它恐怕得花很长时间……”白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顿时打消了直接破阵的念头。

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索性找了个角落坐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凉风。

外镇隐隐约约传来歌声,虽然很不分明,但他依稀可以听出那是时下非常流行的歌曲。

这让白秀不由有些恍惚——这样的鸿蒙镇跟记忆里的白家很不一样。

那时候的鸿蒙镇远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只有到了一年一度的中元节祭祀大典,才会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那一天,白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穿起盛装,向天地师祖祭祀祈福。

到了晚上,人们便会拿着自制的河灯,相约来到宿灵河边,一边许愿一边放河灯。

孩子们在岸上嬉笑追逐,欢声笑语随着河面上的花灯渐渐远去……

哗哗哗——

河风渐渐大了,吹动着河面,发出簌簌的响声。

白秀微微抬起头,仿佛看到了柔和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泛起点点磷光,也如一盏盏随波荡漾的河灯。

他心中那份焦灼仿佛也被它抚慰了,他便任由自己徜徉于这短暂的宁静中。

就在这时,河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哗啦一声,一个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

那人深吸一口气,十分熟络地翻身上岸,待看到白秀,“哎哟”一声又跳了回去。

“这里怎么会有人,可千万别是六宗那些家伙,不然让爷爷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就糟了……”那人有些泄气地嘀咕了一声,听声音,年纪应该并不大。

白秀思绪转得飞快,顿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他故作惊诧道:“谁、谁在那里?……难道是客栈老板说的水鬼?”

他的反应果然让那少年松了口气。

“原来是外面的人……”他重新上了岸,安抚道,“你别怕,我不是鬼。”

他走近几步,这才看清白秀眼上蒙着的黑纱,脱口道:“原来你看不见啊?”

白秀坦然地点了点头。

那少年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迅速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这一片偏僻得很,很少有外地人过来转悠。”

白秀便道:“我跟家里人吵架了,所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散心。”

那少年不由露出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神色,感慨道:“唉,说起来,我也是为此心烦得很……”

见白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他解释道:“我住在对面,你应该没去过那边吧?很多外地人都对里镇很好奇,但实际上里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好像里镇的人很少出来,你是偷偷游过来的?”白秀试探地问道。

那少年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他抱怨道:“爷爷要我专心修行,不准我随便外出,甚至连我的通行玉符都收走了。没有那东西就没法过河,我偷偷研究了好久才找到其他可以出入里镇的办法!”

说着他得意地笑了。

白秀心中一动,自然起了试探之心,正斟酌着怎么开口,那少年问道:“对了,我叫白锐,你叫什么名字?”

白秀心里想着事情,也就随口报了自己的姓名。

“你也姓白?”那少年一脸欣喜,见白秀点了点头,他又打趣道,“你爸妈怎么给你取了个女孩儿的名字……”

白秀哭笑不得,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偷偷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白锐叹了口气,走到白秀身边坐下,有些沮丧地道:“他们只会在意我有没有认真修行,其他的他们才不会关心……唉,说起来,我姐以前经常带我出来玩。

我们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老是很忙,所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可是自从爷爷说要我继承家业后,她就变了。我感觉,我们已经慢慢疏远了。”

“她也是为了你好。”这少年一看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白秀对他倒也没有什么恶感,不由安慰道,“她可能是不想耽误你修行。”

“可能吧……”白锐低了低头,苦笑道,“其实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姐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继承人,她天赋比我高,处事也比我稳重果断。只是因为爷爷和父亲的某些偏见,她失去了继承家业的机会。

她因此嫉恨于我,我也理解她。可我们因为这个渐渐变得疏远,我……我很难过。”

白秀听他黯然倾吐心中块垒,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倒是白锐很快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大概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像我哥。”

他挠了挠头,笑道:“要不你当我哥吧,反正你也姓白。我以前就想,要是我有个哥哥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继承白虎宗,姐姐也不会怪我,一切就跟小时候一样。”

没等白秀回答,他又捶了捶额头,自言自语道:“白锐,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最后他站起身道:“走,我们去逛逛。嘿嘿,有些有趣的地方,外镇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说着也不等白秀反应,他便兴冲冲地往外镇去了。

白秀跟着白锐逛大半个外镇,心里一直盘算着怎么跟他套出潜入里镇的方法。

等寻到机会,他便不动声色地道:“外镇虽然有趣,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里镇会是什么样子……”

“你想去里镇玩?”白锐听了他的话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道,“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到了那里千万别乱跑,六宗的人向来不喜欢外人进里镇。”

白秀心中一松,自然而然露出了几分惊喜之色,点了点头。

白锐打定了主意,又恢复了之前的兴致勃勃,笑道:“那我们这就走吧,我还从来没有带外面的人进过里镇呢。”

两人说着,又回到之前白锐上岸的地方。

白锐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扯出脖子上的绳子,握着上面悬挂着的玉阙,暗暗掐了个法诀。

白秀自然察觉到了身边的灵力波动,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这白锐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执掌十二元辰玉阙。

白锐不知他心中所想,一手握着玉阙,一手拉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会游泳吧?我这法子时灵时不灵的,怕到时候又给弄到河里去……”

见白秀失笑点头,他这才闭目念道:“星宿列张,太乙分光……如云从龙,疾!”

只一瞬间,两人周身场景猛然变化,也就一两秒钟的功夫,他们已然到了对岸。

白锐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欢呼一声:“完美!这次居然一点偏差都没有!”

白秀心里已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面上还是故作震惊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锐自豪一笑,神秘说道:“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这叫做‘龙游九州神行之法’,传说它是上古龙族的秘传绝学,后来被人破解改良,才渐渐为修行者所用。

不过再之后众界动荡,很多东西都失传了,自然也包括这个秘法。它还是我偶然翻阅五宗老的藏书才无意间发现的。”

“不可思议。”白秀不禁叹道,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身为修行者,他也听说过一些上古秘法的存在,但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这还是第一次。

白锐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灵力不够,就算有玉阙的帮助,也只能传送这么一点距离。要是能像上古时代的修行者一样,那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众界动荡后,灵气渐渐稀薄,内修之法也陆续散佚,流传下来的只有外修的方法。就算是实力最强的三大古家族,也逃不出这个套路,比起以前的修行界那可差远了。”

他这话说得不错,白秀心中也不由一叹。

白锐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又糊涂了……你又不是修行界的人,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走,我们先去逛逛!”

两人绕着里镇走了大半圈,最后停在了镇中心的宿灵湖边。

白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就说里镇没什么好玩的吧?还是外镇比较有趣……”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了过来。

他“哎哟”一声,连忙拉着白秀躲进一个角落里,哭丧着脸道:“糟了,好像是我姐回来了……”

第十八章 故人故事

白秀不想让他为难,便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白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强撑着了,连连点头,道:“好,我先送你过去。”

他又探头看了一眼,结果被来人撞了个正脸。

见对方走了过来,他赶紧缩回头,推了推白秀,说:“你往这边走,要是遇到有人问,就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你走到码头——它就在这路的尽头,直接上船就行了。从里镇出去的外人,白桑哥哥是不会盘问的。哎呀,我姐过来了,我得走了!”

也不等白秀反应,白锐已经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白秀倒是松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便择了个方向悄然潜去。

虽然离开的时候不过几岁,但对白家他还是相当熟悉的。里镇不比外镇,即便二十年过去了,也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依着记忆,他很快就到了青龙宗。

他来青龙宗是为了找一个人。

此人正是“枫叶林一役”三个幸存者之一,她很有可能知道当年他父母失踪的真相。

而他要赶在白晏回来之前找到此人,不然在她的干涉下,对方很有可能不愿透露当年的真实情况。

这个人叫做白幽,是他父亲白殊的师姐,也是当时凤凰宗宗老天机公唯一的女儿。

争夺凤凰宗执首失败后,她负气嫁给了还不是族长的白栋,从此脱离了凤凰宗。

夜渐渐深了,整个白家里镇都被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青龙宗也不例外。

除了几名巡夜的弟子,一路上白秀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人。

也不知绕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阵箫声。

那箫声在寂静的夜里低鸣轻吟,有如故人相念,很是动听。

白秀心中一动,闪身朝那个方向行去。

夜风忽起,吹得叶子飒飒作响。

白秀一听,方知这是一片竹林。

然而未等他靠近,那箫声便停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缓缓道:“故人来访,何必如此拘谨,白幽已恭候多时。”

白秀心中一惊,暗道,莫非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来?

不过既然已被对方勘破行迹,他也不必继续遮遮掩掩,便现了身,稳步走到那人身边。

“……”白幽转过身来,下一刻眼中满是惊诧之意。

但很快,这惊诧便转为迷茫,她怔怔道:“阿殊,你、你回来了?”

白秀讶然,这白幽竟是将他错认成了他父亲。

见他一怔,白幽总算回过神来,自嘲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就算他还活着,又怎么会是这般年纪。”

她心有所感,抬手摸了摸眼角几不可察的皱纹,喃喃道:“是啊,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我都老了……”

其实她在这个年纪依然十分美丽——她眉目间虽清冷却有着青竹一般的雅韵,一头青丝随意挽着,气质很是出尘。

岁月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不过经历了太多,回忆难免会在眼中留下一些沉珂,可这也是时间留给一个人的必然的沉淀。

她细细地打量着白秀,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恍惚道:“你跟他真像,要是白曈那丫头见了,恐怕……”

白秀心中不由觉得奇怪。

他自然还记得他父母的模样,就长相而言,他与他父亲并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

他不由想道,可能因为久别初见,白幽这个故人才从他身上看到他父亲的影子吧。

对方的目光太过专注,让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斟酌片刻,决定主动开口,沉声道,“白幽姑姑,我这次来是想问您一些事情。”

白幽敛眉一笑,平静道:“关于他的事?”

白秀自然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便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这才诚恳道:“还请白幽姑姑如实相告。”

白幽终于不再看他,背过身,看着月光洒在寂静的竹林间,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轻轻地浮动在斑驳的竹影之下。

她看着那两个影子,思绪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苦笑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二十年前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白秀知道她已经同意自己的要求,索性不再做声,听她慢慢述说着。

白幽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恨你父亲,这二十年来一直没有变。

是他夺取了父亲的信任;是他抢走了凤凰宗执首的位置;是他惹来那些人,害了整个凤凰宗;也是他背信弃义,丢下为他殊死拼斗的族人一走了之,从此再无音讯。”

她失笑一声,喃喃说道:“如果只是这样该多好啊,我只需要一心一意恨他就够了……”

她又转过头看着白秀,缓缓道:“当时你父亲已经是凤凰宗执首,并且马上就要成为白家族长。

或许觉得自己阅历不够,那年你父亲决定和你母亲一起外出游历。他们离开了差不多一年,后来终于回来了。”

白秀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您是说,在‘枫叶林一役’之前,他们回过白家?”

白幽点点头,非常肯定地道:“没错。”

一丝疑惑悄然浮上白秀心头,他不禁道:“可是据我了解,当年我父母是遭人追杀,根本没有机会回到白家,这才迫不得已传讯向天机公求救。”

白幽蹙眉道:“他们确实回过白家,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向大家求救,反而要悄悄回来?”白秀不解道。

白幽苦笑一声,低声道:“大概是不想连累白家吧,以图安排好族里的事后可以在外躲避一段时间,就此将事情掩过去。你父亲的性格,我还不清楚么……”

她说着说着脸上神色一僵,顿时沉默了下来。

白秀听出了她语气中难以掩饰的信任,追问道:“这么说来,您也不相信我父亲会背叛白家?白幽姑姑,当年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白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失神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二十年,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白秀,说:“当时我父亲收到他的求救信,连夜召集族内高手前去救援。虽然我已经不是凤凰宗的人,但是还是一起去了。

在那里,我们遭遇了六宗创宗以来最残酷的一场战斗。敌人很强,不断有族人重伤或者死亡。我很担心你父亲,所以一边打斗一边寻找他的身影,然后便看到他带着你母亲从一边悄悄退走了。”

白秀无法相信这样的真相,下意识问道:“您是说,您是亲眼看着我父母离开的?”

白幽自嘲笑道:“没错,要不然我绝对不会相信他真的会那么做。那一瞬间,我特别失望和愤怒,所以我追了过去,想要问个清楚。”

白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过他很理解白幽当时的心情,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他们走得很快,我拼尽全力才追上他们。”白幽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当时的心境,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仍是历历在目。

二十年前,枫叶林。

白幽很着急,她想追上白殊亲口问一问,为什么他要丢下族人突然离开,难道真的是眼见形势不对,打算用族人的牺牲换取自己金蝉脱壳的机会吗?

满山的红叶遮蔽了她的视线,她的眼中只有一片血色,仿佛那是族人洒下的热血。

突然间,她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当即追了过去。

很快两个人影映入了白幽的眼帘。

白殊和谢清苑也是一身狼狈,他们互相扶持着,竭尽全力赶着路。

忽然白殊停了下来,白幽隐约听他说道:“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清苑,我得回去看一看,你先走吧。”

说着他转身要走。

谢清苑一把拉住了他,急声道:“阿殊,他很快就要追上来了,到时候我们想走都来不及了。你放心吧,他的目标是我们,不会过分为难白家的。”

白殊一阵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听你的。”

白幽知道再不拦住两人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她高声喝道:“白殊,你真的要丢下你的族人一走了之吗?!”

听到她的声音,白殊的身形顿时一震,转过身看着她,有些躲闪地道:“幽儿,你怎么在这……”

白幽看出了他的心虚,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难道你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然后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吗?!”

“我……”白殊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谢清苑嘲弄一笑,瞥了一眼白幽,幽幽开口道:“白大小姐真是大义凛然啊……其实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借此机会发泄你败给阿殊的怒气罢了。

可在争夺凤凰宗执首这件事上,他并没有错。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比如脱离凤凰宗,以及嫁给白栋。”

“哼,要不是你……”白幽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清苑看着她,哂笑道:“我怎么了?你是想说,如果不是我,你就嫁给阿殊了?呵呵,你觉得阿殊会喜欢你?”

白幽眼中一阵酸涩,却还是冷笑道:“我白幽才不会喜欢他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

没错,在御灵修行上我确实不如他,败给他我心服口服。但换做是我,就算是死,也要对得起‘凤凰宗执首’这个五个字。这是凤凰宗所有人对他的信任,可他却辜负了他们!”

第十九章 明贪狼玉阙

谢清苑冷笑道:“你一个局外人,又哪里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告诉你,我们离开才是对凤凰宗最有利的选择。”

白幽一笑,含泪道:“他白殊要真不想连累凤凰宗和白家,又何必向我父亲求救?贪生怕死也就算了,你们有何脸面在这振振有词地说自己是为了凤凰宗好?”

她不再理会谢清苑,只盯着白殊,哽咽道:“那么多人因为你死了,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回答我!”

白殊下意识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他没有理由对白家动手……”

白幽早就被愤怒占据了所有的思绪,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灵化出自己的武器,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冷声道:“这片枫林是被族人的鲜血染红的……你可以走,但你若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把明贪狼玉阙留下,因为你不配拥有它!”

白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有些绝望地点了点头,失神道:“大错已经铸成,我白殊还有何颜面再做它的主人。好,我给你……或许它本就应该属于你。”

谢清苑反应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嘶声道:“你疯了……你跟明贪狼玉阙已经结下灵约,要是没有六灵之力相助而强行解除,会被御灵反噬。七相玉阙不比其他……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白殊有些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缓缓地推开了她的手臂。

谢清苑眼眶不禁一红。

他心意已决,她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他了。

“对不起。”白殊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对白幽说的,还是对谢清苑说的。

而下一刻,他身形猛地一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鲜血从他嘴角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谢清苑心中一慌,连忙扶住了他。

白殊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白幽,然后朝她伸出了右手。

他的掌心正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阙,那玉阙上一只苍狼栩栩如生。

白幽怔在原地,脑中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不见漫山的红叶,也看不见白殊,只有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地嘶喊着:“他要死了!是你逼死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又是怎么从白殊手上接过了那枚玉阙。

等她清醒过来时,它已经在她手里了。

莫名的恐惧从掌心汹涌而来。

她忽地转身而逃,像是想将谢清苑的哭声甩在身后。

“我漫无目的地跑了很久,等我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你父母已经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从此,在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白殊这个人。”

白幽悄悄拭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惘然道,“而枫叶林的战斗也已经结束,族人和敌人的尸体满山遍野,整个枫叶林犹如炼狱一般。我茫然呼喊着那些我熟悉的名字,可惜谁也不会再回答。”

“我父亲……”白秀不由低了低头,他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不过直觉告诉他,他父亲应该还活着。

“终于,我找到了还剩下一口气的白溟和白何,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我父亲被敌人暗算连尸首都没有留下的消息。那一刻,我真的好恨,恨你父亲,我也恨我自己。”

她便如当年一样,一步一步逼近白秀,凄声道:“我现在真的很想杀了你,就像当年应该狠狠心,一刀结果了他,也好过这二十年辗转难安,明明那么恨他却依然心心念念想找到他。”

白幽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意让白秀心中一惊。

好在白幽定定地看他一眼后,便后退了几步——像是逃避着什么——周身杀意也随之消逝不见。

白秀松了口气,要是白幽真的动了杀心,他也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躲过她的致命一击。

“我真恨我自己。”白幽嘲弄一笑,喃喃道,“为什么我还是无法动手……”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个身影,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两人沉默许久,白秀再次开口道:“白幽姑姑,您是不是也在找我父亲,那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白幽摇了摇头,轻叹道:“二十年了,我找了二十年,他们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不过……”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白秀,神情肃穆地道:“我敢肯定,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找他。当年之事关乎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的根本所在。”

对于这点,白秀早有所感,点头道:“原来您也这么认为……那您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吗?”

白幽再次摇了摇头,说:“他们行动很隐秘,我查不到他们的来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有明家人。”

“明家人……”白秀默默念道,“他们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吗?”

白幽柳眉微蹙,说道:“是这样没错,可联想到二十年前的种种,你不觉得他们消失得太不是时候了吗?”

白秀灵光一闪,问道:“您是说,明家人的隐匿也跟这件事有关?”

白幽不可置否地道:“是与不是,只有明家人自己才知道了。不过……既然他们已经现身,那总有机会能找到他们问个清楚。”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怎么突然之间会有如此强大的一股势力冒出头来……”

突然他想到了一点,沉声问道:“您之前提到,我父亲说‘他’不会对白家动手。言外之意,此人似乎是他熟知之人。在您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吗?”

白幽努力回想着,许久揉了揉眉梢,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赌气去了青龙宗,他外出游历时结识了什么朋友,我一概不知。”

白秀心中顿时一动,不由问道:“我父亲以前很喜欢外出游历吗?”

“是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认识你母亲……”白幽低垂了头,嘲弄一笑。

她继而又道:“那时候他与明家少堡主明诲起、方家少当家方纯钧以及方纯钧的妹妹方悬翦非常要好,经常和他们一同外出历练。

后来方纯钧与蓬城江老爷子的孙女成了婚,方悬翦也嫁去了明月堡,他们才渐渐少了联系。

几年后,江玉藻亡故,昔日好友前去吊唁,几人再次相聚,你父亲才又起了游历之心。

不过再往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不多久方悬翦意外身亡,明诲起走火入魔发狂杀了不少明家弟子,最后不知所踪。”

白秀略一沉吟,推测道:“那位方悬翦前辈的死,会不会也跟追杀我父母的那伙人有关?”

白幽摇了摇头,显然她也无法肯定,说道:“当年修行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单单我们三大古家族受到的影响就极为严重。

不说我们白家诸多变故,也不说明家人的神秘消失,就是方家也并不好过。

不仅方纯钧痛失爱侣并与江家闹翻,他的弟弟方承影和弟媳阮琳琅也意外故去——他们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方纯钧第三个养子方瑾。

不过这一切可能只是巧合,谁也没有证据证明所有事情都是同一势力所为。毕竟那股势力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亡灵逆流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秀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事情还是毫无头绪,只能寄希望于明家人了。”

白幽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道:“最好别对明家人抱有太大的希望……

如果三家之事真是同一势力所为,明家人多半也是为了躲避这股势力的迫害,这才不得不舍弃了明月堡的根基而选择隐姓埋名。

说不定,他们也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才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白幽姑姑……”白秀心中还有其他问题,正要开口,却猛地被她打断了。

她凝神静听片刻,突然道:“我约的人来了,有时间我们再找机会谈吧。这个……给你。”

她说着便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白秀下意识接过,稍一摸索便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匣子。

他心有所感,自然猜到了里面放着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白幽仍是清冷一笑,看着白秀有些苦涩地道:“我早已不是凤凰宗的人,这明贪狼玉阙也该物归原主了。其实对于一些人、一些事,我也已经慢慢放下,留着它也没什么意义。

拿着吧,你是个好孩子,由你做它的主人,我想父亲和阿殊一定不会反对的。至于白桡,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她静静地凝视着白秀手中的明贪狼玉阙,似乎低声念了一个名字,终于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原来她等的另有其人……”

察觉到白幽已经走远,他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不说白幽,与她相会那人肯定也不简单。既然他们有意避开自己,那他还是不要上赶着自讨没趣了。

只是这一趟他虽然从白幽那里探听到一些消息,但实际的进展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顺利。

白秀不知道白幽隐瞒了多少,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能从她嘴里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看来还是先和二哥会合了再说吧,说不定他那会有一点好消息。”

如此想着,白秀悄然而退,不多久便离开了青龙宗。

此时天色已晚,他想堂而皇之地离开里镇恐怕要费些周折,倒不如等候一晚,第二天再趁机混出。

白秀略一斟酌,便想到了一个去处。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飞快地朝里镇另一方向潜去。

沿街建筑慢慢起了变化,虽然古朴依旧,却比青龙宗素雅了很多。

只不过这里十分冷清,就连路灯也没有几盏,浑然蜷缩在一片昏暗当中。

虽然从那些精美的飞檐华栋上尚能看出一点当年的辉煌,但它难以掩饰的是满目的破败和不可抵挡的倾颓之势。

“明贪狼司……”站在曾经的家门口,白秀不禁喟然一叹。

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是其他地方永远无法替代的。

为了迎接白晏回归白家,这里正在修葺,很多材料堆了一地。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白秀倒没有遇到什么人。

他凝神查探许久,确定里面没有人,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明贪狼司早在二十年前就散了,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白秀解开眼上的镇魂束,失神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恍惚之间,记忆回到了童年。

第二十章 偷窥者

白秀继续往里走去。

正厅门口,匾额上“天枢明净”四个字布满了灰尘,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心头一片滚烫,不禁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想要舒缓一下心中汹涌而来的酸涩感。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血红的眼白,幽黑的瞳孔,一双一看就不是活人的眼睛!

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贪婪和探究,仿佛下一刻就要飞扑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想也不想便翻身一滚。

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仿佛指甲划过地板的动静。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东西速度好快!

他心念飞转,连忙借力一跃,顺势攀住屋檐,然后飞快翻上了房顶。

而下一秒,他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墙壁上爬动的窸窣声。

他心中暗暗警惕,屏息凝神地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也就过了五六秒钟的功夫,他脚下突然一阵震动。

然后他便听得“碰”的一重响,循声看去,心中顿时一惊,那不远处的房顶竟被什么东西撞出一个大洞。

一时之间,屋瓦碎片和粉尘四处飞扬。

白秀没料到会是如此景象,下意识闭了闭眼。

也就这片刻的空当,他脚下突然一沉,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脚腕。

他暗道不好,正要挣脱,哪知对方的动作快得离谱,完全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抓着他往那破洞拖去。

眼见就要被那东西拽下,白秀当机立断,运转周身所有灵力,右手一挥,一个手刀斩在那手的手腕处。

只听咔嚓一声,哪只诡异的手终于往后缩了缩。

白秀捕捉到了机会,脚下一踢,当即挣脱了那手的束缚。

见对方又要蹂身而上,他赶忙翻身一跃,退到了屋顶边缘。

灰尘散尽,他这才看清,那手的主人原来是个毛发耸立的怪物。

它看着像一只猴子,个子并不大,只是浑身长满了血色长毛,在幽幽的月光下泛着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它死死地盯着白秀,就像一只鹰隼看着爪下的猎物,贪婪而又得意洋洋。

“嘿嘿!”

那东西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随即又是一阵犹如婴儿啼哭一般的怪音,听着让人分外难受。

白秀勉强安抚住体内汹涌而上的血气,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想必是白家弟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特地前来查看。

白秀暗道不好,当即从屋顶一跃而下,想暂时避开他们。

然而那东西似是察觉了他的企图,嗖嗖一窜,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明贪狼司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再不走恐怕就要被赶来的白家弟子撞个正着。

白秀略一沉吟,便作出决定。

他右手掐了个法诀,双指轻点,一道灵光暴涨而出,瞬间化作一只苍狼朝那怪物扑去。

而他本人趁机一跃,一个飞身,翻过贪狼司的围墙,迅速地隐没在夜色中。

那怪物厉声怪叫,一挥爪子便将那御灵所化苍狼瞬间击散,继而朝白秀逃走的方向追去。

而赶来的白家众弟子,只来得及看到空荡荡的明贪狼司和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

“情况有些古怪,快去报告白溟司祭!”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不必了。”一个声音冷冰冰地从明贪狼司外传了过来。

白溟缓步踱了进来,月光下,他像是染了一身寒霜,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凛然杀意。

他走到厅内,抬头看着那破掉的屋顶,久久不语。

最后,他敛了眉目,凝视着屋里漏下的月光,自言自语地道:“明贪狼玉阙……他终于回来了么……”

另一边,白秀丝毫不敢停歇,出了凤凰宗便朝后山跑去。

那里是鸿蒙山脉的外沿,山中人迹罕至,就连白家人自己都很少涉足。

在这个地方,不管是那怪物追来,还是白家弟子搜查,他都能轻易避开。

直奔到后山深处,白秀这才停下脚步。

他忍耐着灵脉中的刺痛,无奈道:“看来以我的修为只能勉强使用这明贪狼玉阙……”

白家玉阙并非只有结下灵约后他们才能使用,无主的玉阙也可以,只要御灵者有那个实力。

只不过因为契合度太低,御灵者能发挥出的作用不过十之一二。

同样,不同宗的玉阙,其他宗的人也可以使用,但契合度就要比同宗同源的玉阙低得多。

如果强行使用自己承受能力以上的玉阙,轻则像白秀灵脉受损,重则如白桡生魄出窍。

白秀收好明贪狼玉阙,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可惜后山本就光线昏暗,加之月已西斜,这里除了黑黢黢一片,他便什么也看不见。

白秀摇了摇头,想想便站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听到一阵奇特的风声。

他心中一动,脚下速度顿时加快了几分。

不一会儿,一个足有十米宽的大青石便映入他的眼帘。

他翻身而上,朝山下展目一望,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仙游峰。

这仙游峰算是鸿蒙山脉外沿最高的一座山峰了,一边连着后山,一边是一处山崖。

崖下便是鸿蒙山谷有名的仙游涧。

这仙游涧乃是一个“一线天”,长约三里,山涧最窄的地方仅有三米宽。

它像一把利剑将仙游峰劈成两半,也将绕过仙游峰的宿灵河连在了一起。

不过更奇特的是,有时候山风入涧会发出如同吟唱一样的声音。于是,这仙游涧又被白家人称为“仙音涧”。

白秀隐约记得,小时候他父亲还特地带他们三兄弟前去探索过。

想到这里,白秀不由放松下来,索性坐在巨石上静静倾听,任由自己徜徉在回忆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蓦然一悸,瞬间从出神中惊醒了过来。

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油然心生,似乎有一双眼睛藏在暗处,正不断地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里还有其他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动声色地凝神查探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什么痕迹也没有捕捉到。

他有些不放心地再次查看,四周依然平静如初。

他暗暗松了口气,自嘲道:“看来是我太疑神疑鬼了……也是,这里这么偏僻,怎么会有其他人。”

话音刚落,白秀便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灵力波动,它虽然很微弱,却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个高手!

片刻之间,白秀已得出结论。

在修行界,灵力勘察能力是修行者修为高低的一个重要表现。

修为高的人往往能勘破修为低者的灵力来历甚至是运灵脉路,反之则不然。

反勘察能力亦是这个道理。

白秀只能在这人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捕捉到他的灵力波动,单论修为,其实已经输了。

果然,等白秀再次凝神查探便什么痕迹也摸索不到了。

四下寂静,白秀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联想到之前那个怪物,他不由想道,难不成又是那东西?

不过这一猜测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这人的目光跟那怪物的很不一样,至少白秀可以肯定,他对自己并没有多大恶意。

会是什么人?

他心有不甘,又试了试,可惜依然毫无所获。

就在白秀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阵极为分明的灵力波动猛然从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就是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瞬息间运转周身灵力,如一支利箭朝那人隐藏的地方疾驰而去。

一个影子一闪,很快又隐没在阴影里。

白秀却松了口气。

就在刚刚,他分明地感觉到那人的灵力波动乱了。

他不再迟疑,反手便是一掌。

只一瞬间,一个黑影从阴暗的角落里窜出,发足狂奔而去。

白秀连忙追赶上去。

但没多久,对方留下的灵力波动便淡了下来,最后干脆消失了。

白秀心中不禁有些疑惑,经过刚刚试手,他可以肯定这人的修为其实并不高。

但是奇怪的是,他潜行的能力却超乎寻常的厉害。

“难道是方家人……”白秀心中一动,顿时想到了这点。

方家御影术中有一门秘法,叫做“影行诀”,是专门用于潜行的法诀。

方家弟子修行此法者,潜行能力要比其他修行者高得多。

联想到之前白镇国与白晏商谈时透露的消息,若此人真是方家人倒也不无可能。

那么,此人会是那四位方家少当家中的哪一个?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秀一直追到后山山脚,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查探,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暗道不好,连忙选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血红色的身影便追着他的方向去了,正是之前拦截白秀的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秀一边躲避一边暗暗想道。

也就是这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想象。

这怪物似乎锁定了他的行踪,不管他怎么躲藏,它都紧追不放。

白秀顿时想到之前尚在后山的时候,这东西并未跟来,直到他追着那人到了山下,它才再次纠缠上自己。

他心念一转,转头又朝后山飞奔而去。

果然没多久,那怪物便渐渐被他甩开了。

确定那怪物不再跟来,白秀总算松了口气,当即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凝神休息。

直到天边泛白,他这才起身朝后山深处走去。

第二十一章 劫生鼎

想到之前那人极为高深的潜行修为,和那怪物一前一后的行迹,他心里不禁起了一个念头。

也许那人并不是方家人,而是这后山有什么东西可以掩盖人的气息?

白秀一边往里走,一边凝神查探,但转了半天,除了发现后山灵气比较充盈这一点外,再也没有其他线索。

“难道是我推测错了?”他喃喃自语道。

眼见时间已近晌午,白秀估摸着白晏几人应该已经到了白家,他便决定暂时放下这边的疑团,先回外镇与白澈会合再说。

他小心翼翼出了后山,好在并没有发现那怪物的踪迹。

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那东西速度很快又力大无穷,要对付它着实有些棘手。

白秀且藏且行,不多久便到了凤凰宗,一路上遇到的白家弟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不敢贸然现身,现在是白天,他眼上的镇魂束多少有些醒目。

找了个机会,他正要混到人群中,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他想也不想,便运转周身灵力反手一击,挡在了来人的攻势。

那人似乎早就预料到白秀的反应,身形一闪,下一刻竟径直攥住了他的右手。

白秀心中一片骇然,这人动作之快,自己竟然连他怎么出招都没有察觉出来!

他低声音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那人始终没有出声。

白秀正惊疑不定,忽觉手心一痒,旋即反应过来,那人竟在他手上写起了字。

“白……幽……你是……白幽姑姑?”白秀将信将疑地开口道。

毕竟这人身量高大,应该是个男性才对。

那人飞快地在他手心画了个x,又接着写道:“她所信任之人。”

白秀灵光一闪,问道:“她托你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缓缓写道:“白溟正暗中搜查你的下落,暂勿现身,跟我来。”

白秀心思飞转,暗暗想道,昨天他借助明贪狼玉阙的那一击果然还是引起了凤凰宗的注意。

白溟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找到他,十之八九也是为了它。

那人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

白秀斟酌一二,便决定随那人走。

两人在巷子里穿行,不多久便到了里镇入口。

白秀暗暗佩服,这人想必十分了解里镇的布局,这一路上,他们竟然没有遇到一个白家弟子。

“过河。”那人又写道。

白秀起了疑心,不由道:“这里没有其他人,阁下为何不敢出声?”

那人手上顿了顿,写道:“恕不能透露身份。”

白秀不再追问,心里却暗暗揣测起这人身份来。

此人害怕声音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十之八九是他已经或者可能会接触到的人。

也就是说,这人表面上的身份多半是掩饰性的,他真正的角色是白幽悄悄布下的暗棋。

看来这个白幽姑姑也不简单啊……

白秀忍不住感慨,只是不知道她出此一招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想着,他手里突然一沉,原来是那人递给了他一样东西。

而他另一手上,对方写道:“隐匿符咒,备用。”

白秀点头收下,同时不禁对白幽心生感激之意。

这隐匿符咒乃明家人所制,使用后可以暂时完全隐匿自身气息,是一种十分珍贵的符咒,就连明家人自己也少有人有,更别说其他人了。

白幽不仅把明贪狼玉阙给了他,而且为了他能顺利打探消息,连如此宝贵的符咒也毫不吝惜,可谓煞费苦心。

“我们这样贸然过河,不会被白家弟子盘问吗?”白秀想了想,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人缓缓写道:“放心,已打点妥当。”

白秀跟着他上了船,果然如他所说,一切顺利。

他不由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了。”

那人连写了好几句话,将约定好的暗号告诉了他,最后写道:“如果有事需要联系,按照此法行事即可。”

他交代完,便沉默地开起了船。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南岸。

白秀跟着那人过了闸门,刚要道谢,却不想那人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已经驾着小船离开了。

白秀摇了摇头,只好自己走上码头。

鸿蒙外镇依旧游人如梭,十分的热闹。

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还是先回酒店吧,二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白秀混在游客中,不紧不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结果没走几步,他再次察觉到了一阵异常的灵力波动。

对方并不是白家弟子,而且修为很高!

稍加查探,白秀便已得出结论。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人似乎也是伪装成普通游客,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悄悄钻进了一条巷子。

白秀不敢跟得太紧,只能远远缀着。

对方越走越偏,最后在一家咖啡馆附近停了下来。

白秀正觉得奇怪,那人躲在暗处突然吹了一声哨子。

不多久,那咖啡馆大门嘎吱一声响,另一个人走了出来。

白秀连忙凝神探听,只听一个年轻女声压低声音问道:“师兄,情况如何?”

“如果消息没错,他们今天下午肯定会在这儿见面。”另外一人也低声说道。

“是‘玄组’的人?”那女声又问道。

“对,据说另外一人是‘地组’的。”

“看来‘劫生鼎’真的在白家,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闻风而动。”那女声喃喃说道。

“小姐,我们要动手吗?”另外那人问道。

“不着急,我现在也不能肯定他们就是当年那些人。要是弄错了打草惊蛇,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另外那人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行事?”

“现在形势不明,唯有静观其变。你继续蛰伏,我要进里镇一探。师叔得到消息说,劫生鼎很有可能在青龙宗的人手上。

如果能比对方先一步拿到劫生鼎,那我们选择的余地就大很多。否则一旦被他们得手,他们说不定就会就此销声匿迹。”

另外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小姐,江家已经知道劫生鼎的存在,我想那些人应该没有那么蠢,只怕是我们的人出了问题……”

那女声冷笑一声,说道:“这事我心中有数,总有一天我会做个了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家野心很大,绝对不会将劫生鼎拱手让人。既然他们都在打劫生鼎的主意,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小姐,你觉得劫生鼎会藏在青龙宗什么地方?”那人又问道。

那女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有消息称劫生鼎出现在白家,但师叔也不是百分百地肯定。

毕竟是二十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谁也无法确认它是不是被带到了‘劫生天’。要真是那样,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恐怕只能就此作罢了。”

另外那人正要开口,却猛地被那女声打断了:“有人来了!你小心行事,只要掌握他们的动向即可,不要贸然行动。”

另外那人应了一声,便又进了咖啡馆。

而那女声的主人则悄然离开,似是往北边去了。

白秀心思飞转,当即跟了上去。

白幽和白澈之前都提到过,在找他们父母的不仅仅只有白家人,还有其他势力也在打探他们的下落。

而且他们好像也在白家寻找什么东西……

现在看来,这些人的目标应该就是这个“劫生鼎”了。

如此一来,或许当年“红叶林一役”的发生和他们父母的失踪也跟这东西有着莫大的关系。

“劫生鼎……以前也没听人提起过,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秀一边跟紧那人,一边暗暗想着,“或许我可以再跟白幽姑姑打听一下。”

不过眼下倒有个弄清当年追杀他父母那股势力来历的好机会。

刚刚那两人不简单,而且又提及二十年前的事,说不定知道一些真相。

那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宿灵河畔。

这里行人不多,偶尔会有一两个六宗的人经过。

白秀正好奇她怎么混入里镇,对方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他不由觉得奇怪,连忙也藏到一边,仔细凝听起来。

但那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悄无声息地蛰伏着,像一只等待猎物的猛兽。

就在这时,一个白家弟子匆匆走了过来。

不等他反应,那人竟猛然暴起!

只一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便朝那名弟子掼了过去!

白秀只听得闷哼一声,紧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再然后四周便又安静了下来。

他心中惊疑不定,当即凝神查探,却发现那人的气息竟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白秀百思不得其解,再次将灵力一探,却只发现那个白家弟子的灵力波动正渐渐远去。

待四下无人,白秀这才走到刚刚打斗的地方,想要仔细查看一番。

结果他刚走出几步,脚下却绊到了一样柔软的东西。

白秀灵光一闪,连忙矮身一探。

入手温暖,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这是一具刚刚死亡的尸体!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便明白了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那人是明家人,用的正是明家独有的“鬼刻复灵印”秘法!

所以她才在瞬息之间改变了自己的灵力波动。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这会儿功夫,那人说不定已经混在众白家弟子中,潜入了里镇。

白秀缓缓站起身,心中愤怒无以复加。

此人心狠手辣,出手便是一条人命,而目的仅仅是为了鬼印那名白家弟子的灵力。

虽然他尚不知那“劫生鼎”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倘若让此人得手,恐怕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命丧她手。

“得阻止她。”白秀打定主意,将那名白家弟子的尸身从偏僻处移到显眼的地方这才转身离开。

白秀来到宿灵河边,按照之前约定的方法,找到一块石板轻轻叩了几叩。

果然没一会儿,他便听到行船的声音。

那人泊好船上了岸,才在他手心写道:“何事?”

白秀也不隐瞒,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他沉声道:“这人已经混进了里镇,她用鬼刻复灵印之法伪装成白家弟子,若有所图谋,恐怕让人防不胜防。”

那人写道:“六宗众人皆忙于明贪狼司回归事宜,怕无法分心清查此事。而以你我的身份,又如何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人?”

白秀心中一沉,这也是他所担心的问题。

但隔岸观火不是他的性格,他想了想便道:“事已至此,不如我悄悄潜入里镇,暗中打探那人的下落。”

那人也没有反对,等白秀上了船,便驾着小船缓缓朝对岸驶去。

白秀心中思绪纷转,又想起了之前的疑问,不由问道:“不知阁下有没有听说过‘劫生鼎’和‘劫生天’?”

第二十二章 疑点重重

那人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索,好一会儿才缓缓写了个否字。

虽然早猜到结果会是如此,白秀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很快,船再次靠岸,那人写道:“诸事小心。”

白秀点头应了,这才悄然上岸,只身朝里镇潜去。

想起那女子曾提到过青龙宗,白秀不由猜测,她多半会去那里。

他打定主意,索性直接去青龙宗守株待兔,到了那里也正好去找白幽询问一下劫生鼎的线索。

白秀且藏且行,费了点功夫才再次潜到青龙宗——为了迎接白晏,里镇巡逻的弟子增加不少,这无疑加大了潜行的难度。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很快他便在青龙宗府外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此时天色将晚,淡淡的斜阳洒在里镇上,分外的祥和,让人丝毫看不出这平静之下暗藏的汹涌杀机。

白秀本想先进青龙宗一探,但此时宗内人影憧憧,已经聚集了不少六宗的弟子,他不敢大意,只得暂时蛰伏,以待时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各宗弟子越来越多,就连诸位司祭和执首都来了。

白秀心中了然,恐怕他姑姑和两个哥哥也很快就要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早就在那儿了。”听到这里,白澈不禁恍然道。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点,问道:“将白肃那厮武器击偏的是不是也是你?”

白秀点了点头,道:“起初我也以为他是灵化者,但后来我察觉到了他灵力波动的异常,这才下意识地出手,好在阻止及时。”

白澈伸手搭了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幸亏你对灵力的感知向来比常人敏锐,要不然我可就真的着了那老小子的道了!

不过你勘察灵力和潜行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要不是因为你突然出手,我都察觉不到你的气息。”

白秀不由笑道:“你要是把谈恋爱的精力都放到修行上,肯定比我更厉害……这次是认真的吗?”

白澈切了一声,放开他,一翻身躺到了自己床上,半仰着看着他道:“瞧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姑姑一个调调,真是没意思!”

白秀顿时皱眉,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说道:“你在外面胡来也就算了,白虎宗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小心惹火上身。”

白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放心吧,这次我是认真的,你就等着叫白彧嫂子吧!”

白秀听了却是了然一笑,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

白澈顿时辩解道:“感情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你知道吗?”

白秀仍是但笑不语。

白澈哼了一声,难得正色地开口说道:“我可以感觉得到,我是真的爱上了她。”

白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白澈幽幽地叹了口气,旋即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后来怎么回事?跟你打斗那人到底是谁?难不成就是你跟踪的那人?”

白秀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地道:“我也没有弄明白……整件事都很古怪。刚开始那人出声,我便在暗处捕捉到了他的灵力波动。

那时他确实跟之前我跟踪那人鬼印白家灵力后的气息非常像,但声音言行却是截然不同。所以我决定出手试探一下,没想到……”

“怎么了?”白澈不由问道。

“他居然就是前一天袭击我的那个怪物。”白秀神色中透出几分茫然,缓缓道。

“怎么可能?!”白澈也顿时惊呼出声。

白秀叹道:“我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我之前虽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它绝对不是什么活物。可那一刻我真的糊涂了,无论怎么勘察,对方都是修行者的气息。”

“难不成‘赤血尸魃’也会鬼刻复灵印……”白澈半开玩笑地说道。

白秀连连摇头,断然道:“绝无可能,赤血尸魃毫无灵智,根本不可能习得这种高深秘术。要知道,这秘法对天赋要求极高,就连明家人也没几个会的。”

“难道那东西不是赤血尸魃……”白澈想到了这点,嘀咕道,“它之前不是还开口说话了么,以前也没听说赤血尸魃能言会道啊……”

“确实古怪,不过连见多识广的五宗老都不知道,我们想弄清楚恐怕也有点困难。”白秀有些遗憾地道。

提到那老头,白澈就忍不住嗤之以鼻,冷哼道:“天底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那老东西算老几!”

白秀自然知道白澈为什么会如此讨厌白天梁,索性不再提他。

他只道:“动手之前我本打算只要引得那人暴露就用隐匿符咒暂时躲避,没想到后来一分神,被那东西刺伤,差点露了行迹。”

“那它又去了哪里?”白澈扫了一眼他胁间的伤口,转头问道。

“它也是瞬间隐匿了。”白秀迟疑道,“要不是我早知道那东西并非活人,我恐怕会以为它是方家哪位前辈。”

白澈灵机一动,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是说,它用的是方家御影术中的‘藏影绝行’?

卧槽,虽然方家会这秘法的弟子也不少,但要在姑姑他们眼皮底下还不被勘破的,恐怕只有方纯钧了吧?难道那鬼东西是方家家主?”

白秀不禁摇了摇头,失笑道:“也许是我弄错了……不过我们在这瞎想也无济于事,还是等明天事了跟姑姑商量一下,看看她有什么头绪。”

提到这事白澈忍不住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低声道:“你说明天的事情能顺利吗?”

白秀一怔,不由问道:“二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澈挑了挑眉,说道:“今天白溟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我可不觉得他是那种会把凤凰宗当家人的位置拱手让人的家伙。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想看看他们明破军司能翻出什么水花!”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没亮,二人房间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早已收拾妥当的白澈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飞快地开了门,果然见白彧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彧儿,一夜不见,如隔三秋,你都不知道我想你想得都快睡不着了……”

白彧脸上的微笑顿时化作干笑,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

虽说白澈穿着凤凰宗黑底红纹的祭祀礼服颇为英俊帅气,但他的言行举止却让她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白秀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由暗暗摇头。

他走过去,笑着朝白彧伸了伸手,温和道:“这位想必就是彧姑娘,幸会,我是白秀。”

白彧没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连忙转头一看,眼神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眼前的镇魂束上。

不过很快,她便礼貌地移开了视线,握住白秀的手,笑着说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白秀,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白秀客气一笑,礼貌地回握了片刻,刚要收回手,心中冷不丁闪过一丝异样之感。

他正要细想,但对方的询问却将刚刚那捉摸不定的奇怪感觉瞬间驱散了。

“白秀有女朋友了吗?如果没有,我可要赶紧把我们白虎宗的妹子介绍给你。”白彧笑意盎然地打趣道。

白秀自然不会将她的玩笑话当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询问道:“我们现在就去里镇?”

白彧放开他的手,点头道:“祭祀大典天亮就会开始,我们六宗的人得先去准备。晏姑娘已经去了凤凰宗,我先领你们去会合的地方。”

“那就辛苦彧儿了。”白澈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连忙殷勤说道。

白彧自然又是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身走到前面领路。

他们便也出了房间。

白澈边走边搭了白秀的肩膀,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道:“我给你找的这嫂子还不错吧?啧啧!这身材!这样貌!这脾气!”

白秀一把推开他的胳膊,摇摇头道:“白彧确实是个好姑娘,你就高抬一下你那情圣的贵手,放人一条生路吧。”

白澈一抱双臂,沉醉道:“这话可不对,我告诉你,你哥哥我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男人,哪个姑娘要能嫁给我,那她可就是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要艳羡的对象了!”

白秀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对他二哥不要脸的自吹言行习以为常,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你要真喜欢白彧,就别老是那么轻浮,免得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人女孩子难堪。”

听了白秀的话,白澈顿时嗤声道:“什么轻浮,这叫做风流倜傥!像大哥那样的,估计再过十年也找不到对象。

想我白澈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女人不是我手到擒来的?你就安心等着喊她嫂子吧!”

白秀自知说不过他,识相地闭了嘴。

三人出了宿灵居,被清爽的晨风一吹,都觉得精神一振。

此时东方已经泛白,整个鸿蒙山谷都沉浸在淡淡的朝晖之中,说不出的宁静。

很快,他们便到了码头。

白彧教会两人使用通行玉符后,率先过了闸门。

白秀握着这玉符,不由想起了那个乔装成白家弟子潜入里镇的神秘女人。

他忍不住问道:“彧姑娘,这闸门只有注入白家灵力的玉符才能打开吗?”

第二十三章 焦点

白彧笑道:“白秀,你太客气了,叫我阿彧就行……没错,这是打开这条通道唯一的方法。它们与白家灵脉直接相连,想要强行破阵,除非来人比它还要强大。”

听她这么一说,白秀不由陷入了沉思。

白澈当然知道他为何发此一问,心思一转,也朝白彧问道:“彧儿,不知道昨天那人的来历查得怎么样了?”

白彧估计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么正经的问题,不禁怔了一下,旋即道:“没什么线索,那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已经加派了巡逻的人手,一旦发现蛛丝马迹便会全力彻查。”

三人刚到码头,河面便驶来一艘小船。

船上一人叼着烟朝三人挥了挥手,正是白桑。

他将船靠了岸,站在船头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将烟头捏在指间吐出一个烟圈,这才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三位!”

白彧上了船,有些嫌恶地挥了挥手,像是想把四周的烟味驱散。

白澈一把将白秀拉上船,转身给了白桑一拳,挤眉弄眼地道:“哎哎哎,有女士在呢,快把烟灭了。”

白桑哪里招架得住他的攻势,有些不舍地抖了抖烟灰,手指一弹,便将烟头丢进了河里,然后拍了拍手,将船驶离了码头。

白澈目的达成,嘿嘿一笑,凑到白彧身边套近乎去了。

很快,船便到了里镇。

目送三人上了岸,白桑这才眯着眼睛摸出一个烟盒。

他抖了一根烟叼在口中,又啪地一声打燃了打火机。

然而他并没有马上点燃口中的香烟,而是凝视着那团幽幽的火焰,不知想着什么。

“你这么做就不怕以后会后悔吗?”他终于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问道,“白晏和那些家伙的局可都已经布下了。”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人看着白秀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缓缓道:“只要他能活下去,我就不会后悔。”

而另一边,一进里镇,白澈便感觉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氛。

虽然天刚刚亮,但大街小巷全是六宗弟子,一路上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对于白彧,这些弟子显然熟悉得很,没等三人走近,便远远地打起了招呼。

“彧姐!”他们正走着,白湛急匆匆地从里镇出来了。

他朝两兄弟抱了抱拳,继而对白彧道:“族长让我们先过去商量祭祀大典事宜,彧姐,你看……”

白彧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白秀两人。

白澈会意,连忙深情万分地说道:“彧儿,你有事就先忙吧,我们自己过去就行。虽然一时分别让人心伤,但古人有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等他说完,白彧便干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白秀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回头见。”

说着她叫来一名弟子,吩咐妥当,这才跟白湛往青龙宗走去。

“二哥,你真是……”白秀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澈潇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满满地道:“你懂什么?我告诉你,追女孩子的第一要诀,就是要死皮赖脸!”

白秀顿时无言,只好跟那名白家弟子说道:“麻烦这位兄弟了。”

那名弟子客气地笑了笑,领着二人朝里镇中心走去。

走着走着,白澈总算收起了戏谑之色。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两旁的行人,果然见不少白家弟子正用探究、戒备甚至是忌恨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心中不由一沉,之前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前面是凤凰宗队伍的位置,我就不过去了,先行告辞。”对于凤凰宗,那名弟子似乎有所顾忌,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而凤凰宗众人也发现了他们,议论声顿时如潮水一般散开了。

白澈只觉得头皮一麻,唏嘘道:“这些家伙还真是不友好啊!唉,麻烦……”

白秀自然也感觉到了众人锐利的视线攻势,无奈道:“我们过去吧,这事早晚要面对。”

白澈点点头道:“也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来个痛快。”

说着他便挤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一马当先,朝着凤凰宗众人挥了挥手,高声道:“早上好啊,诸位!”

回应他的自然是一片沉寂和无数敌视的目光。

他仿佛没有看到,自顾自地走向凤凰宗弟子站列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刀风突然朝他撩了过来!

早就有所防备的白澈当即错身一让,十分轻松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势。

那人倒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站定了,横刀一指,冷笑着道:“凤凰宗的罪人,你们有何颜面再回白家!”

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手上武器是一把颇为奇特的短刀。

他年纪不大,气势倒不小,眉宇间全是生人勿近的冷厉。

白澈审视着他,突然故作高深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我白澈素来不和无名之辈动手,你是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那人冷哼一声,傲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破军司‘登明元辰’白缈还请赐教!”

“原来是白溟大人门下的弟子,失敬失敬……”白澈一副恍然神色,语气一转却是痛心疾首地对一旁的白秀说道,“唉,他们明破军司的人还真是没规没矩!

难道就没有人教教他们,祭祀大典我们要虔心祭拜,不可在祖宗面前动刀动枪吗?啧,一群不肖子孙,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你!”那名叫白缈的子弟顿时涨红了脸,但“你”了半天却是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白秀不由皱眉,白澈此举虽然挫了对方的锐气,但凤凰宗对他们的敌意怕是只增不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只好按兵不动。

而其他几宗的弟子本来就暗暗观察着这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就是……”

“对,凤凰宗……”

讨论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一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朝白秀两人抱了抱拳。

他十分客气地说道:“原来两位已经到了,晏姑娘正在祠堂那边等你们,请跟我来。”

来人正是白琮,他用余光瞥了白缈一眼,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笑,但很快便又掩饰下了。

白澈点点头,和白秀一起,镇定自若地跟着他穿过人群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叫白琮,是何叔和白素姑姑的独子,也是明廉贞司下‘太冲元辰’的持有者。”白澈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对白秀说道。

白秀闻言不由感慨道:“不管是他,还是刚刚那位白缈,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实属不易。

也难怪其他几宗对凤凰宗如此忌惮。现在看来,在年轻一辈中,凤凰宗的优势要比其他几宗大得多。”

白澈听了有些无语地道:“瞧你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我们好像也是凤凰宗的青年才俊吧?”

白秀笑了笑,识相地闭了嘴。

三人走得很快,不会儿便到了坐落在里镇正北的白家祠堂。

“白秀。”刚进大门,白清便走了过来,他扶了扶眼镜,关切地问道,“这两天还好吧?”

白秀歉意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大哥,我之前处理了点私事,所以晚到了一天,让你和姑姑担心了。”

对于之前的事,三兄弟都心知肚明,此时也就三言两语地带过了。

白澈大大咧咧地搭了他大哥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清,你就承认吧,是不是想我们了?”

白清淡定地扫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我想姑姑她老人家更想念你们。”

正说着,白晏已款款走了过来。

她也换上了祭祀用的凤凰宗礼服,在黑底红纹的衬托下,说不出的沉静秀美。

而这其中又偏偏带了一丝锐利和傲气,让人忍不住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白澈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白秀身上。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白秀,眼中忽然闪过几分别样的神采,缓缓道:“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白清和白澈听了,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一时之间,四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祠堂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

很快,同样的钟声分别从六宗传了过来,仿佛是在与其遥相呼应。

白何走了过来,对她道:“晏姑娘,吉时已到,我们该去准备升祭台了。”

白晏点头,朝一旁的白清叮嘱了几句:“司内事务你现在就要接手,这次祭祀大典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

我要让所有白家人都知道,即便没有明贪狼玉阙,我们明贪狼司也不会落了下风。”

白清沉稳地点了点头。

等白晏离开,白澈终于松了口气,眼珠一转,拉住白清问道:“老哥,姑姑这是有什么打算啊?”

白清扶了扶眼镜,一板一眼地说道:“刚刚忘了跟你们说了,这次祭祀大典,我们是作为明贪狼司的成员参加的。”

第二十四章 图腾

白澈指了指兄弟三人,不可置信地道:“就咱们仨?姑姑她老人家和我们有仇吧?

我们去凤凰宗逛了一圈,他们就已经一副要吃了我们的表情。现在这一重组明贪狼司,我们不就是上赶着当靶子吗?!

就咱三个无名小卒,别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淹死!”

白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既然姑姑发话了,我们就舍命陪君子吧。

况且要想在白家站稳脚跟,重组明贪狼司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明贪狼玉阙没有找到,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一提起明贪狼玉阙,白澈顿时乐了。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次来白家,那件事情没什么进展,倒是无心插柳,得到了一样好东西。白清,你猜是什么?”

白清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是……”

白秀顿时回过神来,拿出那锦盒,递给白清,道:“大哥,这个先放你那儿吧。其中详情,等祭祀大典结束,我再跟你和姑姑细说。”

不想白清摆了摆手,正色道:“这玉阙是你找到的,自然由你保管,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什么?”白秀一时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不禁开口问道。

白清眼神一闪,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没什么,我是说贪狼玉阙灵气端正,你带在身上或许可以帮助你抵御鬼气的侵袭。

况且我们一直走的内修一路,跟不跟玉阙结下灵约,也没什么要紧,谁拿着不都一样吗。”

白秀略一迟疑,最后还是点点头,将锦盒重新收了起来。

同时他也不禁思索起白清刚刚的话来。

他的性格,白秀很清楚。

刚刚他语意未尽,肯定听到了什么关于自己的消息,但碍于白晏的嘱托不能告诉自己,这才遮遮掩掩,闪烁其词。

难道……又多了什么变数?

见白秀低头沉思,白澈心思一转,连忙将白清拉到一边,小声道:“白秀去听魂之地的事,真的不能再跟姑姑商量商量?”

白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连连摇头,说道:“你就别问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姑姑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好像跟白秀协商过,你有这功夫缠着我,不如去问问他自己。”

“什么?!”白澈神情一变,脸色阴沉地道,“你是说白秀他一直都知道姑姑的计划?”

不等白清点头,他已经怒气冲冲地朝白秀走去。

白清心道糟糕,连忙拉住他,劝说道:“有什么事,咱们等祭祀大典结束再说。你在这儿闹起来,端地让别人看了笑话。”

白澈冷笑道:“他们爱看不看!你就这样看着他俩胡来?我可不像你这么功利,什么事天大地大,有自己家人安危大吗?”

白清无奈道:“得,还成了我的不是……我告诉你,白澈,你这火爆脾气真的得改改,要不然迟早得吃亏。”

两人正僵持,倒是白秀听到动静自己走了过来,疑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白澈怒极反笑,冷声道:“你来得正好!老实交代,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一个两个都这样,有没有当我是一家人?”

白秀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便歉意道:“二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白澈一把甩开白清的手,一脸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叫我二哥,我担当不起。”

白秀欲言又止,最后也不知该说点什么,索性选择了沉默。

就在这时,钟鸣声再次响了起来,有人呼喊道:“升祭台了!六宗各司各呈各就各位!”

白清扶了扶眼镜,神色一肃,沉声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咱们先把正事办了。”

白澈冷哼一声,但心里那股怒气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发作,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三人出了宗祠,却见天已大亮,原本闹哄哄地围在宿灵湖周围的白家弟子也按照之前划好的各宗位置站定了。

其中不乏有人对着凤凰宗队伍中尚且空缺的位置窃窃私语,想必他们对明贪狼司重组之事早有耳闻。

而凤凰宗众人,好奇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忿恨者有之,不一而足。

三兄弟以白清为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也许是被他们镇定自若的气势所摄,一时之间,人群中议论的声音竟小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鼓点响了起来。

那鼓声似远还近,完全听不出源头在哪儿,只如雷鸣一般在鸿蒙山谷上空激荡回响着。

众白家弟子听了顿时噤声,连神情也不由肃穆起来。

那鼓声响了七七四十九下方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整个里镇一片寂静。

就连山中鸣鸟,也仿佛感受到了其中氛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当——”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悠长的钟鸣忽地回荡在里镇上空。

紧接着,一个老者的声音悠悠吟诵了起来。

那吟诵声仿佛是从亘古的历史中穿越而来,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沉浸于白家先祖建功立业的热血事迹里。

直到吟诵结束,整个里镇才再次陷入一片肃穆的静寂之中。

就在这时,众人感觉脚下似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倾耳一听,宿灵湖底竟有隐隐有龙吟之声翻涌而上。

下一刻,他们便见湖畔倏忽亮起六道彩色光芒,紧接着便听湖中又是阵阵轰鸣。

而与此同时,主持大典的白镇国高举手中青龙玉阙,长吟道:“天佑鸿蒙!六灵归宗!起!”

只一瞬间,一个庞然大物跃然众人眼前——那竟是一座藏于湖底的大型祭台!

那祭台形如八卦,正中央是一座与白家祠堂一模一样的建筑。

祠堂之前,立着六灵的雕像。

其工艺之精妙,仿佛下一刻它们就会从沉眠中苏醒过来。

即便每年都会举行祭祀大典,六宗弟子还是为祭台的雄伟所震慑。

甚至有人早已潸然泪下,恨不得长跪在地,顶礼膜拜一番。

白秀三人也是颇感震撼。

这和小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至少那时候他们感受不到来自六灵的威压。

不过白澈嘴上却不客气,小声嘀咕道:“有必要弄得这么花哨么,一年来一次也不觉得麻烦……你们看看,这一个个的反应,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图腾崇拜这一套!”

白清顿时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小声说道:“你是我哥,行不行?我说你就不能安静地看会儿?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矛盾来……”

白秀也劝道:“人多耳杂,我们还是谨言慎行一点比较好。”

“得,算我胡说。”白澈冷哼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头。

那厢祭台已经完全搭好。

而此时此刻,水面上也渐渐蒸腾起了一阵薄雾,衬得湖面犹如仙境。

白镇国等人已缓缓走上祭台。

他们一边吟诵着一种古老的调子,一边将手上的六灵玉阙放入到六灵雕像中相应的凹槽内。

众人只听一阵清脆的咔咔声从祭台中心传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鸣,那雄立于祭台中央的宗祠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几位宗老的吟诵声却没有停止。

而以白栋为首,六宗诸位执首也依次上了祭台。

白晏身份特殊,也是与白栋并肩而行。

白家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碍于祭祀仪式的肃穆氛围,这才没有人开口议论。

其他司祭也上了祭台,然后是司下各呈长代表。

待众人站定,其他几位宗老带头俯身长拜,再次异口同声地吟诵起来。

白澈懒洋洋地听着,忍不住掩手打了个哈欠,旋即遭到白清一记眼刀,这才不情不愿地打起精神来。

就在这时,祭台上的祭拜天地的仪式已经完毕。

白镇国便用眼神示意白栋可以进行下一个环节。

几位宗老纷纷走到相应的六灵雕像下,对其行了一礼,然后在雕像前的石台上盘腿坐了下来。

白栋则领着众人绕着祭台转了三圈,最后停在了祭台中央的宗祠门口。

他长跪于地,对着大门叩了三叩,这才站起身。

其他人纷纷效仿。

待都完成了,白栋便朝几位宗老揖了揖手,沉声道:“弟子去了。”

眼见他就要进入宗祠,白晏却突然开口了:“等一下。”

大家都不由看向她,但每个人的神色却是各不相同。

白晏气定神闲地环视众人一眼,笑着说道:“久别白家二十余年,我想白清三兄弟作为明贪狼一司的嫡传弟子,也应该随我们去‘白冢’拜见一下众位先祖吧?”

她话音一落,各宗弟子终于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白清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扶了扶眼镜平静地看着祭台的方向,什么也没有说。

白澈挑了挑眉,低声道:“姑姑这次是不是太着急了点?这样势必会让凤凰宗其他人心生不满啊!”

果然白肃有些沉不住气,盯着她很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白晏并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几位宗老和白栋。

白栋倒是神情不变,微笑着说道:“晏姑娘,这事恐怕不合规矩。白冢事关白家安危,只有手持六灵玉阙、七相玉阙和十二元辰玉阙的弟子方可进入,实在抱歉。”

白晏眸子一转,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她笑意更深,说道:“规矩都是人定的,你看我身上也没有任何玉阙,不也一样站在这里吗?”

白栋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自是知道白晏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这本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但白晏现在有恃无恐地说出来,多少有些仗“势”欺人。

而且,她欺的还是他们青龙宗——谁让自己儿子不争气,弄出这档子事,他们这才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他有些为难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后者敛了眉目,叫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众弟子见状,议论声又大了几分。

第二十五章 争执

白澈饶有兴致地道:“虽然咱们被姑姑卖了,无辜躺枪,但能看到这些老家伙们的反应,也不算亏本。”

白清干笑一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你没看到旁边的人都想一口唾沫淹死我们吗?”

白澈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好歹知道姑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像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始终没个谱。”

两人正说着,祭台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白镇国抚了抚胡须,和蔼笑道:“晏姑娘所说不错,规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白家也是信守变而不乱的原则,才有了今天的繁荣。

白殊当年犯下大错被六宗除名,但三个孩子却是无辜,也是时候让他们认祖归宗了。”

他朝白栋使了个眼色。

后者上前了几步,朗声道:“三位,请上祭台来吧。”

白清神色不变,镇定自若地领着两个弟弟走了上去。

结果其他人还没有开口,站在祭祀队伍末尾的白锐已经惊讶出声:“白秀?!”

旋即他明白过来,有些恼怒地道:“你骗我!”

见他在那大呼小叫,白镇岳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顿时让他噤了声。

白晏自是不在乎这小小的插曲,不由满意一笑,说道:“多谢几位宗老和白栋族长。”

白梁和白肃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倒是白栋神色不变,沉声道:“那我们这就前往白冢吧。”

说着他率先跨进了宗祠的大门。

三兄弟紧跟着白晏,也走了进去。

这祭台虽然从水中建起,但不知为何宗祠内却并没有常年浸在水中的潮湿感,反而十分干燥。

宗祠内的布置跟里镇的那座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它中央的位置开了一道暗门。

一行人鱼贯进入那道暗门,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白澈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暗门之后原来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隐隐可以看出是一条宽高丈余的通道。

果然,众人下了阶梯,便见一条笔直的通道铺陈而去。

这通道包括之前的阶梯悉数由上好的青石铺就,四壁平滑,一看就是经过精心雕刻打磨的。

通道两边各立着一排青铜灯,灯上没有油盏,而是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发着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的明晰。

也正因为如此,众人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其他人显然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只是跟着白栋朝通道深处走去。

倒是白澈他们初来乍到看得眼睛都花了。

四人走走停停,渐渐地落到了队伍最末,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见四下无人,白澈看着那些珠子感慨道:“这可都是好东西,要是能带出去,绝对能卖不少钱……啧啧,我当方家财大气粗,现在看来,这白家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白清还没接口,白晏已经睨了他一眼,嗤声道:“你也就这点出息。哼,我告诉你,等会你可别乱来。要是坏了老娘的好事,看我不收拾你!”

白澈懒洋洋地道:“是是是,晏大小姐都吩咐了,我敢不听吗?唉,就是觉得心寒啊,什么事都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他将目光一一扫过三人,哂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要真不小心破坏了你们的计划,还请三位多多包涵。”

白晏自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白秀心有歉意,不由道:“对不起,之前不该瞒着你……”

白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道:“得嘞,你们要干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等祭祀大典结束,我就回渠城去。”

白清忍不住道:“我们没空陪你玩,你可别在这搞事情。再说,姑姑自有她的打算,告不告诉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白澈冷笑一声,质问道:“好,既然没有区别,那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白秀去听魂之地一事是权宜之计,还是你们真有这计划?”

白清看了一眼白秀,不由沉默了下来。

白晏冷声道:“既然你一定要个准信,那我就跟你明说了。白秀这次去听魂之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最好别打什么小算盘。”

白澈气极反笑,点着头道:“原来我为了白秀着想是在打小算盘?我的好姑姑,我果然没看错您老人家。

您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白秀为了明贪狼一司重建而去听魂之地是他作为本司弟子的责任,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条道走到黑,阻止他就是陷他于不义?”

白晏嗤笑道:“你明白就好。”

白澈气急,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清连忙打圆场:“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一家人别弄得这么剑拔弩张行不行?”

说着他拉了拉白晏,有意与她加快了速度,跟上了前面的人。

“混蛋!”白澈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顿时暗骂了一声。

白秀心中有些无奈,连忙道:“二哥,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白澈嘲弄一笑,看着他并不说话。

就在白秀不知该如何劝他的时候,白澈突然出手了。

他法诀一凝,只一瞬间便欺身而上。

白秀没有料到他会跟自己动手,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这个空当,那凌厉的掌风便从他胁间伤口扫了过去。

他顿时捂着伤口倒退了几步,一时难掩痛楚之色。

白澈收了灵力,脸上少有地露出了凝重之色,语重心长地道:“这就是你的分寸?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的,二十三年了,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就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白秀靠着墙壁仍是沉默不语,就在白澈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道:“二哥……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鬼化了。”

白澈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啊,姑姑以前说过,只要没有什么意外,你这辈子都不会鬼化的,怎么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秀轻叹道:“就在昨天。”

白澈心里没来由地一惊,喃喃道:“难道是那赤血尸魃的影响?”

白秀点了点头,言语之间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有种直觉,这伤口迟迟没有愈合,很有可能是鬼化的征兆。”

“对不起。”他低声道,“可我希望在身体完全鬼化之前能找到他们。这是我二十年来的心愿,希望二哥可以成全。

“连姑姑也没有办法吗?再说,这种时候去听魂之地,对你的身体那不是加雪上添霜吗……”白澈总算冷静了下来,极力劝阻道。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等一下,还是不对……既然鬼化是昨天才开始的,那姑姑为何早就肯定你会去听魂之地?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对不对?”

白秀心中一叹,果然还是瞒不了他二哥。

“我明白了,你的身体根本没有开始鬼化,只是怕我阻拦你,才编了这些谎话糊弄我……”见他俨然默认了,白澈怒极反笑,“你跟姑姑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耍我好玩呢?”

白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便歉意道,“二哥,这事你就别管了。”

“你以为我想管吗?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回渠城逍遥快活去了!”白澈冷笑道。

但他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忍不住道:“白秀,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听魂之地?”

白秀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告诉他真相:“为了见一个人,一个很有可能知道爸妈下落的人。”

“什么意思?”

白澈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哪成想心里突然翻滚而上一阵悸动。

他反应过来,当即挡在白秀身前,警惕道:“小心,有人在附近偷听我们说话!”

说着他法诀一掐便朝一个方向冲去。

白秀凝神一探,正巧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连忙道:“等一下,好像是自己人……”

白澈闻声,当即撤了灵力,但其掌风还是扫了出去。

他只听得哎哟一声,便见一个身影从那暗处跌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惊讶,问道:“白锐?你小子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什么?”

白锐揉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一一扫过两人,最后停在了白秀身上。

他冷笑道:“你们刚刚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你炼成了鬼眼,而且身体已经开始鬼化了!”

你潜入白家到底有何目的?青龙宗那名弟子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可笑,我对你百般相信,却做了那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见他如此义愤填膺,白秀哑然失笑,连忙解释了几句。

白澈可没有他那么有耐心,见白锐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呵斥道:“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到处乱说,别怪我不客气!”

白锐急声道:“白澈哥哥,你别被他蛊惑了。五爷爷曾经说过,经历过九幽封魂的人已经不能再算是人,而是魔鬼!

他们狡诈多变,嗜血好杀。要是对他们网开一面,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白澈嗤笑一声,说道:“你懂个屁……白秀若真有问题,几位宗老还会同意他去白冢吗?你要是不信我,回去问问你爷爷好了,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然而白锐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一针见血地道破了他的顾虑:“要真没问题,你们敢告诉所有白家人,他是正在鬼化的鬼眼拥有者吗?不敢了吧?这证明我说的一点都没错!”

第二十六章 不见了

白澈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难缠,正琢磨着怎么糊弄他,便听前方有人喊道:“那边怎么了?怎么还不跟上来?”

白锐正要大喊,白澈当机立断一个手刀劈在他颈上,将他弄晕了过去。

他将白锐藏在暗处,这才高声道:“没事,没事,马上就来!”

他越想越气,便轻轻踢了白锐一脚,嘀咕道:“这小子功夫不行,歪门邪道倒是一大堆。

刚刚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潜行之法,差点被他骗过去了。亏得他道行还不是很高,要不然还真有点不好对付。”

白秀见识过白锐的“龙游九州神行之法”,早就有所预料,不由想道,这少年倒是个可塑之才。

白澈被白锐这一打搅,一时也忘了追问听魂之地的事。

他看了看地上的白锐,懊恼地揉了揉头发,说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杀人灭口吧?他好歹是彧儿的弟弟,杀了他,我可没法向她交代!”

白秀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说道:“先弄醒他吧,我有办法了。”

白澈不明所以,但还是朝白锐后心灌入一点灵力。

后者很快就醒了过来,自然恼羞成怒。

他刚要开口说话,白秀却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

白锐顿时冷笑道:“被我识破了就要杀人灭口吗?我告诉你,我白锐从来不怕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白秀心中失笑,面上却冷声道:“我知道你不怕,但如果你敢说出去,我立马杀了你姐姐。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有这个能力。”

白锐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

白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有大笑出声,见白秀朝自己示意,便也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白锐回过神来,高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白秀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见自己刚刚一席话还没有打发他离开,便又故作诡谲地开口道:“我不希望自己的话还要说第三遍,你仔细听好了。

就算你把鬼眼的事告诉其他人,我也有别的办法实现我的目的。但你想清楚了,你姐姐的命可只有一条。”

他说完便跟白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很清楚这姐弟俩的感情,为了白彧,白锐绝对会守口如瓶。

果然白锐怔怔地站在原地,犹如身处噩梦之中,一时竟忘了阻止他们。

不多久,那通道便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

这门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但上面所雕六灵图案,无不栩栩如生,可见建造之精妙。

而大门右侧有一个凹槽,估摸着是放置打开大门的法器用的。

不多久,白栋果然拿出自己的玉阙郑重地放在了上面。

众人只听得轰的一声重响,便见那大门缓缓打开了。

白栋取下玉阙,仍是带头进了门后。

这后面是个天然溶洞。

四周怪石嶙峋,只有一条小道穿过溶洞通向另一端。

溶洞顶上有一些不知来历的光亮洒下,让众人勉强能看清脚下。

白清扶了扶眼镜,小声对白秀他们说道:“看这走势,我们似乎已经进入了鸿蒙山山腹之中了。”

白澈思索道:“没想到白冢居然藏得这么深。白家人搞得这么神秘,难不成里面真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比如……那个鸿蒙之心?”

正说着,队伍已经穿过了溶洞。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见前面没有路了,那乱石之后变戏法似地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不,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条缝隙更来得准确一点。

因为它只有一米多宽,堪堪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

待穿过这道罅隙,众人只觉前面豁然开朗——眼前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谷!

山谷之中草木葳蕤、花开似锦,犹如仙境。

白清忍不住赞道:“那通道居然通向了鸿蒙山背面的山谷,难怪我们走了那么久。看这规模,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啊!”

连白晏也连连感叹:“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相当震惊。我们的先祖真的很了不起。”

山谷入口则静静地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以篆文写就的“白冢”二字极为古朴遒劲,仿佛一位老者在诉说着那些历久弥新的悠远往事。

再往远处看,他们便可以看到新旧不一的墓冢,想来便是真正的墓区了。

墓区前有一个长宽各十丈有余的青石平台,应该是专门用来祭祀的。

果然白栋进了山谷便领着众人上了石台。

大家按照各宗各司的位置站好后,有几人便将携带的祭品摆在了石台之上的供桌上。

那供桌正中立着一只日晷,估计是为了方便计算吉时。

众人跟着白栋焚了香,唱了祭文,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不多久,祭祀活动已接近尾声,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想着晚上精彩的活动,有些年轻弟子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愉快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墓区深处竟突然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那哭声非常地轻,在一排排冰冷墓碑的衬托下有如厉鬼呜咽,当真诡谲无比。

在场之人俱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栋跟其他几位执首对视一阵,心里都是惊疑不定。

这白冢乃白家秘密所在,断不会有其他人闯入,难不成真是鬼魂作祟?

白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自信满满地道:“大家不必惊慌,待我去看个究竟!”

说着他就要朝墓区走。

白栋连忙阻止了他,沉声道:“阿梁,别乱来,叨扰了先祖们的英灵就不好了。”

他转头看着白椽,神色凝重地道:“阿椽,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白椽应声,对白彧和白湛二人说道:“我们走。”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墓区的小路摸了过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尽头。

结果两人这一去就足足去了一刻钟。

“情况不对!”见三人许久未归,白栋神情不由又沉了沉。

“我去找他们!”白锐本就担心白彧,这下更是按耐不住,想也不想便要往墓区冲。

白澈一把拦住他,说道:“要真有什么问题,他们三个都对付不了,你这三脚猫功夫去了又有什么用,还是我去吧。”

白锐急得直跺脚,突然他似醒悟过来,回头盯着白秀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白秀摇了摇头,当即凝神查探起来。

说也巧了,这一探,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瞬间被他捕捉到了。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明明那墓区深处只有一股灵力波动,但它的来源竟然是两个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灵力波动?这怎么可能?

白秀心中一惊,旋即反应过来,灵力波动绝无分身一说,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其中一人是假冒的。

而目前来说,能“复制”其他人灵力而不被勘破的只有明家的“鬼刻复灵印”。

难道是昨天那人?

那个“劫生鼎”就在这里?

白秀不敢多想,当即对其他人道:“那里有鬼刻复灵印的痕迹,他们十有八九是出事了……明家人恐怕早就蛰伏在了白冢。”

众人面面相觑,自是惊疑不定。

白栋却是探究地看了白秀一眼,沉声道:“白秀贤侄,恕我直言,这里很多人的修为都比你高得多,可是我们都没有捕捉到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秀顿时一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白澈向来护短,见他俨然有针对白秀之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更何况,这关乎白彧的安危,他们哪有时间在这答疑解惑。

他顿时哂笑道:“是不是真的,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准是某些人浪得虚名呢……要再这么磨蹭下去,他们三个出了事,白栋族长,你可想好了怎么跟他们家里交代?”

说着他冷哼一声,发足朝墓区深处飞奔而去。

虽然他也不清楚白秀为什么能捕捉到他们都察觉不到的灵力波动,但他相信白秀的判断。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白彧千万不要出事。

其他人这时已经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这混入白冢的人就是昨天那位不速之客。

只是他们有些不明白,这人藏得好好的,突然弄出这动静,又是为什么?

是原本打算躲在暗处窥视但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露了行迹,还是在谋划着什么诡计?

“等一下我!”白锐回过神来,当即追了上去。

丝丝缕缕的不安翻涌而上,白秀心中少有地焦急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对白栋道:“白栋师叔,我以性命保证,我刚刚所说绝无虚言。

对方目的不明,手段又高明,我们一起过去,才能共同应对。不然照此下去,队伍被‘分而破之’,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白栋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

白晏嗤笑一声,说道:“白秀还会害我们不成?事关三人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说着她领着兄弟二人也跟了过去。

其他白家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纷纷看向了各自的执首。

白虎宗执首白钧正是白彧的父亲,原本他还沉得住气,但见自己一双儿女俱是陷入险境,当即道:“晏姑娘说得没错,我们赶紧过去吧。

四宗老家里本就一脉单传,白湛那孩子更是小小年纪便失了父母一直跟着祖父生活。他要是出了事,我以后可真没脸再见四宗老他老人家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

白梁见状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拿白湛说什么事,明明是担心他那草包儿子!”

白栋暗暗瞥了自己弟弟一眼,神色一转,点头道:“白钧大哥说得对,我们这就过去。”

一行人连忙追了上去,但走到墓区尽头却也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别说白彧三人,就连白晏他们也都不见了。

白栋几人的神色顿时难看起来,心中纷纷想道,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们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第二十七章 尊者衣冠冢

白钧心急如焚,不禁大声喊道:“锐儿!阿彧!你们在哪儿?”

一旁的白烨不由安慰道:“白钧大哥,就算对方真有一点能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好几个人一起加害了。

我看,这事情着实蹊跷得很,说不定另有因由,我们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白钧哪不知这个道理,只得点了点头。

白栋稍加沉吟,便对众人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赶紧找人要紧。时间紧迫,我们就以各宗为一队,分六个方向去找,若有线索,立刻信号通知。”

一旁的白垚眼珠一转,便道:“族长,之前白秀说得没错,对方用的就是分而破之的计谋,我们分开行动,不就中计了吗?”

人群中顿时传来附和之声。

白垚不由得意地一笑,又说道:“不如我们就在谷口守株待兔。白冢没有其他入口,我们不动,对方肯定着急。他一着急,自然会露出马脚。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还愁对付不了他?”

白钧听了顿时瞪了他一眼,说道:“锐儿他们已经身处险境,我们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正如了他的意?!”

白垚眯眼一笑,正要开口,白栋却意味深长地道:“就算我们能在这里等,几位宗老和其他弟子能等吗?这里的祭祀完了,我们可还有正事要做啊……”

白梁听出了他哥哥的言外之意。

白垚这小子恐怕是故意拖着众人的时间,想以此推迟白栋继任族长典礼的举行。

他顿时一声冷笑,看着白垚说道:“各位执首和司祭都在这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说话了?

也对,五宗老醉心秘术,对你向来缺乏管教,倒是我们对你要求过高了。”

白垚到底还是年轻,被他的话一激,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

其他人自然嗅出了双方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反正乐得看戏,谁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气氛不由有些僵滞。

白烨抹了抹胖脸上的汗珠,正要出来打圆场,白梁却再次开口道:“我同意大哥的方法。不说其他,这里可是白冢,是我们列位先祖英灵长眠的地方,岂容他人冒犯!

而诸位是我白家最精英的力量,主动出击才是上上之策。想我们六宗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这小小滩头,还怕了它不成?”

“对!对方也太嚣张了,给他点颜色看看!”听了他这一席话,大多弟子俱是意气难平,忍不住出言喝道。

白栋满意一笑,沉声道:“那我们这就开始吧,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众人应声而去。

没一会儿,那打头阵的弟子便在远处惊声呼喊道:“族长!祭、祭台那边……好像有人!”

几位执首不禁对视一阵,都有些惊疑不定。

待凝神一看,白烨喜道:“是晏姑娘他们!走走走,我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飞快地朝谷口的祭台奔去,不多久便看清了那里的情况,果然是白晏和白清。

“你们怎么在这儿?”待走到他们身边,白梁忍不住问道。

白晏脸上也是难掩惊诧之色,皱眉道:“奇怪,我们刚刚明明已经走到墓区深处,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白钧扫视一圈,急声道:“锐儿和阿彧呢?”

白清看了一眼白晏,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没有找到椽叔三人,至于白锐他们……

这事非常古怪,虽然他跟白澈只是先我们走了几步,但是我们追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们再往深处找时,不知怎么地就绕回到了这里,再然后就看到你们过来了。”

其他人听了顿时议论纷纷:“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白溟突然道:“你就没有发现吗,白秀也不见了。”

众人闻言都不禁环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白秀的身影。

白晏蓦地一皱眉,瞥向白清,问道:“他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白清抹了抹额上冷汗,尴尬道:“之前忙着找白澈他们,我也没有注意……”

见白晏神色渐渐阴沉下来,白何安慰道:“晏姑娘,别着急,也许他只是因为行动不便落在了后面,我们回去找找。”

白烨胖胖的脸颊上不由染了几分担忧,说道:“可我们刚刚就是沿着这几位离开的路线一路找过来的,却并没有看到他……看来,他也出事了。”

听他们说着,众人的议论声不由又大了几分。

有人提议道:“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让几位宗老来主持大局?五宗老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诸位执首深感此事蹊跷,一时沉吟不定,不禁将目光看向白栋,显然想让他定夺。

后者也是疑虑重重,刚要点头,一道灵光却是毫无征兆地闪了过去。

他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惊声道:“不好,恐怕是天修尊者的衣冠冢被人打开了!阿梁,你速速回去报告几位宗老,不得有误!”

见他神情如此凝重,白梁也顾不得多问,匆匆离开了白冢。

“天修尊者白星移?”

其他人脸上则不由露出惊诧神情。

有人问道:“就是那个创下六宗的天修尊者吗?关于他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没错。”白栋点头道,“那时的修行者还是以内修为主,只是因为天地间的灵气日渐稀薄,有所建树的人并不多。

那位天修尊者却是天赋异禀,凭着自创的‘从渊归星’秘法,成为上古后期踏破虚空飞升天界的第一人。”

白灿插嘴道:“这个我听五爷爷说起过。后来那位天修尊者在天界也创下一片天地,为了庇荫人间的族人,便与异界六位妖灵结下灵约,将六灵各自一缕灵力分别封印在六块不同属性的灵玉之中。这便是现在的六灵玉阙。”

白栋点头道:“没错,同时他还传下了刻灵法和御灵诀,他的后人、我们的先辈便以此为基础,开设了六宗。为了感谢和纪念他,六宗便在白冢留下了他的衣冠冢。”

白灿眼珠滴溜一转,问道:“可是族长伯伯,这里好像并没有看到其他陵墓啊?”

白栋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因为尊者衣冠冢并不在墓区内,而是在墓区之下。”

众人讶然,有人不禁问道:“族长,您是说白冢还有另外一层?”

“正是如此。”他点头说道,“不过,如何进入衣冠冢只有宗老会才有资格知晓,那闯入之人端的好本事!”

“那锐儿他们的失踪与衣冠冢有何关系?难不成他们都着了那人的道,被带到了那里,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们?”白钧心事重重地问道。

白栋道:“那倒未必,他们突然消失并不是因为暗中那人动了手脚,而是因为衣冠冢被人打开,激发了一个法阵,他们不小心撞上了。

这个法阵非常奇特,名叫‘天玄五行阵’,内含无数变化。它可以说是尊者衣冠冢的墓门,只有破解了它,闯入的人才能真正进入衣冠冢。

不过,入阵的点虽然很多,我们要想找到它们却是一项繁杂的工作,除非你知道布阵的情况,或者和阿椽他们一样误打误撞入了阵。”

白垚暗暗嗤笑一声,说道:“照这样看来,误入法阵的概率也不小啊……这法阵按理说是用来保护衣冠冢的,如此一来岂不是帮了那些想入墓冢而不得的人?”

白栋有些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法阵的凶险。它可不是什么防御法阵,而是真正的杀阵,擅入者唯有死路一条。

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刚刚只是与天玄五行阵擦肩而过。要知道,即便是各位司祭卷入法阵,也撑不过一个时辰,更别说其他普通弟子。”

白垚还没反应,白钧顿时变了神色,急道:“那锐儿他们岂不是有生命危险?不行,我们得快些找到他们!”

白栋摇了摇头,又道:“且不说我们找不找得到入阵点,就算进去了,谁又有把握将他们平安带出来?

修行界都道方家‘幻心境’最为凶险,殊不知这天玄五行阵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事急不得,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五位宗老到了,他们自有定夺。”

“唉!”白钧颓然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喃喃道,“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要是锐儿……”

白晏和白清对视一眼,神情之中也是难掩忧虑之色。

只有白垚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了墓区深处几眼,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谷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五位宗老到了。

第二十八章 界象

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白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几位宗老来得好快!”

白烨揉着他的脑袋,悄悄说道:“师父他们多半早就察觉到有人动了衣冠冢,这才被你梁叔在半路遇上了。”

“原来如此。”白灿恍然道。

那方白镇国神色有些凝重,待白栋说明情况,他抚了抚胡须,朝白天梁问道:“五弟,情况如何?”

白天梁掐指一探,沉声道:“共有七人入阵。”

白镇国手上动作一顿,说道:“如此看来,除了白椽六人,暗中潜入尊者衣冠冢的只有一人。栋儿,那人真是明家人?”

白栋扫了白晏一眼,敛眉道:“我也无法肯定,只是白秀贤侄笃定潜入者就是明家人,弟子才有此说法。”

“哦?居然是他发现的?”白镇国意外地看向白晏,微笑道,“晏姑娘果然教导有方,白秀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可喜可贺啊。”

白梁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都没有捕捉到什么痕迹,他能力再高也高不过几位执首吧?我看其中大有蹊跷。”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盯着白晏,想看看她的反应。

白晏淡然一笑,说道:“实不相瞒,白秀在灵力勘察方面确实天赋过人,所以即便功力不及在场诸位,却也能捕捉到大家毫无察觉的灵力波动。”

“哼!”白梁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白晏也不理会他,而是转头对白镇国道:“天府公,现下我们该怎么做?

且不说那潜入之人会不会进入尊者衣冠冢而有所图谋,单说白锐几人,虽然修为不错,但到底是年轻人,拖得久了,怕是有所损伤。”

白钧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白湛贤侄三人更是遇敌之后突然消失,他们的情况比之锐儿他们更为凶险,还请宗老们早些定夺。”

白天同听了,眼中担忧神色更甚。

他看了其他几位宗老一眼,犹豫道:“大哥……要不我们暂时先把天玄五行阵撤了?”

白天梁眼神一闪,沉声道:“若将天玄五行阵撤去,那潜入之人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白天同自是知道其中要害,但事关白湛安危,还是忍不住道:“区区一人闯入尊者衣冠冢,合我们五人之力,就算没有天玄五行阵的束缚,拿下他应该不成问题。”

白天梁一脸不认同,摇摇头道:“此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冢,实力不可小觑,我们还是谨慎为妙。”

眼见无法说服他,白天同便将目光看向其他几人。

白镇岳神色一沉,高声道:“怕个鸟!敢在我白家撒野,那我们也用不着客气!大哥,我们这就把法阵撤去吧,我倒要看看这厮有什么能耐!”

白镇国不动声色地抚着胡须,最后朝白文昌问道:“三弟,你怎么看?”

白文昌眼珠子一转,只道:“我都听大哥的。”

他们的心思,白晏哪不清楚,顿时笑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我们就速战速决,赶紧行动吧。”

白垚忍不住打断道:“大宗老、三宗老都未表态,何来‘都不反对’一说?”

白晏冷冷看了他一眼,哂笑道:“几位宗老说话,焉有你这小辈插嘴的地方?五宗老,您就是这么管教弟子的?”

她后半句自然是对白天梁说的。

白垚涨红了脸,但碍于白晏的身份,只能咬牙忍了。

白天梁倒是不以为意,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晏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他话头一转,却是说道:“他虽身轻言微,但话中道理却是不错。这天玄五行阵当不当撤,还需再做商议。大哥,您说是不是?”

白镇国点头,正色道:“五弟所言甚是。”

“大宗老!”白钧忍不住出声,但下一刻,却被自己父亲按住了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方白镇国接着说道:“不过,天玄五行阵虽不可轻易撤去,但六位晚辈是我族栋梁,自要前去营救。

不如这样,我与四弟在外镇守,二弟你们即刻入阵,先行到达衣冠冢内稍加布置,我们再将法阵撤去。

如此一来,我们既可救下六人,亦可防止那潜入者浑水摸鱼。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心思各异,俱是有所思量。

而白钧早就按捺不住,见白镇国已然松口,顿时道:“就按大宗老说的办。”

其他人也没有觉得不妥,纷纷点头。

白镇国看向白天梁,意有所指地问道:“五弟?”

白天梁呵呵一笑,道:“那就听大哥的吧。”

白镇国点点头,又说道:“白家祖训有云,非宗老不得进入尊者衣冠冢,其他弟子暂且回避。阿栋,你派人守住谷口。若是那人侥幸逃脱,你务必将其拿下。”

白栋会意,领着众人朝谷口走去。

最后,白镇国看向白晏,说道:“晏姑娘,虽然你执掌凤凰玉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终究还没有正式当担宗老一职,所以……“

白晏笑道:“那是自然,我白晏岂是不明事理之人?那我两位侄儿的安危就拜托几位宗老了。“

说着她朝白清示意,两人转身离开了墓区。

白清一边走一边朝身后张望,白镇国五人已然朝墓区深处去了。

他扶了扶眼镜,低声道:“姑姑,这事你怎么看?“

白晏冷笑一声,说道:“白天梁和白文昌当然不愿救出六人。如果他们折在阵中,对这两宗来说,不就等于削弱了其他几宗的实力?

尤其是白湛和白锐,他们可是两宗苦心培养的继承人,若是有所损伤,那对两宗的打击不言而喻。青龙宗之所以迟疑,不过是在考虑牺牲一个白椽够不够回本而已。”

白清皱眉道:“那他们不会暗下杀手吧?”

“那倒不会。”白晏摇摇头,说道,“尊者衣冠冢如此重要,量他们也不敢乱来。

而且他们自视甚高,对付几个小辈,断不会亲自出手而落人口实,借刀杀人才是上上之选。现在我们也只能祈祷,他们能坚持到法阵撤去了。”

“唉。”白清忍不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但愿白澈和白秀一切平安。”

与此同时,天玄五行阵内。

“靠,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白澈狠狠抹了把脸,忍不住出声骂道。

他抬眼望去,满目都是赤红的土壤。

红色土地上空,空气微微扭曲着,一看就知地面温度不低。

“我怎么知道?”他身后的白锐没好气地说道。

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已经快半个小时了,除了这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赤土,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明明之前他们还在白冢墓区,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地。

白澈试着运转灵脉中的灵力,结果毫无动静。

“得,连灵力勘察都不行。”他耸了耸肩道。

其实刚到这里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点,现在也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再试上一试。

白锐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有些焦虑地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白澈心中一动,不禁问道:“小鬼,你在看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锐冷哼一声,傲气十足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澈顿时啧了一声,抱着双臂审视着他,说道:“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何不同心协力走出这个鬼地方?”

白锐也知道只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破解这法阵,见对方有所察觉,也就顺水推舟地解释道:“我们十有八九是被天玄五行阵困住了。”

“天玄五行阵?”白澈皱眉道,“什么玩意儿?”

白锐侃侃谈道:“是一种古法阵,它由强大的灵力支撑,依靠五行之力布阵。

这法阵非常霸道,只要是阵中的灵力,都会被它吸纳。不管内修还是外修,都是靠纳灵之法将灵力纳入灵脉,才能为己所用。

所以对于我们修行者来说,这里就是相当一个灵力真空地带,阻隔了我们与自身灵力、玉阙灵力和外界灵力的交流。”

白澈摸了摸下巴,也道:“麻烦了,要是没法进行灵力勘察的话,我们怕是很难找到阵眼。”

白锐烦躁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还用你说。”

“那你刚刚在看什么?”白澈直接无视了他的嘲讽,问道。

白锐正想开口,却不想他们脚下突然一阵颤动。

他神色一变,惊惧道:“糟糕!界象要坍塌了!”

“什么?”白澈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界象?”

然而不等白锐回答,整个空间猛然扭曲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飞快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们几乎喘不上气来。

“卧槽!”白澈只来得及吐出这一句,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周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全是参天古木。

他动了动身体,尖锐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中汹涌而来——竟是灵脉受损的征兆。

好在这次没有伤到要害,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他缓缓蹲起身,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然而周围一片死寂,什么动静也没有。

“小鬼?白锐?”他试着喊了一声,结果倒真有人应了。

“二哥?”白秀突然从一棵树后面探了探身。

白澈顿时一喜,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

随即他反应过来,不由问道:“你也被卷到这法阵中了?没受伤吧?”

白秀笑着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先前我跟姑姑他们追着你和白锐进了墓区,结果当我凝神查探时,你们的气息突然消失了。再然后,我也到了这里。”

白澈素知他对法阵颇有涉猎,便将之前白锐所言悉数告知,最后道:“这界象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秀皱了皱眉,竟是有些后怕。

他缓缓道:“……我终于知道这天玄五行阵的厉害之处了。

白锐提到的界象就是法阵构建的某个空间。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在强烈的灵场干扰下,我们所看到的幻象。

界象崩塌时,灵力激荡之下具有极强的破坏作用。要不是我们命大,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第二十九章 重灵法偈

“不会吧?!”

白澈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之前他确实感觉到了强大的灵压,顿时信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问道:“但是我经历过界象崩塌后,好像也没有落下什么大毛病?”

白秀展颜一笑,正要解释,哪成想就在这时,一阵惊悸突然从他心底翻涌而上。

电光石火之间,他下意识地一闪,连同白澈,一起扑倒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寒光从他们原来的位置疾驰而过,嗖地一声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白澈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翻身,拉起白秀便躲到了一棵树后。

“怎么回事?”他心中惊疑不定,连忙压低声音问道。

白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秀终于松了口气,才复开口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不过两人依然不敢大意,接着这些树的掩护悄然藏到了另一边。

见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白澈顿时好奇问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白秀神情凝重,沉声道:“可能是其他入阵者。他先我一步到了这里,然后蛰伏在一边伺机而动。

这里无法捕捉灵力波动,对于偷袭难以防范。要不是刚刚他急于行动露出了破绽,我们怕是已经着了他的道了。”

“那个明家人?”白澈眼中闪过一丝锐色,“这法阵就是她搞的鬼?”

“不会。”白秀摇头道,“天玄五行阵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撑,不可能单单由一人发动,应该是原本就布在白冢的。而那人无意或者有意开启了它。”

“她有什么企图?那个劫生鼎?难道这天玄五行阵就是为了保护那东西?”白澈想到了这点。

白秀也无法确定,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假设这法阵真是六宗布下的,那我倒可以猜到一二。”

白澈心中一动,摸了摸下巴,说道:“你是说鸿蒙之心?”

“没错。”白秀笑道,“看来我们不用担心破不了阵了。”

白澈心思活络,片刻之间便想通了其中要害,点着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那几个老头肯定随时随刻关注着。一旦这天玄五行阵开启,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前来查看。

只要他们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们除掉的打算,那么自然会放我们出去。因为这阵中还有其他人,比如白湛和白锐。而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白秀道:“这天玄五行阵虽然有五个界象,但毕竟是一个整体,他们若想救出某个人,势必要将整个法阵撤去。”

白澈眼中冷色渐深,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先把此人揪出来,我倒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他话还未说完,他们脚下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

“卧槽!又来!”

顷刻间,他们身处的空间便破碎开来。

很快,白澈眼前的景象又变了个模样。

“靠,这又是什么鬼地方……”他暗暗戒备着,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这里似乎是个沙漠,而他正站在一个沙坡上。

高高低低的沙丘顺着他的视线延伸而去,一直铺到天际。

“白秀!”

白澈高声喊道,但他的声音在茫茫沙海中迅速飘散开来,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最后他也没辙了,只好选了一个方向找寻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沙坡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点,似乎是个人。

白澈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潜到附近,正要探头查看,却突感身后一阵杀气汹涌而来!

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白澈一个仰身翻倒在地,将那白影手中的寒芒让了过去。

继而他腰身一弹,趁那人还未落地,一抬腿便将对方砸到了沙堆里。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那眼熟的白家祭祀礼服,失声道:“彧儿?!”

白彧咬咬牙,忍痛从沙地中翻身而起,一边倒提着手里的匕首护在身前,一边冷眼看着他。

白澈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之前他离得远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但白彧从他身后偷袭他,就算不知道他是白澈,也至少认得出他白家弟子的身份才对,断不该对他动手。

白彧仍然不说话,弄得白澈更加莫名其妙。

他摊了摊手,讨饶道:“好彧儿,就算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好歹也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是不是?到底怎么了啊?”

白彧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终于开口道:“你真是白澈?”

“什么真是我?”白澈越发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在意,说着就要往她身边蹭。

白彧飞快地退了几步,厉声喝道:“站住!你再过来就休怪我不客气!”

白澈见状连连摆手道:“行行行,我不过去,咱们有话好好说!彧儿,一日,哦不,一个小时不见,如隔三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见他又开始胡言乱语,白彧这次居然没有冷言相对,反而松了口气。

她歪了歪头打量着他,仍是问道:“你真是白澈?”

白澈觉得奇怪,但还是拍了拍胸膛,眉飞色舞地道:“如假包换!”

白彧盯着他追问道:“你怎么证明?”

“这……”白澈一怔,摸了摸鼻尖,突然发现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主意。

他十分绅士地弯了弯腰,朝对方伸出右手,微笑道:“白彧小姐如此美丽动人,在下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到小姐垂青。我是白澈,今年二十六岁,未婚,很高兴认识你。”

白彧顿时一愣,不由想起他们初遇时的情景,几不可察地红了红脸颊。

她低头一笑,收了匕首,一掌拍在他手心。

不过在察觉到对方想要握住她的手的打算后,她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咳咳……彧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澈若无其事地道。

“说来话长。”白彧神色之中难掩疲倦之意,张望着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然后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地看着白澈。

白澈心中一动,自然读出了她眼神之中的邀请意味,当即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然后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白彧有些不习惯了地挪了挪身,又整理整理了思绪,这才开口道:“我们一到墓区最里头,便发现那里有人走动的痕迹。紧接着,我们就遭到了对方的偷袭。”

她蹙了蹙眉,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明家人……”

“果然如此!”白澈脱口道。

白彧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白澈点点头,将之前白秀在墓区感受到两股一模一样的灵力波动从而推测出那人可能是明家人的论断说了一遍。

白彧感叹道:“的确是这样……不过他有一点没有猜到,那人不仅会鬼刻复灵印,而且还会方家的影变之术。”

白澈灵机一动,说道:“你是说她不仅改变了自己的灵力波动,而且还易容成了其他弟子的模样?”

白彧点头道:“没错,而且不只是那名子弟,她还易容成过其他人。之前我们和她打斗,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手脚,把我们弄到了一个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

我和椽叔他们原本是分开的,但她却易容成了阿湛的样子,想要偷袭我。好在突然天崩地裂,我们被卷了进去,他才没有得逞。而我最后到了这里。”

“是天玄五行阵和界象崩塌。”白澈解释道,将之前从白锐和白秀那听来的信息悉数相告。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彧恍然道。

白澈又问道:“所以你刚刚怀疑我是那人易容的?”

白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意道:“对不起。”

白澈连忙摇头,笑眯眯地说道:“哪里,彧儿你做得太对了。这事本来就该谨慎点。”

白彧神色如常,不过仔细观察,他却能从她眼神中读出一丝笑意。

不管怎么说,面对白澈的殷勤讨好,她倒是比之前坦然多了。

白澈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心中顿时欣喜万分,眉飞色舞地说起他自己的经历。

说到最后,他连小时候的事都搬了出来。

白彧却惊讶道:“原来你和晏姑娘他们都是内修……可据我所知,内修之法在天修尊者飞升天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白澈笑道:“其实这也算不上是内修之法,而是一种模仿内修的运灵脉路。它是我姑姑机缘巧合之下创出来的,叫做‘重灵法偈’。”

说到这个,他不由有些唏嘘,说道:“比起内修之法,重灵法偈再厉害,却还是逊色不少。”

白彧慨然道:“这也正常。相传上古修行时期,修行者开辟元灵之海,以聚灵之法,纳天地之灵气,不断突破自己,以达到踏破虚空的境界。

后来灵气日益稀薄,内修之法也就渐渐趋于没落。直到天修尊者独辟蹊径创下从渊归星秘法,这才让内修之法再次繁荣起来。

可惜再后来众界异动,这从渊归星秘法也突然失传。就这样,内修之法最终成为过去。”

白澈接口道:“我姑姑所创重灵法偈,便是以从渊归星残卷为基础琢磨出来的。正因为是残卷,她始终无法窥破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这重灵法偈的效果也就大打了折扣。”

白彧赞叹道:“这已经是天才之作了。我以前就听爷爷提起过,晏姑姑修行天赋极高。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她沉默片刻,忽而看着白澈,抿了抿唇道:“不管是从渊归星残卷还是重灵法偈,要是被白家或者是其他修行界的人知晓,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第三十章 袭击者

白澈深情地回望着她,柔声道:“彧儿,你是我下定决心想要追求的爱人,这些事你迟早会知道的。反正我们以后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白彧神色一冷,一掌便将他拍翻在地。

白澈支着胳膊半抬起身,笑吟吟地看着她道:“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彧儿,你对我可真热情……”

见他如此没脸没皮,白彧反而没了脾气。

她低了低头,无奈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白澈见好就收,爬起身又坐了回去,故作深沉地道:“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之前我认为界象崩塌对我并没什么影响,可能是因为我修习的重灵法偈。不过听了彧儿你的经历,我改变了看法。

这很有可能跟白家灵力有关——显而易见,支撑这天玄五行阵的是同宗同源的白家灵脉。

大概布阵之人也考虑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怕误伤到误入法阵的白家弟子,所以才有此设置。”

白彧听了,神情却没有舒展,有些担忧地道:“如此看来,那闯入白冢的明家人也跟我们一样……如果这天玄五行阵是为了守住鸿蒙之心,那她的用心显而易见。”

白澈想起自己并没有告诉她劫生鼎之事,索性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几位宗老肯定有所察觉,说不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而且白家精英都在白冢,区区一人,何足道哉!”

正说着,他们脚下再次颤动起来。

“又来!”

他无奈道,正想伸手去拉白彧,哪知眼前一花,下一刻,眼前景象已经换成一间昏暗的房间,而白彧早就不知所踪。

“奇怪,这次居然没有界象崩塌的灵压……”白澈讪讪收回手,自言自语道。

他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房间很大,却十分空旷,除了几盏他之前在通道中见过的铜灯,便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这也是间墓室?”他打量着周围的墙壁,可惜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不过这房间的另一头似乎有个出口。

白澈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探头一看,发现那出口连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

“得,只有这一条路。”他警惕地摸进通道,一边暗暗凝神查探,一边往里走去。

也就是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试着运转周身灵力,讶然道:“咦,好像可以使用灵力了?难怪刚刚没有感觉到灵压,原来是法阵已经被撤去了。那么,这里是……”

他正思索,通道尽头突然传来几声呼喊,竟是白彧的声音。

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上太多,发足朝那边奔去。

很快,那通道便到了尽头。

白澈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四下张望,发现这里是一个比之前那个房间还要大的厅室。

厅室中八根青石柱子默然矗立,在微弱的光线中投下数道黑影。

这些黑影在离墙面丈余远的地方却汇聚于一条暗色地带。

白澈定睛一看,原来那里并不是地面,而且一道空缺,也不知道有多深。

而白彧正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了上来。

“有人偷袭我,可能是那个潜入的明家人!”她喘息着说道,“她进了那个通道!”

白澈连忙扶起她,抬眼看去,果然另一边也有一个出口。

“我们快追!”两人当机立断地跟了上去。

结果没走多远,那通道居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

两人对视一眼,白彧只得道:“我们分头去追,你左我右。”

“你小心点。”也顾不上多说,两人分别朝两边的通道追去。

白澈一边跑一边凝神查探,结果一无所获。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那人会影变之术,说不定也会影行诀,他想捕捉她的灵力波动还是相当困难的。

白澈不敢大意,眼见通道到了尽头,他便小心翼翼地潜了过去,躲在一边的阴影里偷偷往里探头。

这个房间比最先那个略小,但跟那里一样,里面也是空旷得很。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房间里设了一个剑台。

剑台上的剑架空着,也不知上面曾经摆了什么神兵利器。

见没有人,白澈正要离开,突然他眼前一闪,两个人影凭空跌了下来。

其中一人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好不狼狈。

另一人则在落地的瞬间利落地翻了个身,轻轻松松便将坠空的冲击消去了大半。

白澈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那人是谁。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白秀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另一人则是白锐。

他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有些别扭地看着白秀,冷声道:“虽然你在水阵救了我,但是我们一码归一码,你若想做什么坏事,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白澈忍不住笑出了声,当即现身,戏谑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志向倒不小。嘿嘿,别说,刚刚那一摔,还真是精彩啊!”

白锐顿觉羞愤难当。

刚刚他虽摔得狼狈,但其实也没伤到哪里。

他仗着白秀看不见,心里自然没觉得难堪。

结果白澈这一取笑,他便知刚刚自己那蠢样全被对方看在眼里,一时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好在白澈也就过过嘴瘾,并没有真想嘲笑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他对白秀说道:“六宗已经将天玄五行阵撤了。”

白秀点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白澈组织了一下语言,便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墓室。

在这之前,我只遇到了彧儿。那明家人也在,袭击了她后便逃走了。我们追击的时候遇到了岔道,就分头行动了。现在看来,对方应该走了另一边。”

他刚说完,白锐忍不住道:“我姐没受伤吧……等一下,你让她一个人去追了?”

他神色一变,就要往通道里冲。

白澈也是忽然想起这事,懊恼地一扶额,骂道:“该死!”

他打定主意,对白秀道:“事不宜迟,我们和彧儿会合再说。”

白秀点头,见两人如此焦急,忍不住安慰道:“放心吧,那人志在拿到东西,并不想多生事端,要不然以她的能力,偷袭之下不可能还留白彧性命……”

“你什么意思?”白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气愤道,“我姐姐好歹也是金十二元辰之首,难道在你眼里她就那么不堪一击?!”

白秀自知失言,歉意地笑了笑。

白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的不安倒是去了几分。

三人速度不慢,很快便到了之前两人分开的岔道口,继续闷头朝另外一边跑去。

很快,那通道也到了尽头,白澈抬头一看,好家伙,那出口后面又是一个房间。

这房间,不,准确的说是一条很宽阔的走廊。

走廊前、左、右,各有一个出口,也不知都通向何处。

“前面有三个通道,我们分开走?”白澈犹豫不定地道。

白秀他是不担心,就是白锐这小子实力平平,若真遇到那潜入的明家人,估计也只有吃亏的份。

但要是不分开走,那就要将这三条通道一一查看,这无疑是件很耗费时间的事情。

他现在不知道白彧情况如何,怕拖上一分钟,她那边就会危险一分。

“分开走!”白锐坚决地道,“无论我们谁追上了我姐,都可以有个照应。那人不是不会痛下杀手吗,那还担心什么?”

他说着挑衅地看了白秀一眼。

白澈着急白彧,也没兴趣和他抬杠。

他心思转了几圈,知道这小子执拗得很,看他主意已定,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道:“那我们就分开追,你左,我右,白秀中。”

白秀欲言又止,心道,那人只是不愿多生事端,而非不敢杀人,他们三番五次阻挠于她,搞不好她会铤而走险。

毕竟,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

不过看两人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多加劝阻,便点了点头。

他凝神查探,期望能捕捉到一点灵力波动,然而遗憾得很,周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在三人打算分头行动的时候,中间的通道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喝:“哪里走!”

白锐惊喜道:“是爷爷!我们去这边!”

他正要往那边冲,那通道之中忽而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秀心中一凛,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两人,惊道:“闪开!”

然而这终究有些迟了。

不等他话音落下,一道人影径直朝三人冲了过来!

而比她更快的,是三道寒芒。

它们如同流星坠地,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扑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灵力覆盖区

白澈反应很快,掌心灵力运转,一左一右拍向射向他和白锐的两道寒芒。

白秀身形一闪也将另外那道躲了开去。

不过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不退反进,法诀一掐便蹂身而上。

那人却十分老道,竟在那寒芒之下另外藏了杀招。

等白秀反应过来,对方掌风已至。

一股滂湃的灵力波动顷刻间便朝他掼了过来。

白秀不敢硬接,只得错身一让,暂避其锋芒。

见他退避,那人毫不恋战,越过三人发足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通道中。

“靠,她原来想跑!小鬼,你在这等你姐和二宗老他们!”白澈反应过来,当即和白秀追了上去。

见白秀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神色,他好奇问道:“是不是明家那女人?”

对方裹了一席黑衣,从头遮到脚,他压根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

白秀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她身上已经不是那名死去弟子的灵力波动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就是之前在天玄五行阵中袭击我们的人。”

“因为那三箭?”白澈也反应过来。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那东西是一种极为纤细却异常锋利的弩箭。

白秀点头道:“没错。”

突然他皱了皱眉,惊声道:“糟了,这人速度好快,我们怕是追不上了……”

白澈胸有成竹地一笑,道:“没关系,不管她走哪边都是死路。嘿嘿,我一开始来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出口。”

白秀顿时松了口气。

两人不再多言,很快便追到了白澈最初出现的房间。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里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没人?”白澈转了一圈,依然毫无收获。

房间就这么大,显然藏不了什么人。

“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我们追错方向了?可我明明瞧见她往这个方向跑的……”他惊疑不定地道。

白秀凝神查探,不由心中一动,说道:“二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古怪?只要稍微离开一点距离,便无法捕捉其他人的灵力波动。

就像刚刚,二宗老他们离我们不远,但如果不是他出声,恐怕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而这人一路逃窜,周身灵力波动也应该非常剧烈才对,但是直到她快要现身,我们才捕捉到她的灵力波动。”

白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不过……你看啊,二宗老修为高深,我们自然无法勘破他的灵力潜藏。

而那明家人,之前彧儿告诉过我,她不仅会鬼刻复灵印,而且还会方家的影变之术,那她会影行诀也不无可能,自然能避开我们的灵力勘察。”

白秀依然摇头,分析道:“二宗老发声之前,两人一定交过手。交手过程中,灵力波动爆发无可避免,就算两人潜藏灵力的能力再高,也不可能一点灵力波动都不暴露。况且,我们离得并不远。”

白澈心思一转,问道:“那刚刚你有没有注意白锐的灵力波动?”

白秀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这也是我怀疑的地方。白锐所学繁杂,可能他有某些用来潜藏灵力的方法。

但就刚刚的情况而言,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下意识地运用这些技巧。然而奇怪的是,我们离开他十几米以后,便捕捉不到他的灵力波动了。”

“这么说来,之前在白冢也一样?只有你捕捉到了彧儿他们的灵力波动,是因为我们勘察灵力的能力都下降了……”白澈恍然道。

白秀又道:“二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后山那事吗?

我怀疑,那里也跟这儿一样,所以那怪物才无法找到我,我也只能勉强捕捉到那暗藏之人的灵力波动。

当然,也不排除那人确实潜藏能力高深,但肯定没有我估计的那么厉害。”

白澈忍不住嘀咕起来:“那是怎么回事?难道……”

“白家灵脉……鸿蒙之心!”两人同时想到了这点,异口同声地道。

白澈连连点头道:“没错了,看来这里真的是存放鸿蒙之心的地方,而后山想必也在鸿蒙灵脉覆盖范围之内。。”

“等一下……”说着说着,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道,“这么说来,那人很有可能还在这里?!”

他猛地一抬头,便见高高的屋顶之上,一个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却无比迅疾地朝两人倒冲下来!

“卧槽!快闪!”

白澈一勾手便将白秀也扑到在地。

白秀心中亦是惊诧万分,不仅因为他没有捕捉到对方任何灵力波动,还因为他居然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听到。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与此同时,他心中隐隐有些疑惑,之前那个杀害六宗弟子的明家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不过现下也由不得他多想,那人一击未得手,身形一闪又消失不见了。

白澈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站起身,抬头一看,便发现这房间高得有些离谱。

加之这里的光线极为昏暗,上面居然黑黢黢的一片,他根本看不清楚。

“大意了。”他将情况告知白秀后,又忍不住唏嘘道。

就在这时,通道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澈探了探头,便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白镇岳他们追了过来。

而白彧四人也已经和几位宗老会合,眼下倒是一个都不少。

“你们小心,那人就躲在房顶!”白澈少有地露出了几分严肃神色,显然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白镇岳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地往房间中间一站,仰头喝道:“何方宵小,还不快快现身!”

那声音有如实质,在房间里传播开来,震得空气都飒飒作响。

几位小辈实力不济,不免有些头晕目眩。

“‘虎啸神州’?!”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白澈已经忍不住惊叹道,“二宗老神功了得,这虎啸神州之法果然名不虚传!”

白镇岳哈哈一笑,丝毫不将暗藏的敌人放在眼里。

他看了自己孙女一眼,继而目露赞赏地对白澈道:“后生可畏啊,我这虎啸神州的功法已经十几年没有露过面了,这么多年过去,就是她爹如今也没这般好见识。”

白彧顺着她祖父的视线也打量着白澈,却是难得红了红脸。

混迹情场这么多年,一见两人反应,白澈便知他跟白彧的事已经成了一半,顿时沉稳一笑,又恭维了白镇国几句。

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两宗好事将近,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很给面子地附和了几句。

气氛一时轻松起来。

白锐哪晓得他们这些大人心中的道道,得意洋洋地站在自己祖父身边,眼神却是瞄向白秀,傲然道:“有爷爷和宗老爷爷们在,管他明家人还是什么人,只叫他有来无回!”

白镇岳顿时冷了脸,瞪着他道:“臭小子,什么不学,倒学起白桑油嘴滑舌来了!”

不过他也不忍真心呵责自己的孙儿,语气一转,便对白天梁道:“那人似乎已经不在这里了……五弟,你怎么看?”

白天梁摸着胡须,慎重地点点头,道:“我刚刚也检查了一遍,这人确实已经逃出尊者衣冠冢了。这潜入之人不简单啊,就看大哥他们能不能抓到他了。”

其他人听了二人的对话都有些疑惑。

白锐最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五爷爷,那人真的已经离开了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白天梁微微一笑,说道:“尊者衣冠冢布有法阵,阵中的一切都会被我们几个掌阵人知悉,所以我们才会断定他已经不在冢里了。”

白锐依然不解,又问道:“那天玄五行阵不是已经撤去了吗?”

白天梁摇摇头,笑道:“是又不是。我们撤去的只是天玄五行阵的五个界象。这真正的天玄五行阵却是时时刻刻都在运转着。”

白镇岳向来不喜白锐整天琢磨这些古法之类的偏门,见他问个没完,忍不住打断道:“尊者衣冠冢重地,一般弟子不得入内。此次虽有因由,但终究不合祖训。你们几个,速速离开。”

说着他朝白天梁点了点头。

后者会意,手上飞快掐了个法诀。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所处位置已经换成了白冢的祭台。

他们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不由啧啧称奇。

之前所经历的事情也俨然诡梦一场,瞬间变得缥缈起来。

白澈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一趟对他来说,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他蹭到白彧身边,轻声问道:“彧儿,你之前和那人交手有没有受伤?”

白彧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这才应道:“我没事……你也没事吧?”

“当然有事!”白澈一捂心口,看着她深情道,“彧儿,我见不到你,哪儿都不舒服。”

白彧眼皮一跳,讪讪地笑了声。

若是旁人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她握在身侧的双拳紧了又紧。

而其他人纷纷别过头去,一脸无法直视之色。

白锐更是一弯腰,装模作样地呕吐了几下,瞅着白澈,吐槽道:“我去,你的话真是辣耳朵!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在这里听你说这些……”

这次,连最厚道的白湛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白秀早就见怪不怪了,便朝白湛问道:“白湛兄弟,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湛客气地摆了摆手,说道:“四哥,你叫我阿湛就行了……说来惭愧,之前我和彧姐、椽叔前往墓区查探,还没见到敌人便遭了暗算,等再醒来就已经在尊者衣冠冢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椽也是神色微赧,叹道:“我跟阿湛一样,也是一开始就着了道……那人实力不可小觑啊。”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众人。

白澈四下打量,忍不住道:“对了,白天……五宗老说那人已经离开尊者衣冠冢,可眼下白冢怎么不见一点动静?其他人去哪儿了?”

白锐张望了几眼,顿时一指,说道:“他们好像都在谷口!”

这说话的功夫,白镇国五人也从墓区深处踱了过来。

白栋一行人自然发现了他们,当即朝这边赶了赶。

白钧见白彧姐弟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

其他人却是议论纷纷。

白栋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朝白镇国问道:“父亲,那潜藏之人没在尊者衣冠冢么?”

第三十二章 坐观虎斗

众人神色倏忽一变,纷纷看向白镇国。

后者下意识地道:“你们也没有看到那人现身?”

白栋不由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

白椽连忙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白栋这才一惊,当即给其他弟子下了命令:“你们速速堵住谷口,那人恐怕还在白冢!”

众弟子正要领命而去,白镇国却摆了摆手,说道:“迟了,那人恐怕早就出去了,这里已经没了他的气息。

唉,是我们大意了!这人不仅身负明家绝学,恐怕连方家诸多秘术也颇为精通啊。”

白栋也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对一名弟子道:“传令下去,六宗戒严,务必找出此人!”

那弟子领命而去。

其他人的心情却有些低落——在场众多六宗精英,却被一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说出去怕是会被修行界笑话。

白栋想开口说几句,白镇国已道:“白冢祭祀,到此为止。凤凰宗宗老和白家族长的选举就要开始,大家都去准备吧。”

众人猛然回过神来。

今年祭祀大典的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一个小时后。

当当当——

里镇钟声再次敲响,回荡在鸿蒙山谷之上。

那水中祭台仍在,周围六宗弟子俱是肃穆而立。

而正对祠堂的一片空地上,坐了不少宾客。

这些人大多都是前来白家观礼的其他家族、门派的修行者。

方家四位少当家自然也在其中。

“他们白家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还不开始?”方珣最先沉不住气,用下巴指了指水上祭台,有些不满地说道。

这话显然是对方凌说的。

一旁的方瑾始终沉默着,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

而老四方心低垂着头,浑然不在状态中。

方凌瞥了他一眼,嘴角挑了挑,神情之中满是嘲弄之色。

即便早就习惯她的轻蔑态度,见她如此反应,方珣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怒道:“你什么意思?!”

方凌不屑一笑,抬起左手掸了掸指甲,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某些人头脑简单得令人发指,实在可悲可叹。”

“哼!我才懒得跟你吵。”方珣愤然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这趟的目的。要真让江陵那小子回来,你觉得方家还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他似想到了什么,顿时冷笑一声,着看着方凌咬牙道:“还是说,你已经搭上了那小子的线了?那还真是难得,一向眼高于顶的方大小姐,居然看得上一个一脸人妖相的家伙……”

“你是白痴吗?!”方凌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能用你那小得可怜的猪脑子想点正事?”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一旁的方心终于回过神来,小声道:“二哥,你别乱想,大姐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江陵。”

她话还没说完,方凌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嗔怒骂道:“臭丫头,要你多嘴!”

而方珣切了一声,傲然道:“我会担心这个?她喜欢谁管我屁事!”

方凌也是一阵嗤笑,说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方珣有些郁闷,但他显然并不长于口舌之争,只好恼羞成怒地睨了对方一眼。

“大姐,你觉得白晏今天能成功吗?”一直注视着祭台的方瑾终于开口道。

方凌神色一正,点了点头,说:“这个女人不简单……白家人常年蜗居鸿蒙镇,向来安于现状。论耍手段,他们未必是白晏的对手。”

“如果白晏能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那她估计真地能将整个凤凰宗掌控住。到时候,六宗的格局恐怕又要变了。”方瑾沉声道。

“是啊……”方凌轻声叹道,“搞不好,我们这次真帮了那女人一把。”

“因为白桡那事?”方珣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顿时说道。

方凌看了他一眼,还是点点头道:“没错,我想青龙宗之所以答应白晏帮助她执掌凤凰宗玉阙,十有八九是有求于她。”

“注意看白晏身边那个年轻人。”她抬着下巴一指,说道,“他眼上蒙着的东西叫做镇魂束,你们应该知道这东西吧?”

“镇魂束……鬼眼?!”方珣惊讶出声。

而方瑾显然早就猜到了几分,恍然道:“难怪……现在确实只有他能将白桡生魄带出听魂之地。不过其他几宗也同意将凤凰玉阙交给白晏,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方凌点头。

方珣也反应过来,道:“隔山观虎斗?”

方凌挑眉一笑,说道:“那五宗确实想用凤凰玉阙挑起凤凰宗内斗。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十之八九要失望了。这棋差一招,恐怕就是养虎为患啊……”

“真是多事之秋。”方瑾暗暗叹了口气,又道,“听说昨天有明家人闯入六宗,难道他们也在找那东西?那我们不得不提防着点。”

“哼,几只丧家之犬而已!”方珣哂笑道,“想当年明月堡何等风光,现如今堂堂明家子弟却甘当江家走狗,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在大多数修行者看来,江家不过是个在外发迹便想染指修行界的暴发户而已。

方凌对于明家人投靠江家一事也是十分不屑。

不过她心思深些,也不敢过于看轻对方,提醒道:“明家人和江家联手,看来是对那东西志在必得。我们知道的信息本就没有他们多,还是看紧一点吧。”

方珣终于找到机会嘲笑她,顿时道:“那还用你说?我早就着人盯着江家了。”

方凌冷笑道:“盯着江家有什么用?真正掌握线索的肯定是明家人,你怎么不去看着他们?”

“我……”方珣一时语塞。

二十年前,明家人就已经销声匿迹。

就算他现在得知明家人再次现身的消息,但他们行迹向来诡秘,他想找也未必找得到。

要不然,青龙宗早就央明家通灵人去救白桡了。

方凌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显然只是拿这话刁难他。

见两人绵里藏针地闹个不休,方瑾连忙道:“江家对明家人恐怕也有戒心,只要后者有所行动,他们也会相应地作出反应。我想,盯着江家人也差不多吧。”

三人说话间,白家五位长老已相继回归放置六灵玉阙的石台。

以白栋为首的各宗当家人也站列于祭台正南。

白家族长任命即将开始。

果然,不一会儿,悠长的钟鸣再次敲响,整个鸿蒙山谷很快安静下来。

白镇国缓缓站起身,待燃香拜过白家先祖和六灵之后,宣布了白家下一任族长的名字。

不出众人所料,果然就是白栋连任。

“白栋。”白镇国神情肃穆地将族长印交给他,说道,“我白家自天修尊者创下六宗以来,已有两千余年。

鸿蒙镇能发展至斯,断离不开众位先辈们的共同努力。

身为当家人,你务必要以其为榜样,将白家和鸿蒙镇带往新的繁荣昌盛。”

白栋恭敬地接过,点头应道:“白栋谨遵宗老教诲。”

白镇国抚着胡须,见白栋退下,便朝其他几位宗老看了一眼。

后者心有所感,都不由正了正神色。

众白家弟子见状,也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讨论声如同潮水一般四散开来。

白天梁从放置六灵玉阙的灵台上取下凤凰玉阙,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锦盒,然后托着它来到白镇国身前的祭桌边,郑重地将其摆放在了上面。

白镇国眯着眼睛打量了那凤凰玉阙一眼,继而威严地朝着众白家弟子的方向扫视一圈,轻轻地压了压手。

大家都不由安静了下来。

“白家六宗千百年来共同进退,有如一体,不管何时都缺一不可。然二十年前,凤凰宗遭逢大难,天机公亦不幸罹难。凤凰宗老一位空悬多年,甚为遗憾。”

白镇国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凤凰宗众人。

枫叶林一役,凤凰宗精英尽殁,有不少人正是在场凤凰宗弟子的亲人和朋友。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想起当年的惨状,还是不由露出悲伤神色,看向白晏四人的目光也充满了仇恨。

一时之间,整个凤凰宗笼罩在一片悲而哀的气氛之中。

一旁观望的方凌忍不住啧了一声,抱着双臂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她轻声对方瑾道:“这招用的精妙啊……看来其他五宗相当不愿意看到那女人顺利地接下凤凰玉阙呢。”

方瑾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祭台。

祭台上,白晏神色如常,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凤凰宗众人仿佛要吃人的视线。

白澈阴沉着脸,心里早就将白镇国骂了个够。

白秀低了低头,心思却没有放在这边。

他刚刚突然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他。

这不是普通的注视,而是一种带有针对性的、探究的目光。

会是谁呢?

那个混入里镇的明家人?

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那方白镇国已经接着说道:“还想当年,明贪狼司人才辈出,虽后来遭受重创,但根系仍在,只因祖训使然,这凤凰玉阙才交由我五人保管。

晏姑娘身为天机公嫡传弟子,身负明贪狼一司重任,今日回归六宗,这凤凰玉阙也当完璧归赵。”

说着他朝白晏示意,自己则郑重将那锦盒捧在手中。

白晏早就有所准备,平静地走到祭台跟前,朝白家先祖和六灵雕像行了一礼。

宿灵湖畔,众白家弟子俱是议论纷纷。

而凤凰宗众人的神色则更加难看起来。

白晏起身,正要从白镇国手中接过那锦盒,身后一人却凉凉开口道:“大宗老,凤凰玉阙乃我凤凰宗至宝,最后要交给谁,至少也要问问我们凤凰宗的人吧?”

第三十三章 倒戈

说这话的正是白肃。

之前听白镇国说凤凰宗无人执掌凤凰玉阙的时候,白肃就已经面有怒色,此时见他直接将凤凰玉阙交给白晏,自然忍不住出声阻止。

“没错!”明破军司弟子听了,皆是高声附和,显然司内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

凤凰宗其他几司的人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眼中除了愤怒和仇恨,在祭台上的诸位当家人还没有发话之前,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白肃扫视一圈,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隐隐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白肃贤侄似乎有其他意见?”白镇国微笑着看着他,言语中没有任何指责意味,反而透露着一种默许的态度。

这让白肃松了口气,看来其他几宗也不希望看到白晏回归白家执掌凤凰玉阙。

他正了正身形,说道:“没错,凤凰玉阙事关凤凰宗的盛衰,应由我们凤凰宗自己选择御灵人,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我想几位宗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破坏这个规矩吧?”

白镇国神色未变,笑着抚了抚胡须,继而看向白晏。

白晏敛着眉目笑了笑,眼波一转,点头说道:“白肃说的没错,选择谁作为凤凰玉阙的执掌者,确实应该尊重凤凰宗各位的意愿。”

这下连白溟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白肃跟他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白晏居然这么轻易地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说下去了。

如果不是有意相让,那她恐怕早就埋下了厉害的后招。

会是什么呢?

白肃不着痕迹地瞥了凤凰宗其他几司的人一眼。

结果这一看便看得他心中更加不安了起来。

“这些家伙居然全都不说话,难道他们……”

白肃心中一惊,俨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的思绪很快就被白镇国的话打断了。

后者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凤凰宗诸位司祭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湖心祭台上,除了白溟、白肃以及附庸明破军司的当家人,其他掌权者竟都沉默不语。

不过他们的目光都在周围的人身上打转,显然是在衡量什么。

白肃有些沉不住气了,朝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这人叫做白耀,是明禄存玉阙的执掌者。

他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矮小,看着有些市侩狡猾。

其实他原本是明禄存司的人。

枫叶林一役后,整个凤凰宗的精英体系崩溃,导致宗内各司飞快瓦解,不仅凤凰宗群龙无首,就连各司也是一团混乱。

而这白耀本身只是明禄存司很偏一支的弟子,却因为这事浑水摸鱼捞到不少好处。

那时候凤凰宗内各个势力每天都在变化着,他是个聪明人,最后带着手下的族人和玉阙投入到已经崭露头角的白溟麾下,成为后者少有的几位亲信之一。

看到白肃递来的眼色,白耀再明白不过。

他自然也看到了其他几司异常的反应,但这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他先朝几位宗老抱了抱拳,然后面朝众凤凰宗众弟子开口道:“宗老一位,于一宗至关重要,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居之。

想当年,我宗在天机公带领之下,御灵除恶何等风光。奈何后来遭遇枫叶林一役,天机公殒命,我宗在精英尽殁、群龙无首之下,不得不静养生息。

这事皆由原执首、明贪狼司司祭白殊而起。不管当年他是否叛逃白家,但因他之过殃及凤凰宗已成事实。

这二十多年来,凤凰宗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大家想必非常清楚。若是我们依旧无所作为,我凤凰宗恐怕最终会成为一盘散沙,再无辉煌可言。

而明破军司在白溟司祭带领下,俨然已是凤凰宗七司执牛耳者。如果由他统一掌管凤凰宗,或许是凤凰宗走出低谷的一个契机。”

白肃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其他人的神色,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耀这一席话说得恰到好处,他就不信其他几司没有反应。

果然凤凰宗众弟子听了,都不由露出几分悲伤愤懑之色。

这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他朝白缈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小子向来为白溟马首是瞻,这时候肯定会说些什么。

白耀话音刚落,白缈果然走出几步,朝众人抱了抱拳,高声道:“白溟司祭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多年来其管理能力也是诸位有目共睹的。我觉得他更适合凤凰宗宗老一位。”

白肃心中一笑,正要添油加醋几句,却听凤凰宗队伍里传来一阵嗤笑。

有人道:“此言差矣,白溟司祭能力确实不错,但终究只是处理一司之事,若放之一宗,恐怕力有不逮。

我看晏姑娘担当我宗宗老一位再合适不过。至少她不会对任何一司有所偏颇,大家说,是不是?”

说话的乃是明武曲司的司祭白徐,他素来与明破军司不和,白肃倒也没有多担心。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紧接着其他几司的人也接二连三地附和起来。

这让他心中的不安又泛了上来。

“没错,我也觉得晏姑娘更适合。”

“我支持晏姑娘!”

“我也支持晏姑娘!”

仿佛收到某个信号,祭台上凤凰宗众掌权者纷纷表态。

人数之多,竟占了七司大半。

其他凤凰宗弟子大部分都有些不知所措,即便对白晏并无好感,但此时他们也不敢公然反对,只得暂时沉默了。

白耀何等精明,心里虽然觉得不妥,却没有白肃那么慌张,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他悄声对白肃道:“台上这帮家伙恐怕已经被那娘们收买了。但是普通弟子并没有,他们才是当年枫叶林一役最大的受害者。我看要想敲打白晏,这就是突破口。”

白肃眼珠一转,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他悄悄朝明破军司的人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会意,便要煽动几句。

哪知白晏这时候突然开口了:“诸位,我非常赞同白耀阁下刚刚那一席话。不管是白家,还是凤凰宗,我们所信奉的理念,一言蔽之,不过‘能者居之’四个字。

况且,大家都是一家人,吵吵嚷嚷多伤和气。不如这样,今天就请五位宗老做个见证,谁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凤凰玉阙的灵力,谁就做这凤凰宗的第一把交椅,怎么样?”

这下,不仅凤凰宗众人议论纷纷,就连其他几宗的人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宾客位上,方凌一挑柳眉,低声笑道:“这女人有恃无恐,恐怕要放大招了。说来奇怪,她离开白家二十年,竟然还能把其他几司的当权者都拉拢过来,真是不简单啊。”

方瑾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些白家人虽不算唯利是图,但肯定也是因为白晏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他们这才站在她这一边。”

方珣也点头道:“三弟说得没错,这白晏暗地里肯定搞了不少小动作。如果她在白家有内应,手上又有筹码,要想悄悄拉拢其他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搞不好,白溟原本积累起来的优势早就被这女人不知不觉地瓦解了。”

而湖心台上众人也没有想到白晏会这么说,但见她如此胸有成竹,几个有心之人心里都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白肃暗暗骂道:“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白耀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总不会是想将凤凰玉阙让出来,难道她的修为已经……总之,我们得小心应对。”

白溟冷冰冰的神色一直未变,只是沉默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过仔细观察,旁人却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几分锋芒。

白镇国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点头道:“那就请有意者都上前一试吧。”

说完他转身便将凤凰玉阙放回祭桌之上。

白晏嫣然一笑,朝白溟一抬手,示意他先过去。

白溟冷冷地看着她却没有动。

白晏嗤笑一声,说道:“怎么,你小子还讲绅士风度,女士优先?呵呵,等会可别后悔……只要我出手,只怕你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说着她不再理会他,缓缓朝那锦盒走去。

她在祭桌前站定,深吸一口气,狠狠平息着被她一直压抑的激荡心情,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锦盒。

凤凰玉阙就静静地躺在里面,剔透的玉身上仿佛有一抹流光闪过。

而那光中一凤一凰首尾相接,都只有拇指大小,却连每一丝羽毛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它们就要从玉阙中清鸣而出。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白晏凝视着它,心里竟是意外的平静,缓缓道,“我们开始吧。”

她闭目凝神,右手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微微并着,轻轻压在那玉阙之上。

玉阙中的凤凰二灵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气息,隐约发出一声悠长的凤鸣。

众人不由色变。

这玉阙还未使用,就已经有所共鸣,看来它与白晏灵力的契合度相当得高。

不等大家回过神来,白晏左手已经飞快地掐了个法诀,继而丹唇轻启,低声念着什么。

她话音未落,手下凤凰玉阙突然爆发出阵阵耀眼的赤红光芒。

与此同时,无数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朝那玉阙疯狂地聚集而去!

第三十四章 凤凰双灵

“她竟然……”

其他人反应过来,神色无不惊异。

白肃气急败坏地喝道:“快阻止她!这女人竟然想直接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

说着他就要冲上前。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两道血色光芒从玉阙中迸射而出,悉数敛入白晏眉心。

她猛地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笑意。

与此同时,两个火红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祭台上空!

“天呐,是凤凰双灵!她居然招出了双灵!”惊呼声四起,就连五位宗老都不由变了神色。

白清扶了扶眼镜,平静地看着白晏,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眼中忍不住泛起一阵笑意,以及一丝连他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之色。

“白晏这招真够狠的。”另一边,方凌盯着祭台小声说道,“如此看来,就算其他人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吧。”

方珣讶然道:“这女人的实力恐怕比那五个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居然这么厉害?白家多少年没出过能够招出双灵的御灵者了?”

方瑾沉声说道:“说起来,白家六灵玉阙中,只有麒麟和凤凰两枚可以招出双灵。若论真正实力,这两枚玉阙要比其他的厉害很多。

但因为招出双灵难度极大,反而限制了玉阙灵力的发挥,使得执掌这两枚玉阙的御灵者弱于其他六灵玉阙执掌者。

而能招出双灵的御灵者无一不是白家故书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据说白家六宗真正的开创者白在渊就是其中之一。”

“难怪连那帮老头子的脸色都变了。”方凌柳眉轻展,露出一弯浅浅的笑容。

方珣有些出神地看着她,见她似要瞥过来,连忙转头扫了方心一眼。

他低声道:“要真是这样,我们还要找青龙宗合作吗?让小妹嫁给白桡那个草包,真是不值。”

方凌瞪了他一眼,继而如水的眸子一转,笑盈盈地道:“这到底是阿心的终身大事,当然要问问她自己了。”

方心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又将目光转向湖心祭台上的白晏四人,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便再次将头低下了。

方凌的态度不禁让方珣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他从她的话里还是读出了反悔的意味,看来她也有再找合作者的打算。

这次来白家的目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说实话,青龙宗虽然是白家六宗中最强大的一支,但其实并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想着他转头对方瑾道:“三弟,你怎么看?”

方瑾摇摇头,思索道:“白家的情况很复杂,我觉得我们需要再观察观察。”

四人说话间,宿灵湖畔已是沸沸扬扬人声一片。

白肃指着白晏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和凤凰玉阙结下灵约!”

他义愤填膺地朝白镇国一抱拳,高声道:“白晏此行有违族规,事关白家大序,还请五位宗老裁决!”

白澈心中正痛快无比,见他如此气急败坏,不由笑道:“我说肃老兄,你们白溟司祭还没发话,你倒先叫上了。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将他这老大放在眼里啊。怎么着,想造反吗?”

白肃被他一句“肃老兄”叫得心中更是恼怒。

这小子本来是他子侄辈,一旦白晏成功执掌凤凰玉阙加入宗老会和几个老头平起平坐,那白澈三兄弟作为白晏的亲传弟子自然也就与他平辈了。

不过他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有不忿,但还是朝一旁的白耀使了个眼色。

后者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根本不理会白澈的挑衅,领着明破军司的弟子齐声喝道:“请宗老裁决!”

其他几宗的弟子闻声都不由安静下来。

五位宗老悄悄对视一阵,谁也没有开口。

白晏招出凤凰双灵,直接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按照他们的猜度,在明破军司的阻挠下,即便白晏修为真高过白溟拿到凤凰玉阙,白晏也绝不可能那么快就收服凤凰宗诸多势力。

只要凤凰宗局势未定,其他几宗也就乐得坐山观虎斗。

可是眼下情况却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掌握了白晏的底细,但没想到后者不仅暗地里早就拉拢了凤凰宗不少掌权者,而且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竟直接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

这无疑让他们对白晏心生忌惮,只能再做观察,而不敢轻举妄动。

但无论怎么说,他们原来的算盘显然要落空了。

果然,除了明破军司的人,其他几司都被凤凰双灵震慑住了。

好一会儿,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声呼喝:“天呐,真的是凤凰双灵!”

也就是这时,一人站了出来。

他朝白晏郑重地行了一礼,高声道:“在下白耘,愿永远追随宗老,与您一起重振凤凰宗!”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先的悲愤情绪渐渐为一种炽热和跃跃欲试所替代。

突然,骚动如水上波纹一样扩散开来。

凤凰宗众弟子争先恐后上前行礼,齐声道:“愿在宗老带领下,重振凤凰宗!”

不仅是凤凰宗的普通弟子,湖心祭台上的凤凰宗各当家人也纷纷朝白晏行礼,表示自己愿意追随于她。

“你们!”白肃咬牙骂道,“一群出尔反尔的王八蛋,白晏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白耀连忙拉住他,低声道:“肃二哥,大势已去,我们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白肃心中恼怒,却也清楚,白耀说的是事实。

不仅凤凰宗,整个白家向来都是以强者为尊。

白晏能招出凤凰双灵,恐怕以后连其他几位宗老都要忌惮她几分。

这样的天才,就算整个修行界,千百年来也就出了那么几个,也难怪凤凰宗众人在与白晏一家心有龃龉的前提下,还是愿意不计前嫌追随她。

这样想着,白肃更是懊恼万分——他们费尽心思所做的布置,竟这样简单粗暴地被白晏破解了。

不……并不仅仅如此。

白肃蓦地想起刚刚某部分人的态度,后背突然攀上一股凉意。

白晏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拉拢了原本很多依附明破军司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他有些心灰意冷。

他原以为明破军司掌控了局势,实际上他们却被人耍得团团转。

“三弟……”他垂头丧气地朝白溟摇了摇头,不知该说点什么。

在其他人眼中,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后来也是沾了白溟的光,才混到这个位置。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很多白家人一样,有着一颗勃勃野心。

“事情还没有结束。”白溟却是冷声道,“明破军司的人不会那么轻易认输。”

白肃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明破军司众弟子,这才发现他们意外的冷静,丝毫没有被白晏的实力蛊惑,而是坚定地站在他们司祭身后。

他顿时释然,手心一翻,点燃了烟枪,舒坦笑道:“没错。”

白溟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白晏四人,最后停在了白秀身上。

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缓缓道:“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张牌。”

而祭台上,白晏一手捧着凤凰玉阙,意气风发地对众人道:“感谢诸位的支持,我白晏定不负所托,必让凤凰宗再现辉煌!”

凤凰宗队伍中爆发出潮水一般的欢呼和掌声,惹得其他几宗的人纷纷注目。

不过他们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嘲笑他们,因为他们当家人的神色已经告诉他们,白家的局势恐怕真的要变了。

“晏姑娘,你与凤凰玉阙结下灵约,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那么由你来担当凤凰宗宗老一位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这终究是族内的大事,所以三天之后,我们得再举行上任仪式,你看……”白镇国和颜悦色地说道。

“一切听大宗老安排。”白晏嫣然一笑,不动声色地应道。

不过有心人都听出来了,白镇国这是在威胁白晏。

如果她对白桡一事反悔,那他们青龙宗也不会让她顺利执掌凤凰玉阙。

眼见祭祀大典接近尾声,在场众人各怀心思,都有些心不在焉。

白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四下张望了几眼。

突然他用胳膊撞了撞白秀,压低声音说道:“那边有个人好像一直在盯着你看。”

白秀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方向?”

“就在朱雀宗队伍后面。”白澈转头扫了一眼,小声说道,旋即他又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地开口道,“咦?她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朱雀宗那边便是一阵骚动。

一道人影越过人群飞快地朝湖心祭台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她和白幽年纪差不多,虽然岁月不可避免地在她眼角额稍留下了些许痕迹,却依然难掩她身上独特的气质。

她就像一杯冬日的烈酒,冷、艳,从内而外灼烧着饮者的灵魂。

而她身上血红的褂子也衬得她雪白的皮肤更加雪白,如同一片烈焰冰原。

她便是那凛冽的火、滚烫的冰。

第三十五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大家似乎都知道她是谁,议论声再次蔓延开来。

而白文昌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朝一边的白烨低声喝道:“不是让人看着她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去,赶紧把她带走!”

白烨为难地看了看那女人一眼,最后叹了口气,低头迎了上去。

那女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白烨连忙拉住她,低声道:“阿曈,你这是要去哪儿?跟哥回去!”

那叫白曈的女人身形顿了顿,失神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她歪了歪头,打量了白秀一眼,又转头看着她哥哥。

白烨撞上她迷茫的眼神,心里就是一痛,已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手上的劲道硬生生加重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突然,白曈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

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诡异,又让人觉得分外的天真烂漫。

“哥哥,阿殊他回来。”

白烨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一看,也愣住了,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场景。

白秀跟他父亲并不像,白烨却在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也难怪原本就疯疯癫癫的白曈认错了人。

白曈趁着他这一怔飞快地挣脱了他的控制,身姿极为轻盈地跃上了湖心祭台。

白文昌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弄走!”

朱雀宗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阻拦,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白曈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似喜还悲地道:“阿殊这次是来娶我的,你们要敢阻拦,就算是同族,我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客气了!”

“孽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白文昌气得发抖,连连摇头叹气,“真是冤孽啊!”

白烨抬手抹了抹额上冷汗,追到白曈跟前,苦声道:“妹子,听哥的话,咱们先回去……”

白曈眼睛发红,盯着他质问道:“哥,为什么连你也这样?阿殊应该和我在一起!”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之声延绵不绝。

其他人虽不明当年内情,但听她此番言语,自然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白澈啧啧道:“想不到咱爹他老人家还留下了不少风流债……”

白清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少说几句吧……不过,我倒是想起这位白曈小姐到底是谁了。”

白澈奇道:“这你都知道?”

白清推了推眼镜,说道:“之前跟白桑聊天的时候他曾说起过。”

白澈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小声揶揄道:“看来你这‘八卦清‘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啊!话说回来,这美女跟咱爹到底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见那方白曈和白烨等人还在对峙,白清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她叫白曈,是朱雀宗宗老白文昌最小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她从小就生得十分美丽,加之长辈宠爱,一直备受同龄人追捧,这让她无可避免地沾染了一点漂亮女孩都会有的娇气和傲慢。

当然,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孩来说,这无伤大雅,反而让她更加娇俏可爱。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她将一直这样肆意张扬而又无拘无束地活下去。可惜没有如果,而遇到他,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夏天,火红的合欢花开满了整个后山。

而对他来说,那漫山的合欢花开得那么璀璨,火一般地一直烧到他的心里,就像她一样……”

白澈听着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幻想自己和白彧在那样的情景相遇:“真浪漫……哎哟,谁打我?!”

他一回头,便见白晏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你倒是挺悠闲的,还有心情在这儿听故事。”白晏抱着双臂,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白澈暗道糟糕,知道她要发火,正打算拖白清下水,却见他不动神色地推了推眼镜,没事人一样走到了白晏身边,轻声道:“姑姑,你没事吧?”

白晏摇摇头,摩挲着手中的凤凰玉阙,感慨道:“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有了今天这步棋,不管是那帮老家伙还是白溟那厮,应该都不会轻举妄动了,我们正好有时间做其他安排。”

白清迟疑道:“白幽姑姑那边……”

白晏嘲弄一笑,说道:“她连祭祀大典都没来参加,想来是连见我这故人一面都不愿意,我们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阿清,以后明贪狼司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你何叔。”

白清点头,和她讨论起其他事情来。

见白晏不再注意自己,白澈顿时松了口气。

他朝白曈那方向探了探头,便见那女人已经被弄昏了,由白烨亲自背了,正往朱雀宗去。

他心思一转,撞了撞白秀,小声道:“这女人跟咱爹关系匪浅,肯定知道不少当年的事情。不如我们跟过去,趁没人的时候问问她。”

白秀正有此意,这白曈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但未必是完全疯了,说不定真能打听出点什么。

两人悄声而退。

湖畔闹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离开。

白秀二人缀着白烨走了好一会儿。

后者大概也有些心绪不宁,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不多久,朱雀宗便到了。

白烨背着白曈径直进了大门。

他们便挑了个没人的角落潜了进去,仍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好在祭祀大典人还没散,朱雀宗里也没几个人,让他们的跟踪容易了很多。

白烨一路走到最里面的院落,停在了一溜儿房间前,最后进了最左的一间房,看来那是白曈的闺房。

这院子又小又简单,里头的布置除了几棵合欢花便什么也没了,看上去非常不利于隐蔽。

两人无法,只能翻身上了围墙,猫着腰绕到那几间房的房顶,屏息凝神地听着。

白烨也没多作停留,安置好白曈后便叹了口气关门离开了。

见白烨走远,他们等了一会儿,便要从屋顶翻下。

突然,白秀心中一悸,身形不由顿了顿。

白澈觉得奇怪,回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白秀摇了摇头,凝神一探,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里有点古怪……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窥视我们。”

白澈知他心思敏锐,也不敢大意,连忙警惕地环视一圈。

但这里的地形情况实在过于简明,就算换了比他们实力更强的人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隐蔽之地,更不要说避开他们的查探。

“管他呢,既然这人不愿现身,那就当他不存在好了。我们先去找白曈吧,不然等朱雀宗人多了,她又深居浅出,再想找机会可就难了。”

白澈打定主意,当即一跃而下,轻手轻脚地落到了院子里。

他仰头一看,院子里的合欢花开得正好,层层叠叠的,在阳光中晕染成一片氤氲。

他蓦地想起白清刚刚说的故事,忍不住摸了摸鼻尖,小声道:“难道那是真的……”

“什么真的?”白秀也从屋顶翻了下来,正忙着凝神查探,一时没听清他的话。

白澈正要开口,忽觉头顶一阵风起,再抬眼便见无数花瓣如雨一般簌簌落下,瞬间淹没了他整个视线。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二哥?”听到白澈毫无征兆地倒地,白秀心中顿时一凛。

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蹲下身去查看白澈的情况。

好在后者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他知道,他们此时的处境并不乐观。

他再次凝神查探,但周围依然什么动静也没有。

如果是暗中窥视他们的人动的手,那他的实力恐怕比白家任何一人都要来得可怕。

“麻烦了……”白秀屏息以待,但那人似乎并没有再出手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祭祀大典原本就已接近尾声,现在又耽搁了这么久,朱雀宗的人只怕很快就会回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看来我们只能另择时机拜会这位白曈姑姑了。”白秀不由叹了口气。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很清楚,如果被朱雀宗的人发现他们来过这里,那肯定会给白晏和凤凰宗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着他便要将白澈扶起。

而就在这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手下之人突然一动,紧接着一股强劲的灵力波动便朝他袭了过来!

他只觉得心口一麻,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合欢花随风而落,整个院落里寂静无声。

许久,那最左边的房间才传来吱呀一声。

白曈推门而出,但她只迈了一步便顿住了。

她微微仰起头,失神地看着那纷飞的花雨,任由眼泪滚落而下。

“那天的合欢花也开得这般灿烂吧。”院子里,另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道。

他看着她,露出一个比那合欢花还要灿烂的笑容,轻声道:“曈儿,好久不见。”

第三十六章 叮铃铃——

月上中天,微微吹拂的凉风带走了一天之中最后的炎热。

朦胧的月光洒满了河畔,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随之变得飘渺起来,仿佛一副墨染的画卷。

白秀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醒转过来的。

随着意识一点一点地回归,之前发生的事情被他迅速而清晰地回想起来。

“这是哪……”

他慢慢站起身,环视一周后,突然意识到不对——镇魂束!他眼上的镇魂束不见了!

他飞快地检查了身上和四周,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显而易见,那个袭击他的人将它拿走了,虽然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当时那人肯定是在袭击白澈之后便悄然和他二哥换了位置。

可这太诡异了,按照当时的情况,似乎不太可能。

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前而不被他察觉,哪怕是最擅长隐藏自己灵力波动的方家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也完全没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难道又是那个闯入尊者衣冠冢的人?”白秀思索道。

如果真是那人,那她确实可以办到。

这让他对此人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他有种直觉,这人绝不是他在外镇遇到的那个明家女人,而是另有来头。

不过眼下他要考虑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举目一望,便见宽阔的宿灵河静静地流淌着,被仙音涧劈开的仙游峰就矗立在遥远的上游。

而河流下游消失在空蒙的月色中,不知道通向何方。

只看了一眼,他就已经肯定自己并没有离开鸿蒙山谷的范围。

他思索着往四周踱了几步,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异样之感。

等一下——

宿灵河畔的路在出镇不到二里的地方就断了,再往下走就是悬崖峭壁、乱石深林。

那里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条保存得这么好的青石路?

白秀怔怔地看着这条与宿灵河一同蜿蜒而下的小路,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冲动——想顺着河流走下去,看看这河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连忙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甩掉,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则上说,他应该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尽快找到白晏他们,以确定白澈的情况,再从长计议。

但他有种预感,既然对方把他弄到了这里,肯定不是想让他回到鸿蒙镇。

他又忍不住打量了这不知通往哪里的青石路一眼,没来由地想道,他们会不会是想让他往下游走?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满月,迷蒙的光辉中染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不由透着几分妖异。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小时候白澈用来吓唬他的故事。

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做哥哥的总是会说些耸人听闻的故事来“威慑”自己的弟弟,以衬托自己的“威严”。

身为白家人,白秀并不怎么忌讳鬼怪,但因为年纪小,终究还是会有些害怕。

他曾问过白澈:“二哥,宿灵河的尽头真的是万千生灵的轮回之地吗?”

那时候的白澈自然是得意一笑,连连点头道:“没错!中元节前夕,鬼门大开,顺着宿灵河走,便会出现一条黄泉路。而这条黄泉路就是进入魂魄最终归属地——听魂之地唯一的通道!”

白秀便有些好奇地道:“听魂之地里面是什么样的?也跟我们的世界一样吗?”

白澈故作诡异地一笑,说道:“里面啊,住着无数厉鬼,比明家人养的那些灵魄还要恐怖!其中有一个女鬼特别厉害,专吃活人的心脏!”

……这些儿时往事早就被他遗忘了,偶尔回想起来,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当然,白澈那故意吓唬人的故事不是重点,而是那个传言——鬼门大开的时候,沿着宿灵河往下走,便会走到听魂之地。

白秀不知道这传言从何而来,但总不至于是无中生有。

而作为支持白晏的条件,青龙宗将救回白桡生魄之事交给了他,这是他们之前就做好的约定。

毫无疑问,他们对白秀能够进入听魂之地一事毫不怀疑,显然早就知道前往听魂之地的方法。

一直以来,这是明家人的不传之秘,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秀不知道他们所掌握的方法是不是和那个传言有关,但现在他要验证一下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没错,他要沿着这条莫名出现的青石路走下去,看看路的尽头是不是听魂之地。

这不是一个天真而贸然的决定。

白镇国说过,天一亮,听魂之地的大门就会关闭。

无论如何,这一点总不会错。

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想救出白桡,也只有这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了。

要是他先回鸿蒙镇一趟,显然来不及。

他打定主意,便顺着脚下的青石路朝宿灵河下游走去。

三个小时后。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除了两岸起起伏伏的山峰,路边的景致几乎没变过。

眼见月已西斜,白秀心中少有地焦急起来。

他暗暗想道:“难道是我猜错了么……”

就在这时,宿灵河上突然起了一阵雾。

紧接着,那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蔓延开来,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整个河岸笼罩在了其中。

白秀心有所感,小心翼翼地贴住远离河岸的崖壁,暗中戒备起来。

叮铃铃——

不一会儿,远处的浓雾中竟传来一声空灵的铜铃声,它在一片混沌之中显得格外的飘渺诡谲。

与此同时,原本干净如洗的夜空也起了阴云,不出几秒便将那轮明月完全遮挡住了。

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倏忽亮起了一点光。

那光看上去极为微弱,在雾气中轻轻摇曳着,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然后又是一点。

慢慢地,那雾中的光点越来越多,犹如另外一条河流顺着青石路一路蜿蜒向上,叫人看不到尽头。

白秀不由屏住了呼吸,如此异象,他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很快他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光河正慢慢向他靠近!

怎么办?

片刻之间,白秀已经有了主意。

他悄无声息地潜到宿灵河边,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不过他并没有落水,而是一扬左手,将手上一根细绳甩了出去。

那细绳正好勾住岸崖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他便紧贴着青石路挂在了崖壁上。

这细绳不是凡物,名叫“玲珑思”,是很久以前白晏送给他的礼物,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得来的。

它长约九尺,缠在手上只有一个手环大小,所用材质也很特殊,既非金属塑料类,也不是棉革丝帛制,却坚韧非凡、水火不侵,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支持两个成年人也不在话下。

而他选的这个位置也非常巧妙,只要微微仰头,他便能看清河岸上的动静,而在上面却很难发现他。

浓雾中的光点还在增加,且无比诡异地朝这边移动着。

很快,白秀又发现了一点奇怪之处,那些光点移动得极有规律,仿佛听从着什么人的指挥。

他脑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这是一支正在行进的队伍?

叮铃铃——

铜铃声又起,这一次离他近了很多。

很快,浓雾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紧接着又是一个……

不一会儿,他便见那光点中影影幢幢,竟有无数人影挤满了整个青石路!

没错,这真是一支队伍!

白秀心中讶然,正要继续观察,却不想那些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附近。

“叮铃铃——”铜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就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

白秀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大意,只待那铃声走远,再上去查看。

然而他心里却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略一思索,后背蓦地攀上阵阵凉意——这么多人经过,他头顶竟然没有一点脚步声!

空气仿佛凝滞了,四下一片死寂,让人不禁胆战心惊。

白秀按捺住心底的骇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支队伍恐怕根本就不是人!

看来没错了,这条路果然就是能通往听魂之地的黄泉路。

这样想着,白秀倒是镇定了几分。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有了一个计划。

很快,这支无声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大半。

他不再迟疑,待最后一个“人”走过,手一沉便翻身而上,眨眼间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队伍末尾。

前面的“人”毫无所察,直愣愣地迈着步子。

白秀松了口气,情况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

人死后,魂魄会重回听魂之地,开始另外一段旅程。

只有极少数魂魄可以溯游回到人间,去完成生前没有完成的心愿。

但不管怎么说,死亡之后,就算他们真有能力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魂魄之中最重要的命魂之力也会渐渐逸散。

等命魂之力散尽,那些溯回人间的魂魄便会变成游魂,最后彻底消散,重归天地。

如果眼前这些“人”真是游魂,那十有八九是没有神智的。

这样一来,他便能跟着这支队伍,找到听魂之地。

第三十七章 钟鸣

白秀跟着这诡异的队伍朝宿灵河下游走去。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而之前那些光点也露出了真面目——那竟是一盏又一盏的青铜油灯。

这些青铜灯盏极为小巧玲珑,高约一寸,不及一个硬币大,盏里什么也没有,却燃着微弱的火光。

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放着这样一盏灯,离得远了,人被浓雾遮住,这光却挡不了,这才让整个队伍看上去像是一片光点在缓缓移动。

也就是这时,白秀终于想起这些灯到底是什么。

它们叫做“听魂灯”。

就算一个魂魄没有溯回人间,在无数次的转世过程中,他的命魂之力也会渐渐消亡。

不然旧的魂魄不死,新的魂魄又形成了,世界上早就没有万千生灵的立足之地了。

当然,这个过程比起溯回人间要漫长得多。

每一个魂魄都有一盏听魂灯,等到油尽灯枯的一天,便是这个魂魄命魂之力散尽重归天地的时刻。

是以修行者的宗旨便是不断突破自己,等踏破虚空、舍身成灵的那一天,方能遨游天地、不死不灭。

那又是另外一个境界了。

诸界大劫之后,天界隐退、修行没落,就连内修之法都已散佚,想要达到这个境界,谈何容易。

白秀所知道的最后一个飞升成功的修行者便是白星移,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事了,现如今这些早已成为传说。

白秀胡思乱想着,而这支沉默的队伍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只有河岸的浓雾似乎淡了不少。

他抬头看了看天,便见乌云蔽月、夜空低垂——这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他的眼睛又疼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光线的刺激,而是周围的鬼气越来越浓郁了。

这反而让白秀放下心来,看来听魂之地已经不远了,说不定他已经踏上了听魂之地主人——鬼王司命的地盘。

“叮铃铃——”队首的铜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连响了七次。

仿佛与这铜铃声遥相呼应,那雾气倏忽间散了个干净。

前面豁然开朗,但让白秀意想不到是那里竟不知何时矗立着一座极为高大的城门。

那城门浑身漆黑,足有三十米高,巍然耸立着,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仿佛在它面前,人也好,其他生灵也好,再多执妄也不过是一群蚍蜉蝼蚁。

直到眼中蓦地传来一阵刺痛,白秀这才勉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而就在这时,那铜铃声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铃声,巨大的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没错,四周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他眼前正上演着一场令人震撼的哑剧。

不多久,两扇巨大的城门完全打了开来,那队伍也开始朝城门内行进。

白秀连忙跟了上去。

跨国城门的一瞬间,他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眼前灯火辉煌、人影攒动,竟比鸿蒙外镇还要热闹。

他不禁回头,身后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哪还有什么城门。

它连同那支沉默的队伍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想理出个头绪来,但显然力有不逮。

遭逢如此异事,沉稳如他一时也失去了方向。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似乎有人正躲在暗处盯着他看。

白秀不动声色地走了几步,那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也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又有何目的。

好在这人似乎并无恶意,他便决定先打听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然而他一转身,一股寒意却没来由地攀上了他的心头。

他稍一寻味,冷汗便簌簌冒了出来——太安静了,这条看上去极为繁华的街道,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暗暗想道,其实他早就应该察觉才对,只是之前跟着那队伍走了一路,他已经习惯了周身的寂静,突然来到这里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

这儿的“人”全都是……

白秀扫视一圈,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好在他们并没有发现他,而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除了没有声音,看上去跟常人无异。

不过这终究不是久待之地,白秀松了口气,正要往城外退去,不巧就在这时,一点灵光又闪了过去。

好像还是不对——

他心思一转,便挡在了路中间,结果那些“人”毫无反应,径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白秀不禁恍然,看来没错了,这些“人”并不是所谓的鬼,而是根本就不存在!

此时此刻,他心里有了答案,这里恐怕是个幻境。

他心绪飞转,想起之前那道目光,索性一抱拳,沉声道:“阁下既然有心想交个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他刚说完,头顶蓦然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冷冰冰地道:“呵呵,开了鬼眼的人果然名不虚传,老钟我这幻阵,还是不够火候啊!”

那人话音未落,白秀眼前已经起了变化。

繁华的街道和各色行人仿佛被水洗过的墨彩,渐渐斑驳开来,不多久便彻底消散。

白秀只觉眼睛一花,再看时便见一年轻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神情古怪地盯着他。

那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甚是普通,装扮却很古怪,竟是一身雪白长袍,束着长发,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恁是透出几分仙风道骨。

白秀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眼前还是那条青石路,路边的宿灵河静静地流淌着,而那巨大的城门就矗立在远处,但两扇巨门已经关闭。

他不由一阵恍惚,一时有些分不清之前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假。

那人见他不说话,顿时又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挺沉得住气,怎么,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白秀一时搞不清这人的目的,只得顺着他的话说道:“愿闻其详。”

那人瞬间换了副神色,迆迆然道:“我是钟鸣,算是鬼王城的管理者吧。”

“鬼王城?”白秀心中一动,不由看了那巨大的城门一眼,问道,“阁下是说,这里已经是听魂之地了?”

“没错,这儿已经是听魂之地了。”钟鸣点点头道。

他脸上仍是那古怪的表情,话语一转,又道:“好了,我已经报了家门,现在轮到你了。你这鬼眼拥有者想必有些本事,看来这次你们对它是志在必得了。

不过,我还是劝你早点死心,只要鬼王司命没老糊涂,就绝不会把它给你们明家的。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你们都没现过身,我还真当你们都死绝了呢!”

白秀不动声色地听着,脑中思绪却是飞快一转。

难道明家人修炼通灵术甚至不惜弄出鬼眼以来往两界,竟是为了某样东西?

如果明家和听魂之地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那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是不是也和这鬼王城有关?

白秀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他故作高深地一笑,说道:“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道。”

钟鸣眼中难以掩饰地闪过一丝厉色。

他盯着白秀看了几秒,随即高声笑道:“好胆气!你们明家总算出了个有血性的后辈。也难怪你能修成鬼眼,这份魄力和决心我倒是挺佩服的。

既然明家肯放你只身前来,那你应该也算明家说得上话的人。我丑话说在前面,当年的约定现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行不行这次都当是个了断,你看怎么样?”

白秀面露迟疑地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装作下定决心的模样点头道:“好,无论什么结果,这都是最后一次。”

钟鸣满意一笑,朝他勾了勾手,说:“那就走吧,天马上就要亮了,我可不想以后都留你在听魂之地做客。”

见他转身就走,白秀连忙跟上。

不过他心里犹自猜疑,这明家和鬼王城到底有什么约定,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钟鸣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他们便又到了那巨大城门之下。

白秀正琢磨这门怎么开,便见对方从袖中摸出一枚拳头大小的铜铃,然后轻轻晃了几晃。

这次离得近,他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那铜铃中倾泻而出!

叮铃铃——

空灵的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两扇巨大的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第三十八章 路的尽头

“请吧!”钟鸣收了铜铃,便朝白秀一抬手。

白秀一时弄不清对方是在客气,还是真的想让他引路。

如果是后者,难不成明家人知道那东西放在哪里?

白秀脑中思绪转得飞快,继续扮演着这个明家弟子的角色,客气道:“初来乍到,不敢僭越。”

钟鸣一挑眉,冷声道:“怎么,不敢了?还是担心其中有诈?放心吧,它就在听魂之地的尽头——黄泉碧落,就看你有没有能耐拿到它了。”

白秀心思敏锐,意有所指地道:“阁下之前不是说贵府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它给我么,现在又缘何改口?我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本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钟鸣听了倒也不恼,只道:“你们明家人不仅诡计多端,而且喜欢以己度人,我理解。不过我可没有骗你,这绝不是什么阴谋,而是阳谋。因为我相信,即便是你,想要通过黄泉碧落将它带出来,也是九死一生的事。”

白秀自然顺着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哂笑道:“阁下不必危言耸听,此行我志在必得。”

钟鸣一耸肩,道:“既然如此,那多说无益,请吧。”

说着他已率先跨出一步。

白秀暗自警惕,面上神情自若地跟着他进了城门。

这一次总算没有异象出现。

眼前宿灵河虽仍是静静地流淌着,但是两岸风景却不再是高高低低的山峦,而是一片花海。

那花海延绵不绝,竟似看不到尽头。

借着渐渐暗淡下去的月光,白秀凝目一看,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那是一片照山花。

它如血的花瓣轻轻舒展着,吐着细长的蕊,似低泣的少女,浑然一种血泪染尽衣衫的凄美。

“多少年了,这里的啼血花海还是开得这么绚烂。”钟鸣也为这花海的美丽所摄,许久才回过神来,喃喃出声道。

听着他的话,白秀不知为何想起了白曈小院里那片合欢花,也许这照山花海背后也有着一样凄美的故事吧。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见对方犹自沉醉,白秀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钟鸣嘿了一声,斜着眼睛看着他连连摇头,道:“不解风情,难怪鬼王司命总说你们明家人太过功利,看来确实如此。”

见他提起那人,白秀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道:“鬼王司命近些年可好?”

钟鸣听了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戏谑道:“有意思,你居然关心起他老人家来了,难道经过这么多年相爱相杀,你们明家还对我们鬼王城有了感情?”

白秀不知他是何意,只好故作沉默。

钟鸣仍是看着那花海,忽而一叹,喟然道:“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是苦命人,对于那份感情,生生死死几辈子还是看不透。

后来情况终于好些了,我以为两人已经冰释前嫌不再闹了,却没想到二十年前鬼女司因突然性情大变,然后离开了鬼王城。

她一味地在黄泉碧落飘荡,看到不顺眼的魂魄便将他们变成照山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惹得听魂之地哀鸿遍野。”

白秀暗暗心惊,这照山花竟都是亡灵所化?

这么一片花海,得有多少魂魄魂散那鬼女之手?

见他神色有异,钟鸣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嗤笑道:“你不会以为这些照山花都是她的手笔吧?它们与黄泉碧落那些可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对于他的嘲弄,白秀不以为意,而是看着对方缓缓道:“这大概就是你突然改口的原因吧。”

“什么?”钟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挑眉问道。

白秀道:“刚刚你那么爽快答应我去取那东西,不仅是因为你对黄泉碧落这凶险之地的自信,还因为鬼女在那里,你想借她的手除掉我。”

钟鸣渐渐敛了笑容,直盯着白秀看。

最后他冷声道:“你倒是不笨……不过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到了那里的人最后都要死的,而你又不会知难而退。我何必多此一举,让一个将死之人徒增烦恼呢?”

白秀心道果然,便道:“那倒是多谢你的好意。”

“……”钟鸣干笑一声,继而嘲弄道,“要是没有别的问题,那就请吧。我刚刚直接将鬼门开到了黄泉碧落外面,顺着这条路走你就能到那里。那地方,我是不会去的,祝你好运吧!”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白秀的目标又不真是钟鸣口中那东西,虽然怕问多了露了马脚,但有的问题他也不得不问,要不然他这一趟就白来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道:“在下有个问题,还请阁下如实相告。”

钟鸣倒没想到他真会发问,冷哼一声,说道:“看在你已经是半个死人的份上,我就发发善心回答你。说吧,只要我知道而且可以回答你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生魄离体,被鬼流卷到听魂之地后会去哪里?”白秀问道。

钟鸣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最终他道:“生魄离体虽和游魂一样是没有神智的,但也算是一个魂魄,如果被带到了听魂之地,自然会顺着这条河去黄泉碧落。

不过我可提醒你,虽然生魄不会自行转世,但也保不准不会有什么意外。命魂被留着原本的身体里,魂魄缺了最重要的一魂,就算转世也是个傻子。

而一旦原本的身体死去,命魂没了依托,很快便会重归天地。徒留生魄在世跟命魂之力散尽又有什么区别?

要是我没有记错,最近进入听魂之地的生魄就只有三天前的一个了吧?你要找的就是他?”

白秀心中一沉,但此时他也只能祈祷,白桡的生魄还留在黄泉碧落。

见他沉默许久,钟鸣冷笑道:“你要还有其他问题赶紧问吧,你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白秀心下略一斟酌,索性问道:“如果我能成功将它拿到手,阁下能否代为引见鬼王大人?”

钟鸣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放心吧,如果你真能活着从黄泉碧落回来,就算你不想见他,鬼王司命也会想见见你的。行了,我得走了,后会无期。”

说着他也不管白秀的反应,一收铜铃,转身就出了鬼城城门。

白秀叹了口气,抬头一看,便见月已西斜,想来离天亮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不敢再耽搁,当即朝河流下游快步走去。

白秀以为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事实上,他脚下青石路很快就到了尽头。

与此同时,前方渐渐传来阵阵轰鸣声。

白秀心神一动,连忙加快了脚步,不多久那无比震撼却也无比诡异的景象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路的尽头竟是一条巨大的瀑布!

那瀑布足有百米高,原本平静的河水顷刻间化作一条银龙直冲而下,撞在瀑布下的深潭中,发出沉重的闷响,同时腾起一片水雾,几乎将整个瀑布都笼罩在了其中。

而在那薄薄的水雾之后,一个巨大的盆地终于显现出了它真正的面目。

它便如一只巨眼,深沉地凝视着他,意味深长。

第三十九章 第二个鸿蒙里镇

一轮血月挂在盆地上空,让白秀勉强能看清底下的景象。

它如同一个漏斗,上宽下窄,瀑布悬挂的那段峭壁几乎是直上直下,像是被一把巨斧硬生生地削开。

河流落下瀑布、经过深潭后便沿着盆地外沿盘旋向里而下,看上去就像一支巨型蚊香。

河的两岸依然是一片一片、几乎看不到间隙的照山花,它们随着地势的改变而不断变化着,层层叠叠的很是壮观。

但白秀的视线也为这花海所阻,他尝试几次始终无法看清河流的尽头、盆地的中心到底是什么。

“这里就是听魂之地的尽头黄泉碧落吗?”看着眼前如此震撼的景象,白秀忍不住喃喃出声。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下到盆地最底处。

最难的毫无疑问是最开始的那片峭壁,那里光滑如镜,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而玲珑思只有九尺长,论长度远远不够。

不过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沿着脚下的青石路仔细搜寻了起来。

不一会儿,事情便有了眉目。

原来这路的尽头之下竟悬挂着一根小腿粗的铁链,因为完全被倒挂出去的瀑布遮挡住了,一点痕迹都未露出。

如果不是白秀耳力过人,听到了那里水流声的异常,绝对发现不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当即不再迟疑,手上玲珑思一探,卷住那铁链就跳了下去。

空中他左右脚交替一踢,撑着崖壁身形一荡,穿过瀑布便攀住了那铁链。

随后他玲珑思再次甩出,几起几落间,他已下到铁链尽头,然后一个翻身跃入那深潭之中。

那潭水冰凉刺骨,白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连忙收了玲珑思,穿过瀑布游上了河岸,继而拨开花丛沿着河流继续朝下游走去。

没走多久,前方河水陡然一落,竟又是一个瀑布。

不过这瀑布比之前那个要小得多,他轻轻松松就翻了下去。

原来这河并不是完全盘旋而下,而是每隔一段距离河床便如断裂一般下陷几米——这使得整个宿灵河就如同一座巨型阶梯,层层向下,通向盆地中心。

白秀走得很快,不多久他就到了最后几阶河道。

这里视野有限,已经西斜的月亮完全照不进来。

好在下方隐隐有微光闪现,这让白秀终于看清了这盆地中心到底是什么,但很快他便怔在了原地。

那里影影幢幢,各种建筑交相连接,竟是一座城池。

而那微光便是那城中几点灯光映照而成,似乎是些路灯。

“这……”白秀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钟鸣耍了,说不定这是他制造的又一个幻境,否则灵魂转世之处、听魂之地的尽头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小城?

还是说,黄泉碧落其实是在这城的地底,而它只是传说中的鬼王城?

面对一座如此古怪的城池,白秀百思不得其解,但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这里就是黄泉碧落的尽头,所有灵魂的归宿之地。

这是一种不知如何描述的奇怪感觉,或许可以将其归为直觉,而白秀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这里真是黄泉碧落的尽头,那他就要小心了。

白秀蓦地想起钟鸣的话,这人即便不可信,他所说恐怕也不全是危言耸听。

虽然这一路走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谁知道这平静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凶险。

白秀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仔细观察再做打算。

他环视几圈,便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然而就是这一眼,白秀心中越发惊疑难定。

这、这城的格局竟跟白家里镇一模一样!

“难道白家也和听魂之地有着某种关系?”白秀怔怔地看着下方的小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不过眼中突然惊起的刺痛提醒了他,现在还不是发呆的时候,他衡量再三,决定入城一探。

河流最后一个瀑布便连接着那座城,其中落差倒是不大,只有一两米的高度。

白秀不敢大意,走到这诡异城池边上凝神一探,确定附近没有人这才将手中玲珑思一甩,勾住一座二层小楼的屋檐向下一荡。

随即他左手一沉,借力一个空翻,落地时飞快一滚,便藏到了小楼附近一隅暗处。

不远处便有一盏路灯,它幽幽地燃着火光,照亮了那栋楼前的青石板路。

四周一片死寂,别说人声,就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白秀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安来。

难道这是座死城?

可这些路灯为什么又亮着?

他脑中思绪飞转,当即收了玲珑思朝城中走去。

但越走他却越是心惊。

这城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路边房屋的大门也紧闭着,看上去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不过渐渐地,他心里生出一丝似曾相识之感,仔细一观察,便发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对应的正是凤凰宗内一个角落,而他脚下这小道便是通往明贪狼司的那条路。

一瞬间,白秀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什么缘故又绕回鸿蒙里镇了。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测。

这里鬼气森森,浑然不是鸿蒙山谷灵气充沛的模样,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白秀稍稍理了理思绪,便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快步朝小城中心走去。

不管这地方是真是假,若是与鸿蒙里镇一样的格局,那最关键的地方必然是祠堂和湖心祭台,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甚至猜想,也许和白家里镇一样,湖心祭台也有通往另外一个秘密之处的暗道。

不多久,他便到了这城的“宿灵湖”畔。

虽然湖心空空,没有什么祭台,但湖的正北方果然矗立着一座与白家祠堂极为相似的建筑。

这祠堂门轻轻掩着,并没有上锁。

白秀凝神查探,见没有异样,便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

里面亮着一排灯,昏暗的灯光打在老旧的墙壁上显得格外的诡异。

可惜这祠堂里空空如也,这条获取线索的路看上去已经中断了。

不过在他仔细查探下,白秀还是找到了一块刻有文字的石壁。

这石壁藏在祠堂最里面,那里光线昏暗,实在很难让人发觉。

上面的文字也并不多,只有堪堪几行。

白秀几乎靠着手的触摸,才勉强读出其中的内容。

“真魂正魄,遵道而行;出神入化,玄冥无极……玄机大人在上,卜族敬立。”白秀低声念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难道这里竟是这个卜族隐居的地方?

这个叫做玄机的人恐怕就是他们的先祖。

就如同天修尊者白星移创下六宗一样,卜族在他的带领下修建了这座城池,并以此为基础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只是……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如果这个卜族早就消失了,那这些灯又是谁点的?

想到这里,白秀心中顿时一动,连忙走到一盏灯下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些灯都是老旧的青铜油灯,样式与听魂灯无二,不过要大上很多。

这些灯的灯盏里面盛满了灯油,其中灯芯也不知燃了多久,只是烧掉了面上浅浅一层。

白秀探指一沾,在指间轻轻捻了捻,又嗅了几嗅,心里已经了然。

这灯不是普通的油灯,而是长明灯。

它的灯油是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的。传说用这种油点的灯,万年不灭,不少帝王陵墓中就有。

难怪这里了无人迹,这些灯却亮着,想来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白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座怪城就像一座巨型墓冢,而这个卜族就生活在这座墓中——就刚刚的碑文来看,这个族群显然非常崇拜鬼文化,两者倒真是相得益彰。

而现在这里已经人去城空,俨然变成了一座真的坟墓。

第四十章 神魔引

之前的疑问不禁又在他心头浮了上来,这里真是传说中的黄泉碧落吗?

听魂之地、黄泉碧落是世界极阴之地的传说自古有之,据说所有生灵死亡后,都会回归这里。

但要说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怕除了明家的通灵人,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这些传闻总不至于是无中生有,如果黄泉碧落真存在着这么一个神秘死城,不可能不被人提及。

“难道又是一个幻境?”

如此想着,他又在那祠堂内走了一圈,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

如果他真的身处幻境,要想破解它,除了揪出那个布阵之人,便是找到阵眼并将其毁去。

而直觉告诉他,这里是阵眼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小心取了一盏长明灯,将其掐灭后走到一块石壁前,拿了灯芯将油盏里的灯油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涂抹了一块。

随后他将灯芯重新放了回去,借着另一盏灯火将它点燃,紧接着手上玲珑思一甩,那燃着的灯芯便刷地一声朝那块石壁飞去。

火光撞在油脂上,瞬间窜起一团火焰,然后整块石壁都烧了起来。

白秀当然不是真的想将这祠堂烧毁,只是这幻境不知真假,只有行此一招,才能探探虚实。

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搞鬼,就算他破不了阵,这火也必然会出乎那布阵之人的预料,从而让他露出破绽。

白秀相信,只要对方没有做到天衣无缝,就一定会有可以利用的机会。

当然,如果这里并不是幻境,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也有办法迅速将火扑灭。

可惜现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灯油剧烈的燃烧下,不出片刻整块石壁都被烧得通红,周围的温度也随之骤然升高。

白秀正要凝神查探,哪成想一股磅礴的灵力波动毫无征兆地朝他挤压了过来!

他心中不由骇然,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几乎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了,僵直着身体便被那汹涌的灵力卷了进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那力量撕扯成碎片的时候,眼中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那激荡的灵力竟渐渐缓和了下来。

下一刻,他便意识到这并不是灵力冲击缓和了,而是那些暴虐的力量全部涌向了他的眼睛。

好重的鬼气!

似曾相识的情景,让那段他曾有意遗忘的童年回忆瞬间被唤醒了过来。

一股难以抵挡的阴冷感疯狂地从他双眼中四散开来,随着鬼气飞快地游走在四肢百骸。

这蚀骨极寒几乎让他窒息,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意识。

就在他浑浑噩噩之际,他隐约感觉那些被鬼眼吸纳的鬼气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全部朝他灵脉之中涌去。

白秀顿感诧异,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刻他又被另一波灵力卷了进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再次清明起来。

体内的阴冷感仍在,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只是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起身。

哗啦——

轻轻的水声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回不过神来,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竟躺在水边。

原来他所处之地已不再是那个祠堂,而是一个极为秀美的湖泊。

这湖泊不大,他隐约可以看清岸边开满了纯白的照山花。

白色花海代替了原本的神秘小城,层层叠叠地铺了开去,几乎布满了整个盆地中心。

而这湖泊中心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岛。

它只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四周修了阶梯,一直通向水里,中间有一座高高的石台。

白秀就坐在西边的阶梯上,一时看不见那石台顶上到底有什么。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他之前的举动应该扰乱了对方的心绪,这才使得他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可回想起之前种种,他总觉得他能活下来完全是对方故意为之。

对方有杀死他的能力,甚至也对他起了杀心,但最后却没有痛下杀手,恐怕是在酝酿更为歹毒的计划。

而且——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眼睛,手指冰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起了一个激灵。

不知为什么,他胁间的伤口又刺痛起来。

鬼化的速度果然加快了,只怕他还没找到白桡的生魄就已经完全鬼化……

白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看着远处的花海,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惘然。

一时之间,他竟心生死志。

就在这时,不远处凭空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白秀猛地回过神来,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地方绝对有古怪!

他差点就着了别人的道了,要不是刚刚那个声音,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

白秀连忙打起精神,戒备地看向四周。

“嘻嘻——”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响了起来。

白秀猛地转身,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遥遥站在另一边的花丛中。

他心中一动,暗暗想道,莫非刚刚发出那奇特声音提醒他的就是这人?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他试探着说道。

那女子又笑了一声,并未转过身来,只是柔声细语地道:“你错了,我不是救你的人,而是……杀你的人!”

她话音未落,湖面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两道寒光一闪,便朝白秀扑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连忙矮身一滚,同时右掌灵力运转,反身朝对方拍去。

来人变爪为拳,毫不示弱地迎了过来。

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顿时把两人都推开了好几步。

白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勉强看清对方的模样。

只一眼,汹涌的呕意便从他喉间翻滚而上,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别过头去。

这东西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它身上所有的皮肉都翻卷着,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它脸上五官扭曲,完全看不出此人原来的模样,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秀,狰狞的獠牙呲着,任由口水滴落在腐朽的胸口上。

“嘻嘻……”远处那女子又笑了起来。

白秀心中一滞,那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那怪物再次出手!

攻击顷刻便至,他下意识地一闪,但身体还是慢了一步,左肩一沉便被对方的拳头狠狠砸中了。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倒摔出去,撞到通向岛心高台的阶梯后又滚落下来。

鲜血便从他口鼻中涌了出来,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

很快他的眼神也开始涣散,不一会儿便一动不动了。

四下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那女子幽幽一叹,却依然没有转身,只是嘲弄笑道:“蝼蚁一般的凡人,区区血肉之躯竟敢螳臂当车,当真可笑!”

那怪物听了,口中发出嗬嗬怪响。

那女子柔声一笑,说道:“哦?你也闻出来了?神魔引的味道,对不对?”

她又喟然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宿体居然落在一个庸才手里,白白浪费二十年时间。若是让我来当他的主人,我怕早就有足够实力跟钟意那厮做个了断。”

那怪物又发出一阵怪音,似乎有些沮丧。

女子轻笑道:“没关系,就算没有神魔引的力量,我也有其他办法。”

那怪物有些不甘心,目光贪婪地盯着白秀。

女子摇了摇头,一头青丝随之轻轻地晃动着。

她叹息道:“生灵魄不是一般人可以炼化的,我们可以利用的只有神魔引的力量,可惜他体内的神魔引犹在沉寂期,就算你吃了,也没法让你完全异化。

真是看走了眼,之前我明明察觉到神魔引的力量,却没想到……否则,刚刚我也不会因为想逼他使出全力而让你下杀手了。现在想来,恐怕是鬼眼干扰了我的判断。”

那怪物口中又是嗬嗬一阵杂音。

女子听了嫣然一笑,说道:“你倒是执着,好,他就赏给你了。不过这事急不得了,体内太多外力积滞反而会拖慢修行的速度,你还是先将之前吞下的生魄炼化吧。”

那怪物晃了晃脑袋,像是在点头,然后直愣愣地朝白秀走去。

就在它俯下身想卡住白秀脖子将他拖起的一刻,异变突然发生了!

白秀身形暴起,继而右掌一推,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便毫无保留地击在那怪物胸口!

它被那股力量轰出几丈远,然后砰地一声砸进湖里,激起冲天水花。

紧接着,那怪物浑身发出咔咔脆响,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起来——白秀那一掌竟将它的骨头都震碎了!

第四十一章 卜族人?

它赤红的双眼怨毒地看向白秀,挣扎了几下,便嗬嗬怪叫着沉了下去。

“你居然没死!”那女子厉声一笑,阴沉沉地说道。

白秀缓缓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咽下喉咙里翻涌而上的血气,着看着她的背影,平静道:“没错,你刚刚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女子笑意不减,言语之中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

她道:“看来之前我并没有弄错,你能从两界罅隙的灵力激荡中活下来果然是神魔引的功劳。呵呵,年轻人,你可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得多啊。”

白秀便也一笑,说道:“说起来,我还得多谢阁下。要不是您为我答疑解惑,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体内那股力量叫做神魔引,也不知道它居然这么强大。”

“嘻嘻……”那女子娇声笑道,“是吗?那我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过你就没想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不会平白而来,你要付出的代价可比你得到的要多得多啊。”

“哦?愿闻其详。”白秀不动声色地道。

那女子幽幽说道:“神魔引是一种力量的种子,它由种魔人种在宿主体内,等它成熟的那一天,便能以一化多将寻常灵力异化成这种力量。

神魔引的力量超乎常人想象,但它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它异化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灵怨煞’。

这种灵怨煞会让宿主日渐失去神智,最后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继而完全被种魔人控制。

也就是说,神魔引成熟的那一刻便是宿主被灵怨煞完全吞噬成为种魔人斗魔的一天。”

白秀心中一动,不由看向那怪物落水的方向。

对方并未回头却好似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中,诡异笑道:“没错,他也是神魔引的宿体,只不过他是个失败品。

有朝一日,等你的魂魄被神魔引的力量吞噬,你将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战斗工具!如果我是你的主人该多好啊,这样你所付出的一切才有意义嘛!”

“不会有那一天的。”白秀断然打断了她的话。

女子吃吃一笑,说道:“你不用急着反驳,想必你刚刚也感觉到了,这神魔引就跟鬼眼一样,它想要异化你体内的灵力是不会受你控制的。

是的,神魔引一旦被激发便不会停止运转,除非作为宿主的你先它一步灰飞烟灭!”

她又轻笑道:“也真是奇怪了,原本你体内的神魔引可以一直沉寂下去,但没想到刚刚鬼气激荡之下鬼眼纳入的鬼气超过了你身体的承受程度,它为了不跟着你濒死的身体消亡,竟冲破了桎梏自行苏醒了。

或许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说不定你能修成鬼眼也是多亏了这神魔引,只不过那时候它没有完全被唤醒。哈哈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命运?”白秀忽而道,“我不相信什么命运,你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的阴谋。”

对方显然没料到白秀会如此一说,哂然笑道:“哦?愿闻高见。”

“之前在那幻境中,你原本打算杀了我。但这过程中你察觉到了我体内的神魔引,便改变了主意,转而引导鬼眼纳取那股强大的鬼气,从而激发神魔引,我说的对不对?”

见对方并不言语,白秀接着说道:“而之后的精神攻击想必也是阁下的杰作。

你担心之前的力量还不够激发神魔引,所以才‘多此一举’,以确保此行能够成功。不然以阁下的本事,想要杀我,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如果我猜的不错,过多的负面情绪会加快神魔引的苏醒和成长,而后者又会反过来增加人的负面情绪。所谓的灵怨煞会让宿主渐渐失去神智便是这个原因。”

“不错。”女子抚掌笑道,“你很聪明,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体内的神魔引已经开始运转。等待你的,只有被它的力量吞噬这一个结果。”

白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厉色。

那女子极为夸张地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了,被我戳到痛处,便要对我动手,就想刚刚对我的小宝贝一样?

哈哈,别说你打不过我,就算你靠神魔引的力量杀了我,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加快神魔引的生长,让你被吞噬的那一天早点到来罢了!”

白秀不由一叹,心中那点杀意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难以言明的倦意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之前那种无力感也再次席卷了他。

当——

就在白秀胡思乱想之际,那清脆的轻响再次出现了,瞬间让他回过神来。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竟差点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女人蛊惑人心的功力好生了得!

不过他现在可以肯定,这里应该还有另外一人。

如果不是此人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就着了这女人的道了。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另一方,那女子厉声喝道,言语之中无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杀伐之意。

白秀知道她在捕捉那暗中之人的灵力波动,脑中思绪顿时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人救了他,如果这女子要对此人不利,他必须阻止她。

好在那人似乎已经离开,这里早就没了他的气息。

过了几秒,那女子果然冷哼道:“跑得倒是挺快,等我收拾了这小子再让你好看!”

白秀心中顿时警惕,但他也清楚经过刚刚那一场战斗,他已是强弩之末,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要想逃出生天,他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如此想着,他便平静道:“恕我直言,阁下的神魔引宿主已死,就算想得到我体内神魔引的力量,怕也无从下手吧?”

那女子轻笑一声,言语中有些轻蔑,嘲弄道:“你就这么肯定,我自己无法让它为我所用?”

白秀毫不示弱地反问道:“如果阁下真的可以做到,恐怕就不会多此一举了吧?”

女子轻轻摆了摆一头秀发,笑盈盈地道:“你倒是挺了解我的……没错,你体内的神魔引力量我确实无法直接使用。

宿主体内的这股力量只有种魔人才能让它为己所用,虽然强弱不及宿主自己使用,但却不会受灵怨煞的干扰。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想变得强大,却不将神魔引种在自己体内的原因。

当然,种下神魔引也是有风险的,如果压制不住宿主,种魔人就会被对方反噬。

一旦失去种魔人的束缚,被灵怨煞吞噬的宿主发起狂来……那可真是有趣啊。”

白秀没有理会她的疯狂,只是经她一提醒,那个他下意识不愿想起的问题终究还是浮上了心头。

是谁将这神魔引种在了他体内?

那女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心满意足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种魔人是谁了……怎么样,让我猜猜,你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愤怒、悲伤,还是绝望呢?”

白秀没有说话,可这个念头却是始终萦绕在他心间,无法挥之而去。

那女子兀自笑道:“其实你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肯定不会就此认命。

那么你能做的有哪些?

首先,你肯定不会再主动使用神魔引,那样会加快那股力量的形成,最终让你被灵怨煞吞噬。

其次,你会尽量减缓神魔引的自行运转,就像你有意减缓鬼化的速度一样。

最后,你肯定要找出种魔人是谁,在他完全控制住你之前,将他除掉。

我说的没错吧?”

白秀依然沉默。

那女子故作叹息道:“不过这三点,你现在都没有办法做到。

神魔引不比鬼眼,刚刚接触这东西,你很难找到抑制它运转的方法。

而那个种魔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可你也无法下手除掉他,对不对?

至于第一点嘛,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强大的力量可以帮助你,只怕你会忍不住使用神魔引的力量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白秀已经有了反应。

他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笑道:“我想你早就猜到我是谁了,其实你想问的,是我怎么知道这些事,对吧?”

白秀不置可否地低了低头,许久却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和鬼王司命都是卜族人,对不对?”

那女子笑声不禁一顿,继而意味不明地道:“哦?这你都猜出来了?”

她这话无疑是承认了白秀的说法,这让他对自己的推测又确定了几分。

“曾经有位幻术前辈说过,任何幻境都不是凭空编造的,它必然跟幻境制造者和入阵者的记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刚刚我所处的那个幻境基本都是以我的记忆为蓝本设置的。但是幻术却无意间将你心中一些刻骨铭心的片段也映射进了幻境里,它就是那个‘卜族’。

在我印象中,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第四十二章 占卜

对方并未反驳,只是长笑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可惜实在有些自作聪明。呵呵,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高见。”

白秀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传闻鬼王司命能知前世来生,对他来说,世间只有问不了的问题,没有答不上的问题。

而阁下和我不过初次见面,却好像对我的事不同寻常地了解,这算不算是同一种玄机?

听魂之地一位朋友曾经说过,有个人和鬼王司命羁绊颇深。

或许我可以这样假设,那个人就是你,而你们来自同一个家族——卜族。卜族人擅长精神控制,甚至能利用幻境读取别人的记忆。

至于先知的能力,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的事情多而能够准确推测,那就是你们确实很擅长作卦占卜。”

他话音一落,女子便抚掌笑道:“竟被你猜中了七八分,真是厉害,我收回之前的话。

不过有一点你弄错了,钟意那厮不是我的族人,而是我的仇人!如今卜族只剩下我一个,他便是害死我全族的罪魁祸首!”

白秀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不动声色地问道:“所以你想借助神魔引的力量将他除掉?恕我直言,阁下的神魔引宿主尚且不敌在下之手,要想对付鬼王司命,恐怕得另寻途径。”

那女子听出了他言外之意,轻笑道:“哦?难道你有其他办法?”

白秀胸有成竹地一笑,说道:“我不行,但是有一样东西可以。”

“你是说‘混沌之印’?”他此话一出,那女子语气陡然变了,紧接着她喃喃说道,“我怎么没想到……”

白秀理智地保持了沉默,直觉告诉他,他们所说的并不是同一样东西。

果然她道:“可惜混沌之印下落不明,想找到它不比养成神魔引容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让钟意那厮见了它,说不定他会想起很多‘美妙‘的回忆,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白秀心思一转,故作玩笑地说道:“说不定它就在听魂之地。”

对方摇了摇头,断然道:“不可能!混沌之印灵力强盛,别说在听魂之地内,就算听魂之地靠近它,我们都会有所感应。如果不是这样,当年……”

她话语一顿,后半句再也没有说出口,而是幽幽叹了口气。

白秀心中明了,看来钟鸣所说的东西的确不是这女人提到的混沌之印。

不过对方的反应倒是印证了他的一些想法,或许他可以试试另一个计划。

如此想着,他便道:“既然阁下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其实这事也跟混沌之印有关。”

那女子没有开口,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不着痕迹地道:“当年我父母遭到一股神秘势力的追杀,正是这混沌之印引发的。

可惜后来他们不知所踪,这混沌之印也就跟着销声匿迹了。如果能找到他们,混沌之印的去向必然会随之水落石出。”

对方听了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你是想让我帮你占出你父母的下落吧?”

白秀道:“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那女子笑意更深,轻声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明明现在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杀死你,你却想和我谈条件,这份胆气我就相当佩服。

不过你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可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跟我合作,而不是得到他们消息后就会过河拆桥呢?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跟钟意那厮都发过毒誓,这辈子我们谁也不能离开听魂之地。如果你一走了之,我可就真拿你没办法了啊。”

白秀听了她的话却是心如明镜。

对方敢自曝其短,一来表明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她确实需要一个合作者。二来她极为自信,笃定他就算毁约也绝对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我想我不会让阁下为难的。”白秀平静道。

“好!合作愉快!”那女子轻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听魂井卜卦吧。你先上去,它就在那座高台上。”

白秀点头,毫不迟疑地朝那边走去。

不过他暗里可不像他面上这么毫无戒备。

这女人喜怒无常,谁知道她会不会出尔反尔突然对他痛下杀手。

那石台十多米高,只有一条窄窄的石道盘旋而上,不到台顶他实在无法知道上面到底什么情况。

所谓的听魂井,白秀当然早就听说过它的大名。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生疑,眼前这地方真是传说中的魂魄轮回之地吗?

很快,白秀便已登顶。

他站在最后几阶石阶上抬眼一看,这上面倒真有一口井。

那女子柔声笑道:“你且站在那里,我这就卜卦。”

白秀疑惑道:“阁下不用上来?”

对方顿时冷笑一声,说道:“别白费心机了,我可不想让陌生人看见我的样子。再说,我们卜族都是以精神力占卜,过不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好了,别啰嗦了,我要开始了。”

白秀无法判断她话的真假,但他有求于人,只好依她所言静立一旁。

就在这时,那女子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轻声念起了咒语。

她的声音本就极为动听,配上这呢喃一般的语调,更显得飘渺空灵,仿佛要揉进人的灵魂里去。

白秀原本还暗暗戒备对方会不会像之前那样趁机对他进行精神攻击,但听着听着,他便渐渐放松下来,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卜卦已成,你去看吧。”

白秀回过神来,确认自己并没有受她影响后,这才缓缓朝那口井走去。

那井口并不宽,直径不足两米。

井里的水位却很高,离井口只有半米的距离,也不知这奇特的水文是怎么形成的。

淡淡的天光照在井中,让白秀勉强能看清井中的情况。

可里面什么也没有。

白秀疑惑地看向那女子,后者笑盈盈地道:“你得全神贯注地想着你想问的事情才行,要不然你是不会看到占卜结果的。”

白秀心中一时难以决断,他有些怀疑,如果自己过于专注,对方会不会趁机对他暗下杀手。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推测,如果对方真起了杀心,自己恐怕毫无还手之力,她又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更何况……

不管真假,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要试一试。

想要知道他父母下落的决心终于战胜了他心底的迟疑,白秀再次凝神朝井里看去。

这一次,井面果然起了变化。

那井底不断有点点亮光闪现,不多久便汇成了一个朦胧的画面。

白秀不由一怔。

那漫天的花雨中,他看到一张年轻的脸,那是他父亲的模样。

白秀顿时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看见二十年前的父亲?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秀蓦然一惊,那女子不知何时上了石台,而他竟毫无所察。

他暗暗戒备着,正要回头,却猛然发现自己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竟动不了分毫!

“呵呵,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你总算被我逮住了!”女子的声音犹如毒蛇一般在他耳后吐息着。

白秀按捺住心中的惊疑,平静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对方愉悦笑道:“杀你啰!你一定在想我这么大费周章引你上当是为了什么。其实你看看那边的花海就知道了。你这么聪明,若是将你的魂魄变成照山花,那肯定十分美丽……”

白秀恍然道:“这里果然不是黄泉碧落,而是你编造的幻境。那些魂魄被你骗到这里,你便利用他们心中的执念施展幻术,他们这才受到蛊惑,惨遭散魂之痛!”

“是也不是,不过这很有趣,不是吗?”那女子在他耳边欣然笑道。

突然,一双柔荑贴上他的脸颊,慢慢向上,最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颤。

对方笑意更深,幽幽道:“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活人……这种温暖的感觉是鬼族和魂魄永远无法比的。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要不然我可以留着你一直在这儿陪我。

嘻嘻,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下钟鸣那家伙,如果不是他动了手脚,你去了真正的黄泉碧落,我可就没办法得到你了……”

白秀心中一惊,他终究还是托大了,不管这女子还是钟鸣,都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混沌之印,你不要了吗?”他问道。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将手滑到了他的胸膛。

她附在他耳边柔声道:“我就没想过要去找混沌之印……我可不像你们这些男人,我又没有什么野心,只想打败钟意那厮,所以有这神魔引的力量已经足够了。”

“你那神魔引的宿主不是……”白秀话语一顿,旋即反应过来,恍然道,“他还活着。”

对方终于放开了他,退后几步,笑着说道:“没错,就算他异化失败,那也是半个斗魔,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白秀心中无奈,只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还请阁下如实相告。刚刚我在井里看到的,是幻象,还是你占卜的结果?”

那女子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她才笑道:“其实你猜得没错,我们卜族确实因为可以从幻境中读取别人的记忆和擅长卜卦而被外人描述成无所不知。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若真什么都能预测,我们卜族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别说这不是真正的听魂井,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可能从中看到什么过去将来,哪怕所谓的鬼王司命来了也不行。”

她态度笃然,白秀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瞬间湮灭了。

“呵呵,好了,该问的都问了,你就安心去死吧!”

她话音刚落,那井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一个黑影破水而出,撕住白秀便飞快地沉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方心

白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拖着往井底深处而去。

他仰头一看,抓住他的果然就是那个怪物。

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它被震碎的骨头竟全都愈合了。

不多久,井道便到了头,而它下面竟是一片宽阔的水域。

眼前这座岛就像一只巨大的乌龟浮在湖心,那口井也是直接通向湖里。

他们又往下沉了很长一段距离。白秀暗暗心惊,这湖到底有多深?

这怪物又要带他去哪里?难道只是单纯地想淹死他?

白秀胡思乱想着,口中气息很快就已用尽,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而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竟听到自己体内突然传来一声喟叹,紧接着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来,白秀发现他正躺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

这房间内的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石台。

石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子,不过看上去颇为老旧,并且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床头的石台上则点着一盏青铜长明灯,这让他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他缓缓坐起身,五感瞬间回归,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汹涌而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下一刻,房间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白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来人竟是个陌生的女孩。

她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算是清秀,即便穿了一身干练的藏青色短打,却依然给人一种犹犹豫豫、怯怯懦懦的感觉。

“你、你别动。”她嗫嚅道,站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紧了紧手里的被子走到床边,轻轻地将它盖在白秀身上。

白秀顿时别过了头。

“味道太大了吗?”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身体太冰了,我想找点保暖的东西,可惜这里只有这些……不过你放心,它们虽然有点气味,但还算干净,而且很暖和。”

白秀心里一阵感激,他与这女孩素未相识,却得她悉心照顾,何其幸运。

不过对于他的回避,女孩显然有些误会。

她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到了一边。

白秀连忙解释道:“抱歉,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眼睛,怕吓到你。”

女孩怔了怔,旋即低头笑道:“没关系的,我不怕。鬼眼会魇住普通人,但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白秀心里讶然,脑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对方就是住在这城里的卜族遗民,因为天天接触鬼气,所以才不受鬼眼影响?

不对,这里不是幻境吗?

可总不至于这女孩也是假的吧?

他努力分析着,可惜身上的伤势和之前过多透支的体力让他有点难以集中精神思考。

他只好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我叫方心。”女孩抿了抿唇唇,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可惜白秀并没有转过头来,自然也没有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

不过听了她的话,他脑中蓦然闪过一丝疑惑,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他仔细回想了片刻也没有任何头绪,便也笑道:“方小姐,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对了,我叫白秀。”

见他始终没有想起自己是谁,方心的眼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失落。

她赧然一笑,低声道:“我不是什么方小姐,你、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好,阿心。”白秀依言点了点头。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寒暄上,见两人很快就要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便趁机问道:“你刚刚说你不会受鬼眼影响,这是真的?”

方心也点点头,见他仍然没有转过头来的迹象,连忙道:“白秀,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是天生的九阴之魄,鬼气对我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九阴之魄?

白秀一怔,他倒是听说过它的存在。

相传,人一生下来就带有阴阳两气,不过寻常人,都是阴阳对半,相互调和。

只有极少数人身上会出现极阴或者极阳的情况,而这九阴之魄则是极阴之阴的体质。

据说,拥有九阴之魄的人天生能通阴阳。

而这正是修炼傀术的明家人梦寐以求的天资之体。

但这种体质少之又少,他们这才想出用九幽封魂禁咒将无数亡灵封在阴时阴刻出生的孩童眼中,弄出这通灵鬼眼,希望能改造出与九阴之魄极为接近的体质。

没错,鬼眼说穿了不过是九阴之魄的替代品罢了。

他能修成鬼眼已属难得,没想到在这古怪的小城里竟存在着一个天生就有九阴之魄的人。

如果让机关算尽的明家人知道,他们会不会心生造化弄人之感呢?

白秀如此想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有什么资格同情明家人,即将鬼化的他正是这造化弄人之下被殃及的一个牺牲品。

“白秀,你、你没事吧?”见他许久没有反应,方心忍不住小声问道。

白秀回过神来,歉意道:“……虽然鬼眼对你没什么影响,但我想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你能帮我找点可以遮挡眼睛的东西吗?”

方心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会儿,忽而道:“如果你是怕‘眼睛’吓到我,那也没事的。我、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听她这么说,白秀终于转过头看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见他看来,方心却红了红脸,下意识低下了头,旋即她反应过来,又连忙抬头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真的不害怕,我只是、只是……”

白秀忍不住又是一笑,不过对方确实没有说谎,因为从她眼中,他没有看到丝毫惧意。

她的眼睛非常的清澈,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很久以来,他几乎忘了这种不带任何恐惧和探究的注视是什么样的了。

哪怕是他姑姑和两个哥哥,就算没有鬼气的影响,也很难做到这点。

虽然他们极力掩饰着,但他还是从他们的视线中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一点仿佛是本能的回避。

“怎、怎么了?”见他看着自己一直没有移开目光,方心又紧张了起来。

白秀不禁笑道:“我发现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说完他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失笑道:“怎么感觉我在故意奉承,可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方心也不由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但见他脸色发白,又不由担忧起来,连忙道:“白秀,你的伤好些了吗,是不是还很难受?”

“已经好多了。”白秀安慰道。

但事实上,他发现他受的伤远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

他整个左半身几乎无法动弹,如果之前不是他情急之下运转灵力护住左肩,恐怕早就被那怪物打烂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让他更加惊疑不定的是他灵脉所受的伤害。

老实说,自他醒来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根本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力量才使得它近乎完全崩坏。

那怪物绝对做不到这一点,难道是鬼女司因动的手?

当然,他也怀疑过这是不是自己强行使用明贪狼玉阙的结果——没错,之前白秀给予那怪物奋力一击的力量并不是神魔引,而是来自明贪狼玉阙。

早在感受到那股强大的鬼气时,白秀便察觉到了神魔引的运转。

因为鬼眼的影响,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妄用这股力量。

后来为了杀死那怪物,也为了让鬼女司因有所忌惮,他才强行使用了明贪狼玉阙。

但即便如此,他灵脉所受伤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一定是他晕过去后还发生了什么……

白秀脑中闪过些许片段,但他始终想不起来。

所以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方心身上。

对于她的来历,白秀心中也并非没有存疑,不管他现在是不是身处幻境,她能出现在这里就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只不过,她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白秀也看得出来,这女孩虽然性格怯懦,但心思却是相当细腻,如果自己一味地怀疑她,大概会伤了她的心吧。

思忖片刻,他决定暂时忽略方心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件事,只是问道:“阿心,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之前你是在哪儿救的我?你知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方心抿了抿唇,看着他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说道:“其实你不必为难,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怀疑你的目的。”

白秀一怔,没想到她还是误会了。

他便歉意道:“是我多心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

“永远不会!”方心断然摇头,继而小声道,“其实我、我……”

她动了动唇,心里那句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其实我义父方纯钧是三大古家族之一的方家当家人,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我,但你一定认识他。”

白秀脑中灵光一闪,总算记起他在哪儿听过方心的名字了。

之前白晏和他商量重回白家事宜时,就提到过方家四位少当家来白家联姻的事。

只因当时他一心想着向白幽打听他父母的事情,这才没怎么在意。

是了,这方心正是方家家主方纯钧最小的女儿!

一想起对方的来历,白秀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这女孩十有八九也是受青龙宗所托来这找白桡生魄的。

第四十四章 方心的心事

方心天生九阴之魄体质,会受青龙宗所托来到听魂之地确实说得过去。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又何必找上他,并以此为条件帮助他姑姑执掌凤凰玉阙?

难道青龙宗还有什么阴谋……

白秀想着,索性将刚刚的猜测说了出来。

哪知方心摇了摇头,说道:“是我自己来这里的……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是九阴之魄体质的只有三个人——你、我还有我姑姑。

姑姑发现我是九阴之魄体质后就告诉我,这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她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青龙宗并没有找过我,我只是有些内疚,想帮白桡找回他的生魄,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的……”

白秀不禁恍然,他倒是忘了这点。

“你姑姑是对的。”他道,“以后这事千万不要再轻易跟陌生人说了。”

方心腼腆笑道:“没关系,我相信白秀也不会害我的。”

她这话一出,白秀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感动,便也看着她笑了笑。

见状,方心把头低得更深了,却难以掩饰脸上的绯红,她连忙转口道:“其实这里并不是真正的黄泉碧落。”

白秀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下意识地接过话头道:“这应该是女鬼司因布下的幻阵。”

方心仍是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不,这里并不是幻境,这个小城也是真实存在的。”

白秀怔了怔,疑惑道:“不是幻境?那之前……”

方心回想道:“之前你并非从幻境中挣脱出来,而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鬼女司因出现的地方以及真正的黄泉碧落,它们是重叠在一起的三个不同的空间。”

“重叠的三个空间……”白秀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心不好意思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

白秀,你比我聪明,知道的也多,或许我应该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先告诉你,你听了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蹊跷,继而解开这个谜团。”

她这么一说,白秀倒是想到一件事,便道:“阿心,你也参加了里镇的祭祀大典吧?你就从那时开始说吧。”

方心点点头,思绪不由回到了昨天晚上。

祭祀大典结束后,六宗便在里镇摆起了晚宴,作为贵宾的方家四人自然也参加了。

白家里镇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方心却很不自在,她是个相当内向的人,人一多便有些局促,更别说方凌时不时将她介绍给那些陌生人。

她知道方凌的目的,毕竟他们这次来白家是为了联姻,但像这样赤裸裸地将她推到众人面前,让她多少有些难堪。

她很想拒绝参加这样的聚会,但她姑姑以前告诉过她一个道理,很多事情不能逃避,只有勇敢面对,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

所以尽管不喜欢,她还是来了。

而且……在这里说不定她还能再见到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着那个人,明明那只是惊鸿一瞥的缘分。

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如果不是,老天爷又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间、地点让他们相遇。

她心不在焉地听方凌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将视线悄悄地往四周扫了扫。

他不在。

方心顿时有些失落,正要去附近散散心,哪想方凌转过身来推了推她。

她大姐埋怨道:“阿心,你又在发什么呆?我们要去找白晏那女人了,她是今天最大的赢家,搞不好我们要换成跟她合作。”

方心心头便是一跳,有个念头无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她小声道:“要是我们跟她合作,那我……”

方凌挑眉一笑,食指点唇,得意道:“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让你嫁给白桡那个草包。

白晏家那三兄弟都不错,不过我听说白澈这小子向来风流好色,还是选白家老大吧。

白晏比较器重这个侄子,若她当上凤凰宗宗老,必然会将司内事务交给他掌管。等白晏成功上位,那他的前途怕也不可限量。”

方心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方凌目光一闪,已然换了副神色。

她笑盈盈地朝着不远处打着招呼:“许久不见,晏姑娘真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白晏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服,一头秀发垂在腰后,柔美中不乏英气。

只是她的神色有些阴沉,连她身边的白清也沉默不语。

见方凌带着方心走了过来,她这才敛了怒气,笑了笑道:“凌小姐你才是越来越厉害了,想必这两年修为又精进不少……想想我们上次聚会还是在德城呢。”

方凌何等眼尖,瞬间将白晏刚刚的情绪捕捉到了,她试探道:“刚刚怎么了,谁这么大胆子,敢惹晏姑娘生气?”

白晏蹙了蹙眉,连连摇头,道:“还不是白澈那小子……算了,不管他了,这位就是阿心了吧?”

说着她的目光便放在了方心身上。

后者低着头,几乎不敢看她。

方凌连忙点头,暗地里不忘推了推方心。

方心这才小声唤道:“晏姑娘。”

见她如此畏手畏脚,方凌忍不住皱眉。

白晏却笑道:“小姑娘怕生也是应该的。阿心这是第一次来鸿蒙镇吧,让你白家大哥带你去逛逛,怎么样?”

她话音未落,白清先怔了怔。

他一扶眼镜道:“贪狼司那边还有很多事,我得……”

但见白晏似笑非笑地瞥了过来,他那剩下的半句话也就咽了回去。

方凌一颗七窍玲珑心,立马将白晏的态度琢磨了七八分——看来她也有跟他们合作的意愿,让两家联姻的事她们多半不谋而合了。

这样想着,方凌眼波一转,心照不宣地道:“那就拜托白家大哥照顾阿心了……我跟晏姑娘许久未见,今天可要聊个尽兴。”

白晏微笑着点点头,也不给白澈拒绝的机会,挽着方凌的胳膊便往另一处去了。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白清忍不住摇了摇头。

白晏两人的心思他何尝不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接受这件事。即便白晏早就跟他提过,可他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更何况……

他扶着眼镜,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白清转头见方心仍兀自低着头,看上去比他还要尴尬,便知她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处境。

他原本想让这女孩知难而退,但见她这般反应又有些不忍心,只好道:“阿心,你想去哪儿逛?虽然我对白家不是很熟,但也可以勉强做做这个东道主。”

方心抿了抿唇,低着头道:“不用了,我回宿灵居就行了,白家大哥,你去忙吧。”

听了她的话,白清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他倒是想立马走人,但要让白晏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被她说上半天。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鸿蒙外镇。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宿灵河上空。

河堤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河面亦是灯光点点,它们几乎铺满了整个河面,正是来往之人放下的河灯。

方心忍不住转头,看着那河灯有些出神,喃喃道:“真美……”

白清不由一笑,感慨道:“鸿蒙镇现在人越来越多,这中元节的河灯也是多得数不清了……他们这些外人就是喜欢凑热闹,所谓的许愿哪有那么灵验。

说起来,白家人在中元节放河灯,只是坚信这一天宿灵河能够通到听魂之地,这河灯可以将他们的思念带给那些去世的亲人罢了。”

“去世的亲人……”方心低了低头,不禁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和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突然,她转身便朝河边走去。

“阿心?”白清有些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出声叫住她。

方心回头道:“白家大哥,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逛逛。”

白清只得点点头,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方心顺着河堤的阶梯往下,穿过看河景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河边。

一个老奶奶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道:“小姑娘,要不要来盏河灯,今天放在宿灵河里,许愿会很灵的哦!”

方心点点头,从她的竹担里挑了一盏,又让她点燃了,付了钱便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僻静的位置,她这才半蹲下身,将河灯轻轻推到水面。

灯光随着河水轻轻晃动着,映着方心的脸有些模糊。

她轻声道:“妈妈,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阿心很想念您。

您放心,姑姑对我很好,义父也对我很好,哥哥姐姐……都对我很好。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人欺负了,那些人都叫我方四小姐呢……

妈妈,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也许我很快就要结婚成家了。本来这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我真的很害怕……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为什么那么爱他,明明是他抛下了我们……”

她缓缓从颈间摸出一枚坠子,看着它发起了呆。

这坠子非常简单,只用一根红绳串着一颗红色的相思豆便成了一件配饰。

不过这显然是她的心爱之物,哪怕她佩戴了这么多年,它也依然光鲜如新。

这是她父母的定情信物,她母亲临死前交给了她,并让她好好照顾她父亲,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相认的话。

它一直陪着她,一晃就是十多年。

方心轻轻握着它,将手放在心口,突然笑了笑。

“不,其实我应该理解您才对……因为我也喜欢上了一个人。”

第四十五章 一个疑点

方心看着那盏河灯自言自语着,一时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何种心绪。

儿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经历,让她十分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庭。

可现在她的婚姻已然成了一场交易,这个愿望又有什么希望可言。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那河灯越飘越远,仿佛自己也跟着它随波逐流。

不知怎么地,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涩感泛了上来。

她暗暗想道,如果她能勇敢一点,或许……

方心正失神,一个声音却突然从她身后传了过来:“嗨,你是彧儿的朋友吧?”

她心头一跳,连忙回头去看,便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盘腿坐在不远处一个高高的滩石上面。

他身边放了好些酒瓶,不少已经空了。

难道他一直都在这儿?

想到这点,方心不禁赧然,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那男子拎着酒瓶跳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没错,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别害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来给我听听。我可是修行界内最有名的知心哥哥,什么恋爱咨询、告白策划,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待看清来人的长相,方心心里更加紧张了,支支吾吾地道:“白家二哥,你、你怎么在这?”

白澈听了她的话却是心中暗喜,笑道:“你认识我?是不是彧儿告诉你的?她在忙什么,怎么一晚上都没见着她的影子……”

一提到白彧,他的话头就有些打不住,直到方心很久没开口,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顿时干咳一声,转了转酒瓶,说道:“额,我们说正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没事,你说吧,彧儿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不定我真能帮上什么忙呢!”

方心心里可比面上慌乱多了,她暗暗回想自己刚刚的话有没有提到心中那人的情况。

确定没有后,她这才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白家二哥,你喝了这么多酒,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也不知白澈是真喝醉了,还是真有心事,他居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简直苦大发了……”

方心想到那天白彧对他的态度,心里明白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道:“是因为我……我白彧姐姐吗?”

白澈却是摆了摆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眺望着河面说道:“我们能有什么问题?其实是我家里的事。”

方心忍着没有反驳他前一句话,待听到后一句话下意识接过话头道:“和你弟弟有关吗?”

白澈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颇为惊讶地问道:“你还认识我弟弟?”

方心连忙摇头,小声道:“我听白彧姐姐提到过他,她说你们感情很好。”

白澈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点头道:“看来彧儿还是很在乎我的嘛,跟她朋友聊天也经常提到我。”

见方心神情渐渐趋于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白澈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刚刚是我胡言乱语,你就当没有听到,我们接着说!”

方心还没反应过来,他神色已是一转,幽幽叹息道:“有些事情本不该拿出来说的,可是不说我心里又觉得闷得慌,所以很想找个人聊聊。

彧儿她忙得很,其他人又不能说,今天遇上你也算是缘分。我随口絮叨絮叨,你也就那么一听。”

方心一时也猜不到他想说些什么,但提到所念之人,她心中莫名有些期待,点头道:“嗯,白家二哥,你说吧。”

白澈抿了口酒,说道:“你们方家跟明家渊源颇深,想必也知道鬼眼这东西。就算其他人认不出来,你们四位少当家应该早就发现我弟弟修成鬼眼了吧?”

方心连忙点头。

不过白澈也没在意她的反应,接着说道:“二十年前,我父母神秘失踪,我和白秀一直在找他们。不久之前,我们发现这件事的起因是一样东西。

因为这东西,当年他们遭到一股神秘势力的追杀,尔后便销声匿迹了。那股势力因此迁怒白家,引发了上古禁咒‘亡灵逆流’——你应该也知道这玩意吧?”

见方心又点了点头,白澈便道:“这禁咒威力极为强大,如果成功,整个白家将毁于一旦。

族里老头想起了另一个禁咒‘九幽封魂’,只要将亡灵逆流封在阴时阴刻出生的孩童眼中,便能化解这场危机。

我那倒霉弟弟就这样被选中了,成为整个家族的牺牲品。好在老天眷顾,他没有命丧于此,反而修成了传说中的通灵鬼眼。可是……”

方心比白澈更了解明家的这些秘法,很快便想到了当时的情况。

她接口道:“明家人体质特殊,鬼眼通灵是他们为自己量身定制的秘法。换成一般人,即便真的开了鬼眼,也无法正常使用,反而会有鬼化的危险。”

白澈苦笑道:“是啊,而且开了鬼眼的非明家人一旦鬼化,便会沦为无知无觉的嗜血怪物,那是比驭尸还要恐怖而诡异的存在。所以明家人便想先下手为强,在白秀鬼化之前将他杀死!”

方心心中一凛,手心莫名沁出一层冷汗。

她现在光想想就觉得心惊,可想当时白家大难之后,这个原本宁静的小镇暗藏着怎样的杀机。

白澈道:“当时我姑姑察觉到事情不对,连夜带着我们三兄弟逃出了白家,开始了长达五年的东躲西藏。

直到白家发现我弟弟并没有鬼化的迹象,收回了追杀我们的势力,我们才在现在住的地方定居下来。”

方心默默听着,突然觉得,虽然自己的童年已是不幸,但比起他们三兄弟却是好多了,至少她生活稳定,不用在外漂泊多年。

白澈又灌了口酒,冷笑道:“这些就是所谓的族人,他们要除掉你的时候,比任何敌人都来得可怕。

白秀小时候,那几个老头谁没有抱过他、哄过他,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冷血啊,竟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幼童下得了手?”

砰地一声,他将酒瓶砸进了河里。

水花激得周围河灯起起伏伏,随着波浪荡漾开去。

他的脸色很是阴沉,甚至有些狰狞,这让方心不禁害怕起来。

“白家二哥……”

白澈摆了摆手,仰头道:“当年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也做不到和我姑姑一样。真是可笑,现如今她竟能和那帮老家伙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不过这对她来说好像不算什么事,这大概就是白家人真正的面目吧。要不然,我姑姑也不会为了重新拿回凤凰玉阙而将让白秀去听魂之地。”

“他要去听魂之地?他的身体会鬼化的……”方心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白澈,红着眼睛道,“白秀他去听魂之地是为了救白桡吗?”

不等白澈点头,她的眼泪不知怎么地便滚落下来。

她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白秀,是我害了白秀……”

见她瞬间哭成了泪人儿,白澈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道:“哎?你这是怎么?好好的哭什么?”

方心垂泪道:“如果不是我,白桡的生魄就不会离体,白秀也不用去听魂之地了……”

白澈哭笑不得,心想这女孩真是单纯得可以。

他安慰道:“白桡那小子自作自受,关你什么事?再说,就算没有这档子事,白秀也会去听魂之地的。

他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掌管听魂之地的鬼王司命善于卜卦,能知晓世间任何事情,所以他打算去碰碰运气。”

方心哪里听得进去,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急声问道:“他是不是今晚出发?我们得阻止他,其实我也可以去听魂之地……”

白澈醉意已深,完全没有注意到方心的异常。

他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我本来打算就算是赖,我也要拖着白秀不让他去。

可是祭祀大典结束后,我姑姑为了不让我阻拦他们,把我给弄晕了,而白秀在这期间已经去了听魂之地了。”

听到这里,白秀忍不住问道:“我二哥说,他是被我姑姑迷晕的?”

方心点点头,她算是将之前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白澈所言绝对不会记错。

当然,她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和感情自然略去不提。

白秀顿时陷入了沉思——是白澈没有对方心说实话,还是当时真是他姑姑动的手?

可如果他姑姑真出于这个目的动了手脚,那她为什么还会对他出手?

是信不过他?

还是青龙宗的主意,他们怕自己反悔?

强烈的不安在白秀心中油然而生,他总感觉白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且这件事跟他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不由打定主意,等回到鸿蒙镇一定要先弄清楚这件事。

不过眼下也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便问道:“阿心,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方心的回答却有些语焉不详:“后来白家二哥喝醉了,便自己回去了,我就一个人偷偷来了听魂之地。”

想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白秀好奇道:“阿心,你是怎么找到那条青石路的?”

哪知方心听了他的话疑惑道:“青石路?我没有看到什么青石路啊……”

白秀这才想起他还没跟方心说过自己的经历,于是也如此这般地简略讲述了一遍,最后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听魂之地的?”

方心脸上不可掩饰地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最后她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起,我之前承诺过,不能将进入听魂之地的方法说出去,所以不能告诉你。”

白秀不是那种喜欢寻根究底的人,便理解地笑了笑。

方心心中越发歉疚,突然想到一点,连忙道:“不过,我最先进入的空间并不是这里,而是真正的黄泉碧落。”

第四十六章 “穿越”空间的原理

“真正的黄泉碧落?”白秀默默念道,“魂魄轮回之地?”

方心说道:“所有的生灵死去,魂魄都会归于黄泉碧落,然后穿过听魂井开始下一个轮回。

不过有些魂魄执念过深不愿转世,便会在听魂井附近徘徊,灵力强的还会溯游回到人间,或者去往鬼王城。

身处鬼王城的魂魄,命魂之力消散得没那么快,如果得到鬼王司命的眷顾,甚至可以被他点化成不死鬼族。

那些留在黄泉碧落和重回人间的魂魄,则会慢慢失去记忆,变成没有神智的游魂,直至彻底消散重归天地。”

其实对于修行者来说,方心提到的鬼族和鬼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后者是指普通人口中的“鬼”,也就是溯游回到人间的魂魄,称之为“魂”更合适。

而鬼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于这个世界并最终盘踞于听魂之地的。

白秀想起一些传闻,说道:“三魂七魄中,最重要的命魂,承载着人一生的记忆,记忆的消失也意味着命魂之力正渐渐消散。失去命魂的魂魄跟离体的生魄没什么区别。”

方心叹道:“所以为了不扰乱轮回,鬼王城的鬼族便会将这些游魂拘到听魂之地,将其解魄成滋养鬼王城的灵力之源……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凄凉。

说起来,就算魂魄不滞留人间,记忆也会时时刻刻消耗命魂之力。所以魂魄轮回时必须用听魂井之水洗去前世记忆,要不然承载的记忆太多,命魂之力很快就会耗尽。

不过有时候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的性命未必比记忆更重要。”

她感慨完又笑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在黄泉碧落遇到了那个一直徘徊在那里的魂魄,从而打听到了白桡生魄的下落。“

看着她的笑颜,白秀心中忍不住想道,相处下来这女孩倒是比之前活泼不少,这才像她这个年纪的性格。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之前鬼女司因的话,不由道:“他的生魄真的被那怪物吞噬了?”

方心无奈道:“对,那个魂魄告诉我,白桡的生魄被鬼流带到听魂之地后,一直在黄泉碧落飘荡。

后来他被鬼女司因诱骗进了她的领域,现在想想定是被她用来投喂她所谓的神魔引宿体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留意到了鬼女司因的行踪,暗暗跟踪她到了你最开始去到的那个空间。”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方心终于来到了黄泉碧落,不过这里跟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它既没有传闻中的凄美,也不像她姑姑说的那般鬼气森森,反而有着一种让她感到极为亲切的喧闹。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些来自于不同空间甚至是时间的魂魄互相攀谈着,等待着自己进入听魂井的时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小姑娘。“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一看,便见一名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女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极为美丽,她留着一头及腰长发,气质很是温婉。

一想到她只是一个魂魄,方心便有些惋惜,暗暗想道,她生前肯定比现在更加好看。

话说回来,魂魄的形体要靠记忆来维持,这女子尚如此动人,估计刚死没多久。

不过也对,黄泉碧落的魂魄多半是新死的,很少有魂魄会冒着命魂之力散尽的危险留在这里。

“你好……“方心有些局促地朝她笑了笑。

那女子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十分有趣,脸上笑容更加温柔了。

她有意开了个玩笑:“看你穿着打扮,似乎跟我来自同一个时空,到了这里也算是老乡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跟我不同,你并不是魂魄状态。”

方心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算是通灵人吧……我叫方心,姐姐怎么称呼?”

“方心妹妹,我姓陈名苏诺,你就叫我苏诺姐吧。”那女子笑着,又说道,“我生前也曾听说过通灵人的存在,没想到死后竟然真地遇到了。”

看着对方亲切的笑容,方心心里便生出几分好感,不由道:“苏诺姐,你的名字真好听。”

陈苏诺便又笑道:“我父亲姓陈,我母亲姓苏,他们都希望我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说起来,我和我弟弟的名字都倾注着他们的期望,可惜他们很早就去世了,并没有看到这一天……好在我们没有失言。”

方心也笑了,陈苏诺的性格倒是透着与她温婉长相截然不同的爽朗。

“即便是通灵人,黄泉碧落也不是轻易能来的地方。方心妹妹,你来这是为了找什么人吗?”陈苏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方心的目的。

见她点头,陈苏诺眨了眨眼道:“对你很重要的人?”

方心脸上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苏诺会意一笑,说道:“果然。”

旋即她又有些惋惜地开口道:“只是你们阴阳相隔到底还是有违天意……若方心妹妹执意于这段感情,怕是要吃很多苦。”

“他也是通灵人,我来找他,只是担心他在听魂之地会有危险。”方心连忙道。

她眼中闪现着坚定的光芒,抿了抿唇,又道:“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离开他的。对我来说,只要有他在,我就心满意足了,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苏诺一怔,突然笑道:“方心妹妹,你比我勇敢多了。也谢谢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我现在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

方心没有接话,总觉得这她笑容背后藏着几分苦涩。

陈苏诺一看她神情,便明白了她的想法,也不点破,只道:“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我在这儿时间不短,或许见过他呢。”

方心按捺住心里的疑问,将白秀的长相、穿着描述了一遍。

陈苏诺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你说的这人气质如此独特,如果我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怕是他并没有到这里来。”

方心忍不住有些失落。

陈苏诺见状,连忙安慰道:“他不在黄泉碧落,或许是去了鬼王城。方心妹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方心勉强露出一点微笑,神情之中却难掩担忧之色。

陈苏诺叹了口气,便道:“看来你们的事另有隐情,如果不介意,你大可以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方心想了想,将事情经过也说了一遍。

陈苏诺若有所思地道:“这个世界真是比我了解的还要复杂得多,有些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旋即笑道:“其他事我也帮不上忙,那个生魄的下落我倒是略知一二。”

方心惊讶道:“苏诺姐,你见过白桡的生魄?”

陈苏诺很肯定地道:“生魄有如游魂是没有神智的,这跟一般魂魄大不相同,在黄泉碧落尤其明显。所以,那生魄一出现,我就注意到了。”

她一边回忆一边道:“他在这里游荡了很久,直到鬼女司因出现,用牵魂香将他带走了。”

“鬼女司因?”方心不由问道,“她是什么人?”

陈苏诺道:“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或者说根本没人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也只是偶然从来这驱散游魂的鬼族口中听说了她的一些传闻。

据说她跟掌管听魂之地的鬼王司命渊源颇深,一身修为只在鬼王司命之下。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经常用牵魂香将黄泉碧落的魂魄带走。而那些魂魄最后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是被吞噬了,还是被她弄得魂飞魄散了。”

方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失神道:“白桡生魄落在她手里,恐怕凶多吉少,我得去救他……苏诺姐,你知道鬼女司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陈苏诺道:“我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不管她有什么来历,这种人多半性格古怪,你去招惹她,小心殃及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方心心急如焚,低头道:“即便不为救出白桡,为了白秀我也要去,他来听魂之地有一半目的是想找到白桡生魄。

既然鬼女司因带走了白桡生魄,那白秀终究会找上她的。我若不去帮忙,他虽然厉害,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要是、要是……”

陈苏诺见她几乎要落泪,连忙道:“方心妹妹,你先别着急,我还有另外一些消息,也一并告诉你。

留在黄泉碧落未转生的魂魄,在变成游魂前,多半会跟新来的魂魄谈及听魂之地的事。

我之前听一位前辈说,他曾经误入过鬼女司因的老巢,那里是一个跟这儿极为相似的地方。

听闻上古修行时期,修行者修为高深,甚至能另辟空间。

听魂之地就是这样的存在,乃鬼王司命以其强大灵力为基础,围绕黄泉碧落开辟而成。

鬼女司因的巢穴或许也是如此。”

方心哑然道:“我们所处的世界和这里不是同一个空间?”

陈苏诺又道:“为什么通灵者只有在中元节这一特定的时间才能进入听魂之地?

其实这跟那一天是哪一天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当天我们的世界鬼气很重,与听魂之地发生共鸣,两界界限变得稀薄的缘故。”

方心疑惑道:“可是听魂之地的鬼族随时都可以进出听魂之地驱散游魂,如果是两个空间,他们怎么做到的?”

陈苏诺道:“你是怎么来的,他们就是怎么出去的。”

方心思索道:“鬼族也是特殊体质?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在一定时间内行动才行啊。”

陈苏诺失笑道:“方心妹妹,你再好好想想。两界界限变薄,通灵人便可以进入听魂之地,因为这时候他的力量正好可以抵消界限的阻力。

如果正常情况下,他就有足够抵消界限阻力的力量呢?那他是不是可以随时进出听魂之地了?

我想听魂之地不比我们的世界,肯定不缺这样的力量,所以鬼族可以自由来往两个空间。”

方心被她的话震慑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久她才道:“苏诺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鬼女司因在她自己的空间里,我也一样可以找到她。

可是……她的空间肯定和听魂之地不同,我要怎么进去?”

第四十七章 义结金兰

陈苏诺笑道:“方心妹妹,你能穿过两界界限来到这里,除了体质特殊以外,是不是还带了其他东西?

不然一个凡人来到这黄泉碧落,鬼王城的鬼族不会一点察觉也没有。而那东西就能帮助你找到鬼女司因的巢穴。”

方心一听便怔住了,旋即反应过来,从颈间摸出一个坠子来,疑惑道:“难道是它?”

那坠子倒不是之前的红豆相思坠,它浑身漆黑,几乎看不到一点光泽,却散发着一股让人莫名安心的气息。

“这是……”陈苏诺看了看,忍不住惊叹道,“好强的灵气!”

“这是我姑姑为我炼制的鬼器。”方心看着那坠子,想到之前种种,不禁有些感动。

她道:“我体质与常人不同,小时候精神力弱,经常为游魂灵怪所扰。

我姑姑便用一种特殊的材料,为我打造了这枚‘心方无鬼’坠,取‘心方正则无孤魂野鬼侵扰’之意。

对了,她还为我炼制了一对武器,也是鬼器。虽然它们没有这坠子灵力强,但也算是难得的极品了。”

她将心方无鬼坠放好,双手一翻,又从腰后抽出一对武器来。

这武器造型极为独特,刃上泛着点点寒光,看上去锋利无比。

陈苏诺一看,顿时啧啧称奇。

方心一反手又将它们插了回去,说道:“它叫‘戮心鸳鸯幡’,是姑姑自己设计的,即可做兵器用,又可以做暗器用。”

陈苏诺赞叹道:“你姑姑天资绝人,又那么疼你,难怪你一提到她就仰慕不已。”

方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难掩骄傲地道:“我姑姑确实很厉害,单论修为,她也是修行界内难得精通各家所长的集大成者。我要是有她十分之一的本事,我就满足了。”

她说着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担忧道:“即便这坠子能帮我抵消两界界限的力量,可我怎么才能找到鬼女司因的领地呢?”

陈苏诺胸有成竹地道:“鬼女司因用牵魂香将那生魄带走,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只要找到牵魂香消失的地方,不就可以找到另外一个空间的入口了?”

方心终于明白过来,有些惭愧地低了低头,摇摇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多了。

因为要将白桡生魄带回,我也准备了一些东西,其中便有和牵魂香功能极为相似的引魂针。

它是一种可以指引游魂行进的法器,或许能和牵魂香有所感应。但愿时间过去不久,牵魂香还没有彻底消散。”

陈苏诺便道:“时间紧迫,方心妹妹,你这就开始吧,我也好见识见识。”

方心也是如此想法。

她右手轻轻一晃,一根极为纤细、好似磁针的东西便出现在她手心。

她将手指轻轻一弹,那磁针便旋转着飞到了她的指尖,同时发出非常轻微的振动声。

方心凝神静听,继而惊喜地指着远处某个方向说道:“在那边!”

陈苏诺慨然道:“方心妹妹,你这一手功夫真是耍得太漂亮了!”

方心腼腆笑道:“这些都是姑姑教我的……这一招里融合了我们方家御影术中控制暗器的要诀和明家傀术中魂引及踪的法门。

虽然这些都是很基础的招数,但结合起来用也颇有难度,我还是第一次一用就成功了。”

陈苏诺鼓励她道:“即便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也足够优秀了,不要那么谦虚嘛。方心妹妹,你快去吧……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虽然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时间长短并不代表什么。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像是见到了自己妹妹……”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方心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因为性格问题,她的朋友很少,除了她姑姑,这么多年来,她也只和陈苏诺这么谈得来了。

她心绪激动,顿时道:“苏诺姐,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义结金兰,拜为姐妹吧。”

陈苏诺怔了怔,旋即笑道:“好,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孤魂野鬼就是了。”

方心连忙摇头,说道:“对我来说,只要是重要的人,我就从来不会在意他们的身份,姑姑是、白秀是,苏诺姐也是!”

陈苏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叹道:“方心妹妹,你说得对,是我太过拘泥了。”

随即她举起右手,郑重道:“我陈苏诺在此起誓,今日与方心妹妹结为姐妹,他日定当爱她、护她如亲人,黄泉碧落,尤以为证。”

方心不由湿了眼眶,红着眼睛看着她,也学她举起右手,坚定道:“我方心在此起誓,今日与苏诺姐结为姐妹,以后定当爱她、敬她如亲人,黄泉碧落,尤以为证。”

两人伏地三拜,最后站起身不由相视而笑。

“苏诺姐。”方心迟疑再三,还是将心中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一直待在黄泉碧落不入听魂井,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虽然我很理解你,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可以,请告诉我,我回去之后一定竭尽所能帮你完成。”

陈苏诺苦涩一笑,说道:“我也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总有命魂之力散尽的一天,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方心妹妹,这件事是我命中一劫,过不过得去,只能靠我自己,没必要将你卷进来。实不相瞒,我刚刚已经下定决心,我要溯游回到人间。”

“苏诺姐要回人间?那怎么行!溯游人间对命魂之力消耗很大,而且在人间命魂之力消散的速度比黄泉碧落还要快,你会……”方心急声道。

陈苏诺劝慰道:“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我生前也知道一些灵魂修炼的方法,足以保证我在事情了结之前不会出现命魂之力消散的情况,你放心吧。”

方心也没个主意,想了想便道:“苏诺姐,要不这样,你先去鬼王城,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我找到白秀和他救出白桡后就去找你,到时候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撞见她担忧的目光,陈苏诺心中一暖,也就不再拂她好意。

她应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去鬼王城等你。只是我一孤魂野鬼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跟着你去找鬼女司因反而会拖累你,真是惭愧至极。”

方心连忙道:“有苏诺姐这片心意,我就知足了。”

说着她取出一根和引魂针极为相似的法器,连同一张符咒一并交给陈苏诺。

她解释道:“这是定魂针和定魂符咒,有它们帮忙,即便不在鬼王城,魂魄也能暂时保住命魂不散。只是我修为不高,这定魂咒的实效大打了折扣。

不过聊甚于无,若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希望它可以保护苏诺姐。那我去了,等此事了结,我一定回去找你。”

陈苏诺低了低头,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只笑道:“你快去吧,诸事小心。”

方心点点头,一收引魂针,便朝牵魂香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角落,因为远离听魂井,甚至连个游魂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四下查探了一番,一时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入鬼女司因的领地。

就在这时,她心口突然一热,她伸手一摸,才发现那心方无鬼坠有些发烫。

方心不解地将坠子取了出来,定睛一看,便见它竟莫名散发着灰白色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奇怪,这坠子她戴了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要是姑姑在就好了……”每当这时候,她总忍不住这样想,同时也厌恶着如此没用的自己。

“你什么时候才能勇敢一点……”她自言自语道,同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坠子。

突然她心中一清,仿佛被某个声音指引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踱了几步。

等她回过神来,再睁开眼睛看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变了——不远处竟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它跟白家祠堂几乎一模一样。

而被她握在掌心的坠子愈发烫手,她缓缓摊开手掌,果然见它周身的光芒更加明亮了。

听到这里,白秀便道:“阿心,你能不能将那坠子给我看看?”

方心点点头,从颈间取下心方无鬼坠递给他。

白秀接过坠子一摸,入手确实有些发烫。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仔细打量起来。

这坠子只有两指宽,正面雕着一只鬼首,反面刻着两个字,他隐约认出那是“玄冥”二字。

他遮了遮手,一点灰白色的光芒便亮了起来。

如此这般看了几遍,他摩挲着那坠子,渐渐陷入了沉思。

见他全神贯注地研究心方无鬼坠,方心一不小心也走了神。

其实她心里有些忐忑,对白秀的叙述中她略去了很多细节,就怕言语中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心思,让他察觉到什么。

她甚至忍不住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她真将自己的经历和想法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总好过现在这般遮遮掩掩、提心吊胆。

第四十八章 神秘的“姑姑”

“它一直都是这样吗?”白秀忽而问道。

方心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应道:“从那时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

白秀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将心方无鬼坠还给方心,说道:“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和这坠子发生共鸣。”

“共鸣?”方心将坠子重新收好,不解道,“能和鬼器发生共鸣,难道是另外一件鬼器?就像引魂针和牵魂香那样?”

白秀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尽然,两者会发生共鸣,是因为它们之间的灵场差不多。

就好比同门修行者,因为灵气相近,灵场相偕,若是同时运灵,也会发生些许共鸣。”

方心思索道:“白秀,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跟心方无鬼坠有着相同的灵力,所以它们才会发生共鸣?”

话未说完,她突然一变神色,惊得立马站了起来。

白秀以为她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怎么了?”

方心又缓缓坐回床边。

她失神道:“我想起了一件事,当时我没有在意,但现在听了你的话,我好像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之前在鬼女司因的领地,那个怪物……他、他极可能是我们方家某位前辈!”

她说着,之前的记忆又翻涌了上来——

她站在那祠堂前,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

之前她并不打算多生事端,只想找到白秀再救出白桡,可没想到牵魂香的痕迹在这里突然消失,线索就这样硬生生地断了。

她的注意力只好再次回到心方无鬼坠上。

此时此刻,她手心传来几分不可忽视的热度,那灰白色的光芒也亮了几分。

看来这心方无鬼坠离这祠堂越近,它的反应也越来越大。

“难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方心暗暗想着,正要推门而入,忽觉袖中一动,低头一看,便见一张符咒瞬间燃成了灰烬。

她不惊反喜,连忙找了个角落躲在一边。

不多久,一个人影飞快朝这边走了过来。

“太好了,真的是他……”

见白秀并无损伤,方心不由松了口气。

她将一张隐匿符咒拍在自己身上,跟着他进了祠堂。

不过她不敢跟得太近,只在门口远远望着。

昏暗的光线中,白秀四下查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点燃了一块石壁。

方心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正想现身,哪成想袖中另外一张符咒也莫名燃了起来。

她心中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戒备,一个黑影鬼魅一般从门口窜了进来。

紧接着,那黑影掐了一个奇怪的法诀。

只一瞬间,方心便察觉到周围的灵力剧烈地波动起来,等她回过神来再看,那黑影和白秀竟都不见了!

“难道他们去了另外一个空间……”她心中一动,连忙朝白秀消失的位置冲去,暗暗祈祷自己没有错失时机。

好在她并没有失望,果然下一刻她已身处一个与那祠堂内截然不同的地方——眼前竟是一片洁白无瑕的照山花海。

方心可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四下一张望,便在花海中央的湖中发现了白秀的身影。

他一动不动地匍匐在湖心岛的阶梯上,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妙。

她心中一紧,正要赶过去,颈间心方无鬼坠却猛然一烫,让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而下一刻,某个角落竟传来一声极为怪异的女子笑声。

方心惊魂不定地看去,便见远远的对面,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她站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几乎垂到脚边,莫名透着几分诡谲气息。

不知怎么地,方心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惧意,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是‘鬼灵威压’,因为你体质特殊,所以它对你的影响尤其明显。”听到这里,白秀不由解释道。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原来早在那祠堂内,方心就已经在了。

而方心闻言也忍不住问道:“奇怪,如果鬼女司因这一举动是专门针对我的,那她肯定已经察觉我在那里,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对我动手?”

白秀却道:“鬼女司因生性多疑,恐怕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试探。”

“试探?”方心不解道。

白秀点头道:“没错,我现身以后,她肯定在怀疑是不是还有其他人闯入了这里,所以一回到自己的领地,她就开始试探我们。

或许她真的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但她没法确定这件事,更别说找出你的藏身之地了。”

方心恍然说道:“那她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也是在试探了?”

白秀无奈笑道:“虽然这里并不是什么幻境,她所谓能读取别人记忆的能力也是假的,但此人心思细腻,手段非常,恐怕她早就识破了我的意图,后面只是在耍我。”

方心看着他,忽而道:“其实我知道你当时哪里露了破绽。”

白秀倒也不惊讶,毕竟旁观者清,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言辞说不定早就漏洞百出。

方心接着说道:“你之前假死袭击那怪物的计划确实不错,可是你忘了,这里是听魂之地,一个人到底死了没死,鬼女司因肯定心知肚明。”

白秀一怔,旋即失笑道:“原来那时候她就笃定我什么都不知道,附和我提及那混沌之印,不过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罢了。”

方心怕他伤心,连忙开解道:“没关系的,反正最后她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白秀自然不会计较这个,想到另外一事,又问道:“当时我受鬼女司因蛊惑,心生死志,也是你救的我?”

方心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轻轻敲了几下戮心鸳鸯幡而已。”

说着她将那双幡抽了出来,然后轻轻一撞。

它们果然发出一声极为独特的轻响,跟白秀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白秀奇道:“没想到这鬼器还有如此功效。”

方心收了戮心鸳鸯幡,抿唇笑道:“我们方家御影术可以分为好几部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幻心影之术’、‘缚心影之术’和‘灭心影之术’。

幻心影之术专攻幻境迷魂一路,这本不是我所擅长的,但我姑姑精通此术,在做这戮心鸳鸯幡的时候,特地将它的一些设计融合了进去。

所以用这戮心鸳鸯幡破解迷魂幻术,虽不及专门施展幻心影之术来得有效,但也算颇为实用了。”

听了她的话,白秀顿时心生敬佩之意,同时有个疑问也在他脑海中浮了上来。

据他所知,方大当家方纯钧确实有一弟一妹,但他们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身亡,方心这所谓的姑姑又是何人?

难不成是她亲生父亲那边的姐妹?

这倒也说得通,毕竟方心本是方家庶传弟子,后来才为方纯钧收养,即便她父母双亡,也保不准那支还有一些亲人。

只是听她所说,她这姑姑精通多家秘法,断不该被方家埋没而籍籍无名才对……

“白秀?”方心见他久不言语,以为他伤势发作,不由担忧地唤道。

白秀宽慰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他心中暗想,既然方心有心不提及她姑姑的来历,他也就将这个疑问置之脑后吧。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若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寻根问底,探究别人的心事。

如此想着,他便道:“我在想,我在定魂井被那怪物袭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那怪物真是方家某位前辈?”

方心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迟疑道:“之前那怪物动手,我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直到……”

她仔细回起来。

“你是什么人,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

见白秀终于惊醒过来,方心不由松了口气,悄悄将戮心鸳鸯幡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强大的灵压再次从四面八方迎了过来,她心道糟糕,连忙闪开几步。

好在那灵压找不到攻击的对象,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跑得倒是挺快,等我收拾了这小子再让你好看!”对方冷声说着。

方心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只好屏息凝神远远地躲在一边,不敢再做任何动作。

只是如此一来,就算她能听清鬼女司因和白秀在说什么,她想出手相助恐怕也有些困难。

想到之前鬼女司因对白秀起的杀心,如今这般情况,方心哪放得下心来。

“不行,我还是得过去看看。”眼见白秀上了那高台,方心再也按捺不住,摸到湖边便悄然潜入了水中。

只是她没有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那高台之上已经发生了变故。

她潜了一段距离,正要浮出水面观察情况,便隐隐约约看到那岛下的水中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联想到之前那个被砸进湖里的怪物,她心里暗暗吃惊,难道他竟没有死?

方心正惊疑不定,那黑影已飞快往湖底沉了回去。

那湖底不知藏了些什么东西,竟微微泛着亮光,将湖底照了个七七八八。

方心下意识一瞥,便见那黑影裹挟之下的身影竟意外的熟悉。

糟了!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她心中一惊,连忙也向下游去。

那黑影带着白秀沉得很快,而后者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方心只觉得四肢冰凉,她的心仿佛也跟着那黑影沉了下去。

眼见她也支撑不住了,那黑影却猛地停了下来。

方心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连忙趁机又游近了几步。

而那黑影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浮在那里,衬着湖底漂浮不定的光线,看上去分外诡谲。

突然,它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危险,一把推开白秀,飞快朝湖面逃去!

而下一刻,白秀周身竟泛起了血色光芒。

紧接着,无数黑色裂痕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皲裂开来,仿佛那血肉之中有什么东西就要破体而出!

第四十九章 生死瞬间

方心心中骇然,看着眼前的变化,也顾不上其他,奋力朝白秀游去。

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她眼前忽如闪过一道红光,等她再看时,白秀竟已经追上了那黑影。

而那黑影见他追来,逃得愈发疯狂,几息之间便消失在方心视野之外。

不过白秀速度更快,几乎和那黑影同时浮上了湖面。

她不敢耽搁,连忙也追了上去。

当然,她没有贸然露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这才在水面探了探头。

这时打斗声也从湖心岛传了过来。

方心闻声看去,奈何视线为高台所阻,只能勉强看到那怪物半个身影。

至于白秀,他始终没有现身。

方心正担心,一声巨响骤然传来。

那怪物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拍飞几丈远,重重地砸在那石阶之上,几乎站不起身来。

他口中发出嗬嗬怪叫,挣扎着朝湖边退去,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高台之后,眼中满是惊悸之色——那仿佛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惧。

不知为何,方心也被那怪物的情绪所感染,不由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白秀缓缓从那高台后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朝那怪物走去。

只看了一眼,方心几乎要惊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黑色的裂痕布满了他整张脸,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

他的眼睛血红一片,原本修长的手指也变成了利爪,上面污浊一片,沾满了那怪物的腐肉。

方心好不容易才忍住那翻滚而上的呕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白秀。

“神魔引之息……想不到他居然……”鬼女司因的声音突然从另外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方心小心转头,果然见她正背对着高台站在那花海中。

不过对方好像并没有阻止白秀的打算,也不回头,只在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方心隔得太远,根本听不分明。

而另一边,白秀已经走到那怪物身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不急着动手,好似在享受着后者的恐惧。

突然,那怪物一声嘶吼,拼劲全力朝湖里扑去!

白秀喉间发出一声怪笑,紧跟着追了上去。

方心这才回过神来,一抹额角,满手都是冷汗。

她脑中一片混乱,频频闪现着白秀刚刚狰狞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在她心头涌了上来——白秀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正胡思乱想,那边湖面突然传来一阵水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那怪物竟重新摔回岛上,趴在石阶上一动不动了。

她心中莫名一惊,转头一看,便见白秀也上了岸。

一时之间,她觉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下一幕绝不是她想看到的景象。

方心不由扭头去看鬼女司因,后者依然幽幽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哼,好戏终于要开始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拂动起来。

方心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对方发现,心急如焚地朝那湖心岛游去!

然而已经晚了。

那怪物身形瞬间暴涨,手一递,毫不迟疑地将一柄不知从哪来的利刃送进了白秀胸膛!

与此同时,方心察觉到一丝极为异样的灵力波动,但她心里又说不上来它到底哪里特别。

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怪物一掌将那利刃整个推入白秀心口!

“白秀!”

方心脑中一懵,不顾一切游了过去。

而白秀抓住那利刃,也挥出一掌,一心想置对方于死地。

不想他掌风正对上那怪物攻来的第二掌,两股力量一撞,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摔落在水中。

见他一动不动地沉了下去,俨然失去了意识,方心心里更加惊惶不定,连忙朝他落水的位置潜去。

好在两人离得并不远,不多久她便找到了已经昏迷过去的白秀,然后托着他朝湖岸另一头游去。

等上了岸,她连忙在白秀身上也打上一道隐匿符咒。

“傀灵符……”鬼女司因吃吃笑了起来,凄厉道,“原来是姓明的杂种!看来玄机大人在天有灵,让我意外得到神魔引之息不说,还把仇人也送到了我面前!”

汹涌杀意瞬间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方心知道,这女人终于要出手了。

她心中焦急,思绪却意外地清晰,暗暗想道,以她一人之力绝非对方敌手,他们还是得暂避锋芒才行。

而且这里是鬼女司因的老巢,只怕局面全在这女人掌控之中,她也必须另寻他处躲避。

顷刻之间,她已打定了注意,扶起白秀便朝一个角落走去。

之前她穿过两界界限来到这里,早就注意到了入口在哪,这会儿正好帮助她脱身。

“你们跑不了的!”

鬼女司因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方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闭上眼睛便跨出最后一步。

等她再睁开眼睛,他们果然已经身处那祠堂前了。

不过鬼女司因很快就会追来,方心不敢耽搁,连忙朝下一个入口走去。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个通往黄泉碧落的入口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鬼女司因动的手脚?

只一瞬间,方心便想到了这点。

她心里蓦地一沉,而下一刻,鬼女司因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呵呵,你们逃到这里又能怎样,不还是在我的地盘!有力气做这垂死挣扎不如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你们一条小命了呢!”

方心都有些绝望了,正要出声央求,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

她连忙噤声,暗道好险,差点被这女人诓了。

想来鬼女司因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这么一说不过是想讹她一下。

不然以对方实力之强,何必多此一举费这诸多口舌,直接杀将上来岂不更省事?

如果她猜得不错,鬼女司因肯定无法破解他们身上的隐匿符咒。

如此想着,方心不由抱紧了白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果然,对方装腔作势又是几番威逼利诱的说辞,但却迟迟没有动手。

方心稍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朝小城另一边走去。

反正他们一时也脱不了身,她不如先找个地方看看白秀的伤势,等他养好了伤,两个人再对上此人,胜算也大些。

她倒不担心他们会困死在这里,鬼女司因经常往来于这几个空间,日后肯定会打开这些入口,到时候他们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不过方心也不敢大意,她带着白秀小心翼翼地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栋极不显眼的小楼前,方停了下来。

这小楼的一楼是用来放杂物的,几乎站不了人,方心只好往楼上走去。

她到底是女孩子,几乎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白秀扶上了楼。

等到了二楼,她也顾不上休息,只想着帮白秀查看一下伤势。

奈何屋内光线太暗,她只能暂时四下搜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照明的工具。

好在这房间里虽然陈设简单,但好歹还有一盏油灯。

方心手忙脚乱地点了灯,将它放在床头,终于看清白秀的状况。

一道利刃穿过他的胸膛从肩背处透体而出,伤势看上去极为严重。

然而奇怪的是,不仅那刀的刀身上干净如新,就连白秀的伤口处也一点血迹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不敢贸然将刀拔下,正犹豫不决,却见白秀身上的黑色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着,不多久就连他的手指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白秀脸色白中带青,在晦暗灯光的映照下犹如一具死尸。

方心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半跪下身紧紧攥住他的手。

冰冷的触感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便如那晴天霹雳,瞬间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她才颤抖着手去探他的气息。

突然,她的身体僵了僵,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白秀……”

泪水悄然滚落,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晕出一个暗色的痕迹。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心口钻心般的疼,好似它也随着白秀一并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垂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才对,如果白秀还活着,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变成之前那副模样,想必那时候他就已经……

还想之前她跟陈苏诺说的那些话,方心顿觉造化弄人,仅仅过去几个小时,那些假设竟全变成现实。

也就是这时,一个念头冒了上来。

她手上动作一顿,下一秒猛然站起身朝楼下跑去!

对啊,白秀身亡后魂魄会归于黄泉碧落,她去那里找他不就行了吗?

方心下了楼,跌跌撞撞朝城心祠堂跑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直到再次身处黄泉碧落,她这才反应过来——两界入口似乎已经恢复了,就连鬼女司因也离开了。

可她却是不喜反惊,暗暗想道,难道此人早就知道白秀已死,追击到那个空间不过是想支开她而对白秀的魂魄不利?

方心越想心越往下沉,匆匆朝听魂井方向奔去。

然而她转了几圈,既没有看到白秀的魂魄,也没有发现鬼女的踪迹。

她茫然不已,脑中念头闪过无数,却是毫无头绪。

“难道是我弄错了……白秀还活着?”她喃喃说道,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希望来,当即往回走去。

不多久,方心便再次出现在那栋小楼前。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上了二楼。

推开门只看了一眼,她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原本为了避开白秀的伤口,她将他侧靠在床头,但现在他却平躺在石床上。

那刀也被拔了出来,正摆在他身边。

方心心念一闪,惊喜道:“白秀,你醒了?”

然而回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她也不放弃,走近几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入手依然冰冷,却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

方心一摸他的脉搏,果然微弱地跳动着。

一时间她喜极而泣,紧紧攥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哽咽道:“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第五十章 破魔之刃

方心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好不容易将心里的喜悦沉淀下来,连忙站起身查看白秀的伤势。

结果这一看,她脑中便有些懵——别说伤口,那原本被刀刃刺穿的地方竟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方心不禁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可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相信这忽如其来的奇迹。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她松了口气,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再去查看白秀身上其他伤势,却发现它们并没有消失。

如果这真是幻觉,也不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啊……

或许——

方心突然想到一点,有没有可能之前的经历都是真的,只是在白秀落水之后,她才受到鬼女司因的蛊惑?

那现在呢,她会不会又是空欢喜一场?

方心胡思乱想着,心里不由又紧张了起来。

说也巧了,她只是将视线慌乱无助地一扫,竟见白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的赤红已经褪尽,只余一片深沉的鸦色。

在别人看来犹如地狱的黑暗,却如同最纯净的夜空,紧紧地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是你。“而他看着她,恍然说道。

听到这里,白秀心里也是疑惑重重。

首先,他晕过去后,身体为什么会发生方心所说的变化?

这是拜鬼化所赐,还是神魔引苏醒后的影响?

为什么他自己毫无所察?

其次,鬼女司因所说的“神魔引之息“又是什么,会不会跟第一个问题有关?

再者,谁替他拔下的刀,这刀伤为什么会自己愈合?

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还是方心受鬼女蛊惑出现了幻觉,事实另有其他?

另外,那怪物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方心运灵时会和他发生灵场共鸣?

如果他真是某个方家人,他又是谁,最后怎么会落到鬼女司因手上?

还有一点,他为什么会在“醒来”后对方心说那样一句话?

难道他在潜意识里居然认识方心?

“白秀,你想到了什么吗?”方心看似无意实则有些期待地问道。

“没什么。”白秀摇摇头,伸手将那刀拿了起来。

一入手,他便微微有些诧异。

这刀长约三尺,只有一指半宽,加之刀身非常的薄,看上去并没有多少重量,可他拿在手里却有些压手。

他暗道奇怪,不由仔细查看起来,便见此刀刀身如墨,刀刃笔直,虽看不出它是由什么材质铸成的,但观其凛然锋芒,想来是把极为难得的利刃。

他想着便将指尖轻轻滑过刀面,很快察觉到上面似乎刻了什么东西。

他借着灯光细细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极为独特的花纹。

它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内容。

又几经辨认,他还是摸不着头脑,只好作罢。

他又将刀身翻转,另一面果然也刻有东西。

这刻纹比那花纹还要复杂,不过稍稍一琢磨,他便看出这是由几个字组成的。

“玄心破魔……”白秀轻轻念道。

他话音一落,那刀身突然发出一声长吟,犹如在于他对答应和。

他心中惊诧,转眼去看方心,却见她毫无所觉依然歪着头在观察那刀身上的花纹。

鬼使神差地,白秀轻轻将手指搭在了那刀身之上,继而闭目凝神全神贯注地感应着。

只一瞬间,他便捕捉到了一丝极为亲切的灵力波动。

在这灵力波动的抚慰下,他仿佛回到了父母的怀抱,他的灵魂、他的血脉都不由自主地与它发生着共鸣。

“白秀?”

直到方心突然出声唤他,白秀才从那玄妙的感觉中惊醒过来。

此时此刻,他脑中思绪万千,但一个可能已经呼之欲出——这刀肯定和他父母有关系,听魂之地这一趟他果然没有来错!

见他神色几经变换,脸上更是苍白一片,方心不由担忧道:“白秀,你怎么了?”

白秀连忙一笑,话语一转便问道:“我没事,阿心,我‘醒来’后还说了什么?”

方心摇头道:“你说了那一句话后,又晕了过去。我看你浑身冰冷,便去找了些东西给你御寒,然后你就真地醒了。”

白秀又问道:“那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方心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他暗自惊讶,难不成他们真的不是第一次见面?

可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实我们……”方心刚要开口,他们所处这小楼突然整个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她连忙站起身,警惕地看向窗外。

外面灯光萤萤,看上去一片平静,但她脚下的震动却越来越剧烈。

白秀皱了皱眉,连忙凝神查探。

也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他心中蓦地一悸。

电光石火之间,也顾不得身上伤势,他提刀翻身而起,抱着方心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方心骇然回头,便见那青石修筑的小楼顷刻间已化作一片废墟。

两人还未落地,白秀一甩玲珑思,勾住旁边小楼的屋檐借力一荡,带着方心毫不迟疑地藏进一个角落里。

这里四面为墙体所挡,看上去极为隐蔽。

白秀收了玲珑思,身形一晃,揽着她坐倒在地上。

方心惊魂未定,只觉得周身发冷。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她身体本身的反应,而是和白秀离得极近极近,他身体的寒意穿过衣裳慢慢透了过来。

一时间,她脑中所有的思绪全都飘离了,四下只余对方轻轻的心跳声。

许久,她才察觉到不对,犹豫着摸了摸白秀的背,果然全是冷汗。

“白秀?”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出声唤道。

白秀放开她,捂着肩膀沉默地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才低声应道:“先别说话,她追过来了。”

方心连忙用手掩住唇,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嘻嘻,两个小鬼跑得倒是挺快!”

不出片刻,鬼女司因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哼,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就不信,你们时时刻刻都这么警觉!小心哟,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只要稍稍露出痕迹,我就能把你们揪出来!”

两人丝毫不敢动弹,方心更是心急如焚,她倒不是怕鬼女司因发现他们,而是担心白秀的伤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的声音终于渐渐远去了。

“没事了,她走远了。”白秀松了口气,低声说道。

方心连忙转过头,借着漏进角落的一点微光,发现他额角全是冷汗。

想起刚刚的动静,她心中越发焦急,已经肯定一点,他之前的伤势怕是又加重了。

见她红着眼睛默不作声,显然在担心他,白秀不由安慰道:“不碍事的,只是皮肉伤,反正鬼女司因一时半会发现不了我们,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方心心中却愈发难受。

但她又帮不上忙,只好说点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懊恼道:“都怪我,竟然忘记隐匿符咒的效果快消失了,这才她让捕捉到了我们的行踪。可惜我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了,不然我们还可以再躲一段时间。

不过说来也奇怪,鬼女司因应该已经找到我们了,可是刚刚我们离得这么近,她竟然没有发现我们……咦,我们身上怎么又打上了隐匿符咒?”

白秀展颜一笑,说道:“我也有带了两张符咒,还以为用不到,没想到它们还真救了我们一命……咳咳……”

他说着话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方心心下一惊,昏暗中她仔细一看,便见他嘴角暗沉,整个下巴都是斑驳血迹。

“怎么回事……”方心慌乱用袖子帮他把血迹擦去,但却赶不上鲜血滑落的速度,反而越擦越多。

“别怕,只是灵脉受损而已,过……过一会儿就好了。”白秀竭尽全力说道。

方心摇摇头,紧紧攥着他的手,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怕她太过担心自己,白秀便故作平静地道:“隐匿符咒的实效终究有限,我们得去另外一个地方。到了那里,只要有心方无鬼坠在,她就不会发现我们……”

方心闻言,混沌一片的脑海顿时清明了起来,连忙道:“你是说那个祠堂?好,我们这就过去!”

她说着便扶起白秀,两人跌跌撞撞朝城心祠堂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鬼女司因已经断定他们藏不长久,所以干脆等两人自己露出行迹,这一路上他们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不多久,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进了祠堂,她小心翼翼地掩了门,转头看着偌大的空间有些手足无措。

见她苦思藏身之地,白秀便解下玲珑思递给她,示意道:“鬼女司因捕捉灵力波动的能力极强,但我们有心方无鬼坠,在这里她想找到我们比破解隐匿符咒还难。

这祠堂最里的梁上,有一个视线死角,我们就躲到那里去。玲珑思可以帮助我们上去,你先拿着,一会儿还得靠你。”

方心知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这么说,连忙点头应了,将玲珑思接过来系在自己手上。

等他们走到祠堂深处,她抬头一看,发现那里果然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第五十一章 梦

她让白秀靠在一边,自己一甩玲珑思,勾住那横梁手上一沉,然后蹬着石壁游龙一般爬了上去。

白秀看在眼中,暗暗想道,这姑娘身手倒是不错,不愧为方家少当家之一。

方心上得横梁,正居高临下地往下看,见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那颗爱意萌动的种子不禁长得更加飞快了。

“我拉你上来。”

她回过神来,连忙将玲珑思抛下,两人一起发劲,眨眼间白秀也上了横梁。

两人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紧挨着彼此坐了下来。

他们都有些精疲力竭,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方心右手攥着玲珑思,心里十分好奇这东西的来历,但见白秀脸色苍白,一时不忍发声相问。

白秀自是连盘腿打坐的精力都没有了,只得靠着方心闭上眼睛。

他低声道:“有隐匿符咒和心方无鬼坠双重保障,鬼女司因一时半会应该难以找到我们,我们先乘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养好精神才能全力对敌。”

方心点点头,也靠着白秀闭目凝神。

但意中人近在咫尺,她又如何入眠?

一时之间,她脑中思绪翻滚,不断闪现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与此同时,一种难以严明的烦躁感在她体内游走起来。

直到白秀身体的寒意慢慢透了过来,她脑中这才恢复清明。

想到刚刚所念,她顿时满脸通红,连忙强迫自己睡着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被周身的寒冷冻醒。

方心不由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瞬间清醒过来。

她一转头便愣住了——白秀侧躺在横梁之上,而自己竟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里。

不过她已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摸白秀的手,果觉得寒气逼人。

若不是他脉搏还在微微跳动着,她几乎以为她手下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方心不由想起以前她姑姑所说关于鬼眼的话,顷刻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糟了,白秀的身体竟然开始鬼化了……”

方心握了握白秀的手,有些六神无主,只希望手上的温度能将他唤醒。

然而这只是妄想,事实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而毫无办法。

正当她绝望之际,之前那股烦躁感又开始在她体内游走起来。

突然她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方心凝视白秀许久,低了低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白秀做了一个梦。

他不知梦里身在何处,抬头一看,只觉满目烟霞,竟是一片绚烂盛开的合欢花海。

他顿时有些不明所以,心想,我不是在听魂之地吗,怎么又回到了鸿蒙镇?

白秀正疑惑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脚步声极为熟悉,似乎对方是跟他非常亲近的人。

梦中的他并没有回头,而是说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来人停住了脚步,似乎也在欣赏这漫天的花雨。

许久那声音才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这里真美,如果我们能留下来就好了。”

白秀听不真切,完全无法辨认说话人的身份。

梦中他点了点头,轻叹道:“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回避,方大哥的事如果不做个了断,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人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问道:“一定要回去吗?”

他断然道:“所有事情皆由劫生鼎而起,那么最后也就由它结束吧。”

劫生鼎?!

白秀没想到梦中的自己竟然提到了这东西,心里越发好奇起来。

他正等另外那人开口,眼前景象却急速变换着,下一刻他已身处另一片花海。

那是一片照山花。

延绵的白一直铺到他视线的尽头,每一朵花都是那么的纯净无暇。

白秀惊讶于梦中美景,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臂弯悄悄缠了过来。

熟悉的馨香让他放下心中警惕,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拥抱住对方……

白秀醒来的时候,方心正坐在一边把玩玲珑思。

见她未发现自己醒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想起梦中那迤逦场景,又看到眼前这位与他共过患难甚至还救过他一命的姑娘,他有些无地自处。

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专注,方心终于心有所感地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都有些心虚,连忙别过头去。

“你、你醒了?”方心说着,脸上蓦地一热,声音也瞬间低了下去。

白秀点点头,坐起身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故作镇定地凝神查探,一心一意地检查起自己的伤势来。

这一查他心里却是惊诧不已,之前鬼眼纳取的鬼气竟散去了许多,那如附骨之疽的阴寒也随之祛除了大半。

只是灵脉崩溃之象尤胜之前,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方心见他神色有异,顿时收起心中赧然,试探着问道:“白秀,你好些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秀宽慰一笑,说道:“我好多了……之前我察觉到身体已经出现鬼化的迹象,却不知为什么,现在鬼化的速度减缓了。”

他暗想,灵脉受损之事还是不要告诉方心了吧,免得她再为自己担心。

听他这么说,方心不由抿唇一笑。

见白秀投来询问的目光,她连忙转移了话题,将玲珑思递给他,小声道:“好像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这个……还给你吧。”

白秀见那纤秀的手掌递来,不由想起了刚刚梦里的情景,顿时有些赧然。

他连忙道:“不用了,这玲珑思就送给你吧,你救我性命在前,照顾于我在后,实在是感激不尽。”

温言入耳,方心心里不禁泛起点点蜜意,浑然没有察觉白秀的异常。

她点点头,将玲珑思重新缠回自己手上。

“白秀,之前你说在这里只要有心方无鬼坠在,鬼女司因就不会发现我们,这是为什么?”

见气氛有些微妙,方心摩挲着手上的玲珑思,突然想起之前的疑问,连忙问道。

白秀也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也是推测出来的,心方无鬼坠与这祠堂有着如此强烈的共鸣,想来与之渊源颇深。

之前在鸿蒙里镇,我有过类似的经历。在强大的灵场之下,很难查探到其他人身上的灵力波动,尤其是在那灵力波动与灵场极为相近的情况下。”

“但我看鬼女司因不是常人,怕是……”想到之前那顷刻间化为废墟的小楼,方心仍是心有余悸。

白秀笑道:“这心方无鬼坠非同凡物,而这个祠堂也不知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灵场亦是极为强大。

这两者共鸣所产生的影响,效果恐怕比之白家灵脉还要显著。鬼女司因纵然感知力惊人,怕也无从下手,更何况鬼女司因未必会想到这一点。”

方心并不想怀疑白秀的推断,但她始终心怀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秀见状,便宽慰道:“隐匿符咒失效,鬼女司因早晚会找上门来。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鬼女司因真的在这发现了我们,也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方心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这里什么也没有,就算鬼女司因一直发现不了我们,恐怕我们自己也支撑不了多久。而且听魂之地入口关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怕……”

白秀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道:“如何避开鬼女司因离开这里暂且不说,时间上我们倒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方心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这是为什么?难道白秀你已经发现其他出入听魂之地的方法了?”

方心这无心一问,倒是让白秀心中更加明了,看来她进入听魂之地的方法也有时间上的限制。

“阿心,你有没有发现这里跟我们所处的空间有很大的区别?”白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这样反问道。

方心稍一思忖,便恍然道:“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按理说早就应该天亮了,可是这里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白秀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鬼女司因的领地,甚至是黄泉碧落,时间都是独立的。

至少相对于这里来说,听魂之地和我们所处的空间时间流逝得要缓慢一些。”

方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怔怔道:“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只有短短一段时间?”

“正是如此。”白秀又道,“修行讲求心境,本就是主观上的修炼。相传上古修行时期便有‘自定乾坤,以助修行’的说法,这里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也不足为奇。”

方心感慨道:“好厉害,可惜我们现在无缘得见了……”

旋即她又忍不住担忧起来,说道:“虽然我们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可鬼女司因也是心思通透之人,怕是很快就会发现其中蹊跷。”

白秀忽而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只有出乎对方预料,进而打乱她的计划,我们才有可趁之机。”

第五十二章 拟定计划

方心不明所以。

虽然白秀的伤势有所好转,但也没有完全恢复,以她一人实力,想暂时避开鬼女司因的攻势尚且力有不逮,又何谈反击?

如此想着,她干脆问道:“白秀,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白秀便道:“我们与她实力相差悬殊,正面较量肯定不行,所以要攻其所短。

其他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个祠堂对她来说恐怕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想到他之前的行动,方心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说道:“之前你怀疑这是幻境,为了找到阵眼,所以才烧了那块石壁?”

白秀点头应道:“没错,虽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但鬼女司因还是很快就现身了。”

“难怪你会有此推测,她会那么快出现,想必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方心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秀不由想道,之前天玄五行阵意外发动,几位宗老的反应倒是和鬼女司因如出一辙。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方心又问道,“再烧一次,把鬼女司因引过来?可是她本来就在找我们,我们这样做岂不是自投罗网?”

白秀笑道:“当然不是,其他不说,这样做只能让她有所防备,而我们要做的是‘出其不备’。”

“出其不备……”方心默念着,也不由思考起来。

如果对手是个高手,作为相对弱势的一方,要想出其不备且有奇效,莫过于突袭了。

可问题来了,这整个空间都在鬼女司因的掌控之中,他们全凭隐匿符咒才侥幸逃脱,要怎么突袭才能成功呢?

她不由看向白秀,既然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定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白秀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他如此这般一说,方心恍然大悟,旋即又有些担忧地道:“这样真的行吗?”

白秀略一估算,笃定道:“就算不成功,我们也可以试探一下鬼女司因的目的。

我不太相信如此有心机的一个人,费尽心思说这么多、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将我们的魂魄变成照山花。”

想到鬼女司因之前所言,方心神色不由一沉,蹙眉道:“难道她还在打神魔引的主意?”

白秀思索道:“既然我没死,那怪物也还活着,她自然不会放弃神魔引。

不过我想到的是另外一样东西,我觉得她的目的更可能是她提到过的‘神魔引之息’。”

方心看着他,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仍是后怕。

她迟疑道:“说来也奇怪,当时那怪物本来想将你拖到湖底,后来不知怎么地就突然往岸上逃窜,到底是什么让它那么害怕?

难道就是这个‘神魔引之息’?你的身体发生那样可……奇特的变化也是因为它?”

白秀摇摇头,当时他完全失去了意识,论真相,他可能是知道得最少的那个。

见方心苦思冥想,两道秀眉都要皱到一起了,他顿时笑道:“别担心,鬼女司因肯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或许就有机会弄个清楚。”

方心心中虽仍有疑虑,但见他成竹在胸,也就不再反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白秀估算着隐匿符咒的时效,见差不多了,便朝方心点点头,用外衫将那刀裹了缚在腰间,从横梁上一跃而下。

“白秀!”或是心有所感,方心忍不住唤道。

见他疑惑回头,她抿了抿唇,最后勉强笑道:“千万小心,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白秀不由宽慰一笑,说道,“别担心,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

说着他不再停留,飞快朝祠堂外走去。

屋外夜色深沉,只有几盏路灯泛着萤萤暗光,看上去一片平静。

白秀沉默地凝视着它们,等待着行动的时机。

很快,他身上的隐匿符咒便失效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鬼女司因的声音伴随着强大的灵压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呵呵,你们这是想通了,准备束手就擒了吗?”

被她灵气一激,白秀只觉体内气血翻涌,连同受损的灵脉也传来阵阵刺痛。

但他仍是镇定自若地道:“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哈哈哈,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谈判’?”

鬼女司因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与她诡谲的声音截然不同,那娉娉婷婷的倩影背对着白秀站着,在幽静的夜色里犹如一卷丹青美人图。

白秀毫不示弱地回击道:“没错,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不是吗?”

“有意思……”鬼女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缓缓道,“这么说来,你已经控制住神魔引之息了?”

他能控制神魔引之息?

白秀心思飞转,面上点点头,信心十足地道:“当然。比之神魔引,神魔引之息的厉害,想必阁下已经见识过了。这个筹码应该足够让我跟阁下谈谈我们要合作的事了吧?”

“合作?”鬼女司因轻声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合作。”

旋即她故作恍然,极为夸张地笑道:“瞧我这记性!我们说好的,我替你占卜出你父母的下落,你帮我对付钟意那厮,对不对?

呵呵,年轻人,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难道你忘了,我是骗你的呀!”

白秀不动声色地道:“如果没有阁下,我体内的神魔引之息也不会觉醒,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况且我们本就无仇无怨,一点小小的误会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其他不说,至少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哦?”鬼女司因吃吃笑了起来,哂然道,“这么说来,你也要对付钟意那厮了?

这就奇怪了,你又不是听魂之地的鬼族,和他何来仇怨?况且之前我说要对付那家伙,你也没提起过这事,现在突然转口怕不是在和我套近乎吧?”

面对她的质问,白秀早就想好了措辞。

他叹道:“我之前说谎了,我来找你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占卜,而是为了这件事,只不过我的确想和你拉近一下关系。

实不相瞒,在下也是明家人。因为先前听家里长辈说,阁下对我们明家有诸多误会,这才没有表明身份。

至于我们明家和鬼王司命的恩怨,阁下想必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明家人……”她的声音陡然一尖,冷声道,“你是明家人?!”

旋即她反应过来,嗤笑道:“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你要是明家人,你的身体怎么会鬼化?”

白秀故作怅然地摇了摇头,喟然道:“阁下长期幽居于此,性情难免单纯,对于外界家族门派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自然知之甚少。

……在下虽是明家人,却不是明家血脉。

明家族长一位的传承向来是子承父业,当年我父亲身为明家当家人久久没有子嗣,其他旁支虎视眈眈,一旦我父亲身亡,整个明家便会陷入混乱的泥沼。

为此,父亲只好瞒着族里在外收养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区区在下。这事直到他故去也一直没有告诉我。”

他说得恳切,鬼女司因倒也真信了。

她幸灾乐祸地道:“原来如此,可惜他没有料到,你竟真地修成了鬼眼,而它很快就会泄露你的来历。”

白秀苦涩道:“是啊,谁知道真正的明家弟子费尽心思也没有成功,我却……

一旦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明家各分支必然争端不断,最后整个家族将沦为一盘散沙,所有势力都会被其他修行者家族、门派分食殆尽。

这显然有违父亲遗愿,所以我只能兵行险招,从听魂之地把它带回去。这样一来可以减缓我身体的鬼化速度,二来也算是对族里有个交代。

鬼王司命不顾之前约定,将它藏了起来,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想除掉他了。”

“原来你的目标是‘玄机神元魄’……”鬼女司因突然大笑起来,疯狂道,“你竟然是来找‘玄机神元魄’的!

哈哈哈,我明白了!当年你们明家费劲心思勾结钟意背叛我族就是为了得到它吧?

让我猜猜,钟意那厮最后出尔反尔,并没有将它交给你们,所以你们这才三番五次来听魂之地讨要,对不对?”

见白秀默不作声,俨然默认了,鬼女笑意更深,说道:“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们明家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自己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怕不知道,钟意那厮根本就没有什么‘玄机神元魄’。嘿嘿,这‘玄机神元魄’是我们卜族的圣物,你们谁也别想找到它!谁也别想找到它……”

白秀暗暗心惊,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见他神色骤变,鬼女司因顿时敛了笑声,凉凉道:“怎么样,你还想跟我合作吗?”

白秀回过神来,心思一转,便道:“看来就算除掉鬼王司命,我也无法得到玄机神元魄了……想不到我们明家牺牲了这么多人为的只是一个谎言。”

鬼女喃喃道:“是啊,怪就怪你们心生贪念,不然我们这些人何以会是这个结局。”

很快她又换了个语气,笑盈盈地道:“好了,你们明家跟钟意那厮的账等你死了再算吧,现在该我们做个了断了。”

她似笑还哭,厉声道:“比起他,你们明家对我族犯下的罪过更加不可饶恕……嘿嘿,纳命来吧!”

强大的灵力波动汹涌而下,白秀口中一甜,几乎安抚不住体内翻滚而上的气血。

这女人说变脸就变脸,着实让人招架不住,好在他早就有所准备。

白秀悄然咽下口中鲜血,神情自若地道:“阁下何必急着动手,还有一件事,或许我们也可以谈谈。”

第五十三章 谋杀

强大的灵压瞬间散去,白秀对心中那个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对方之前顺着他的话所作出的反应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们真正的交战还在后面。

果然片刻之后,鬼女司因饶有兴致地道:“哦?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在来听魂之地之前,我就对取得玄机神元魄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白秀说道,“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来这试上一试。

就算不为堵住明家众人之口,我也要为我自己考虑,也许这世上只有玄机神元魄才能帮助我抵御鬼气的侵染。”

鬼女司因安静地听他说着,始终未置一词。

白秀接着说道:“不过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又为什么在我体内种下神魔引,但是神魔引之息的觉醒,对我来说或许是一个契机,它可以帮我一劳永逸地解决鬼眼带来的鬼化问题。”

“你倒是挺聪明的。”鬼女轻笑一声,终于开口道,“用另一股力量压制住鬼眼的力量从而达成新的平衡,确实可以克制修炼鬼眼所造成的鬼化。

不过你就这么确信,你可以控制住神魔引之息?

你可能不知道,神魔引孕育出了神魔引之息,只会加快宿体被灵怨煞侵蚀的速度。

就算你现在可以做到这样的平衡,但等你渐渐为沦为种魔人的斗魔,这种局面便会逆转,最后你终究还是会被神魔引吞噬掉!”

白秀不动声色地听她说着,心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刚刚所说不过他一时猜想,只为引鬼女司因上钩而已,难道他竟歪打正着找到了克制鬼化的方法?

不过此时他也没有时间细想,便道:“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合作。”

“你想用神魔引之息作为交换,让我帮你解决身体鬼化的问题?”鬼女司因顿时明白了他的目的。

她笑道:“你倒是挺信任我的,你就不担心,等我得到神魔引之息以后会出尔反尔?”

白秀便也笑道:“我相信阁下也不会让我为难的。”

鬼女司因闻言不禁感慨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就凭这一句话,我几乎忍不住想答应你了呢!可惜啊……”

不等白秀回应,她已疯狂笑了起来,迆然道:“可惜神魔引之息本就是我囊中之物,你的死活也只在我一念之间,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跟你交换呢?”

“的确可惜。”白秀也道,“可惜它现在还不在阁下手中,而我现在虽然决定不了自己的生,却可以决定自己的死。若是在下走投无路,也只好选择玉石俱焚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神魔引也好,神魔引之息也好,在未完全成形之前,终究要仰仗宿体的供给,一旦宿体消亡,它们也会随之消散,对不对?”

对方显然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顿时冷笑道:“以死相逼是吧?好啊,那你就去死吧!区区神魔引之息,真当我放在眼里吗?”

白秀不为所动地道:“对阁下来说,神魔引之息可有可无,在下的性命更是不值得一提,那我只好用其他东西作为筹码来换取阁下的合作了。”

鬼女司因的笑声不由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白秀丝毫不惧,意有所指地道:“这个空间全凭阁下和它的支持才得以存在。在下不才,恐不能完全控制住神魔引之息,若是损坏了什么东西,还请阁下海涵。”

他话音未落,强大的灵压瞬间朝他涌了过来!

白秀早就料到她会出手,甚至知道她出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便不退不避,生生承受下了这一击。

下一刻,鬼女司因果然将那灵压收了回去。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言语,俨然在衡量着什么。

白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她已经上钩了。

只要她认为自己杀不了他,就一定会同意他的要求,因为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为了更快地让她下定决心,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沉声道:“其实所有的风险都由我承担了,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好像被你说服了。”鬼女司因吃吃笑了起来,阴沉沉地道,“可我向来讨厌被人要挟,年轻人,你说你该怎么做?”

白秀明白她的意思,显而易见,她觉得在这笔交易中她所承担的风险还不够低。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便叹道:“刚刚情急之下,在下多有冒犯,还请阁下海涵。如果阁下还是觉得不解气,在下愿意自断灵脉,以表诚意。”

“你真地愿意自断灵脉?”鬼女司因笑了笑,言语之中颇为不信,试探道,“如此一来,你这一身修为可就全都毁了啊……”

白秀平静道:“人生在世,还有很多比这更重要的东西,而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实现这些心愿。神魔引之息也好,所谓的修为也好,都不会比活下去更有价值。

而且对我来说,它们不仅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反而让我失去了很多。如果这一切能换取我跟常人一样,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你。”

她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喟然笑道:“你倒是惜命……不过你的确很有诚意,我也不必担心你会再耍花招。说吧,作为交换,你的条件是什么?我可不相信你会无条件信任我……”

白秀并不否认这一点,不动声色地道:“我希望阁下能在剥离神魔引之息的同时帮助我压制鬼眼,至于进行的地点……”

他不用说破,鬼女司因心里已然知晓答案。

而她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一要求——如此一来,他们互相牵制,谁也别想出尔反尔。

“好,我答应你……走吧。”

白秀点了点头,镇定自若地朝祠堂走去,等推门进了祠堂,他一直走到最里头才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便见鬼女司因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

她并没有转身,但白秀觉得她一直在看着自己,此时的沉默也似乎是在等他兑现之前的承诺。

他便不再迟疑,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快,鲜血便从他口鼻中涌了出来,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最终汇成一团暗色。

一时之间,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他眼前是一片迷蒙,仿佛自己正沉浸在一团柔和的白光之中,这让他有些失神。

他的眼中向来只有黑暗和昏暗两种,若是有足够光亮也必然夹杂着难以忍受的刺痛。

二十年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真的太陌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再次清明起来,与此同时,他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他周身徘徊。

他知道这是鬼女司因正在试探他,当即放弃抵抗,任由它一点一点地侵入自己已经崩塌的灵脉。

很快那股力量便撤离了,鬼女司因啧啧一叹,轻笑道:“年轻人,我真的很佩服你,如此果断决然,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我突然有些不忍心让你死了呢……”

她话音一落,一股阴冷的力量蓦地涌进白秀灵脉之中,深深的寒意也随之飞快地在白秀体内游走起来。

起初他只觉得冰冷刺骨,但渐渐地,他便发现灵脉中的刺痛竟减轻了许多。

难道她真的打算救他?

不知怎么地,白秀突然迟疑了起来——他们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吗?

不过理智很快就战胜了一时的情绪。

再过一会儿,对方只要稍加试探,便会发现他并没有掌控那什么神魔引之息。

到时候她一怒之下杀死他事小,他若因此连累方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想着,他便悄悄动了动手指,对着上方打了个手势。

只一瞬间,一个人影从那横梁之上飞扑而下。

与此同时,一道细线带着那利刃甩出,精准地钩住了鬼女司因的脖子。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鬼女司因的头颅顷刻间飞了出去。

无数鲜血喷洒而出,雨一般溅落在青石壁上。

空气也为其激荡,引得附近的长明灯轻轻晃动起来。

紧接着,鬼女司因的尸体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方心甫一落地,脸色便是一白,也顾不得收回玲珑思和戮心鸳鸯幡,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白秀连忙走了过去,见她直冒冷汗,顿时担忧唤道:“阿心?”

方心掩唇摇了摇头,旋即想起他之前的举动和鬼女司因所为,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白秀宽慰笑道:“别担心,我只是逆行一下灵力,骗骗她罢了。”

方心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抹额角冷汗,有些后怕地道:“真是好险……幸亏她没有发现,要不然她突然发难,你就危险了。

对了,白秀,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鬼女司因的灵力不同寻常,刚刚她那么做怕是别有用心……”

白秀仍是摇了摇头,自然不想让她担心。

不过她的话倒是没错,鬼女司因突然身亡,之前那股侵入他体内的力量虽然也随之沉寂,但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当然,他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和方心找到白桡生魄,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五十四章 “鬼”上身

“看来我们之前猜得没错,这个空间的存在果然是靠这祠堂里某种力量和鬼女司因一起维持的。

现如今鬼女司因身亡,这里恐怕会因为支撑它的力量突然失衡而崩塌,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再作打算。”

思来想去,白秀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对方心如是说道。

“好。”方心点头应了,转身想将玲珑思和戮心鸳鸯幡收起,但见满目猩红,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见她这般反应,白秀顿感歉疚。

方心与他不同,虽说她也是古家族弟子,但到底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恐怕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而他在白家事务所这么多年,生生死死都不知经历了多少,手上早就无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血腥。

可最终还是她动的手,为了他们能够逃离这里。

这不由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辜负她眼中那份纯真。

“阿心,你先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处理吧。”白秀说着便想帮她解下玲珑思。

方心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言语中带了几分坚定,看着他道:“我没事,这种情况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我虽然没用,但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所以我不会后悔,你也不要自责。”

白秀怔了怔,手上动作也不由一顿。

她说得没错,倒是他想多了。

方心收回玲珑思,又将戮心鸳鸯幡上的血迹仔细擦干净。

她正要往回走,但见鬼女司因无头的尸体孤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又不由心生怜悯——她刚刚说得那么明白,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她低了低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道:“白秀,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会儿,我……”

她话未说完,白秀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正要过去帮忙,却被她制止了。

她腼腆一笑,正色道:“你受伤不轻,先去休息一下吧。白桡生魄还在那怪物手上,等会肯定还有一场恶战。”

白秀知道这事得给她一点时间自己想想,也不点破,当即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凝神。

不想这一放松,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突然一悸,猛地惊醒了过来。

强烈的不安之感油然心生,他来不及起身,连忙四下寻找方心的身影。

好在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了过来,这伤势恐怕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今之计还是叫上方心先离开这里再说。

如此想着,他便缓缓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待走近几步,白秀这才看清,鬼女司因的尸体已经被方心移到了附近的石台上,被割掉的头颅也放了回去。

可惜鬼女司因的脸被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依然无法看到她到底长什么样。

方心就背对着他站在那石台边上。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回过头来,见他神情有些凝重,不由担忧问道:“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撞上她的目光,白秀莫名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种错觉,这转过身来的也许并不是方心。

他不由暗笑自己多疑,连忙摇摇头,对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方心点点头,最后看了鬼女司因一眼,低头叹道:“生命似花,不知何时就凋零了……”

她单薄的背影在长明灯晦暗灯光的映照下更显萧瑟,白秀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怜惜。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走到她身边,宽慰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方心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同时右手寒光一闪,戮心鸳鸯幡眨眼间便刺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手一翻,连忙将腰间那刀挡了挡。

只听叮的一声锐响,那戮心鸳鸯幡堪堪钉在那刀身之上。

白秀毫不迟疑,夺下方心手上的戮心鸳鸯幡便将她反手压在那石台上。

“你到底是谁?!”白秀惊疑不定地问道。

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可能真地就被对方得手了——他可不觉得方心会对他痛下杀手。

身下那人吃吃笑了起来,阴沉沉地道:“我是谁?嘻嘻,我是阿心啊……”

这熟悉的语气让他心中一沉,他下意识看了横尸石台的鬼女司因一眼,已经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你。”

鬼女司因笑意更深,迆迆然说道:“是我,也不是我,毕竟这身体还是那小姑娘的……”

“阿心去了哪里?!”白秀沉声道。

此时此刻,他心里极为后悔,要是刚刚他在一旁照应着就好了,也不至于方心就这样着了对方的道。

见白秀手上力道加重,对方极为夸张地惊叫一声。

她笑嘻嘻地道:“小心一点!虽然这具身体被我控制了,可是那小姑娘也可以感觉得到呢,弄坏了可就不好了哟!”

白秀手上力道不由一顿,一时间既不敢放松,也不敢加重。

“呵呵,看来你还是很心疼这个小姑娘的嘛!”鬼女挣扎着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她缓缓道:“那么接下来……可就好玩啰!”

不等白秀反应,她已接着说道:“其实现在另外一柄戮心鸳鸯幡就抵在这小姑娘的腹部,我原本打算将它轻轻一送,连你一块刺死,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

这小姑娘倒算是好心,还记得帮我收尸,虽然我‘死’在她手里,但我还是挺想留她一命的。”

白秀沉默地听她说着,始终没有开口。

鬼女司因顿时冷笑道:“别打其他歪主意,虽说你现在压制着我,但我知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这不是我自己的身体,要制住你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这样实在太无趣了,我决定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现在就动手,你跟她一起死在这里;第二,让‘她’动手,你死在她手里,我放她走。

怎么样?”

白秀依然不语,鬼女司因又笑道:“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默认选第一个了呀……”

白秀知她所说绝非戏言,而现在她若真的动手,就算自己及时逃开,方心也会死于戮心鸳鸯幡之下。

他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收刀一退,放开了方心的身体。

鬼女司因愉悦一笑,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回过头眼波流转地看着他。

她有些委屈地道:“人家是真的想救你呢,谁知道你这么狠心,让你的小相好把我的脑袋都割掉了!”

方心的笑颜近在咫尺,却叫他不寒而栗。

白秀知道眼下难逃一死,索性道:“阁下要动手就赶紧动手吧,只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放过阿心。”

“哎呀呀,真是感人肺腑,你这么惜命的人,为了这个小姑娘竟这么急着送死……”

她探过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缓缓道:“可惜我最讨厌骗我的人,所以我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她话音未落,右手便是一递,那戮心鸳鸯幡顷刻间便刺进了白秀身体。

白秀身体一颤,几乎站立不住。

鬼女司因让他轻轻靠着自己,细心地帮他抹掉嘴角溢出的血沫。

她怜惜地看着他,柔声说道:“很疼是不是?我能体会,真的,我的头被割下来那一瞬间啊,可比这疼多了……”

她说着话犹如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不由透着几分温柔,可她手上却毫不留情,反手一抽,便将那戮心鸳鸯幡拔了出来。

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很快便将原来的血迹覆盖住了。

她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痴痴地看着上面的赤色,神经质地一笑,喃喃道:“真美啊,比起那些照山花也毫不逊色呢!”

白秀已经说不出任何话,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之前对方注入的阴冷气息突然在他体内活跃了起来。

很快伤口的血慢慢止住了,他的意识也恢复了清明。

见他惊讶看过来,鬼女司因亲昵一笑,拍拍他的脸颊,笑盈盈地道:“我说过,我是不会让你那么痛快就死了的。”

白秀心中一沉,与此同时,一股寒意游走在他四肢百骸。

与之前不同,这股力量疯狂地撕扯着他崩塌的灵脉,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还没完呢。”鬼女司因志得意满地退开几步。

她将戮心鸳鸯幡随手一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之中浑然一片冷意。

白秀勉强抬起头看着她,也是看着方心,神情有些复杂,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朝那石台撞去。

可惜对方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一举,身形一动便挡住了他的去向。

她得意洋洋地道:“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我无法决定自己的生,但可以决定自己的死’,哈哈哈,你现在知道结果了吗?想死是吧?求我啊……”

不想就在这时,白秀右手疾出,横刀一挑,便将石台上另外一柄戮心鸳鸯幡击飞了。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飞快地坠落下去。

鬼女司因的笑声戛然而止。

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她顿时一咬牙,一凝灵力便将一掌印在白秀后心。

然而已经晚了。

两柄戮心鸳鸯幡瞬间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几乎就在同时,鬼女司因惊声尖叫起来,疯了似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第五十五章 灵脉崩塌的真相

白秀重摔在地,一时无法动弹。

好在方心已经清醒过来,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见她无恙,白秀不由松了口气,刚要说几句宽慰的话,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方心顿时一慌,眼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她轻轻抱住他,哽咽道:“你先别说话,我、我……”

白秀摇摇头,好不容易将口中鲜血咳出,低声道:“阿心,你去把尸体烧掉,免得她再作祟……别怕,我还死不了。”

方心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忙点点头,撕下衣襟替他裹了伤口,这才站起身去找长明灯。

不多久,一道烈焰猛地窜起,顷刻间便将那尸体吞噬。

尸体焚烧发出极其难闻的焦臭味,方心连忙掩鼻退到白秀身边。

见他血染衣襟,她眼中又酸涩起来,心里萦萦绕绕的,全是一个不祥的念头。

鬼女司因的尸体很快被烧成了一堆焦炭,火焰渐渐低了下去。

方心让白秀靠在自己肩膀上,勉强笑道:“之前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她头都断了却没有完全死去,这才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现在她的尸体已经焚毁,不管什么来头,都已尘归尘、土归土,魂魄也已去往黄泉碧落。

就算她想回来复仇,只靠魂魄的力量,绝对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你先把伤养好,其他再从长计议。”

白秀点了点头,但他心里清楚,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不过他现在伤势颇重,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便跟着她蹒跚着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阴风,他只听得噗噗数声,两排长明灯瞬间熄灭了。

除了石台上尸体焚烧残留的微弱火光,四周顿时陷入了让人极为压抑的黑暗之中。

方心心有所感,顿时紧张起来。

她一手扶住白秀,一手抽出戮心鸳鸯幡,警惕地张望了一会儿,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别慌,我们先退到火边去。”白秀到底要冷静一些,出声安抚道。

他暗暗想道,不管是鬼女司因阴魂不散,还是其他什么人在搞鬼,对方的目的显然是想引诱他们逃出去。

他们若是摸黑强行冲出去,怕是正中对方下怀,如今之计还是以退为进再作打算比较好。

两人小心翼翼地退到火边,迟迟不见对方行动。

一时间,他们就似黑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仿佛随时都会被那突然窜出的异兽吞入腹中。

方心本就担心白秀伤势,很快便有些沉不住气。

见周围依然寂静一片,她忍不住道:“要不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这些灯说不定只是被风吹灭的,你看这祠堂本就空旷,突然起风也不足为奇。”

白秀摇摇头,轻声叹道:“这长明灯哪是那么容易熄灭的……我们还是别再自欺欺人了,鬼女司因怕是没死——或者说,她也许根本就不是人。”

“嘻嘻!”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便传来一阵阴鸷的笑声。

与此同时,强大的灵压汹涌而至,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其压制得动弹不得。

方心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黑暗深处,喃喃道:“一个魂魄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难道她真的没有死,可是她的尸体不是已经被……”

“尸体?”鬼女司因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她得意笑道,“小姑娘,你是说你身后那堆烧焦的死肉吗?

嘿嘿,它不过是我用力量凝化的躯壳罢了,你还真以为我们卜族会被那种东西束缚住吗?灵魂——才是我们真正的身体!”

方心目瞪口呆地说道:“灵体?!姑姑曾经说过,修行者飞升天界谓之‘修灵者’,而天界修灵者飞升‘授灵古境’才会舍身成灵……你、你竟是传说中的‘灵明’?!”

“灵明……”鬼女司因闻言顿时轻蔑地笑了出来,讥讽道,“我可不想跟那帮伪君子沦为一谈……

哼,原本以为你们明家出了个厉害角色,制出这么优秀的鬼器,甚至连我的附身咒都能破解,想来应该有几分见识,没想到眼界还是这么狭窄。

也对,听魂之地早就没有卜族了。关于卜族的一切,你们的先祖再厚颜无耻,怕也是羞于向你们提起吧。”

听到这里,方心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一直把她当作明家人了。

她正要解释,白秀却突然开口道:“看来阁下与我们明家确实渊源颇深,只是不知道当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此言一出,方心立刻会意,点头道:“家里长辈确实从未提起贵族之事,如果真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们先向……姐姐你道个歉。”

“嘻嘻,小姑娘的话我倒是爱听,如果你不是明家人,我倒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可惜啊,我以前发过誓,只要是明家人,我定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方心不由暗暗叫苦,他们这次好像有些弄巧成拙了。

她转头去看白秀,却见他依然镇定自若地靠着自己,这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

“原来如此……”白秀对那黑暗之中的身影说道,“看来阁下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那我们之前的约定想必阁下也会遵守了。”

“约定?”不仅方心疑惑看来,就连鬼女司因也惊讶出声,“我们有什么约定?”

旋即她反应过来,吃吃笑道:“对,我们的确有过约定,但你拿什么跟我交换?别跟我说神魔引之息,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体内的神魔引之息根本就没有觉醒!

呵呵,之前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倒是分析出了一二。”

见他警惕地看着自己,鬼女司因轻笑道:“别怕,我就想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她话音一落,白秀脸上猛地闪过痛楚之色,紧接着无数鲜血从他口鼻中涌了出来。

方心又惊又怒,盯着她失声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跟我可没关系。”面对方心的质问,鬼女愉悦笑道,“你以为他之前真的是骗我的吗?如果他的灵脉并没有毁去,我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他?”

方心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秀,喃喃道:“这、这……”

鬼女哈哈一笑,迆然道:“没错,他的灵脉早就崩塌了,所以干脆以此为饵引诱我上当,如果我是常人,恐怕还真让他得逞了呢!”

“不会的……”方心泪如雨下,仍是不肯相信这件事。

要知道,对于修行者来说,灵脉崩塌无异于将一只脚跨入了鬼门关。

“不要听她的……我不会死的……别、别害怕……”白秀怕她担心,不由宽慰道,但他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白秀!”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泛青,俨然气尽之象,方心心里顿时一片绝望。

她失神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泪眼朦胧地低语道:“我不怕的,要是你死了,我就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先别急着死啊,也许我有办法让他活下呢……”鬼女司因的话中透着几分蛊惑。

她缓缓道:“小姑娘,我知道之前你一直在场,当时他被神魔引之息夺舍,想必你也看到了。

原本我只想借濒死之机激发他体内的神魔引之力,没想到他体内的神魔引竟孕育出了千百年来难以一遇的神魔引之息。

更让我更想不到的是,这神魔引之息趁那机会居然苏醒了,想占据他的身体。”

“夺舍么……”方心惊疑不定地道,“你是说那时候的白秀并不是他本人?”

“没错,神魔引之息和神魔引不同,它有自己的意识,一旦苏醒过来便会将宿体的身体据为己有,并将他的魂魄吞噬掉。”

顿了顿,鬼女司因接着说道:“你的心上人修为还算不错,但到底只是凡人,遇上神魔引之息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所以很快就被它控制了身体。”

“那怪物……你的斗魔当时那么害怕,也是因为它?”方心恍然道。

鬼女司因应道:“没错,要不是我的小宝贝因为惧怕神魔引之息吞噬他而用‘破魔之刃’刺伤了它,你的心上人怕是早就沦为神魔引之息的腹中之物了!

唉,我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如果他真的被神魔引之息夺舍,也就不用受现在这样的苦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挺佩服他的,灵脉崩塌之伤在身,他竟装得这么定然,也难怪我居然相信他可以掌控住神魔引之息……”

方心六神无主地道:“为什么会这样……”

鬼女轻笑一声,幽幽道:“神魔引之息的力量有多强大,恐怕你们都想象不到。当时他被它控制住了身体,它的力量全部灌注于他灵脉之中。

就像汪洋之水突降江河,这力量怕是瞬间就将他的灵脉冲毁了。

其实,正所谓破而后立,如果是神魔引之息掌控了他的身体,它的力量会慢慢将崩塌的灵脉修复。

这样一来,他的灵脉不仅不会毁去,反而会因为崩塌得到拓宽,这简直是你们修行者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

当然,要真是这样,他到底还是不是他就有待商榷了……”

方心不由看了昏睡的白秀一眼,恨不得以身相代。

不过她隐隐觉得,这其中恐怕还有内情,忍不住问道:“这破魔之刃竟这么厉害?白秀体内的神魔引之息已经被它除去了吗?

鬼女司因道:“当然不是,他体内的神魔引之息只不过暂时被破魔之刃压制住了,若没有这刀,它随时都可能会苏醒。至于它的来历……”

她莫名一笑,缓缓道:“这就要提到一位故人了,你们明家人多半也听到过他的名字……他叫白星移。”

第五十六章 论空间的“倒掉”

“白家那位天修尊者白星移?”方心讶然道,不由偷偷看了白秀一眼。

鬼女司因说道:“没错,就是他,当年……唉,算了,以前的事情提它做什么,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你只需知道,这是授灵古境的东西,原本是那群废物铸造出来对付我那位故人的。

虽然我也不清楚,后来它都跟了谁,最后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它所蕴含的灵力非常强大,要不然也压制不住神魔引之息的力量,可惜只有那群废物才能真正地发挥它的实力。

因为他们经常干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被敌人夺取此刀反过来对付自己。

废物就是废物,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用它和钟意那厮做个了断了。”

对方侃侃谈来,方心却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此时此刻,她心里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

鬼女司因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沉默,顿时道:“小姑娘,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可能为了得到神魔引之息,而让它再次苏醒?

这倒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我将破魔之刃夺去……”

方心闻言,心中倒是轻松起来——若真如此,她也只能选择拼命一搏了。

鬼女司因却仍是笑道:“别当真,我开玩笑的。说起来,这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神魔引之息觉醒,你的心上人就不会死,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方心摇摇头,坚定道:“……白秀之所以是白秀,在于他就是他,而不在于这具躯壳。

我宁愿他就这样死在我的怀里,湖底的情景我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这样我至少可以找到他的魂魄,让他重新开始。我想……他也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怪物。”

“看来你们不仅情投意合,而且还志同道合……”鬼女司因道,“不过,小姑娘,你大概忘了,这里是听魂之地,要是他真的死了,他的魂魄也会是我的。”

方心神色一凛,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

“哎哟,别这么凶嘛,我又不是真的要让神魔引之息觉醒,或者等他死后把他的魂魄据为己有。

其实啊,除了神魔引之息的力量,还有一股力量也可以帮助他修复灵脉,可惜它被人‘好心’驱散了……”

她话未说完,方心脸色猛然一白,旋即又是一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说……”

“没错。”鬼女司因笑盈盈地道,“就是他体内的鬼气。

原本九幽封魂和鬼眼平日里纳取的鬼气远不足修复灵脉,但当我撕扯开两个空间将他拖到两界罅隙的时候,大量鬼气涌入到了鬼眼之中。

而这足以完成破损灵脉的修复,只是没想到……哈哈哈,你竟然……这小子要真死了,你也是帮凶呢!”

方心脑中已是一片空白,鬼女司因的笑声犹如诅咒在她耳边盘旋着。

你是帮凶!

这句话就像一记炸雷,顷刻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她正绝望,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哪成想颈间突然一烫。

方心回过神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鬼女司因擅长精神攻击,自己竟不知不觉就着了她的道了!

她当即打起精神,试探道:“鬼女姐姐,我向来愚钝,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还望指点一二。”

鬼女司因饶有兴致地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你先问我的嘛……不过你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我就不绕圈子了,如果我可以救他,你愿意帮我吗?”

“我?”方心不解问道,“我怎么帮你?”

“其实我也不愿意他体内的神魔引之息苏醒,毕竟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强到足够吞噬苏醒后的神魔引之息。

当然,眼下这种情况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因为要连同神魔引一起炼化,所以必须先切断它和种魔人的联系才能进行。”对方如是说道。

方心还是不明白,疑惑道:“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鬼女轻轻一笑,说道:“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样一来,我就需要一个暂时的容器,将他体内的神魔引先渡到她的体内,然后再由我的斗魔将其炼化。

本来这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但你是九阴之魄体质,成功的几率就高多了。

一旦成功,你心上人体内的神魔引隐患就彻底解除了。

而作为回报,我答应你,我会用我的先天鬼力帮他修复崩塌的灵脉,还可以帮他压制住鬼眼的力量……”

方心不由有些迟疑,此人向来狡诈,她的话能相信吗……

不过她确实有些心动,以鬼女司因的实力,要兑现这些承诺完全不在话下,试一试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方心紧紧攥住白秀的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见她同意了,鬼女司因欣然赞道:“小姑娘果然是个痛快人!他的伤可拖不得,我们这就开始开始吧。”

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祠堂内的长明灯应声亮了起来。

方心抬头看去,便见鬼女司因就背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而之前那个怪物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一切交给我吧,只要切断神魔引和种魔人的联系,我就将它从你体内引到这斗魔身上。”

鬼女司因一边说着一边指挥那怪物朝两人走去。

看着他蹒跚走近,方心不由有些紧张,扶着白秀久久没有动作。

鬼女司因不由笑道:“别担心,他不会伤害你们的。如果我真的要对你们动手,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方心抿抿唇,迟疑许久还是决定按她说的做。

她与白秀背对背坐下,那怪物也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一下,方心几乎以为他已是一个死物。

“准备好了吗?”鬼女司因问道,见方心点头,她便道,“闭目凝神,我马上就要开始了。”

方心一一照做,心里正忐忑不安,便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悄然而近。

看来对方已经开始施法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爆发出一股磅礴的力量!

方心连忙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只堪堪见一道耀眼的刀光闪过,紧接着,整个祠堂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不远处,鬼女司因凄厉惨叫起来,那强大的灵压也飞快朝两人涌了过来。

然而整个空间仿佛扭曲了,那灵压瞬间被周围无序的灵力波动撕扯得四分五裂。

方心脑中灵光一闪,很快就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白秀所说的空间崩塌?

等一下,白秀——

方心下意识转身寻找,却见一个人影飞快一闪,紧接着他反手一刀便将那怪物震晕在地。

而就是这片刻功夫,整个空间彻底碎裂了开来。

灵力激荡之下,砖石瓦片四处飞扬,眨眼间竟全部化为齑粉!

方心暗暗心惊,却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周身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白秀还有那怪物笼罩其中,使得四周激荡的灵力巧妙地避过了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看向白秀,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脚下的震动更加厉害了。

一时间,房屋倒塌的声音、灵力激荡的声音,以及鬼女司因的怒吼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几乎什么也听不清楚。

而眼前的一切更是剧烈地晃动着,晕头转向得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她紧紧抓住白秀的手,索性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平静了下来。

方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身处真正的黄泉碧落了。

她一扭头便见白秀提着刀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那怪物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方心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正要开口,却不想白秀猛地将破魔之刃刺了下去,毫不迟疑地将那怪物扎了个对穿!

方心不由倒退两步,几乎惊叫出声。

而那怪物也忽地清醒了,疯狂地挣扎起来。

他口中发出嗬嗬怪叫,仿佛一台破旧的风箱。

白秀面不改色,稳稳地按住了手下的破魔之刃,丝毫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很快,那怪物便又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他身上燃起一团红黑色的火焰,只消片刻,这星星之火便席卷了他整个身体。

方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变化,突然她眼前一花,那火焰中竟好似有无数灵魂扭动着想要冲出来!

“天啊!”方心掩唇惊叫,随即便听白秀清叱一声。

破魔之刃微光一闪,强大的灵力波动瞬间将那怪物笼罩在了其中。

黑焰飞窜,那怪物身形一弹,喉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拼命地挣扎起来!

白秀神色一变,当即掐了个法诀。

刀光再次闪过,那怪物身上的黑焰猛然暴涨,紧接着又是一矮,反复几次,最后终于消失无踪。

无数魂魄从那怪物体内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成形便消散在空气中。

只有一个直挺挺地跌落了出来,然后自己面无表情地爬了起来。

“白桡!”方心惊喜叫道。

原来他的生魄真的被这怪物吞噬了。

第五十七章 梦中说梦两重虚

好在这怪物还没来得及炼化,不然白桡的生魄就跟其他魂魄一样,即便挣脱了他的掌控,也只有魂飞魄散、重归天地的命了。

方心松了口气,连忙走到白秀身边,正要开口,却见他身形一晃,缓缓倒向了自己。

“白秀!”察觉到他周身熟悉的冰冷寒意,她心神一乱,抱着他跌坐在地,一时失了主意。

许久,她才勉强回过神来,想到之前鬼女司因所为,白秀突然晕倒怕又是她那股灵力在他体力作祟。

想救醒白秀,她势必要将他体内的鬼气化解掉,可这样一来……

一种无力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一模一样的选择又摆在了她的面前。

不过,她很快就作出了决断。

虽然鬼女司因说得没错,自己擅自替白秀祛除鬼气使得他错失了修复灵脉的机会。

可她不这么做,一旦鬼眼全开,他的身体便会鬼化,到时候就真地回天乏术了。

所以,如今之计她还是得将鬼女司因留下的鬼气祛除,至于灵脉修复,方心并不担心。

白秀肯定早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要不然他刚刚怎么可能强行冲破鬼女的压制,带着她成功脱身。

或许经历了这么多,她对白秀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也清楚他绝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哪怕到了绝境他也一定有办法度过难关。

“你一定会没事的。”方心紧紧握住白秀的手,轻声而又坚定地说道。

与此同时,鸿蒙镇。

明月早已西斜,天边渐渐泛起了白光,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就要过去了。

经过一夜的狂欢,鸿蒙山谷终于陷入了沉眠。

宿灵河畔只余几盏路灯还兢兢业业地亮着,倒不似外镇的商业区依然灯火辉煌。

白澈喝完了最后一瓶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

他弯腰捡起一个酒瓶,喃喃自语道:“老弟,你可千万要记得回来,不然我这辈子都要记着这件事……”

说着,他长臂一挥,便将那酒瓶扔进了宿灵河中。

“喂,不要乱扔垃圾。”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白澈会心一笑,回头一看,果然见白彧漫步走了过来。

她语气中既没有劝止,也没有呵斥,显然刚刚那句话只是随意一说。

“彧儿,你忙完了?”见她难掩疲意,白澈顿时有些心疼,连忙招呼她坐下,一本正经地打趣道,“这不是垃圾,这叫漂流瓶,许愿用的。”

白彧不由一笑,旋即反应过来,板了板脸,冷哼道:“哦?那你许了什么愿?”

白澈沉沉迷醉在她的笑容里,看着她深情道:“当然是希望我们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了!”

白彧眼皮一跳,死死地按住自己的拳头,这才没有动手。

她干笑道:“时间不早了,二哥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说着她就要站起身离开,白澈连忙拉住了她,叫道:“好彧儿,我招!我招还不行吗!其实……我在这里等我弟弟回来。”

“你在等白秀?”白彧不由一怔。

白澈趁机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轻叹道:“是啊,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对于青龙宗和凤凰宗的事,白彧多少知道一些,自然清楚白澈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由安慰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白秀一定会没事的。”

白澈温柔一笑,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彧儿,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白彧呵呵笑了一声,忍住没有反驳,看了一眼满地的酒瓶,转口道:“你整晚都在这儿?”

白澈难得没有调笑,仰头道:“我见不得姑姑在白秀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能和他们谈笑风生,也怕我一觉醒来,第二天就听到白秀再也不会回来的噩耗。”

白彧看了看他,顿时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白澈不由一笑,说道:“不好不行啊……很小的时候,我们父母便不在了,只有姑姑和我们三兄弟相依为命。

白清那家伙整天就知道跟在姑姑屁股后面跑,我和他玩不到一块去。倒是白秀,虽然性格和我截然不同,却和我最合得来。

我们一直形影不离,自他出生,我们便生活在一起,整整二十三年,从来没有分开过。”

白澈以此为话头,说了很多童年趣事。

白彧静静地听着,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露出的笑意。

“彧儿你都不知道,白秀小时候特别怕鬼,不敢一个人睡,又不好意思说,每次一到睡觉时间,他都来找我打赌,看谁打坐先睡着,然后就趁机睡我房间了。”

见她心情愉悦,白澈说起自己弟弟的糗事也是越发利落。

白彧笑道:“原来白秀小时候这么有意思……现在的他,年纪比我还轻,却总给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感。不管身处什么情况,他好像都能安之若素。”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谁也说不清这是好还是坏……不过我真希望能回到小时候。”白澈笑了笑,望着对岸的灯火有些出神。

忽如其来的沉默让白彧不由转头看他,渐渐地她也有些失神。

与以前完全不同,白澈神情中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伤感,而这伤感仿佛牵动了她的心,引得它飞快地跳动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而就在不远处,白晏转过头来,微微凝视着宿灵河的尽头。

“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她神情不明地对身后的白清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后者点点头,稳稳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之中……

白秀发现自己又做梦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感觉到了心底那份决绝。

他微微抬了抬头,便见天边如墨的乌云压得极低极低,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轰——

一个惊雷响彻天空,冰冷的雨点骤然而下,顷刻间已将他笼罩在了其中。

而不远处的雨幕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果然是你。”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他们就派了你来?这么有信心?”

倾盆而下的大雨让他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对来人似乎有着说不清的情愫。

“你逃不了的。”对方冷声说道,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她一字一句地道:“交出混沌之印,或许我还可以保你一命。”

混沌之印?

他们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白秀暗暗惊诧,他第一次听说这东西还是鬼女司因提到的,难道这两个人跟她有着什么关系?

“你跟着我们果然就是为了它。”白秀只觉得心中有股难以排遣的悲怆,它仿若一只凶兽,在他体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着。

“灵怨煞……神魔引!难怪,难怪……”对方惊讶之余又有些恍然地说道,“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神魔引!

白秀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了。

“哈哈哈!”他顿时吓了一跳,自己竟不知为何狂笑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有些讥讽地说道:“这天地间的万物都不过是欲望的产物,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执着于是舍身成灵,还是烟消云散!”

“好,好得很!”对方几乎是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话,旋即她横刀一指,冷声道,“看来今天注定了你要死在我的手里。”

“破魔之刃……”待看清那刀的模样,白秀只觉得自己言语中嘲讽之意更深,冷笑道,“你本就打算置我于死地,又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么多废话。

好吧,闻爻大人,作为曾经的朋友,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混沌之印早就不在我手中,你们别再枉费心机了。”

白秀震惊万分地听着,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难道“他”现在竟是鬼女司因提起的故人,那位创下白家六宗的天修尊者白星移?

他正留意两人的对话,不想就在这时,整个空间猛然扭曲了起来。

这熟悉的感觉不禁让他心生遗憾——也不知道他是要醒来,还是要转入另外一个梦境之中。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这次他发现自己正临江而立,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眼熟。

高高的石崖下,宽阔的江面平静如镜,一轮明月倒映其中,看上去很是幽美。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

“你都知道了?”身后的人说道。

也许是身处梦境的缘故,白秀听得并不分明,只隐隐听出此人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合欢花梦境中的另外一人。

难道这两个梦竟是相关联的?

第五十八章 滴,朋友卡

白秀思索着,却听自己说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的来历?”

对方的声音模模糊糊传了过来:“你就这么在意吗?我们的感情总不至于是假的吧?”

她此言一出,他心中难以抑制地失望起来,心灰意懒地道:“你走吧……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相见。”

对方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心底也有些迷茫,微微抬头,见那明月当空,似乎是个满月之夜。

白秀正疑惑两人的对话,却觉江风乍起,耳边不停传来惊涛拍岸的轰鸣声。

紧接着,那月亮也被一朵乌云遮住了身姿,四周顿时暗了下去。

“无风起浪,煞惊幽冥……”白秀听另外那人喃喃说道,“出现在这种时刻,当真是不祥之兆,我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声狂笑打断了。

与此同时,一片黑色的雾气不知从何而起,飞快地朝两人逼了过来!

“你快走吧,我之所以会走到如今这步,虽然有你的功劳,但最终还是我自己的决定。”

白秀没有看着对方,而是拔刀指向那黑雾最深处,坚定道:“而现在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空间都疯狂地晃动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崩塌了。

白秀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眼下情况,便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甩了出去,从那石崖上直直坠了下去。

很快,冰凉的江水便将他淹没,而他的意识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抽离……

等再次醒来,白秀发现自己还在做梦。

周围铺满了白色的照山花,散发着一阵阵熟悉的馨香。

很快,他便意识到这香味并不是来自这些花,而是身后柔软而温暖的躯体。

白皙纤细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他,紧接着一双柔荑慢慢往上,一手拂过他的脸颊捂住了他的眼睛,一手探到他的颈下,徘徊着解开了上衣的衣扣……

“呼!”白秀惊坐而起。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但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

“你终于醒了!”原本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方心忍不住惊喜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熟稔地攥了攥他的手。

“怎么还是这么冰……”见他一手冷汗,脸色也是苍白无比,她忍不住皱眉道,“白秀,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事。”

淡淡的馨香仿佛从梦中一直萦绕到了梦外。

想起梦中种种,白秀脸上有些发烫,见她如此关心自己,他心中愈发愧疚。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做着这样的梦……

他胡乱应了几句,连忙转口问道:“我怎么晕过去了,现在什么情况?”

见他毫无所察,方心不禁松了口气,可不知怎么地,她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你体内鬼气突然发作,我只好用、用戮心鸳鸯幡替你祛除了一部分。”方心低头说道。

她突然想起什么,顿时道:“白秀,之前鬼女司因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擅自帮你祛除鬼气,你灵脉的伤势也不会……”

白秀连忙摇头,正色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要不然我的身体早就鬼化了。说起来,我已经欠了你三条命,此生此世怕都无法报答你的恩情。”

方心抿唇一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不过她很快就止住了这个念头,也摇了摇头道:“之前你也救过我的性命,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也没法离开那个空间。”

两人相视一笑,方心不禁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所以命运才特意为我们安排了这一场‘生死与共’。”

见她笑语嫣然,白秀不由怔了怔,只觉冥冥之中,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悄然而生。

他不禁低了低头,瞥见两人紧握的手,又连忙抬起头看着她。

他极为认真地说道:“阿心,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么……”方心听了鼻子不由一酸,眼前也变得迷蒙起来。

她低下头,好不容易才掩饰住心中的苦涩,勉强笑道:“嗯,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为免白秀察觉到她的异样,方心抢先道:“对了,之前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

见她有意转移话题,白秀也松了口气。

他说道:“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鬼女司因留下的灵力突然在我灵脉中横冲直撞,让我差点失去意识。

后来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你们的对话,知道她要将我体内的神魔引转渡到你身上。

情急之下我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就像做梦一样,完全控制不住身体。

再后面,不知怎么地,一股力量突然从破魔之刃中涌出,我顷刻间就清醒了过来。

在发现鬼女司因的阴谋后,我便假装自己还在昏迷,暗暗等待时机。”

“阴谋?”方心不禁蹙眉道。

尽管她早就料到鬼女司因不怀好意,指不定在耍什么诡计,但她将鬼女司因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思忖良久,她依然毫无头绪,索性问道:“鬼女司因言之凿凿,转渡神魔引的方法听上去也并非虚假之语,她真的是在骗我么?”

白秀不由说道:“如果她真的需要切断神魔引和种魔人的联系才能将神魔引炼化,那怪物就足以胜任。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尚未发现你在场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又何必再找你做暂时媒介,平白给炼化过程增加一个不可控因素?”

“也许是因为神魔引之息的出现,又或者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以九阴之魄体质的人做媒介成功的几率要大一些……”

方心越说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那神魔引之息尚未完全苏醒,当时与之前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掩唇惊道:“难道她想……”

白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接着她的话说道:“没错,她是想以你为宿体,将孕育了神魔引之息的神魔引移植到你体内。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但我可以肯定,一旦她成功了,她将成为这神魔引新的主人。

那神魔引在我体内,受制于只有种魔人才能控制神魔引的规则,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就算它被那怪物炼化,恐怕最后的效果也难以达到她的要求。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移植到新的宿体体内,而那怪物的资质显然比不过你这九阴之魄体质。”

“好险……差点就中了她的诡计。”方心不由有些后怕。

她倒不是怕自己会成为那神魔引新的宿体,而是怕鬼女司因得到神魔引后再无顾忌而将白秀杀害。

她感慨道:“我们真幸运,还好那刀中的力量出现了……

说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鬼女司因说,这刀来自授灵古境,难道真是灵明显灵,救了我们一命?”

白秀顿时想起了之前的梦,便如此这般一说,猜测道:“或许跟那位白星移前辈有关。

白家故书曾经记载过,他飞升天界后依然不辍修行,不仅降服六灵开创六宗,还威震天、灵两界,最后携友遨游太虚而去,可谓风头无二。

听闻神兵有灵,说不定白星移前辈早就让它心悦诚服,所以几千年后遇到我这后人,它念及旧情就出手相助了。”

话一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暗暗摇头,果然这种诙谐话不符合他的性格,倒似被他二哥附体了。

方心也不禁抿唇一笑。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之前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这刀的力量确实强大。”白秀慨然道,“原本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没想到竟真地一举将那祠堂毁去,使得整个空间崩塌,给了我们脱困而出的机会。”

“而且在它的护佑下,我们才没有被空间撕裂造成的灵力激荡波及,最后安然无恙地来到了这里。”方心点头应和。

突然她又想到一事,忙问道:“白秀,破魔之刃的力量这么强大,那它是不是可以帮助你修复灵脉?”

白秀听了顿时一怔,迟疑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

但撞上她期待的目光,他便道:“应该可以的,这力量绝不在鬼女司因之下。”

方心听了喜不自禁,哽咽道:“太好了……之前听鬼女司因说,祛除鬼气反而会让你失去修复灵脉的机会,我真怕你会因为灵脉崩塌……”

见她如此反应,白秀暗暗庆幸自己刚刚说了谎。

就算灵脉没有崩塌,他早晚也会鬼化,又何必让她徒增歉疚,更何况她为自己祛除鬼气本来也是为了救他。

自始至终,她对他都不存在什么亏欠。

第五十九章 传说中的方家第五部

“对了,白桡的生魄呢?”白秀问道。

“他的生魄……”方心一拍腰间的口袋,说道,“我将它暂时收在灵符之中了。这里到底是听魂之地,我怕他在外游荡,又出什么意外。”

白秀松了口气,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顿时觉得蹊跷起来。

虽然空间崩塌所造成的灵力激荡非常凶险,但他和方心都能逃出来,以鬼女司因的实力,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们在黄泉碧落耽搁了这么久,她竟然还没追过来,难道只是忌惮破魔之刃的力量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当即道:“既然白桡生魄已经找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夜长梦多。”

方心点点头,继而又有些担忧地说道:“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希望还没有天亮。不过你说得对,此地确实不宜久留,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她便站起身去捡一旁的包袱。

白秀也不由起身,可他甫一站稳,便觉头晕目眩,看来他身上的伤势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

他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能坚持到离开听魂之地,途中千万别拖累了方心。

方心将那包袱在腰间系好,抬头便见他额角全是冷汗,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怕她担心,白秀便看着它好奇问道:“这包裹之前好像没见过,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方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差点忘记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白秀心里觉得奇怪,连忙伸手接了过来。

这似乎是块铁牌,但显而易见,它绝不是一块普通的铁牌。

就好比白家的通行玉符,其他家族、门派也都有各自表明成员身份的东西,就算是散修修行者也有,只要他在特别事件小组那里登记过。

他们修行界将其统称为身份铭符。

而这块铁制铭符看上去就不是凡物,显然是某个大家族才会有的。

他疑惑地看向方心,却见她拿出了自己的身份铭符。

待看清她那铭符的样式,他顿时有些惊诧——它竟和自己手上这枚一模一样。

白秀心中一动,将手中铭符举到眼前仔细查看起来,果然它的正面雕刻了一个篆写的方字。

“方家的‘影字符’正面是我们家族的姓氏,反面则刻着携带者的姓名和所属支系。”方心将自己的身份铭符收好,叹了口气说道。

白秀将那铭符翻过来,便见上面的确刻了一行字。

他缓缓念道:“幻部正三十七代弟子……方承影……”

“方承影?!”念到这里,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难道他就是……”

方心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说道:“没错,他就是我义父的亲弟弟,而这影字符……是我刚刚在那怪物身上发现的。”

“也就是说,鬼女司因的斗魔是你叔叔?”白秀沉吟道。

方心苦涩笑道:“唉,虽然之前经你提醒,我已经意识到了我们运灵之间的共鸣,也做好了他是我族人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竟是我叔叔……”

白秀隐隐觉得不对,皱眉道:“可是据我所知,方承影方前辈不是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吗?

若是他的魂魄为鬼女司因所掳倒能说得过去,但那斗魔显然不是魂魄状态,怎么会……”

方心心里也没有答案,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死而复生,又为何沦落于此,可能二十年前那场意外另有隐情吧。

只是他现已身死,我们要追查其中真相恐怕相当困难,我还是先将事情禀告义父再说。

他即使变成了这样,也终究还是我们方家的弟子。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他的遗体带回去。

所以我将他的尸骨用火灵符火化了,这包袱里装的就是他的骨灰。”

白秀将那影字符还给她,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歉意。

方心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顿时道:“叔叔他肯定也不想自己变成这副摸样,我们……我们帮他早点结束,也算是作为后辈的一点孝心吧。”

白秀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便闷头朝黄泉碧落之外走去。

和之前两个空间一样,真正的黄泉碧落与听魂之地之间也是由盘旋而下的河道相连。

不同的是,这河岸两边都修有可供行走的青石路,倒是和外界进入听魂之地的路有些相似。

很快,两人便踏上了那青石小路。

左边是幽幽河中水,右边是盈盈照山花,若非气氛不对,这里倒真可谓是景色怡人。

方心偷偷打量了白秀一眼,见他只顾低着头走路,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只好移开目光继续欣赏两边的风景。

她心里忍不住想,这么美丽的地方,放在听魂之地真是可惜了,若是……

“阿心,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方家哪一部的?”大概是察觉到氛围有些沉闷,白秀终于开口问道。

方心转过头来,回答道:“我是器部的弟子,我们器部专攻暗器一路。”

白秀不禁恍然,暗暗想道,难怪她口中的姑姑要送她这戮心鸳鸯幡做武器。

方心接着说道:“我们方家共有四部,除了器部,还有专攻幻术、幻阵的幻部,专攻隐匿、追踪的行部,以及主要修行影之术的术部。

不过曾经我听一个长辈说起过,四部之外还有一个影部。但后来我问了其他人,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大概这只是老人家用来哄小孩的故事吧。”

说着她不由一笑,自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她有些感慨地道:“其实我本来也会成为幻部旁支的一名弟子,不过母亲去世后,我被义父收养,也就转入了器部。

也亏得如此,要不然凭我的天份修行幻心影之术怕是会毫无建树。”

白秀心中一动,不禁问道:“你姑姑也是幻部的吗?”

“姑姑她……”方心正要回答,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她向来深居浅出,很少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提及自己的往事,所以我并没有问过她。

她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妈妈去世前便将我托付给了她。这十多年来,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听她这么说,白秀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是失落,还是怜惜,又或者是同病相怜。

为她始终不愿向自己透露她这所谓姑姑的身份感到失落;

为她孤独伶仃的童年而分外怜惜;

至于同病相怜,则因为他也是从小跟两个哥哥和姑姑相依为命。

怕她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试探,白秀便问道:“那你父亲呢?”

方心摇摇头,接着低下头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父亲,我母亲未婚生下的我。”

白秀一怔,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

方心却不甚在意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有妈妈和姑姑就够了,而且义父和大姐他们也都对我很好……再不然,还有白秀呢。除了我的家人,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白秀原本平静的心海渐渐掀起了波澜。

他突然觉得,不管方心对他隐瞒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她是真心待他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黄泉碧落所在的盆地。

他们眼前是一片血色花海,无边无际的照山花肆意绽放着,映得天边那轮原本已经淡去的圆月也染上了一层绯色。

方心喜道:“白秀,你推测得一点也没错,我们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外面才过去短短一段时间!”

白秀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以他现在的状态还有没有可能去找鬼王司命打探他父母的消息。

其他不说,若是那钟意有意为难,他怕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正迟疑着要不要跟方心商量,她已经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白秀,前面应该就是岔路口,往东走通向听魂之地大门,往北走则是鬼王城……

我知道,我们应该尽快离开听魂之地,可我答应过苏诺姐去那里找她,所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白秀哑然失笑,他俩倒是不谋而合了。

他便道:“没关系,我也正有一探鬼王城的打算。”

方心猛然想起白澈之前的话,试探着问道:“白秀,你是不是要去打听你父母的下落?”

白秀知道瞒不住她,索性将当时在鬼门外发生的事情一并告诉了她。

方心听了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起来。

白秀的伤势不容乐观,即便此去鬼王城不会有什么危险,但稍有意外,以她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护他周全。

可他来听魂之地有一半目的是想打听他父母的下落,断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她该怎么劝他呢……

方心左思右想,并不知白秀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他失笑道:“别担心,我会量力而行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先将白桡的生魄带回去。

其实我这次来听魂之地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若真地没有机会,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听他这么说,方心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也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鬼王城吧。”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其中一条路沿着河流逆流而上,另一条则跨过河通向花海深处——那里正是鬼王城所在的方向。

第六十章 一只“狗”的诉求

白秀心里暗暗称奇,之前钟意将他直接送到了“黄泉碧落”的入口,倒没有经过这里,没想到这通向鬼王城的入口竟是这般寻常。

而那河上,一座古朴石桥静静地躺卧着。

它由上好的青石砖铺就,上面雕刻着一些奇特的花纹,看上去虽不华美,却有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这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吗……”方心不禁道,旋即她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听魂之地看上去和传闻中完全不同,或许这桥也是叫别的名字吧。”

白秀指了指桥头的石碑,说道:“它确实不是所谓的奈何桥,它叫‘无涯’。”

“无涯……”方心默默念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么?难道过了这座桥就……”

话未说完,她心里已经开始不安起来。

白秀哑然失笑,说道:“也许这只是一个胡乱取下的名字,别放在心上,我们快走吧。”

方心连忙甩甩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除,心无旁骛地和白秀并肩往河对岸走去。

两人没走多远,那花海背后便露出了一截古老的城墙,他们又走了一段距离,一座高大的门楼已矗立在两人面前。

此时此刻,那门楼城门大开,门口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方心稍稍安稳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直到进了城门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她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忽听白秀讶然一声惊叹。

她连忙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条长街直通城内,街道两旁全是琳琅商铺,街上更是熙熙攘攘,各种装扮的“人”们比肩接踵而过,浑然一个闹市。

更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前一分钟他们在鬼王城之外时还是月薄西山,下一刻踏进鬼王城内又是阳光普照了。

没想到这鬼王城里竟是别有洞天!

想到白秀之前说过的话,方心目瞪口呆地道:“……难道这鬼王城的时间也是独立的?”

白秀迎着那耀眼的阳光怔怔地看了许久,听她发问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十有八九是这样,这鬼王城和听魂之地显然不是同一个空间。”

旋即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轻叹道:“这么灿烂的阳光,我好久没有见过了。”

方心也想起这事来,惊喜道:“这里的阳光好像对鬼眼没有作用?”

白秀伸手捂了捂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这里的阳光可能和外面不同,怕是由魂魄消散后的灵力凝聚而成的。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鬼王城的鬼族会将失去神智的游魂拘到听魂之地,将其解魄,变成滋养鬼王城的灵力之源。”

方心听他说着,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不舒服。

眼前这祥和安乐的景象竟是以无数游魂消散为代价支撑的,就像那美丽的花海之下,看不到的永远是腐朽和陈败。

“阿心,你的那位义姐有没有说在哪里等你?”白秀忽而问道。

方心眺目一望,看着茫茫人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摇摇头,懊恼道:“我也没想到鬼王城里面原来是这样的,早知道就跟苏诺姐约在城门口了。”

她正无计可施,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喂,你是不是叫方心?”

她连忙转头去看,然而那里根本没有人。

难道是鬼?

方心脑中不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不对——这里是鬼王城,有“鬼”再自然不过。

可魂魄虽然在外界很难被人看到,但在听魂之地却无法遁形,断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她正胡思乱想,白秀悄悄拉了拉她。

他指着她脚下不远处哭笑不得地说道:“……是这位仁兄在跟你说话。”

方心定睛一看,原来那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狗。

见她傻傻地盯着自己,那小狗忍不住朝她吼了一声,冷哼道:“发什么呆,没见过像老子这么帅的啊!”

“不、不好意思……”方心总算回过神来,心里暗暗惊奇。

都说魂魄是依靠记忆来维持自己的形态,难不成眼前这个魂魄上辈子是只狗?

可是狗怎么会有魂魄呢?

方心思来想去,顿时有些头疼,连忙求助地看向白秀。

白秀当然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向来沉得住气,倒也不慌,朝那小狗略一抱拳,面不改色地问道:“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呼?”

那小狗鼻子里嗤笑了一声,高傲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枢是也。”

“明兄,不知你找我同伴有什么事?”白秀便道。

“哼,我还以为你比这小姑娘多点见识,原来也是无知之徒,竟然连我明枢的大名都没有听过!什么明兄,明枢是老子的名字,不是姓名!”

那叫明枢的小狗瞪着白秀怒气冲冲地说道。

白秀心中好笑,连忙改口叫道:“明枢兄。”

“明明是你自己说什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嘛……”方心忍不住嘀咕道。

她说得小声,不想明枢耳朵灵得很,当即冷哼一声,改向她怒目而视。

见它这么不客气,方心心里也是十分不痛快,便也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

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犹如斗鸡一般,白秀一时觉得好笑。

不过对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喊出方心的名字,它一定知道什么内情。

只是以它的性格,他们想问出点什么,还得激它一激。

如此想着,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说道:“明枢兄,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拉着方心就要走。

明枢眼神一闪,似乎想叫住两人,但很快打住了。

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凉凉道:“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次没等白秀开口,方心已经心领神会地笑道:“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赶时间,就不跟你猜谜语啦!”

明枢闻言,忍不住嗤笑道:“你们不就是想找陈苏诺那女人吗?没有老子,你们就算在这找上个千八百年也别想找到她!”

两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方心惊喜道:“你知道苏诺姐在哪?”

明枢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就是不回答。

白秀见状,当即行了一礼,沉声道:“明枢兄,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不过我们确实找陈苏诺小姐有要事相商,劳烦明枢兄告知她的下落。”

明枢嘿嘿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说道:“早求我不就好了吗……”

方心本就着急,见它终于松口,不由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它。

哪知它语气一转,冷傲道:“可惜老子最讨厌激将法!哼,识相地,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它话音一落,方心一颗心立马沉了下去,没想到对方只是在戏耍他们。

一时间,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愤怒,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见她如此反应,明枢倒是没了之前的气焰,转而事不关己地在原地踱起步子来。

不过,它那圆滚滚的两只眼睛却不忘一转一转地瞥向这边。

白秀心如明镜,见她急得团团转,便温言安抚道:“阿心,我曾听你提起过,你这位义姐乃豪爽正直之人。

既然明枢兄是她的朋友,想必也是仗义之人。放心吧,明枢兄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方心点点头,便又看向明枢。

后者脚步一顿,眼珠子一转,随即冷哼一声,转过头高傲地看着他们。

它抬了抬下巴,对白秀道:“小兄弟倒是好眼色,竟然猜到了老子跟那女人是朋友……

嘿嘿,看来她说得不错,就算老子不在江湖,江湖也到处有老子的传说……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帮我做件事,老子就告诉你们她在哪。”

方心心中一喜,不由问道:“什么事?”

明枢转了转头,盯着街道深处突然舔了舔舌头。

它高深莫测地说道:“沿着这条路往里走便是鬼王府,鬼王府大门后有一株‘魇灵果’,你们去摘三个,哦不,六个给我。”

方心好奇道:“什么是魇灵果啊?”

明枢歪了歪头,看着她不屑道:“居然连魇灵果都没有听过,真是两个土包子!别废话了,赶紧去吧,要不然等会老子后悔了,你们可别又来求我!”

方心抿了抿唇,无奈地看向白秀。

白秀宽慰一笑,随口道:“那就依明枢兄所言,我们这就出发吧。”

说着他便转身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方心连忙跟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明枢,见它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她心里不由担忧起来。

她小声道:“也不知道这魇灵果到底是何种东西,不过它既然长在鬼王府,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之物,我们这样贸然前去,真的好吗……”

白秀笑道:“放心吧,它跟你义姐是朋友,而且知道你的名字,想必也是受她所托向你传递口讯。所以,就算我们没有拿到它说的魇灵果,它也不会过于为难你的。”

方心一怔:“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鬼王府……”

话未说完,她已经反应了过来。

方心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看着他缓缓道:“白秀,你是不是想去找鬼王司命?”

第六十一章 白秀的阴谋论

白秀点点头。

见她柳眉紧蹙,他解释道:“我想过了,明家身为三大古家族之一,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肯定和某个强大的势力有关,说不定那些人跟追杀我父母的是同一伙人。

而明家跟听魂之地牵涉颇深,会不会那个势力就是隶属于鬼王城?

听魂之地藏龙卧虎,不说鬼女司因,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起过的钟鸣,他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如果多几个像这样的人,完全可以一夜之间灭掉明家满门。”

方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白秀又道:“还有你叔叔,当年他们夫妻明明都已葬身火海,为什么二十年后他会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有没有可能,当年的事故就是鬼王城一手造成的?”

方心惊讶地抬起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喃喃道:“如果这一切都是鬼王城的阴谋,那他们的目标难道是整个古家族,甚至是整个修行界?可是为什么,我们和听魂之地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白秀摇摇头道:“谁也不知道……但现在一个可以弄清楚其中来龙去脉的机会正摆在我们面前。

钟鸣的实力绝对在我之上,但他并没有直接动手,反而想借鬼女司因的手除掉我,肯定是有什么顾忌。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发制人,以此为破绽,让真相彻底水落石出?”

方心抿抿唇,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道:“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鬼王司命真的是幕后黑手的话……”

白秀沉声道:“如果他真是幕后黑手,那我们就更应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握住最后一线生机。

毕竟以他的势力,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来到了听魂之地,而以他的立场,他更不可能轻易放我们离开。”

方心怔怔地听着,感觉事情越发棘手了起来,没想到听魂之地一行竟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

她不由自主地抬了抬头。

此时阳光正好,她却没有从中得到一丝的光明和温暖,反而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战。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白秀,轻声道:“白秀,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点,所以才和我来找苏诺姐的?

因为你知道,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直接前往听魂之地的出口,也不一定能离开,索性出其不意来鬼王城一探,以打乱对方的节奏?”

白秀正要回答,一座府第倏忽间出现在街道尽头——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方心一时忘了向他索要答案,连忙看向府门大开、门口一个鬼影也没有的鬼王府。

她忍不住道:“听魂之地都不兴关门的吗,鬼王城是这样,鬼王府也是这样……”

白秀听了她的吐槽顿时一笑,便也仔细观察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竟好像都当鬼王府不存在一样。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比一处风景,哪怕当地人再熟视无睹,也总会有人看上两眼。

可眼前这些“人”的眼神,给他的感觉就是他们身前似乎并不是鬼王府,而是一堵墙之类的。

“白秀?”见他久久不语,方心不由出声唤道。

白秀回过神来,如此这般一说,她也发现了这点,惊讶道:“难道他们看不到这鬼王府?”

旋即她又有些奇怪地说道:“那明枢是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

白秀轻叹一声,意有所指地道:“看来它并非什么寻常鬼魂,你那义姐怕也是来历不凡……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方心点点头,和他并肩进了鬼王府。

甫一踏进府门,她便惊讶出声。

她指了指不远处,喜道:“难道那就是明枢说的魇灵果?”

白秀举目一望,果然见庭前长了一株极为奇特的树。

它看上去有点像榕树,枝繁叶茂的很是苍翠。

然而与寻常树不同的是,它的果实并不是长在枝桠上,而是如同一只茧挂在从树干上牵下来犹如气根模样的须上。

这些果实半个拳头大小,青中带黑,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中,周身似隐隐有黑雾浮动。

一阵风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那些茧一样的魇灵果也跟着轻轻摆动起来。

方心数了数,这树上的果实少说都有三十来个,它们高高低低地悬挂在上面,看上去有点诡异。

突然她鼻子一翕,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一股仿佛带着甜味的清香径直扑鼻而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好香啊……”方心看着那些果实,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转头去看白秀,却见他额角全是冷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慌忙道:“白秀,你怎么了?”

白秀踉跄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摇摇头道:“别担心,这东西鬼气太重了,对鬼眼影响比较显著,我站远一点就好了……”

方心连忙扶住他,一摸他手心,只觉得冰冷刺骨,一时六神无主地说道:“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她就要往门口走,白秀却摇了摇头。

他看着满树的魇灵果,若有所思地道:“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阿心,还带了其他的包袱吧?去把它们都摘下来。”

方心听了却是不依,劝说道:“这东西对你伤害这么大,我们还是离它们越远越好。你要是觉得好奇,等鬼眼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再回来仔细研究一下……”

白秀失笑道:“没事的,我有分寸……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魇灵果可能是那些游魂残存的记忆在其解魄后所凝聚而成的先天鬼力,如果你能将它们炼化,那对九阴之魄必定大有裨益。”

方心没想到他原来是为自己着想,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蜜意。

但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她紧紧攥住他的手,还是道:“即便如此,我们也用不着急于一时,反正又没有人跟我们抢。”

白秀耐心道:“明枢知道魇灵果的存在,想必对这鬼王府也十分熟悉,但它却要找我们来取,恐怕并非只是想为难我们一下,而是另有内情。

这魇灵果中先天鬼力如此蕴盛,对听魂之地的鬼、魂来说,恐怕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我们这次闯进来没有遇到什么阻拦,下次就不一定了。”

方心不由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缓缓道:“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有专门负责看守的人……”

她猛地一顿,一指那洞开的府门,恍然道:“难道是这样的……这魇灵果平常都有人看守,但是他会在某个时间离开,明枢知道这个规律,所以在这个时间让我们来取?”

旋即她又摇了摇头,说道:“是如果是这样,它为什么不自己来取?毕竟这么珍贵的东西,它就不怕我们独吞了么……

我知道了!

那看守的人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它不知用什么方法引开的,它分身乏术,所以才需要我们帮忙来取!”

白秀并未反驳,只笑道:“其他的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它需要的其实只是你的帮助。魇灵果鬼气浓郁,不说鬼眼的缘故,就算是普通人,怕也难以近身。

而鬼王城的魂魄根本发现不了鬼王府,更加帮不了它。只有你拥有九阴之魄,既不是魂体,也不怕鬼气,才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带出去。”

他话语一顿,看着那些随风飘荡的果实似乎有些迟疑。

最终他还是说道:“就是不知道它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清楚你是九阴之魄体质且一定会来鬼王城,一开始就有了这个计划。”

“你怀疑苏诺姐?!”方心总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摇了摇头,说道,“苏诺姐如果需要帮忙会光明正大地跟我说,而不是选择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

白秀无奈道:“我不是怀疑你的朋友,只是……你也知道,你的九阴之魄体质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除非明枢也有鬼女司因那样的修为。”

方心不由反驳道:“可是苏诺姐也不知道我是九阴之魄体质,又怎么会告诉明枢呢?”

白秀听罢,顿时歉意地笑了笑,随口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将这些魇灵果收下肯定没有坏处。”

见他言语中透着几分苦涩,方心顿时有些后悔。

刚刚不知怎么地,她突然觉得白秀有些过于阴谋论了,完全不像他平日里那般云淡风轻,这才忍不住出声反诘。

她的反应白秀自然看在眼中,也不点破,只是不以为意地说道:“阿心,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吧。”

方心点点头,几乎是逃也似地朝那树走去。

到了树下,她不禁抬头往上看。

这次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那些茧似的魇灵果表面竟长着极为细致的纹路,倒像是刻上去的。

清甜的香味越发浓郁,她不再迟疑,当即拿出另外一只包袱抖开,右手玲珑思一甩,精准地缠住了悬挂魇灵果的细须。

方心手腕一翻,那魇灵果周身突然闪过一道华光,随着一声微响径直掉进了包袱里。

她下意识地屏息凝神,有些忐忑地四下张望起来,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白秀。

见他安慰一笑,她心里方才安定了几分,玲珑思一甩又缠向另外一枚魇灵果。

原本她以为会有什么变故,结果等她摘了满满一包袱,周围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方心总算松了口气,收了玲珑思,将那包裹缚在背上。

但看了一眼白秀,她站在那里,却是迟迟没有迈开脚步。

第六十二章 亲兄弟

白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笑道:“已经没事了,这魇灵果未摘下时与这鬼王城气脉相连,这才使得周围鬼气弥漫。

现如今你掐断了两者的联系,鬼气自然敛入果实内以免自身消散,所以不会再有危险了。”

方心放下心来,刚要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人戏谑道:“九阴之魄果然名不虚传,连鬼族都无法撷取的魇灵果居然被你这么轻而易举地摘下了。

难怪明枢那家伙这次对魇灵果势在必得,原来是有高手相助啊!”

方心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一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坐在了不远处的墙头上,正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黑袍很是显眼。

他披散着一头长发,相貌并不出众,唯有微微上扬的嘴角,给这张平凡的脸凭空添了几分邪魅。

方心还没反应过来,白秀已惊讶出声:“钟鸣?”

他语带疑问,显然也不确定。

这人虽然跟钟鸣长得一模一样,但穿着气质截然不同,说不定并不是同一个人。

对方好似才发现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挑眉道:“哦?你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是他让你进来的?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人都敢往听魂之地带……”

他话未说完,神色忽而一变,盯着白秀腰间的破魔之刃看了又看,最后惊诧道:“这刀?!原来你是……”

说着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这气息不对啊……”

白秀和方心对视一眼,完全不明白此人在说什么。

他正要开口,黑衣男子已经回过神来,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道:“我说呢……难怪钟鸣不敢拦你。

不过这位兄弟,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想将这些魇灵果全部带走是不是有些托大?据我所知,某个看守这里的傻瓜很快就会回来了……”

白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思一转,意有所指地道:“阁下似乎有更好的建议?”

黑衣男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指,说道:“我没有什么意见,我这个人只讲诚意。”

他说得语焉不详,白秀却心如明镜,当即点头道:“阁下果然是个爽快人,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他朝方心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方心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就在刚刚白秀和那人似乎达成了什么约定。

她不再迟疑,快步走到白秀身边。

两人一会合便要往鬼王府外去,哪想就在这时,迎面又闪出一人,正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白秀看去,来人一袭白袍,和那黑衣男子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钟鸣。

钟鸣神色阴沉地扫了他和方心一眼,冷声对墙头那人喝道:“钟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伙同外人偷盗魇灵果!”

那叫钟喑的黑衣男子丝毫不惧,一挑眉梢,笑吟吟地道:“首先,这魇灵果是这位兄弟自己要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次,他是你带进听魂之地的,就算是伙同,那也是你的嫌疑比较大。

最后,请有点礼貌,别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哥哥好吗,我亲爱的双胞胎弟弟。”

钟鸣冷哼一声,一抱双臂睨了他一眼,讥讽道:“敢做不敢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魇灵果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不是伙同这小子盗取,怕也是想浑水摸鱼吧!

我只问你,有人当着你的面偷取我鬼王府至宝,你为何不出手阻止?”

钟喑一摊手,故作无奈地笑道:“我阻止了,可我不是这哥们的对手,我能怎么办?”

钟鸣怒极而笑,指着白秀道:“你说你不是他的对手?”

钟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钟鸣忍无可忍,一拂袖,右手一翻,一点寒芒破空而出,径直朝自己兄弟袭去。

他几乎是咬着牙吼道:“你特么当我是瞎子,你动手了吗?”

眼见那寒芒转瞬即至,钟喑也不在意,随手一捉,将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铜铃捏在手中,旋即手指一弹,又将其抛回给了钟鸣。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懒洋洋地道:“动不动手,结果不都一样嘛。你不也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而选择回避了吗,还好意思说我……”

钟鸣长袖一挥,那铜铃好似收到了什么指令,叮铃一声便落回到了他衣袖之中。

但听钟喑这话,他却不由皱了皱眉。

钟鸣越过白秀两人走到那墙头下,抬头看着钟喑道:“你什么意思?

看这小子分明就不是明家人,之前他没有鬼化的征兆,我才一时看走了眼,差点被他骗了。可他眼下这副模样,你居然还看不出来?

就算他真是明家人,主意都打到魇灵果身上来了,我看之前的约定也没有必要遵守了!”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这次倒是轮到钟喑吃了一惊。

旋即他摇摇头,看着钟鸣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的傻弟弟,我看你这眼睛是真的瞎了。

其他不说,我们跟明家人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你居然连他们的灵力波动都认不出来?

就算是司因大人,哪怕她千百年没见过明家人了,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啊!”

钟鸣神色一沉,一句脏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到底是自己理亏,他又不像对方脸皮厚,最后也只能冷哼一声。

他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我哪知道还会有其他人能来听魂之地……

再说,这小子狡诈得很,估计早就打算套我的话,灵力波动自然隐藏得很好。换做是你,我就不信你不会上当!”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要吵将起来,白秀却暗暗庆幸之前没有对钟鸣动手。

双方矛盾一触即发,然而这钟家兄弟只顾自己争论,显然完全不将他和方心放在眼里。

如果他们不是极为自信,那便是另有安排,这才成竹在胸,也就不担心他和方心会乘机逃之夭夭。

白秀的思绪瞬息间转了几圈,方心在一旁倒是听得认真。

最后她忍不住悄悄对他说道:“听那人的话,鬼女司因似乎也对明家人非常熟悉,她会不会早就知道我们不是明家人了?”

“很有可能。”白秀叹道。

不过对他们来说,鬼女司因知不知道这件事早就没什么意义了,摆在他们眼前的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别看钟喑现在和钟鸣吵得不可开交,若真动起手来,他怕也不会站在他们这边,而对自家兄弟倒戈相向。

哪怕他和白秀才刚刚有过约定。

白秀心思飞转,很快打定了主意,压低声音说道:“阿心,你有没有学过‘藏影绝行’这一秘法?”

方心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小声道:“这是行部所擅长的秘法,但每个方家弟子多少都会一点,只是修为不高罢了,我也一样。”

“那就行,我们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白秀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方心顿时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地,听了他这个计划,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思来想去,她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些魇灵果还给他们吧,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白秀喟然道:“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你还记得你姑姑跟你说过什么吗?九阴之魄如此难得,就算我们交出魇灵果,他们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方心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特殊的体质原来也是一个变数。

白秀看着她,认真道:“阿心,要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一来,就算对方真的有所觊觎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将这些魇灵果炼化,即便你的能力还不够让他们知难而退,但也足以让他们投鼠忌器了。”

“……我、我明白了。”方心只觉得心头滚烫,原来白秀这么做还是为了她,甚至为此放弃了悄悄潜入鬼王府内部打探他父母下落的机会。

白秀之前对她苏诺姐的怀疑,怕也是基于这点,而她却误会他小人之心……

不过现下也不是她该瞻前顾后的时候,如果刚刚她还抱有一丝幻想,现在也已经被白秀点醒了。

她连忙点头,退到白秀身后暗暗做着准备。

只是她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些不是滋味,当时在那祠堂,也是白秀铤而走险留给她行动的机会。

而那一次她差点失去他……

不知不觉,方心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

白秀说得没错,只有自己变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最重要的人。

而另一边,钟鸣两人几乎要打起来了。

白秀回头朝方心示意,她心有灵犀地退后一步,猛地转过身朝门口冲去。

几乎就在同时,原本对这边毫无所察的二人,如同一道闪电飞快拦截而来!

钟喑神色未变,迆然笑道:“年轻人也太不懂礼貌了,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想走,怎么也要问问主人吧?”

第六十三章 用心良苦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一转身便挡在了方心身后。

同时他左手飞快地掐了个法诀,双指一并直指半空。

一瞬间,华光自他指间迸发而出,轰然化作一只苍狼气势汹汹地朝两人扑去!

“来得好!”钟喑笑意更深,丝毫不惧地迎了上去。

钟鸣暗骂他轻敌,右手一翻,硕大的铜铃已然握在手中。

随着一声巨响,一堵无形的墙壁往两人面前一挡,轻而易举地将明贪狼司玉阙之灵力所化御灵拦了下来。

紧接着,钟喑一掌拍出,眨眼间已将其打成碎片!

也就是这时,两人察觉到了情况不对——白秀这灵力竟比他们预料的要弱得多。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然而已经晚了。

两人将残存的影像挥散,眼前哪还有方心的影子?

她和白秀所处的位置,离门口尚有一段距离,凭钟鸣和钟喑的本事,只要她想夺门而出,他们绝对可以率先拦住她。

可事实上,两人根本就没有看到她离开,以为她一直躲在白秀身后,没想到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她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凭空不见了一般!

两人不由看向白秀,心里都是下意识地想道:“难道是这小子搞的鬼?之前那华而不实的一招,为的就是暗度陈仓,将那小姑娘送出去?”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解。

不同的是,钟喑脸上很快就露出几分恍然之色,而钟鸣仍在猜测白秀的来历。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朝钟喑吼道:“愣着干嘛,赶紧追啊!就算这小子使了什么旁门左道将那女人送走,以他现在的状态也送不了多远,我就不信她真能逃出鬼王城!”

说着他就要往鬼王府外追去。

然而钟喑连挪动半分的意思也没有,他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一个劲地打量白秀。

钟鸣顿时瞪了钟喑一眼,不耐烦地道:“灵脉崩塌时还妄动灵力,这小子已经废了,管他做什么!

反正西魍那笨蛋很快就会回来,这次他看管不力,少不了惩罚,正好留着这小子给他交差,也算我们仁至义尽了!”

“老弟,你想得真周到。”钟鸣一笑,缓缓道,“可是丢了魇灵果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费这功夫去追那妞?还不如留在这里看热闹呢!”

“真有你的!”钟鸣闻言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四字奉上,拂袖朝鬼王府外追去。

见他走远,钟喑神色一转,缓步走到白秀身边。

突然,他猛地拍了拍白秀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我们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吧?”

白秀身形随之一晃,一时间几乎站立不住。

与此同时,鲜血从他口鼻中涌了出来。

但他浑不在意,反而惊讶地看向钟喑。

后者挑眉一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怎么样?你不用按原来的数来,给我六个就行。至于这个……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白秀还没说话,一点寒芒已破空朝钟喑袭来!

后者故作惊慌地一躲,下一刻便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一枚极为纤巧的弩箭拈在指间。

他掂着它朝它来的方向晃了晃,啧啧道:“小姑娘,利箭无眼,伤到我不要紧,伤到你的心上人,你可就该心疼了。”

那虚空之中,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身形,不是之前消失的方心又是谁?

她抿了抿唇,并未将手中那极为小巧玲珑的弩放下,而是盯着钟喑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开他!”

“别着急,别着急……”钟喑拨弄着手上的短箭,说道,“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你心上人这伤完全是他自作自受弄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想必我那笨蛋弟弟的话,刚刚你也听到了。这位兄弟明知道自己的灵脉正在崩塌还要强行运灵,没死成已经是万幸了。

我啊不过是帮他把逆行的淤血逼出来,以保他灵脉暂时无虞。要不然,再耽搁一会儿,就算他最后保住了性命,灵脉受到的损伤恐怕也无法扭转了。”

方心听罢顿时一呆,连忙看向白秀。

白秀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她手中的弩上移开,宽慰道:“其实没那么严重,就算没有钟兄弟帮忙,我也有办法保住灵脉让它不至于完全崩塌。”

方心这才将手中的弩收了起来,只是这心里还是后怕不已。

钟喑不满道:“喂,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安慰妹子也用不着这么自夸吧?

破魔之刃的力量的确可以帮你实现这点,可你灵脉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哪怕你刚刚没动手,它也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力量。还是说,你们灵……”

白秀眼前一晕,连忙打断了钟喑的话:“钟兄弟,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不然等令弟回来,我们怕又走不了了。”

说着他便挣脱对方的束缚,踉跄着朝方心走去。

她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他,刚想伸手帮他把口鼻的血渍擦去,白秀一阵咳嗽,倒叫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方心手一抖,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别怕,别怕……”钟喑总算打住了口中的絮叨,安慰道,“吐点血是好事,免得淤血阻塞灵脉。走吧,一会儿钟鸣还没回来,我们倒把西魍那家伙撞个正着!”

说着他便率先朝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他又停住了脚步,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说道:“算了,我们往这边走。你俩现在这么显眼,出去也是麻烦。”

方心连忙扶着白秀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绕了多久,三人终于从另外一个出口钻了出来。

这出口与之前那个不同,外面不是闹市,而是一条极为偏僻的小巷。

见终于离开鬼王府,方心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路行来,她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就怕有人追来。

钟喑见状,顿时一笑,说道:“放心吧,就算那两个笨蛋发现了我们的去向,凭我选的路线,他们也绝对追不上。”

说完他看了看白秀,遗憾道:“其实鬼王府有八个入口,其中正东、正南、正西、正北有鬼灵把守,因为这些入口都有一株‘鬼胎木’——就是结出魇灵果的那种树。

如果不是哥们你拖后腿,以我的智谋,跟这位小妹妹再搞二十个魇灵果完全不是问题……唉,亏死了,现在才二十个,就算平分也只有十个啊。”

白秀感觉眼前的眩晕更加严重了,当机立断地道:“我们走的是西北方向的入口?那明枢兄想必就在附近吧?劳烦钟兄带我们过去。”

“你怎么知道……”钟喑讶然问道,旋即反应过来连忙住了嘴。

方心看着他,惊疑不定地道:“你跟明枢是一伙的?”

钟喑反驳道:“什么‘一伙的’,小姑娘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叫合作。”

见他并不否认,又联想到白秀之前的话,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不知怎么地就沉了下去。

见她这般反应,白秀哪猜不到她心中所想,不由道:“阿心,别乱想,就算真是你那位义姐将九阴之魄的事告诉了他们,那也不一定是出自她的私心。

她与你一见如故,这么做,也许是为了你好。

说起来,她的心情我倒是理解几分。就算之前不明白,但到了鬼王府,见了这魇灵果,我也清楚了。”

方心一怔,喃喃道:“你是说……”

一时间,她只觉百感交集。

是了,一定是苏诺姐知道她是九阴之魄体质后,怕她因此遭遇不测,这才想取得魇灵果帮她变得更加强大,起码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她心头一暖,同时也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羞愧。

这样一想,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和陈苏诺会合,当即转头对钟喑道:“钟大哥,你知道苏诺姐在哪吗?麻烦你带我去见她。”

“等一下!”钟喑打断了她的话。

他扫了两人一眼,最后将视线定在白秀身上,疑惑道:“你们到底怎么猜到我跟明枢那家伙是一伙的?而且还知道这事跟苏诺有关?”

白秀将之前的推测这么一说,最后意有所指地道:“不是在下看低你和明枢兄,但九阴之魄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能被认出来的。”

钟喑一脸恍然,旋即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道:“兄弟你也太武断了吧,就算这真是我们三个人计划好的,也不能说明,我和明枢看不出这小姑娘是九阴之魄体质吧?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苏诺就一定看得出来?”

白秀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说道:“但事实的确如此,不是吗?”

钟喑讪讪笑了两声,飞快转移了话题,感慨道:“不愧是破魔之刃的主人,果然有些本事,也难怪之前你轻而易举就将钟鸣骗过去了。”

白秀失笑道:“令弟性情秉直,这才被我那些小花招迷惑住了,但这终究还是瞒不过钟兄弟。”

钟喑听了哈哈一笑,打趣道:“你直接说他笨就行了,不用客气!

说起来,要不是我之前听到消息说两位竟能从司因大人手下脱身,我还真想不到你们用的不是‘暗度陈仓’之计,而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第六十四章 古董门派

见方心面露不解,钟喑接着说道:“司因大人捕捉灵力波动的能力极强,你们能避开她的追踪,恐怕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吧?

嘿嘿,亏得这位兄弟受了伤,不然他就直接将你送出去了。可惜灵脉崩塌之下,他施展那个掩饰性的术法已是勉强为之,这才耍了点手段糊弄我们。”

白秀可以将她直接送出鬼王府?

方心越听越觉得古怪,看向白秀,却见他悄悄使了个眼色,再联想到之前钟家兄弟的对话,她心中顿时恍然。

这钟喑怕是对白秀的身份有什么误会……

她也不笨,这样一想,当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白秀顺着钟喑的话说道:“钟兄弟猜得一点都不错,不过就算我没有受伤,估计也不是两位的对手。”

钟喑面露得色,看得出来,他对白秀这话很是受用。

当然,他嘴上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别说送一个人出去,就算是来往于两个真正独立的空间,对你们灵明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灵明?

白秀和方心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惊疑不定。

他暗暗回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钟喑竟误以为他是那所谓的灵明?

一道灵光忽闪而过,他看了看腰间的破魔之刃,猛地明白了过来。

鬼女司因之前说过,这刀是授灵古境的东西。

钟喑认出了它,又见他将它佩在腰间,因此将他当作授灵古境之灵明也不无可能……

方心这时亦想通了其中关键,不由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心思一转,暗中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说穿。

别看钟喑现在算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变故,也许他这一“身份”可以帮他们一把。

两人默认的态度让钟喑对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便不再试探,领着他们穿街走巷,不多久绕到了一个更为偏僻的地方。

眼见前面再也没有路了,方心忍不住问道:“钟大哥,苏诺姐到底在哪里?”

钟喑还没回答,角落里一张年轻的脸突然露了出来——那竟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他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模样倒是相当讨喜。

“喂,你们怎么才来,等死老子了!”他抱着双臂极为不耐地点了点下巴,对三人没好气地说道。

随即他鼻子一翕,探身嗅了嗅,目光渐渐变得火热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心身后的包袱,然后狠狠地吸了吸口水。

“你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方心顿时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你、你是明枢?”

明枢回过神来,一呲牙,冷哼道:“是又怎么样,关你屁事!怎么,看我长得帅,看上我了?”

另外三人俱是一汗。

钟喑揶揄道:“别的不说,你那狗脸皮确实够厚的。”

方心偷偷一笑,正了正神色,看向明枢很是友善地开口道:“你也是苏诺姐的朋友吧?我是她义妹,叫做方心,以后我们也是朋友了。”

“哼,谁和你是朋友!”明枢脸上一红,别扭地转过头嘀咕了一句。

很快他又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东西分了,爱找谁找谁去!”

方心听了下意识去解身后的包袱,旋即反应过来,手上一顿,问道:“苏诺姐呢?”

“她……”明枢眼珠滴溜溜一转,朝钟喑问道,“你没告诉她?”

钟喑无语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倒要我来解释,你好意思么你?”

方心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喑一瞅明枢,见他飞快扭头四下张望起来,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时恨不得狠狠敲下他的脑袋。

不过此时方心正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他也只好干咳一声,讪讪道:“这个……其实,她已经离开听魂之地了。”

方心一惊,急声道,“苏诺姐她已经离开听魂之地了?这怎么行,她这样回到原来的世界,很快就会魂飞魄散的!”

见她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白秀不由安慰道:“别急,也许你苏诺姐另有安排,还是先听钟兄弟说完吧。”

方心只得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她现在再着急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将事情弄清楚。

于是她问道:“钟大哥,为什么苏诺姐这么着急回去?你刚刚说的明枢的主意又是什么意思?”

钟喑难得没有打趣她,而是斟酌斟酌了字句,正色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她的性格想来你也领教过了,她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苏诺她可不是一般人,就算真地以魂魄状态回到原来的世界,情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况且还有你送的引魂针,绝对万无一失。”

他说得笃然,方心不由信了几分。

这担忧之心一放,好奇心就冒了上来,她问道:“苏诺姐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话音一落,钟喑便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方心不由低头打量打量了自己,奇怪道:“钟大哥,怎么了?”

钟喑撞了撞明枢,嘿嘿笑道:“我总算知道苏诺为什么跟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姑娘义结金兰了……这样单纯的性格,我也是第一次见啊!”

明枢轻哼了一声,嗤笑道:“鬼心思多的人当然喜欢找那些傻不愣登的家伙做朋友……你不也一样么,整天把你那笨蛋弟弟当个宝似的!”

“哈哈哈,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钟喑箍了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要说世界上最单纯的当然是明枢大人你啦,不然为什么咱们的关系会这么铁呢?”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陈苏诺那女人,我才懒得搭理你!”明枢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弯腰便挣脱了他的束缚。

听他这么说,方心不禁掩唇偷笑起来。

明枢瞪了她一眼,冷声道:“哼,你们也一样!”

方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假装咳嗽一声,说道:“钟大哥,你接着说。”

钟喑道:“小姑娘,既然和苏诺来自同一个世界,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天枢门’?”

“天枢门?”方心默念了一遍,缓缓摇了摇头,转头去看白秀,便见他面上露出了几分恍然之色。

她不由问道:“白秀,你知道这个门派吗?”

白秀点点头,回想道:“如果真是那个天枢门,我倒是听一位前辈说起过。

相传上古修行时期,修行界门派林立,其中最为声名显赫的当属天枢一门。

有道是‘踏破虚空,天枢者九’,其实力可见一斑。自然而然,当时的天界天枢门也是修灵者门派中的佼佼者。

可惜后来天界天枢门因卷入众界之乱元气大伤,这个修行者门派也跟着衰落了,到后面更是不知所踪。

听闻天枢门隐退时带走了大量上古秘法,尔后引得无数修行者趋之若鹜,但谁也没有找到过。”

“上古修行门派么……”方心一时目瞪口呆。

钟喑感慨而道:“也就是说,跟天枢门一比,什么三大古家族、神州六派也只能算是后辈,这历史可差着好几千年的时间。”

方心哑然道:“所以,苏诺姐她……就是传说中的天枢门传人?”

“没错,而且她还是现任门主的得意弟子,论修为,你我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就不用为她操心了。当然,这位兄弟并非常人,自然不在我所说之列。”

他无比唏嘘地说道。

方心恍然自语:“难怪苏诺姐一眼就看出了我是九阴之魄体质,那时我竟没有留意……”

钟喑又道:“听魂之地和天枢门有些渊源,所以我才结识了苏诺。这家伙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是天枢门的吉祥物!”

他话音刚落,明枢忍不住骂道:“靠,老子忍你很久了,特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要胡说八道了行吗?!”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方心又浑然不在状态中,白秀连忙转移了话题:“这么说来,之前明枢兄的那些话都是玩笑了?”

明枢顿时不做声了,钟喑无奈道:“之前苏诺来找我们,在告知我们她要回到原来世界的意向后,便跟我们详谈了这个计划。

老实说,我们确实打这这魇灵果的主意很久了,所以一听她说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断它和鬼胎木的联系,自然一口答应了。

本来我们应该先找到两位,然后再一起前往鬼王府去取魇灵果。

但这家伙说什么不能觍着脸去求一个凡人,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假意让你们去摘取魇灵果换取苏诺的下落,而我们则在暗处帮衬。”

方心回过神来,惊讶道:“难道钟大哥你一直跟着我们?”

钟喑没有否认,继而看着白秀道:“当然,这位兄弟肯定早就知道了,灵明捕捉灵力波动的能力远非一般人可比,估计你是一时没弄清楚我的目的才没有戳穿吧?”

白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却是沉浮不定。

对方显然高估了他,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更别说鬼女司因,而传说中的鬼王司命甚至还没有现过身。

看来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打探到他父母的下落恐怕很难,或许他应该抓紧时间先和方心离开这里再说。

第六十五章 哥们,双修吗?

方心倒没有想这么多,听钟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奇问道:“鬼王府的鬼族也不能将魇灵果摘下来吗?”

钟喑点点头,旋即又竖起手指摆了摆,说道:“准确地说,还是有鬼族可以做到的,他就是听魂之地的唯一主宰者——鬼王司命大人。

至于为什么……其实这位兄弟说得很对,魇灵果周围鬼气弥漫是因为鬼胎木与鬼王城气脉相连。

这不仅让常人无法接触它们,出于鬼灵威压的缘故,鬼族也拿它们无可奈何。

所以,强大如鬼王司命当然不用担心这些,而我们的能力远远不够,只好另辟蹊径了。”

明枢听了冷哼一声,傲然道:“那是你!老子可不怕什么鬼灵威压,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钟喑附和一笑,故作叹息道:“是挺麻烦的……据说有一次,某位高手将西魍引开后,便想切断魇灵果和鬼王城气脉的联系。

结果鏖战数小时无果,反而弄出很大的动静被察觉到情况的钟鸣带人逮了个正着,最后落荒而逃,险些把自己的尾巴都丢了……”

“喂!”明枢一脸窘迫地打断了他的话,怒吼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赶紧把魇灵果分了,好教这女人怎么把它炼化,也算是给陈苏诺有个交代。夜长梦多,要是惊动了鬼王司命,还得浪费力气帮他们跑路!”

钟喑哈哈一笑,不过这小子也没说错,现下他们还是把正事干了再说。

想着他便对方心道:“小姑娘,你把魇灵果拿出来,我先告诉你怎么将它炼化。”

想到事情总算快有个结果了,方心欣喜地点了点头。

她正想跟白秀说两句话,却见他双眼轻阖,脸色白中带青,额角冷汗涔涔而下——竟又是身体鬼化的征兆。

“白秀……”方心连忙扶住他,一攥他手心,果然冰冷刺骨。

钟喑也吓了一跳,抓了他的手腕略一查探,神情凝重地说道:“他的情况有些糟糕……

鬼王城鬼气充盈,鬼眼纳取鬼气的速度怕比以前快得多。

再加上他现在灵脉崩塌之下体内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压制这些鬼气,所以伤势才恶化得这么迅速……想不到鬼眼的影响竟然连灵明都无可奈何。”

方心哪有心思听他一一道来,顿时央求道:“钟大哥……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钟喑沉吟道:“以他的能力,如果先将崩塌的灵脉修复,他或许可以压制住这些鬼气。

但按他现在的情况,别说破魔之刃的力量,就算是我们想帮忙,他破损的灵脉怕也一样承受不住。”

方心心中一沉,哽咽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钟喑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轻叹道:“他灵脉的问题,只能由他自己解决,若是有同宗同源的灵力帮忙,兴许会快一些,但终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必须慢慢来。”

明枢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没好气地道:“蠢货,你们将他体内的鬼气暂时祛除不就行了吗?”

此言一出,方心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盏明灯,又欣喜又懊恼地说道:“对啊,我怎么把这忘了!”

谁知钟喑连连摇头,嗤笑道:“瞧你出的馊主意!他现在这情况,就算体内的鬼气祛除了,也不过是暂时减缓鬼化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它又会继续恶化。

再说了,他体内的鬼气若是反复增减,反而会加快鬼眼纳取鬼气的速度,这样不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了吗?”

明枢反驳道:“是又怎么样?现在将他体内鬼气祛除,好歹还能争取一些时间。如果不这么做,他马上就会鬼化,怎么选择,怕是三岁小孩都懂得权衡!”

两人互不相让地争论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方心的脸色也变得一片雪白。

她看着钟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道:“钟大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反复祛除白秀体内的鬼气反而会加快他身体鬼化的速度?”

钟喑笃定地点了点头,方心顿时懵了。

她仔细一想,白秀几次鬼化的时间的确印证了钟喑的说法——她自作聪明的举动竟是让白秀身陷险境的罪魁祸首!

见她这般反应,钟喑也明白了几分,试探地问道:“九阴之魄似乎可以……,你不会……”

方心沉默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主意。

钟喑哭笑不得,转头去看明枢,见他摸了摸眉梢,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片刻后,他们便听他说道:“以你九阴之魄的体质,你完全可以和他双修啊!这样不仅解决了他身体鬼化的问题,还能帮助你提高自己的修为……”

他话音未落,钟喑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明枢白了他一眼,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们修行者不是一直都有双修之法吗?”

方心脸颊有些发烫,摇摇头道:“那是古法,现下的修行界并没有这样的、这样的……”

明枢切了一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们现在都是以外修为主,可你和他又不一样。

这小子就不说了,身为灵明,走的自然是内修一脉。你虽然是外修,但凭九阴之魄体质,转为内修也完全没有压力。

更何况,你现在还有魇灵果在手,只要我和钟喑帮把手,就能助你开辟元灵之海。

到时候你和他一起修炼,修为增长的速度岂止一日千里可以形容?”

“这……”方心脸上绯然之色更深,不过想到白秀并非如他所言是什么灵明,便知此法并不现实。

她一时没法点破,只好道:“这事还得家里做主,我先跟他商量一下吧……”

明枢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疑惑道:“这么好的事,你还犹豫什么?”

钟喑比他机灵多了,见方心如此反应,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眨了眨眼,说道:“这家伙说的双修,是指修炼过程中修行者进行灵力互协,又不是让你们那啥,你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我、我没有!”方心慌忙反驳,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误会了,当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钟喑笑意更深,打趣道:“就算是你想的那样,你们本来就是情侣,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心听了不由抿了抿唇,她看着昏迷中的白秀,有些苦涩地说道:“我跟他……只是好朋友。”

钟喑和明枢面面相觑,也不好再劝她,便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按我们说的做吧。就算不用双修,他体内的鬼气对你来说也大有裨益。”

见她仍是迟疑,明枢冷哼道:“老子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替我取了魇灵果,我自然要感谢你。现在帮你开辟元灵之海,就当是老子的谢礼了!”

方心心里何尝不是渴望着能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让自己强大起来。

她连忙点点头,诚恳道:“那就麻烦两位了。”

钟喑却道:“其实明枢刚刚说得没错,即便是无奈之举,但现在替他祛除体内鬼气确实是刻不容缓,还是先把这事搞定吧。”

方心点了点头,随即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钟喑二人。

钟喑什么人,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打了哈哈,说道:“我们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回来。反正这里我已经布下了法阵,就算鬼王司命亲自找来,也发现不了什么,不会打扰你们的。”

方心脸上更加滚烫,胡乱应了应。

钟喑朝明枢使了个眼色便要离开,后者不明所以,奇怪道:“怎么了?”

“就是她已经听取了你的意见,现在先给这位兄弟祛除他体内的鬼气……赶紧走,你想留在这里偷师吗?”钟喑一搭他的肩膀就往巷子里拖。

“偷你妹的师,老子纵横各界几千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啧啧,你老糊涂了吧?她是苏诺的妹妹,不是我妹妹,我特么只是一个弟弟好吗?!”

两人吵吵嚷嚷地离开了。

方心心头不觉一暖,握了握白秀的手,轻声道:“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鸿蒙里镇。

清风吹拂,几片竹叶轻轻飘落,在波澜微漾的水面上泛起更多涟漪。

白幽临湖而立,她的身影倒映在上面很快也破碎开来。

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她好像知道来者是谁,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是一夜未眠吗?”

对方并没有回应,她又道:“担心他?”

她缓缓转过身,见白晏出神地看着夜空似是痴了。

她不禁一叹,说道:“你跟白秀感情深,他此行如此凶险,你担心也是应该。我很理解你,因为我也一样……也许每个当大人的都是一样。

之前我跟白秀说,桡儿能不能渡过此劫,是他自己的造化,但真到了这最后关头,我反而越发不敢想象,他若真的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

白晏回过神来,哂笑着看向她,缓缓道:“你真地变了,要是以前,你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白幽苦涩一笑,低声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变了,可我能怎么办?这二十年来,除了仇恨,桡儿就是我最后的寄托了。”

“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的誓言。”白晏面无表情地说道,“要不然,师父在天有灵,也不会安息的。”

白幽深深地回望着她,万般怜惜地道:“晏儿,我明白的……凤凰宗三百条性命,那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仇恨,就算我死,我也不会将它忘却。

可仇恨并不是全部,更何况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去做,没必要……”

她话未说完,白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对于那些卑鄙无耻的人,和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我都觉得肮脏,只有送他们下地狱,我才能彻底解脱。”

白幽神色一僵,久久难以成语。

突然,她说道:“如果他还活着呢?”

第六十六章 逆转的世界

白晏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顿时嗤笑道:“回来又如何?我心中的哥哥早在他为那女人放弃整个凤凰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白幽叹道:“你真的相信他是那种人?”

“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替他辩驳。”白晏冷声说道。

白幽盯着她看来几秒,忽而道:“晏儿,你喜欢他……你喜欢白殊,对不对?”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白晏双眉急蹙,但很快神色又缓和了下来。

她苦涩开口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我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大哥……二十年前,我的确深爱着一个人,但我清楚,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白幽仍是了然一笑,喃喃道:“不,你喜欢他。我早该想到才对,不然你为什么不准白秀打探他的下落,怕是无法忍受他们一起回来吧……”

“白幽!”白晏冷声斥道,“我敬你是我师姐,所以原谅你刚刚那些浑话。但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有功夫在这嘴碎,不如好好想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见她面有怒色,白幽以为自己猜对了,失声笑道:“果然如此……你待白秀这么好,想来也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了?”

白晏这次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转身离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白幽心里莫名觉得痛快。

但很快,这痛快便化作几分悲哀,萦萦绕绕地,让她渐渐失了神……

白秀又做梦了,这次他梦到了白晏。

眼前的小女孩只有十一二岁大,面容稚嫩,却有着他最为熟悉的轮廓。

“哥,你回来了!”

见她飞快扑进自己怀里,白秀顿时明白了他现在的身份——这是他父亲年轻的时候。

他竟梦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事?可那时候他恐怕还没有出生吧……

“哥,你怎么了?”小女孩扑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白秀不禁觉得新奇,原来他姑姑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和以后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笑着说道:“晏儿,你猜猜谁来看你了?”

小女孩从他怀抱里缓缓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然后便愣住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也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小晏儿,你好啊,你哥哥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白秀一怔,缓缓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脸庞。

一时之间,他百感交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快进来吧。”他却这么说道,“晏儿从小怕生,其实很好相处的。”

对方轻轻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道:“小晏儿,我叫清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朝谢清苑一笑,又低头去看小女孩,不想她猛地一推,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站起身无奈道:“见你这么好看,小丫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方扑哧一笑,嗔道:“她分明是担心我抢走她的宝贝哥哥……你啊,根本就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他摇了摇头,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感慨道:“等会我们就去见见师父吧,我找到一个这么温柔漂亮的妻子,他老人家肯定会表扬我的。”

谢清苑听了渐渐敛了笑容,迟疑道:“要不这事还是晚点再跟你家里说吧?现在正是竞争执首一位的关键时刻,我担心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借此为难你。”

他安慰道:“没事的,师父他老人家向来明察秋毫,若我真与它失之交臂,也是因为我技不如人。”

说到这,谢清苑倒是自信一笑,眼波流转之间笃然道:“放心吧,有‘从渊归星’秘法鼎力相助,这次你定然会脱颖而出。”

他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跃跃欲试,点头道:“没想到这一趟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幻心秘境’果然名不虚传!”

从渊归星,幻心秘境……白秀默默念道,越发惊疑不定。

这两个名字他倒不是第一次听说。

前者乃天修尊者白星移的独门绝技,就是靠它,他才得以修为大成,飞升天界。

而幻心境则是方家一处秘境,传闻其中藏有无数秘宝,在修行界很有名气。

但因为幻心境只允许方家人进入,里头具体是什么模样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他万万没想到,这早就佚失的从渊归星秘法,连六宗诸位先祖都没见过,他们竟在幻心境里找到了?

他正思索,整个空间突然扭曲起来。

熟悉的感觉再次降临,他知道这个梦很快就要结束了。

不过和以往几次不同,他心里鼓动着几分不舍。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等再次醒来,白秀有些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无边无际的照山花在他身下延绵而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而天边已经落下大半的圆月正洒下淡淡的薄辉——看来马上就要天亮了。

“这里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让他意识到他的确回归了现实。

只是——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心中难免有些猜疑,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略一思索,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能安稳地睡在这里,显然不是遇到了袭击,而是方心三人有意将他藏了起来。

以方心的秉性,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抛下他,想必这么做是他们当时最好的选择……

看来在他昏睡这段时间,其他人也遇到了麻烦,所以不得不先离开鬼王城。

也就是说——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打定主意,白秀索性坐下来凝神查看自己的伤势,结果这一试,他便怔住了。

他体内的鬼气竟莫名消散了不少。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似乎这种情况都是在他昏睡后出现的,而这期间一直伴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难道这一切都和那些梦有关?

他苦思良久,还是毫无头绪。

正想着,不远处终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白秀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果然看到了方心的身影。

见他清醒过来,方心也是欣喜不已。

白秀正要询问,她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急声道:“其他的先不说了,鬼王司命已经知晓魇灵果被盗一事,我们必须在天亮以前离开这里!”

白秀点点头,也知道现在不是该发问的时候,便寻了个方向,和方心朝听魂之地的出口奔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了无涯桥附近的路口——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两人顺着河流往东而行,但越走白秀越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当即停下了脚步。

方心心有所感,有些不安地问道:“白秀,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白秀若有所思地扫视了一圈,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河面上,等他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方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起初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很快她也反应了过来。

她惊声道:“不对,这河的流向不对……我们明明是逆流而上,现在怎么变成跟它一个方向了?难道我们刚刚走了回头路?”

白秀收回目光,神色凝重地开口道:“这路只有一个方向,我们不可能走错……怕是不知不觉我们就着了别人的道了。”

“你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很有可能都是幻觉?”方心轻声问道。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心里一紧,当即将戮心鸳鸯幡抽了出来,轻轻敲了敲。

一声极为特别的轻响在空气中荡漾开去,然而四周什么变化也没有。

方心有些不甘心,又敲了几下,但结果仍是让她大失所望。

“难道这个幻术太强了,就连戮心鸳鸯幡上的幻心影之术都无法破解?”她收了戮心鸳鸯幡,不由看向白秀。

白秀目光深沉,缓缓道:“不,也许是我刚刚说错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这里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另外一个空间。”

方心顿时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分析,蹙眉道:“白秀,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知不觉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白秀点点头,凝视着河的下游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是我们无意撞上的,还是有人在故意引导。”

方心担忧道:“难道是鬼王司命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想以此困住我们?”

白秀沉思着没有回答。

方心忍不住道:“眼下这个空间和之前我们身处的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河流的流向不对,我们恐怕永远都无法发现这一点。

已经出现好几个这样的空间了,这听魂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难道它就像一个蜂窝,本身就是由各种各样的空间重叠在一起的吗?”

白秀回过神来,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先去找这个空间的出口。”

方心下意识说道:“这次空间更迭我们一点异常也没有察觉到,之前进来的地方怕是很难找。”

白秀一笑,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阿心,你还记得鬼女司因的空间最关键的地方在哪里吗?”

第六十七章 重返鬼女空间

方心心念一闪,恍然道:“我明白了……

不管是哪个空间,想来都是以黄泉碧落为中心这样的格局设置的,就像之前的祠堂和另外一个空间的湖心岛。

只要我们知道相应的位置,便可以按图索骥找到这个空间通往其他空间的出口!”

“至于怎么前往那里……”她顺着河流下游的方向看去,万分期待地道,“只要我们顺流而下,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说话间,两人不再迟疑,朝河流下游走去。

没走多远,前面隐约传来流水轰鸣的声音,方心看了看,暗道不好:“糟了,前面好像没有路了……”

白秀心里不禁一沉,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那瀑布近在眼前,他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了水花敲打铁链的动静。

见他神色有异,方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小心问道:“白秀,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秀哑然失笑,突然有种命运本该如此的觉悟,喟然道:“冤家路窄……我们大概是回到了鬼女司因的空间。”

“怎么会……”方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旋即她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道:“莫非这条路就是你之前进入那个古城的?可那个空间不是已经崩塌了吗?会不会这听魂之地的空间都长得差不多……”

白秀叹道:“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但我觉得,我的确走过这条路。”

方心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不会胡乱猜测,想了想便道:“或许这条路是通向有湖的那个空间,而途中亦有进入古城空间的入口?

钟鸣原本想将你送到前一个空间,以借鬼女司因之手除掉你,但你却无意间去了后一个空间?”

白秀点点头道:“不无可能。”

想到马上又要撞上鬼女司因,方心难免有些忐忑。

她迟疑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是继续往下走,万一鬼女司因也在下面,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见她面露愁绪,白秀反而宽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们早就知道这个空间通往真正黄泉碧落的出口到底在哪里。

走吧,既然我们已经回到了这个空间,那早晚会遇上她,倒不如主动出击,以便争取先机。”

虽然情况依然不明,但白秀说的不无道理,方心心里倒是安稳了几分。

她跟着白秀攀爬到瀑布之下,然后朝深潭边缘游去。

不多久,两人上了岸,踩着满目的照山花朝盆地底部小心行去。

方心略一观察,果然见花丛中有人走过的痕迹,想来正是白秀之前留下的。

看来白秀没有判断错,他们的确是回到了鬼女司因的空间。

两人顺着盘旋的河道而下,很快到了河流的尽头。

崖下一片雪色,绚烂绽放的纯白花朵海浪一般绵延开去,直到遥远的湖岸。

那湖就如一块剔透的宝石,安然镶嵌在这无边无际的花海里。

方心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了。

她苦中作乐地说道:“看来我们真地回到了鬼女司因的空间……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时间不够用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等她说完,白秀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他自言自语道:“还是不对……”

见方心不解地看了过来,他解释道:“阿心,你注意到了吗?我们这次进入这个空间后的时间和我们之前离开时刚好相差了两个小时。”

方心疑惑道:“这也没什么不对啊,毕竟我们还去了一趟鬼王城……”

她话语一顿,立马明白了白秀的意思。

她惊诧道:“等一下,这个空间的时间是独立,按理说,我们‘现在’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应该不一样才对……”

旋即她又摇了摇头,思索道:“也许这里的时间是随机,会随着我们进来时间的‘更新’而改变……

比如你第一次来到这里,这个空间的时间就是顺承了你之前在听魂之地的时间,故而我们离开后再次进入这个空间,这里便是新的时间了……”

白秀意有所指地道:“怕就怕这种变化是鬼女司因刻意控制的,为的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迷惑我们……

哪怕不是,她对这个空间如此熟悉,估计早就知道我们来到了这里。”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鬼女司因的阴谋,甚至早在离开黄泉碧落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被她盯上了?”

方心一惊,当即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

白秀的神情也有些凝重,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背水一战了。”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下到了石崖之下,快步朝湖边走去。

眼见他们就要走到这个空间通往其他空间的出口处,四周依然一片平静。

方心暗自庆幸道:“也许是我们多心了,你看,鬼女司因好像并没有在这个空间。”

她话音未落,白秀已然停下了脚步。

方心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不安道:“白秀,怎么了?”

“恐怕她早就在这里了。”他沉声说道。

虽不明所以,但见他右手警惕地搭在腰间的破魔之刃上,她也不由反手抽出了戮心鸳鸯幡。

两人屏息凝神,谁也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四下寂静无比,虚空之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悄然生成。

方心心里那份不安也随之翻涌而上,她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片冷汗。

她下意识看向白秀,便见他悄悄地打了个手势。方心连忙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暗暗等待出手的时机。

就在这时,白秀动了。

他紧握破魔之刃,身形一闪,无比迅速地朝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几乎同时,他清声喝道:“左!”

说时迟那时快,方心手心一翻,一张符咒便朝白秀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很快,那符咒仿佛撞在一道无形的墙上,在半空中猛地一滞,然后火光一闪,眨眼间燃成了灰烬。

“哎呀,被发现了呢。”娇柔的女声从虚空中传了出来,“嘻嘻,你们两个倒是挺有默契的嘛!”

一个身影渐渐显现了出来。

“果然是你!”方心死死地攥住手中的戮心鸳鸯幡,就怕她突然出手。

“当然是我,我可在这恭候多时了呢……”

鬼女司因背对着两人站在不远处,一头长发随着她的笑声轻轻摆动着。

她故作委屈地朝白秀哭诉道:“嘤嘤嘤,你又骗了我一次,小小年纪好狠的心啊……”

他刚刚故意弄错对方的位置,自然是想引她放松警惕,以捕捉到她的灵力波动。

方心趁机发出的符咒才是真正揪出鬼女司因的杀手锏。

见她到底还是中了他们的计,方心欣喜不已,之前的不安也不由去了几分。

说起来,这默契还是两人之前在祠堂击杀鬼女司因时练就的,想不到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白秀提着刀,沉默地看着那诡异的背影,显然没有接话的打算。

鬼女司因忽而一笑,柔声道:“怎么不说话了?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崩塌的灵脉因为运灵再次受损,你痛苦得说不出话来了啊?哈哈哈……”

听她这么说,方心哪能不慌,看向白秀,果然见他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正要询问,白秀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她只好暂时按捺住心中那份焦急。

见他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鬼女司因吃吃笑道:“哦,不对,你不是又骗了我一次,而是两次。

之前你将我的‘彼天城’毁去,我还以为你真是所谓的灵明,才让你带着这小姑娘逃出黄泉碧落,没想到你又在耍我玩呢……”

白秀仍是不发一言。

“说起来,我真的很佩服你,竟然让我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鬼女司因幽幽道,“不过你也别开心得太早,毕竟现在看来,我才是最后的赢家。而你呢——”

她得意道:“灵脉崩毁、鬼气侵体,就算我不杀你,你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过就这样让你死了,就此魂归黄泉碧落未免可惜,不如现在就让我把你吞噬了吧!”

“你敢!”方心一听,顿时怒由心生,一挥戮心鸳鸯幡,挡在了白秀身前。

鬼女司因又是一笑,迆然道:“呵呵,小姑娘何必着急,九阴之魄也是难得的极品,更不说你还炼化了好几个魇灵果……

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不然等你开辟出元灵之海,再让元灵之海养出元灵,那才是美味至极呢!”

方心攥着戮心鸳鸯幡的手轻轻颤抖起来,眼中厉色也越来越深。

渐渐地,一层诡异的雾气悄然弥漫在她周身,如同一团跳跃的黑色火焰。

这竟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第六十八章 一步也没错

白秀暗道不好。

想来之前也是匆忙,方心根本没来得及完全炼化那些魇灵果,现在为鬼女司因所激,它的力量便有些不受她的控制。

思绪飞转之间,他也顾不上其他,一提破魔之刃,将一个法诀点在方心后心。

那黑雾一阵晃动,很快便消失。

被她外露的灵力波动一反噬,白秀倒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哪想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当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他眼前一黑,几乎跌倒在地。

方心好似仍没有回过神来,她缓缓转过身,失神地看着白秀,有些不知所措。

鬼女司因愉悦地笑了起来。

她言语中难掩幸灾乐祸之意:“他刚刚为了捕捉我的灵力波动,已经强行运灵,现在还妄用破魔之刃帮你破除魔障,怕是马上就要完蛋了呢!”

当的一声,方心手中的戮心鸳鸯幡掉落在地上。

她一捂眼睛,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就算得到了想要的力量,还是一无是处,难怪大家都说我没用……”她跪倒在白秀身边,眼中浑然全是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法保护你……”她喃喃说着。

白秀勉力抬起头,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神情呆滞,竟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他自然察觉到情况不对,当即一紧手中的破魔之刃,想再次唤醒它。

不料他一时失了力气,还未站起身,破魔之刃便从他手中滑落下去,径直摔在方心脚下。

她似乎怔一怔,然后将它捡了起来。

白秀松了口气,以为她已经清醒了。

哪成想,下一刻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面目狰狞地道:“别怕,你身上所有的痛苦马上就会结束了。”

眼见破魔之刃就要刺下,白秀心中顿时有些挣扎,其实他已经知道怎么破解鬼女司因对方心的蛊惑,但……

他很快权衡好了利弊——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鬼女司因奸计得逞,不然他死了,方心也会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打定主意,他便也抬头看着方心,诚挚道:“阿心,我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也不痛苦,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之前我说谎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做朋友,因为——”

“我爱你。”

方心一怔,似乎听明白了这句话,缓缓蹲下身,将他嘴角的鲜血轻轻抹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闭上了眼睛。

白秀迟疑了一会儿,便也靠了过去。

“呵呵!”鬼女司因突然笑了一声。

方心猛地惊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红了红脸。

她慌慌张张地倒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差点就成功了。”鬼女司因叹道,“这小姑娘本来就不容易受我精神力量的影响,要不是趁她走火入魔……

不过可惜啊,我这一招竟被你用这样的方法破解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方心脸上绯色更深,低头一看手中破魔之刃,这才反应过来,她不知不觉着了鬼女司因的道,竟想杀了白秀。

想到他差点死在自己手里,方心后怕不已。

鬼女司因唏嘘道:“不过我真为这小姑娘感到不值,你明明清楚她对你的感情,却假装不知道,简直是铁石心肠,无情得很啊!”

见白秀依然不语,鬼女司因戏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的家被你毁了,我的小宝贝也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白秀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他脸色白得可怕,俨然油尽灯枯之相。

见他一动不动地低头坐在那里,方心莫名有些不安,当即拾了戮心鸳鸯幡和破魔之刃,快步走到他身边。

想起之前白秀濒死的情景,她不由害怕起来,难道同样的离别又要经历一次吗?

方心定了定神,连忙将脑中那不祥之感驱除,刚要将他扶起,异变突生!

白秀身形瞬间暴起,几乎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极为凌厉的一掌便印在她身上!

那强大的灵力波动甚至将她凌空倒摔了出去!

方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白秀却仍不放过她,极为迅速地朝她即将坠落的角落扑了过去!

鬼女司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厉声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强大的灵压裹挟着无数白色花瓣,气势汹汹地朝两人席卷而去。

白秀猛一转身,挡在了方心身前。

“白秀!”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摔向不远处的花丛中。

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时间,白秀被那风暴一般的花瓣吞没了。

而她眼前一花,所有的景象全都消失不见,只余黄泉碧落虚无缥缈的夜空。

她缓缓坐起身,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原来的空间,可她的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样,那里也空荡荡的。

“我该怎么办……”她紧紧抱住怀里的破魔之刃,根本无法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和白秀一起死在鬼女司因的手里,也不愿他为了救她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

就在她悲痛欲绝之际,黄泉碧落的上空蓦地扭曲起来。

渐渐地,那天空仿佛裂了一条细缝,一青一黑两团雾气缓缓弥漫开来。

如此异象,饶是最初滞留黄泉碧落的魂魄也没有看过。一时间鬼影攒动,无数魂魄纷纷朝这边聚了过来。

方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踉踉跄跄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里。

那裂缝中散开的雾气越来越多,不多久便将整个黄泉碧落的天空都笼罩在了其中。

一个魂魄惊声道:“那不是鬼女司因吗……天啊,什么人能跟她斗成这样,难道是传说中的鬼王司命?!”

众魂议论纷纷,方心心里越发忐忑,只盼激斗的双方快点现身。

好在她并没有等太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而从那雾气中坠落下来。

“白秀!”方心喜极而泣,连忙朝那个人影飞奔而去。

然而等她看清那人的模样,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对方也发现了她,缓缓转过头来。

黑色的裂痕布满了他的全身,那双赤红的眼睛中仿佛有鲜血在流淌。

他呲了呲嘴角锋利的獠牙,朝她戏谑一笑,转身便跑了。

方心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原来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手上的破魔之刃。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白秀的计划。

一掌将她推向空间的出口,这一点早在她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

但白秀以死相拼,绝不是单纯地想牺牲自己,而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错,那时破魔之刃不在他手上,濒死的身体会让他体内的神魔引之息再次苏醒。

神魔引之息的力量,就连鬼女司因也无可奈,在那样的情况下,也只有它可以帮助两人脱身。

而这之后,只要破魔之刃还在她手上,她便能帮白秀破除灵怨煞,让神魔引之息再次沉睡!

想到这里,方心暗暗心惊,白秀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难道之前强行运灵所受伤害也是在为这一步做准备吗?

等这些念头闪过,方心由衷地为自己所爱之人这份果决和胆识感到骄傲,同时也为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而万分感动和鼓舞。

小时候,她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旁系弟子,受尽同门冷眼。

就算后来投入她义父门下,成为所谓的方四小姐,她也依然生活在几位兄姐的阴影之下。

从来没有人这么相信她。

一瞬间,所有悲伤和恐惧全都消失不见,一种莫名的坚定砥砺着她,让她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她绝不能辜负白秀对她的信任!

被神魔引之息控制的白秀速度非常快,眼见他就要消失在黄泉碧落,方心咬咬牙,当即一个飞身,径直朝他扑去。

白秀自然也发现了她的追击,一个转身,不退反进,利爪一挥便扫向方心要害。

方心不管不顾,握紧破魔之刃奋力一递。

就在那利爪要刺入她身体的紧要关头,白秀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他眼中的血色也飞快地为那深沉的黑暗所替代。

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他阖上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方心又喜又惊,连忙拉住他,结果被他一带,一并跌倒在地。

就这一会儿工夫,白秀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方心晕头转向地爬起身,正想将他扶起,却听一声闷哼,转头一看,白秀竟醒了过来。

“我们……逃出来了吗?”他低声说道。

鲜血从他口鼻中簌簌滴落,渐渐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见她满目惊恐,他不由笑道:“你别怕……我没事的……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所以提前和明贪狼玉阙结下了灵约。

它不仅帮我分担了神魔引之息的力量,在那股力量撤去后,也会暂时保住破损的灵脉,不会让它彻底崩塌……”

他说着,更多的鲜血落在她手心,滚烫的一片。

他却不理会,继续说道:“我本来不打算这样做的……明贪狼玉阙是明贪狼司的象征,只有司祭才可以和它结下灵约。

姑姑想要执掌凤凰宗,必须得重建明贪狼司,明贪狼玉阙不可或缺。大哥是与它结下灵约的最好人选,二哥玩心太重,帮不了她……”

方心点点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不顾一切地朝黄泉碧落之外走去。

她眼前模糊一片,手也轻轻颤抖着——她知道自己在害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她不会怪你的……白秀,再坚持一下,我们……”她抬起头看着渐渐泛白的天边,仿佛攥住了最后的希望,哽咽道,“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第六十九章 勇敢的心

白秀闭了闭眼睛,突然道:“阿心,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还给我姑姑?”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方心固执地摇了摇头,只顾扶着他闷头赶路。

白秀喃喃道:“对我来说,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人活一辈子总是要死的。”

“以前我就想……也许我本就不应该来这世上走一遭,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要是下辈子还能遇到你……该多好……”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白秀?”方心轻声唤道,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茫然低头,那手心的赤色是如此刺眼,它渐渐与那血色花海融为一体,在这一刻,占据了她整个世界。

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惧悄然降临。

渐渐地,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她想起了鬼女司因的话,如果让神魔引之息彻底苏醒过来,也许白秀就不会死……

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蛊惑,方心不禁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她脚下突然一震,紧接着整个地面都晃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方心好不容易站稳,回头一看,便见黄泉碧落青雾弥漫,而那雾中隐隐幢幢似乎全是人影。

那些人影扭曲着、挣扎着,口中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远远地传了过来。

方心怎能不惊,她分明察觉到那不远处一股极其危险的力量正往这边蔓延着。

她来不及思考其他,连忙将白秀扶起,匆匆往盆地之外走去。

结果没走两步,白秀一声轻咳竟醒了过来。

方心喜不自禁,顿时唤道:“白秀?你好点了吗?我们马上就能离开听魂之地了!”

白秀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他脸上突然闪过痛楚之色,随即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方心连忙抱住他,慌忙道:“你怎么了……”

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白秀额角后背全是冷汗,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偏偏就在这时候,那凄厉的惨叫声越发清晰起来。

方心回头一看,那青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逼了过来。

不知怎么地,一股颤栗之感泛了上来,让她几乎迈不开脚步,仿佛那青雾之中蛰伏着什么吞魂噬魄的怪物。

突然,有人怕了拍她的背,她瞬间从那恐惧中惊醒了过来。

旋即她反应过来,看着白秀欣喜道:“你、你好些了?”

白秀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便如往常一样安慰一笑,从她手中接过破魔之刃,警觉道:“小心,她来了。”

方心下意识往他身后一看,就这一会儿工夫,那青雾竟漫到了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

不过那古怪的惊惧感没有再次袭来,仿佛有身边这个人在,那便是天塌了她也不怕。

她将白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真的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忍不住问道:“白秀,这是怎么回事,你、你……”

白秀不由一笑,看着那盘踞在不远处的青雾,缓声道:“说起来,还要感谢它。”

方心心中的疑惑愈发多了,不解道:“这些雾气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帮你疗伤?”

白秀尚未回答,那青雾中忽地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

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道:“自然是因为这‘亡灵逆流’的鬼气了!”

是鬼女司因!

方心反手抽出戮心鸳鸯幡护在白秀身前,旋即她反应过来——

亡灵逆流?

难道就是白家当年……

想到白秀昏迷前的那一席话,对于这位鬼女司因,方心心里的恨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当年那一场变故是白秀一直以来的噩梦,而对方却用同样的方法将他的伤口再次撕扯了开来。

她抿了抿唇,扭头看着白秀,想说点什么,却见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突然觉得她其实什么也不用说,她所认识的白秀便如悬崖峭壁上的一棵青松,也许有一天会死,但永远不会被那名为过去的风雪击倒。

她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勇气,紧紧牵住了他的手。

白秀怔了怔,旋即笑道:“亡灵逆流灵力极强,几乎可以毁掉整个鸿蒙镇,我们今天恐怕在劫难逃……阿心,你怕不怕?”

他这么一问,方心不禁也露出一个笑容。

她当然不怕,甚至有一股力量砥砺着她,让她变得无比勇敢,至少在这一刻,她可以面对曾经不敢面对的一切。

她坚定地道:“我不怕。”

“不愧是鬼眼拥有者,这份气度就已经让我佩服不已了。”鬼女司因吃吃笑道,“看你成竹在胸,莫非已经想到这亡灵逆流的破解之法?”

“实不相瞒,二十年前我就经历过亡灵逆流,那一次我侥幸活了下来,这一次自然可以如法炮制。”白秀镇定自若地说道。

“你在其他地方见过此法?”鬼女司因的声音陡然一升,断然道,“不可能!它是我族不传之秘,只有我会,连钟意那厮都不知晓,怎么会传到外界去……”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忽而一愣,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见她兀自喋喋不休,方心连忙问道:“白秀,你说‘如法炮制’,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再次施展九幽封魂禁术?”

白秀失笑道:“九幽封魂极难施展,当年合几位宗老之力才勉强为之,我们哪里能够做到。我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些鬼气纳入鬼眼之中。”

方心一听顿时摇头,担忧道:“那怎么行,如此强的鬼气,一旦被鬼眼纳取,你的身体很快就会鬼化的!”

见她这么担心自己,白秀心中不由一暖。

他正要解释,鬼女司因已然回过神来。

她笑道:“两位在聊什么?大敌当前还不忘柔情蜜意,你们倒真有几分气定神闲呢……”

不等方心脸上一红,鬼女司因又对白秀道:“之前你体内神魔引之息觉醒,我还以为是神魔引偶然孕育所得,现在想来,怕是这封印在你眼中的亡灵逆流所致。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破解亡灵逆流的方法叫做‘九幽封魂’,对不对?”

白秀并不言语,显然是默认了。

鬼女司因故作惋惜道:“我还以为你真有能耐破解亡灵逆流,原来是被当作容器……

呵呵,你能活下来并且修成鬼眼,其实要感谢在你体内种下神魔引的人啊。”

白秀一怔,接着听她说道:“不过,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也许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九幽封魂之下种下神魔引,能最大可能地孕育出神魔引之息罢了。

再说,像你这么难得的宿体,换做是我,也不想你死得太早呢。”

见他神情有变,鬼女司因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她得意道:“年轻人,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破解我这亡灵逆流……你要是失败了,你和这小姑娘别说性命,恐怕就连魂魄也保不住咯!”

她言语中难掩幸灾乐祸,不等他开口已迆然说道:“此时不比当年,就算再次施展九幽封魂,你还能承受得住吗?

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修成了鬼眼……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说不定鬼眼还没开始纳取鬼气,你的身体就已经开始鬼化了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白秀不为所动,沉声说道。

鬼女司因夸张一笑,赞赏道:“好胆气!也对,就算你最后真的鬼化了,其实也不算亏本买卖,至少还能救一个不是?这么说来,你确实打算这么做了?”

方心听了这番话,自是焦急。

她转头去看白秀,却见他有意看了她一眼,似是让她暂时不要说话。

方心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但还是告诫自己要沉住气,白秀一定有其他办法。

白秀则朝鬼女司因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打算这么做没错,但事实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阿心是九阴之魄体质,魇灵果的先天鬼力尚且不惧,又怎么会怕这亡灵逆流?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我来救她,如果不是其他原因,她甚至可以直接将亡灵逆流的鬼气炼化。”

他话音一落,鬼女司因便咯咯笑了起来。

她颇为遗憾地道:“你真这么认为?若是之前,或许你是对的,但不巧地是,这小姑娘之前才刚刚炼化大量魇灵果。

你也知道,这魇灵果先天鬼力之强,连鬼王府的那些家伙都不敢轻易打它的主意,她却一下炼化这么多。

若是再加上这亡灵逆流的力量……呵呵,会有什么结果,不用我说,你已经想到了吧?”

第七十章 黎明终将降临

白秀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方心能炼化的力量已经达到极致,可以说,她现在处于一种极为危险的平衡状态,只要稍有差池,这种平衡便会被打破。

就算方心不用凭借九阴之魄体质将这亡灵逆流的力量炼化,她身处其中,也会受其共鸣的影响,依然会陷入险境。

两人的对话,方心自然听在耳中,没想到这突然掉下的馅饼早就埋下了隐患。

“当然,只要她不被亡灵逆流波及,这不算什么问题。”鬼女司因轻笑道。

接着她若有所思地道:“说起来,如果没有这个顾虑,你完全可以让这小姑娘来破解亡灵逆流……咦?

我突然有些好奇,你之前知道也就算了,可你明明不知情,却依然没有这个打算,又是为什么?你就这么自信,仅凭鬼眼便能化解这个难题?”

白秀胜券在握地说道:“难道不行吗?”

这次轮到鬼女司因不说话了,她好似陷入了沉思,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方心有些摸不着头脑,白秀这简单的一话难道有什么深意吗,鬼女司因怎么突然就被问住了?

四下渐渐陷入了沉寂,连那青雾中的惨叫哀嚎声都小了下去。

方心莫名觉得压抑,看看白秀,见他敛着眉目,神色一片平静,似乎在等对方开口。

好一会儿,鬼女司因蓦地冷笑一声。

她恍然道:“我明白了……刚刚亡灵逆流的鬼气通过鬼眼渗入你灵脉之中,让你灵脉的伤势得到缓解,这才帮你度过难关。

所以你想索性借这亡灵逆流的力量帮你完成灵脉修复?

哈哈,你忘了,以你现在的状况,随时都会鬼化,除非你体内还有其他力量可以压制住这些纳取的鬼气。”

她话语猛然一顿,失笑道:“我倒忘了,就算你不是灵明,也跟那群家伙有关系,只要借助破魔之刃的力量,就可以和纳取的鬼气形成新的平衡。

呵呵,你倒是挺聪明的。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想法,好像主动权还是在我这,只要我……”

白秀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已是思绪飞转——鬼女司因短短几句话,其实透露了不少信息……

可惜眼下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不然被对方看出破绽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他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按照鬼女司因的性格,他这份故意表现出来的高深应该会她更加疑惑不定。

见他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鬼女司因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冷声道:“难不成你还有其他鬼主意?哼,那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她话音未落,那盘踞在不远处的青雾瞬间加重了几分。

它如同一只凶相毕露的恶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仿佛下一刻就要撕咬而上。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声突然传了过来。

方心本就紧张,此刻哪能不惊,循声看去,便见那不远处的花丛中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青袍,背对着他们站着,也不知什么模样,只是看他身姿挺拔,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她不由转头去看白秀,发现他俨然早就料到此人会来,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

她正疑惑,那青雾中忽而一声嗤笑,鬼女司因冷声道:“期限未到,你来做什么?”

那年轻男子幽幽一叹,低声道:“司因,凡人无辜,你心中就算有怒气,又何必拿他们出气?”

鬼女司因怒极反笑,嘲弄道:“无辜?他们毁我彼天城,杀我斗魔,你说他们无辜?我司因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年轻男子尴尬道:“我是说,这些被你用来布阵的魂魄,他们只是在黄泉碧落等待转世的普通人……

至于这两位,闯入听魂之地在先,盗取魇灵果在后,我自会将他们带回鬼王府处置。”

鬼女司因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插手了?”

年轻男子叹道:“黄泉碧落乃万千生灵轮回之地,即便是我们也不能轻易干涉。况且我身为鬼王府之主,若是此间命序被乱,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方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鬼王司命?

鬼女司因一时没有理会他,而是叹息道:“年轻人,其实你并没有破解亡灵逆流的方法,对不对?

呵呵,我又被你骗了,你引我说这么多话,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这厮赶过来。”

方心诧异地看向白秀,见他点了点头,她心里突然一动。

她想到一点,难道白秀还没有放弃打听他父母下落的打算,所做这一切本就是想将这鬼王司命引到这里来?

她连忙摇摇头,将这莫名的念头甩掉。

白秀道:“阁下大多时候是在其他空间对那些魂魄动手,若非与鬼王司命有所约定,怕就是有其他顾忌吧?”

鬼女司因冷哼道:“你的心思果然够缜密,我被你骗了这么多次不算冤枉。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有些事情,这位鬼王司命怕也无能为力呢。”

不等白秀反应,她已朝鬼王司命质问道:“钟意,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发过的毒誓?

现在不是‘双魂结’解开之时,你违背誓言出现在这里,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鬼王司命摇了摇头,说道:“司因,我并没有违背我们的誓言。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处理此事。你没有察觉到吗?‘双魂结’已经松动——他们回来了。”

“不可能!”鬼女司因断然道,“三天前我才推算过他们的下落,连我都找不到,他们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黄泉碧落?”

鬼王司命苦笑一声,长袖一挥,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

“是那怪物!不,是叔叔的魂魄……”方心压低声音对白秀说道。

也许是因为死前神志不清,方承影的魂魄并不像其他人的那般清晰——毕竟魂魄的形态需要记忆来维持。

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过她义父曾经说过,他们兄弟二人有六七分相似,她也就对他的模样猜到了六七分。

“唉,没想到他真是叔叔……”方心忍不住摇了摇头。

之前她还抱有一丝侥幸,想她叔叔的影字符也许只是被那怪物偶然得到,现在看到他的魂魄,她终究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见她情绪低落,白秀不由安慰地攥了攥她的手。

而鬼女司因也明白了过来,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突然她哂笑道:“这魂魄为神魔引禁锢,难怪我怎么推算,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不过这又怎么样,他只是一魂,‘双魂结’还不算解开吧?”

鬼王司命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司因,如果另外一魂与这一魂情况相似,她在哪里,你应该想到了吧?”

鬼女司因沉默片刻,缓缓道:“居然是这样……那一魂便是种在这小子身上的神魔引种子吧。”

她这话一出,白秀和方心也惊诧不已。

鬼女司因没有理会他们。

她自语道:“神魔引需以命魂为引,那一魂又是我三分之一先天鬼力所化,这年轻人体内的神魔引会孕育出神魔引之息,看来并非只是亡灵逆流和九幽封魂的功劳。”

鬼王司命略一抬手,那魂魄便被他笼入袖中。

他沉声道:“做为神魔引种子的命魂,不比宿体魂魄,怕是早已被神魔引吞噬。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与他同时出现在这里了。‘双魂结’已解,我们的赌约终于有了结果。”

“也罢,整整两千年,我早就累了……”鬼女司因苦笑一声,言语中颇为倦怠。

她哽咽道:“故园之失皆因我太过执着,我原想留得彼天城在,也算是个念想,却终究无济于事……所以老天才派了这两人来毁去我这执念吧。”

“至于你我,缘分已尽,但愿永不相见。”她话音一落,那青雾瞬间散了个干净。

方心扭头看去,那里哪还有她的身影。

“司因!”鬼王司命不由唤道,身形一闪,已朝黄泉碧落追去。

过了许久,白秀和方心才回过神来,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这听魂之地的事情,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此事已经了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白秀思索道,“鬼王司命现在无暇理会我们,但再过一会儿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他追不上鬼女司因,会回来迁怒我们?”方心倒是想到了这点,连忙道。

白秀没有回答她,而是凝视着那延绵无垠的照山花海,轻声道:“这里的景色真美,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方心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她看了看那花海,又看了看他,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也不会。”

没错,她永远不会忘记这里,与美景无关,与她和他共度生死的分分秒秒有关。

“可惜还是没能打听到你父母的下落……”方心颇为遗憾地说道。

白秀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没关系,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方心打量了他一眼,突然也笑了。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白秀莫名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怎么了?”

方心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想起了你二哥之前跟我说过的话。他说你看着很好说话,其实是个容易走极端的人,为了一个目的,拼了命也要去做。”

白秀一怔,旋即了然道:“他是说来听魂之地的事?”

方心点点头,又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我觉得他说错了。”

“他并没有说错。”白秀低了低头,视线放在她手腕的玲珑思上,自言自语道,“只是我现在有其他在意的事情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黄泉碧落。

他们举目望去,便见星月稀薄,天边渐渐泛起了白光。

真正的黎明终于要降临了。

第七十一章 谶言

轻风拂过,窗外的竹林发出簌簌微响。

一缕阳光照在窗台上,将那些许尘埃映成了温暖的金色。

此时日已向晚,夏日的余晖尚有一丝炎热,但照在这院子里倒并不分明。

白晏凭窗而立,她的视线尽头是一株海棠。

那海棠并不高,枝叶也不茂盛,她却看得出了神。

直到身后传来动静,她这才回过头来。

“醒了?”她看着白秀淡然开口道,“多躺一会儿吧,你这次伤得不轻。”

白秀缓缓坐起身,一摸眼上的镇魂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天早上你一回来便晕了过去。”白晏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低声道,“四宗老来看过了,他说你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听她说着,白秀终于想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再次回到凌晨。

他和方心离开黄泉碧落后匆匆朝听魂之地的出口赶去。

眼见天就要亮了,两人心里都有些焦急。

正不安,前方忽而华光一闪,光线昏暗的青石路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极为特别的图案。

白秀心中一动,连忙停下了脚步。

见他神色有变,方心暗自警惕起来。

可那图案越来越亮,她忍不住问道:“白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白秀点点头,回想道:“之前钟鸣送我去鬼女司因的空间时用过,估计是鬼王府的某种秘法。”

方心听了他的话,恍然道:“莫不是上古修行时期的神行之术?幸亏之前他们追击我和明枢的时候没用到,不然我我们插翅也难逃。”

白秀若有所思地道:“也不尽然,说不定这秘法的使用有一定的限制。”

说话间,那图案的光亮已然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不是钟家兄弟又是谁?

“两位,又见面了!”钟喑一挑眉,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钟鸣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冷然道:“别废话了,赶紧办完正事让他们滚蛋。”

他说话很不客气,白秀和方心却松了口气——看来这两位并不是来拦阻他们的。

钟喑被他弟弟一呛,也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不就是几个魇灵果嘛,鬼王司命都不计较了,你这个跑腿的还在意什么?”

钟鸣没好气地说道:“我是跑腿的,那你不也是咯,‘司幽左使大人’?”

眼见两人又要吵个不休,方心不由有些焦急,连忙问道:“两位钟大哥,你们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钟喑闻言一揽钟鸣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就凭这声大哥,你还好意思为难人家吗?别那么不解风情,快把鬼王司命交代的话告诉他们吧。”

钟鸣瞪了他一眼,倒没有将他的手臂推开,只是忿忿不平地说道:“要不是你一直在这废话,我早就跟他们说了……”

钟喑一笑,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鸣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着白秀二人。

他十分冷淡地开口道:“鬼王司命向来恩怨分明,你们帮他解开双魂结,他也就不再计较你们闯入听魂之地、盗走魇灵果之事。现下恩怨两消,你们赶紧离开吧。”

他手心一翻,将那硕大的铜铃握在手中一摇,白秀和方心脚下也出现了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光图。

他正要掐出法诀,手却猛地被钟喑按住了。

后者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说道:“用这‘禅定之阵’出入听魂之地不过瞬间,反正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再和他们聊聊。

你也知道,除了明家那群让人讨厌的家伙,听魂之地还从来没有其他人来过。”

钟喑不提明家还好,一提他们,钟鸣便想起之前白秀假借明家人身份向他套话的事。

他脸上一寒,冷声道:“你跟他们是朋友,我可不是。而且鬼王司命只交代我们送他们离开,你别胡言乱语再生其他事端。”

说完他一转身走出了几丈远,一副不愿再搭理三人的模样。

方心知他面冷心热,不禁抿唇一笑。

不过想到她和白秀不用再为回去一事焦急,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便朝钟喑问道:“钟大哥,明枢他还好吗?”

钟喑笑道:“还真是托了两位的福,鬼王司命对此事不再追究,我们也不用担心他老人家找我们算账了。”

方心奇道:“他已经知道你是和我们一起的了?”

钟喑点了点头,唏嘘道:“虽然没有点破,但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这点。

这听魂之地发生的事还没有他不清楚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赶往黄泉碧落,将两位救下了。”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朝白秀一笑。

方心不解,不由看向白秀。

白秀但笑不语,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方心也不纠结于此,转而好奇问道:“对了,钟大哥,那个‘双魂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鬼王司命说我们帮他解开了它?

而且因为这事他就不计前嫌放过我们,这东西对他很重要吗?”

钟喑语气一转,摸着下巴说道:“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最早都要追溯到鬼王城还未出现的时候。”

方心知他有意揶揄自己,当即道:“那钟大哥你捡要紧的说,我就想知道这双魂结的故事。”

钟喑轻叹一声,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鬼王司命和司因大人都是卜族遗民,据说曾经是对恋人,后来不知为何反目成仇。

听魂之地原本为卜族把持,后来他们的地盘因为一些原因也被毁去,这才有了现在的鬼王城。

司因大人因为卜族的覆灭一直对鬼王司命怀恨在心。鬼王司命为了让她放下仇恨,便和她许下赌约。

两人以自身先天鬼力为基础,造出两个魂魄投入轮回。这两魂魄转世为一男一女,生生世世纠缠不休,这便是双魂结。

这两人注定无缘。有时出生便是错过,一生不曾相见;有时爱恨无常,始终不得善终。反正不会同生共死。

有朝一日,若是两个魂魄同时出现在黄泉碧落,那便是双魂结解开之时。

你们将司因大人的斗魔杀了,他的魂魄归于黄泉碧落,而另外一魂也随着这哥们来到了这里,自然算是解开了双魂结。”

“原来是这样……”方心不禁有些感慨,想不到她叔叔竟然有这样的来历,怕是她义父都不知道。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另外那个魂魄会是谁呢?

她那素未谋面的婶婶?

可她的魂魄怎么又会作为神魔引的种子种在白秀体内……

她胡思乱想着,最后感慨道:“相爱之人不能相守,实在太可惜了。若是他们能重归于好,也算我们无意间做了一件好事。”

“谁说不是呢……”钟喑附和着点了点头。

他将目光一转,看着白秀道:“白兄弟就没有问题问我?”

白秀心中一动,钟喑会这么问,想来是鬼王司命还知会了他其他事情。

和自己有关,只有……

白秀一抱拳,沉声道:“我来听魂之地其实还为另外一事。二十年前,我父母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我听闻鬼王司命无所不知,便想请他卜上一卦。奈何鬼王司命事务繁忙,我终究不好打扰。钟兄弟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其他办法?”

钟喑一笑,敲了敲手指,遗憾道:“这‘命卜’之法乃上古修行时期天狐一族传下来的神通,只有先天鬼族才会通晓。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鬼王司命遵循天道,向来不会轻用,恐怕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会帮你。

至于其他可以推算出他们下落的方法,或许司因大人能做到,可惜你们刚刚得罪过她,她脾气又古怪……所以你懂得。”

方心听了不由有些懊恼,蹙眉道:“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白秀倒是镇定得多——既然钟喑主动提起此事,想必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果然,见白秀不为所动,钟喑有些失望。

最后他轻咳一声,说道:“不过你说得没错,鬼王司命确实无所不知,他早就料到你会有此一问。有感于你的孝心,他决定点拨点拨你。”

说着他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他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纸条。

他中食两指拈着那纸条递到白秀面前,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说道:“鬼王司命他老人家说,你想问的问题,答案就在纸条上,快打开看看吧。”

对于钟喑的恶趣味,白秀自然一笑置之。

他将纸条接过,轻轻拨开,发现上面只有八个字。

“执念不辍,他日必悔……”他默默念道,一时有些失神。

他的声音很轻,方心听不分明。

见他久久不语,她忍不住问道:“白秀,你父母的事是不是有消息了?”

白秀回过神来,将纸条递给她,转而对钟喑道:“钟兄弟,鬼王司命……他还有没有说其他的话?”

钟喑抱臂看了他一眼,笑道:“鬼王司命说,如果你继续问,他就还有其他的话要告诉你,如果你决定不问了,那就没有了。”

白秀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心将那纸条看了几遍,最后将它还给了白秀。

她疑惑道:“钟大哥,鬼王司命还是不愿意将白秀父母的下落告诉我们吗?”

钟喑仍是之前的神色,他看着白秀,缓缓道:“这就要看白兄弟自己的决定了。”

第七十二章 洞

方心扭头去看白秀,见他沉默地将那纸条收好,脸上少有地露出了迟疑之色。

她虽不明白鬼王司命留下这纸条的用意,但她知道白秀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找到他的父母,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怕是很难再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想了想,她看着他认真说道:“姑姑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有想做的事就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去做,不然将来肯定会后悔。我羡慕她,却做不到这点。

但我希望白秀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行事。也许这件事确实很难,可不管一路上会有什么样的艰险,我都会陪着你。”

说完这话,她自己先脸红了。

“阿心,谢谢你。”白秀心中一暖,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转而对钟喑道,“还请钟兄弟如实相告。”

见两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钟喑一摸鼻尖,说道:“好吧……鬼王司命说,你在假听魂井里看到的未必是假的。”

白秀顿时陷入了沉思。

鬼女司因不是说他看到的都是幻觉吗?难道她说谎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再者,就算这是真的,它又是什么意思?

他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却始终抓不住那最为关键的一点。

“就这一句话吗?”方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钟喑耸了耸肩,说道:“对于这件事,鬼王司命确实只说了这一句话。”

方心心细,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还有其他事情?”

这次钟喑倒是大方地承认了。

他直截了当地对白秀说:“鬼王司命让我告诉你,如果将来有缘,他还会再回答你一个问题,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该说的都说了。”

方心越发觉得奇怪,这鬼王司命就这么笃定将来白秀一定会去找他?难道他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正胡思乱想,钟鸣终于转了回来。

他不耐烦地道:“你们聊够了没有?时间差不多了,赶紧上路吧。不然错过了离开的机会,你们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还没等她和白秀回过神来,钟鸣一摇铜铃,两人脚下的图案又亮了起来。

钟喑没有再阻止,他退开几步朝他们潇洒地挥了挥手,笑道:“保重啊两位,有缘再见!”

说完他又不忘一揽他弟弟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好歹相识一场,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钟鸣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但手上铜铃还是摇了摇,那亮着的图案瞬息间有了变化。

见他拿他哥哥没有办法的样子,方心不由觉得好笑,还没来得及跟两人告别,她眼前一闪,他们已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是……”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景象,她一时惊呼出声。

白秀也反应过来,视线一扫,便有些惊诧,自语道:“我们回到了仙游涧?”

这仙游涧是个“一线天”,长约三里,山涧最狭窄的地方仅有两米宽。

它像一道利刃将原本的仙游峰劈了成两半,也将绕过仙游峰的宿灵河这一段连在了一起。

不过更奇的是,有时候山风入涧会发出吟唱一般的声音,故而这仙游涧又被白家人称为“仙音涧”。

而现在,他们脚下的青石路蜿蜒向东而去,最后随着仙游涧深深地镶嵌在仙游峰山体内。

“阿心,你也来过这里?”听了她的话,白秀随口问道。

“啊?”方心话语一顿,连忙摇了摇头,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没、没有,只是仙游涧在修行界一直都很有名,我听好几位前辈提起过。”

说完她倾耳一听,果然听到好似有人在唱歌的声音,惊奇道:“仙游涧这‘仙音涧’的别称果然名不虚传!”

他笑了笑,颇为怀念地开口道:“小的时候我父亲每年都会带我们兄弟几个来这里玩耍,想想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其实现在还不是来这欣赏‘仙音’的最好时节,等再过一两个月,秋意渐浓,这仙游涧里便会传出‘熊咆龙吟殷岩泉’的异响,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天神之音。”

“这样啊……”方心听着,不由有些心驰神往。

旋即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我马上就要回德城了,不然真想好好听听这传说中的仙音。”

听她这么说,白秀心里也莫名生出几分失落。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他笑道:“没关系,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方心猛然想起她大姐的话,暗暗想道,如果他们真打算和凤凰宗联姻的话……

她脸上突然一烫,连忙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嗯。”

两人并肩走进仙游涧,那若有若无的吟唱声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方心觉得有趣,忍不住又打量了这神奇的山涧几眼。

这仙游涧两边全是浑然一体的岩壁,好似这整座仙游峰就是一块被劈成两半的巨石。

这岩壁非常干燥,上面偶尔会有几片苔藓、蕨草之类的植物也因为缺乏水分而有些泛黄,整个看上去分外的荒凉。

她再略微抬头,便能看到岩壁离地面较远的位置隔不多远就有几个黑黢黢的洞穴,也不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她的目光继续往上,视线范围越来越窄,到了崖顶只能看到细细的一条线,这仙游涧果然名不虚传。

“白秀,那上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洞?”方心看了又看,难免被那些数量惊人的石洞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好奇问道。

白秀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失笑道:“说起来,我第一次进入仙游涧看到这些石洞时也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它们一直以来都是鸿蒙镇的一个传说,有人说这仙游涧是白冢的前身,那些石洞便是一些前辈的墓穴。

也有人说这是很久以前甚至追溯到上古修行时期,六宗某个修行流派的修炼场所。

据说那个流派信奉天道,认为离天越近、离地越远,周围的灵气就越精粹,而在那里修行的人更容易突破自己,进而踏破虚空,飞升天界。

不过当时我父亲的看法却和这些有所不同,他说这些石洞是当年六宗先祖建造里镇时开采石料留下的。我觉得,这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猜测。”

方心立马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抬头看了看那些石洞,心里仍有些疑惑,说道:“不过真奇怪,这些石洞为什么都修在那么高的地方?”

白秀遗憾地摇了摇头,思索道:“这就不知道了,或许和石料运输有关吧。”

“说不定上去看看就有答案了。”方心不禁道,“可惜我不是行部的,要是我三哥在,他倒可以试试。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仙游涧中间的位置。

不多远便是整个一线天最狭窄的地方,那里的岩壁紧紧贴住青石路,两者形成了一个关口。

方心感慨道:“古人常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和这里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见他们就要走过那关口,哪想就在这时,白秀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惊悸。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方心便也转头看他,奇怪道:“怎么了?”

白秀摇了摇头,将目光飞快扫向他们头顶,若有所思地道:“这里倒是个偷袭的好地方……

若是偷袭者藏身石洞趁机伏击,下面的人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着了道。即便他们有所警惕,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估计也没有太多周旋的余地。”

方心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有些紧张,小声道:“白秀,你刚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难道这关口上面藏了人……”

白秀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字句,旋即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那里……那里好像好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什么?!”他话音一落,方心连忙将戮心鸳鸯幡抽了出来,然后也将目光警惕地朝那个方向扫去。

白秀轻轻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来,他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暂时无法凝神查探,不然应该能捕捉到一些信息……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已经动了杀心。”

方心听了更加不安,蹙眉道:“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这里连白家弟子都很少来,他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还特意设下了埋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秀怔了怔,忽而道:“也许他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方心心惊肉跳,她艰难地开口道:“这里是从听魂之地回去的必经之路,知道你会走这边的只有……难道是白家人想杀你?”

见他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她急声道:“白秀,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白秀目光深沉,看着那狭窄的天空,缓声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猜,说到底他们最终的目标是我姑姑,趁这机会除掉我也不过是打击她的手段。”

方心想起祭祀大典那日的分析,哑然道:“难道是凤凰宗的人?你的族人,他们、他们怎么会……”

白秀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叹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

一股无力感自方心心底翻涌而上。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不管表面上是不是一团和气,暗地里总免不了同门倾轧。

一旦争斗起来,族人的性命倒和蝼蚁一般了。

第七十三章 深藏不露?

越想方心心绪越烦乱,就在这时她脑中灵光一闪,迟疑道:“还是不对……白秀,你还记得你来时那条青石路吗?

如果不是钟鸣将我们送回来,你就会走那一条路,要是对方真想伏击你,他应该选在那里才对啊?”

白秀随口道:“那条路应该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才会出现,对方未必就知道这一点。”

方心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她有一种感觉,白秀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不过她并不打算点破这点,既然白秀不想说,那肯定有他不想说的理由,她又何必为难他。

她便道:“这么说来,现在想伏击你的和之前偷袭你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伙人……”

白秀点头应道:“之前袭击我跟我二哥的人,似有意引我前往听魂之地。

如果对方来自凤凰宗,那他不太可能会这么做。毕竟他们乐得看明贪狼司和青龙宗互生龃龉,肯定不想让我找到白桡的生魄。”

“那之前袭击你的人是青龙宗的?”方心想了想又问道。

白秀并不认同这一推测,说道:“应该不是,如果是青龙宗的人,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毕竟这是我们之前早就约定好的,他们何须画蛇添足。”

方心一时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叹了口气道:“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她扫了那关口之上的石洞一眼,可惜仙游涧内的光线本就极暗,它位置又高,她站在下面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何光景。

情况不明,她自然有些犹豫不定,看着白秀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往回走,去找你之前前往听魂之地的那条青石路?”

白秀遗憾道:“钟鸣会将我们送到这里绝非偶然,想来时效已过,那条路已经消失了。

就算没有消失,它在宿灵河对岸,河上布有‘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我们不知渡河之法,也很难绕过去。”

他话语一顿,看着前方意味不明地说道:“如今之计,我们也只有硬闯一途了……

不过对方应该还没发现我们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契机。”

说着他率先朝那边走去。

方心一急,连忙拉住他,劝说道:“你有伤在身,还是我来打头阵吧……”

白秀摇了摇头,说道:“对方的目标是我,你未必能将他引出来,倒不如你在后面替我掠阵,也算多一份防范。”

他所言不无道理,方心心里的不安却未能减轻分毫。

不过她也知道白秀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竭尽全力去帮他挡住其他的危险。

正纠结万分,白秀已经朝那关口走了过去,她连忙跟上。

为了不露出破绽,方心也和他一样假装专心赶路,但她哪里沉得住气,放在腰间的双手不知不觉沁出了一层冷汗。

也就是这时,她灵机一动,说起来,她其实有办法知道上面到底什么情况。

眼见他们已经走到对方眼皮底下,方心来不及跟白秀商量,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咒。

她悄悄掐了个法诀,手一松,那符咒便飘了上去,然后在那石洞附近徘徊起来。

突然,那符咒一阵抖动,下一秒便彻底燃成了灰烬。

方心哪能不惊——那里果然有人!

偏偏就在这紧要关头,她竟捕捉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灵力波动。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怎么会是他?

“白秀!”

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更是察觉到对方马上就要动手,她想也不想便朝白秀扑了过去。

白秀正暗自警惕,压根没料到她会有所动作,这一迟疑便被她扑倒在地。

不过他反应也快,以为对方已然出手,连忙抱住她就地一滚,迅速躲开了几步。

待他惊魂未定地将方心扶起,便见她神色虽然慌张却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连忙将视线扫了回去,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时之间,他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他猜错了,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们?

他回过神来,连忙问道:“阿心,你没事吧?刚刚怎么了?”

方心暗暗松了口气,见他发问,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对不起,我刚刚太紧张了,以为有人要冲下来,所以才……估计是我看错了。”

虽然闹了个乌龙,白秀还是后怕不已。

他暗暗想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她舍身相护,用她一命换他一命根本不值得。

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方心脸上便是一热,慌忙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太疑神疑鬼了,也许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白秀笑道。

他心里其实有些遗憾,那伏击之人这么沉得住气,这次没有得手,应该不会冒险再试,而是另寻机会,届时他想揪出此人只怕难上加难……

见他兀自沉思,方心偷偷瞧了瞧那石洞方向,发现那里并无动静,她总算放下心来,看来那人不会再对白秀出手了。

她便顺着白秀的话说道:“在听魂之地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和精神也一直紧绷着,感觉出了偏差情有可原。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白秀点点头,和方心朝涧外走去,很快他们便出了仙游涧,再往前不远就是鸿蒙里镇了。

方心抿了抿唇,迟疑些许还是道:“白秀,我该走了……我们不能一起进里镇,不然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白秀正想跟她商量这事,没想到她倒是先开口了,便点点头道:“好……有机会再见。”

方心心里十分不舍,但还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看着白秀却不知怎么开口。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便走了回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将它递给了白秀。

她说道:“白桡生魄暂时封存在上面,你将它交给五宗老,他应该知道怎么让白桡回魂。”

白秀将那符纸仔细收好,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将白桡的生魄带回来。”

他心里有无数话想跟她说,但到头来它们也只化作一句再见被他道出了口。

方心一笑,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那我走了。”

白秀伫立许久,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转身朝里镇走去。

天边亮起了第一道光芒,他心里却灰蒙蒙一片,下意识捂了捂泛着刺痛的眼睛。

就在同一时刻,他察觉到了一道视线,转头看去,便见白晏站在路口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她的发梢早就被晨露打湿了,显然她在那里等了很久。

“……”不知怎么地,他竟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仿佛在那过去的时光里,他们也曾这样遥遥相望。

金色的阳光终于洒了下来,照在白晏身上将她的身影映得有些模糊,白秀心中也油然生出一种与她渐行渐远的错觉。

很快,他的眼前由黯淡到光明,然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想到这里,白秀不由伸手摸了摸眼上的镇魂束,问道:“姑姑,这镇魂束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二哥呢,他没事吧?”

“他没事。”白晏脸上仍是之前的冷淡神色,她随口道,“当时我发现你们两个突然离开,便让白清去找你们,谁知他找了一个下午也没有看到你们的人影。

直到天快黑了,你白何叔才差人通知我,说在后山发现了白澈。我和白清赶过去,便看到他睡在山脚下,而镇魂束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

后来白澈醒了,我问他发生了什么,结果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说你们跟踪白烨至白虎宗便遭到了袭击,他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白秀心中沉吟,看来白澈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

“不过他似乎认为是我动的手。”白晏嗤笑道,“在他看来,是我担心他会阻止你去听魂之地,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这种方法让他‘沉默’。”

白秀哑然失笑,别说他二哥,其实他之前也有个这样的念头。当然,他现在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见他渐渐陷入了沉默,白晏忽而开口问道:“你在听魂之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你好像有了心事。”

白秀没想到她的直觉这么敏锐,索性将听魂之地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白晏不动声色地听他说着,最后笑道:“这个叫方心的小姑娘倒是深藏不露……你说她可以帮你祛除体内的鬼气?”

想到方心,白秀心里便有几分暖意泛了上来,他点头道:“这次听魂之地一行,我能活着回来,全靠她鼎力相助。”

“呵呵……”白晏哂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你真觉得当时她救下你是无意为之?

其他不提,她说她去听魂之地是为了找白桡生魄,可是这一路上,她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件事?”

见白秀沉默不语,她又道:“再者,她对听魂之地如此熟悉,显然是有高人暗中指点,你就没有怀疑过,这位就是袭击你和白澈并将你引去听魂之地的人?”

白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故作不知地问道:“姑姑,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晏冷笑道:“这小姑娘怕是一直跟在你身后,他们方家本就善于潜行,更别说她身上还有诸多法器。而你没有料到其他人也能去听魂之地,一路上自然不会防备。”

白秀不可置否地道:“如果方心和她姑姑真是这件事的幕后推手,那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白晏莫名一笑,缓缓道:“你还想不到吗?方心此去听魂之地,她得到的东西可比你多得多啊……”

第七十四章 阴生子母傀

“她们总不至于是为了魇灵果吧?”白秀皱眉道,“若真是如此,方心又何必去鬼女司因的空间,她直接去鬼王城不就可以了吗?”

白晏意有所指地道:“对于魇灵果,她怕是临时起意,她们真正的目的是你啊。”

“我?”白秀自然不信,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白晏一挑秀眉,说道,“九阴之魄的修炼以纳取鬼气为主,常人却很难将周围的鬼气聚集,而鬼眼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白秀指出了她话中的矛盾之处:“如果是这样,她们又为什么要将我引去听魂之地?

即便那里的鬼气比较充裕,可我们并非长期留在听魂之地,只这一趟,九阴之魄所炼化的鬼气怕连一个魇灵果千百分之一都不及。”

“你忘了你体内还有神魔引。”白晏道,“如果鬼女司因没有说错,这神魔引能将你体内灵力以少化多,那鬼眼纳取的鬼气是不是也可以?”

白秀明白了她的意思。

“方心和她姑姑早就知道我体内种有神魔引,她们引我去听魂之地就是为了复苏沉睡的神魔引,甚至我体内的神魔引就是她那个姑姑种下的?”

他说完便低了低头,有些欲言又止。

白晏对他何其了解,见他这般反应,她当即站起身,看着他嘲弄道:“你怀疑是我在你体内种下了神魔引?”

她的愤怒让白秀无地自处。

他父母下落不明,除了两个哥哥,白晏就是他最亲的人,他断不该这么怀疑她。

再者,就算他真地有所怀疑,也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明显,让关心他的人寒了心。

他连忙道:“姑姑,我并不是有意怀疑你,只是鬼女司因说过,当初种下神魔引的人主要是为了帮我度过九幽封魂一劫才这么做,所以……”

白晏神情冷淡,哂笑道:“算了,你何必找这些借口,怕是之前鬼女司因没有提到这点的时候,你就已经怀疑我了吧?”

见他沉默不语,俨然默认了自己的话,她冷笑道:“二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图过什么……

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个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的人。也难怪白澈总说我利欲熏心,拿你当换取凤凰玉阙的筹码。”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秀怅然道,“你视我们三兄弟如至亲,我怎么会忘记。

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跟你承认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如此说来,你到现在还是怀疑我是那个在你体内种下神魔引的人?”白晏质问道。

白秀便道:“不,我已经改变了这个想法。

方心所谓的姑姑不仅对听魂之地十分熟悉,而且对鬼眼也是了如指掌,想来她应该是明家人。

神魔引并非凡物,也只有与听魂之地关系颇深的明家人能轻而易举得到它。”

“算你识相。”白晏冷哼一声,心里的怒气倒是平复了些许。

她正色道:“九幽封魂源于明家,亡灵逆流来自那个卜族,而明家人又与卜族关系密切,搞不好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前几天明家人突然闯入里镇,必然有所图谋,看来他们蛰伏二十余年终于要所有行动了。”

白秀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白晏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相信,单纯如方心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他。

“那小姑娘的姑姑道行可不浅,想来在明家地位不低,明家人最重血脉传承,很多秘法都只传嫡系。

当年你父亲与明家少岛主交好,我也跟着接触过几个明家高层,搞不好我还认识她。”白晏若有所思地道。

“那她的年纪应该和父亲差不多?”白秀想到一点,说道,“明家嫡系弟子人数不多,再排除性别和年龄不相符的,应该很容易找到这个人。”

白晏思索片刻便摇了摇头,道:“奇怪了,我印象里好像并没有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灵光忽而闪了过去,她恍然道:“等一下……我好像猜到她是谁了。”

听她语气有变,白秀心领神会地问道:“难道真是姑姑认识的人?”

白晏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方心所说的姑姑应该就是明诲初。”

“明诲初……”白秀默念了两遍,倒是想起这人是谁来——她正是明月岛少岛主明诲起的幼妹。

他不由道:“可我听说二十年前她失踪时也只有五六岁,年龄似乎对不上?”

白晏笑道:“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误解了,虽然方心叫她姑姑,但并不代表这所谓的姑姑和她父母年纪相仿,可能这只是辈分上的称呼。”

白秀说道:“如果排除年龄问题,明诲初确实非常符合我们之前罗列的条件。

她是明岛主唯一的女儿,明诲起走火入魔失踪后,由她继承明月岛的可能性极大,也难怪她知道如此多的明家秘闻。

只是这明诲初为何通晓这么多方家秘法,他们明家和方家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白晏道:“若是之前倒还说得过去……修行界各家各派之间多少都有走动,更何况他们两家还有过联姻,方悬翦嫁给了明诲起。不过也正因为这段联姻,方、明两家最终反目成仇。”

见白秀面露不解,她又解释道:“明家人无缘无故失了踪迹,不可避免地给修行界带来了不少恐慌,所以对于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很少提起。

二十年前,方悬翦外出游历时意外身亡,甚至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在当时的大环境下,这事其实也算稀松平常,毕竟那时葬身险地的修行者不计其数。

只是不巧的是,这期间明诲起正好走火入魔,方纯钧便带人去明月岛讨个说法,因为他怀疑是明诲起误杀了方悬翦,怕方家发现后怪罪,这才毁尸灭迹。

当时的明家已是一团乱,再加上咄咄逼人的方家,心力交瘁的明岛主为了息事宁人,允诺七天后亲自前往德城登门道歉,并给方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只是方纯钧没有想到,他等了七天,却是等到一个让他也是让整个修行界都为之震惊的消息——堂堂明月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整个明家就此销声匿迹了。”

“就算方悬翦真是明诲起走火入魔下误杀的,明家也不会因为惧怕方家就放弃明月岛的基业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白秀听完,忍不住沉思道。

白晏也是唏嘘不已,说道:“谁知道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明家人自己清楚了。

我更好奇一点,为什么这些销声匿迹的明家人又突然现身了,甚至不惜得罪白家也要闯入里镇……”

听她这么一说,白秀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说道:“恐怕闯入里镇的明家人并非只有一个。”

说着他将在外镇偶然撞见明家人接头并跟踪那女子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他猜测道:“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那个劫生鼎。姑姑,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劫生鼎?我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白晏摇了摇头,随口说道。

旋即她道:“有一点你猜错了,闯入里镇的明家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明诲初。”

“你是说我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明诲初,而赤血尸魃的主人也是她?难怪当时那怪物的气息与之前明诲初鬼印那个弟子的气息非常相像……”

白秀沉吟道,索性又将在明贪狼司遭到怪物袭击并在青龙宗出手试探的事一一说来。

“那时果然是你。”白晏听了便道,“难怪那血迹剧毒无比,恐怕就是你血里的鬼气与明家傀灵发生反应的缘故。”

“明家傀灵?”一听这个名字,白秀顿时怔了怔,疑惑道,“那怪物不是赤血尸魃吗?”

白晏反问道:“如果真是赤血尸魃,它怎么会模仿人说话,你又怎么可能从它身上察觉到修行者的气息?”

“可是据我所知,明家傀灵似乎也做不到这些。”白秀如是道。

白晏狡黠一笑,说道:“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傀灵,而是‘阴生子母傀’。”

“阴生子母傀?”白秀沉声道,“这东西比赤血尸魃还要厉害,可在修行界好像从来没有过它的传闻……”

“那是因为弄出这东西比炼制赤血尸魃还要缺德。”白晏感慨道,“赤血尸魃是驭尸者将即将成形的婴儿从母体中剖出,趁其还有生气加以秘法炼制成驭尸。

子母魄却是将怀孕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杀死,取其母子命魂一起练成傀灵。被选中的人不仅连性命都保不住,就连魂魄也永世不得超生,当真残忍至极。”

白秀心中震惊无比,喟然道:“只道明家人不容驭尸术皆因其剑走偏锋,想不到他们的驭傀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晏讥笑道:“其实明家人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对阴生子母傀的存在秘而不宣。

若是让其他修行者知道他们明家竟有如此邪术,怕是整个明月岛在修行界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话语一转,又说道:“不过阴生子母傀确实厉害,比如一般傀灵不能离驭傀者太远,它却是个例外。

子母两傀心意相通,只要驭傀人将母傀带在身边,无论子傀在哪里,都能受他控制。”

第七十五章 神秘的明诲初

白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沉思道:“这确实让人难以防范,但除此之外,它似乎跟其他傀灵没有多大区别?”

“阴生子母傀的厉害之处当然不仅限如此,不然它也太鸡肋了。”白晏道,“阴生子母傀最大的特点是其与驭傀人之间超乎想象的通灵协作。

一般傀灵只是由驭傀人操控,阴生子母傀却非同寻常,驭傀人能将自己的能力映照在子母傀身上,让子母两傀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能力,犹如他的分身。”

“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秘法,恐怕就连方家御影术也难望其项背……”白秀叹道。

旋即他又道:“如此说来,之前跟我打斗的怪物其实就是这子傀后面的驭傀人?”

“这个么……”白晏话语一顿,笑道,“阴生子母傀之所以会与其他傀灵截然不同,还有一点便是它们具有一定的灵智。

所以当时和你交手的,到底是子傀还是子傀后面的驭傀人,还真不好说。

不过依我看来,在青龙宗外装神弄鬼的肯定是那个驭傀人。

就算子母傀灵智再高,也高不到那个地步,更何况它还能使用方家秘术。虽然我们也不知道明诲初究竟是怎么习得这些方家的家族秘法的。

至于它袭击你那一次,倒像是出于傀灵本身的欲望。”

“傀灵的本能?”白秀明白了过来,说道,“难道是因为……”

白晏点头道:“没错,就是鬼眼……不,准确地说,是鬼眼纳取的鬼气。傀灵和九阴之魄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可以利用鬼气进行修炼。”

他思索道:“这么说来,明诲初早就到了鸿蒙镇,那子傀便是她放出去打探消息的。

而她自己先去与明家布下的暗线接头,进而鬼印下那名六宗弟子的灵力潜入里镇。”

他想到一点,又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她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里镇,当时为什么要突然出声,让六宗的人察觉到子傀的存在?”

白晏冷哼道:“谁知道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用子傀吸引六宗的注意,她好趁乱行事。

你想想,她会鬼刻复灵印和影变之术,若是乔装成白家弟子,完全不会被人发现。

她不是要找那什么劫生鼎吗,只要假借巡查之名,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白秀也道:“难怪她能在六宗眼皮底下潜入白冢。”

“这明诲初真是不简单,不仅精通明、方两家秘术,对白家也十分熟悉。许多白家弟子自己都不知道天修尊者衣冠冢的存在,她却连它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白晏轻笑道。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在那里,你和白澈曾经追击过明诲初,但是追到墓道尽头她便消失了,对不对?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用方家秘术将自己藏了起来,而那个从穹顶袭击你们的黑影则是母傀,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天衣无缝。”

白秀非常认同这一推测。

他感慨道:“可惜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发现这一点,更没有想到它背后之人就是明诲初。不然以当时的情况,几位宗老应该能将她揪出来。”

他皱了皱眉,继续道:“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六宗找到那个劫生鼎……或者说,她去白冢是为了劫生鼎,还是对鸿蒙之心别有用心,亦或两者皆有之?”

“谁知道呢……”白晏笑道,“反正这是六宗该担心的事情。”

白秀心中有个疑问,索性问道:“姑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那怪物是子母傀,而非赤血尸魃?”

白晏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我白晏是谁。”

白秀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骗大宗老他们?”

白晏挑了挑眉道:“我可没有骗他们,是他们自己说那是赤血尸魃的。而且当时你也在场,应该很清楚,其实我已经提醒过他们了。”

见他了然一笑,白晏啧啧道:“你们三兄弟啊最不好打发的就是你了……

没错,我确实是故意没有点明这点。对于明诲初,她本就在暗,我们假装不知情才能更好地试探她。

若明诲初真有所图谋,必然会和六宗发生冲突。六宗不明真相,断不会针对她进行布置,到时候局面肯定会乱。然后,就该轮到我们行动了。”

她又笑眯眯地道:“你不也一样吗,不然你早就让你二哥去找那个跟明诲初接头的人了吧?”

白晏对他这点小心思了如指掌,白秀只好道:“我也不想打草惊蛇……”

他笑了笑又正色道:“那我们现在暂时按兵不动,等明诲初自己曝露行踪?”

白晏听了他的话,便道:“说起来,想找到她并不难……你忘了,那位方心小姐和她关系颇为密切,说不定她就是明诲初在白家的内应。”

白秀下意识反驳道:“可是以目前情况而言,我们也不能肯定方心就参与了明诲初的计划吧?”

白晏嗤笑道:“明诲初为什么会方家秘法?很简单啊,这就是方心教给她的。正因为如此,方心也知道用九阴之魄帮你祛除鬼气的办法。

她俩连家族秘法都能互通有无,明诲初不惜闯入白家也要找到劫生鼎,这事对她这么重要,她肯定会告诉方心。”

白秀道:“姑姑,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想当然了?方心并非隶属于方家行部,而是器部,所以她并不精通暗器以外的方家秘法,又怎么可能教出明诲初这么高水平的徒弟?

再者,方心是以鬼器戮心鸳鸯幡帮我祛除鬼气,而不是九阴之魄。她甚至不知道怎么修炼它,还是后来明枢、钟喑两人告诉她的,你说的第二点也不成立。”

白晏的神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她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骗你的?堂堂方家少当家只会暗器一门,她能坐上这个位置?”

白秀不为所动,仍是说道:“如果她是假装的,我有这个自信能察觉得到。”

白晏冷眉冷眼地看着他,忽而道,“其实在仙游涧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方心的异常了吧?”

白秀假装没有听懂她的话,故意问道:“姑姑,恕侄儿驽钝,我不太明白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你觉得仙游涧伏击我的人跟方心有关?”

见他不愿承认,白晏便笑道:“方家反潜行的手段数不胜数,就算洞中之人潜行手段十分高明,她也不可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吧?

听你之前描述,她突然出手,正是你揪出那人的关键时刻,为什么就这么巧?怕是她清楚你早就发现了那潜藏之人的存在,故意提醒他。”

其实白秀之前也有过和她一样的猜疑,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对方真的想偷袭我,即便我已经有所防范,他也未必不能得手。

这点其他人不知道,方心却一清二楚,如果她跟那人是一伙的,她为什么要出手?姑姑,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以她当时的举动,她是真地想害我吗?”

见白晏仍是之前那副神色,白秀又道:“就算她和那伏击之人真地认识,她对此事肯定也不知情。

而那暗中之人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和我一起,这才放弃了伏击行动。

姑姑,与其讨论方心的目的,不如我们分析一下到底是谁想要杀我。

之前我以为是凤凰宗的人想除掉我,但现在想想似乎是我推测错了。

如果方心跟那伏击者认识,甚至笃定对方会因为她在而不会对我动手,那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与方心关系极为密切的人。

方心的圈子并不广,和她关系密切且出现在白家的,除了她所谓的姑姑明诲初,就是她三位兄姐。

如果是前者,那她的目的实在让人费解,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她想除掉我,在听魂之地有的是机会,除非方心并不是在她的指示下与我接触。

如果是后者,他们为什么想除掉我?

一种可能,是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他们想杀我灭口。

另一种可能,这是青龙宗的授意……方家想与青龙宗联姻,便以此作为交换,取得他们同意。

如果是后一种,那我们就得小心了,因为他们的目的和凤凰宗一样。

这次是我,下次可能就是大哥、二哥,甚至是白何叔,最终他们要拔除你在白家所有的势力。”

白晏听他说着,一时难掩脸上笑意。

她别有深意地道:“你分析得很对,但有一点却错得离谱,至于为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第七十六章 出现了,平衡论

白秀心中沉吟不定,不过见她终于不再纠结方心的事,倒也松了口气。

他无法与方心兵刃相向,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水落石出之前,他宁愿相信这一切与她无关。

他如释重负的神色白晏自然看在眼中,她心里不知怎么地生出一股怒火。

她冷笑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原本我以为你足够理智,想不到你还是跟你父亲一样,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白晏似乎一直以来都对方心抱有莫名的敌意,这有些出乎白秀的意料。

而此时此刻,白晏也不再掩饰这份敌意。

她说道:“我不明白,她们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药,能让你们宁愿相信才认识不过几天甚至连身份背景都没有弄清楚的陌生人,也不肯听最亲近的人一劝。”

白秀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无力感。

许久,他才沉声道:“无论如何,我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的、亲身经历的,而不是平白无故地去怀疑一个无辜的人。”

“好,好得很……”白晏怒极反笑,闭目叹道,“你们真不愧是亲生父子,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她缓缓挣开眼睛,目光之中隐隐有几分悲凉,喃喃自语道:“真希望你是对的,而不是像你父亲一样,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依然执迷不悟。”

听她提到他父亲,对于白晏这无名的怒火,他心里顿时有了几分了然。

白秀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姑姑,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厌恶母亲?”

“不要提那女人。”白晏的声音非常低沉,言语之中却难掩暴戾气息。

而她周身的灵力波动被这激荡心绪一搅,瞬间也有些不受她的控制。

她紧握的双拳都有些颤抖,突然,她一掌挥出,那强大的灵力波动便随着掌风裹挟而出,将不远处的桌椅瞬间碾成碎片。

木片飞溅,巨大的动静让整个房间都在为之一震。

白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忽觉左脸一烫,很快那淡淡的血腥味便弥漫在了空气中。

“怎么了这是?”白澈一边嚷嚷一边从外面冲了进来,见白秀脸上都是血,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找东西给他止血。

见他和白晏都沉默不语,白澈忍不住道:“姑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就是丢了一根玲珑思嘛,您用得着对您亲侄子发这么大的火?”

他这话一出,不知怎么地,白秀有些心虚,好似其他人看出了他的心迹,他之前那番话便成了强词夺理。

白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扫了他空荡荡的手腕一眼,便是一声冷笑。

白澈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却远远没有领会他们的心思。

他语重心长地对白秀道:“你也不对,这玲珑思可是难得的极品,当初姑姑为了得到它,费了不少心思,你怎么也不能把它弄丢了啊……”

“二哥,别说了。”白秀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白晏本就不喜他和方心来往,若是知道他将玲珑思送给了她,还不知道会乱想什么。

见他神色尴尬,白澈以为他心怀愧疚,连忙道:“当时的情况肯定极为凶险,白秀现在能平安归来,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正所谓玲珑思常有,而白秀不常有……”

正巧白清也走了进来,见白澈俨然有胡说八道的趋势,深知两人心思的他不由轻咳了一声。

他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说道:“阿澈,快把那刀还给白秀。它已经认主,你再怎么觊觎也没办法,还不如趁着短痛没有长成长痛,赶紧断了这念想。”

刀?

白秀这才反应过来,破魔之刃之前并未在他身边。

他心里暗道好险,幸亏这段时间他没有生命危险,不然一旦神魔引之息觉醒,没了破魔之刃的镇压,他都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事。

白晏的神色这会儿倒是和缓了许多,她瞥了白澈一眼,说道:“你玩可以,但如果你不想他走火入魔的话,最好不要让这刀离他太远。”

白澈紧张兮兮地抱着破魔之刃,以为她也来劝说,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白秀便将破魔之刃能够压制神魔引所产生的灵怨煞和神魔引之息的事说了一遍,顺道将听魂之地所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

“这么说来,这刀会认你为主,和鬼女司因所说灵明有关系?”白澈听了若有所思地道。

白秀心里也没有答案,不过想到白清之前的话,这事似乎另有隐情。

他问道:“大哥,你说的认主是怎么回事?”

白清扶了扶眼镜,解释道:“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上古修行时期那些极为强大的灵器会和有缘的修行者滴血认主这一说法。

只有认主后,修行者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灵器的力量。你和这破魔之刃,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白秀恍然道:“如果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之前从破魔之刃涌出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了……”

白清点头应道:“没错,这正是灵器已经认主的表现。不过你灵脉崩塌之下损毁非常严重,即便它已经认主,你还是暂时无法使用这股力量。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之前鬼女司因说得很对,你完全可以利用鬼眼纳取的鬼气慢慢修复灵脉,然后用破魔之刃的力量去压制鬼眼的力量,从而达成新的平衡。”

白秀松了口气,说道:“我之前便有这个打算,既然大哥也这么认为,看来这方法确实可行。”

“可行?”白晏终于再次开口,只是她言语之中却颇为嘲弄,冷声道,“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如果他真按这方法做了,那才是后患无穷。

现在他体内鬼气薄弱,不说破魔之刃,如果不是灵脉受损,以他自身的灵力都能压制住它。只要鬼气还没有超过他自己能够压制的极限,这种平衡便不会被打破。

可如果让鬼气修复灵脉,就不是压制它的问题了,它肯定会暗暗壮大自己的力量,不断地强化自己,长期以往,总有一天就连破魔之刃都无法降服他。”

三人听了她的话俱是一怔。

白澈对她多了解,知道她这话肯定只说了一半。

他心思一转,便用上了激将法,故作挑衅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晏大小姐,那您说说白秀到底该怎么做?”

“别跟我来这招。”遗憾地是,白晏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

就在白澈寻思着怎么跟她过招的时候,她忽而一笑,眼中那份冷意也渐渐化成了脉脉秋水。

她迆然道:“只要他体内的鬼气不再增长,这些都不是问题。反正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灵力慢慢帮他修复灵脉,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但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好像是哦……”白澈听罢忍不住点了点头。

白秀早就料到她会说什么,果然她的方法和鬼女司因所言一模一样。只是……

白秀想着暗暗摇了摇头,可惜他并不想这么做。

用他们同宗同源的灵力帮助他修复灵脉确实可行,其中耗费却难以想象。

他们初回白家又刚刚重建明贪狼司,各宗各司虎视眈眈,现在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刻。与六宗想比,内修而成的强大灵力恐怕是他们唯一的优势。

白澈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当即揽了揽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你不会不好意思吧?嘿嘿,要不这样,作为交换,你这刀就给我玩两天。

当然,为了你不被灵怨煞所扰,我保证绝不离你三步之外,哪怕晚上打地铺也行啊……”

白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天下厉害的兵刃数不数胜,一把破刀有什么好稀奇的。”

白澈不舍地抱了抱破魔之刃,对她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什么破刀,这好歹是把神兵,吾等凡人,这样的机会能有几次,当然要看个够了。”

不过他也就过过嘴瘾,说完这话便郑重地将破魔之刃放在了白秀身边。

他摸了摸它的新刀鞘,感慨道:“好哥们,我刚给你配了套拉风的行头,你就要离我而去了,我们真是有缘无分啊……”

其他三人对白澈的疯言疯语早习以为常,当即不再理会他。

白秀轻轻摩挲着破魔之刃的刀身,想起白晏刚刚的话,他心中突然一动,问道:“姑姑,你是不是知道这刀的来历?”

第七十七章 从渊归星残卷

白晏眉目一敛,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但很快便被她掩下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它和所谓的灵明没有关系,这刀会认你为主,其实另有原因。”

白秀心道果然,先不说白晏此言是真是假,她这般反应俨然说明了一个问题——对于破魔之刃,她的确知道不少。

他试探道:“姑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了它?”

白晏没有立刻回答他,仍是出神地看着那棵海棠树。

白澈有些沉不住气,正要开口,白清暗暗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发问。

这时,白晏终于转过身来,幽幽叹道:“这破魔之刃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它以前叫‘出岫’。

‘殊云出岫,倦鸟知还’,说的便是当年修行界最有名的两件兵器,而前者……是你们父亲的佩刀。”

“破魔之刃是父亲的佩刀?!”白澈率先惊呼出声。

白秀也是一怔,他本以为白晏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这刀,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没错。”白晏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秀,哂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女人吗?

好,我现在告诉你,因为她将殊云出岫送给了你父亲,也将厄运带给了他,继而毁了整个凤凰宗。”

白晏的话让白秀心头蒙上了一层疑云,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白澈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然没有白秀那么多的顾虑,他一抱双臂,径直道:“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心也太偏了吧……”

他话还没有说完,白清连忙拉了他一把,正要劝说,白晏已然冷笑着扫了白澈一眼。

她嘲弄道:“你所了解的信息还不是白秀从白幽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你真以为真相就是这样?”

白澈不服气,不由道:“什么叫道听途说,白幽姑姑好歹是枫叶林一役的亲身经历者,当年发生了什么,她这当事人总比你要清楚得多吧?”

白晏别有深意地道:“你就这么肯定,她不是骗你们的?”

白澈一时语结,白秀心里却是闪过一道灵光,怔然道:“姑姑,你是说,白幽姑姑并没有把实情完全告诉我们,而是隐瞒了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没错,有时候,要骗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谎言,只要她将事情的真相隐藏起来就好了。”白晏自嘲道,“可惜当年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白秀趁机道:“姑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一种感觉,这是他唯一能从白晏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经过的机会了,若是错过,她怕再也不会提起这事。

白晏将目光放在他脸颊细细的伤口上,终于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所追求者不过钱权名利,但这些对修行者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祭祀大典上,我之所以能执掌凤凰玉阙,除了之前打点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我召唤出了凤凰双灵。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你就能让原本对你心存龃龉的人俯首称臣。窥一斑而见全豹,修行者对力量的追求是多么的执着。

这种执着自上古修行时期就已经存在,延续几千年都不曾更改,而这正是修行的意义所在。

但不得不承认,随着周围灵力越来越稀薄,修行也越来越式微,从内修到外修的转变,便是这个道理。

若是长此以往,恐怕就连外修都难以维持。

很多修行者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寻找散佚的古法,想从内修获得灵感,以研究出新的修行方法或者开辟出新的修行领域。

这在二十多年前尤其盛行,当年你父亲他们会如此热衷于外出游历,多多少少也是受这股风潮的影响。”

白晏徐徐道来,三人也息心静听着。

白澈最沉不住气,见她说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姑姑,你说的这些到底跟二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白秀却意识到了白晏要说什么,沉声道:“他们找到了?”

“没错,他们找到了……”白晏低下了头,缓缓道,“也是那时候,他带着她回到了白家。”

难道是——

白秀瞬间想起了他在听魂之地做的那个梦,联想到当时他父母的谈话,那八个字脱口而出:“幻心秘境,从渊归星?”

此言一出,白晏猛地抬了抬头,看着他近乎质问道:“的确是这样,他们在方家的幻心境中找到了从渊归星秘法,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此刻,白秀心里也闪过无数念头。

难道那些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为什么会做那些梦?和这破魔之刃有关吗?

他正胡思乱想,白晏锐利的视线便扫了过来。

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迟疑了片刻,只好如实道:“我做了一个梦……在听魂之地的时候。”

“梦到的?难道……”白晏的神色突然有些古怪。

倒是白澈心里泛起了嘀咕,以白秀的性格,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谎,如果不是实情就是如此,那便因为他现在不方便说。

白澈顿时瞥了白晏一眼,见她竟发起了呆,便暗暗想道,他一会儿一定要单独问问白秀。

这样一想,他不由帮衬道:“难说,这听魂之地本来就很邪门,那什么鬼王司命不是前知过去后知将来么,说不定是他托梦告诉白秀的。”

白晏回过神来,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见三人都不相信,白秀有些无奈,不过换做是他,也会觉得这权是推搪之词。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你。”白晏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也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笑了笑说道。

话虽如此,但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神采。

白秀却误会了她的话,以为白晏在责怪他,不禁沉默了下来。他黯然想道,一觉醒来,他们之间的嫌隙似乎越来越大了。

对此,他无能为力。

任何聪明才智在感情面前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爱情如此,亲情亦是如此。

见气氛有些沉闷,白清连忙打了个圆场,他扶了扶眼镜,沉稳道:“姑姑,后来发生了什么?”

白晏轻叹道:“他们回到白家后,你们父亲凭着从渊归星秘法赢得了凤凰宗司祭一位。

当然,大家并不知情,以为他只是外出游历得到了历练,这才修为大进。

起初我也没有在意,可有一次我无意间听他们谈起这从渊归星秘法,才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它并不是天修尊者原本留下的那卷,而是他们不知怎么得来的残卷。”

“从渊归星残卷?莫不就是您老人家后来得到的那版?”白澈连忙道。

白晏倒没有反驳,他们现在修习的重灵法偈,正是以从渊归星残卷为基础所创。

白澈有些不解,说道:“既然这残卷是重灵法偈的前身,自然不可小觑,怎么听姑姑你的语气,它似乎有着很大的隐患?难道这两者还不一样?”

白晏喟然道:“它确实遗患无穷……

重灵法偈放弃了从渊归星秘法中最关键的一部分,所产生的负面效果也小,又经过改创,自然没什么弊端。

从渊归星残卷却不同。

说起来,从渊归星秘法和神魔引倒有些渊源,它们在原理上其实差不多,都是以少化多的法门。

不过真正的从渊归星秘法并没有修行者为灵怨煞所扰的后顾之忧,这也正是天修尊者的天才之处。

而这残卷恰恰缺了如何化解灵怨煞这一部分。”

听她说到这里,兄弟三人已经猜到他们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澈下意识看了白秀一眼,忍不住道:“姑姑,你是说……父亲他因为修炼从渊归星残卷而走火入魔,然后和白秀一样,为了克制体内的灵怨煞,就找到了破魔之刃?”

见白晏点头,他顿时反驳道:“如果是这样,母亲把破魔之刃交给父亲,好像没做错啊?你帮白秀寻找镇魂束,不也是为了帮他克制体内的鬼气吗?”

白晏的语气变得诡谲起来,她冷笑道:“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白秀好,因为我没有私心,不想让他被鬼气侵扰。

可她不一样,她帮你们父亲找到破魔之刃不是为了抑制他体内的灵怨煞,而是诱导他继续修炼从渊归星残卷。”

“不可能!”

她话音未落,白秀已断然摇头,自是难以相信她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他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又那么地爱他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你就要失望了……”

白晏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此时此刻的白秀像极了当年白殊知道真相后的样子。

不知怎么地,她心里油然生出几分复仇的痛快感。

第七十八章 情不知所起

白晏看着白清二人哂然一笑。

她说道:“你们父亲也像他一样执迷不悟,才落得后来身败名裂的下场。

本来以你父亲的阅历,他绝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正是这破魔之刃掩盖住了修炼从渊归星残卷所带来的隐患,让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你们说,是不是她害了他?”

白晏的话让白秀如坠冰窟,他灵脉之中的刺痛也随之叫嚣起来。

他悄悄咽下喉间的鲜血,缓声道:“姑姑,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晏讥讽道:“谁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在她的鼓动下,你们的好父亲渐渐被灵怨煞侵染,虽然有破魔之刃压制,但还是于事无补。

最后他性情大变,在枫叶林一役置整个凤凰宗于不顾,致使三百族人白白死去!”

她的话掷地有声,倒叫其他人沉默了下来。

白澈偷偷看了看白秀,见他黯然神伤,便忍不住反驳道:“姑姑,如果父亲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为什么还要把明贪狼玉阙还给白幽姑姑,这说不通吧?”

白晏不为所动,冷笑道:“你问问你弟弟就明白你们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听她这么说,白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道:“这跟白秀又有什么关系?”

白晏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朝白秀问道:“在听魂之地,你曾两次被神魔引之息控制,对吗?”

白秀起初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喃喃道:“难道……”

果然白晏接着说道:“如果第二次不是方心用破魔之刃帮你压制住了神魔引之息,而是你在无意识下杀死了方心,等你清醒过来,局面会是如何?”

白秀不由低下了头。

白澈惊道:“姑姑,你是说,父亲当时已经走火入魔了,全靠破魔之刃压制才暂时无虞。而在枫叶林,那刀出了问题,他就……”

“没错,白幽不知其中缘由,只道他是被那女人迷惑了,殊不知他‘秉性’便是如此——那时候的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凤凰宗执首白殊了。

这一切都是那女人一手导致的,不说她诱使他继续修炼从渊归星残卷,就是你们父亲突然失去神智,做下这等事,怕也同样是她暗中搞的鬼。

当然,他也罪有应得,既贪恋从渊归星残卷带来的力量,又偏信那个女人,这才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至于这刀为什么会认白秀为主,不过是其与生俱来吞噬灵怨煞的本能罢了。

这便是我反对白秀用鬼气修复灵脉再用破魔之刃压制鬼气的原因。他如果真这么做了,迟早要步你们父亲的后尘。”

白晏嘲弄道。

被她这么一说,白澈自是哑口无言。

白秀却摇摇头,脸上神色也越发坚定,他说道:“等我找到他们,等真相水落石出,我们再下定论也不迟……无论如何,我相信父亲,也相信母亲绝不会害他。”

听他说完这番话,白晏眼中渐渐生出几分阴鸷。

白澈平日里虽然不靠谱,但眼见两人争执又起,倒是机灵了一次,连连朝白清递去眼色。

后者会意,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对白晏道:“姑姑,今天晚上白虎宗设了晚宴,我们和方家都请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有什么事还是回来再说吧。”

他有意劝解,白晏却不领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白秀从听魂之地回来,他的一言一行都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种种往事。

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心里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宁愿毁了他,也不要让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姑姑?”见她神情有异,白清有意加大了声量,出声唤道。

白晏回过神来,仍是看着白秀。

他低垂着头,仿佛入了定。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初那个默默伫立在她身旁的身影,随之而来地,那被她铭记二十年都舍不得忘记的某个场景也在她脑海中越发明晰了起来。

她突然有些释然,轻叹一声,朝白清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白秀听到动静,正想阻止,却被他二哥按住了身形。

感受到他身体的寒意,白澈难得正色道:“别逞强了,刚刚你情绪波动太大,甚至影响到了灵脉的伤。有什么事,咱们也得养好了伤才能解决,对不对?”

白秀点了点头,旋即他苦涩开口道:“二哥……你觉得姑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父亲在母亲的鼓动下修炼从渊归星残卷走火入魔,最后性情大变,在枫叶林丢下为他们殊死搏斗的族人一走了之?”

白澈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索性让他躺下,然后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他灵脉之中。

“都叫你不要乱想了,你想知道真相,找到他们亲口问问不就行了?”

柔和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着,尖锐的刺痛终于得以缓解。

白秀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他只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便坠入了那无边的黑暗。

等他再次醒来,白澈已经离开了,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熟悉的馨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他试探着问道:“阿心?”

“你醒了?”方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应道。

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攥了攥他的手,欣喜道:“鸿蒙山谷灵气充沛,鬼气果然稀薄了许多,再加上镇魂束的帮忙,你暂时不用担心鬼化的问题了。”

她抿了抿唇,之前明枢所说的方法终究没好意思提出来。

白秀没有向她打听明诲初的事,也没有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笑道:“这么晚还来看我,辛苦你了。”

方心摇摇头,旋即意识到白秀看不见,这才道:“我们晚上去了白虎宗,我找机会先走了,然后一直藏在里镇,等到现在才寻到一个机会过来。

不过一点也不辛苦,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白秀心中一暖。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疑问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见她言语间难掩疲意,白秀便将破魔之刃换到另一边,挪出一个位置给她。

他有些歉意地道:“阿心,你也过来休息一下吧……要回外镇,恐怕得等到明天早上。”

“嗯?”方心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她脸上有些发烫,嗫嚅道:“好、好啊。”

她和衣躺在那空缺的位置,整个人都有些发僵,而她身后是那熟悉的气息。

她也不敢回头看,只好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淡淡的温暖覆盖住了她,原来是白秀为她盖上了被子。

方心脸上绯色更深,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了,紧接着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白秀已经穿上外套下了床。

“你睡一觉吧,我在这里守着……放心,不会有人过来的。”白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嗯。”方心小声应道,一时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一口气——原来她又误会了。

不过她心里倒是越发安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为酣畅,直到天亮她才悠然醒来。

清脆的鸟鸣从屋外的院子里传来,她缓缓抬头,便见那淡淡的晨光从敞开的窗户闯了进来。

白秀沐浴在这微光之中,神情宁静,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那初秋清晨沁凉的光辉中。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白秀从入定中醒觉,朝她笑道:“你醒了?”

“嗯。”方心点点头,只觉得他的笑容比那晨光还要耀眼,便有些不敢看他,悄悄将脸埋进了柔软的被子中。

难以言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方心才坐起身,一边低头整理被子,一边小声道:“我该走了,不然等会有人发现就糟了。”

白秀想挽留她,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方心喜不自禁,但还是道:“不用了,你的伤还没好透呢……我、我有空再来看你。”

“好。”听她已然离开,白秀有些怅然若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抬起头——尽管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那晨光的轻抚——不由陷入了沉思。

方心对他的感情,他对方心的感情,他都一清二楚,只是将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他始终没有头绪。

对于感情,他永远做不到像他二哥那样洒脱;对于将来,他要考虑的东西也比其他人多得多。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正胡思乱想,一声吟诵突然在窗外响了起来。

白澈和他隔窗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打趣道:“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难不成在思念哪个妹子?

那还真是稀奇,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美女让你这榆木脑袋都开了窍?”

白秀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转移了话题:“二哥,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白澈顺着他的话说着,旋即察觉到不对,惊讶道,“不是吧,这么心虚,难不成你真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第七十九章 刀!刀!刀!

“是不是青龙宗的人来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收拾一下。”白秀并不理会他,自顾自转身说道。

“哎?你怎么知道的?”白澈下意识问道。

白秀头也不回地应道:“猜的。”

“那你还真没有猜错,白镇国那老头一大早带了白桡来凤凰宗,说是要给你道谢。这不姑姑和大哥正在客厅陪着,让我来叫你。”

见他又转移了话题,白澈连忙追进屋去。

他跟在白秀身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就说了,这桃花运也是会传染的,赶明儿我多跟白清那小子接触接触,让他也沾沾我的桃花运……

哎,我说,到底是哪位姑娘,竟然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白澈说着说着忽而一顿,他探着鼻子深深嗅了嗅,然后一脸陶醉地赞叹道:“好香啊,以我纵横情场二十年的经验来看,这必然是个美女留下的!”

“咦?”他随即反应过来,带着几分揶揄看向白秀,啧啧道,“这姑娘也太豪气干云了吧?为了见你一面,竟然独闯明贪狼司?

嘿嘿,她该不会也是白虎宗的妞吧?话说回来,这香味好像还真有点熟悉……”

白秀连忙推开他,径直走到院子里洗漱去了。

白澈又跟了出去,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弟啊,我告诉你,这谈恋爱也要讲究基本法,要不要你哥我指点你几招……”

白秀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闷声收拾完便朝他示意道:“现在过去?”

白澈连连摇头,埋怨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哥我找哪个女朋友没跟你介绍?

你小子倒好,好不容易谈个对象,还要藏着掖着。我告诉你,你不跟我说也行,我跟姑姑打听去。”

白秀有些头疼,他和方心的事还没个定数,他要是现在告诉白澈,端地坏了她的名声。

但他又担心白澈真地去问白晏,以她的敏锐……老实说,他现在并不想让白晏、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事。

一方面,白晏似乎对方心有着莫名的偏见,他现在去谈这个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另一方面,方心还牵扯到方家跟青龙宗的联姻,现在白家各宗的关系本就极为微妙,他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产生谁也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思来想去便恳求道:“二哥,你就别问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便往前厅走去。

见他终于承认,白澈倒也不急了,嘿嘿一笑,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到了前厅,白晏和白镇国这时正相谈甚欢。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一边,不是白桡又是谁?

他时不时朝另一边的白梁使个眼色,后者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好歹还沉得住气,悄悄对他摇了摇头。

白晏自是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恰巧白秀和白澈也过来了,她眼波一转,笑盈盈地开口道:“天府公,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白镇国轻抚白须,也是笑道:“晏姑娘客气,倒是我们叨扰了。”

他语气一转,朝白桡道:“桡儿,还不快见过你慧成哥哥。这次多亏了他,你才得以安然无虞。”

他话音未落,白秀先怔了怔——这个名字他倒是二十多年都没听过了。

这原本是天机公给他取的小名,只有那位慈祥的老人才会这么叫他,后来他跟白晏他们离开了白家,它也就鲜有人提起了。

他实在没想到,白镇国居然还记得。

白澈这会儿心如明镜,顿时发现了蹊跷之处。

他凑到白清身边嘀咕道:“这老家伙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提起这个怕是让白秀想起天机公和白幽姑姑了,难不成他们又想借着两人的面子求白秀做点什么?”

白清推了推眼镜,见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他估计是想提醒姑姑,当年她和父亲承蒙天机公和白幽照顾,才有今天。

而白桡是白幽的独子,就算白秀于他有救命之恩,也只能算是一恩还一恩,不要因此再提什么要求。”

白澈心思一转,不由问道:“难不成姑姑还想借这事捞点好处?可作为交换条件,青龙宗不是已经游说其他几宗将凤凰玉阙交给姑姑了吗?”

白清笑道:“此时彼一时也……

现在他们知道就算没有他们在一边敲打,姑姑凭借能够招出凤凰双灵的强大灵力也能将凤凰玉阙拿下,之前的条件自然算不得数,这才担心姑姑狮子大开口。”

白澈无语道:“人都救回来,他们居然还担心这个,换做是我,不认账都行……我该说他们迂腐呢,还是夸他们够君子?”

白清不以为然,说道:“这你就错了,姑姑执掌凤凰宗以及凤凰宗再度崛起已是定局,他们是怕姑姑记仇,以防她率先联合其他几宗对付青龙宗。

所以这天府公才会旁敲侧击地提醒姑姑,他们青龙宗跟凤凰宗才是‘交情’最深的两宗……

现在白家六宗关系颇为微妙,除去势弱的玄武宗,其他人都想借着姑姑和明贪狼司回归的机会重新分割地盘。

这二十年来一直都是青龙宗一家独大,现在有这机会,它无疑是他们最迫切想要扳倒的对象。

青龙宗必然也清楚这点,搞不好天府公想和姑姑结盟,说这话就是为了试探试探她。不过……”

他说到这里,不禁笑了笑。

白澈也明白过来。

他故作遗憾地道:“可惜他说错了话……姑姑她老人家最讨厌别人挟恩自重,更何况这恩还不是他们青龙宗施的。这么说来,姑姑是打算跟青龙宗撕破脸了?”

白清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姑姑若真想带领凤凰宗坐上白家第一把交椅,这青龙宗终归是要敲打敲打的,不然在威望上我们就输了一截。”

白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也就是说,姑姑最近确实会有动作了?”

白清高深莫测地一笑,摆摆手指道:“天机不可泄露。”

“切!”白澈不满地转过头,抱怨道,“姑姑就是偏心,什么都跟你说。

想我白澈才智过人,结果在这方面连白秀都不如,被你们一个一个瞒得团团转,到头来还要为你们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算了,我也懒得管了,等我追到彧儿,就跟她做我们的神仙眷侣,逍遥自在去!”

他满心愤懑,却没有注意到白清眼中一闪而过的苦涩。

两人说着话,那方白桡也打量了白秀一眼,见他双目失明,便有些轻看于他。

而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弱者”救了,他心里更是气闷不已——在他看来,白秀能将他的生魄带回来全是靠了鬼眼的功劳。

不过碍于白镇国的威严,白桡还是走到白秀面前行了一礼。

白秀虽然没有和他接触过,但想到他是白幽的独子、天机公的外孙,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说起来,要是当年那些事不曾发生,以几位长辈的交情,他们三兄弟和白桡怕也会和叶轩一样成为好朋友。

想到这里,他连忙伸手扶了扶白桡,示意他不必行礼,然而就在这时,对方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白秀刚开始也没察觉到不对,只道白桡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哪成想两人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强劲的灵力毫无征兆地朝他灵脉冲了过来。

他暗道不好,连忙运灵相抵。

然而已经晚了,伴随着尖锐的刺痛,他口中一甜,紧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桡也有些意外,他全然没有料到他刚刚那挑衅一击竟未遭到任何阻拦,就这样长驱直入闯入了白秀的灵脉。

他更没想到自己临时蓄起的这点力量直接将对方震晕了过去。

白桡阅历尚浅,见白秀了无声息地倒了下来,他不由慌了神。

待手下那冰冷感传了过来,他更是以为自己错手杀了白秀,当即朝他祖父和叔叔嘶声喊道:“不关我的事……我、我不是有意的!”

其他几人总算回过神来,尤其是深知白桡性格的白镇国和白梁,顷刻间便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蛋!”

白澈心中暗骂,一步当先冲了过去,刚想替白秀查看伤势,却见无数黑色裂痕在他身上迅速蔓延了开来。

下一秒,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缓缓睁开了。

白澈心头跳了跳,哎哟一声按住了白秀的肩膀,然后回头朝白清吼道:“刀!刀!刀!”

第八十章 遗患

白清听他一顿乱吼,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倒是白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快步走了过去,无语道:“出息,你慌什么。”

她手上掐了个法诀,猛一运灵,飞快将双指点在白秀眉心,同时朝白澈示意,让他快些带白秀回房间。

她自己则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另外三人的视线。

白镇国眼神一闪,也朝白梁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便要跟过去查看,不想白清身形一动,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梁干笑一声,说道:“白清贤侄,阿桡无意打伤白秀,实在抱歉。我跟四宗老学过一点玄医,就让我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尽点绵薄之力。”

白清尚未开口,白晏已冷笑一声。

见白澈已经带着白秀离开,她转身看着白镇国三人,满是讥讽地道:“好个无意伤人!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我明贪狼司到底有何目的?不就是看白秀能从听魂之地全身而退,想试探试探他的深浅么?

呵呵,你们不知道他为了救出白桡受了极重的伤,本应好好休养,只是天府公亲自登门道谢,他这做晚辈终究不好拒绝。

却不想令公子竟恩将仇报,偷袭于他。要是白秀有个三长两短,我……”

白晏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白清连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白镇国和白梁对视一眼,心里暗道晦气。

白晏说得不错,他们确实有这心思,这才放任白桡出手,可他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白镇国微微皱眉,略一斟酌字句,便要劝说。

哪知白晏已率先出声:“天府公不必多言,您帮我重回凤凰宗,白晏自是感激不尽,但今天白桡的态度实在让我和白秀心寒。

不过考虑到他是故友之子,我们一家又多蒙天机公和白幽师姐照顾,所以我也不想再追究谁是谁非,咱们就此恩怨两消,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白梁本就看不惯她有恃无恐的态度,见她这么说,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当即冷笑道:“白晏,别以为你能召唤出凤凰双灵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们青龙宗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送客!”不等他将话说完,白晏断然喝道。

白清会意,温文一笑,朝三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梁正要怒骂,却被白镇国阻止了。

后者轻轻摆了摆手,好似之前的冲突根本就没发生过,沉声道:“既然晏姑娘还有要紧事,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只是明日的晚宴,还请晏姑娘务必不要缺席。几位宗老和执首都会参加,我们正好可以商量一下晏姑娘的上任事宜。”

白晏听罢仍是冷笑,白镇国也不在意,示意白梁将请帖交给白清,便领着二人出门而去。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白清摩挲着那请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将它递给白晏。

他感慨道:“这宗老的气度就是不一样……只是听他最后那话,似乎别有深意,若是我们……怕他们会对姑姑你担当凤凰宗宗老一事不利。”

“呵,他们青龙宗早就黔驴技穷了。”白晏接过请帖,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在桌子上,意有所指地道,“咬人的狗不叫,我们要提防的反而是那些闷声不响的家伙。”

白清心中一动,皱眉道:“你是说……”

白晏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转身出了前厅,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烦心事就暂时放一边吧,我们先去看看白秀。”

白清看了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沉默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路走到白秀住的小院子,一进门便见白澈正眉飞色舞地跟白秀说着什么。

而白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说话。

白清不禁讶然,奇道:“白秀,你没事了?”

白秀点了点头,还没开口便被白澈抢去了话头:“你都不知道,刚刚我都快吓死了,结果我带着白秀回到房间没一会儿他就清醒了过来。

我一查看,发现他灵脉的伤势虽然尚未好转,却也没有恶化的迹象,我都怀疑我之前是不是做梦了!”

白清转头去看白晏,果然见她脸上没有一丝惊诧之色,他心领神会,说道:“姑姑,莫非这是因为你之前……”

白晏挑了挑眉,眼波一转,轻笑道:“果然还是阿清聪明些,比某个笨蛋强多了。”

白澈自然知道她在骂自己,不满道:“我的好姑姑,您看看您的心呐,都偏到后背去了,我该不会是您在外面捡来的吧?”

白晏瞥了他一眼,故作叹息地说道:“嗯,你还不算是完全无可救药,至少还有点自知之明。”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白清连忙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因为姑姑刚刚将灵力注入白秀灵脉中,他体内得以形成新的灵力平衡,对不对?”

白晏不再理会白澈,点头道:“没错,白桡那一击其实是打乱了白秀体内的灵力平衡,才会使得他吐血濒死,继而差点被神魔引之息控制。”

白澈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过来,皱眉道:“如此一来,白秀体内的灵力岂不是一直处于危如累卵的状态,那他以后还怎么运灵?”

白晏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只要他的灵脉恢复正常不就没事了?

人的灵脉就好比盛着灵力的器皿,如果这器皿到处都是裂缝,只要里面的灵力稍微动荡,便可能造成器皿崩毁的局面。

若这器皿完好无损,那无论里面的灵力再怎么变化,还是为器皿所掌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就不能多思考一下?”

白澈顿时无语,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

他暗暗琢磨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惹到他姑姑了,怎么她老人家今天总是找他的茬……

不过听了白晏的话,他那颗提起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再一想,忍不住抱怨道:“白秀,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所以刚刚你醒过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白澈还没说完这一句话,他脑中便闪过一道灵光。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了白晏一眼,又盯着白秀看了看,想到之前种种,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冷笑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和姑姑在演戏?”

他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都是一怔。

见白秀沉默不语,白澈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他自嘲道:“果然是这样……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计划,但是拜托能不能为关心你们的人着想一下!”

白秀歉意道:“对不起,二哥,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态度诚恳,白澈倒有些发不出火,最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结果白晏突然笑了起来,她看着白秀哂然道:“你就这么承认了?难道白澈这家伙已经烦到你连解释一下都不想了吗?”

白澈一听不对,连忙扭头看她,皱眉道:“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晏一挥手,打断了白清的劝阻。

她嘲弄道:“什么意思?就是你刚刚说的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们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心思,而是你这小人之心度了我们的君子之腹。”

见他一脸不信,她嗤笑道:“如果我们真是演戏,那请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吓吓白桡那小子?”

“哼,这还不简单。”白晏脸上的不屑神色让白澈心中那股已经压下去许多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他当即毫不示弱地还击道:“你们这样做是想引青龙宗翻脸,趁机打乱白家的局势。”

“看来你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白晏言语中的讥讽意味更甚之前,冷哼道,“不过你实在是看低你姑姑我了,我想搅浑这一摊水,还用得着白秀去演苦肉计?

你当白桡那一掌真是棉花做的?还是平衡崩毁灵脉中的灵力跟喝水一样简单?”

白澈一时语塞,看了看白秀,见他依然不语,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摸了摸鼻尖,讪讪道:“难不成是我多心了?可是白秀为什么要骗我,莫非真是让我问烦了……”

白晏凉凉道:“他自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想草草了结这个话题……你恐怕不知道,刚刚若是稍有差池,你这宝贝弟弟可就真地没命了。”

白澈愣了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嘴上却不服软,冷声道:“我还用担心他?就算他的灵脉真地崩塌了,反正有神魔引之息在,他总不至于丢了性命吧?”

白晏气极反笑,嘲谑道:“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你当这样是不需要代价的吗?

就算白秀只是暂时被神魔引之息控制,它的力量还是会侵蚀他的魂魄,甚至是命魂之力。

神魔引之息现在是救了他的性命,但长此以往,他最终还是会沦为它的傀儡。

哼,到时候就算别人不动手,我白晏也会将他手刃,绝对不会心软。”

那最后的话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白澈二人听在耳中越发觉得心惊。

白秀倒是比他们冷静得多,终于笑道:“姑姑,谢谢你的承诺,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

第八十一章 明诲初到访

“不会有那一天的!”白澈皱眉斥道。

白秀没有反驳,他在心里祈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其他两人也可以做到这点。

不由地,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在这时明贪狼司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声。

白清率先松了口气。

他轻咳一声,假意朝外面张望了一眼,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去看看。”

他刚想往屋外走去,结果还没抬脚,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何带着白琮等一干明廉贞司的弟子匆匆赶了过来,他这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了到门口。

白清更加诧异,不由问道:“何叔,出了什么事?”

白何摸了摸后脑勺,又看了看白晏,嗓门一张,大声道:“他奶奶的,那个闯入里镇的明家人终于让我们逮着了!

可惜对方狡猾得很,一眨眼的功夫又跑了,六宗的人正紧锣密鼓地搜查。

其他几位宗老在祠堂主持大局,我们凤凰宗还得晏姑娘出面,所以我特地来知会一声。”

白清不由看向白晏,后者心思一转,朝他和白澈招招手道:“我们这就过去。”

说完她便和白何等人离开了。

白清点点头,刚出屋门,便见白秀提着刀也走了过来,他当即劝阻道:“你伤没好,还是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不等白秀开口,白澈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不过他终究没好意思发火,转而苦着脸道:“我的好弟弟,你就为我们省点心,行不行?

你这样去了,是去追敌还是被敌追啊?我可不想大展身手的时候还要为你担心。”

白秀只得停下了脚步。

此时他疑虑颇深——以明诲初的身手,似乎不太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六宗的人发觉,难道她又有什么阴谋?

正思忖间,其他人已经走得远了,一时间他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要不要悄悄跟上去看看。

不过白澈说得对,以他现在的状态,要真撞上明诲初,恐怕也拿她没办法。

白秀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正要回房间,哪成想就在这时,他心中突然一悸。

说时迟那时快,他下意识躲开几步,旋即便听到一道极为轻微的破空声从不远处疾驰而来。

下一秒,一道符咒果然击中了他原来伫立的位置。

符咒燃烧后特有味道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和方心之前用过的都不同,它显然极具攻击性。

看来它的主人就是——

白秀心中有些无奈,之前他还在想要不要去会会明诲初,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没弄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他决定先按兵不动。

如此想着,他朝那符咒来的方向抱了抱拳,沉声道:“明少岛主不愧是傀术界的翘楚,在下心服口服。”

四下仍是一片沉寂,但白秀并不着急,既然对方找到了这里,肯定有所图谋,先机还在他手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问道

与此同时,那窈窕的身影径直从院墙上翻了下来。

白秀心中一凛,一下就认出了她的声音——果然这明诲初就是之前那个杀害白家弟子、闯入里镇的女人!

见他并不回答,明诲初也没有追问。

她转而说道:“阁下才是深藏不露,在灵脉崩毁且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并避开我的全力一击,叫我如何不佩服?”

“明少岛主谬赞了。”白秀不动声色地道。

明诲初冷若冰霜地看着他,接着说道:“不过我另有准备,这一次阁下可有足够的信心再躲过去?”

她此话一出,白秀不由暗暗皱眉,他可不觉得对方来这里是为了和他决一死战。

思来想去,他便道:“在下与明少岛主似乎并无仇怨?如果明少岛主需要在这暂避风头,在下倒是乐意得很。”

明诲初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之意,先是一怔,旋即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躲避白家六宗的搜查,而是特意来找你的。”

白秀闻言顿时有些惊诧,他预想到了无数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这点。

可除了之前他跟踪她的那次,他们几乎从来没接触过,明诲初为什么会特意来找他,难道……她真是方心那所谓的姑姑?

白秀心思飞转,问道:“不知在下有什么可以帮得到明少岛主的地方?”

“带我去白冢。”明诲初性格就像她的声音一样,丝毫不会拖泥带水,见他发问,当即简明扼要地提出了自己要求。

白秀一惊,暗暗想道,难道她并不是之前闯入白冢那人?抑或她上一次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需要再去一次?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他稍加试探,或许就会有答案。

他故作不解地开口道:“在下不太明白,为什么明少岛主要去那里?以及,为什么要找我?”

明诲初道:“我去找一样东西,它对我很重要。而这样东西跟你父母也有关,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们,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她果然是去找那劫生鼎的……不过白秀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对方竟直接将这事告诉了他。

对方这么笃定他会和她合作,莫非这东西真地跟他父母有关?

白秀的思绪暗自转了几圈,面上他却皱眉道:“我不明白明少岛主的意思。”

明诲初的声音依然是冷冰冰的,但言语之中难掩焦急之意:“详细情况我们路上再说,先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会搜查过来了。”

白秀有意试探,也就答应了她。

两人悄然潜出明贪狼司,没走多远便听到附近众多六宗弟子四下搜查的动静,他们只得暂时躲在暗处。

“不行,我们就这样过去,会被发现的。”白秀凝听许久,有些遗憾地说道。

他话语一转,不着痕迹地开口道:“其实六宗的人也并非全都互相认识,我们只要装作白家弟子混在搜查的队伍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去。

只是明少岛主的灵力与白家弟子截然不同,怕是很快就会被他们察觉到。听闻明家有一鬼刻复灵印的秘法,不知明少岛主能否施展?”

明诲初并未起疑心,点头道:“我也正有这个想法,等会要是落单的白家弟子过来,我就鬼印下他的灵力,然后我们趁机混入搜查的队伍中去。”

白秀又笑道:“其实用声东击西的方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像之前明少岛主来找我时那样……只要暂时引开他们,以我俩的能力,不愁闯不过去。”

明诲初摇了摇头,说道:“刚刚用还可以,现在搜查的人太多了,我分身乏术,恐怕引不开他们。”

见她如此一说,白秀心里的某个推测已然确定了几分。

他心里想着事情,随口道:“不如我去引开他们?”

哪知明诲初当了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冷声道:“不必了,就用我们刚刚说的方法吧。”

白秀何等敏锐,瞬间反应了过来,看来明诲初此举其实是防着他逃走。

她说是合作,可一旦他不答应,她肯定会用点手段强迫他带她去白冢——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她现在对他这么客气,不过是因为他尚在她的掌控之中,若是知道他存有其他心思,想来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既然如此……

白秀思绪一沉,渐渐想到了一个计划。

两人各怀心思,不多久,一阵脚步声慢慢朝他们靠了过来。

“只有一个人。”明诲初低声说道。

白秀点点头,正要开口,结果她已经出手了。

“什么人……”强大的灵力波动朝那名弟子掼去,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便被震晕过去。

“好了。”明诲初丢下那名弟子,朝白秀说道。

如果他能用灵力查探,一定会发现明诲初此时的灵力波动已然和那名弟子一模一样了。

而下一秒,她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意。

“等一下!”见她就要行凶,白秀哪能不惊,当即将破魔之刃一横,挡住了她的攻势。

明诲初动作一顿,凛冽杀意丝毫不减,看着他冷声说道:“怎么,你要阻我?”

想到之前种种,白秀紧紧攥住破魔之刃才没有朝她出手。

他沉声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杀他?他受你这一击,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不会妨碍我们的行动的。”

明诲初漠然开口:“他看到了我的长相,若是不杀他灭口,白家六宗很快就会知道闯入者是我,如此一来,就算我会鬼刻复灵印,怕也无法再蒙混过关。”

她果然不会影变之术……白秀想到了这点。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坚定道:“他是我的族人,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加害他。”

明诲初冷淡一笑,傲然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是我错了。既然你不愿意听从于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灵符裹挟着强大的灵力波动,径直便朝白秀袭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其实……你是一块磁铁

白秀心中一惊,没想到她说变脸就变脸,当即横刀一荡,堪堪将那灵符击落。

可惜他无法化解其中灵力,被它一推,差点栽倒在地。

见他如此不堪一击,明诲初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动刀,如果再有下次,你就不只会吃这点苦头了。”

她顿了顿,忽而转过身去,仍是凛若冰霜地开口道:“走吧。”

白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已经同意放那名白家弟子一条生路。

他自是松了口气,尝试着平复体内翻涌而上的气血,缓步跟了上去。

两人装作巡查的白家弟子,果然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凤凰宗,直走到宿灵湖畔,才停下脚步。

比之其他地方,这里倒是冷清许多,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明诲初扫了平静无波的宿灵湖一眼,不禁道:“那祭台已经被收回湖底,你知不知道怎么开启它?”

白秀颇为遗憾地道:“就算我知道开启祭台的方法,没有六灵玉阙,我们也无法打开通往白冢的密道,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精力了。”

明诲初不傻,显然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说道:“听你的意思,似乎还有其他前往白冢的方法?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秀无奈道:“明少岛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其实你说得对,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不是你的对手,确实不该不自量力地与你为敌。更何况,我们其实有着一样的目的,能合作再好不过。

只是……我希望在带明少岛主去白冢之前,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否则我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样的局面我们还可以精诚合作。”

“你在威胁我?”明诲初死死地盯着他,冷声道,“看来我一开始对你太客气了,才会给你一种错觉,认为我有求于你。

哼,要不是看你伤势颇重,经不起折腾,我早就用傀术控制你了。当然,你若还是这么不识相,我也只好对不住了。”

对于她这番话,白秀倒真有点出乎意料,叹道:“我明白了,后面的事我绝不会再让明少岛主为难了。”

“废话少说。”明诲初冷哼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白秀心思一转,便按计划说道:“明少岛主不必担心,除了湖心祭台,其实还有一个入口,可以直接进入白冢。”

明诲初下意识问道:“它在哪里?”

“仙游涧。”白秀不动声色地道,“这个地方,明少岛主应该听说过吧?”

“那里?”明诲初一怔,自言自语道,“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原来我忽略最关键的线索……”

其实她心里仍有疑虑,只是她找不出白秀话中的破绽,只得杀意凛然地说道:“你最好别骗我,要是我发现你在耍什么花招,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秀诚恳道:“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明诲初身形一让,指使白秀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路西行,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径直进入了仙游涧。

等走到涧内最狭窄的关口处,白秀终于停下了脚步。

明诲初估计早就有所怀疑,这时候忍不住说道:“这里情况一目了然,你说的入口,到底在哪里?”

白秀指了指头顶,不着痕迹地道:“想来明少岛主也注意到上面的石洞了吧?那通往白冢的入口就在其中一个里。”

“通往白冢的入口怎么会修在那里?”明诲初蹙眉问道。

白秀早就料到她会发问,便将之前胡乱编造的理由信口道来。

“这里是白家先祖修建白冢时开采石料的地方。石料笨重,他们不可能从湖心祭台的通道运到那里去,故而就近另外开凿了一条。

白家每年都会对白冢进行修葺,所以这条密道也被保留了下来。只是事关白冢隐秘,外人未曾听说罢了,就连白家弟子知道的也不多。”

听他这么一说,明诲初果然信了几分。

她抬头打量着那些石洞,又问道:“它们哪一个才是通往白冢的入口?这样的石洞这么多,我们总不能一一探明吧?”

白秀说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打听到那入口就在这附近,具体是哪一个我们必须亲自勘察。

不过明少岛主也不用太过担心,为了方便运送那些石料,这个位置绝不会修得太高。

毕竟从上面将石料吊下来比从下面吊上去要方便得多,我们只需在这一带多花点时间。”

明诲初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认同他的观点。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最矮的石洞距离路面都足有十米,如何攀爬上去倒是难题。

她埋怨道:“麻烦了,这洞口这么高,两边的石壁又过于光滑,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没有准备,要怎么上去?”

白秀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我们上去。当然,前提是明少岛主信得过在下的话。”

明诲初非常警惕,看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现在无法使用灵力,但要控制已经与我结下灵约的御灵却没有问题。只要配合得当,我的御灵就能将你送上去。”白秀如是道。

“白家御灵术?”明诲初立刻会意,沉声道,“没想到你修炼的是灵袭一脉……只是我上去了,你怎么办?”

白秀不以为意,说道:“有明少岛主在上面接应,我再借力上去应该不是问题。”

明诲初稍加斟酌,下定决心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说着她走到那石洞正下方,朝白秀道:“来吧。”

白秀点点头,左手飞快掐了个法诀,继而双指朝她一点,清声叱道:“疾!”

他指尖微光闪过,瞬间化作一只苍狼朝明诲初扑了过去。

后者戒备地盯着他,最后倒也没有躲闪。

下一刻,那苍狼身形暴涨,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自己已然到了那石洞之中。

明诲初居高临下地看向白秀,一时难掩心中惊诧之意。

以白秀施展御灵术的精准程度,就算白家灵袭一脉不曾式微,恐怕也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御灵者了。

“没想到他比那家伙说得还要厉害,要是没有受伤,也许我根本控制不了他……”

明诲初眼中一沉,同时也有几分庆幸,她喃喃道:“哥哥,你放心吧,就连老天也在帮我们呢。”

在明诲初的接应下,白秀果然顺利地攀上了石洞。

只是他状态本就极差,眼下又是一番消耗,俨然有些体力不支。

走到这一步,明诲初已经没了其他顾虑,便冷然道:“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开始。”

白秀感激一笑,心思一转,便故作惊讶地说道:“我们运气不错,恐怕这里就是白冢入口所在。”

明诲初闻言本能地环视了一周。

这石洞看上去极深,加之仙游涧“一线天”地形的影响,光线照进洞里,她只能看清眼前几米的距离,完全看不到最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他们周围几米的地方,除了胡乱堆叠的石块便什么也没有了——这倒证实了白秀之前所说的确不是虚言。

她自然觉得奇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息。”白秀假意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说道,“白家祭祀大典才过去几天,对白冢的修葺也在不久之前,所以这片区域肯定还残留着其他人活动过的气息。

而这里如果不是入口,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涉足的痕迹。”

“是吗?”明诲初也跟着凝神查探,却是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她渐渐起了疑心,但见白秀神情笃定,她心里又不禁有几分动摇。

她暗自惊疑,难道自己勘察灵力的能力竟连无法使用灵力的白秀都比不过吗?

明诲初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索性问道:“你灵脉崩塌之下根本无法捕捉灵力波动,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秀认真道:“如果我说是直觉,明少岛主信吗?”

明诲初睁着眸子瞪了他一眼,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白秀失笑道:“明少岛主的确没有猜错……这里的灵场非常特殊,因为受到白家鸿蒙灵脉的干扰,我们勘察灵力的能力会被削弱,修为越高的人,受到的影响就越明显。

打个比方,灵力波动就像铁屑,我们就是一块磁石,而鸿蒙灵脉则是一个庞大的磁场。

寻常时候,只要我们这块磁石的吸引力足够大,就能捕捉到灵力波动这些铁屑。

但在强大灵场的影响下,这个作用会在一定程度上失灵,越大的磁石受到磁场干扰的程度也会越大。

而我现在无法使用灵力,反而受到灵脉灵场的影响最小,进而对灵力波动的捕捉也就更为精准。

至于我为什么可以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进行灵力勘察,说到底其实是和刚刚的灵袭术是一样的,只是将御灵换做其他东西罢了。”

第八十三章 回忆可杀人

“鬼眼。”说到这里,明诲初已经明白了过来,缓声道,“它和明月岛的符咒一样也有着类似于‘魂引及踪’的功效,甚至比符咒还要厉害。

毕竟大多符咒只能查探到修行者正在进行的灵力波动,而无法勘察某个地方残留的灵力波动。”

白秀点点头,旋即笑道:“其实以明少岛主的修为,也一样可以捕捉到这些痕迹,你只需要暂时封闭灵脉。”

明诲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心里有些举棋不定,若是她将灵脉封闭,白秀却突然对她出手的话……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点疑虑,就算不用灵力,以白秀现在的状态,他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她当即照白秀的话做了,然后集中精神与周围的灵气沟通着,果然不一会儿便捕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

突然,她神色变了变,喃喃道:“是方家御影术的痕迹,他们怎么也……”

她此话一出,白秀心中某些疑问也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面上他还是故作叹息道:“看来对明少岛主所说的那样东西感兴趣的,不仅只有我们两个。”

明诲初冷笑道,“难怪方纯钧大张旗鼓地派了四个义子过来,原来也是在打它的主意。”

白秀趁机问道:“明少岛主,不知道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诲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它叫做劫生鼎……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在我们所处的空间之外还存在着无数其他的空间。

空间与空间之间存在着界限,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力去抵消两界界限,我们就必须依靠外力相助。

而法器就是最为主要的一种,这些可以帮助我们抵消两界界限的法器被修行者称为同灵异玥,这劫生鼎就是其中之一。”

白秀不由想起了在听魂之地陈苏诺告诉方心的那些话,看来她之前解释得果然不错——方心的那枚心方无鬼坠大概就是类似于劫生鼎的存在。

只是它的灵力没有那么强大,所以只能在特定的时间,也就是当两界界限变弱的时候才能帮助她前往听魂之地。

“它跟我父母又有什么关系?”白秀不禁问道。

旋即他想到一点,难道当年他们去了另外一个空间,所以他才一直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而这个劫生鼎就是帮助他们消除这两个空间界限的同灵异玥?

“这就要说到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明诲初倒也没有继续隐瞒。

她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肯定也清楚当年我哥哥明诲起与你父亲白殊以及方纯钧兄妹是至交好友,而他们经常一起外出游历的事了?”

白秀没有否认,对于这一点,他姑姑白晏以及白幽都曾和他提起过。

他自己也依稀记得,在他很小时候,他父母确实经常远游。

明诲初接着说道:“这一切皆是从某次游历开始的,在那次游历中,他们得到了劫生鼎。

起初他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自然没有在意,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终于弄清楚了它的来历。

它是打开我们所在的空间与一个叫做‘劫生天’的地方之间界限的同灵异玥。

找到劫生天,对于当年年少轻狂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个极具挑战的项目,所以他们对那个地方非常感兴趣。

他们甚至推测这个地方跟上古修行门派有关,他们搞不好还能从中找到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法。

在当时那股风潮的影响下,这显然很有诱惑力。于是他们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去找这所谓的劫生天。”

“他们找到了?”白秀不由问道,他的直觉告诉他,事实可能就是如此。

果然明诲初点了点头,应道:“是的,他们找到了。但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那时候我才几岁大,有一天我哥哥跟家里说他和嫂子又要出去游历,我们以为和以前一样,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回来。

但那一次他们去了很久,直到某个深夜,哥哥他一个人回来了。

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从他的口中,我们得知了嫂子的死讯。

第二天,他便疯了,然后……”

白秀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知道,接下来明诲初恐怕就要揭开修行界一直以来都内讳莫如深的另一个谜团——二十年前明家突然销声匿迹的谜底了。

明诲初低声道:“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有人袭击了明家,族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明月岛。

师叔带着我和师兄匆匆逃离了那个炼狱一般的家园,只为保住明家最后一点血脉。”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记忆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明少岛主?”白秀隐隐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打断了她对那段往事的沉耽。

明诲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每次想到当年的事,她就仿佛置身于地狱,一种莫名的仇恨和恐惧好似要将她吞噬。

她师叔曾经告诫过她,这是她的心魔,她若无法破除就暂时不要去想那些往事,否则可能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她成年以后,已经很少回忆以前的事了,虽然那仇恨一直砥砺着她。

可是就在刚刚,在对方有意无意地询问之下,她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

这到底是因为她心绪不宁,还是对方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她安抚着内心深处的颤栗,冷眼看向白秀,刚要质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自己无凭无据,他未必肯承认,她倒不如假装还不知情,暗中防备于他……明诲初就此打定了主意。

“明少岛主?”她的沉默让白秀再次出声。

明诲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休息够了吗?我们走吧。”

白秀暗自皱眉,他还以为明诲初会将二十年前的事一一道来,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这是他了解当年情况的绝佳机会,若是放弃了,下次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他当即试探道:“明少岛主,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进入白冢的入口,也不用急于一时吧,何不先将事情的线索梳理梳理?

当年我父母遭到神秘势力的追杀,前去救援的凤凰宗精英在枫叶林受到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而令兄的情况跟他们极为相似,就连整个明月岛的遭遇也和凤凰宗如出一辙。

联想到他们得到的劫生鼎和一直在寻找甚至可能去过的劫生天,这两件事的罪魁祸首会不会是同一伙人,而且他们也与它有着什么联系?

有些事情,放之当年或许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想必明少岛主也是在近些年的调查过程中才察觉到了其中蹊跷。

事实上,我也一样,我们大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将我们各自搜集的信息互通有无,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端倪。”

明诲初仍是沉默以对,不得不说,她之前对白秀的怀疑俨然越来越强烈。

难道她真地没有猜错,对方在她身上动了手脚,以图让她说出当年的真相?

换句话说,他对这件事这么上心,真地只是为了打听他父母的下落?

他会不会也在打劫生天的主意?

如果是这样,那她断不该找上他,既然他们是竞争关系,那所谓的合作也就无从谈起了。

失策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沉,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从现在开始,她要更加谨言慎行,决不能向对方透露任何关键线索。

如果必要,她甚至可以将他……

思来想去,她果断开口道:“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先进白冢摸清情况,当年的事我有空再跟你细说。”

见她主意已定,白秀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道:“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说着他就要解开眼上的镇魂束。

明诲初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据我所知,以明家人……至少以明少岛主的修为应该并不惧怕鬼眼的鬼气吧?”白秀手上一顿。

他解释道:“这里情况特殊,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若能……”

明诲初戒备之意丝毫未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白秀仍是道:“虽然明少岛主艺高人胆大,不在乎可能会出现的危险,但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不想在关键时刻拖累明少岛主,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明诲初心中疑窦丛生。

她道:“这通道中虽然光线很暗,但对鬼眼的影响却也不弱,我劝你还是不要解下镇魂束,免得自讨苦吃。

更何况,你现在无力抑制鬼眼纳取的鬼气,更要防止它与外界接触,还是不要冒这无谓的风险了吧。”

白秀心思通透,自然察觉到了她言行中的警觉,见她执意于此,便无奈道:“那后面就仰仗明少岛主照拂了。”

说完他跟着明诲初朝石洞深处走去。

结果他们刚走出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白秀奇怪道:“怎么了?”

明诲初转过身看了看他,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我走后面吧,要是有突发情况,也好做出策应。”

第八十四章 超级工程

白秀心中了然,看来明诲初对他也不是那么信任。

不过她本不是什么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也难为她苦思冥想找到这么一个理由。

他失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身为主人,我应该在前面带路。”

说着他便越过明诲初朝洞底走去。

见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却依然不失从容,明诲初越发起疑,她暗暗想道,难道自己这一要求又中了对方下怀?

她左思右想,迟迟拿不定主意。

眼看白秀已经走出许远,她一咬牙,干脆道:“还是我来打头阵吧……既然你清楚我的疑虑,那我也明说了,我希望你能暂时将你的玉阙交给我保管。”

白秀脚步一顿,背对着她摇了摇头。

“七相玉阙乃白家至宝,在下这枚更是明贪狼司的象征。身为白家弟子,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它周全。明少岛主,还请恕我不能从命。”

“有意思。”明诲初冷声一笑,讥讽道,“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我一定要拿到它,你能阻我?

别说什么‘就算打不过也要尽我所能’的话,我知道你没有那么愚蠢。”

白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朝她伸了伸手。

他喟然道:“明少岛主,希望如你所言,你只是想‘暂时’替我‘保管’。”

他的让步让明诲初心中一喜,她走近几步一看,果然见他手心静静地躺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阙。

她接过明贪狼玉阙,仔细将它收好,抬眼看了他几秒,沉声道:“我们走吧。”

这石洞很深,他们往里一走,光线便渐渐暗了下去。

明诲初从袖中摸出一道符咒,轻轻一扬,它便泛着火光划破黑暗飞了出去。

她本以为前面还有很大的空间,哪知那符咒飞了没多远,便哧地一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明诲初借着火光看去,发现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竟是一堵石壁,这石洞尽头俨然是条死路。

不过等她再一看,倒是松了口气。

原来在石洞的左壁还有一个出口,它虽然比这石洞小得多,却足够他们两个人并肩通过。

而这洞口之后似乎是个通道,里面黑黢黢的,看上去比外面的石洞还要来得深。

可惜因为角度问题,她看得并不分明。

眼见之前的火光就要熄灭,明诲初往里走了两步,又朝那洞口内掷出了一道符咒。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

这通道宽高皆有一丈有余,青石砖修筑的阶梯一路向下,不知通向何处。

明诲初回头扫了白秀一眼,看来他并没有说谎,这里果然就是通往白冢的入口。

“明少岛主,情况怎么样?”听她驻足许久,白秀出声问道。

明诲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道:“你将镇魂束收了吧,这里并没有什么光线。就算我要照明,也是灼烧符咒,不会有问题的。”

要说明诲初的性格的确算得上古怪,白秀一时也弄不清楚她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这正和他心意,他也就“却之不恭”了。

“你怎么看?”见他审视许久,明诲初忍不住发问。

符咒本就微弱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黑暗之中,他们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看来这山体中的工程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恐怕这里还有无数这样的通道,它们将仙游涧那些石洞都连通了。”白秀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听他言语中多了几分担忧之意,明诲初不由道:“难道这会对我们进入白冢有什么影响吗?”

白秀叹道:“正是如此……我们要想在这么多的通道中找到我们需要的那条,恐怕不容易。”

明诲初觉得奇怪,下意识道:“既然我们在洞口都可以捕捉到残留的灵力波动,这里的环境比那儿更加稳定,我们只要稍加查探,不就有线索了吗?”

老实说,白秀也有几分不确定,迟疑道:“这里的情况比外面还要古怪,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所有的灵力波动都遮挡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近了,鸿蒙灵脉的影响也就越显著。甚至这里直接是一个灵力隔绝之地,我们什么灵力波动都捕捉不到。”

“是吗……”明诲初将信将疑地封闭了灵脉,一勘察,果然什么痕迹也没有发现。

显而易见,她对天玄五行阵这样的地方毫无所知,凭这一点他就可以肯定明诲初绝不是那天闯入白冢的人。

“只怕控制阴生子母傀和在天玄五行阵中袭击我和二哥的另有其人……”

他不由想到了方心在听魂之地使用的那把弩,哪一个才是她所说的姑姑已经很明显了。

白秀在这边沉思,明诲初心里也有些沉浮不定。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自打跟白秀触感起,她似乎一直在跟着对方的思路走。

这对她来说是相当危险的。

她胡思乱想片刻,决定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当即道:“我们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直接进去一探究竟。”

白秀自是不会反驳,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快步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隔一段距离,明诲初便会扔出一道符咒,这样比较保险,如果前面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也好提前准备。

然而两人走了足足一刻钟,脚下的路依然畅通无阻——这石阶所至竟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深远得多。

“以你对鸿蒙山谷的熟悉,我们大概在什么地方了?”明诲初突然出声问道。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通道内,让她莫名有些压抑。

她心里更是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和白秀就要走到地心去了。

“我们大概是在往里镇方向走,初略估计,应该快进镇了吧。”白秀说道。

旋即他又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道:“也许我之前猜错了,仙游涧石壁上的其他石洞应该尚未连通,不然这工程也太庞大了。”

明诲初想了想道:“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没有说错,这通道确实是为了方便运送石料修建的。”

说着她扔出一道符咒,借着火光指着一些痕迹说道:“你看,这里有很多擦痕,估计是运送石料留下来的。

难怪这石阶修得这么宽,每一阶的坡度又极为巧妙——只要将石料底部凿得平整些,稍一用力便能将它沿着石阶推下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继续往下走去。

又隔了一段距离,明诲初再次扔出一道符咒,这下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它飞出没多远便撞在了一道石壁上,也就是说,这石阶终于到头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明诲初毫不迟疑地朝一左一右各扔了一道符咒,结果它们全都毫无阻碍地破空而去。

这里居然有两个入口。

不,不仅如此——

她借着火光往上一看,发现那里也是看不到尽头一般的黑暗,这又是一个入口!

白秀亦是诧异无比,他无法预料这样的通道还有多少,自语道:“没想到我们之前并没有猜错,可如此庞大的工程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了……”

明诲初不禁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白家白冢到底有着怎样的规模?如果挖凿这些通道的石料都用于建筑,恐怕建造整个鸿蒙里镇都够了吧?”

白秀心里也没有答案,只得道:“白冢绝不像它表面上那么简单,我们要在那找到劫生鼎,恐怕比我们猜想的还要难得多。”

“不是劫生鼎。”明诲初指出了他措辞中的错误,说道,“那里应该只有一块碎片。”

“碎片?”白秀讶然道,“明少岛主的意思是,那劫生鼎被分成了几部分,只有其中一部分藏在白家?”

明诲初点头应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年我哥哥和你父母他们去劫生天之前,确实是将这劫生鼎分成了几部分。

当然,后来这些碎片到底去了哪里,我不得而知。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我也只知道其中一片很有可能藏在白冢。”

白秀想到一个问题,说道:“不知道当年到底有几个人涉身其中?明、白两家的惨案若皆由劫生鼎而起,那方家当初的事故是不是也和它有关?”

“你是指方承影夫妇葬身火海一事?”明诲初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它和劫生鼎恐怕并没有什么关系。

起初我也怀疑过这起事故是当年同一势力所为,但几经调查后我发现这事的经过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白秀皱眉默念。

明诲初轻叹道:“没错,这只是一件普通的纵火案。

因为不满方承影对其当众训斥,一名方家弟子一直对他怀恨在心,找了个机会,在他和他妻子闭关时放火烧了练功房。

夫妻二人当场死亡。”

第八十五章 又是阴谋论

有了听魂之地的经历,白秀自然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他说道:“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据我所知,当时方承影已是方家幻部的负责人,堂堂方家总不至于一场大火就烧死两名家族要员吧?”

明诲初蹙了蹙眉,看着他道:“你的怀疑不无道理,但如果这事真有什么内情,当年亲自调查此事的方纯钧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凶手吧?”

“也许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戏码。”白秀推测道,“方大当家调查之下发现事实竟是如此,为了替方承影掩饰,不管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他都不会声张。”

明诲初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而看向前方那虚无的黑暗之中。

她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假设当年他们从劫生天带回了什么东西,或者只是因为劫生鼎本身,哥哥他们遭遇到了某股势力的追杀,从而导致了枫叶林和明月岛的惨案。

而方承影为了躲过此劫便先下手为强,让自己在凶手行凶前‘意外身亡’?

可事实上,方承影夫妇并没有参与到劫生鼎一事中去,你推测的依据并不成立。

其实当年参与寻找劫生天的方家人是方承影的哥哥方纯钧,而后者并没有遇到什么不测。

我们两家的遭遇确实皆由劫生鼎而起,但又并不仅仅如此,一定还有另外的原因,才致使二十年前的血案发生。”

见白秀不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顿时道:“你又有什么想法?”

白秀思索道:“只是胡乱猜测罢了,不过既然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显山露水,多些假设也情有可原对吧?”

明诲初冷哼一声,说道:“不必跟我拐弯抹角,你有话就直说吧。”

白秀略一斟酌,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方纯钧杀了方承影夫妇灭口?”

明诲初当即一怔,许久才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亲兄弟……不过,如果是这样,倒可以解释之前那个疑问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他为了独吞他们从劫生天带回的东西,便伙同方承影追杀我哥哥和你父母,得手后又将自己弟弟杀人灭口?

甚至嫂子的死也是……”

明诲初越想心底的寒意越深,事情如果真和他们猜测的一样,那此人冷血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不过她想到另外一事,摇了摇头道:“不对,方纯钧虽然参与了当年的事,但他跟劫生鼎的接触并不多,他对它突然感兴趣还是因为不久之前江家透露的消息。

我觉得,当年他甚至不算真正地参与到了寻找劫生天的行动中,所以才躲过一劫。”

白秀何等敏锐,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试探道:“明少岛主,你似乎很了解方大当家的情况?”

明诲初凛若冰霜地开口道:“你在质疑我的话?

也不怕告诉你,只要是可能和劫生鼎有关的人,我都派人暗中调查过,若有什么异常,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们白家也不例外。”

“难怪明少岛主对我的目的和动向一清二楚。”白秀喟然道。

明诲初傲然一笑,说道:“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耍什么花招。”

白秀无奈道:“明少岛主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如果你清楚我的为人,那就应该知道,既然我答应和你合作,就绝不会有所隐瞒。

所以,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大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至少可以互通有无,帮助彼此清理调查盲区。”

明诲初神情不定地看了他许久,最终道:“好,我就暂且信你一回。作为交换,我要先听听你调查到的结果。”

白秀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沉声道:“明少岛主也清楚,我家里对我调查当年的事情并不支持,所以这么多年来以我一人之力,了解到的情况并不多。

很多事情,我知道的,明少岛主可能比我更清楚,我就不说了。只有一点,我想明少岛主肯定感兴趣——其实方承影并未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灾。”

“方承影没死?!”明诲初反应过来,说道,“难怪你一直强调这点,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秀便将在听魂之地发生的事简要一说,当然,除了方承影相关其他的并没有提。

明诲初倒也没有在意,喃喃道:“那天晚上你果然是去了听魂之地……如此说来,当年那场大火倒极有可能是方承影自己放的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思索片刻又道:“再者,就算这事有诸多蹊跷,甚至我们调查清了其中真相,可这对我们又有什么用?

它也不能证明方承影参与到了寻找劫生鼎的行动中,换句话说,你之前猜测的‘躲避论’和‘灭口论’都不成立。”

白秀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之前的疑问上,索性道:“明少岛主,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方承影并没有参与到当年的事情中去?”

明诲初抬头看了看他,一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权衡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了当年血洗明月岛的那股势力。”

白秀一怔,还未发问,明诲初又道:“不过我也不能肯定,它和在枫叶林伏击你们凤凰宗的就是同一伙人。”

白秀诚恳道:“无论如何,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还请明少岛主如实相告。”

“可以,但是……”明诲初指了指不远处的路口,没好气道,“我想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看这情形,我们今天能不能找到正确的入口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对于这点,白秀十分认同,所以他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明诲初问道。

白秀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道:“每个路口都有相同的痕迹,并不能以此推测这些通道各自的用途,看来我们只有用排除法,一一走过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听他这么说,明诲初无奈地点了点头。

最终,两人选择了左边的通道。

与之前向下的石阶不同,这通道坡度很小,也没有阶梯,就这样平而直地延伸至远处。

明诲初扔出一道符咒,一边跟白秀往里走,一边说道:“当年师叔带着我和师兄离开明月岛后,因为害怕对方追杀我们一直不敢露面。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了蓬城江老爷子的曾外孙江陵,我们便去了江家,隐姓埋名为他们招兵买马。”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难怪这些年修行界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白秀恍然道,“如此看来,江家‘天骄’的崛起的确是几位的功劳。”

明诲初冷然道:“你不必拐弯抹角地骂我们。我知道,如果传扬出去,修行界肯定会看不起我们明家,堂堂明月岛居然沦落到要替外界卖命。

哼,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只有活下去才可能出现转机,我们现在的蛰伏,不过是为以后的复兴做准备。更何况我需要力量去查清当年的真相。”

白秀失笑道:“明少岛主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相反,我非常认同你的观点,而且换作是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你真这么认为?”明诲初的眸子中全然没了之前的冷若冰霜,反而透着一股别样的神采。

她看着他忽而一笑,揶揄道:“看来你不是一名合格的修行者,因为你缺少修行者应有的傲气;当然,我也不是。”

“可能吧。”对于她的嘲弄,白秀不以为意,说道,“修行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比起当一名修行者,我更向往普通人的生活。”

“没出息。”明诲初言语间有些失望,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也是一个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没想到……哼。”

白秀哑然失笑。

他平静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何必强求志同道合。更何况,这样一来,明少岛主也可以放心了,我绝不是你的敌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明诲初脚步一顿,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秀没有继续跟她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明少岛主不仅对劫生鼎感兴趣,还对劫生天里的东西感兴趣,对不对?

我只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和你的目的并不相同,所以我不会成为你的对手。”

明诲初难得怔了怔,继而低声道:“希望你永远记得这句话……我也不想和你兵刃相向,更不希望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

她显然松了口气,话语中也透着几分轻快。

白秀却并未注意到她态度的转变。

他要继续消磨明诲初对他的戒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可能多地从她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第八十六章 通灵四式

通道很快就到了尽头。

白秀四下查看了一遍,摇头道:“这里应该没有机关。”

“看来通往白冢的入口并不在这个方向,我们回去吧。”明诲初应道。

两人原路返回,然后朝右边的通道走去,可惜最后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这让明诲初彻底失去了耐心。

她暗暗想道,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白冢入口,白秀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明贪狼司的人捷足先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念头,或许她心里清楚,白秀对她的影响比她意料的还要大,如果她不能完全控制住他,那她最终会一败涂地。

她决定先发制人。

白秀自然察觉到了明诲初的沉默,他正要发问,一道符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他心中一惊,完全没有料到明诲初会突然出手,但紧接着他脑中闪过一个计划。

他瞬间放弃了抵抗,装作毫不知情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强大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白秀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鲜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他勉力忍耐着灵脉中的刺痛,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明诲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动摇,但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我实在是太可笑了,以为你真地会和我合作。”

白秀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喘息道:“明少岛主何出此言?如果……如果在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阁下海涵。”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诲初下意识想将那符咒撤去。

可白秀的明知故问让她心里的那股怒火越窜越高,她当即不再迟疑,右手一翻,另一道符咒也疾驰而去。

白秀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血像是沸腾了一样,无处不是针扎一般的刺痛,继而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明诲初一怔,没想到他连一道‘铁马入梦符’都无法承受,还没等符咒发生作用竟直接晕了过去。

她徘徊了几步,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恐惧,连忙蹲下身推了推他,慌乱道:“你、你别装死,快起来……”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总算松了口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以为自己错手将他杀死了。

但很快她又怔住了——她活了二十六年,杀过的人她自己也数不清,为什么会害怕一个不相干的人死去?

“我、我到底怎么了……”

她怔怔地看了白秀许久,总算回过神来,燃了一道符咒,轻轻点在他的心口。

“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姑且让这‘枯木逢春符’保住你的性命……”

等做完这一切,明诲初沉默地坐到了一边。

大概是这份死寂让她心中的怒火渐渐冷却了下去,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她手腕突然一烫。

她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才发现白秀交给她的玉阙竟闪烁着微弱的青色光芒。

她有些不解地将它拿了出来,正要仔细查看,却听白秀一声咳嗽,他已然醒了过来。

她又将那玉阙放了回去,站起身朝白秀走去,但想到刚刚的心绪,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不能再这样了。

不能再被其他人左右了。

她背对过身,只留给白秀一个清冷的背影。

白秀不知她心中所想,一查看自己的伤势,便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缓缓坐起身,失笑道:“托明少岛主的福,在下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明诲初冷哼一声,依然不语。

白秀抬头看着她,言谈一如既往地平静。

“明少岛主如果有所怀疑直接跟我说就好了,铁马入梦一符未必对所有人有效,就算我意识不清依明少岛主的心意说了什么话,也未必是真的。

其实说服阁下是在下的事,何必劳烦明少岛主自己动手,到头来倒是浪费了一道珍贵的枯木逢春符。”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明诲初闻言,心里那股无名怒火又窜了上来。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冷然道:“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如果不能,我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

白秀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说道:“想来这些通道的复杂程度让明少岛主起了疑心,以为这并非白冢入口,我引你来此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目的是为了让我姑姑他们先一步前往白冢找到劫生鼎,对不对?”

明诲初冷眼看着他,并没有否认,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白秀无奈道:“明少岛主,劫生鼎在白冢的事是我姑姑离开后我才从你那里知道的。

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请问以我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才能在你毫无所察的情况下将消息传递出去?

再者,劫生鼎究竟在白冢什么地方,我并不知情。

如果我真地想得到劫生鼎,那将计就计先取信于你,跟你一起找到它后,再暗算于你,岂不胜算更大?”

明诲初低了低头,俨然被他说动了几分。

不过她还是冷声道:“那你怎么证明这里就是白冢的入口?”

白秀顿时不说话了。

明诲初冷笑一声,正要出口讥讽,白秀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曾听闻,明家秘术中有一极为厉害的法门,但因为其使用的条件十分苛刻,几乎没有明家弟子练成过。”

起初明诲初十分不耐烦地听他说着,但很快她的脸色变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蹙眉道:“你是说‘通灵四式’?你要用它找到通往白冢的入口?”

白秀笑道:“既然明少岛主不相信这里是白冢入口,那我只有竭我所能找到它,才能证明我并没有说谎,不是吗?”

一时间,明诲初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白秀说得没错,这通灵四式的确与寻常傀术不同,因为只有修成鬼眼的人才能使用它。

明诲初不知道鬼眼和通灵四式到底是谁研究出来的,但明家人对它们非常执着,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虽然一直以来,明家弟子从来没有成功过。

当然,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通灵四式和鬼眼一样,是基于明家人特有的体质所创,换做其他人,就算修成了鬼眼,满足使用条件,也无法长久进行,因为它消耗的是使用者的命魂之力。

她心里不知为何沉了沉,嗤笑道:“笑话,这是我明月岛不传之秘,我为什么要将它传给你?”

“我们现在需要它来找到白冢入口,不是吗?”白秀说道。

旋即他笑了笑,轻叹道:“其实明少岛主比我更清楚,通灵四式根本就没有外传的顾虑,因为使用它的外族人只有死路一条,这从源头上就保证了这秘法的排他性。”

身为明家唯一的嫡传弟子,明诲初对鬼眼和通灵四式的了解可以称得上是整个修行界都绝无仅有的,所以她更清楚他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她冷哼道,“难道你就这么着急去死?”

“我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白秀平静道,“而在这之前,我想完成我的心愿,还望明少岛主成全。”

“果然没出息。”明诲初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怒气,冷笑道,“你只是灵脉崩塌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再说,既然你有未了的心愿,那就更应该努力活下去,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这通灵四式是明月岛的秘传绝学,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她这番话倒是让白秀怔了怔。

只是见她丝毫不肯松口,他心思一转,便道:“明少岛主,你想不想知道明家人为什么对鬼眼这么执着?”

明诲初神情一顿,显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道:“你什么意思?”

白秀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有一个从听魂之地听来的消息,我觉得明少岛主应该会对它感兴趣。”

明诲初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虽然她不清楚修炼鬼眼的方法到底从何而来,但也知道这跟听魂之地有一些渊源,甚至每年都有明家弟子因此前往听魂之地。

她曾好奇地问过她父亲,但每次都被他拒绝了。

也是那时她才得知,这件事只有明家当家人才有资格知晓。

可经过二十年前那一劫,这些早就随着她父亲突然去世而永远掩埋于时间的尘埃中了,就连她师叔都不清楚,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着他许久,最后道:“你想用它交换通灵四式?”

白秀失笑道:“不敢,我只需要能帮助我们找到白冢入口的方法。”

“‘御魄魂引及踪’?”明诲初松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这倒是通灵四式中最为实用的法咒。”

第八十七章 呵呵,转机?

说起来,这种以牵魄引魂进行追踪的法门,在寻常傀术中也有运用。

只是它的效果大打了折扣,修习者只能查探到修行者正在进行的灵力波动,而无法勘察某个地方残留的灵力波动。

而御魄魂引及踪其实并非通灵四式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如果她将这一法咒传授给白秀倒也不算外传。

几经思考,她点了点头,冷淡神色未变,说道:“把手给我吧。”

白秀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身朝她伸了伸手。

明诲初轻轻拈住一张符咒燃了,然后将两根纤长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地点在白秀手心。

没等白秀反应过来,那符咒已然消失不见。

他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正要开口,忽觉手心一烫,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那上面不知何时描了一个“初”字。

他疑惑地看向明诲初,后者转过头,有些不自然地道:“不过是道‘传音入密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要你凝神与它沟通,就能知晓御魄魂引及踪的咒语。虽然这里看似没有其他人,但隔墙有耳,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白秀一一照做,果然如她所说,这法咒的使用方法在脑中油然而生。

只是那个初字始终没有消褪。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明诲初没有理会,只说道:“好了,既然你决定用御魄魂引及踪找到白冢入口,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开始吧。”

白秀有些意外,说道:“明少岛主不问听魂之地之事?”

明诲初面无表情地道:“知道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既然这个秘密已随先父而去,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白秀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有些羡慕地开口道:“明少岛主倒是豁达。”

明诲初冷哼一声,示意他快点行动。

白秀不再耽搁,半跪下身,抽出破魔之刃轻轻划破掌心。

在鲜血滴落之前,他将左手两指点在地面,右手飞快地掐了个法诀,同时低声念道:“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一根极细极细的血线从他双指间窜了出去,它泛着微微的赤光,径直消失在两人视线尽头。

不多久,那红光暗了下去,血线也跟着消失不见。

明诲初不由看向白秀,急切问道:“怎么样?”

白秀收了破魔之刃站起身,仍是有些遗憾地道:“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在鸿蒙灵脉的影响下,即便是通灵四式,也无法找到劫生鼎碎片的具体位置。”

他脸色苍白,必是刚刚使用御魄魂引及踪过程中造成了极大的消耗,明诲初一时也无心责备他。

她喃喃道:“不可能,白家灵脉我也见识过,就算存在你所说的灵场问题,也不可能连御魄魂引及踪都会失效……

难道这里还存在着一股比白家灵脉还要强大的灵力?!”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对,如果这里真有这么强大的灵力存在,我们应该能感觉得到……”

白秀提出了自己的假设,说道:“那劫生鼎碎片会不会并未藏在白冢?”

见她神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双眸子也冷冷地盯着他,白秀哪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无奈道:“明少岛主不会以为我在说谎吧?”

明诲初嘲弄道:“难道不是吗?”

白秀轻叹口气,说道:“既然我一时无法打消明少岛主心中的疑虑,那不如我们先按照御魄魂引及踪的提示往下走吧。

也许是我学艺不精,在这么远的地方无法精准地捕捉到劫生鼎碎片的灵力波动。到了那里再试试,说不定就有新的线索了。”

明诲初神情不定地别过了头,最后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两人折转身又往原来的岔路口走去。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明诲初忍不住道:“喂,你要不要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

白秀倒没想到她突然关心起自己的伤势来了,随口道:“小伤,不碍事的。”

“哼,你死了也不关我的事。”见他不以为意,明诲初冷哼了一声,越过他走出了好几步远。

等反应过来,白秀哑然失笑,原来对方也并非全然没有人情味。

不过——

白秀抬起左手看了看,虽然上面血迹斑驳,但他知道,就在刚刚这短短一段时间内,那道细细伤口已经不见了,倒是那个初字依然醒目。

“看来破魔之刃在我身上造成的伤口会自己痊愈……”白秀暗道,想到听魂之地那次,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

“十有八九是破魔之刃已经认主的缘故。”

他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经回到原来的岔路口。

“喂,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往上走?”明诲初站在那楼梯下面,有些恼怒地开口道。

白秀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逡巡了几圈。

明诲初本就没有多少耐心,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地在那走来走去,当即道:“你在搞什么鬼?”

白秀指了指她脚下,无奈道:“前往白冢的入口……在这里。”

明诲初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但见脚下除了灰沉沉的岩石什么也没有。

她反应过来,如果御魄魂引及踪的指引没错,那这里必然存在着某个机关,可以打开那个入口。

一时间,她顾不上斥责对方,也寻找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多久,她果然看到附近地面暗藏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石板。

它只有巴掌大,与地面浑然一体,如果不仔细查看,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在这里!”她欣喜道。

“等一下。”

白秀闻言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明诲初已经将那石板按了下去。

她脚下的地面突然一翻,只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人坠落了下去。

意识到了危险,白秀本能地想去拉她。

哪知就在这时,一道极为纤细的绳索倏忽间从那缺口处卷了出来,然后缠住了他的腰。

在它强劲力道的牵引下,他身形一晃,也从那缺口跌了下去。

这暗道足有几米宽,垂直向下,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白秀只觉得自己正飞快地往下坠,他来不及弄清楚情况,一抽破魔之刃,当机立断向自己腰后斩去。

哪成想那绳索极为坚韧,这一刀下去竟然被它弹了回来。

他正要出第二刀,一道符咒杀气腾腾地飞了过来。

他暗道糟糕,回手勉强将那符咒击落,但那符咒上强劲的灵力却让他口中一甜,灵脉中的刺痛也跟着叫嚣起来。

“明少岛主手下留情,这是个意外,并非我要害你!”

白秀立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连忙朝下方喊道,同时他手上破魔之刃一刺,堪堪将其插在暗道的石壁上。

他下坠的身形顿时止住了,只是腰间的细绳也跟着一紧,让他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它绞成两段。

在下面的明诲初也不好受,那细细的绳索几乎要勒进她的手腕里。

不过有了这个停顿,她也找到了机会,右手一探腰后,也摸出一把匕首用力插进石壁中。

绳索上的力道顿时减轻了几分,两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白秀努力平复着体内翻滚而上的气血,喘息道:“你没事吧?”

明诲初依然沉默不语。

不过她体力尚可,借着那细绳和她手上的匕首,如同一只壁虎爬到了白秀对面。

她冷声道:“如果不是‘知还’材质特殊,恐怕我已经摔死了。”

白秀非常理解她,他之前那下意识挥出的两刀,对明诲初来说,确实不失为深藏杀意的一招。

他知道现在越解释,明诲初对他的怀疑就会越深,索性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他抬头一看,上面黑黢黢的一片,看来他们所处的位置离暗道口有段距离。

就算以往他没有受伤的状态,恐怕也难以保证自己可以安全无虞地爬上去。

明诲初和他实力相当,估计也没什么把握,这才没有贸然尝试。

不过见她眼中厉色愈深,白秀知道若不先消除她心中的杀意,可能下一刻她就会出手,先除掉他这个隐藏的敌人再说。

这对他来说显然是极为危险的。

以他现在的情况,别说与她周旋,恐怕支撑自己就已经够呛了。

他脑中思绪转了几圈,当即诚恳地看着明诲初,沉声道:“明少岛主,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眼下我们只有同舟共济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明诲初一动不动地将目光投了过来,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白秀只好道:“我们现在向上攀爬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不如下去看看,也许会有转机。”

他话未说完,明诲初点燃了一道符咒。

她轻轻一掷,那黯淡的火光便越坠越远,直至变成一个极为渺小的细点,最终消失不见。

“转机?”明诲初讥讽道。

第八十八章 我要飞得更“高”

白秀也有些惊讶,这暗道之深远超他的预料,它看上去就跟没有尽头一样。

不过他还是说道:“往下走至少可以节省不少体力。更何况,御魄魂引及踪指示的也是这个方向,就算不为离开这里,我们若想进入白冢,也必须往下一探。”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谁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明诲初冷声道。

白秀叹道:“那按明少岛主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昏暗中,明诲初盯着他看了片刻。

见他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她忽而冷哼一声,说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我们往下走。”

白秀暗暗松了口气,以明诲初的性格,她这样说了,那便是暂时不会对他出手了。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向暗道下方爬去,期间明诲初手中那根细绳一直缠在白秀腰间,他们的距离也始终保持不远。

白秀心中明了,看来她依然不是很相信他。

好在这暗道已经快到出口了。

也就是这时,一阵水声突然从下面传了过来。

两人屏息凝神一听,异口同声地道:“下面好像是条暗河?”

明诲初莫名瞪了他一眼,然后燃了一道符咒丢了下去。

它被暗道口上升的气流托着,盘旋着缓缓向下落去。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终于看清了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暗道正下方,竟是一个巨大的岩洞,岩洞底部则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河。

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河面少说都有百米,可这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立足点,他们显然无法直接从上面爬下去。

对他们来说,这无疑又是一条绝路。

“转机?”明诲初瞥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白秀有些遗憾地道:“看来这暗道是专门用来运送石料的,只要将它们扔进河里,下面的人便能借助这河水的力量,轻松将它们运出去。”

他话语一顿,又道:“如此看来,这里确实是通往白冢的正确路线。”

明诲初不禁讥讽道:“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长个翅膀飞下去?”

白秀凝视着下方,若有所思地道:“或许我们真地可以试试。”

“你什么意思?”明诲初自然不明所以。

白秀意有所指地一笑,说道:“我是说,我们可以试着‘飞’下去,就像之前我用御灵将你送到石洞里一样。”

明诲初明白了过来,质问道:“这里可不是只有几米高,你确定这个方法可行?”

白秀点点头,随即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明少岛主能将明贪狼玉阙还给我,并且相信我。”

明诲初心生警惕,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白秀并不着急,反正她最终会同意他的提议,因为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见他如此镇定,明诲初心里越发迟疑,她并非不相信白秀的实力,而是之前那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又冒了上来——她似乎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

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

经过刚刚长距离攀爬,饶是她也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以这样的状态,他们别说再往回走,就是在这里待久了,保不准也会出什么变故。

她终于作出了决定,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做。不过,我可以借助灵袭之术下去,你自己怎么办?现在不比之前,我可帮不了你。”

白秀倒是成竹在胸。

他说道:“没关系,往下跳只需在落地时用御灵卸去冲力即可,比往上送容易多了,我自己可以应付。”

她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只好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你还支撑得住吧?”

见他点头,明诲初收了那细绳,又将明贪狼玉阙递了过去。

白秀接过明贪狼玉阙,放回自己身上,便笑道:“明少岛主,请吧。”

明诲初看了看他,又低头望了望下面的深渊,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挣扎。

最后她转头看着他,迟疑道:“要不还是你先下去吧?”

白秀失笑道:“明少岛主似乎不相信我有这个实力。”

“不,我并不担心这点。”明诲初冷静道,“至于我的顾虑,你应该很清楚。”

白秀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说道:“明少岛主是担心我会暗算于你?可如此一来,就算我先下去了,恐怕也依然无法消除阁下的顾虑吧?”

明诲初狠狠地睨了他一眼,旋即扣住了一道符,冷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白秀敛了笑容,正色道:“实不相瞒,以我的状态,再考虑到这里和洞底的距离,我只能保证第一次不会出现意外,第二次……就全靠运气了。”

明诲初愣了愣,旋即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们开始吧。”

她说完便一踢石壁,借力将匕首收了回去,继而身形一仰,头朝下倒栽着坠了下去。

见时机已到,白秀飞快地掐了一个法诀。

一点青色光芒自他指间迸出,瞬间化作一只苍狼朝明诲初追了过去。

明诲初被那微弱的青芒裹挟着,只来得及看了白秀一眼,便飞出了暗道,急速朝河面落去。

很快,她的眼前便只剩下阴沉昏暗的岩洞洞顶。

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她很快落到了洞底,眼见就要撞上河面,她心里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不过下一秒,她仿佛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托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安然无恙地落入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浮出水面,扫视一圈,发现河的左岸连着一大片河滩,那里似乎可以作为暂时休憩的地方。

想着她朝那边游去。

等近了河岸,她立即朝河面飞出一道符咒,以告诉白秀她已经成功抵达了洞底,该轮到他了。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也从洞顶坠了下来。

不知怎么地,明诲初突然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并非源于她自身安全受到威胁,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绪。

好在白秀周身渐渐泛起的白光让她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在符咒微弱的光芒下,她看到白秀口鼻中突然涌出无数鲜血,他只来得及掐了个法诀便失去了意识。

而原本包裹在他周围的白光猛地一亮,继而彻底暗了下去。

明诲初只觉心跳猛地一紧,眼睁睁地看着他摔落在河水中。

那一瞬间,她好像什么也没有想,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游到河心,托着他往岸上游去。

她的手莫名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挣扎着上了河滩,白秀突然咳嗽一声,竟是醒了过来。

她惊喜道:“你、你醒了?太好了……”

白秀坐起身,歉意道:“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他话还没说完,剧烈的痉挛感便从灵脉中传了过来,他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痛楚之色。

明诲初赶忙抽出一道枯木逢春符,蹙眉道:“你别说话了,我扶你过去休息一下。”

白秀却阻止了她,感激道:“虽然刚刚出了点小意外,但我其实并没有受伤。

我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灵脉的伤势恶化了。

而枯木逢春对灵脉崩毁并无太大效用,明少岛主还是不要浪费这么珍贵的符咒。”

“不识好歹。”明诲初手上一顿,当即冷哼一声,站起身朝不远处的河滩走去。

她燃了一道符咒,举目一望,发现这河滩比她之前预料的还要宽得多。

她的视线突然一定,果然看到这河滩顺着地下河的方向似乎连着一条青石路。

白秀这时已经好多了,走到她身边,沉声道:“看来这条路就是真正通往白冢的密道了。”

明诲初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看来她之前确实是误会白秀了。

带着一点内疚,见他被河水冻得发抖,她忍不住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入口,我们就先在这休整一下吧。”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两人便在河滩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着休息。

附近散落着不少被河水冲积下来的树枝,明诲初捡了一些过来,燃起了一堆篝火。

她和他沉默地烤着火,一时之间,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氛盘踞在他们之间。

大概是忍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见他衣服都快干了,人还止不住地打着寒战,明诲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很冷吗?”

旋即她意识到了不对,一把抓住他的手,果觉冰冷刺骨。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恼怒道:“你疯了,居然用鬼气修复灵脉?!”

第八十九章 王老板

白秀不以为意地道:“我低估了使用灵袭术和御魄魂引及踪对灵脉造成的影响,如果我不用鬼气暂保灵脉无虞,我怕一会儿会连累明少岛主。”

明诲初手上的力道不由紧了几分。

她冷然道:“你这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你就这么急着去死?”

白秀一如既往的平静,沉声道:“我之前就说过,反正我早晚要死的,要是能在这之前多做点事,何乐而不为。”

明诲初一怔,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她看着他,神情复杂地道:“难怪之前你要收了镇魂束,其实你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吧?”

白秀并不否认,笑着点了点头。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明诲初,她嗤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命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很难说得清孰是孰非……不过还是多谢明少岛主关心,说实话,这些事情我没法跟家里人说,现在说出来好受多了。”

白秀叹道。

“哼。”明诲初冷哼一声,顿时转过头去了。

见她神色缓和不少,白秀心思一转,不动声色地说道:“此去白冢,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劫生鼎碎片。

更何况——

如果它真如明少岛主说的那般重要,我们让它重现于世怕又会掀起不少血雨腥风……”

明诲初果然没有察觉出他言语间的试探,一挑柳眉,有些挑衅地看着他道:“怎么,你怕了?”

白秀摇了摇头,正色道:“为了查清当年之事,给枫叶林一役惨死的族人一个交代,更为了找到我父母,我死都不怕,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我没有料到当年追杀我父母他们的那股势力居然还在活跃,恐怕一些事情要另作安排了。”

“你是指当年血洗明月岛的凶手?”明诲初听了蹙眉道,“之前我也说过,其实我并不能肯定,他们就是在枫叶林伏击你们凤凰宗的人。”

白秀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股非常庞大的势力,它的爪牙几乎遍布外界,甚至连修行界也不能幸免。”

明诲初一双眸子中透着几分颤栗,白秀心里也没来由地一惊。

不等他开口,她又道:“当年我跟着师叔他们逃离明月岛的时候年纪并不大,所以很多细节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哥哥似乎提到过劫生鼎这个东西。

于是我就以它为切入点着手调查当年的真相,然后我发现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追查这件事。”

说着她看了白秀一眼,继续道:“第一方当然是你和你哥哥,也是那时候我开始留意你的动向。”

白秀恍然道:“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那么早就已经在明少岛主的掌控之中了。”

明诲初傲然一笑,接着说道:“另外一方是江老爷子。发现这点后,我和师叔、师兄经过考虑,通过江陵跟江家搭上了线,一起合作寻找劫生鼎。”

“江家?”听到这里,白秀忍不住皱眉。

他本以为江家发展修行者势力是受明家人撺掇,可现在听明诲初所言,他们恐怕早就有意染指修行界了。

大概是误会了他的疑惑,明诲初冷声道:“怎么,你不信?

最近方家四位少当家来白家联姻,想必你也听说了江陵‘逼宫’的事,其实这都是江老爷子授意的,这江家的野心可不小啊。”

白秀不解道:“江家是怎么知道劫生鼎的存在的?”

明诲初嘲弄道:“你忘了他们跟方家的联系了?更何况,那时候天骄已经收了不少散修修行者,从他们口中听来这些也不无可能。”

白秀继续问道:“那其他也在寻找劫生鼎的势力是……”

明诲初神色一正,说道:“最近的便是方家人,他们应该是从江家听来的风声。还有两个比较神秘,至今我都没有查出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白秀思忖道:“就是你怀疑的那股势力?”

“没错。”明诲初点头。

旋即她又有些遗憾地开口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暗中查访,我也只是知道这股势力由四个部分组成,分别为‘天组’、‘地组’、‘玄组’和‘冥组’。

其中天组似乎负责跟外界打交道,以收集信息;

地组专门进行古迹研究——除了劫生鼎,他们好像还在寻找其他的东西;

玄组是由修行者组成的,具体干什么我没有查到;

冥组则是专门干暗杀一类见不得人的勾当,里面普通人、修行者都有。

这些人向来行踪不定,表面上的身份也是不断变换,我实在很难进行进一步追查。

至于这股势力的主人到底是谁,我至今没有什么线索,只知道他也许姓王——我盯上的那几个疑似隶属这股势力的人都叫他‘王老板’。

所以,我们将这股势力称为‘王氏势力’。”

白秀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明诲初时,她和她那个师兄的对话,他们所说的那两个人似乎就是“玄组”和“地组”的。

他倒是忘了这两人的存在。

既然他们也在打劫生鼎的主意,搞不好这两个人现在还留在白家,甚至方心的姑姑就是其中一个。

想到这里他顿时怔住了。

如果方心的姑姑真地隶属于王氏势力,而这伙人又是当年伏击并杀害凤凰宗三百族人的凶手,那方心……

见他神色有变,明诲初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白秀摇了摇头,趁机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明少岛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就是当年血洗明月岛的凶手?”

明诲初低了低头,似乎想起了那些永远难以忘却的往事,声音低沉地道:“实力——

据我所知,这股势力的玄组中人全部都是身负秘传绝学的修行者高手。”

白秀心中一悸,自然想起了白幽对当年那群人的描述,难道白、明两家的惨案真是同一势力所为?

而明诲初这时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她缓缓道:“还有它……虽然当年的事有一部分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但我清楚地记得,追杀我们的人带了这个东西,这一枚则是后来我在一具尸体上找到的。

那个家伙是这股势力中冥组的人,任务失败被任务对象的人追杀,最后命丧黄泉。”

白秀接过来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样跟修行者身份铭符极为相似的东西。

它浑身漆黑,只有两指宽,正面是一个篆写的冥字,反面更是一目了然,只雕了一个极为简略的图案,仿若一只异化的眼睛。

“难道这是那个王氏势力的信物?”白秀不由道。

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边将铁牌还给明诲初,一边问道:“话说回来,你似乎见过当年那些人?”

明诲初接过牌子收好,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在我的记忆里,我似乎和追杀我们的人打过照面,但是那人长什么样我却始终想不起来,只记得这个牌子的模样。

师叔说,当年的事对我打击很大,成了我的心魔,如果我强行回忆,恐怕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虽然这些年我尝试过去克服它,可惜没什么效果。我知道,只有当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我才能放下这一切。”

白秀听她说着,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明诲初自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自信满满地道:“不过没关系,只要找到劫生鼎,我相信事情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白秀心中一动,不由问道:“莫非明少岛主已经有了计划?”

明诲初看着他迟疑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说道:“也不算什么计划。

一方面,我们拿到劫生鼎后可以将消息放出去,这伙人对劫生鼎很执着,肯定会上钩。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找到他们,那就让他们来找我们好了。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找到其他劫生鼎碎片,看看这东西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知晓,我们只有尽可能地还原当年的情况,才能找出事情的真相。”

“明少岛主是想循着令兄当年的足迹,沿途寻找线索?”白秀明白了她的意思。

明诲初点点头,旋即笑了起来。

她挑衅地看向白秀,说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哥哥曾经提到过,在那个劫生天中存在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只要找到它,我就能重振明月岛,如果你也想打它的主意,那可要先过了我这关!”

她这么一说,白秀终于知道她之前对自己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了。

他失笑道:“明少岛主,既然你很早就调查过我,那应该很清楚我的目的——我对你说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我只想找到我父母。”

“这样最好。”明诲初横眉以对,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

白秀又道:“当然,如果二十年前的事有了什么线索,还请明少岛主知会一声,我在这先行谢过了。”

明诲初扭头看了他几秒,最后别过脸去,低声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白秀讶然道,“我不是明月岛的人,不好参与你们的行动吧?”

明诲初勾了勾嘴角,言语中颇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她清声道:“就算找到了劫生鼎,劫生天一行想必也危险重重,就江家那群废物,根本成不了气候。

我们需要真正的高手,而你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九十章 身临深渊

白秀摇摇头道:“我哪是什么高手,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只会拖累你们。”

明诲初听出了他话中的婉拒之意,便道:“我们可以先合作找到劫生鼎,这比你一个人摸索强多了,你也能尽快找到你父母,不是吗?”

白秀诚恳道:“明少岛主放心,对于寻找劫生鼎碎片一事,我一定竭我所能帮助明月岛,最起码也要对得起阁下教给我的御魄魂引及踪。”

“你知道就好。”明诲初面露喜色,看了看那消失在黑暗中的青石路,站起身对他道,“事不迟疑,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和她并肩朝河下游走去。

等离了河滩,明诲初指了指一边几乎僵成石头的车辙印,感慨道:“看来这里当年盛况非常,你们白家先祖还真是了不起。”

白秀也观察起脚下的路来。

这青石路跟去听魂之地的那条不同,明显宽了很多,看来是为了方便那些拖运水里石料的器械行走。

走了一会儿,明诲初心生疑惑,问道:“难道这地下河会一直通向白冢?可这个方向似乎是往里镇中心去的?”

白秀随口解释道:“其实看鸿蒙山谷的地形就知道了,宿灵湖的位置最低,周围的地下河自然都汇聚到它下面去了。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和通往白冢的那条,十之八九也是以那里为中转的。”

他心里其实也有一个疑问,便道,“对了,明少岛主,你之前说除了王氏势力,还有另外一方神秘力量也在寻找劫生鼎?”

“没错。”明诲初被他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

她思索道:“这个队伍更加神秘,它的成员似乎只有一两个人,我从来没跟他们打过照面,只是在查访中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我想,可能他们的情况跟你一样,或者只是单纯地对劫生鼎感兴趣,也就没有多加注意了。”

“原来是这样……”白秀恍然,继而话题一转,不动声色地道,“就是不知道除了白冢这一部分,其他劫生鼎碎片到底在哪里?”

“可惜我也只知道这一块劫生鼎碎片的线索。”明诲初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道,“搞不好其他几块已经落在那个王老板手里了。”

白秀下意识道:“方大当家和令兄、家父都是至交好友,而且他也算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他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明诲初道:“我之前就说过,他连劫生鼎的存在都不知道,根本算不上什么当事人,或许当年他只是应哥哥他们的邀请前去帮忙而已。

毕竟劫生鼎牵扯到很多东西,我想哥哥他们也一定明白怀璧之罪的道理,在意识到这点后,自然不想让他参与进去。

可惜最后他还是……”

“也许方大当家也想查清当年之事的真相。”白秀想到了这个可能。

明诲初冷笑一声。

她讥讽道:“他要真有这份心意,早干嘛去了?他不过是收到了江家的风声,也想打劫生天的主意罢了。说不定,他还在为当年没有参与进去而后悔呢。”

白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正说着,前方隐约传来一阵轰鸣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们脚下的青石路转了个方向,换成了向北而行,而这地下河在不远处骤然一落,瞬间化作一道瀑布奔流而下。

“天啊,这是……”明诲初惊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说不出话来——这瀑布之下竟是一个云雾缭绕的巨大石谷!

它足有一个鸿蒙里镇那么大,呈非常规整的圆形。

石谷的边缘全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种岩洞,为数众多的地下河从各个洞口汹涌而出,如同一条条银龙遨游于石谷之中。

她又抬头看了看,这石谷之顶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中间部分竟呈半透明状,其中隐隐有光线透过来。

在这微弱而诡谲的光线映照下,眼前的一切更显得神秘飘渺。

不知过了多久,明诲初终于回过神来,她转头去看白秀,发现他也正神色古怪地盯着那半透明的穹顶。

或许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白秀指了指那个方向,有些恍然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们果然到了鸿蒙里镇下面,那里就是宿灵湖。”

“是吗……”明诲初对鸿蒙里镇的情况不甚了解,听他这么说,尝试着回想了一下。

“不会错了。”白秀又道,“你看那里的光线,是不是跟平常有些不同?”

明诲初依言仔细一看。

那穹顶处的光线此时正轻微地晃动着,估计是透过水波折射下来的缘故。

“还真是这样。”明诲初讶然道,“我实在没想到这鸿蒙里镇竟是建在一个深谷之上……”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看了一会儿便有些兴味索然,于是转而观察起周围的境况来。

那青石路折转了方向,沿着石谷边缘一直通向另外一个岩洞,看来这里并非他们的目的地。

“喂,通往白冢的路是不是沿着那条地下河往上走的?”见白秀还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中,她不由指了指附近那个岩洞出声问道。

然而白秀仍是自顾自地凝视着那石谷中的云雾,浑然没有听到她的话。

明诲初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推他,蹙眉道:“看够了没?别在这里耽搁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白秀总算回过神来,但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突然,他说道:“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明诲初听了这话本能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儿竟真有不少黑影正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百鬼夜行,她当即警惕了起来。

不想就在这时,白秀讶然一声,自言自语道:“那好像是一些建筑……难道那里也有一个古城?”

明诲初心中一动,再这么一看,顿时诧异无比,那些黑影还真是一些房子的屋檐。

大概是被这诡异的气氛感染了,她才产生了看到鬼怪的错觉。

她松了口气,但见白秀脸上跃跃欲试之色,又十分不满道:“你不会想过去看看吧?”

这次她没有猜错。

白秀自然是想起了听魂之地的那个古城,会不会这里也生活着某个特殊的族群?

想下去一探究竟的念头油然心生,他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明诲初的脸色霍然阴沉了下来。

白秀反应过来,歉意一笑,带着几分失落说道:“我们还是先去白冢找劫生鼎碎片吧。”

明诲初神色一缓,见他眼中难掩遗憾之意,便道:“如果你真想去看看,等我们办完正事有的是时间。”

白秀点了点头,继而又转头看了那云雾深处一眼,轻声道:“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路缓缓朝另外一个岩洞走去。

这段路比之前的要凶险得多,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饶是他们胆识过人,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好在这只是很短一段路程,一刻钟后,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对面。

两人来不及休息便朝眼前的岩洞中走去,结果刚迈出脚步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里怎么会有一道门?”明诲初看着眼前几乎将整个岩洞封死的石门无语道。

她再一看河道中,那里果然也设了闸门,虽然水流可以通过,人却无法通行。

白秀也有些惊诧,上前一查看倒是放下心来,回头对她道:“没事,这门没有锁死,不难打开。”

“不会有什么机关吧?”明诲初有些不放心,也走过去仔细查看起来。

可惜她不是个中行家,看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

白秀正好找到了开门的机括,便道:“应该没问题,这石门很重,开启的速度不会很快,这样并不利于设置机关。”

见他就要拨动机括,明诲初连忙阻止了他。

想起在上面岔路口的遭遇,她难免心有余悸,冷然道:“你怎么也莽撞起来了?退后,我来。”

白秀哑然失笑,看来上一次的经历给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也不点破,索性退后了几步。

明诲初左手一提,将之前那细绳甩了出去,极为精准地勾住了门边的机括。

这一次白秀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然而就是这一眼,他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攥住了明诲初的手,惊疑不定地道:“你这玲珑思哪来的?!它怎么会在你的这里?!”

一时之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全部归为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难道方心已经遭了明诲初的毒手?!

他想到这点,冷汗几乎浸透了全身,就连攥紧明诲初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根本无法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方心就和明诲初在外镇杀死的那名白家弟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她的手里。

第九十一章 沙

他突然爆发出的惊怒让明诲初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白秀为什么会这样,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跟另外一个人有关。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恼怒,同时一点苦涩、一点委屈也从心底翻涌了上来。

她不想去追究这其中的因由,只是冷若冰霜地开口道:“放开,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白秀毫不示弱地回看着她,眼中亦是怒意灼烧,一字一句地道:“我问你,这东西你哪来的?”

他少有的强硬态度也让明诲初怒不可遏。

她瞥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挑衅道:“我的东西从哪儿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秀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杀意。

明诲初自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眼中一鸷,正要爆发,腕间那冰冷刺骨的触感却唤醒了她。

不知怎么地,明诲初心头一软,再抬头,见他眼中难以掩饰地露出几分恐惧和祈求,她便怎么也动不了手了。

她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漠然道:“这‘知还’是一位前辈送给我的礼物。

‘殊云出岫,倦鸟知还’,白殊是你父亲,想必你也听说过这两样大名鼎鼎的武器吧?”

“原来玲珑思就是姑姑提到过的知还……”她话音未落,白秀已是一怔。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喃喃道:“难道它是一对?”

明诲初敛了眉目,说道:“没错,‘倦鸟知还,比翼而归’,它确实是由两环组成的。

可惜当年那位前辈送给我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半,那一半我也一直无缘得见。”

她其实早就想到了一点,只是不愿去相信,冷笑道:“我倒不知道,原来另外一环在你那。而你将它送给了什么人,现在见了我这一环,便以为我杀了她?”

白秀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不由心生歉意。

“抱歉,我……”

还没等他将那句话说出口,明诲初自嘲一笑,手一伸将他推开了几步。

她手里仍是牵着那细细的绳索,但之前的疑虑也好,欣喜也好,此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意兴阑珊。

这让她心头越发烦乱,索性不去想它,全神贯注地将那机括打了开来。

咔哒一声轻响,之前的警惕回到了明诲初的心头。

她屏息凝神地盯着那厚重的石门,以便出现什么变故能及时应对。

然而那石门什么动静也没有。

如果没有机关将它开启,以这门的重量,恐怕合他们二人之力也难以推开。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去看他,准备上前一试,那石门之后却突然传来几声极为轻微的咔哒声。

别说明诲初,就连白秀也顾不得尴尬的气氛凝神倾听起来。

“这是……”他神色忽而一变,不等明诲初询问,拽了她便朝身后的拐角退去。

可惜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转过身这一两秒钟的功夫,那石门轰然而开,从中汹涌而出的沙流瞬间将两人推了出去。

他们所处的位置本就和那悬崖离得极近,这一推,他们便被滚滚沙流裹挟着朝那深不见底的石谷急冲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揽住明诲初扑到在地,想以此降低身体受到的冲击。

可这依然无济于事。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尝试,两人已然跌出了青石路,急速朝那万丈深渊坠去!

白秀紧紧拉住明诲初,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沙流的轰鸣。

他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

这石谷中的雾气比他料想的还要重,它们被气流一卷,不断地盘旋、舒展,让他有种误入云间的错觉。

正恍惚,他隐约听到了几声轻响——那奔腾而下的沙流似乎溅在了什么东西上。

“明少岛主,把知还给我!”白秀心中一动,连忙朝她喊道。

明诲初浑然没有料到石门后暗藏了如此杀机,这会儿才堪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将手一递,褪下知还交给了白秀。

白秀手一扬便将知还甩了出去,下一秒它当地一声又弹了回来,显然是撞在了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稳,瞧准机会故技重施。

这一次,知还并没有弹回,而是紧紧缠住了一样东西。

两人身形也是忽地一滞,悬停了半秒,被它一带突然朝另外一个方向荡去。

“有救了!”

明诲初惊喜万分,哪知下一刻他们砰地一声好似撞在了一面墙上。

她一时惊惶难定,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

这让她有些失神,直到那湿润、温暖的触感滴落在额间,她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明诲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递到眼前一看,果然猩红一片。

浓郁的血腥味也弥漫了开来,她心里不禁一沉——果然刚刚那撞击下的冲击力悉数让白秀承受了。

沙流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早就销声匿迹了。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明诲初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她突然有些不敢开口询问白秀的状况。

可白秀抱住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她将额角紧紧贴住白秀的胸膛,那并不强劲的心跳声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怎么样?”她不敢乱动,沉声问道。

白秀咳嗽了一声,喘息道:“我没事……你先顺着这铁索爬过去……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石谷里应该有个平台,这些铁索便是连接它和石壁用的。”

“铁索?”明诲初想起了之前的疑惑,难道他们撞到的就是这东西?

她按照白秀所说伸手一探,果然摸到了一根足以支撑他们的铁索。

她双手一攀,示意白秀松开手,然后整个人挂在了那铁索上。

“往石谷中心爬,这边可能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先去那云中之城,其他的再从长计议。”见她已经脱身,白秀低声说道。

明诲初察觉到不对,忍不住回头看他,但眼前的云雾厚重得有些诡异,让她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她心里又慌乱了起来,沉声道:“那你呢?”

白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虚弱得让她听不分明:“我有点累,想……想休息一会儿……”

莫名地,明诲初脑中一懵,同时一个不祥的念头无可抑制地冒了上来。

她什么也顾不了了,一手攀住铁索,一手颤抖着去拉他。

白秀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是一阵咳嗽。

明诲初摸到了他嘴边斑驳的血迹,不知怎么地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如此绝境失声痛哭;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眼泪并非因为自己所处的绝境。

“明少岛主,快过去吧……”见她徘徊不定,白秀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极为微弱,听在明诲初耳中,仿佛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突然她一把攥住他紧握知还的手,斩钉截铁地道:“我带你一起过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白秀失笑道:“不用了,明少岛主你先过去吧……这雾有些蹊跷,你小心些。”

明诲初却不松手。

事到临头,她心里倒是意外的平静,沉声道:“不,我要带你一起过去。

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刚刚是你替我挡下了撞击,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离开。”

白秀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执拗了起来,仍是劝道:“多谢明少岛主好意,不必了。你向来懂得权衡利弊,应该也知道,这样的决定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我才不管什么利弊。”

明诲初已经打定了主意。

生也好,死也好,她都不会丢下他,若真因此与他同赴黄泉,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心甘情愿。

第九十二章 龙?!

她犹记得那一年,明月岛一夜之间被毁,整个明家就只剩下她和师叔、师兄三个人。

她不仅饱尝失去至亲之痛,同时也失去了家族一直以来的庇护。

为了躲避那些敌人的追杀,他们流离失所,隐姓埋名地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年幼如明诲初也在那短短的几年看遍了人生百态,尝尽了世间辛酸。

从那时候起,她就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要学会保全自己;而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也必须不择手段。

她身边的人都信奉这个理念,还从来没有人会像白秀这样义无反顾地成全别人。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耻笑这种愚蠢之极的行为,可真当她遇上了,却发现它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她心里发酵着、膨胀着。

这跟仇恨不同,它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无意之间便让她心悦诚服。

也许当年她就已经坠入了一个万丈深渊,她在其中苦苦挣扎,始终得不到解脱。

白秀就像现在她身下这根铁索,虽然那一头充满了未知和凶险,却让她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如果要让她将这铁索斩断,恐怕她也会随之跌落,就此万劫不复。

如此想着,她手上的力道不由紧了几分。

她嘶声道:“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人都是自私的,你就这么想死吗,让我背负一辈子的歉疚?”

白秀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真的没事,只是想暂时休整一下,回复点体力。

前路如何,我心里也没有底,所以我们还是得先养精蓄锐,做好万全的打算。”

“那我在这等你。”明诲初想也不想说道。

她的固执让白秀心生无奈。

他失笑道:“明少岛主,谁也不知道这铁索到底能支撑多久,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

而且它能不能同时支撑我们两个人也是个未知数,我们没必要冒这无谓的风险。”

见她沉默了下来,白秀又道:“明少岛主之前说得很对,既然我有未了的心愿,那就更应该努力地活下去,我不会想不开的。”

明诲初心情复杂地松开了手,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赧然的神色,当即朝铁索另一头攀爬而去。

不过很快她身形又顿了顿,也不回头,只问道:“刚刚你护着我,是不是出于之前的内疚?”

白秀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也许吧……但我更多地是出于本能,毕竟你是女孩子,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刻,明诲初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最后她低了低头道:“我在那边等你,希望你不是在骗我。”

她顺着铁索到了尽头,脚下坚实的触感代替了万丈深渊。

看来白秀说得没错,这云雾之中心果然有个平台。

她扫了一眼,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就连脚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无法看清。

她凝神静听片刻,确定没有危险后,摸出腰间的匕首在那铁索上轻轻敲击起来。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信号,表示她已经平安到达了对面。

在明诲初焦灼的等待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不远处的雾气也开始缓缓浮动起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白秀落地的声音。

明诲初总算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白秀突然道:“别出声,这深渊里好像养了什么东西,我们刚刚惊动了它,现在……它跟过来了。”

明诲初下意识将目光投了过去。

果然就在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那里的雾气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剧烈翻滚着——某个庞然大物正不断朝这边靠近!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而生。

一时之间,饶是胆大如明诲初也不由在心里生出几分紧张,她握着匕首的手几乎被冷汗浸湿。

好在那东西只是在附近逡巡了一会儿便又渐渐远去了。

她心头一松,差点站立不住,更别说白秀本就受着伤,他直接跌倒在地上。

明诲初连忙摸索到他身边,急声道:“你没事吧?”

白秀咳嗽了几声,似乎是摇了摇头,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往里面走走。”

明诲初点点头,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朝平台中心退去。

直到两人走出许远,她才彻底安定下来。

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想起刚刚那无边无际的灵压,简直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就连之前被那流沙冲下悬崖时,她都不曾体会到。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白秀脚步一顿,语气中俨然有几分不确定,迟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那东西……好像是龙。”

“龙?!”明诲初差点惊呼出声,这可是只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角色……

相传上古修行时期,有一脉妖族极为强盛,被称为龙灵,他们不仅是当时异界的执牛耳者,甚至在修行者界也极负盛名。

只是后来修行没落,天、异两界渐渐隐去,龙灵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她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浓重的白雾,难道就在这片刻之间,他们居然跟龙灵擦肩而过了?

她胡思乱想着,他们脚下的平台也到了头,而平台之上似乎是些台阶。

联想到他们之前在那云雾之中看到的黑影,恐怕这上面建筑的规模同样不可小觑。

“看来我们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云中城’了。”明诲初慨然道。

“嗯……”

她听到白秀轻轻应了一声,紧接着自己手上就是一沉。

“你怎么了?!”

迷迷糊糊中,白秀只来得及听到明诲初一声关切的惊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虽然他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不过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分明地感觉到在这梦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宿灵河在他身前静静地流淌着。

他疑惑地看去,夏末秋初傍晚的天空格外的晴朗,那湛蓝的颜色仿佛被水洗过了一样。

他出神地想道,这梦境竟是如此的真实。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灵力波动,转头一看,果然见方心低着头缓缓走了过来。

“阿心。”白秀明知道自己身处梦中,还是欣喜地唤了一声。

方心有些疑惑地抬了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自顾自地赶路去了。

这让白秀有些意外,难道她竟看不见他,那这个梦又有什么意义?

为了弄清楚这一点,他连忙跟了上去。

方心这一走,径直走到了鸿蒙镇外。

白秀觉得奇怪,那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因为位置偏僻,又挨着城外的深山,基本没有游客会去,就连白家人也少有涉足。

方心去那里做什么?

他心中越发疑惑。

而方心熟稔地在林子里穿梭着,周围的树木渐渐密集了起来。

但很快白秀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将他的去路挡住了。

一眨眼间,他失去了她的踪影。

好在很快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似乎是方心正在和什么人交谈。

她轻声道:“姑姑,你的事怎么样了?”

方心的姑姑?!

白秀一惊,顾不上其他,当即凝神倾听起来。

“还算顺利,该了解的、该准备的,我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如此说道。

“姑姑,其实我可以帮你的,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方心十分关切地说了一句。

“傻孩子,姑姑的事很麻烦,我怎么能将你牵扯进来呢……我答应过你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怕。”方心毫不迟疑地应道,果断的语气不由让白秀想起了她清澈的眼神。

那女子笑了一声,柔声道:“是啊,我家小阿心这么勇敢,有什么事能难倒她呢?”

谁知方心听了她的调笑之语却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要真有那么勇敢就好了……”

“原来小阿心也有了心事,难怪今天想起来约姑姑见面。”女子打趣道。

“没有,我、我只是突然想和姑姑聊一聊。”方心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对方终于不再开她的玩笑,认真说道:“好啦,姑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陪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快和姑姑分享分享吧。”

方心被她哄得笑了笑,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姑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女子似乎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白家人?”

第九十三章 转化的灵感

“嗯。”方心低声应了,言语间难掩欣喜。

白秀一怔,不过听到喜欢的人亲口说出这件事,他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一时哑然失笑,此情此景,倒真算得上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说起来,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个梦极有可能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惜他现在完全没有那种心领神会的旁观感。

这让他又有些不确定。

“应该不是青龙宗那小子吧?”女子问道。

方心似乎点了点头。

她又道:“那就好,青龙宗那小子看着就没出息,我也舍不得我家小阿心嫁过去。

……这样一来就有些麻烦了,方家那些蠢货可不会轻易放弃和青龙宗的联姻。

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姑姑一定帮你。”

方心听了却道:“其实、其实大姐他们……可能打算跟凤凰宗合作了。”

“这么说来,他是凤凰宗的人?”女子的声音沉了沉。

突然她问道:“阿心,你喜欢的是不是白晏带回来那三兄弟中的一个?”

“姑姑,你都猜到了?”方心越发赧然,但还是说道,“嗯,就是白秀。”

“是他啊……”女子似乎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惊讶地说道,“这就奇怪了,你怎么会认识他?”

白秀心中也是一动,听对方的语气,她竟认识自己?

“那天我去了听魂之地……”方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在那里遇到了他。”

“去找白桡?”女子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笑了笑道,“阿心,跟姑姑也不能说真话吗?”

方心一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白二哥说白秀去了听魂之地,我不放心,就……就悄悄跟去了。”

方心去听魂之地竟是为了他?!

白秀不禁想起在听魂之地方心当时的反应,难道真如他猜测的,他们早就认识了?

“这么说,在那之前你就已经认识他了?”那女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嗯。”方心小声应了。

对方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哎呀,我家小阿心还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瞒着姑姑了……”

方心有些慌张,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瞒着姑姑的,就是姑姑这几天太忙了,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这几天……”女子低低说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

“白家祭祀大典前一天,我在后山遇到了白秀,然后就、就喜欢上了他……”

方心的声音渐渐矮了下去,她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听到这里,白秀心中越发诧异——那日在后山躲在暗处观察他的竟然是方心?

那她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和后来的伏击行动有关吗?

一时之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还是不对……”白秀回过神来,想到一点。

如果那时真是方心藏在那里,为什么他捕捉到的灵力波动会跟她后来的截然不同?

总不至于方心也会鬼刻复灵印吧?

他松了口气,暗道,跟在听魂之地不一样,这只是个寻常的梦,当不得真的……

白秀正胡思乱想,那女子忽地一声惊呼,惊诧万分地道:“怎么回事?!小阿心,你身上怎么会有别人的灵力波动……等一下,这是——”

她话未说完,突然又是一声怒喝:“什么人?!”

白秀心头莫名一悸,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极为诡异的灵力波动毫无征兆地朝他笼罩了过来!

顷刻间,他只觉天旋地转,堪堪来得及听到那女子说一句“人不人、鬼不鬼的,跑得倒是挺快”,眼前一暗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明诲初。

她正背对着他跌坐一旁,肩膀无力地垂着,似乎是在哭泣。

他有些不明所以,缓缓坐起了身。

旋即他惊讶地发现,之前的伤倒比他晕过去时好了许多,想来是明诲初那枯木逢春符的功劳——看伤势的愈合程度,她显然不止用了一道。

一时之间,白秀思绪万千,又想起明诲初在铁索上说的话,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沉思片刻,这才问道:“明少岛主,你没事吧……”

哪知他一开口,明诲初身形明显一僵。

她回转头看着白秀,眼中透着几分惊愕,旋即它便化作无边无际的惊喜。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浑然没了之前的冷若冰霜,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没死?!”

“死?”白秀心念一闪。

联想到梦里最后听到的那句话,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难道他刚刚生魄离体了?

不,不仅是生魄离体,如果只是这样,明诲初不会以为他死了……所以他之前是离魂了?

也就是说,他的魂魄在他毫无所察的情况下回到了鸿蒙镇,去到了方心的身边。

如果是这样,之前的疑点倒解释得通了。

可一个人魂魄离体,不是会回到黄泉碧落么?

他思索的功夫,明诲初也冷静了下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就算是最高明的傀灵符也不能起死回生,我之前明明确认过,你已经身亡……”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白秀。

明家人精通傀术,又与听魂之地渊源颇深,说不定她那会有什么线索。

这样想着,白秀便将自己回到鸿蒙镇的经过一一说来,当然,遇到方心和她姑姑的事自是略去不提。

明诲初沉默地听他说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

白秀知她正在思考问题,也就没有打扰,耐心地在一边等待她的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诲初突然笑了一声。

她抬头看了看他,脸上神色让人难以捉摸,缓缓道:“我实在没想到,你没有明家血脉,修成鬼眼后竟然也能‘出窍’,当真匪夷所思。”

“出窍?”白秀默念了一遍,一时惊疑难定。

这个词他并非第一次听说。

相传上古修行时期,内修尚未失传,灵气也很充盈,修行者会在体内灵力汇聚之处开辟元灵之海。

若是修为大成,甚至可以修成元灵,是为修灵者。

而等元灵自成一体,那便是修灵者舍身成灵、飞升授灵古境的一天。

而在元灵已成却又未修得灵体的过渡阶段,修为高的修灵者便能让自己元灵出窍,仿若得到一个分身。

这元灵也能走会道,与其本人几无二致。

想到这里,白秀对明诲初的话多了几分怀疑。

虽然他跟随白晏修习重灵法偈,走得也算是内修一路,但他与修灵者在水平上简直是天壤之别。

别说元灵,就是元灵之海他都不曾开辟过,又何谈‘元灵出窍’?

想着他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明诲初叹道:“你只是魂魄出窍,哪来的元灵出窍……当然,要说原理,它们也有些相似吧。”

白秀心中一动,问道:“明少岛主的意思是,魂魄也可以和元灵一样自行离开身体?”

他不由想起了明家的通灵人,虽然他们只是生魄离体,命魂还留在通灵人体内,却也能行动自如。

明诲初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众界之乱以后,内修之法渐渐散佚,加之日益稀薄的灵气,对修行界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内修没落,修行者们开始寻找新的修行方法,但一直没有结果。

于是外修之法流行了起来,但它终究达不到内修的境界,所谓的飞升也就成了传说。

甚至于修行本身也成了某种隐秘的行为,不再为外界熟知。

千百多年过去,大多数修行者已经认定,以现在的条件,修行者很难再达到以前的修为水平,也就淡了另寻内修之法的念头。

但明月岛是个例外,我们在修炼傀术之余,也从未放弃过研究新的修行方法。”

说到这里,她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过‘九阴之魄’?”

九阴之魄?!

白秀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明诲初道:“元灵所成灵体,灵力极为密集,如果修行者无法通过修行达到这个境界,那有没有其他方法?

后来有位明家前辈发现九阴之魄是极为接近元灵的存在,拥有九阴之魄的人甚至能以外修之法实现魂灵出窍。”

“所以,鬼眼就成了九阴之魄的替代品。”白秀恍然道。

他不禁想起了方心,九阴之魄如此特殊,对她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的确是这样,先天九阴之魄千百年来难以一遇,其出现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规律,并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于是,有明家人便以其特点为切入点,研究出一种方法,可以慢慢将普通的魂魄转化为九阴之魄。”

明诲初如是道。

“将普通的魂魄转化为九阴之魄?!”白秀一时难以掩下心中的震惊,默念出声。

明诲初又道:“此法必须用九幽封魂秘术,将数以万计的魂魄封入阴时阴刻出生的孩童眼中加以炼化,才能修成鬼眼。

当然,如果不是明家血脉,就算有人修成了鬼眼,它也无法将鬼眼拥有者的魂魄转化为九阴之魄,反而会使其鬼化。”

她定定地看着白秀,蹙眉道:“你身体尚在鬼化,显然不可能修成九阴之魄,却又能使魂魄出窍,实在太奇怪了……

恐怕就连创出九幽封魂秘术的那位前辈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第九十四章 又一座“鸿蒙里镇”

白秀注意到了她话中非常关键的一点,问道:“依明少岛主所言,魂魄出窍似乎可以由本人自主控制?”

“原本是这样……明家通灵人生魄离体之术脱胎于此,即便它徒有其形,也能够做到收发自如,更何况是鬼眼之力控制下的离魂。”

知他心中疑惑,她话语一顿,又道:“你九阴之魄未能形成,也许就是你的魂魄自行出窍的主要原因。”

白秀心中一沉,明诲初这短短几话句已经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道:“明少岛主,这个问题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明诲初摇头道:“这本就不是正常修炼鬼眼会出现的情况,我也无从了解更多。

不过有一点你应该清楚,既然你未能修成九阴之魄,就算可以自主控制魂魄出窍,也不要贸然尝试。

一来你身体与魂魄的联系没有经过特定的方法加固,若是魂魄离身体太远,恐怕会直接切断两者的联系。

这样一来你就真的死了;

二则你的魂魄不像九阴之魄一样牢固,很容易受到伤害,如果魂魄受损,你自己也将命不久矣。”

“多谢明少岛主提醒。”白秀感激一笑,他心里的阴霾却是一时难以驱散。

也就是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了不对,环视一圈,不禁恍然,奇道:“这里怎么没有雾?”

的确,那雾气早就散了个干净。

他可以看到一条笔直向下的石阶自他们脚下延伸而去,一直通到平台之外的深渊。

而那深渊之中,无数铁索横亘穿插,最密集的地方,每根之间甚至只有窄窄四五米的距离。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跌落的位置正是铁索最稀疏的地方。

若不是白秀耳力过人,精准地捕捉到了铁索的位置,恐怕他根本找不到知还勾卷的地方。

不过也幸得如此,他们才没有直接撞上去,从而逃过了一劫。

见他有些失神,明诲初原本跌宕不定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她抬了抬下巴,看着他道:“你再回头看看。”

白秀本能地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入眼便是一座古朴石坊。

而那石坊的背后,一座古城静静地矗立着,它在石谷晦暗的微光中低吟浅唱,深情地述说着什么。

就这一眼,白秀许久都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座古城居然也跟鸿蒙里镇一模一样!

又一座“鸿蒙里镇”!

是地,他不由想起了那座隐藏在黄泉碧落之后的城池,那座鬼女司因口中的“彼天城”。

所以,这座建在鸿蒙里镇下面的古城到底什么来头?

它和彼天城也有关系吗?

这三座古城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什么联系?

他正惊疑不定,明诲初开口道:“你晕过去之后,我扶着你往石阶上走,等走到这里,那雾气莫名其妙消失了,等我回头一看……

你不知道,那一刻,我都怀疑我们之前的经历是不是在做梦了。”

一听她这么说,白秀倒是有了头绪,说道:“估计这里也布下了一个类似于‘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的古法阵。

故而我们入阵后犹如身处迷雾之中,等出了阵,它的界象也就消失了。”

明诲初发现了蹊跷之处,沉吟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又是如何破了这法阵?”

白秀若有所思地道:“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

他凝视着远处的深渊,蓦地皱了皱眉。

明诲初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由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白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在那云雾中看到的巨兽吗?”

“那个……龙?”明诲初也扫了那深渊一眼。

此时此刻,她在那里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铁索,就算真有传说中的龙灵存在,估计它早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白秀又道:“也许那并非真正的龙,而是和白家玉阙召唤出来的御灵一样,只是那龙灵的几分灵力所化。”

“什么意思?”明诲初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询问地看向他。

白秀解释道:“也就是说,那深渊之中的龙灵并没有它看上去那么强大,只是当时它爆发出来的灵力威压让我们产生了错误的估计,以为它就是本体。”

明诲初一时觉得奇怪,说道:“如果它只是徒有其表,那布阵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吓退入阵的人?”

白秀给予了她否定的答案,意有所指地道:“不,不是吓退,而是驱赶。”

“驱赶?!”明诲初心念一闪,沉声道,“你是说……布阵的人其实是想将我们引到这里来?”

“没错。”白秀叹道,“如果我们选择往对面方向走,很有可能最后还是会来到这里。”

明诲初仍有些犹疑,说道:“如果对方真是有意将我们引到这里,那他为什么还要布下这法阵?就算只有这座古城,它也足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了,不是吗?”

白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回头看着这座沉静的古城,轻声道:“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如今之计也只能先暂时顺着对方布置的路线继续走下去了。

不过身陷局中,最忌处处受人掣肘,我们唯有主动出击,才能获得先机。”

“先机?”明诲初忍不住冷哼一声,说道,“我们连对方是谁,他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何谈先机?”

白秀道:“无论对方做了什么,想做什么,肯定都是围绕他的最终目的运转的,我们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但愿事情如你意料。”明诲初嘲弄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白秀醒来,她心里就像压着一股无名火,让她总是忍不住想呛他几句。

想到之前得知白秀已“死”时的心境,她又不由发起了呆。

“我们先进城吧。”白秀站起身说道。

他尝试着走了几步,除了灵脉中刺痛依旧,倒没什么大碍,看来明诲初的枯木逢春符对普通的伤势还是很有效果的。

如此想着,他便想道声谢谢,一回头,便见她失神地看着自己。

而她一双眸子中流露着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一时间,对于后面的计划,白秀又有些动摇。

不过理智很快又回归了,他有意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真是对不住,到头来我还是浪费了阁下如此珍贵的符咒。”

明诲初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后低了低头。

她冷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有这功夫废话,不如早点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不管那布阵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劫生鼎碎片。”

说完,她率先朝那古城走去。

一进城,她又不禁道:“实在不可思议,这里跟鸿蒙里镇几乎一模一样……”

白秀深有同感。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们进来后,这座古城给他的感觉总是有些——他扫了空荡荡的街道和老旧的青石阁楼一眼——鬼气森森。

之前的宁静祥和仿佛只是假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怀好意的幽煞。

“这里有点古怪。”明诲初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低声提醒道。

最终,白秀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些青石建造的小楼上,心中一动,指着最近的一座对明诲初道:“或许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明诲初也正有此意,仍是打头走了过去。

待走到门口,她示意白秀停下来,自己手一甩,将知还勾住了门梢,继而手上巧劲一扯,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白秀看着这熟悉的细绳,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看来在他昏迷的时候,明诲初已经将它拿了回去。

再看她全神贯注的模样,莫名地,白秀想起了方心,几番思念不由自主地自心底翻涌上来。

他胡思乱想的空当,明诲初燃了一道符咒扔进屋里,见没有什么异常将知还也收了。

“好像没问题,我们进去吧……”她一转头便撞上了白秀温柔的目光,那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没了下文。

旋即她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并不是看着自己。

她扫了扫手上的知还,又想到之前白秀看到它时的反应,心里明白了几分。

她当即冷笑一声,讥讽道:“现在可不是柔情蜜意的时候,我劝你还是警醒点,别阴沟里翻了船!”

说着她一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白秀沉默以对,跟着进了屋。

借着符咒燃烧的微光,他很快便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出乎他的意料,这楼里的布局居然也跟鸿蒙里镇的一模一样。

“该不会这里原本就是你们白家人居住的地方吧?”明诲初思索道,“后来他们因为某些原因搬到了上面,建了一个和这里一模一样的鸿蒙里镇。”

“这就不知道了。”

白秀倒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也许这座古城的历史比白家本身都要悠久,白家先祖在采石修城的时候发现了它,觉得格局不错,就以此为蓝本建造了鸿蒙里镇。”

“如果是这样,那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又去了哪里?”明诲初顿时反驳道。

第九十五章 灯光

她走到一旁的石桌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灰尘,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其他布置。

她说道:“虽然这屋里的摆设非常陈旧,但都是自然破败的结果,甚至还依稀可以看到当年人们活动的迹象。

所以,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自己离开的,绝非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

“即便如此,也未见得这里原本就是白家人的住处。”白秀道,“若真是明少岛主说的这种情况,《白家故书》里应该有记载才对。”

“如果有什么必须隐瞒的理由呢?”明诲初冷哼道,她也不明白心里那股无名怒火到底从何而来。

白秀显然也察觉到了她言语中的敌意,当即转移了话题:“我们再去楼上看看吧。”

见他低头上了楼,明诲初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猛地一揉眉心,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相处不到一天的陌生人,他在想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跟着白秀上了楼,见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在那踯躅了好一会儿,这才故作随意地道:“不知道设下那道流沙门的人是谁?

如果是白家人,倒可以理解,毕竟那岩洞是通向白冢的,以此阻止闯入者前行确实是个有效的方法。

当然——

如果它的推手是那个布阵的人也说得过去,就像你之前提到的,为了将人引到这城里,他索性切断了去路。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来的那个岩洞并无阻碍的原因吧,看来最关键的问题,又回到了那布阵之人的目的上。”

明诲初如此这般一说,白秀却置若罔闻。

她心中那股怒火正要发作,他突然转过头来,指了指窗外,神情不定地说道:“明少岛主,那边好像有灯光。”

明诲初的注意力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住了,她快步走到他身边,也朝他指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这扇窗户的位置非常特别,他们站在这里,几乎整条街都能一览无余。

而此时,那街道尽头果然隐隐有光传来,这光和石谷穹顶透下来的光线截然不同,很容易分辨。

“难道这里还有人住?”明诲初不可思议地说道。

她盯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地,心中渐渐生出一阵悸动,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正在那边呼唤她。

“明少岛主?”白秀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连忙出声唤道。

明诲初回过神来,但那古怪的感觉却一直在她心里萦绕不散。

她打定了主意,对白秀道:“我们过去看看。”

白秀劝道:“之前我们在下面并没有看到什么灯光,现在它突然出现在那里,实在有些蹊跷,搞不好是个陷阱,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明诲初嗤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要主动出击吗?现在线索都摆到眼前了,你倒是退缩了。哼,你要不敢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白秀不禁皱眉,倒不是因为明诲初言语之中的讥讽,而是他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

虽说一直以来明诲初对他都是冷言相对,但此时此刻,她言语之中的情绪却大不相同。

“明少岛主,等一下……”

见她就要下楼,白秀连忙拦住她的去路,正要劝说,一道灵符裹挟着强大的灵力波动突然朝他袭了过来!

白秀本能地将破魔之刃挡了挡,避开了明诲初的攻势。

他心中一凛,情况果然有些不对!

明诲初从来不掩饰对他的敌意,但也从来没有起过杀心——就算之前她误以为他要暗算她也不曾有过。

可就在刚刚,她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意让白秀心旌不禁为之一震。

当然,对他来说,明诲初并不是敌人,他要警惕的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找死!”此时她神色有些狰狞,见他阻拦,当即挥出一掌。

白秀不敢硬接,只得暂时退开几步,而她借着这个空当已然飞奔下了楼。

她破门而出后便朝这古城中心跑去——那里正是那灯光所在之处。

白秀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奈何她的速度非常快,他重伤未愈之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完全失去了明诲初的踪影。

好在这街道并没有什么岔路,白秀径直往它的尽头追了过去。

这古城的中心和鸿蒙里镇一样,中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的正北矗立着一座祠堂,亦是他熟悉的模样。

稍有不同的是,这座祠堂正前方有一张石台,上面点着一盏灯,正是那灯光的来源。

他匆匆扫了一眼,心里不禁一沉。

这明诲初到底去了那里?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祠堂洞开的大门上,自语道:“难道她进了祠堂?”

如此想着,他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由于那灯光过于诡异,甚至于明诲初突然失去神智也跟它有关,白秀不敢离得太近,索性贴着墙潜到了门口。

里面黑黢黢一片,白秀自然不能贸然进去,正沉吟不定,他鼻间忽地嗅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他心中一动,从地上摸了一角石子,手腕一翻,使巧劲将它弹了出去。

砰地一声,那石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与此同时,黑暗中猛地溅出几星火花。

紧接着那火花一闪,越燃越高,似乎是将什么点燃了。

在这黯淡的光线中,白秀看到一盏颇为眼熟的青铜灯正静静地依靠在灯台上。

白秀松了口气,刚刚那气味果然就是这长明灯散发出来的。

不过如此一来,他心中的疑惑也越发深了。

难道这里也曾是卜族聚居的地方?

就像之前猜测的一样,鸿蒙里镇便是仿照这里建造的?

只是不知白家人是单纯地模仿,还是本身和卜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白秀胡思乱想的空当,那长明灯倏忽一闪,一条细细的火线沿着一边燃了过去。

那火线没走多远便是一抖,下一刻,另一盏长明灯也亮了起来。

白秀倒也没有惊讶,这祠堂里的长明灯必然不止这一盏,为了方便点亮,说不定它们的主人设置了什么机关,点燃一盏后便能将其他的悉数点燃。

果然很快第三盏灯也亮了起来,然后又是一盏。

白秀耐心地等待着,不多久,祠堂内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便怔住了。

祠堂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和彼天城一样,里面什么也没有。

明诲初到底去了哪里?

白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夜色,突然觉得这座古城简直大得有些离谱。

以他一人之力,想在这样一座城中找到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最后他暗暗叹了口气,如今之计,似乎也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他抽出破魔之刃,刚要划破手心施展御魄魂引及踪,却发现他手心那个初字竟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这是……”白秀看着自己手心,有些不明所以。

这二十年来,明家人鲜有露面,对于傀术,白秀也不甚了解,所以并不清楚当时明诲初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她,有什么疑问,到时候一问,自然一清二楚。

他不再迟疑,将破魔之刃一划手心,半跪下身将染血的两指轻轻点在青石地面上。

“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淡淡的血线自他指间疾行而出,朝着一个方向非常延伸而去。

白秀闭目凝神,尝试着捕捉明诲初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血线仍然没有走到尽头,正当白秀打算放弃的时候,它突然一闪,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白秀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连御魄魂引及踪都无法找到她,这明诲初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四周寂静无声,整个古城仿若一座死气沉沉的墓冢,将他的思绪带入了万丈深渊。

第九十六章 失控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这样的情况显然有些出乎白秀的意料,他揉了揉眉心,暗暗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这里也在鸿蒙灵脉的笼罩之下,但这么一个大活人,他总不至于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捕捉不到,除非——

一道灵光就这样闪了过去。

难道这里还存在着一股比鸿蒙灵脉都要强大的灵力?!

他心中沉吟不定,还没来得及细想,阵阵刺痛便从左手手心传了过来。

“这次的伤口似乎没有愈合……”

白秀抬了抬手,发现破魔之刃留下的伤痕早就消失不见。

原来这刺痛感并非源自他手心的刀伤,而是明诲初留下的那个“初”字。

“奇怪……”白秀仔细打量了它几眼,依然没有头绪。

他索性先将这个疑问放下,刚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悸。

有人!

白秀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即朝旁边一闪,背靠祠堂高墙,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这里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

白秀不敢肯定对方就是明诲初,但那人显然是敌非友。

他暗暗凝神戒备,不想就在这时,一阵眩晕感毫无征兆地泛了上来。

“糟了……”

白秀不知道自己是着了对方的道,还是那蹊跷的灯光终究对他造成了影响,但无论如何,以眼下的情况而言,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果然,就在他稍稍有些放松警惕的片刻,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朝他扑了过来!

白秀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对方一掌击中,然后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手中破魔之刃也被他甩出了好几步远。

而对方攻势又至。

白秀心中一凛,正想翻身而起,不料对方速度更快,瞧准空当立刻欺身而上,继而身形一倾,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此时外面已经入夜,石谷穹顶早就没了亮光。

借着那石台上微弱的灯光,他勉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失踪的明诲初。

“明少岛主?!”他将将出声,明诲初已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神色无比狰狞,一双杏眼圆睁,如同索命的厉鬼。

白秀下意识扣住了明诲初的手腕,而后者仿佛被烫了一下,手上莫名一松,人也不由猛地一瑟缩。

白秀抓住这个机会,一扭明诲初的胳膊,再竭力一送终于将她推了下去。

为了防止她再下杀手,白秀身形一翻,用膝盖顶住她后腰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时间形势逆转,饶是明诲初回过神来,也依然无法动弹。

只是眼下的情况多少有些尴尬。

他眼前的眩晕丝毫没有减弱,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而明诲初的反抗也越来越激烈。

此消彼长,被她挣脱不过是时间问题。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猜错。

没过一会儿,明诲初察觉到了他的松懈,腰身一挺,便将他掀翻在地。

局面再次反转。

明诲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杀意毕现。

就在白秀以为她要痛下杀手的时候,她眼神莫名一闪,旋即疯狂地撕扯起两人的衣服来。

白秀吓了一跳,在他意识到明诲初要做什么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出声喝道:“明少岛主,快醒醒!”

明诲初估计是中了什么幻术,她之所以会有这种念头,必然跟这幻术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神志不清,作为清醒的一方,他有责任阻止事情的发生。

他尝试着运了运灵,继而不顾灵脉中的刺痛,勉强掐了个法诀。

白秀正要将明诲初推开,哪知她一低头竟吻了过来。

淡淡的清香晕染了开来,有茉莉花的雅韵,又带着几分栀子花的澄澈。

这香味就像有着某种魔力,让白秀一时忘了手上的动作。

他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这一刻时间都停止了。

好在这时候他心口突然一烫,让他回过神来,而明诲初也猛地退开了一步。

白秀一坐起身,便见她低头捂着衣扣,身形有些发抖,显然正忍耐着莫大的怒气。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缓缓抬起头,一双眸子阴沉沉地看了过来。

不过看她神情,应该是恢复了神智。

一扫两人狼狈模样,白秀自然也有些尴尬,还未开口,她一个耳光狠狠甩了过来。

下一秒,疼痛感便从他左颊传了过来。

白秀一怔,抹了抹嘴角血丝,转头平静看着她。

对上他清明的目光,明诲初抬起的右手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一场沉默的对峙中。

最后是明诲初打破了这份沉默。

她移开视线,说道:“我们明家从来不会轻易给外族人锻造鬼器,你这一枚是哪里来的?”

“鬼器?”

白秀反应过来,看来明诲初能恢复神智肯定跟它有关。

他心中一动,一摸颈下,果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连忙将它取了出来,只看了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这是方心的心方无鬼坠。

他有些失神,方心什么时候把它给了他?

难道是那时候——

白秀细细一想,不禁有些失神。

见他神色有异,明诲初自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顿时嗤笑一声,冷冰冰地道:“用半副知还换这枚附了方家秘术的精炼鬼器,你倒没有做赔本买卖。”

附了方家秘术的鬼器?

白秀恍然,看来这心方无鬼坠和戮心鸳鸯幡一样,所附秘术也有破除幻术、幻境的作用,难怪明诲初着了道,他却没事。

而方心将这么珍贵的鬼器给了他。

意识到这点,几分思念、几分歉疚一并从白秀心底泛了上来。

方心一心一意待他,他也决定和方心在一起,就断不该和其他人牵扯不清。

看来他之前制定的计划还是有实施的必要。

当然,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思来想去,他便问道:“明少岛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都着了道?”

结果他无心一问,明诲初又想起了她刚刚清醒时的景象。

虽然她知道白秀不是那种喜欢嘲讽别人的人,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激起一股无名怒火。

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没有反唇相讥,冷然道:“你问这么多干嘛,反正有这鬼器在,你没必要担心这个问题。”

“……”白秀有些无奈。

明诲初是个好面子的人,倒是他不识趣,偏偏要在这时候去惹她,看来他还是后面再找机会问她吧。

白秀索性沉默了下来,将那心方无鬼坠小心收好。

见他不再追问,明诲初心里反倒多了几分烦躁。

她懊恼地转过头,注意力瞬间被那石台上的灯光吸引了。

她开口道:“其他不说,这灯光肯定有问题,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不如现在过去仔细检查一下,搞不好这下面真地藏了什么玄机。”

说着她站起身便往那边走。

白秀连忙唤住她,沉声道:“明少岛主,切勿轻举妄动,这里太过诡异,我们还是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弄清楚情况?”明诲初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着他,脸上难掩讥讽之色,嘲弄道:“这灯显然是关键线索,我们何必舍近求远?你要是不敢去,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

白秀哑然失笑,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和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也清楚,这明诲初性格执拗,就算他不同意,她估计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如今之计,他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有他在,至少可以多一份防范,她也不至于轻易着了别人的道。

“好吧,我们去看看。”他将破魔之刃捡了回来,也跟了过去。

见他身形凝滞,明诲初心里堵得慌,想来她之前失控下手有些重,于是她迟疑片刻,还是将一道符咒燃了。

白秀自然有些诧异。

她没好气道:“不过是道枯木逢春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可不想让你拖我的后腿。”

白秀笑了笑没有说话,神色之间却颇为感激。

明诲初冷哼一声,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朝那石台走去,很快他们便看清了上面的情况。

第九十七章 星湖

“这是……听魂灯?!”

明家人到底还是更熟悉听魂之地一些,明诲初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石台上的东西。

她柳眉一蹙,当即加快了脚步。

不过她也不敢大意,待离得近了,不由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她盯着那灯看了许久,见白秀也走了过来,摇了摇头道:“这灯只是听魂灯的仿制品,应该没有问题。”

白秀端详片刻,奇道:“对方引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诲初心念一闪,迟疑道:“难道他是想让我们把这灯熄灭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思忖道:“试想,如果不是那枚鬼器,我可能还深陷幻术之中。在这种假设下,要想将我唤醒,你会怎么做?”

白秀了然道:“的确,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如果我想将幻术破解了,最容易想到就是这灯光,也许会尝试着熄灭它。”

“既然如此——”明诲初手上扣着一道符咒靠了过去,展颜笑道,“是与不是,试试便知,我这就将它灭掉。”

白秀连忙道:“明少岛主,话虽如此,可这灯上蹊跷之处实在太多,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再者,如果他真是有意引导我们这么做,我们将它熄灭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明诲初傲然道:“瞻前顾后可不是我的性格,某些人大费周章地弄了这么一出,我倒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把手拿开。”她对白秀怒目而视,白秀却并没有松手。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潜意识里不想让明诲初这么做。

他的不识趣激怒了明诲初,她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挥出一掌。

白秀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身形一闪,躲了开去,不过他手上力道不减,依然紧紧抓着明诲初的手臂。

可惜明诲初的目标并不是他,趁他一分神,她另一只手上的符咒就这样飞了出去。

噗嗤一声轻响过后,那原本就十分微弱的灯光猛地一闪,瞬间熄灭了。

白秀一怔,还没回过神来,那祠堂内原本亮着的长明灯也跟着暗了下去。

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四周陷入了如墨水般浓稠的黑暗。

这下明诲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正要将手中其他符咒燃了,忽听白秀自言自语了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起初明诲初并没有意识到白秀说的是什么,但等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她也怔在了原地。

就在那清澈湖水之下,竟亮起了无数翡翠色的光点!

这光点仿若星空,透过平静无波的湖面映照出来,若不是眼下情况过于诡谲,当真是说不出的梦幻迤逦。

“好美……”明诲初呆呆地看着那边,出神地说道。

白秀哑然失笑,暗暗想道,她平日里冷若冰霜,这时候却也和天底下所有的女孩一样,见了好看的东西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当然,他心里可清楚得很,这美丽背后所暗藏的危险恐怕比那些看上去无比凶恶的险境都要来得狰狞得多。

那暗中之人布置了这一切,总不至于是让他们来欣赏这片美景的。

他心底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索性闭目凝神,仔细倾听起来。

也不知过了过久,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快步朝湖边走去。

明诲初总算回了魂,蹙眉道:“你干嘛去?那湖里的光有些奇怪,我们还是不要靠太近……”

她这会儿倒是谨慎了起来,估计也意识到了刚刚的举动多少有些冲动。

见她目露担忧,白秀便宽慰道:“没事,我不会靠太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想听到这湖里有什么声响,所以想过去看看。”

“有吗?我怎么没有听到……”明诲初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只好跟着他走了过去。

她站在湖边扫视一圈,但见湖面平静如常,似乎是白秀杞人忧天了。

她有些不耐烦了,追问道:“你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也听不太分明,似乎是……水声。”白秀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湖底有什么东西在动。”

“水声?”明诲初默念一遍,心头忽而一跳,紧张道,“不会又是什么龙灵之类的东西吧?”

白秀自然无法给予她任何答案,正要继续倾听,哪知明诲初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显然有些慌张,攥紧白秀的手,指着湖面惊呼道:“怎么回事?这湖水好像在下降!”

白秀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湖面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矮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之前听到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就连明诲初也终于察觉到了。

在弄清那到底是什么动静后,两人有些面面相觑。

明诲初哑然道:“听这声音,看这情形,难道这湖底还有其他空间,把湖水都吸下去了?”

白秀没有回答,而是拉着她缓缓朝后退去。

“有危险?”也不知是不是对他预感危险的能力见怪不怪了,这次明诲初没有提出异议。

而此时此刻,那古怪的眩晕感又在白秀眼前泛了上来,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喃喃道:“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个声音一直我心底盘旋,让我马上离开这里。那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很不舒服……”

见他脸色果然有些苍白,明诲初顿时道:“不会是你灵脉的伤势发作了吧?”

白秀仍是自语道:“它就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两人说话间,那湖水已经完全消退了下去,露出了高低不平的湖底。

他们也终于看清了那些绿光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竟是重重叠叠几乎堆满了整个湖底的玉石碎片!

“喂,你……”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秀。

他没有理会明诲初的喝止,一脸惊讶地上前几步,目光一扫,找了个合适地位置跳了下去。

明诲初脸色一沉,忍着没有发作。

但见白秀往那湖底越走越深,她暗骂一句,还是下到湖里,踩着那破碎一地的玉片跌跌撞撞地朝白秀追去。

最后白秀倒是停了下来,兀自蹲在一边研究起了那些玉石碎片。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白秀缓缓站起身,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玉石碎片,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她,神情不定地说道:“这些玉石……是制作白家玉阙的原材料。”

见她面露不解,他又解释道:“白家玉阙是以刻灵法将妖灵之力封印在玉石内制成的。

制造普通玉阙,可以用其他玉石代替,但那些说得上名字的必须使用一种特殊的材料。

六灵、七相甚至于十二元辰玉阙会如此珍贵,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这种材料极为难得,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当然,它们破损成这样已经不能用了,可这规模实在太惊人了,要是能保存完好,那……”

白秀的话没有说完,明诲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白家六灵、七相、十二元辰玉阙被大量复制,恐怕整个修行界都要为之震荡。

届时,别说方、明两家,就是其他所有修行家族、门派加起来,恐怕都不是白家六宗的对手。

想到这里,明诲初暗暗有些庆幸,连带着脚下这些玉石碎片看着都顺眼多了。

白秀又道:“看来明少岛主之前没有猜错,这里极有可能就是鸿蒙里镇的前身,也就是白家人的‘故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此事《白家故书》上只字未提,我们也就无从知道白家为何会离开这里转而在现在的位置建造里镇了。”

“这还不简单?”明诲初笑道,“等我们出去了,你问问你姑姑不就知道了?她现在是凤凰宗宗老,肯定了解到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说着又抬头看了看昏暗无比的石谷穹顶,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出去的路吧,这一趟我也没带什么补给,拖得越久,我们就越危险,要是一直困在这里,就麻烦了。”

白秀点点头,正要开口,忽觉眼前一暗,紧接着明诲初的声音便渐渐远去了。

但很快,无数声音在他脑海里轰然而响。

“什么是‘放得下,拿得起’,放下自己珍视的一切,拿起的却是终有一天会被你弃如敝履的东西,值得吗?”

“哈哈哈,欲望?我所追求的只是一个人的本能,而不是你所说的欲望!”

“唉,到底是天意难违。”

“……白秀哥哥,对不起。”

我这是怎么了——

白秀揉了揉眉心,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终,黑暗降临。

第九十八章 穿越?!

等他再次醒来,白秀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石床上。

他缓缓坐起身,扫了房里的布置一眼,瞬间以为他又回到了听魂之地的彼天城,回到了方心救下他的时候。

这房间没有窗户,床头放着一张石台,石台上燃了一盏青铜灯,它和听魂灯的造型非常相像。

白秀凑过去闻了闻,里面果然盛着长明灯灯油。

他看着那油灯怔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看来他并没有离开那石谷中的诡秘古城,估计他在湖底晕过去后,明诲初将他带到了这里。

白秀沉思着,正要掀开被子下床,突然察觉到不对。

他不由低头看了看,他们之前也查看过,这古城千百年来不曾有人住过,屋内的用具基本都已经腐朽破败,这簇新的被子又是哪儿来的?

更何况——

白秀伸手一摸石台,果然指间一点灰尘也没有。

他可不认为明诲初在他昏迷后还有闲心把房间仔仔细细打扫一遍。

难道这里不是之前那个古城?

他心中疑窦突生,思来想去便起身朝房外走去。

结果他还没走到门口,那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女孩朝里面探了探头。

见他醒了,她顿时惊喜道:“大哥哥,你醒了?”

白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来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长的发尾柔顺地垂在身后,一双眸子又大又亮,模样很是灵动可爱。

他心中的讶异不比这小姑娘少,不过他到底沉得住气,便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推开了门,走到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听他发问,她脆生生地回答道:“这里是鸿渊岛,我叫白玉儿,大哥哥叫我玉儿就好啦。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呢?”

姓白?

白秀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见她天真烂漫地看着自己,他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温言道:“我也姓白,我叫白秀。”

“原来是白秀哥哥!”白玉儿灿烂一笑,歪了歪头,思索道,“白秀哥哥也姓白,难怪爷爷说你跟鸿渊岛渊源颇深,来到这里也算是一种缘分。”

“是他老人家救了我?”白秀试探着道。

“嗯,昨天灵祀结束后,爷爷在饲灵湖畔发现了昏迷的白秀哥哥,就叫爹爹把你带回家啦。”白玉儿点点头道。

旋即她撇了撇嘴,轻哼道:“白在渊那家伙说什么鸿渊岛从来不允许外人进入,要将你送出去,我看他分明不想听爷爷的话,故意违逆他……”

白在渊!

白秀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从这小姑娘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要知道,这白在渊是传说中开创六宗的白家先祖之一,甚至族内还有传闻,鸿蒙之心乃至鸿蒙灵脉都是他的手笔。

六宗和鸿蒙里镇到底从何而来,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定论,这个问题在白家也是众说纷纭。

不过有两种说法可能性最大。

一种是白星移飞升后开门设派,收了很多弟子,并将这些弟子和他一部分族人集中在一起,创下了六宗;

另一种则说六宗是由某个宗族渐渐演变而成,其缔造者应该是白在渊,白星移这个形象不过是对白在渊的神化。

时至今日,第二种说法越来越为白家人所接受。

毕竟白星移的传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就连这个人是不是真地存在过也无迹可考。

而白在渊这个名字可是实打实地写进了《白家故书》里……

好一会儿,白秀才勉强回过神来。

听这小姑娘的语气,难道他竟回到了远在白家六宗尚未开创之时,这时候的白家人也还生活在那神秘石谷中的神秘古城里?

“我不会又做梦了吧……”白秀恍惚想道,直到白玉儿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见他神色有变,她眨了眨眼,关切道:“白秀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白秀宽慰一笑。

不过经她一提醒,他才发现之前受的伤已经痊愈,就连灵脉中的刺痛也消失不见了。

难道他真地在做梦,又或者是魂魄离了体?

可如果是做梦,为何他又这般清醒,完全没有梦中那种虚无感?

若是魂魄离体,这小姑娘又怎么可能看得到他,他又怎么能被这里的人救回来?

白秀暗自摇头,一时间毫无头绪。

“对了,白秀哥哥,爷爷说如果你醒了就让我带你去见他,我们现在就走吧。”白玉儿拉了拉他的手说道。

白秀正有此意,便和那小姑娘一起出了房门。

这房间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其他几个房间。

走廊的尽头是一架石质的楼梯,从走廊上往下看可以隐约看到楼下的情况,那应该是个会客用的大厅。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白秀刚转过视线,便见一位耄耋老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客厅最深处,似乎是在上香。

白秀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

这客厅内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两排一字摆开的长明灯和石制的椅子。

这些石椅之间的地板上镶嵌着一些玉石碎片,它们俨然是按一定的顺序排列的,组成了一副奇怪的图案。

而那老人身前放着一架石案,石案背靠着的墙壁上刻了几幅石雕。

白秀认出那正是六灵图腾。

六灵石雕的中央则挂着一幅画像,上面的人很年轻,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

画像左侧有题字和落款,白秀也看不大分明,只隐约辨别出了“尊者”二字。

那老人仿佛心有所感,在白秀开口之前,他已经笑容满面地转过了身。

他一指那石椅,神色和蔼地说道:“年轻人,老头子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对呀,对呀……白秀哥哥,你先坐!”

白玉儿连连点头,引着白秀在一边坐了,又将老人扶到主座上,这才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她双手撑着自己小巧的下巴,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视线从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显然已经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那老人抚着胡须打量了白秀好一会儿,忽地开口道:“魂灵自成一体,竟与常人无异,当真匪夷所思。”

白秀一怔,难道他现在真是魂魄状态?

“爷爷,你是说白秀哥哥不是人,而是鬼族?”

白玉儿瞪大了眼睛,无比诧异地看着白秀,同时也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不不不,这位年轻人跟鬼族不同,倒是跟灵明‘舍身成灵’有些类似,所以老头子我才这么惊讶。要知道,只有修灵者元灵大成才能做到这一步。”

老人摇了摇头,又对白秀道,“而年轻人你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白秀也不隐瞒,将之前明诲初所说关于出窍的推论悉数相告。

老人略一沉吟,恍然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世界上竟有如此玄妙的秘法。唉,看来我们真地在这里幽居太久了,落得这般闭目塞听……”

白玉儿撇了撇嘴,很是气愤地说道:“爷爷,你不必在意白在渊那家伙的混账话,我们守在鸿渊岛也是遵循祖训,乐得逍遥自在,多好啊……”

“爷爷知道,只是胡乱感慨一下罢了。”老人闻言顿时慈祥一笑,但看向自己孙女的眼神,却是有意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白秀心思通透,即便有些好奇,也还是知趣地没有追问。

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老先生,我上次离魂,并不能为人所见、所听,这次却和常人无异,您可知道这其中有何缘由?”

老人抚了抚胡须,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道:“老头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实在爱莫能助。不过若真要分析一二,我猜测,可能和你身上的气息有关。”

“气息?”白秀喃喃道。

老人点头应道:“没错,早在救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的气息跟我们极为相近。

刚刚又听玉儿唤你名字,知你也姓白,看来你就算不是我们的族人,恐怕也跟我们鸿渊一族渊源颇深。

也就是说,你很有可能和我们一样,也受鸿渊岛的影响。”

白秀明白了几分。

他沉声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我的魂魄会来到这里,并和常人无异,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和鸿渊岛的灵场存在共鸣,灵场强度不同,其表现自然也不一样。”

他不禁想道,难怪他之前离魂会回到鸿蒙镇,看来也是一样的原理。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说法,但总算可以琢磨出一点规律,不用胡乱猜测了。

老人听了却皱了皱眉。

白秀觉得奇怪,这时白玉儿吐了吐舌头说道:“这么说来,白秀哥哥你真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老人也看向他。

白秀有种直觉,这老人会有这般反应肯定和他刚刚的话有关,只是他也想不出其中的联系,索性老实地点了点头。

这下白玉儿爷爷的神情更加凝重了,他喟然道:“这就麻烦了……年轻人,你能不能将你来到这里的经过仔细说一遍?”

白秀微微有些迟疑。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极有可能回到了那古城尚未废弃的时候——没错,和之前那次不同,他不仅穿越了空间,还穿越了时间。

就算他如实相告,他们会相信吗?

第九十九章 逐客令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决断。

这老人见多识广,绝非普通人,说不定能帮他分析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跟对方打听一下鸿渊岛的情况,等他回到现实世界,也能对他们寻找出路提供思路。

更何况,他心中还有其他疑问。

比如,白家到底从何而来?后来他们为什么又离开了这里?这里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如此一想,白秀将两人如何误入废弃的鸿渊岛,又是如何发现了湖底玉石碎片的过程一一道来。

“原来白秀哥哥来自很久很久的以后啊……”白玉儿听得津津有味。

她眸子忽而一转,看着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那位明姐姐是不是喜欢白秀哥哥啊?”

白秀哑然失笑,这小女孩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他也就不再理会她的玩笑话,转而朝那老人问道:“老先生,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对方好似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抚须摇了摇头。

白秀心思敏锐,视线一扫,发现老人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正要追问,对方摆了摆手,对白玉儿道:“玉儿,领你白秀哥哥去找你二爷爷吧,他会安排人送他离开的。”

白秀一怔,没想到老人突然下了逐客令。

不过他尚未开口,白玉儿已率先反应过来。

她猛地站起身,一双眸子中满是怒色,毫不畏惧地注视着老人,高声道:“爷爷,难道你也怕白在渊那家伙吗?!

虽然他们‘外迁派’人数众多,但我们也不是随意给人拿捏的。

更何况,‘琈璴玉脉’尚在我们手中,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说到这里,老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一双虎目直盯着她,怒道:“有外人在,休得胡说八道!听爷爷的话,马上离开这里!”

白玉儿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转头看着白秀道:“白秀哥哥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显然跟鸿渊岛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离开这里,他恐怕永远都回不去了,我不能让你们赶他走!”

“胡闹!”老人狠狠一拍桌子,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厉色,与此同时,他周围的灵力波动也骤然变得剧烈起来。

白秀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言行哪里惹到了这位。

不过他识人向来精准,见对方这般反应,便清楚此时他想从老人那里打听消息已是不可能。

若是他执意为之,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先顺了老人家的意,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思绪在他心头转了一圈,他站起身将白玉儿拉到身边,示意她不要冲动。

然后他朝老人一抱拳,歉意道:“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离开。”

说完他又拉着白玉儿朝门口走去。

后者挣扎着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祖父,宣誓般地道:“作为‘灵守’,我绝对不会妥协的,白秀哥哥的事是,鸿渊岛也是,哪一个我都不会放弃!”

白秀暗暗摇头,揽着她出了客厅。

转身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那老人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如一座枯朽的雕像,颓然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透着几分悲凉和绝望。

直到他走上那楼前的青石路,他才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喟叹,以及那隐约传来的一句话。

“唉……到底是天意难违。”

白秀心里莫名沉了沉,但还是没有回去再问个清楚,而是对白玉儿道:“玉儿,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离开就行了。”

白玉儿连连摇头,说道:“白秀哥哥,你别生爷爷的气。

他老人家其实很好说话的,等会儿我再去求求他,他肯定能让你留在鸿渊岛的……

这样吧,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

说着也不等他反应,她拉着白秀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两人一直走到一栋小楼前才停下脚步。

这楼比白玉儿家要小上不少,和其他阁楼一样,一楼正门方向并没有窗户,白秀一时也无法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门缝里依稀透着一点灯光,想来里面应该有人。

他思索的空当,白玉儿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不一会儿那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嘀咕着探出身来。

看清是她,他脸上的不耐烦顿时化作了惊喜。

少年手忙脚乱地将门推了开来,站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

“白暮,白朝大哥出去采买还没有回来吗?”白玉儿看他一脸紧张,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见她单单提起自己大哥,白暮不免有些失落。

他讪讪道:“是啊,估计还要几天才会回来吧,最近岛上似乎需要很多东西,哥哥他们不得不多出去几趟……玉儿,你找我大哥?”

白玉儿松了口气,往旁边一让,朝他介绍道:“白暮,这是白秀哥哥,他要在鸿渊岛住一段时间,既然你家还有空房,就麻烦你照顾几天了。”

白暮这才发现她身后原来还站着一人。

不过听她叫得亲切,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

见他神色有异,白玉儿蹙眉道:“怎么,你不愿意吗?哼,还说是我最好的朋友,结果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暮的脸更红了,他小声道,“玉儿,你家空房多,为什么不……”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心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怎么把机会往别人身上推。

好在白玉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撇了撇嘴道:“如果爷爷同意白秀哥哥住我家里,我还用得着找你吗?别问那么多了,就说行不行?”

白暮这才反应过来,此人显然不是鸿渊岛的人,白玉儿怎么会带一个陌生人过来借宿?

他心思一转,连忙朝白玉儿递了个眼色。

他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玉儿,他到底什么来头?不会是你偷偷从外面领进来的吧?”

见她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他急声道:“不行,你忘了族规怎么说的了?我们决不能将外人带进来,不然会给整个鸿渊岛带来灭顶之灾!”

白玉儿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意地道:“白秀哥哥可不是那些觊觎琈璴玉脉的坏人。

你别跟白在渊一样,看着是在恪守族规,实际上却变着法儿想削弱我们灵守的声望。

哼,那家伙在打着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他要真想遵循祖训,哪还有外迁派什么事!”

白暮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道:“玉儿,你别误会,我和你一样,也不支持外迁。

我们老祖宗让我们一直守在这里肯定有他的道理,若是离开这里,怕是会引来什么了不得的祸患,只是……”

他偷偷瞄了白秀一眼,为难地看着她。

白玉儿也没打算继续呛他,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最后道:“现在你懂了吧?

白秀哥哥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时空的人,等他找到回去的方法,自然不用麻烦你了。”

白暮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皱眉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玉儿,你该不会被他骗了吧?

说不定他有意闯入鸿渊岛,被发现了才用这匪夷所思的故事作说辞。”

“你不信算了!”白玉儿没好气道,“就算我被骗了,可爷爷他老人家会吗?

之前白秀哥哥说的时候,爷爷可是一点反驳也没有,这事显然不是假的。

再说了,以前修行者踏破虚空、扭转乾坤的传说还少吗?

虽然现在修行是没落了,但谁知道后来的人会不会再把它发扬光大?”

“可是按你的说法,你这白秀哥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鸿渊岛的啊……”白暮忍不住小声道。

白玉儿无言以对,最后索性一跺脚,冷哼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找昭儿去!”

白暮顿时急了,连忙拉住她。

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苦着脸道:“好玉儿,我答应你就是了……就算大长老怪罪下来,也由我一力承当!”

白玉儿偷偷一笑,旋即有些得意地拍了怕他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道:“放心啦,爷爷那里我自会解决。”

说着她一转身,对等在一旁的白秀道:“白秀哥哥,你就先在这里住几天,等爷爷气消了,我再回去劝劝他。”

白秀离得不远,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他本不想让自己的事为难两个孩子,可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他也只能暂时麻烦他们了。

他感激一笑,诚恳道:“那就谢谢玉儿和这位小兄弟了。”

白玉儿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道:“白秀哥哥,那我先回去啦,不然爷爷要担心了。”

说完她雀跃着离开了。

她一走,剩下的两人不禁有些尴尬。

白秀到底是个大人,总不至于连这种情况都处理不了,当即面不改色地朝白暮微微抱拳,笑了笑,说道:“那这几天就麻烦白暮兄弟了。”

白暮被他这一笑闹了个脸红,旋即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面对这个“情敌”,居然意怯了起来。

他当即挺了挺胸膛,木着脸道:“跟我进来吧。”

白暮将白秀让进屋内,这才关了门。

白秀目光一扫,将屋内情况看了个大概。

这客厅自然没有白玉儿家宽敞,不过更具生活气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家什。

而最靠里的一面墙连着一架楼梯,通到上面的阁楼。

见他神情自若地打量着自己家,白暮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剑眉一横,冷声道:“你最好不要欺骗玉儿,要是你敢害她,敢打鸿渊岛的主意,我白暮第一个饶不了你!”

第一百章 引导论

少年突然爆发的敌意让白秀哑然失笑。

对方未必就认为他对鸿渊岛心有不轨,只是见不得白玉儿对他好。

白秀何等心细,早就察觉到了少年对那小姑娘的拳拳心意。

眼下这种情况,他自然不能因为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认真道:“小兄弟,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玉儿姑娘和鸿渊岛的事情。”

见他郑重其事地回应自己,白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就好像自己心思都被对方看穿了,不管他再怎么横眉冷对,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色厉内荏。

想着他脸上有些发烫,埋头朝楼上走去,含糊道:“白秀大哥,我、我先领你去休息吧。”

白秀不由一笑,跟着他上了楼。

这楼梯之上也是一道走廊,不过并不长,只连着两个房间。

白暮将他领到靠内的一间,自己先推门进去点了灯,这才示意他进去。

白秀略一打量,发现这房间的布置倒比他醒来时的那间宽松多了。

靠窗放着一张石床,床头边上是一个石台,床尾则放着一个石柜。

上面搭着布帘,看不出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估摸着是衣服被褥之类的用品。

床的对面是套桌椅,桌架上面放了一些书。

白暮摸了摸头,似乎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白秀笑道:“小兄弟,你忙你的去吧,我有事再找你。”

白暮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见他径直下了楼,白秀这才轻轻将门掩上,坐在床边闭目凝神。

他心中有个猜测,一直想证实一下,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不消一会儿,极为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朝他灵脉之中涌了过来。

白秀惊讶地睁开眼睛,果然如他所料,这里的灵气很不寻常,竟比鸿蒙灵脉还要强大许多。

而更为离奇的是,他现在明明是魂魄状态,竟也能用重灵法偈进行修炼,甚至比平常更加容易捕捉这些灵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思来想去,根本头绪,不过幸得如此,他才能感受到这股强大灵脉的存在。

也就是这时,他想到一点。

按理说,这股灵力在千百年后应该也还存在,即便当时他因为伤势无法捕捉到它,可御魄魂引及踪可不是吃素的,为什么也发现不了它?

白秀心念飞转,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回去的方法,否则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再者,之前明诲初也说过,虽然他的魂魄能够出窍,但它若和身体离得远了,终究会有影响。

那么,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白秀顿时想到了那湖底的玉石碎片,甚至之前那古怪的眩晕感也跟它们有关。

而那些玉石碎片又是因为明诲初熄灭了那石台上的灯触动了机关,使得湖水下泄才露了出来。

再往回分析,他们前往祠堂前甚至之前来到鸿渊岛都是有人故意引导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后面真隐藏着某个人或者某股势力,那这一环扣一环的谋划很有可能是为了对方某个目的进行的。

那么,对方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以上假设成立,他会出现在这里也是那个人或者那股势力的安排,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早就料到他会离魂?

又或者,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这一枚棋子,而他并非因为离魂而被他选中,只是出于偶然?

白秀努力整理着脑中的思绪,假设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而他是设局的人,那他会怎么做?

首先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设局的人并没有能力来到这个时候的鸿渊岛,要不然有什么问题这人自己就能解决。

但是这个人肯定知道这里的大体情况,否则无法控制或者引导他的行动去达成此人的目的。

那设局的人会怎么引导他的行动?

白秀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其中关键,那就是让某种偶然性变成必然性。

仔细回想,这种“引导”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进行了。

比如原本他们并不打算来到鸿渊岛,但因为门后流沙被冲到了雾阵里。

而在雾阵中,他们或许可以选择从石壁方向回去,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他“觉得”那里不可能有路。

事实上,后来表明就算有路恐怕也会被那云中巨兽“驱赶”至另外一个方向。

他们进了古城,第一件事必然是进楼内一探以了解情况。

如果他没有猜错,最近那几栋楼应该都可以看到那祠堂前的灯光。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不会被那灯光迷惑,也会因为好奇前往祠堂方向。

而后,为了破除幻术,他们必然要熄灭那灯。

虽然后来心方无鬼坠帮了他们一把,但那灯最后还是被明诲初熄灭。

虽然这是明诲初性格使然,但谁不敢保证这是不是因为明诲初还受幻术的影响。

至于向来谨慎的他会贸然下到湖底,则是因为他认出那些玉石碎片正是制作白家玉阙的原材料。

没错,他们的行动看似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但实际上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暗中左右着。

在这些看似存在无数可能性的事件中,因为他们惯有的思维其实可以选择的只有那么一种。

他不禁回想,按照这个逻辑,他现在是不是依然在受对方“引导”的影响?

比如,他醒来的地点是白玉儿口中的“饲灵湖畔”,时间点是鸿渊一族“灵祀结束”,所以他会被白玉儿的爷爷救回来。

而自己为了了解情况,必然要跟白玉儿爷爷说起自己来到这里的详细情况。

这里肯定涉及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引得老人突然失态,而自己则被白玉儿带到白暮家。

他们来到白暮家也不是偶然,因为白暮的哥哥白朝外出采买,所以空下了房间。

他又是白玉儿最要好朋友,因而请他帮忙是白玉儿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白秀心中突然一动,难道到了这一环,关键的人、物便是这位白朝和他的房间?

白秀越想越觉得可能。

若是如此,他倒不如先暂时顺着对方的思路继续走下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只要掌握得当,对方的局未必不会变成自己的局。

下定决心,白秀悄声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走到走廊朝楼下看了看。

白暮并没有在一楼,他也没有听到他上楼的声音,想来是刚刚出去了。

果然是暗中搜查的好时机,白秀心道,搞不好白暮这时候不在也是出于对方的“引导”。

如此想着,白秀不禁失笑,他好像有点草木皆兵了。

不管怎么样,这的确是一个机会。

他退回房间重新关上了门,然后从最近的书桌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找了一圈,他还真发现不少存在疑点的东西。

首先是一本册子,里面详细的介绍了鸿渊岛的情况。

原来这时的白家虽然还没有设立六宗,但六灵玉阙早就传下来了,并且将它们传给白家人的就是传说中的天修尊者白星移。

这种用来制作六灵玉阙的玉石原材料叫做“琈璴”,而他们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玉阙中灵力,每一百年还要将其重新封印在新的琈璴中玉石中。

“后来也是这样吗?好像从来没有听姑姑提起过……”白秀不禁想道。

册子里还提到了其他事情,比如这些琈璴玉石是怎么来的。

据说那位尊者及其友人在天界“遍寻苍梧山方得玉种”,将它们带回鸿渊岛,种在岛心也就是白玉儿所说的饲灵湖湖底的“灵蜕”之中才得到琈璴玉石。

“琈璴卅年方长一寸,三寸可为玉阙。”

然后册子里还提到了怎么“收获”这些琈璴玉石。

“聚星爻灵阵之力,开天水之门,水去而玉见。”

白秀顿时想到了之前的经历,难道当时明诲初吹灭那灯便是开启了这所谓的星爻灵阵,从而打开了那天水之门?

他略一回想,确实发现了哪里不对。

按理说,这湖并不小,水量也是相当可观,要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抽干这些水,湖底开的洞口显然不会太小。

但他们并没有看到湖底有明显的缺口。

所以……那些湖水其实是从这个“看不见”的天水之门里流出去了?!

这册子还详细记载了收获琈璴玉石的流程,比如鸿渊岛族人在收获琈璴玉石之前还要进行“灵祀”。

再三日之后,只有那些执掌玉阙的“灵守”才有资格开启灵阵。

这是巧合吗?

看到这里,白秀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在鸿渊岛举行灵祀时被白玉儿的爷爷所救,也就是说过两天便是他们收获琈璴玉石的时候。

如果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那是不是预示着那天可能会发生什么?

窗口吹进一阵微风,昏暗的灯光也随之轻轻晃动着。

他回过神来,暂时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再次低头端详起手中的册子来。

与此同时,他心里的疑惑也明晰了几分。

第一百零一章 你剧透了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疑点。

这本册子里记录的东西极为隐秘,关于那个可以说是鸿渊岛至宝的琈璴玉石之描述也详细至极。

这显然不是白朝这种普通鸿渊岛人会持有的东西,倒像是那些灵守们的指导手册。

他放下册子,又拿起一边的书信看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大致地浏览过了,现在再读一遍,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说起来,与其说这些是信,或许称之为传递消息的字条更为贴切。

因为它们都很简短,通常只有几句话,开头没有称谓,结尾也没有落款。

不过——

白秀通过与房间里其他笔迹的对比,还是认出了这通信的其中一方正是白朝。

白暮这个哥哥有意改变了一些书写习惯,让人很难认出这两种笔迹出于同一人之手。

这就是白秀发现的第二个疑点。

这白朝到底有什么企图,暗中和人通信不说,还要刻意隐瞒自己的笔迹?

是防止对方认出他,还是害怕事情会暴露,特意留了一手?

通信的另外一方似乎也只有一个人,在信里,白朝称其为“灵守大人”。

白秀不知道鸿渊岛有多少位灵守,但可以肯定白朝并不是,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称呼对方。

这便是第一个疑点的起因。

白秀很快又看完了这些字条。

其实上面的内容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们在谋划什么,两人更像是在拉家常。

白朝这边,大多时候在说他出去采买时买了什么,另一方则叙述了岛上的一些见闻。

两者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白秀还是从中读出了一些端倪。

他们用的自然是暗文,知道背后含义的人才能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而不知情者什么也看不懂。

这让白秀更加好奇起来,他们如此谨慎而隐秘地联系着,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他将这些字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两人在日期的描述上是统一的,虽未说明是哪一天,但都用前多少日来指代。

比如白朝说的“前三十日,满载而回,无恙”,那位灵守提到的“前七日,幺儿已归家,勿念”,等。

白秀不知道,这是不是鸿渊岛特定的计算日期的方法,如果不是,那就耐人寻味了。

如此强调一个日期,难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看着手中的字条,“前七日”这张墨色还有些新,想来就是他们这几天写下的。

等一下——

他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最近又比较特殊的日子,不就是鸿渊岛人收获琈璴玉石那一天吗?

难道他们计划这么久,就是要在那天做些什么……比如,劫走那批新收获的琈璴玉石?

不,不仅仅这么简单。

白秀不由想到白玉儿之前的话,她说,“玉脉还在我们手上,那些外迁派绝不敢轻举妄动”。

搞不好这两人就是她口中的外迁派,甚至于白朝提到灵守大人便是白在渊。

而他们的目标正是琈璴玉脉。

只一瞬间,白秀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终于明白了,当时白玉儿的爷爷为什么会神色大变。

这个与世无争的鸿渊岛,恐怕就要历经一次足以毁灭它的变故了。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内乱。

白秀在心里迅速地拼接着这些信息碎片,不多久对于真相的猜测便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事情极有可能要追溯到众界动乱。

彼时修行没落,白星移为了保全白家,将六灵之力和琈璴玉脉留在了鸿渊岛。

他甚至弄出了比鸿蒙灵脉还要强大的灵力,让他的族人借此躲过一劫。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不被外人觊觎,鸿渊岛人常年与外界隔绝,只有少数人可以外出,负责必要的采买。

久而久之,那些见过“世面”的人对祖训的“束缚”心生不满,开始说服其他族人外迁。

但显而易见,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迁族,于是坚持外迁的人与固守故土的人互相对峙,渐渐变成了两派。

对于这点,白秀深有体会。

当年鸿蒙镇少与外界来往,白家年轻人多多少少都动过这些外迁派的心思。

或许迁与守双方可以“分家”,可琈璴玉脉这么珍贵,恐怕谁都不愿意放弃。

故而之前掌控琈璴玉脉的固守派暂时占了上风,外迁一事就此搁置。

这外迁派肯定不会甘心于此,于是他们暗中拉拢了那些摇摆不定的族人,精心谋划着如何夺取琈璴玉脉的掌控权。

那位灵守所说的“幺儿已归家”,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大概他们已经拉拢到了足以扳倒固守派所需要的最后一部分势力。

“这么说来,玉儿的爷爷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白秀思索道,“而且他还知道,固守派不是外迁派的对手?”

想着想着,他明白了过来。

之前老人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反应,便是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渊岛最终废弃了。

也就是说,两天后两派角逐很有可能是外迁派胜出了,白家迁出了鸿渊岛,重新建造了和这里一模一样的鸿蒙里镇。

或许那老人早就有过这样的觉悟,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而他的出现让这位固守派的领袖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看来最后的结果两日后就能见分晓了……”白秀暗自想道,“那这个将我引到这里来的人又有什么目的?难道他也在打琈璴玉脉的主意?”

他叹了口气,继续翻看起其他东西来。

这是另外一本册子,看内容,很像是白朝的日记。

里面记录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不过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

一部分记录了白暮的成长,看来这位哥哥真地很疼爱自己的弟弟。

另一部分写着白朝在外界的见闻,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外界浓浓的向往之意,难怪他会加入外迁派。

最后一部分则是对固守派的讥讽。

他认为这些家伙都是固步自封的朽木,以鸿渊岛手上的资源,完全可以再现上古修行时期白家的辉煌,成为当今修行界的执牛耳者。

“恐怕和白朝一样心思的鸿渊岛人不在少数,这也是白玉儿的爷爷会觉得固守派敌不过外迁派的原因。”

和后者想比,前者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野心。

白秀心中喟叹,将这些物品一一还原,脑中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去饲灵湖看看。

按照他的推测,这一步想必也是那暗中之人引导链中的一环,说不定他能找到什么线索,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白秀向来不吝于行动,当即出了门,朝饲灵湖的方向行去。

这鸿渊岛的古城与白家里镇的布局反正是一模一样,没费多大功夫,他就到了目的地。

白秀静静地伫立在湖边,抬头看了看石谷穹顶,见那里晦暗一片,便知眼下正是晚上。

饲灵湖畔一个人也没有,估计鸿渊岛人也遵循着和外界一样的作息。

四周静悄悄的,就连湖面也是平静无波。

水下隐隐有微光泛上来,那些点缀在湖底的琈璴玉石仿若漫天星子,让整个饲灵湖都变得飘渺空灵起来。

“真美……”白秀轻声自语,莫名想起了之前看到这星湖时明诲初的神情。

那一刻,如梦似幻的景象让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也变得天真浪漫起来,心甘情愿沉浸其中。

“这琈璴玉海确实很美。”正当白秀失神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白秀心中一惊,戒备地转身,便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敌意。

他却不敢大意,对方能在他毫无所察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修为怕是比他高得多。

“阁下是……”白秀故作疑惑地问道,来人目的不明,他自然也要沉得住气。

对方显然很了解他此刻的心境,顿时笑道:“你不必防备于我……因为你跟我实力相差太大,再怎么防备也无济于事。”

白秀并没有因为此人的轻视而恼羞成怒,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这样想来,他也就不再作那无用的试探,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来找在下又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看着他,笑容越发灿烂,一挑剑眉,说道:“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难道不是吗?”白秀温言道,语气却是少有的锐利。

那人啧了一声,笑道:“别那么凶啊,你才是闯入鸿渊岛的人,要质问也该我来质问你吧?”

白秀依然平静地看着他,年轻男子摊了摊手,摇头道:“好吧……其实我想请你当一次说客。”

“说客?”白秀不由一怔。

对方显然一开始就知道他并非鸿渊岛的人,刚刚却并未发声驱逐他。

所以他知道,这年轻人不是因为他们所谓的祖训而找上他,而是有别的目的。

只是他远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没错。”年轻男子终于敛了笑容,朝他一抱拳,正色道,“我想请你说服大长老,也就是玉儿的爷爷,让他同意迁族。”

他是鸿渊岛外迁派的人?

白秀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第一百零二章 伏笔论

年轻男子神秘一笑,说道:“自始至终你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你的一言一行我了如指掌,包括你跟大长老说的话,以及你在白朝房间里做的事。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吧?”

白秀发现他实在太轻敌了,完全没有想到这外迁派居然这么神通广大。

亏他还想着怎么对那暗中之人做出反击,结果他连鸿渊岛的白家人都应付不了。

如果这年轻人有意置他于死地,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

见白秀沉默不语,年轻男子又道:“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时空,如果你能说帮我服大长老,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一定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

白秀倒不质疑他的能力,转口道:“既然你也听到了我之前的话,那想必应该清楚鸿渊岛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外迁派胜过固守派已是定局,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年轻男子看着白秀,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饲灵湖中的琈璴玉海,苦涩开口道:“因为他们也是我的族人。”

这平静的一句话让白秀心中一凛,他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不答应,你们会以流血的方式解决?”

对方低了低头,仍是没有回答他,但白秀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一时难以理解,不由道:“离开这里真的那么重要吗,就为了那可笑的野心?”

年轻男子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厉色。

他挑了挑嘴角,言语间浑然都是讥讽:“你不过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质疑我们的想法?

你知道被永远困在这一隅天地的痛苦吗?

你不懂,你和他们一样,也是无时无刻不在称颂那个所谓的尊者,认为他于乱世中保全了我们鸿渊一族。

没错,我们是受他庇佑才活了下来,可他有什么资格决定我们的命运,让我们生生世世在这牢笼一般的地方苟且偷生!”

白秀顿时沉默了。

他想到白家种种,想到之前方心的话,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不管表面上是不是一团和气,暗地里总免不了同门倾轧。

一旦争斗起来,族人的性命便和蝼蚁一样。

他出神道:“外面的世界未必就比这里好。

不说外界对琈璴玉脉的觊觎,就说你的族人,了解的世界大了,想要的东西也多了,之间的勾心斗角跟着愈演愈烈。

人生苦短,为了这些东西,值得吗?”

“你倒看得挺开。”男子嘲弄道,“不过,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再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像现在的鸿渊岛,大家看似淡泊名利,但为了当上灵守,还不是一样费尽心计?

所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因噎废食,反正哪里都是这样,倒不如换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闯一闯,不是吗?”

“我说不过你。”白秀无奈一笑,紧接着说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去说服大长老?难道你想玉儿他们死在我们手里?”男子仿佛对他的决定十分不解,挑眉看着他道。

“不。”白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是指,我会尝试着阻止你们离开这里。”

年轻男子哈哈笑了起来。

他啧啧道:“你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难道你也要学白星移,自作聪明地想决定我们的命运?

哦不,应该是改变命运,因为你比谁都清楚,外迁一事已是定局。”

白秀无言以对。

对方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嗤笑道:“再说,你有这个能力吗?

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如果你现在不答应我,我马上就会让你魂飞魄散,作为一个孤魂野鬼客死在这‘异乡’!”

“这么说,我已经别无选择了?”白秀看着他道。

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已于无言之中给出了答案。

白秀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无力感,但这“别无选择”倒是提醒了他,会不会这也是那暗中之人引导链中的一环?!

“就算我愿意,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事,阁下就这么肯定我能说服大长老?”白秀道。

对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说道:“这就要看你想不想了。”

“那我试试吧。”白秀改变了主意,决定答应他。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和这年轻人对抗,或者阻止他们外迁并不是他现在要做的事。

鸿渊岛被弃已是既定事实,引他来这里的布局之人想要他做的必然不是逆转这几乎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而是其他什么。

此人谋划着这一切,想来应该是围绕那个时间点的某个目的运作的。

有什么事,需要回到过去在不改变结局的情况下布置,且可以为将来某个目的服务?

白秀思绪飞闪之间想到了一个词——预言。

或者说,是提前埋下用以解决某个问题的“机关”。

他曾听一位精通幻术的前辈说起过,有些幻术并非施展时就会奏效,而是会潜伏一段时间,直到施术者触发这个提前设置的“机关”,才会发作。

那么,这布局之人会不会也有着类似的心思,引他来到这个时间点,就是想为将来埋下某个伏笔?

“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一个聪明人……那么,我就敬候佳音了。”

年轻男子的话打断了白秀的思绪。

见他就要离开,白秀不由问道:“事成之后,我怎么找你?”

年轻男子倒真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你忘了,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果事成,我自会来找你。”

白秀暗暗叹了口气。

对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警告意味溢于言表,看来这件事就算他想虚与委蛇一番,也是不成了。

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点什么?

“还是先去看看那琈璴玉脉吧。”白秀思忖着,抬头一看,发现那年轻人仍是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阁下还有其他事?”

年轻男子啧了一声,揶揄道:“说起来,你也算我的后人……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白秀一时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目的,便朝他一抱拳,顺势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对方故作唏嘘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眼下情景和我料想的一样,但总觉得是我求着你问一样……好吧,我叫白在渊。”

见他脸上先是惊诧旋即又露出恍然之色,男子哈哈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白在渊,白在渊……他倒是跟《白家故书》里记载的有些不一样。”白秀出神想道。

不过也难怪,人性如此复杂,岂是《白家故书》寥寥几笔就能描画的。

现在看来,虽然很多东西是白星移传下来的,但真正开创六宗、建下鸿蒙镇的其实就是这位性情古怪的鸿渊岛外迁派领袖。

此人看上去和颜悦色,实际上是个野心勃勃、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阴谋家。

想到他对鸿渊岛人固守派展露的狰狞杀机,几分寒意不由从白秀心底翻涌而上。

他转头看着眼前美丽的琈璴玉海,渐渐陷入迷茫。

人心最是难以揣测,它总有把人间化为炼狱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上来。

这让他猛地怔在原地。

这琈璴玉脉最终变成了废墟,难道就算有他做说客,两者的争斗还是未能幸免?”

想到这里,白秀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不过有一点他也不能肯定,到底是白玉儿爷爷不愿意接受他的说服,还是后来又出了什么变故。

当然,眼下现成的线索就是这琈璴玉脉,或许他可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线索。

他正打算下水一探,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呼喝:“喂,你在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秀下意识回头。

白暮拉着白玉儿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见白秀看过来,她脸上一红,连忙一拂袖,甩开了白暮的手,不满道:“一看就是白秀哥哥,你嚷嚷什么!”

白暮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旋即指着白秀道:“好玉儿,我就说这家伙有问题,要不然他干嘛偷偷摸摸地在饲灵湖附近转悠?”

白玉儿挑眉道:“怎么,白秀哥哥在屋里待闷了,来这儿散散心,不行吗?”

白暮急红了脸,张了张嘴没敢反驳。

听了两人的对话,白秀不禁失笑,问道:“玉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爷爷他……咦,白秀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白玉儿惊讶道。

她反应过来,恍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白暮暴露了我的目的,如果我不是因为有事要找白秀哥哥,怎么会才过了一下午就又遇到这家伙呢?”

“什么叫‘遇到’……明明是玉儿来我家,发现白、白秀哥哥不在,才和我过来找人的。”白暮嘀咕道。

白玉儿吐了吐舌头,索性当没听到他的话。

见白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又神神秘秘地开口道:“不过白秀哥哥你一定想不到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第一百零三章 真正的鸿蒙之心

难道这又是引导链的作用?

如此一想,他故作玩笑地一问:“莫不是玉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白玉儿做了个鬼脸,笑眯眯地道:“我哪有那个本事。

不过白秀哥哥你倒是没有猜错,只是这未卜先知的人是爷爷,不是我。

我回家看到爷爷对着尊者的画像唉声叹气,就劝了他几句,后来见他气消了,便想跟他再商量一下白秀哥哥的事。

结果我还没开口,他老人家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让我来饲灵湖找白秀哥哥。

真奇怪,爷爷怎么知道白秀哥哥在哪里?

我心里有些不服气,就去白暮家找你了,结果还真只遇到这家伙。”

白秀不禁失笑,不过他的一举一动的确无法瞒过那位老人。

毕竟他们对他的身份、目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除了过来查看这琈璴玉脉,他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如此一目了然的推测过程,似乎又符合了引导论中所谓“唯一”的发展方向。

这如同命运的束缚感,让白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无法逃脱的绝望来。

“玉儿,大长老找我有什么事?”白秀回过神来问道。

白玉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爷爷说你去了就明白了。

说起来我比白秀哥哥还要好奇呢,他老人家很少会改变主意的……不说啦,我们先回去吧。”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

他转头看了那平静的湖面一眼,心道,看来只能另找机会去查看这琈璴玉脉了。

三人一路往回走,途中总免不了听白玉儿和白暮拌嘴,不过白秀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一个疑问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白玉儿的爷爷突然来找他,会不会跟鸿渊岛最后的结局有关?

好在他并不需要疑惑太久。

他们没一会儿就到了白玉儿家。

老人仍是背对着大门站在那画像前,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也没有回头,只威严道:“玉儿,你和阿暮出去玩吧,我有事需要和这位年轻人谈谈。”

白玉儿撇了撇嘴,原本她还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不过她也深知自己祖父的脾气,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就意味着这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带上门和白暮一道出去了。

一时间,客厅里静悄悄的,剩下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老人依然站在那画像前,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尊石像。

不过白秀并不着急,既然是老人找上他,那对方要说什么早晚都会说的。

果然,待那一炷香燃完,白玉儿的爷爷终于开口了:“自尊者引六灵而下,种下这琈璴玉脉,我鸿渊一族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了。

受尊者护佑,我们才得以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繁衍生息,发展到如今这般规模。”

白秀静静地听着,丝毫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受在渊所托,想说服老头子我答应他迁族?”

“您已经猜到了?”白秀一怔。

不过他也没有否认,老实地点了点头。

老人和蔼一笑,似乎有些感慨,说道:“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清楚得很。

在渊人是狠绝了些,却也重情重义,若是可以,他绝不希望同族相残。”

“外迁派的事,您都知道?”见他并不反驳,白秀便知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不禁道,“那您为什么……”

“我的确老了,可也不至于这般糊涂。”老人抚须一笑,旋即百般无奈地道,“只是眼下的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控制。

老头子我平日里装聋作哑,就是担心若就此将外迁派的野心挑明,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最后彻底激发双方矛盾,给鸿渊岛带来一场浩劫啊。”

白秀沉默许久,抱着几分侥幸开口道:“老先生,此局还有解开的可能吗?”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道:“说起来,你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吗?琈璴玉碎,人去城空,这结局……唉,到底是劫数难逃啊。”

听他如此一说,白秀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捕捉到了对方话中最为关键的一点。

他不禁问道:“老先生,听您的意思,两派以性命相争竟是根本无法避免的事?可是……

虽然在下也不认同迁族之举,但真要说起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于外迁派而言,若真要举族外迁,大可以慢慢说服不同意的族人,为何最后只余兵刃相向一途?”

老人转头看着那画像又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年轻人,你知道在鸿渊岛反对外迁的都是什么人吗?”

白秀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索性摇了摇头。

“你要是弄清楚了这点,就能解开你之前的疑惑了。”老人说道,“在渊和我商谈过很多次,他和你有着一样的疑问,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留在这里?

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冥顽不灵、太过固执,还是我们始终有着‘怀璧其罪’的顾虑?”

“其实都不是。”老人无奈一笑,沉声道,“我们鸿渊一族会受尊者千百年的庇佑,源于他和白家先祖的一个约定。

所以,我们必须永远守在鸿渊岛,哪怕丢了性命也要守住一样东西。”

“原来如此。”白秀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而老人所说的这样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包括他会为什么会穿越千年,来到这个时间点。

“老先生,鸿渊岛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试探着问道。

老人抚了抚须,似是作出了某个决定,看着他道:“年轻人,此事事关我族隐秘,本不该让除了‘真正的灵守’外的其他人知晓,哪怕是在渊,我也只字未提。

但你身份特殊,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而且我相信,就算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也不会将这事泄露出去。

只是……再说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老头子我一个条件。”

见他点头,老人朝他郑重一抱拳,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是一种毅然决然。

“若是后天两派以命相搏无可避免,恳请你能代老头子照拂一下玉儿,她年纪尚小,实在不该因此丢了性命。

至于我等老朽,自知晓这个秘密以来,就已经有所觉悟,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守住我族和尊者的约定。”

白秀心头一跳,径直问道:“难道事情真地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老先生,你说的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老人直了直腰身,忽而问了一个问题:“年轻人,你有没有听说过‘混沌之印’?”

“混沌之印?”白秀怔了怔,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见他面露不解,老人接着说道:“相传上古修行时期,有一魔头降世,其灵力之强,饶是授灵古境的灵明也难以匹敌。

此魔头性情暴戾,因其所爱之人误入天劫魂飞魄散,便迁怒世人,欲毁天灭地。

万千生灵皆陷恐慌之中,后来天界和授灵古境联手倾其所有力量终于将这魔头击败。

不想他临死之前,竟发动‘释灵解魄’之法,重创诸多追杀者不说,还不甘就此烟消云散,以其魂魄融合体内全部灵力,铸出一印,便是这混沌之印。

瞒过了所有人,这魔头留下的混沌之印被他的亲信放入听魂井之中,以此寻找命格相配之人与其身合。”

白秀渐渐被他的故事吸引了,问道:“这魔头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他想留得一魂在,以图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老人笑道:“并非如此,释灵解魄一旦施展便再无回头的可能,直到施术者魂飞魄散才会停止。

所以这魔头并没有留下一魂半魄,他这么做,大概是期望有人能用他毕生之力继续闹个天翻地覆吧。

不过他倒是没有失望。

据古书记载,每一次混沌之印现世,总能引来各方争夺,掀起血雨腥风,甚至造成众界动乱。

最近的一次直接导致了诸多世界的分离,每个空间之间再无联系,我们修行界也因为内修散佚渐渐没落。”

白秀下意识道:“就是天修尊者白星移那个时代?”

老人颔首道:“没错,那时内修因为灵力逸透有所削弱,但修行界还是出了不少高手,尊者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年纪轻轻便以自创‘从渊归星’心法修为大成,继而飞升天界,甚至在当时引起了天、灵两界的震荡。

后来尊者在机缘巧合之下从刚刚提到过的魔头亲信那里得到了混沌之印,他有感于混沌之印所带来的灾难,打算将其带回我们的世界封存。

无奈途中发生变故,混沌之印再次坠入听魂井中,直到千年以后才从新回到尊者手中。

彼时尊者正欲遨游太虚而去,便带着它回了白家,之后建鸿渊、开灵阵、种玉脉,就此创下鸿渊一族。

虽说星爻灵阵为封存混沌之印所用,白家如今还能走内修一路,却也靠了它所凝聚的灵脉。

要不然就算内修之法没有散佚,以眼下灵力之稀薄,我们怕也难有所成。”

白秀顿时想到一点,鸿蒙灵脉是不是和鸿渊岛灵脉一样,也是由那星爻灵阵凝聚而成?

他照此一说。

老人竟沉默了下来,最后喃喃道:“原来如此。”

白秀觉得奇怪,正要追问,对方已经换了副神色,抚须道:“鸿蒙之心,鸿蒙之心……呵呵,这混沌之印才是真正的鸿蒙之心啊。”

第一百零四章 白在渊的远见

“混沌之印就是鸿蒙之心?”白秀默念一声,试着分析道,“每个法阵都有阵眼,鸿蒙灵脉恐怕也不例外。

您的意思是,其实聚集鸿蒙灵脉的灵阵和这里的一样,也是以混沌之印为阵眼的?”

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你的思路没有错,不过混沌之印只是鸿渊岛灵脉的阵眼,而不是鸿蒙灵脉的阵眼。”

白秀有些不明白,索性问道:“可您刚刚说混沌之印才是真正的鸿蒙之心……”

老人抚须道:“年轻人,在你原本所在的世界,对鸿蒙灵脉感兴趣的人多吗?有没有其他修行者前往鸿蒙镇修行?”

白秀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照实答道:“以前白家很少跟外界来往,关注鸿蒙灵脉的人并不多。

不过近几年因为修建了外镇,您所提到的这些问题倒渐渐多了起来。”

老人又问道:“若是白家灵脉再强大一些,比如和鸿渊岛灵脉一样,甚至与上古修行时期想比都不相上下,你觉得情况又会如何?”

白秀瞬间变了神色。

不等他回答,老人喟叹道:“那自然会引来更多的修行者进入鸿蒙镇。

可鸿蒙镇就这么大,鸿蒙灵脉所辐射的范围就这么宽,争斗之心必然蜂拥而起,而作为拥有鸿蒙灵脉的白家更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唉,还是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古今皆是如此。

年轻人,当你手上的资源尚不足以引起其他人的觊觎时,或许你们还能相安无事,一旦这个筹码加得够大,这表面上的平衡便会被打破。”

白秀沉吟道:“我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了,其实鸿渊岛灵脉才是真正的白家灵脉。

所谓的鸿蒙之心,乃至整个鸿蒙灵脉都只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隐藏强大的鸿渊岛灵脉,以免引起外界觊觎,带来不必要的争斗。”

老人叹道:“没错,不仅灵脉是这个道理,白家玉阙亦是如此。

我不知道琈璴玉脉被毁以后,在渊他们有没有培育出新的玉脉。

但他将那些真正强大的玉阙数量限定在六灵、七相、十二元辰之内,是极其明智的选择。

若是超过这个限度,白家虽然会更加强大,但也会引起其他家族、门派的恐慌,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恐怕白家依然无法逃脱覆灭的命运。”

白秀心中讶然。

难道真如老人所说,白家还存有其他琈璴玉脉,那些能叫得上名字的玉阙数目如此稀少,只是策略原因?

白秀不禁对立下这个规矩的白在渊心生敬佩之意,有如此远见,此人当真不愧为盛名只在白星移之下的白家先祖。

他正胡思乱想,老人突然道:“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对,鸿蒙灵脉并不能隐藏鸿渊岛灵脉,它只是用来转移外界的注意力的。”

“不能隐藏?”白秀反问道,“如果鸿蒙灵脉无法掩饰鸿渊岛灵脉,那身处鸿渊岛灵脉之中,众多修行者又怎么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

“虽说作为可以转移众人视线的鸿蒙灵脉想来不会太弱,可事实上,它比起鸿渊岛灵脉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又如何能掩藏得住如此强大的鸿渊岛灵脉?”

老人笑道,“年轻人,你感知灵力的能力的确非常出色,就算眼下情况也能察觉到鸿渊岛灵脉的存在,但它的强大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天修尊者布下的星爻灵阵,是由从渊归星心法演化而来。

它以混沌之印为核心,以鸿渊城和鸿渊水脉为阵形,引天地之灵气汇聚于‘天水之穹’,两千年来所聚灵气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灵脉。

就算是和混沌之印比,鸿渊岛灵脉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它若为世人知晓,足以让天界都为之震荡。”

对于这个事实,白秀自是震惊无比,当即道:“老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

尊者想将混沌之印封存,是因为它强大到足以会引发众界动乱的灵力,那他为什么还要布下这星爻灵阵,聚集出堪比混沌之印的鸿渊岛灵脉?

正如您刚刚所说,它若被世人知晓,怕是会引起更大的纷争。”

老人苦笑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混沌之印极为特殊,一般封存灵力的方法根本无法压制住它,唯有像这样‘以力攻力’,方能将其真正降服。

尔后尊者施法让这两股强大的力量互相牵制,除了和你类似的特殊体质,我们这些普通修行者完全无法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幸亏如此,这么多年来,混沌之印和鸿渊岛灵脉才得以安然无虞。

只是尊者所施之法需要定期休整,他将方法教给我们,也把琈璴玉脉和所刻妖灵留了下来。

除了‘真正的灵守’,其他人都不知道,看似为收获琈璴玉石做准备的灵祀,其实就是我们在暗中进行维护。”

老人说到这里,看着白秀道:“年轻人,你现在知道我们鸿渊一族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了吧?

这是和尊者的约定,也算我们为众界稳定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吧。”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白秀终于弄清楚了心中那些疑惑,同时也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混沌之印这名字这么熟悉了。

鬼女司因之前提到过这样东西,也难她从来没有察觉到混沌之印的存在。

还有一点,既然鸿渊岛灵脉是以鸿渊城为阵形,那么鸿蒙里镇和彼天城是不是也有着相同的作用?

如此一来,那不是意味着,建造鸿蒙里镇的白在渊和修建彼天城的鬼女司因都通晓星爻灵阵布置之法?

当然,这彼天城不一定出自鬼女司因之手,那里很有可能是白星移最开始选择封存混沌之印的地方,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被他放弃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作为白星移的“故友”,想来跟他关系不错,知道星爻灵阵布置之法也正常,这白在渊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莫不是鸿渊岛的确发生了一场变故,甚至于饲灵湖底的琈璴玉脉也被毁了,但事实上,固守派妥协了,最后跟外迁派一起离开了鸿渊岛?

白秀越想越觉得可能,要不然白在渊怎么知道这个秘密,他又怎么会只将鸿蒙里镇建在鸿渊岛之上?

这其中恐怕少不了固守派的游说,就算他们没有将混沌之印的事和盘托出,只要说出鸿渊岛灵脉和星爻法阵的存在,就足以说服坚持外迁的族人了。

也就是说,后来的鸿蒙里镇正是双方互相妥协的结果。

“老先生,在原本的时间,我并不能察觉到鸿渊岛灵脉的存在,但到了这里却可以,这是为什么?”白秀又想起这个问题来。

老人抚须沉思些许,说道:“一来,经过千百年,混沌之印和鸿渊岛灵脉都有所增益,相互牵制的效果也越发牢固。

再加上鸿蒙灵脉的掩盖,你自然难以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二来么,可能跟你现在是魂魄状态有关。

一般来说,越是接近灵力的存在越能与其共鸣,平时你比其他人更容易捕捉到灵力波动,或许也跟你这种体质有关。

至于你第一次离魂并没有发现到鸿渊岛灵脉,想来是因为你初次离魂,在心理上没有做好准备,感知灵力的能力也有所欠缺。”

白秀点点头,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眼下解开了不少谜团,也算是不虚此行。

说起来,关于那暗中之人和其引导链,他也可以跟这位见多识广且睿智通达的老人谈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白秀当即将之前的推论说了一遍。

那老人静静地听了片刻,许久才自语道:“当真可以谋划得这么缜密,这般步步为营么?”

旋即他回过神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老头子我也看不出这一环扣一环的安排到底有何深意。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你能来到这里,十有八九是因为你们打开了天水之门的缘故。

这天水之门是尊者为了让鸿渊岛灵脉和混沌之印互相对峙所施之法的界象,对普通人乃至普通修行者都没有影响。

只有鬼族因为靠近黄泉碧落,受到时间、空间的约束较少,才会被卷进去。

这也是你能来到这里而那位姑娘不行的原因,你那时正处于离魂的临界点,和鬼族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白秀思忖道:“也就是说,我会来到这里只是偶然,而非那布局之人的引导?要不然他怎么会料到我那时候恰巧处于离魂状态?”

老人慨然开口:“这就不知道了,兴许之前也有其他人走到这一步,但只有你刚好符合他所需要的这些条件。”

“试验过无数人……”

白秀心中一动,难道——

第一百零五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没错,只要将这些引导点当作筛选的条件,这个布局之人便能慢慢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老人如是说道,“你所说的唯一性,就是筛选的结果。

比如你能进入鸿渊水脉,是因为你对灵力感知极为敏锐且拥有鬼眼,能以御魄魂引及踪找到入口。

入口的机关看似简单,但我觉得普通人应该很难破解它,不然过来这么多年,其他人何以没有发现鸿渊岛的存在?”

白秀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老人一抚须,又说道:“说起来,你们能熄灭灵灯,开启天水之门,也不是偶然。”

白秀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道:“老先生,还请您详细说来。”

老人笑道:“刚刚我也跟你提起过灵祀,虽然我们名义上是为收获琈璴玉石做准备,暗地里却是在修葺尊者所施之法。

而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将天水之门打开。

它是尊者所施之法的界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想要暂时将它撤除,只能按照尊者留下的方法,用他留下的那些玉阙点燃灵灯。

如果我猜得不错,当时你身上正有其中一枚玉阙吧?”

“难道是明贪狼玉阙?”听到这里,白秀自然明白了其中关键,思索道,“这么说来,如果我未佩戴明贪狼玉阙,就没有机会来到这里了?”

“没错。”老人沉思着抚了抚胡须,随即道,“不过换个角度讲,这一切的确有点像专门针对你设计的。

此人不仅对你本人十分了解,而且对你的行踪也一清二楚啊。”

一个名字在白秀心中跃然闪现——明诲初。

毫无疑问,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白秀暗暗想道,从她找到他开始,这一路上,他看似掌握了主动权,但事实上,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他原本的打算。

他自作聪明地把明诲初骗到石洞中是偶然吗?

不是,因为之前他在洞口发现了其他人的灵力波动,所以想借明诲初之手查个清楚。

而后者只是巧合吗?

会不会白晏并没有推测错,明诲初就是方心的姑姑,当时在仙游涧伏击他的正是她?

他会否定这个推论,源于明诲初在这期间的种种表现,可她诸多行为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白秀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他从明诲初那儿习得御魄魂引及踪,当真是她不情愿之下答应的?

还是她有意引导他习得此术,以找到鸿渊岛?

同理,在鸿渊古城,明诲初一见那灯光就冲了过去,她真地只是被城中的幻术蛊惑吗?

有没有可能,这些都是她假装的,为了引他前往饲灵湖打开天水之门?

当然,对于以上猜测,他也是持怀疑态度。

毕竟,如果布局之人真是明诲初,她对鸿渊岛乃至鸿渊一族势必相当了解,那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信息的?

她的身份真地仅仅只是明月岛少岛主这么简单吗?

再者,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思来想去,白秀只觉头痛欲裂。

他揉了揉眉心,发现状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有加剧的趋势。

他意识到了不对,那老人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老先生?”白秀挣扎着站起身,但他眼前愈来愈暗,最终归为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

“白秀哥哥,对不起……”

时间好似回到了他第一次昏迷的时候,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但他始终无法听清她的话。

“白秀……”

一个他颇为熟悉的声音由清晰变得模糊,又由模糊变得清晰。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正身处梦境的错觉。

而那些在他脑海中飞快闪现的片段,渐渐化作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

“既然你决定袖手旁观,那就别心软,不然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又一个声音说道。

白秀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

他怔了怔,抬眼看去,便见明诲初正红着眼睛坐在一旁。

他想起了之前的推测,自然心生戒备。

白秀不动声色地坐起身,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刚刚是你在叫我?”

“对。”明诲初帮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点点头道,“可惜我一直叫不醒你……你是不是做什么恶梦了?”

白秀觉得奇怪,他不是离魂了吗?

可听明诲初的语气,他似乎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出现之前的假死现象?

见他兀自出神,明诲初还以为他在想之前的事,便解释道:“因为鬼眼,你比其他人更容易受亡灵残留的精神共鸣影响。

你当时被湖底聚集的灵怨煞震晕了过去,而那些灵怨煞中还保留着主人的一些记忆,所以你才会噩梦不断。

这里仍是灵怨煞的辐射区,它们对你的影响虽然有所减弱却也不可忽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白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明少岛主,你说的湖底亡灵是什么东西?”

明诲初似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答道:“你晕过去以后,那湖底又朝下塌陷了不少,有些……有些东西也跟着露了出来。

其实那层玉石碎片底下,掩埋了大量的尸骨,周围还布有法阵,使得这些亡者的魂魄无法回到黄泉碧落。”

明诲初后面说了什么,白秀已经无心去听,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到底那亘远古城发生的一切是他亲身经历的,还是亡灵残留记忆影响下的一个梦境?

见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明诲初连忙扶住了他。

她蹙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秀勉强稳住身形,低声道:“我想去那边看看。”

他转过头,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饲灵湖,那里隐约浮动着些许绿光,它们的源头或许就是那累累白骨。

“你要去我也阻止不了。”明诲初冷声道,“可以眼下的情况,你根本承受不住那湖底的灵怨煞。如果你继续昏迷,我可没有把握带你离开这里。

更何况,你我的目标是劫生鼎碎片,这里的一切,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我们应该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

白秀只说了两个字便顿住了。

他无法全然相信明诲初,也无法肯定之前的经历就一定是梦,自然不能将鸿渊岛的事和盘托出。

他选择了妥协,点点头道:“好吧,一切听从明少岛主的安排。”

明诲初松了口气,正要安抚他几句,哪想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突然就是一震。

“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整栋房子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突然,明诲初朝窗外一指,颤抖着声音开口道:“天啊,那是……”

白秀连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一股滔天巨浪从饲灵湖汹涌而出,它犹如一条银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边席卷而来,所过之处,饶是坚固无比的石楼也瞬间化为乌有!

下一刻,巨大的轰鸣声才忽地灌入两人耳中。

“快走!”明诲初率先反应过来,一拉白秀,飞奔下了楼。

白秀总算回过神来,见她在路口踟蹰难定,便拉着她朝城外那个平台跑去。

“我们躲到那些铁索上去!”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两人已冲进了那茫茫白雾之中。

到了这时候,他们根本无法思考太多,只拼了命朝深渊边缘冲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秀发现情况不太对。

这段路似乎长得有些离谱,完全超过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白秀以为他跟明诲初迷了路,正要停下脚步修正方向,不想眼前毫无征兆地一亮,他们竟是直接穿过了雾阵。

“这里是……”看着眼前的景象,明诲初呢喃出声。

一扇石门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石门之下是一条奔腾流淌的河流,它穿过石洞口轰然注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两人心有灵犀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雾海。

“我们回来了?”

明诲初呆立许久,仍有些惊魂未定。

渐渐地,那深渊中的云雾剧烈地翻滚起来,紧接着鸿渊岛所在的位置传来声声巨响,别说他们,就连整个石谷都为之颤栗着。

“那些洪水将整个城都冲塌了,甚至连那个岛都要陷落了……”明诲初凝神倾听,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转头看着白秀,心有余悸地开口道:“幸得老天眷顾,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离开的路……刚刚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

他们真地是误打误撞吗?

想起梦中的那些声音,白秀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里萦绕着:

他在两千前的鸿渊岛上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是梦?

如果是真的,那鸿渊一族后来又遭遇了什么?

他是如何回到现在的时间点的?

固守鸿渊岛的白家族人也跟外迁派一起离开了这里吗?

白玉儿呢?

“你没事吧?”见他许久都未出声,明诲初不由唤道。

白秀睁开眼,宽慰一笑,转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

明诲初点点头,她打量了附近片刻,忽而笑道:“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吧?”

“嗯。”

白秀应了一声,不禁又回头看了看那苍茫的雾海。

它一如既往的缥缈空灵,但所有的谜题、所有的秘密,已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第一百零六章 杀人者

淡淡的灯光倒映在平静的河面上,悄然晕开几分沉静。

白晏临江而立,看着灯火通明的对岸有些出神。

二十年,只用了二十年,这鸿蒙镇已经变得不像她记忆里的那个地方了。

那里曾是一片深林,只有一条小径可以通向外界,寻常时候,族里是不允许他们外出的。

不过胆子大的孩子还是会泅到对岸去摘野果、捉迷藏,白晏曾这样度过了整个童年。

她也不是没有对外界起过好奇心,只是在长辈的威吓下,那些好奇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恐惧代替了。

第一次送别白殊,她也是在这种好奇而恐惧的心情中度过的。

他外出游历的那些日子,白晏几乎夜夜难以成眠。

好似外面那广阔的世界就是一只凶恶的猛兽,不经意间便会将她的哥哥吞噬,只留下她一个人孤独地守在这一隅狭窄的天地。

后来,白殊回到了白家,还带来另外一个人。

再后来,她偷偷离开了白家,也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让她认清自己的人。

仿佛一夜之间,年少的白晏就已长大成人,对外界的恐惧也演变成了几分渴望。

她想去外面看看,去看看他来的那个世界。

“姑姑。”

白清的声音打断了白晏的思绪,她将眼中的怀念神色悄然掩下,转身问道:“怎么了?”

白清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等白晏投来审视的目光,他只好道:“白秀不见了。”

白晏不禁蹙眉,言语中带了几分质问:“怎么回事?”

白清便道:“下午我和六宗的人搜查完,回到明贪狼司,白秀已经不见了。

当时我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暂时外出,但白澈刚刚来找我,说白秀一直没有回来。

后来白澈从六宗的人那里打听到,我们离开没多久,白秀也和一名搜查的弟子出去了。

但奇怪的是,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不认识那名弟子。”

白晏神情有些难看,冷笑道:“恐怕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明诲初易容将他带走了。”

“不无可能。”白清扶了扶眼镜,迟疑些许,说道,“不过听那些弟子说,白秀好像是主动跟那人参与搜查的,看不出什么被胁迫的迹象。

姑姑,会不会白秀他已经知道……”

“那倒未必。”白晏笑盈盈地道,“那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不成是我们中的一个告诉了他?”

白清自然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质疑意味。

他意有所指地道:“姑姑,白秀向来敏锐,行事又极为缜密,任何一点不同寻常,都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就像上次仙游涧的事,恐怕他已经猜到方家四位背后的人是谁了。”

见她沉默了下来,白清又道:“再说这件事,只要我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恐怕都会循迹追查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你是说他已经起了疑心,所以才和明诲初一起暗中调查?”白晏看着他,挑眉说道。

她忽地一笑,言语中俨然有几分讥诮:“放心吧,其他不说,他是不会怀疑我们的。

或者说他不敢,他和他父亲一样,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了,所以宁愿自己被欺骗,也不愿意去看清事实,哪怕他已经心知肚明。”

这次轮到白清陷入了沉默。

他凝视着白晏,神情有些复杂,终于开口道:“姑姑,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

白晏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头,一捋耳边发丝,看着对岸璀璨的灯光,眼中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光彩。

“阿清,箭在弦上,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她轻声说道,“更何况,要成大事,一些牺牲也是必须的,不是吗?”

白晏走下河堤,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白清不由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明月已然高升,却朦朦胧胧染了一层寒意,让人莫名觉得不安。

“要变天了……”

而另一边,宽阔的地下河静静地流淌着,岩洞中回荡着的只有两道脚步声。

明诲初扫了白秀一眼。

他仍是闷头赶路,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她蹙了蹙眉,问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白秀抬头看她,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明诲初轻哼一声,冷然道:“不是你还有谁,难不成我在问我自己?”

“我……我没事。”白秀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明诲初迟疑了片刻,又说道:“那我问你,你之前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噩梦?让你……”

让你那么难过。

最后这一句,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白秀实在不知道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问这个,怔了一会儿,不以为意地道:“是一个很混乱的梦,我也记不清了,估计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吧。”

“小时候的事……”

就单方面而言,明诲初其实早就认识白秀,自然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

再联想到自己,她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她看了看白秀,低声道:“那时候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她的思绪渐渐陷入了回忆,缓声道:“其实我还有个弟弟,唤作诲宁,比我小几岁,小时候我们非常要好,可惜后来……

我真地特别憎恨那一天,它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也让我流离失所,漂泊如浮萍。”

白秀有些过意不去,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斟酌好一会儿才道:“我们要往前看,那些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想你的亲人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是啊,都过去了。”明诲初点点头,旋即嘲弄道,“等我得到劫生天里的力量,我倒要看看那些曾经冷落井下石的家伙们会作何反应!”

白秀没有说话,其实这样的明诲初,才是他最开始认识的明诲初。

是啊,明诲初终究是明诲初,她便如一柄剑,锐利的锋芒将斩杀所有挡住她去路的人。

他心里终于做出了决断。

“我们的方向真的没有错吗?”明诲初回过神来,看着前方延伸开去的河道,忍不住问道。

他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然而这河道好似没有尽头,她迟迟看不到出口在哪。

“应该不会。”白秀回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这河道没有岔路,我们没有理由会走错。”

明诲初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又是什么幻阵?”

白秀安抚一笑,说道:“白冢离里镇距离颇远,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是情理之中,别担心,我们再往前走一走,若还是这样,就另作打算。”

明诲初倒也没有起疑心,无奈道:“眼下只能如此了,只是夜长梦多,我们下来这么久,也不知外面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说完这话,她心里便生出几分庆幸。

幸好之前她没有因为一时心软留那名白家弟子一命,不然等她回到上面,招待她的恐怕就是六宗的天罗地网了。

她向来我行我素,杀人灭口的事也没少做,从来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但不知为何,面对白秀的质问,她莫名有些心虚,这才鬼使神差地顺从了他的要求。

好在她醒悟得及时。

没错,白秀不知道,其实那时候明诲初暗暗在那人身上下了一道绝煞符。

虽然当时他还有一线生机,但最后绝无活命的可能。

她并没有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她见过太多的例子,有时候斩草不除根,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

更何况,她已经对白家人动了杀机,反正都是杀,杀一个、杀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明诲初正胡思乱想,白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她询问地看了过去。

白秀指着不远处,故作惊讶地道:“前面好像是个岔路口。”

明诲初心中一动,当即将一道符咒点燃了。

借着符咒微弱的光亮,她果然看到前面的河道出现了一条支流。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加快脚步朝那边走去。

等到了那岔道口,明诲初又燃了一道符咒,这下他们终于将这里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眼前的河比之前要宽阔得多,也幽深得多,往北走是上游,因为河床坡度较大,水流有些湍急。

而另一边的支流也毫不逊色,河水喧嚣着朝东南方向奔流而去,也难怪他们还没靠近,白秀便先听到了动静。

“哪个方向才是通往白冢的?”

明诲初只在意这个问题。

白秀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支流应该不是去白冢的路,看走向,它径直穿过宿灵河下方通到外面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人恒杀之

明诲初冷哼道:“这么说来,只要顺着这河流就能直接从外面进入白冢了?早知如此,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混进鸿蒙里镇。”

白秀自然知道她是怎么混进鸿蒙里镇的,几分杀意在他心中悄然汇聚。

他笑了笑,说道:“这地下水系极为复杂,恐怕比之‘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也毫不逊色,由此潜入白冢只是理论上可行,要真实施起来估计很难。”

明诲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干嘛这么认真,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她转过身,也就是将目光随意一瞥,突然看到那河对岸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

她心中一动,当即朝附近扔出数道符咒。

一时之间,河的两岸被照得透亮。

白秀故作不解。

明诲初一指对岸,惊喜道:“那里好像有人活动的痕迹,那些石料后面是……是门!”

白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见那方河岸的石壁中被人开凿出了一个十米见方的石洞,洞内堆满了建筑用料。

而在那些石料后面,赫然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门。

他也不由露出几分欣喜之色,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没有走错。”

“我们过去瞧瞧!”明诲初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眼下终于有了转机,她自然不想再耽搁下去。

白秀劝道:“明少岛主稍安勿躁,我们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明诲初正要上前寻找过河的最佳位置,听他这么说,自然有些扫兴。

她转头看着他,嘲弄道:“只差这临门一脚,你就不要再提你那些所谓的‘时机论’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过去吧。”

白秀一笑,指了指河面,说道:“明少岛主,那里好像有座暗桥。”

明诲初扭头一看,果然那湍急的水流之下隐藏着许多石墩的影子。

明诲初也顾不得尴尬,喜道:“这下错不了了,如果这里不是白冢入口,修建这里的人何必大费周章地在这里弄个隐藏的通道。”

见她跃跃欲试,白秀心思一转,温言道:“眼下这最后关头,断不能功亏一篑,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这样吧,我先去探探路,你在这里等我,要是有什么变故,我们也算留条后路。”

若是往常,明诲初定会起疑,她绝不会让别人取得先机。

但此时撞上他温柔的目光,她心里那仅有的一点犹豫哪里还留得住,当即道:“好,你小心些。”

“不会有事的。”白秀宽慰一笑,几起几落间,已踩着那水下石墩到了对岸。

他回头朝明诲初看了一眼,径直朝那石门走去。

莫名地,明诲初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担心白秀的安危,还是怕他会趁机丢下她抢先进入白冢。

好在她并没有失望,白秀只是背对着她伸手在门上摸索了片刻,便折转身走了回来。

“怎么样?”明诲初暗暗松了口气,高声问道。

白秀摇了摇头,遗憾开口道:“这里倒没什么危险,只是那石门关得很死,以我们二人之力恐怕无法强行打开……等你过来,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明诲初心道也是,也踩着石墩飞奔了过去。

她跟着白秀走到石洞最深处,仔细打量起眼前这扇石门来。

它浑身灰黑,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若不是前面那些废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估计她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整个石门由一块完整的石料雕琢而成,上面饰有一些云纹。

她仔细一看,原来这些云纹其实就是简化版的白家六灵图腾,看来他们要找的白冢入口的确就是这里。

不过白秀也没有说错,这石门紧闭,她几乎看不到一丝缝隙,别说其他机关,光是这门本身的重量恐怕就已经让他们束手无策。

“难道我们只能先打道回府,等做够准备再来?”明诲初蹙眉一想,十分不甘心。

她转头看着白秀,问道:“若是走里镇祭台那条路,我们也要开启这样的石门吗?”

白秀假意思索了片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除了祭台上的暗门,上一次我们并没有遇到其他阻碍,看来这道关卡正是为了防备我们这样的闯入者。”

“说不定这上面有什么线索……”明诲初倒没有起疑心,也试探着在门上摸索了起来。

不过她对机巧秘术比白秀还不如,自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她放弃了继续查看的打算,正要退开,不料一股强劲的灵力突然从门上汹涌而来!

被它缠上的一瞬间,她的身形不禁变得凝滞起来,她挣扎了几下,居然无法脱出。

她心中哪能一惊,正要运灵反抗,哪想就在这时,她后心忽地一麻。

一道灵力长驱直入,毫无阻碍地闯进了她灵脉之中,让她堪堪凝聚的灵气瞬间瓦解。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难以相信对方会这么做。

许久,她咬牙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这一路上你都是在逢场作戏吗?”

“抱歉。”白秀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冰冷,缓缓道,“一开始就是。”

明诲初无法回头,自然看不到白秀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压制住心中那份悔恨和愤怒,以及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冷声道,“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白秀没有说话,但他手上制住她的灵力丝毫没有减弱,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的无动于衷让明诲初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整个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心思飞转,很快想好了措辞,语气也难得柔和了几分。

她缓声道:“如果你想要劫生鼎碎片,我可以给你,你也说过,我们并不是竞争对手,不是吗?

再说,就算你得到这一块,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找到剩下的碎片,不如跟我们合作。”

白秀终于有了反应,他笑道:“明少岛主就是明少岛主,这么快就看清了事情的利弊要害。”

明诲初一双眸子里蓦地闪过几分狠戾。

她暗暗发誓道:“就先让你得意一会,等你落到我手里,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她面上倒是淡然得很,言语间更是失了平时的凌厉。

她柔声道:“难道不是吗?

你拿到劫生鼎碎片还是要找人合作,我明月岛虽然没了当年的风光,但要在这一场角逐中取得先机还是易如反掌。

我们是你最好的选择,其他不说,起码知根知底,对不对?”

明诲初的冷静倒是出乎白秀意料。

他万分遗憾地道:“我也希望能够和明少岛主合作,如果我真地知道这里是白冢入口,而劫生鼎碎片就藏在里面的话。”

明诲初顿时愣住了,这显然和她料想的不一样,喃喃道:“难道你……”

“没错,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这里并没有所谓的白冢入口,引你去仙游涧不过是另有目的。

只是后来了解到你确实知道很多当年的内情,又能从你那学得御魄魂引及踪,我索性将计就计继续演了下去。”

白秀如实道。

“可是你歪打正着用御魄魂引及踪找到了劫生鼎碎片的下落,你完全可以继续跟我合作,莫非你还是信不过我?”

明诲初很快镇定下来,倒没有乱了心神。

“我相信明少岛主的诚意。”白秀笑道,“只是我没有和你合作的筹码……事实上,我又骗了你。”

“不可能!”明诲初断然道,“你要没有捕捉到劫生鼎碎片的位置,那你是怎么找到之前那个暗门的?”

白秀喟然道:“它是岛上布阵之人动的一点手脚,一个恰到好处的巧合罢了。

或许一开始你不会察觉到这点,但到了这里,你就会发现,我之前所说都是信口胡编的。

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白冢入口,而是岛上原住民用以出入的大门,后来他们弃岛外迁,封死了这里。

也就是说,这门根本打不开。”

“看来那岛上的事你也隐瞒了不少。”明诲初讥诮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你灵脉的伤势也是骗我的了?哼,装可怜倒是装得挺像的。”

“这倒不是。”

白秀法诀一点,明诲初应声倒在了他怀里。

他将她平放在石门前的空地上,失笑道:“刚开始我确实无法使用灵力,要不然也瞒不过明少岛主的法眼。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

一来,那几道枯木逢春符确实缓解了我身上的伤势。

二来,你之前用铁马入梦符机缘巧合之下打通了我灵脉中的淤塞,再加上明贪狼玉阙,我这才暂时可以使用灵力。”

第一百零八章 意难平

明诲初想起之前在石道中那玉阙的异常,想来白秀说的就是那个时候。

她自嘲一笑,说道:“是啊,要怪就怪我放松了对你的警惕……不过你也真够拼的,为了取信于我,三番五次上演苦肉计,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白秀没有反驳,顺着她的话道:“明少岛主冰雪聪明,我不使点手段,又怎么能让你放下戒心。”

明诲初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最后哂笑道:“你抢先来到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在这门上刻下束缚法阵吧。”

白秀点头应道:“果然瞒不过明少岛主。”

明诲初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她冷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若不是我当时……哼,只要我稍加注意,便能发现其中异常。”

白秀没有否认她对此的评价,说道:“所以明少岛主一触发此阵,我就截住了你的灵脉,我知道它绝对困不住你。”

明诲初冷然道:“暗箭伤人在前,出手偷袭在后,你也就这点能耐。”

白秀非常认同她的话,他这么做确实有失光明磊落,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想控制住明诲初,只能选择剑走偏锋。

他虽然暂时可以使用灵力,但灵脉的伤势终究不可忽视,这也是无奈之举。

见他兀自沉思,明诲初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当即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白秀回过神来,仍是静静地看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明诲初快要失去所有的耐心,他忽而开口道:“明少岛主,想来你也知道‘斩草不除根,后患必无穷’的道理,我要怎么做,你应该猜到了吧?”

“你要杀了我?!”明诲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之间难以相信,甚至比之前得知他暗算于自己还要无法接受。

不说他们才刚刚患难与共,单论一点,在她的认知里,白秀绝不是那么狠绝的人。

白秀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他说道:“明少岛主是个爱恨分明的人,眼里怕是揉不下沙子,眼下你已经识破了我的骗局,我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先除掉你再说了,况且……”

白秀移开了目光,好似在说服自己,低声道:“况且,在你眼里,不相干者的性命如同草芥,我若不这么做,那两名白家弟子便是我的前车之鉴。”

“原来你知道我已经杀了他……”明诲初一怔,旋即想到另外一点,恍然道,“上一次也是你在跟踪我?”

“没错,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白秀抬了抬手,指尖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名白家弟子的尸体渐渐冰冷下去的温度。

他说道:“一个人的秉性是很难改变的,哪怕后来真正地了解了你,我也无法忽略你心底的杀戮之意。

明少岛主,你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为了得到劫生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你的手中。

既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绝不能放虎归山,再让你去伤害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无辜的人。”

听他说完,明诲初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何种心情,但最后那些歉疚已然全部化作愤怒。

她冷笑道:“无辜的人?身陷此局,又有几个是无辜的人?哼,说到底,你是怕我对另一环知还的主人动手吧?

那时你身上爆发的杀意,几乎要暴露你的本来面目了,可笑我当时竟然……”

明诲初没有说下去,白秀也没有否认。

他只逼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去了……明少岛主,对不住了。”

见他真要动手,明诲初顿时慌了,厉声道:“你杀了我,就不怕明家人追杀你吗?你也知道,我们可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白秀半跪下身,两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他一边运灵,一边笑道:“这个就不劳明少岛主费心了,眼前这地下河谁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只要将你的尸首轻轻一抛——

我想哪怕过个千百年,都不会有人会发现你的尸体,明家人也就更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

“你!”明诲初死死地盯着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哪怕当年亲眼目睹明月岛惨案,她都不曾这般痛苦。

仇恨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将她的心挤得支离破碎。

“我恨你。”

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过,散落在她发间,渐渐变得冰冷。

某些情愫也随之烟消云散。

白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明诲初眼中怒火好似要将他灼伤。

“对不起。”他自语道,同时指尖灵力一闪。

只一瞬间,明诲初便没了动静。

他缓缓合上她没有神采的眸子,迟疑许久,最终还是去岸边找了些树枝扎了个木筏。

他将她抱了上去,又解下她手上的知还当做缆绳加以固定,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木筏推入那支流中。

她静静地躺在上面,微蹙着眉心,看上去有些忧郁,浑然没有清醒时的狠厉和乖张。

白秀出神地看了片刻,下定决心将木筏推了开去。

“到底还是下不了手……也罢,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

你要是能活下去,以后大可以来找我报仇,你有了目标,也省得其他人遭殃。”

白秀站起身道。

奔流而下的河水很快便将明诲初带离了他的视线,几乎同时,那符咒的火光暗了下去。

四周静悄悄的,只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白秀在河边伫立良久,转身朝那石门走去。

虽然眼下晦暗一片,但他向来习惯在黑暗中行动,倒没有什么影响。

更何况,之前他已经仔仔细细观察过这里,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它的大致情况。

不多久,他停下了脚步,伸手在石门上摸索起来。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他在门边摸到了一个凹槽。

当初他们进入白冢,那石门上有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机关。

眼下这个虽然隐蔽得多,但只要他将明贪狼玉阙插入其中,想必也能将石门开启。

没错,白秀并没有跟明诲初说实话,恰如她的猜测,这里的确是白冢另外一个入口。

说起来,正是因为这道石门,他才确定明诲初并非方心所谓的姑姑。

要是当时她隐藏在六宗祭祀的队伍中,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个机关?

不过这样一来,那鸿渊岛上的布局之人恐怕就另有其人了……想到这里,白秀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下整个鸿渊岛都已毁去,鸿渊一族也就此淹没于时间的洪流之中,他再怎么纠结岛上的秘密也没有意义,倒不如整理一下其他线索比较实际。

现下,他能肯定的也只有那么几点。

第一,除了明诲初,还有另外一人闯入了白家,此人不仅会方、明两家秘术,还对白家十分了解,而她的目的极有可能也是劫生鼎碎片。

二则当年明月岛惨案和枫叶林一役都和劫生鼎有关。

而后者关系到一个名为劫生天的地方,那里灵气充沛,藏有不少内修绝学,甚至还有明诲初所说的“神秘力量”,是修行者们都会眼红的存在。

至于第三……

现在已经有江家、明家、方家、王氏势力以及其他未明势力加入到了这场争夺劫生鼎碎片的角逐中。

而他们的势力触角也已经伸到鸿蒙镇,以图最先获得第一块劫生鼎碎片。

那么处于漩涡中心的白家,在这件事中又参与了多少呢?

白秀无法肯定,眼下现有的线索表明,现在的白家似乎和劫生鼎并无关系。

哪怕是当年,除了他父母参与到了其中,也只有凤凰宗被无辜殃及。

白秀一时没有头绪,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方心这位神出鬼没的姑姑身上。

毫无疑问,她应该就是上面提到的另外一个闯入者。

他犹记得当初在天玄五行阵和白星移衣冠冢中攻击他和白澈的人,用的是一种极为特别的弩箭。

而同样的弩箭,他在听魂之地也见到了。

当时他身受重伤,钟喑帮他稳固灵脉,方心以为对方要加害于他,便使用了这种弩箭。

那个闯入者当然不可能是方心,那她只能是这位和方心关系颇为密切的“姑姑”了。

话说回来,既然此人也在打劫生鼎的主意,搞不好他之前的推测并不准确。

这位“姑姑”或许并非隶属于王氏势力,而是来自明诲初所分析的最后一支队伍。

那个只有一个人的队伍。

第一百零九章 灵明也要谈恋爱

以此人的实力,确实能让明诲初都无法查到她的真实来历,毕竟在鬼刻复灵印和影变之术的双重伪装下,很少有人会识破她的真面目。

就拿这次来说,六宗的注意力全被明诲初引走了,谁也没有意识到其实闯入白家的还有另外一人。

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方心这位姑姑有意引导的结果,如果是后者,那她的一举一动当真滴水不漏。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的目的真是劫生鼎碎片,那就好办多了。

只要劫生鼎碎片一日未被找到,她便一日不会罢手,动作多了,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既然他父母失踪之事跟劫生鼎有关,那他就不得不加入到这场争夺劫生鼎碎片的角逐中。

所有参与进来的人他都必须有所防备,至少要摸清楚他们的情况,这位当然也不例外。

目前来看,找到劫生鼎碎片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只是这东西真地藏在白冢吗?

对于这件事,他刚刚倒是没有说谎。

即便使用了御魄魂引及踪,他还是没能捕捉到劫生鼎碎片的蛛丝马迹。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鸿渊岛灵脉的影响,还是它根本就不在白冢,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的干扰,让他始终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机会。”白秀摩挲着手中的明贪狼玉阙,“只要进去一探,或许就有结果了。”

他不再迟疑,将玉阙推进凹槽之内。

随着一声闷响,那门果然缓缓打开了。

白秀收了玉阙,小心翼翼地朝门内潜去,没走几步,那门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亮起一点荧光,紧接着又是一点,不一会儿两排灯光如同飘带蜿蜒着消失在他视线尽头。

白秀看去,原来这通道两边各立着一排青铜灯,灯上没有油盏,而是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发着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的明晰——这布置和他们之前进入白冢的那条通道一模一样。

当然,若要细究,两者还是有所不同。

之前那条通道四壁平整,显然是修建者精心打磨过的。

眼前的这条就要粗糙得多,青灰色石壁上俨然还有刻痕,倒像是匆忙开凿的。

不管怎么说,这些灯已经说明,这通道确实是通向白冢的,就算不是,也至少跟白冢有关。

他不敢大意,紧贴着石壁缓缓朝里走去。

这是白冢的秘密入口,说不定里面藏着一些阻止外人进入白冢的陷阱和机关,他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他这样行进了约莫一刻钟,通道终于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占据了整个通道口的石门。

白秀没有贸然上前,就地观察起来。

这门浑身漆黑,紧紧地支撑在两壁之间,在幽暗光线的映照下,让人莫名觉得压抑。

门上亦雕着六灵纹饰,但他并未在边上看到插放玉阙的凹槽,想来它不能用之前的方法开启。

他再仔细一打量,那纹饰的颜色也和周围的石料有所不同,阴刻的纹路里似乎涂了一层东西。

可惜他离得不算近,看得并不分明。

他收回目光,凝神一查探,见确实没有异常,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查看那些纹饰,他的注意力便被通道左边的景象吸引住了。

原来离门不到一米的石壁上还开了一条通道,比原来的小了许多,只有一米多宽,高度也只能让他弯腰通过。

或是因为光线问题,他刚刚居然没有发现。

这条较小的通道里并没有灯,外面的灯光只照了几米远便停步不前,他也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是何情况。

而在这条通道口,他还发现了人为破坏的痕迹,看上去这里原本应该是封闭的。

“暗道中的暗道?”白秀哑然失笑。

他心里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扇门上,将手轻轻贴了上去。

入手便是沁骨的寒意。

他手指一滑,试探着在那些纹饰上摸索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腰间的破魔之刃猛地一声清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它竟自行出鞘!

“怎么回事?!”

白秀连忙低头查看,不料他眼前突然泛起一阵眩晕。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想退开几步,哪想身形一个不稳,当即栽倒在地。

只一瞬间,他感觉脑中好似有无数画面飞快闪过,这席卷而来的庞杂信息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吾终重见天日。”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隐隐听到这么一声喟叹,再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秀又做梦了。

这次他竟然梦到了白冢。

山谷中草木葳蕤,花开似锦,有如仙境,一块石碑静静地矗立在他跟前,上面刻痕簇新,显然才立不久。

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那两字,几分莫名的情绪在他心里鼓动着。

不多久,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并没有转头,而是耐心地等待对方缓步行来。

“这就是你说的秘境?白冢……白星移之墓冢……呵呵,你还没死就给自己立了个碑,这名字取得可真是晦气。”

沉默许久,一个年轻女声终于响了起来。

他是白星移,这女子是……闻爻?!

来人一开口,白秀就认出了她的声音,这正是在之前那个梦中与白星移对峙的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听她的话,白冢那块石碑原来是白星移亲手立下的?

他正思索,便察觉到自己低了低头,轻笑道:“这不好吗?活着的时候漂泊难定,现在有了白冢,我死后也算有个家了。”

“我是开玩笑的,你在胡说什么!”

对方显然有些愠怒,没好气道,“就算修灵者的寿命和他们说的一样,也会有尽头,但以你的资质,要做到舍身成灵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届时你便可遨游太虚,与天地同寿,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难定你相信那家伙的鬼话,觉得这世上真有什么命数存在,而你也会走到那一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看着她,说道:“我当然不信,若真如卦辞所言,我会魂飞魄散,什么都不会留下,又谈何魂归白冢?”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不到二十岁,面容姣好,神情倨傲,仿若一支风雪中的寒梅。

而她眼中的那一点嗔怒,便是轻展的花瓣,于孤傲中平添了几分柔情。

这和上次梦境中她给白秀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不是最好!”闻爻柳眉微蹙,见他看来,下意识地撇了撇头,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给这地方取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他移开目光,转头看着眼前美丽的山谷有些失神。

直到她觉得不耐烦,他这才轻声道:“其实你说得没错……白冢,白星移的魂归之处,这里是我灵魂的家。”

见她秀眉蹙得更紧,他笑着拉过她的手,指着山谷柔声道:“阿爻,你仔细看看。”

“这、这是……”

闻爻起初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下一刻她脸上展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

紧接着,这震惊又化作了万分惊喜。

白秀正觉得疑惑,便听她怔怔道:“星移,你是怎么做到的?这、这里竟然和玉门虚谷一模一样!”

玉门虚谷?

白秀更加不解,他可以肯定,这名字他绝对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说来,白冢所在的峡谷并非天然形成的,而是经过白星移的改造,以那个什么玉门虚谷为蓝本?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刚刚他虽然只是随意一瞥,但也注意到这谷中景色和之前他们祭祀时相比确实不差分毫。

即便这个山谷比较封闭,也不至于过了两三千年,仍是一成不变吧?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我和阿辞的研究已经有了新的进展,这白冢便是这次试验的结果。”他说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一试就成功了。

大概是我对它印象太过深刻的缘故吧,那个地方,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也是。”闻爻紧了紧牵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低语之间透着几分别样的柔情,“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感谢授灵之主,让我遇到了你。

等你飞升授灵古境,我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不知为何,白秀想起了那天离开听魂之地时的情景,在那片照山花海中,方心也是这般看着他。

诚挚而热忱。

正失神,他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这个梦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章 越听越糊涂

是夜,朱雀宗。

淡淡的灯光透过描画的窗户纸映照在小小的院落中,在晦暗的夜里分外的温馨。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曈将来人让进屋内,这才轻轻掩了门扉。

她目光清明,完全不像那日在祭祀大典上所表现得那么诡异。

“情况怎么样?”见他沉吟不语,白曈忍不住问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对方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好消息是,我终于找到了封存混沌之印的其中一道封缄,它果然就在那里。”

“那坏消息呢?”白曈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人颇为无奈地开口道:“它已经被白秀解开了。”

“被解开了?”她不可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

封存混沌之印的封缄是天修尊者用自己一缕灵识和三分灵力融合而成,以白秀现在的能力,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将它解开?!”

“肯定哪里弄错了,我是指解开封缄的条件。”他神色凝重地道,“失策了,我本来只想让他帮我们找到封缄,而不是解开它。”

白曈亦是忧心忡忡,说道:“现在还远不是解开封缄的时候。

如果这个消息被外界或者‘蛩声’知悉,怕是会搅乱我们所有的布局。

对了,那个明家人有没有处理掉?”

他遗憾道:“白秀利用地下河将她送走了,我没来得及动手。”

“他把她放走了?”白曈不禁蹙了蹙眉,说道,“这孩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虽然那妮子眼下无法肯定劫生鼎碎片就在白冢,但她已经找到潜入白冢的方法,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闯入白冢事小,毕竟她并不知道混沌之印的存在,可眼下一道封缄已经解开,若是碰巧被她发现就麻烦了。

他这一举动,无异于放虎归山,当真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她眼中蓦然闪过几分厉色,抬头看着他道:“要不要我们把她……”

对方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明月岛已与江家联手,实力不可小觑。

她出了白家定然有不少帮手,我们人手有限,还是不要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了。

更何况仙游涧的入口只有白秀一人可以打开,她若还想进入白冢,也只有走上面的入口。

且不说六宗现在已经有所防范,就算他们真能成功闯入白冢,天玄五行阵也不是徒有虚名,绝对不会让她进入尊者衣冠冢的。

我们要警惕的是另外那名闯入者,到现在六宗还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如果我们现在除掉明诲初,将火引上身,就要分心对付明家,怕是会给此人可乘之机,我想白秀可能也是基于这个考虑,才放过明诲初的。”

白曈问道:“对于这位的身份,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同时精通方家秘术和明家秘法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两家运灵脉路不同,一个人不可能两者兼顾。

难道方、明两家竟出了这么个奇才?”

“不一定是这两家的人。”他提醒道,“虽然我们还没有发现蛩声活动的痕迹,但也不能排除另一个可能,他们其实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你也知道他们的来历,如果他们真想造就这样一个高手,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外界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

就拿天骄来说,它吸纳和培养的修行者,从数量上看,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个修行者家族或者门派了,说不定这其中就隐藏着不少高手。”

“真是麻烦,原本以为只要找到对付蛩声的力量就够了,没想到二十年前的事又被翻了出来,而且还引来这么多人的角逐。”白曈冷声道。

对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的信息更多,先机还掌握在我们手里。”

白曈勉强一笑,沉默了片刻,忽而道:“我们会赢的,对吧?”

“一定会的。”他看着她,认真说道。

他笃定的态度感染了她,让她终于再次拾起信心,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对了,白秀没事吧?”她想起来问道。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带着几分迟疑开口道:“他的情况有些古怪。

他解开尊者留下的封缄后便晕了过去,我以为他受了伤,但检查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被强行拉入了其他人的精神共鸣,要醒过来也只能靠他自己或者等那精神共鸣自行散去。”

白曈点头道:“估计是尊者那缕灵识的影响。

因为鬼眼,白秀很容易被卷入空间里残留的记忆中,记忆主人的能力越强,他被波及的可能性就越大。

好在封缄已经解开,尊者那缕灵识失去了凭靠,白秀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我已经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了。”他说道,“就算他暂时不会清醒也没关系,晏……白晏发现他失踪了,肯定会派人寻找,自会将他带回明贪狼司了。”

听到后面的话,白曈莫名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问道:“有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能回答我吗?”

对方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提问,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白曈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他道:“第一个问题,二十年前你会为什么会选择我,明明那时候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他显然已经准备好了答案,笑道:“你绝对不是蛩声的人,所以你能帮我;而我有你需要的东西,所以你会帮我。”

白曈苦涩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也对,白殊他从来只把我当妹妹,他又怎么会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就选择让我帮你。

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事不能让阿晏参与?我想,只要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她一定会帮你的。”

见他仍未开口,她不禁追问道:“难道你怀疑她和蛩声有关系?如果是这样,倒也解释得通,为什么二十年前她会……”

“不,白晏和蛩声没有关系。”她话未说完,对方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让她参与进来,是因为她的野心。”

“阿晏的野心?”白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她的目标不是执掌白家吗?

其他的,她也有兴趣?

可是据我所知,她从来没有打过劫生鼎的主意,难道对混沌之印的态度会有所不同?”

“这是因为眼下她对夺取劫生鼎并没有什么把握,所以才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图,一旦局势发生改变,那就不一定了。”

他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力量的诱惑,只在于有的人看得开,有的人看不开。

你、我,或者白秀,是前一种人,白晏是后一种。”

白曈不由道:“你是说,如果让阿晏参与进来,明面上她会和我们一起对付蛩声,但暗地里却极有可能起异心,将混沌之印据为己有?”

他喟然一叹,说道:“就这件事而言,我们必须提防她。

我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她的确会帮我们,可这样一来,我们也就此埋下了隐患。

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身边那些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人。”

“我明白了。”白曈也不由叹了口气,旋即道:“那我们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白秀?他是这个世界上我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不是吗?”

他转头看着窗外好一会儿,蓦地道:“这大概是他唯一的私心吧,一个父亲的私心。

与其让白秀知道这一切,痛苦地作出抉择,倒不如让他什么也不知道,于冥冥中完成他的使命。”

白曈抬头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道:“这对白秀来说并不公平。”

“公不公平,又是谁说的算?”他笑了笑,说道,“当然,除此之外,我不这么做还有其他的理由。

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你也看出来他身上的一些缺点了吧?

他不能,也不会直接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

首先,他不够果断,或者说考虑的东西太多,不会轻易作出判断;而我们要做的事,说是孤注一掷也不为过,最需要的就是当机立断。

试想,如果将来是他在掌控局势,你觉得关键时刻,他能放下一切顾虑去完成它吗?

此为‘不能’。

其次,他过于偏信自己身边的人,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而他对其他人又戒心太重,不会轻信于人。

哪怕是我们,如果直接让他参与进来,也无法彻底说服他,让他真心诚意地和我们合作。

此为‘不会’。”

听到这里,白曈忍不住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

她反驳道:“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一开始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不然等以后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继而查出我们的身份——你也清楚,他绝对有那个能力——怕是无法再相信我们。”

他意有所指地道:“他不相信我们没有关系,只要他相信他自己就行了。”

白曈柳眉一蹙,疑惑道:“这怎么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些事情,就算我们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去做,毕竟他走的这条路是他的,也是我们的,更是所有人的。”

他叹息一声,留下这么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白曈越听越糊涂,但她深知对方的秉性,他不愿意说,她再怎么问也不会有答案。

于是她换个问题:“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等。”他的目光越发锐利起来,笑道,“看着吧,局势很快就要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知道他在哪里

等白秀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地下室里。

这种地下室在鸿蒙镇很常见,一般当作储物间用,不过眼下这间却有些不同。

一则太空,除了他躺着的这张石床,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

二则太高,从地面到顶部的距离足有寻常地下室三个那么高。

更奇怪的是,这地下室没有楼梯,甚至连出口都没有,看上去像是封闭的——它顶上倒是有一排拳头大的小孔,此时正诡异地透着微光。

也就是借着这点亮度,他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情况,同时又不至于让眼睛受到光线的刺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缓缓坐起身,眼前仍然残留着几分眩晕感。

“之前我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等那眩晕感过去,他仔细一回想,便有了头绪。

“看来那石门上也被人动了手脚,我不知不觉就着了对方的道。”他思忖道,“就是不知道这是门上本来就有的,还是有人先我一步做了布置……”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后者,对他来说,那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是这样,那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他和明诲初身后而不被他们发现?

会是方心那所谓的姑姑吗?

如果是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思来想去,白秀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推论,因为对方动手的时机不对。

方心那姑姑显然也是在打劫生鼎的主意,既然她都跟着他们到了门口,何不继续蛰伏,等他进了白冢再动手?

更何况——

白秀摸了摸口袋里的明贪狼玉阙,想到一点。

如果在门上动手脚的人是她,那它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留在这里,毕竟她早就知道这玉阙能打开通往白冢的大门,有机会肯定会据为己有。

要不是方心的姑姑,那还会有谁有这个能力?

白秀自忖捕捉灵力波动的能力不弱,就算他现在伤未痊愈,而且还有鸿渊岛灵脉的影响,但想在他毫无所察的情况下跟踪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难道又是像钟家兄弟那样的非人类高手了……”

他胡思乱想之际,倒也抓住了那么一点灵光——此人会不会就是鸿渊岛上的布阵之人?

以对方的能力,暗中引导他们的行动都不算什么难事,更何况只是跟踪他们?

那么他或者她,甚至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说实话,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能察觉到那布阵之人的存在,但他并不认为对方真地就在附近。

也有可能此人早就做好了谋划,让他们一步一步陷入那早就编织好的网中。

可是眼下,他不得不推翻这个可能,毕竟有些地方说不过去。

如果此人只是引导他们找到白冢入口还可以理解,可眼下怎么说?

他总不会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吧?

所以必须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将他带到了这里。

此人就算不是那布阵之人,也可能是他操控下的另一枚旗子。

现在他要弄清楚的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秀又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当年鸿渊岛固守派并没有全部随着外迁派一起迁走,还留了一脉在这一带活动?

也就是说,这布阵之人的确不是一人,而是白家一个分支。

假设这一步推论成立,那他们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守住鸿渊岛灵脉和掩藏其下的混沌之印。

可如此一来,对方为什么又要引导他和明诲初前往鸿渊岛,甚至让他们打开天水之门?

这样岂不是自己把秘密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诸多线索在他脑海里盘旋反复,让他无法按部就班地抽丝剥茧,还原全部的真相。

事实上,他心中的疑问远远不止这些。

比如,他回到当年的鸿渊岛,和那老人交谈后,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回到现在的时间点的?

为什么饲灵湖底会有那么多尸骨,而琈璴玉脉也就此毁去?

又是什么使得洪水爆发,冲毁了鸿渊城,甚至连整个鸿渊岛都陷落了下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之前为什么会晕倒,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最好解释的。

想来那扇石门一定关系着鸿渊一族的某个秘密,为了不被他发现这个秘密,那暗中跟踪的人便将他弄晕了并带到这里。

这么一说,鸿渊岛的坠落会不会也是因为这点,他们怕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但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自他在白玉儿家突然失去意识到回到原来的世界之间发生的事,或许才是解开这些谜团的关键。

这肯定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就像被掐去了一样,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小节经过。

难道他不知不觉受了什么幻术的影响?

这倒不是他无端地猜测,世界上的确存在不少这样的幻术,可以影响甚至篡改人的记忆。

有些幻术还能改变一个人对其他人、对世界的认知。

诸如什么让两个陌生人一见钟情、让恩爱夫妻反目成仇等,都不在话下。

想着他已暗暗作了决定,等回到里镇,他一定要找方心问问,如果真是这样,那将这幻术破除,他或许就能想起那时的事情了。

这让他倍感无奈,原本以为随着鸿渊岛的坠落,有些事情也会烟消云散,没想到这终究还是他必须跨过去的一道坎。

当然,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想着他下床四下查看起来。

很快,他有了结果,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地下室里居然没有任何暗门。

这就奇怪了,他总不可能是从上面的小孔钻进来的吧?

“也许是我搜寻的方法不对,这里一定存在着某个机关,可以打开一条通向外面的门。”

他向来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当即又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只是这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难道是在上面?”

白秀抬头看去。

奈何这房间高得离谱,加之光线极为晦暗,饶是他目力过人,观察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

“看来只能爬上去试一试了。”他摩挲着光滑的墙壁说道。

白秀正想抽出破魔之刃在上面开凿缺口,哪想就在这时,他附在墙壁上的手突然感觉了一阵颤动。

紧接着,他听到墙的另一边竟传来两道脚步声。

白秀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这后面还有一个房间,而是这看似敦实的墙壁隔音效果居然这么差?

很快,模模糊糊的说话声离他只有一墙之隔了,他连忙屏息凝神,在昏暗中倾听起来。

“果然是你。”冷冰冰的女声如是说道。

此人甫一出声,白秀就认出了她来,这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将明贪狼玉阙交给他的白幽。

他越发不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白幽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正惊疑不定,便听另一女子笑着开口道:“没错,就是我……怎么,白大小姐似乎很惊讶?”

“这又是谁?”白秀心中一动,暗自思量道,“怎么感觉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不过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此人和白幽是旧识,而且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好。

“你来白家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三名白家弟子都是你杀的?”那方白幽冷然问道。

听到这里,白秀有了一个猜测,这女子应该就是闯入里镇的另外一人,也就是方心的姑姑。

他第一次离魂时就听过她的声音,难怪会觉得有点耳熟。

面对白幽的质问,对方一笑置之。

她故作委屈地道:“幽姐姐,何必那么大的火气,他们可不是我杀的,而是明家那小丫头动的手,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哼,看来这些天你一直在暗中窥伺时机。”白幽讥诮道。

“白大小姐的脾气这么多年倒是一点也没变。”女子浑然不理会她言语中的嘲弄,轻声笑道,“我说当年白殊怎么不喜欢你,这火辣劲儿哪个男人消受得了……”

“少废话。”白幽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说吧,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子敛了笑声,压低声音说道:“我要去白星移衣冠冢,你得帮我。”

“闯入白冢的人果然就是你……你去那里做什么?”白幽仍是冷若冰霜地道。

“找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女子的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她说道,“至于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白幽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道:“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女子啧了一声,笑盈盈地道:“虽然我不能言明我在找什么东西,但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另外一个问题,而你只需要告诉我进入那里的方法。”

她补充道:“你肯定知道。”

“我没有问题要问你,而白冢是白家机密要地,作为六宗弟子,恕我无可奉告。”

白幽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似乎就要离开。

女子莫名一笑,缓缓道:“我知道他在哪里……白幽,我知道白殊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方悬翦

白幽顿时停下了脚步,就连另一边的白秀也愣住了。

“我怎么相信你?”她沉声道。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幽姐姐,你对白殊的感情果然没有变,就算你和白栋那小子结了婚、生了子,最牵挂的人也依然还是他呀……”

“别这么多的废话。”白幽冷哼道,“你知道的,我的耐心向来有限。”

“哈哈哈,这才是和‘朱雀之曈’齐名的‘凤凰之焰’的风采啊!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当年不可一世的‘白家双姝’之一的白幽,居然变得这么……”

对方吃吃笑了起来。

“你说够了吗?”白幽打断了她的话,还击道,“方悬翦,二十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我以前可不知道你的话居然这么多。”

方悬翦?!

这人是方悬翦?!

她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只这三个字,已在白秀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突然想到一点,难道方悬翦也和方承影一样,明面上因为某个事故身亡,实际上却出于某个目的,一直隐姓埋名地在暗处活动?

说起来,他早该想到此人才对。

被方心称为姑姑,又精通方、明两家秘术,除了方悬翦,还会有谁?

只是她的死亡,为她遮上了一层迷障,让他的推测完全避开了这个人。

“难怪她对白家这么熟悉,又对劫生鼎这么执着。”

想到这里,白秀有了一个新的打算。

既然作为劫生鼎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的方悬翦并没有死,那不是意味着,他完全可以从她那里了解当年事情的经过?

更何况,她刚刚还说她知道他父亲在哪……

对白秀而言,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消息——他父亲果然还活着!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那方方悬翦扑哧一笑,感慨道:“幽姐姐也会打趣人了呢,还真是难得。

好吧,我就不逗你了,只要你告诉我进入白星移衣冠冢的方法,我就带你去见他。”

“你能见到他?!”白幽言语间也是难掩惊喜,急切问道,“他到底怎么样,为什么这二十年前来一直不肯露面?”

方悬翦仍是笑道:“幽姐姐,不要着急呀,等见了他,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白幽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对方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方悬翦也没有催促,在一边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好一会儿,白幽终于作出了决定,说道:“我答应你,但你必须发誓,不能将进入尊者衣冠冢的方法透露给别人。”

“我发誓。”方悬翦诚恳道,“别说发誓,就算你要我把这条命交在你手里我也愿意。再说了,我的为人,幽姐姐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白幽懒得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冷声道:“把你的传音入密符给我,隔墙有耳,我可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白秀有些无奈,他这白幽姑姑还真没有猜错,看来他想偷听也没有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幽再度开口道:“除了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动其他的心思,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方悬翦笑道:“放心吧,幽姐姐,我可不会那么笨,平白给自己多添麻烦。”

她话语一转,又说道:“说起来,幽姐姐就不好奇这二十年我到底去了哪里,现在为什么又‘死而复生’?”

白幽哂然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方悬翦听罢,很是哀怨地说着:“唉,你怎么这么绝情,我们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我的事幽姐姐就连过问一声都不愿意,当真错付了我这一番真心……”

她说得‘凄苦’,白幽却浑然不作理会,什么也没说便径直离开了。

直到没了她的脚步声,方悬翦这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幽幽道:“错付真心的又何止我这一个……幽姐姐,你可知道,这男人啊,可比你想象的无情得多。”

就这说话的空当,她的脚步声也跟着渐渐远去了。

白秀心中本就有诸多疑问,眼见现在有了解开的机会,哪里还能错过,当即隔着墙壁高声喊道:“方前辈,请留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消一会儿功夫就离开了这里。

见此情况,白秀下意识摸了摸那墙壁。

看来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只有里面的人可以听到外面的人说话,外面的人却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如此精妙的设计,倒显得这地下室越发古怪了——它的建造者是谁,他又出于什么目的修建了它?

不过经此一番白秀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现在可以肯定,这地下室应该就处于鸿蒙外镇某个角落。

白幽和方悬翦密会,不可能将地点选在六宗耳目众多的里镇,也不可能离开鸿蒙山谷,所以外镇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在墙壁上轻轻叩了叩手指,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虽然无法确定他的具体位置,但这大致范围应该错不了,或许他可以试试用御魄魂引及踪找找出口。

白秀向来不吝于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推论,当即将破魔之刃抽了出来。

不料就是这时候,他腰间突然一烫,他低头一看,发现明贪狼玉阙竟微微泛着红光。

这情形倒是跟在听魂之地时心方无鬼坠的反应极为相似。

他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这里也有什么东西正跟明贪狼玉阙发生共鸣?

他心思一转,连忙将明贪狼玉阙握在手里,绕着地下室四壁仔细查探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明贪狼玉阙周围的红芒蓦地涨了几分。

白秀伸手敲了敲那方墙壁,原本以为底下会有个暗格,但手下沉闷的触感却表明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我弄错了?”他下意识抬了抬手,端详起手上的明贪狼玉阙来。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穹顶小孔漏下的光线正巧打在明贪狼玉阙上,一团红光骤然散开,有如泼墨,映照在那片墙壁上。

与此同时,一阵极为古怪的灵力波动自那光亮间汹涌而出。

白秀正惊诧不已,哪想眼前又是一花,凝神一看,原本平坦空旷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凹槽。

这凹槽和之前那些石门上的一模一样,估计也是放置玉阙用的,看来这里的确隐藏了一个出口。

他若有所思地道:“奇怪了,之前我明明没有捕捉到任何灵力的迹象,刚刚怎么会……难道这墙壁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他说的特殊当然不仅仅指之前隔音传音的布置,而是这机关内似乎隐藏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虽然这会儿它已经消失无踪。

“算了,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他一时没有什么头绪,不过这点发现也无关紧要,他自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虽然方悬翦已经离开了,但他依然抱着几分希望,也许她还没有走远。

如此一想,他不再迟疑,将明贪狼玉阙小心翼翼地插入凹槽内。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一旁的墙壁上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咔哒声,应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白秀松了口气,将明贪狼玉阙重新收好,缓步退到对面,一边等待暗门打开,一边凝神查探。

他没有失望。

不出片刻,一个堪堪可以容他通过的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洞口并不是开在墙壁中,而是紧挨墙壁的地面上。

“这出口……是通往地下的?”白秀隐隐明白了几分,皱眉道,“难道这不是出口,而是什么地方的入口?”

也不怪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个出口,毕竟一个人来到一个未知的地方,最先考虑的是如何离开这里。

“将我带到这里来的人是想让我去某个地方么?”白秀又思索道。

他不由想起了去听魂之地之前发生的事,那时候他也是莫名其妙晕了过去,然后就出现在了那条本不应该存在的青石路上。

这次情况差不多,或许是同一伙人所为?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

当然,无论这些人是谁,他之前的推测都不准确,之前暗中跟踪他的绝不可能是鸿渊岛的人。

毕竟鸿渊岛的人主要是为了守住鸿渊岛的秘密,不会跑到地面上来,更不会将手伸到听魂之地去。

那会是六宗的人吗,还是方家或者江家在搞鬼?

白秀一一想来,但这些猜测全都被他否定了。

不,不会是他们。

这些人掌握的线索很多,且势力不菲,远非这几家可比……能同时满足这两点的似乎也只有那个所谓的‘王氏势力’了。

白秀一时惊疑难定。

他倒不是惊讶于这伙人的实力,而是发现了极为蹊跷的一点。

如果真是王氏势力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它的目标肯定也是劫生鼎碎片。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为什么会找上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是谁

王氏势力有多强大,他从二十年前的明月岛案就能窥得一二。

虽然明诲初的话不能尽信,但对于这点,白秀觉得她应该没有说谎——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当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仇恨和杀意几乎难以掩饰。

也就是说,对于劫生鼎和劫生天,早在二十年前,这些人可能就比他知道更多的内幕。

他们找上他,不可能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线索。

这股势力远不是明家可比,也不可能和明诲初一样,想通过合作的方式,邀请他一起前往白冢寻找劫生鼎碎片。

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暗中取得劫生鼎碎片而不被任何人发觉。

除非他掌握着某个连他们都不知道的线索,或者这个线索本身跟他有关。

一道灵光冒了上来,白秀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他父母当年给他留了什么线索,所以这些人才会找上他?

白秀越想越觉得可能。

只是二十年前,他才刚刚记事,就算他们告诉了他什么,估计他也记不大清了。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自语道:“这事估计得去问问姑姑,或许她能想起什么……眼下还是先去看看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吧,反正困在这里也是无路可走。”

白秀缓步走到洞口边,正要查看,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顿时怔了怔——那石壁下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见了他,对方似乎也大吃了一惊,愣了两秒,率先回过神来,将手一扬,一点寒芒朝他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抽出破魔之刃轻轻一荡,袭来的暗器便被他击飞了出去。

而此人显然并不想和他争斗,趁着这间隙一拍墙面,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白秀想也不想追了过去,跑到墙边依葫芦画瓢朝那墙壁拍了一掌。

他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因为没有窗户,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

他所站位置的对面开了一扇门,是这里唯一的出口,通往另外一个房间。

要不是白秀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恐怕根本无法捕捉到那黑衣人飞快消失的身影。

白秀来不及仔细查看,匆匆追了过去。

出乎他的意料,这门后面并非一个房间,而是一道狭窄的楼梯。

这楼梯盘旋向上,被楼层一挡,他一时无法看清上面到底通向哪里。

对方速度很快,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爬到了高处。

白秀不敢大意,一边凝神查探,一边快步上了楼。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黑衣人的身形很明显地顿了顿,显然这人已经跑到楼梯尽头,正尝试着将这一头的门打开。

这或许是个机会,白秀意识到这一点,当即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也跑到了楼梯口,离那黑衣人也就几米的距离,站在那里都能看清此人的一举一动。

对方似乎已经打开了门锁,甚至早就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却迟迟没有将门拉开。

他便如一尊石雕,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浑然忘了他们刚刚的追逐戏码。

白秀自然察觉到了古怪,便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此时时刻,他心里有许多问题需要此人来解答。

即便刚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他还是认了出来,对方朝他发出的暗器正是他之前见过许多次的弩箭。

他和他二哥在天玄五行阵和天修尊者衣冠冢,被这种弩箭攻击后,就将它拿回去研究过了。

他们得出一个结论,以它如此精巧的设计,恐怕一般人很难制造得出来。

甚至就连方纯钧,这位方家现任当家,同时也是名满修行界的方家器部之首也未必能做到。

它的制造者一直是个迷,虽然方心也使用过这种弩箭,但以她的修为远远支撑不起这个身份。

而就在不久之前,对于这个问题,白秀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就是方悬翦。

这个名字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恐怕比现在各家各派的诸位当家人的名号还要来得响亮。

白秀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

因为他父母和二十年前的枫叶林一役,那时候白晏并不乐意跟他提起修行界的种种,只有一个人是个例外。

没错,还是方悬翦。

在白晏口中,这是一个比起任何女中豪杰都丝毫不会逊色的女子。

她有着和当时并称为“白家双姝”的白幽、白曈一样的美貌,却没有她们的冰冷和倨傲。

一个长得美丽、性格也开朗的女子,很容易博得其他人尤其是同性的好感,也难怪白晏对她的态度会不一样。

那时白晏还没有帮他找到镇魂束,苦于鬼眼的困扰,他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哪里也去不了。

而他的两位哥哥正处于叛逆期,在外面疯玩的时间远远大于在家的时间。

更何况,他当时已经察觉到了,虽然他们有意掩饰,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表现出对鬼眼的恐惧。

他不想让他们为难,故而总是有意地选择独处,有他们陪伴的机会并不多。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从那以后,他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

当然,这并不包括白晏。

那时候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跟着白晏修习重灵法偈和白家御灵术,另一件事就是听她讲那些云诡波谲的过往。

白晏又不肯多讲白家的事,所以方悬翦的诸多事迹,便成了他最多听到的故事。

白晏讲方悬翦当年如何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精通方家四部至深绝学,几乎要力压方纯钧,成为方家第一位女性家主;

也讲她和明月岛少岛主明诲起如何珠联璧合,堪称修行界侠侣典范,令人无比艳羡;

讲她如何豪迈,周游神州,见多识广,天底下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不一而足。

方悬翦的逝去,是白晏说得最多的。

每每谈起,她总是无限唏嘘。

某种意义上讲,白秀对方悬翦的死没有及时地怀疑,多多少少也是受了这段经历的影响。

而在之前,从白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几乎难以相信,另外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就是他姑姑口中的女中豪杰,让无数人倾倒的方悬翦。

那么眼前这人会是方悬翦吗?

虽然从身量上看,对方并非女子,但方悬翦精通幻心影之术,以术易容的水平想来也是极高,他看到的并非就是她真正的面貌。

所以他追了过来,想寻求一个答案。

他定定地看着那人仿佛有些眼熟的背影,沉声唤道:“阁下可是方前辈?”

对方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白秀正要追问,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动,那是门扣被拨开的声音。

她要走?

她为什么这时候想走?

是不愿意见他,还是想带他去另一个地方?

诸多念头一闪而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门吱呀一声便被眼前这人打开了。

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白秀只觉得眼前骤亮,紧接着,灼烧般的剧痛在他眼中爆发开来。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直到现在,白秀才明白此人的用意,她停在那里不过是想引诱他过去罢了。

这是一招专门针对他的招数。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底细,对鬼眼也很熟悉,是方悬翦的可能性似乎又增加了几分。

有一点让白秀有些意外,从少有的几次接触来看,她对他似乎抱着莫名的敌意,虽然他们还未有过正面冲突。

“无论如何,一定要追上她,不然她可能会因为自己行踪曝露而隐匿起来,那时候再想找她就难了。”

他下定了决心。

眼中刺痛无比,白秀倒没有因此乱了分寸,他从口袋里抽出镇魂束缠在眼间,同时不退反进,手上破魔之刃一荡,借着刀风便追了上去。

然而就是这几秒钟的空当,这个疑是方悬翦的人已经没了踪迹。

白秀不熟悉地形也不敢乱追,只得暂且凝神查探,看看能不能捕捉到对方的灵力波动。

不过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一来,就之前的情况来看,她似乎是在有意地隐藏自己的灵力波动,不论用弩箭袭击他,还是后面的逃跑都没有使用灵力,现在就更不用想了。

二来,如果对方真是方悬翦,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没有勘破她潜行的可能,就算她躲在他眼皮底下,估计他都发现不了她。

“大意了。”

白秀一收破魔之刃,不由叹了口气。

他将手轻轻覆在眼间,也依然难以减缓那尖锐的灼烧之感。

他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恐怕这几天真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如此一来,被她利用这弱点溜走了不说,他想从地下室那暗门中寻找线索恐怕也无从下手了。

如果让白澈帮忙,只会让他二哥也卷入这场福祸难料的事端中,这是白秀不愿看到的。

他遗憾道:“等眼睛恢复了,再去一探究竟吧。”

现在他最需要做的还是先确定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也好下次过来查看。

“眼下光线如此之强,想来是晌午时分,这个时间外镇其他地方都很热闹,断不该如此安静,所以这里是——”

略一推测,白秀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它原本是鸿蒙外镇管理者办公用的一栋小楼,后因办公区更换,这里早就荒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插曲

鸿蒙外镇扩建后,短时间内涌进了大量外界的人。

为了维护这个小镇的正常运作,白家不得不组织更多的管理者来处理相关事宜。

原本用来办公的地方也就远远无法满足这个需求了。

经过商议,新的办公区很快就建好了。

只是大家搬过去后却发现,原来这片地方大小、位置都有些尴尬,很难利用得上,索性就没有推倒重建,分给了六宗的人,算是他们在外镇的别院。

六宗的人很少跟外界打交道,来这里的时间就更少。

而其他人又没有进来的权限,于是这里很快就荒废了,成了鸿蒙外镇少有的几个无人光顾的地方。

“难怪白幽姑姑会选在这里和方悬翦见面。”

白秀明白了过来,同时他心里有了一个计划,在听到两人的对话之后。

方悬翦之前闯入白冢显然并未得偿所愿,他若能先她一步得到劫生鼎碎片,就算她有意隐匿,估计也会找上门来。

到时候不管是打听他父母的下落,还是询问劫生鼎和劫生天相关信息,他都有足够的筹码和她谈判,也算是占了先机,不至于和白幽一样被动。

“看来,我也得抓紧时间了。”

白秀微微抬起头,仿佛凝视着什么,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久违的阳光之下,很久很久。

在此之后。

“他离开了?”一个男声低沉问道。

白曈点点头,她站在废弃的办公楼楼顶,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只能看见白秀消失的背影。

她柳眉微蹙,转头看着对方有些疑惑地道:“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第二道封缄的位置,白秀是怎么发现它的,真地有这么巧?”

“我也不知道。”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说道:“不过确实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里正好是第二道封缄的所在地。

刚刚差点就让他解开第二道封缄,幸亏我们发现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三道封缄已经解开一道,若是第二道封缄也被解开,那混沌之印的存在将人尽皆知。

届时修行界纷争四起,就连外界也会想分一杯羹,局势如此之乱,我们要对付蛩声只怕难上加难。”

白曈轻叹一声,话语一转,又说道:“白秀已经发现另外一个入口,就算他不知道封缄的存在,但以他的性格恐怕会深查到底,我们要不要……”

“不必了。”男子笑道,“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白晏很快就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别说白秀,就是整个白家恐怕都会卷入一场争端,所有人都将无暇顾及这里。”

“难道阿晏她……”白曈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涩声道,“你不阻止?”

对方敛了笑容,回望着她,说道:“我能阻止白晏,但有些事却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曈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白曈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苦涩笑道:“我明白了,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变故,白秀终究还是要担负起他自己的命运。”

“没错。”男子闭目轻叹,等睁开眼睛又看了白秀离开的方向一眼,低声道,“我也该走了。

这里就先交给你,虽然其他人很难发现那个入口,但难保不会再有像白秀那样的例外。

更何况,在打混沌之印主意的可不止蛩声一个。”

“好。”白曈郑重应道。

等他离开,她抬起头看着澄净的天空,喃喃道:“白殊,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有些事情,就算我们不做,也会有人去做,他走的这条路,终究要一往无前地走下去的……”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白秀也有些沉吟不定。

这就要说到他几分钟前的一个发现了。

鸿蒙外镇向来游人如梭,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熙熙攘攘的人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白秀听在耳中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难得轻松起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过是离开了一天的时间,回到这里,心里却油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正胡思乱想,一股极为独特的灵力波动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随着外镇的开放,镇里不乏慕名前来修行的散修修行者,白秀也遇到过几个,但他们的灵力波动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这股灵力波动非常的纯净,远非散修修行者可比,可它又与白家人的截然不同。

这显然有些蹊跷。

修行界的家族、门派,说起来门户观念相当强。

当然这有历史因素的影响。

自上古修行时期起,因为灵气分布不均,每个家族、门派几乎都是各自盘踞一处,很少混在一起修行。

这一习惯也就保留了下来。

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家族秘法和秘传绝学的存在。

这种每个家族、门派都有的不宣之秘让大家很难放下戒心坦诚相处。

故而在修行界,不经邀请就私自在其他家族、门派活动的行为是极为修行者忌讳的,处理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派别之间的争端。

所以这灵力波动来得太古怪了。

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它的主人会冒着冒犯白家的风险,也要潜入鸿蒙镇?

白秀自然想到了劫生鼎碎片,难道他的目标也是这东西?

思来想去,他循着这灵力波动悄然跟了上去。

结果这一跟,他心里越发觉得惊讶。

此人潜行的能力非常强,以他对灵力的感知程度,除非对方实力远远高出他许多,他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堪堪捕捉到一点波动的痕迹。

也就是说,此人的修为恐怕比他姑姑白晏还要高。

当然,他也考虑过对方会不会又是方家人,甚至就是方悬翦本人的可能,毕竟方家人向来擅长隐藏自己的行踪。

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他跟方心相处这么久,虽不敢说对方家人运灵脉路有多熟悉,但也绝对不会认错。

“不是白家人和方家人……”白秀略一琢磨,一个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之前他就听明诲初和她那所谓的师兄说过,“玄组”和“地组”的人会在外镇碰面,后面这两个人正是隶属于王氏势力。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和他们打交道了……”

白秀暗自一叹。

其实他也清楚,这帮人找上门来,于他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二十年前所发生的的一切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情况,说不定这事会有转机。

就在他沉思的间隙,对方的灵力波动竟戛然而止了。

白秀起初觉得不解,但周围的动静提醒了他,他跟踪的对象似乎是往游客最密集的地方去了。

虽然普通人的的灵场极为薄弱,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扰修行者对灵力波动的捕捉。

但眼下情况不同,此人的灵力波动本就极不明显,到了这人流汇聚之地,白秀自然更难察觉到他的痕迹。

“可惜了……”

白秀抱着一丝侥幸,再次尝试着去勘察对方的气息,果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他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不知道此人是出于习惯性的谨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这才有意混到人群中去。

如果是后者,那他似乎有些失策,这么快就打草惊蛇了。

他正思索接下该做点什么,忽觉一道视线飞快地落在了他身上,紧接着又是一道。

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周围也仿佛炸开了锅,惊呼声不绝于耳。

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凝神查探。

不想一人高声叫道:“哇塞,这就是河对岸的武林高手吗?平时看那些弟子和普通人差不多,没想到BOSS级的竟然这么拉风!”

另一边也传来几声惊叹。

“天啊,那刀好帅!”

“他身上好多血,难、难道他刚刚杀了人回来?嘤嘤嘤,我们要不要报警?”

白秀哑然失笑,原来他被围观了。

也怪他之前被那道灵力波动吸引了注意力,一时忘记掩藏自己的行踪。

他刚想转身离开,不料一人快步靠了过来。

对方一边揽了他的肩膀,一边对众人嚷道:“大家伙儿散了吧,我们还有要事相商,这关系到整个江湖的安危,你们耽搁不起!”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起哄道:“切,我就知道,肯定又是李坎你小子在搞鬼!

哟呵,怎么着,这次还找了这兄弟给你当托?

啧啧,装扮得挺像的嘛!”

看来这位叫李坎的年轻人之前没少吹牛,有不少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议论了几句也就各自散开了。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一会儿功夫,街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秩序,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划重点

白秀并不这么认为,经过刚刚一闹,他很难相信,这一切仅仅是巧合。

更何况,对方揽住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的意思。

下一刻,这李坎果然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人多嘴杂,哥们,借一步说话。”

说完他拉着白秀往一边巷子里走去。

白秀一时无法琢磨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就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

走了好一会儿,李坎才停下来,转过身满脸堆笑地拍了拍白秀的肩膀,打趣道:“不愧为修行界的高手,就是沉得住气。

想来你刚刚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兄弟怎么称呼?”

这人果然不简单。

听他提到修行界三个字,白秀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量。

不过——

他略一凝神查探,却发现对方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又是如何知道修行者的存在,难道他和叶轩一样,也是隶属于当局?

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口气,朝李坎笑道:“我叫白秀,李兄弟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概他也没有料到白秀的态度会突然转变,李坎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旋即反应过来,讪讪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想跟你聊聊。”

这次轮到白秀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疑惑道:“聊聊?聊什么?”

见他这般反应,李坎啧了一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你也太认真了,就听不出来我在跟你搭讪吗?你都叫我李兄弟了,交个朋友怎么样?”

白秀也跟着笑了笑,有意问道:“原来你让我跟你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刚刚在街上为什么不说?”

“那怎么行!万一被人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不就露馅了吗,难道你还想被人围观啊?”李坎高声道。

这倒有些出乎白秀的意料,李坎之前的举动真是为了替他解围?

他本以为就算对方不是其他家族、门派的人,找上他也会有什么目的,尽管他们并不认识。

见他明显不信,李坎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之前大声说话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你身上的人其实是故意这么做的。”

白秀不动声色地道:“李兄弟,这话怎么说?”

李坎得意道:“之前我和一帮游客在那胡侃海吹,正说得起劲,看到一个年轻人匆匆经过,跟一小子说了一句,那小子便鬼鬼祟祟地跟着他离开了。

我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结果见那年轻人往那小子手里塞了好几百块钱,说让他想办法绊住你。”

他话语一顿,一拍胸膛,侃侃谈来:“之前我就看那年轻人神情不定,指不定干了什么坏事。

我这人向来喜欢打抱不平,怎么能让他俩得逞呢,所以才那么一说,让大家以为你是和我一伙的,不再继续纠缠于你。

不然那小子到时候再一嚷嚷,暴露了你的身份,那可就糟了。

一般人遇到了你这样的修行者,信不信另说,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肯定会拦下你问个没完没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他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想当年我也是神勇少年一个,有次看到有人抢劫,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眼见就要抓住他了,结果那小贼机灵得很,哭爹喊娘地诬陷我说我抢劫他,惹得我被热心群众扭送派出所,他自己倒跑了。

你说这情况是不是和今天很像?”

也不等白秀回答,他又道:“对了,你是在追那年轻人吧?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白秀原本只是沉默地听他说着,这会儿忍不住一笑,说道:“李兄弟,你怎么知道他是‘贼’,而我不是?”

李坎咧了咧嘴,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再说哪有在自己家做贼的……哎哟!”

说了这么多,白秀自然已经确定此人肯定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也就懒得跟他演来演去,索性制住他,开门见山地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下李坎倒也没有继续装下去,仍是笑容满面地道:“哎呀,被看穿了,我就说我不擅长说谎,刚刚那些话一定漏洞百出吧?”

见白秀并无反应,只是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他极为夸张地惨叫了起来,假装告饶道:“手下留情!你想知道什么,我招了还不行吗?”

“你是什么人?你的同伴在哪里?”白秀径直问道。

李坎别有深意地一笑,说道:“这个问题简单得很。

我,李坎,是德诚大学考古系的一名研究生,平时喜欢研究一些古代建筑、古代遗迹之类的东西。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采风,你也知道鸿蒙镇好歹是个古镇嘛。

而我的同伴是我的师妹,她……她大概是在宾馆写总结吧?

怎么样,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白秀无法判断李坎有没有说真话,就算对方没有说谎,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直觉,这个人或许能帮他解开一些疑问。

可李坎的态度如此有恃无恐,就算他想问点什么也无从下手——他总不能真地动用武力让李坎开口。

他心绪一转,只得故作高深地一笑,说道:“我觉得我需要做点什么,来改变你之前对我的认知。”

李坎笑吟吟地看着他,显然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挑眉道:“你不会真想对我动手吧?

据我所知,如果修行者伤害普通人,可是会受到家族以及特别事件小组惩罚的,作为白家事务所的特别事件评估员,你应该很清楚这点吧?”

白秀手上一顿,李坎的话让他心中越发惊疑难定。

他之前显然猜错了。

这人应该并非和叶轩一样供事于当局,至少现在不是在为当局效力,要知道当局成员是绝不会主动干涉修行界之事的。

那么这李坎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作为一个普通人如此了解修行者的规矩,而且还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略一思忖,便想到两个可能。

其一,李坎或许是曾经接触过特别事件小组的渠城当局人员,甚至跟叶轩还是同事。

后来此人离职受雇于其他人,比如江家,所以才会既认识他,又能肆无忌惮地参与到修行界的事务中来。

第二种可能,这李坎估计就是王氏势力的成员。

明诲初曾提到过,这股势力除了身负秘传绝学的修行者外还有很多普通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指不定其中就有这位所谓的考古学研究生。

以明月岛现在的势力,尚且能掌握他的全部信息,更别说这个神秘的王氏势力了。

想到这里,白秀理清了思路。

显而易见,李坎和他之前跟踪的那人是一伙的,而李坎口中所说要替对方绊住他的人就是其本人。

他的确成功了,现在白秀根本无暇去追另外那人。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了——之前那个修行者高手便是玄组的人,而李坎则是和前者会面的地组成员。

至于他们的目标,除了劫生鼎碎片,白秀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答案。

他现在唯一弄不明白的还是之前那个问题。

这王氏势力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们不像明诲初那样迫切地需要一个同盟,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他是白殊和谢清苑的儿子,就一直关注他。

而且——

他们之前应该只是在监视他,并未有所行动,为什么这会儿又突然跳了出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白秀越想越觉得不对,搞不好他之前察觉到的那股灵力波动是对方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引他上钩。

“中计了……”

分析完这些问题,白秀倒是冷静了下来。

既然对方有意而来,他大可以沉着应对,不信他们不会露出破绽。

想着他便放开了李坎,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为难李兄弟了,就此别过。”

见他欲离开,李坎连忙拦住了他,无奈道:“白秀啊白秀,你果然不好对付,早知道我就不揽这苦差事了。

好吧,我实话实说,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不过我的同伴并不想见你,所以你就不要再费心思去找他了。”

白秀心道果然,也就顺着他的话说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找我又有什么事?”

李坎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合作,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比如你父母的下落。”

“你们知道我父母的事?”白秀明知故问地道。

“当然。”李坎也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试探之意,直截了当地说,“在我们下定决心要寻找其他劫生鼎碎片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你的家人并想让你牵扯进劫生鼎事件中,所以哪怕你知道劫生鼎碎片在哪,也没有办法拿到它们。

后来你选择和明家人合作,但他们的实力远远不够,因此导致你之前的行动失败,甚至连明诲初都折在了里面。

不过你放心,以我们的实力,绝非明月岛可比,只要你和我们联手,拿到劫生鼎碎片将是易如反掌的事。”

白秀心中一动,单听李坎刚刚这一番话,他就可以推测出很多信息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瀛洲

首先,这王氏势力果然神通广大。

李坎说他们在找其他劫生鼎碎片,这就意味着,他们手上应该已经有了一块,至少知道这块的确切下落。

白秀不知道李坎是说漏了嘴,还是有意暗示他,其中一块劫生鼎碎片在他们手中,如果他想拿到完整的劫生鼎,就必须和他们合作。

其次,李坎的话始终都围绕着这样一个前提。

他们觉得他不仅知道其它的劫生鼎碎片在哪,而且还知道如何得到它们,只是其过程极其困难,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实现,以他一人之力无法完成。

白秀无从得知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也就是尝试着分析了一下。

一种可能,这是王氏势力根据他们自己得到劫生鼎碎片的过程推导出来的结论;

另一种可能,他们已经知道其他劫生鼎碎片在哪,比如它就在白冢,而他误打误撞去了那里,导致他们出现误判,以为他也是知情者。

当然,这个前提的前提是他一定跟这个劫生鼎有着某种联系,不然对方不会下意识地产生以上联想。

这让之前那份疑惑又在白秀心头泛了上来,难道他父母真给他留下了什么线索,所以这个在二十年前就崭露头角的势力才会顺势注意到他?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假设,对他来说,都是个好消息——这王氏势力似乎并没有明诲初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他们虽然一直在监视着他,但事实上这些人根本没弄明白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看来,是白秀主动找到明诲初寻求合作,带着她去了一个极可能藏有劫生鼎碎片的秘地,而后失踪了一天,再出现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如李坎所言,他们会得出那样的推论十分符合常理。

而李坎的话也不可能没有试探的成分,他们并不一定就真地这么认为。

但不管怎么样,这无疑是给白秀提供了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他故作迟疑地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才似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怎么相信你们,在找到其他劫生鼎碎片后不会过河拆桥?”

他这么一问,李坎显然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白秀的话佐证了他们的推论,还是因为白秀态度的转变。

他欣然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其他不说,这劫生天可是个极为凶险的所在,就算有劫生鼎开道,想要通过它的考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瀛洲’不缺人才,但如果能和你这样的高手合作,我们也是求之不得啊。”

原来这王氏势力叫“瀛洲”,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李坎说的考验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打算继续试探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便听白澈在不远处怒气冲冲地吼道:“卧槽,你小子躲哪里去了,我和姑姑他们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听他这么说,白秀顿时有些歉意。

他刚要开口,李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然有人来找你,我就先不打扰了。

如果你考虑好了,就来天玑路23号找我,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回头见。”

说完他转身就往巷子深处去了。

“看来这个所谓的瀛洲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劫生鼎的事情……”

白秀正沉思,白澈已经飞奔了过来。

他看着李坎消失的背影,也没了刚刚的怒火,转而好奇问道:“这四眼仔谁啊,新认识的朋友?”

白秀自然没打算瞒着白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地说了一遍。

后者听了顿觉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刚刚廉贞司的人怎么突然有了你的消息,感情还闹了不小的动静。

这么说来,他们就是之前明家人提到的那两人了?

看这情形,他们注意你已经很久了,指不定枫叶林的事就和他们有关,你可得仔细提防着点。”

白秀思忖道:“我在想,我要不要将计就计……”

“你是说假装和他们合作以套取情报?”白澈皱了皱眉,又扫了他身上的血迹一眼,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埋怨道:“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你这样子,我看着倒没什么,若是给姑姑瞧见了,她保证不准你再离开白家半步!”

白秀正要跟他说这事,便笑道:“二哥有所不知,这一行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见白秀伸了手过来,白澈有些不解,下意识探了探,不由面露喜色。

他嘿嘿笑道:“你灵脉的伤势恢复得不错,难不成这一趟真有什么奇遇?快说说,之前到底怎么了,你失踪后又去了哪里?”

白秀卖了个关子,说道:“这里位置虽偏僻,但难保不会‘隔墙有耳’,二哥,我们还是先回贪狼司吧。”

“瞧我急的!”白澈一扶额,嬉皮笑脸地道,“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回去再说。”

他话语一转,神情又多了几分凝重,特地叮嘱道:“就算你的伤势好了许多,你也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叫瀛洲的组织绝非一般势力可比,也远远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

所以你不要忘了,你从来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我们可以帮衬。

就拿姑姑来说,尽管她老人家向来不同意你打探他们的消息,但至少她不会害你,是不是?

和你也好,和咱爹也好,二三十年的感情可不是说没就没的,真到了紧要关头,我相信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白澈这一番话让白秀心头一热,想起之前他竟对白晏心生嫌隙,这心里又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他点点头道:“二哥,我知道了,回去我也会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姑姑的。”

白澈揽了揽他的肩膀,感慨道:“这才是嘛,一家人哪有两家话……你都不知道,昨天你突然不见,她老人家有多着急。”

白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时他也有些疑惑。

之前白澈还对他们的隐瞒耿耿于怀,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反而开始开解他了?

难不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镇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有二哥有所转变?

他刚要询问,白澈已经率先出了巷子。

不过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白秀便没有深究,转身跟了上去。

两人穿街走巷,很快就到了镇北的码头。

果然没了别有用心的引导,这一路白秀未再受到行人游客的“围观”。

白桑正叼着烟头耷拉着脚优哉游哉地坐在船头。

见两人过来,他瞄了瞄白秀身上的血迹便移开了目光,非常识趣地没有多问,继而一摘烟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哟,白二哥,这么快就回来了?瞧你昨晚急的,我就说白秀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白澈有些尴尬,压根不想接白桑的话,自顾自跳上船,又将白秀拉了上去,这才没好气地道:“托您吉言,赶紧开船吧,我们可还有正事要做。”

白桑嘿嘿一笑,倒也没有继续拆他的台,转身将船开向对岸。

船一开,他又朝白澈招了招手,挤眉弄眼地道:“你给白彧那妮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就对你另眼相看了?”

白澈明知故问地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切,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白桑嗤笑一声,旋即道,“不过也真是邪了门了,堂堂白虎宗大师姐居然这么黏人,刚刚你才过去多久,她就来问你了……”

白澈若有所思地一摸下巴,神色中难掩喜悦之情。

见白桑又凑过来,他嫌弃地哼了一声,嘲笑道:“你小子都赶上白清八卦了,仔细开你的船吧!”

“得,算我多嘴。”白桑讨了个没趣,识相地闭了嘴,独留白澈一人沉浸在无限美好的幻想中。

不一会儿,船靠了岸。

见白澈急冲冲地下了船,显然是想马上去找白彧,白桑揶揄道:“二哥好事将近,到时候可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白秀不知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一听白桑这话倒也明白了几分,笑道:“看来二哥和阿彧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怎么连你也来打趣我!”白澈连连摇头,话头一转,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要说喜事,咱家倒还真有一件……”

前话刚落,他就忍不住公布了答案:“嘿嘿,这方家要和我们明贪狼司联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互诉衷肠

见白秀面露了然之色,白澈捉弄之心忽起。

他撞了撞白秀的胳膊,戏谑道:“那方四小姐虽说不是绝顶的美人儿,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一枚,和你倒是配得很,要不你去争取争取?”

面对他的调侃,白秀自是一笑置之,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阵悸。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失为两全其美,届时白晏也不会反对他和方心在一起。

白秀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白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旋即他想起什么来,一拍额头,讪讪道:“瞧我这记性,我倒忘了你小子的心早就为另外一个姑娘动了。

不行,不行,我得跟姑姑说说,千万不能干那‘棒打鸳鸯’的事儿。”

白秀有些头疼,连忙道:“二哥,这事你就被瞎参合了,我自己会跟姑姑说的。”

白澈连连点头,不无遗憾地说道:“说起来,那妮子还是阿彧的好朋友,她若是嫁给你,我们娶了这一对姐妹花,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发现他越说越离谱,白秀识趣地闭了嘴,只埋头赶路。

结果他们还没进里镇,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正是白彧和方心。

白澈啧啧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嘿嘿,看来白桑那小子没有说谎,彧儿果然在这边等我。”

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白秀下意识往那边抬了抬头。

白彧笑了笑,有些欣慰又带着几分打趣说道:“白秀,你没事就太好了,不然有的人可要担心死了。”

说着她还不忘悄悄朝一旁的方心眨了眨眼。

方心赧然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脸颊上也不由染了一抹绯色。

白秀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好在话头下一刻就被白澈接了过去。

后者快步走到白彧身边,故作委屈地摊了摊手,抱怨道:“好彧儿,怎么连你也来拆我的台?嘿嘿,不过有你关心,别人再怎么取笑我,我也乐意。”

他此话一出,剩下三人都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白澈这是误会了白彧的话,以为她说的是他。

在意识到这是为什么之后,白彧好奇地扫了白秀和方心一眼,而他们心有灵犀地保持了沉默。

大概白澈也发现气氛有些古怪,疑惑地扫了其他人一眼,立马明白了过来。

他哭笑不得地对白秀道:“你喜欢的那位姑娘不会就是方心吧?这是好事啊,上次问你,你干嘛遮遮掩掩地不说?”

“二哥,你跟阿彧先回去吧。”白秀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有意转移了话题。

虽然之前的顾虑已经不成问题,但要他当着方心的面讲出来,还是会伤她的心。

毕竟她这段婚姻,不管对象是谁,她愿不愿意,被她的家族当成和白家合作的筹码,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倒是白彧心思细腻,一想就想通了其中原委。

她搭了搭白澈的胳膊,笑道:“二哥,晏姑娘正找我们商量今晚宴会的事,我们先过去吧。”

白澈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当即借坡下驴,顺着她的话说道:“哦,对对对,我都快忘了正事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机灵,趁机就和白彧来了个十指相扣,深情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而且还是彧儿你主动的,我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一天。”

白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不过碍于白秀和方心在,她终究没有发作。

她干笑了两声,几乎是咬牙道:“二哥,我们走吧。”

见她已在爆发的边缘,白澈自然见好就收。

他手一松,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故作正色地对白秀道:“老弟,谈恋爱要紧,你就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了,姑姑那里我会知会一声的。”

也不等两人反应,他拉着白彧就朝明贪狼司去了。

见他们走远,方心松了口气。

她悄悄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白秀一眼,一见他身上的血迹,脸上便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最后她抿了抿唇,关切道:“白秀,你的伤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白秀正不知怎么跟她开口,见她率先发问,摇了摇头道:“没事的,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方心点点头,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几圈,后面的话却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气氛有些尴尬。

明明两人心里都有数不尽的思念想跟对方倾诉,但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什么,谁也没法开口。

“我跟白彧姐姐说了我们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我还没有跟家里说我们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话,愣了两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沐浴在阳光中,周身浑然没有炎夏的局促,反而染了一点古镇特有的沁凉,连心里也跟着多了几分宁静。

方心看着白秀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白秀,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她牵过他的手,少有地果断开口道,“有些事我也想跟你说清楚。”

白秀并没有问方心要去哪里,只是被那一双柔荑牵着,缓步朝后山走去。

等那熟悉而奇特的声响灌入耳中,白秀不由停下了脚步,想起之前种种疑点,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方心仍未开口,而是拉着他登上那方巨石,然后与他并肩坐下,安静地倾听起崖下那如渺渺仙音的风声来。

他们紧紧攥住彼此的手,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所有的悲伤和无奈都被他们抛之脑后,只有那份情愫悄然凝聚成了这永恒的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心忽而一笑,轻声道:“其实这里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原来当时在这里暗中观察他的的确是方心,白秀如是想道。

不过方心能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是打算对他敞开心扉,这显然是件好事。

见他沉默不语,方心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她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躲在这里并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只是有些烦闷,想清静清静,没想到正好碰上了你……”

她赧然说道:“当时我有些不好意思,就没现身,结果害你误会了。”

白秀哑然失笑,继而柔声道:“我明白,而且我也相信,不管什么时候,阿心都不会害我的。”

方心脸上一烫,旋即郑重地点了点头,坚定道:“当然不会!所、所以我想把之前一些事情都说清楚,免得以后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后悔。”

白秀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方心低声道:“白秀,之前在仙游涧我说谎了,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发现有人躲在暗处伺机对你不利,而那个人……就是我三哥方瑾。”

“原来是他。”对于这件事,只要知道了结果,白秀反而不怎么在意了。

他感慨道:“难怪一见到你现身,他就没有再动手,估计怕误伤你,倒是个好哥哥。”

见他并不生气,方心抿唇笑道:“幸亏三哥没有动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现在想来,三哥他们似乎早就打算在那里设下埋伏。”

“这是为什么?”

白秀心里早就有了几分推断,但他并不想让方心知晓这个答案的由来,索性装作不知情地问道。

方心朝仙游涧的方向看了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天我会来这里散心,是因为无意中听大姐他们提到了仙游涧这个地方。

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以为他们只是去找一个东西,没想到他们是打算伏击你,所以才提前来这边勘察地形。

虽然他们从来都不让我参与行动,但我知道他们确实有这个习惯。”

方心转头看向他,歉意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为什么会和你结下仇怨。

不过你放心,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到时候说清楚就好了。”

白秀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心知肚明,便宽慰道:“阿心不必介怀,其实这跟你的哥哥姐姐并没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想要我性命的是白家人,他们不过是被借用的刀。”

方心难以置信地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至你于死地?难道只是为了打压晏姑娘?”

其实这个道理很好理解,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大家族、大门派中,同门之间互相倾轧是一件多么常见的事。

她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悲凉,还想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玉阙的背后

“这白家比你看到的还要复杂。”白秀说道,“白家人崇尚力量,而白家人的力量又主要来自御灵。

故而玉阙成了白家极为重要的资源,自六宗建立以来,对玉阙的争夺就没有停止过。

各宗各司都有自己的私心,都想侵吞其他宗司的玉阙,以此壮大自己,进而获得更多的玉阙,形成一个所谓的‘良性循环’。”

方心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不解道:“为什么会这样……

据我所知,白家每一宗修习的御灵术并不相同,玉阙的属性也是一样。

不是说只有与相同属性的玉阙匹配,御灵者才能发挥其力量吗,为什么他们……”

白秀给了她一个答案。

“事实并非如此,与其说玉阙有着各自的属性,倒不如说是封存其内的御灵之力有着不同的属性。

御灵术真正起作用的是御灵的灵力,玉阙只是一个载体,它本身的力量并不能直接为御灵者所用,而是通过御灵者与御灵的共鸣进入灵力循环。

这才是御灵者修行御灵术的属性必须和玉阙属性相匹配的原因。

而刻灵法将御灵封存在玉阙中是有一定时限的,越是强大的玉阙和御灵,之间的灵力激荡越剧烈,它封存灵力的时限就越短。

时限一过,御灵者需再次以刻灵法进行灵力封存,届时便可以更换封存在玉阙中的御灵了。”

这个推想自然源于他在鸿渊岛白朝房间看到的那个册子。

虽然后来他并未听过玉阙中的御灵可以更换一说,但六宗自古以来的争斗似乎佐证了这一点——这个传统应该从未消失。

“这么说来,其实各宗之间争夺的是那些‘空白’的玉阙?”方心思索道。

白秀应道:“没错,除去本身强大的灵力,玉阙也是封存御灵必须要用到的容器。

无论任何御灵,都必须封存在能够压制它的玉阙内,才能被御灵者使用。”

方心不禁道:“难怪天下妖灵无数,白家御灵却少之又少……”

“正是如此。”白秀好似自语地道,“玉阙数量的限制成了影响白家御灵术发展的最大桎梏,从而无可避免地导致了各宗对玉阙的争夺。”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的族人要杀你有什么关系?”方心抿了抿唇,一时没想通其中关要。

白秀便道:“他们要杀我,一是因为我是明贪狼司的人。

阿心你是方家人,三大古家族之间向来互有走动,想必你也听说过二十年前的枫叶林一役。

经此一役,凤凰宗精英几近全殁,凤凰宗本身也因此分崩离析,白家六宗之间的平衡终于被打破,玉阙争夺战自然而然爆发了。

虽然这样的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但碍于各宗各司的相互制衡,并没有像这次这样彻底撕破脸面。

最后,不仅凤凰宗内部玉阙归宿被彻底洗牌——明贪狼司的势力被其他几司瓜分殆尽,明廉贞司也从明贪狼司中独立出来,而明破军司成为了凤凰宗新的执牛耳者;

就连其他几宗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青龙宗趁机席卷了其他几宗众多玉阙,最终发展为白家第一宗;

白虎宗、朱雀宗虽然不及青龙宗,但也收获颇丰,位居二、三;

玄武宗向来擅于明哲保身,故而在这次争夺中没有什么获益,也没有什么损失;

最有苦难言的莫过于原本就实力不济的麒麟宗。

他们本想趁凤凰宗内乱分一杯羹,却没想到把自己卷入了漩涡,不仅没有拿到任何玉阙,反而让其他四宗乘虚而入,损失惨重。

如果不是因为凤凰宗这块肉够大,其他几宗一时消化不了,恐怕它早就步了凤凰宗的后尘。

尽管如此,它现在依然是白家除了凤凰宗以外最弱的一宗。”

说到这里,方心终于明白了过来,说道:“这样的局面维持了二十年,除了麒麟宗,没有人想打破它;

甚至凤凰宗那几司,也不会愿意看到晏姑娘重组明贪狼司,拿回原本属于明贪狼司的玉阙和凤凰宗当家人的位置。”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白秀,摇头道:“而晏姑娘要重组明贪狼司,你们兄弟三人无疑是中坚力量。

所以他们想杀了你们,以图先发制人,在明贪狼司重组成功之前就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她想起什么又问道:“白秀,听你之前的话,他们想杀你,还有其他原因?”

白秀知道瞒不过她,索性接着说道:“这第二点自是因为我不仅仅是明贪狼司的人。”

“难道是——”方心后背攀上一股寒意,那两个字脱口而出,“鬼眼?!”

白秀道:“这才是他们急着对我出手的主要原因。

别说普通人,就算是明家人自己,开鬼眼后也不是百分之百没有鬼化的可能。

而鬼化之后,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方心不忍道:“这一切都源于当年的亡灵逆流,你以九幽封魂修成鬼眼本是无奈之举,同白家一样是受害人啊。

更何况你现在并没有鬼化,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白秀慨然道:“除去鬼化本身的威胁,白家还有其他的顾虑,以鬼眼的名声,如果消息传扬出去,白家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六宗绝不会让白家陷入如此险境,不管鬼化与否,只要能先除掉我这个‘祸患’,便是最好的结果。

早在二十年前,这已经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了,只是那时碍于姑姑的阻拦,他们才没有成功拔除。

更何况,即使我现在没有鬼化的痕迹,也终究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不会的!”方心断然打断了他的话,下意识道,“你忘了之前钟大哥他们跟我们说过的话了吗,只要……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可以借助九阴之魄帮你抵消鬼眼溢出的鬼气。”

方心拳拳心意自是让白秀感激万分,等领会到她的言外之意,他脸上更是少有地露出了喜羞参半的神色。

方心反应过来,脸上也是一烫,但见他浑然没了以往的定然,她又忍不住坏心大起,笑道:“姑姑说得没错,九阴之魄和鬼眼还真是天生一对!”

提到方悬翦,白秀顿时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道:“阿心,经常听你提起这位姑姑,想来是位道高望重的前辈,有机会我一定要拜会拜会她。”

方心脸上明显地闪过一丝迟疑之色,最后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姑姑她、她已经过世了,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说完便心虚地低了低头。

白秀心中一叹,看来方心还是不愿意将实情脱出,不过他也不想为难她,便歉意道:“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方心连忙摇头,讪讪道:“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我想姑姑她也不愿意看到我为她伤心。”

她虽然没有说实话,但白秀听她声音低沉凄婉,其中感情浑然不似掺假,想来她的话也未必全是谎言。

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爱,轻声道:“你妈妈和你姑姑一定很爱你吧?”

方心点头一笑,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妈妈出身于幻部一个旁支,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就过世了,所以她一直无依无靠,靠族人接济才得以活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族里根本没有人看得起她,只有姑姑愿意照拂她。

那时候姑姑已经是幻部之主,尽管平日里事务繁忙,却也经常抽空去陪妈妈。

可是和姑姑不同,妈妈她不仅没有长辈提携,连资质也极为平庸,向来为族里冷落。

她跟姑姑交好,被族人当作巴结,他们私底下嘲笑她不说,还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迫于各种各样的压力,妈妈渐渐疏远了姑姑。

这让姑姑很难过,虽然她明白为什么妈妈会这么做,也回击了那些奚落妈妈的人,但当时的她年轻气盛,见妈妈不来言和,便也负气外出游历。

就这样,她们好几年都没有再见过面。”

白秀静静地听她说着,她心里也分外平静。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对白秀说起这些她多少年都不曾向别人提起的往事。

“这些都是姑姑后来告诉我的……”她低声道,“再后来我出生了,因为未婚生子,连孩子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妈妈被族人耻笑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虽然有我和她相依为命,但妈妈的身体还是渐渐坏了下去,终于在姑姑回来那天……”

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个秘密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妈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早早梳洗完毕,领着我坐在窗边看雪,那是她一直以来最喜欢做的事。

外面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世界都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

年幼的我即使已经体会过人间冷暖,却也未曾察觉到她的苦楚和无奈。

所以在妈妈突然落下泪来时,我完全失了主意。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叹息,循着妈妈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里竟站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那便是姑姑。

她看着妈妈,目光温柔而感伤,想来那时她就看出妈妈已是油尽灯枯,能安稳地坐在那里,全凭几分等待故人的执念。

妈妈的眼神则要复杂得多,有欣喜、有释然,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决绝。

姑姑像是明白了什么,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她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只有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妈妈也笑了,她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你,又何曾改变过,只是年少无知,错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

她们渐渐沉默了下来,许久,姑姑叹了口气,说,‘你可知道他骗了你’?

妈妈平静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或许是我自己骗了我自己,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爱的是谁’。

旋即她又是一笑,说道,‘不过,爱也好,恨也好,在大限将至之际,对我来说,都是过眼烟云,再怎么追究都没有意义……只是可怜了阿心,又要和我一样孤苦无依地长大了’。

姑姑静静地听着,似乎已经预料到妈妈要说什么。

而妈妈的目光越发的温柔,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姑姑,有些不舍地说道,‘我实在没办法再陪她走下去,而我能托付的似乎也只有你了’。”

说到这里,方心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就这样,妈妈将我托付给了姑姑,我们相依为命过了几年,她也因故去世了。

再后来,我和三哥一起拜入义父门下,成了所谓的方家少当家。”

说到这最后一句,她言语中难掩讥诮之意,自是想起了方白两家联姻之事。

尽管她一直以来都是逆来顺受、处处为几位兄姐是从,但说到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委屈。

白秀哪能不明白她的苦楚,怜惜地将她揽入怀中,告诉了她那个好消息:“阿心,你几位兄姐已经决定和明贪狼司联姻,我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方心一怔,旋即惊喜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道:“这是真的吗,我们真地可以……感谢老天爷保佑,我做梦都想着,要是这样就好了……”

白秀失笑道:“千真万确,我二哥才刚跟我说了这件事。”

方心痴痴地看着他片刻,突然紧紧抱住了他,喜极泣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白秀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心里是同样的庆幸和喜悦。

同时他想到一点,虽然方心有意掩饰方悬翦依然还活着的事实,但也不能说明她刚刚的话就完全是假的。

从这些话中他还是可以推测出某些信息,比如方悬翦“死而复生”、回到方家的时间。

白秀记得白晏提起过,方悬翦出事的时候比他父母失踪还要早上半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年初;

方心第一次见到方悬翦应该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所以方悬翦回到方家,至少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到底是意外生还,还是和方承影夫妇一样,只是假借死亡之名来了个金蝉脱壳?

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和他之前推测的一样,是为了躲避某个势力的追杀?

还有一点,从她出事到回到方家,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

如果是躲了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如此厉害的对手都束手无策?

会是她之前说的那个地方吗,他父亲现在身处的那个地方?

再者,她又为什么突然回来,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意识到风头已过,便演了这出“死而复生”的戏码?

还是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所以才在回来后一直隐姓埋名,除了方心和她母亲外,谁也不知道她其实还活着,唯恐对方找上自己?

白秀无奈想道,仅仅只是这一条线索,就已经引出无数的疑问了。

这也说明,他想查清二十年前的事,找到他父母的下落,方悬翦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而要弄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也有两条思路。

一是调查当年方悬翦到底出了什么事故,以及方承影一家意外烧死的重重疑点——他相信这两件事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然后按图索骥,寻找更多的线索。

另外一个方向当然是找到方悬翦这个当事人问一问,它无疑是最直接、最有用的方法。

直觉告诉他,方悬翦知道的信息比任何人都要多,只要找到她,让她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找到方悬翦。

通过方心或许可以达成这一前提,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这会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也会破坏她和方悬翦之间的信任,无论如何都会让她为难。

思来想去,他决定找机会向白幽打听几个问题,如果她愿意告诉他,事情将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两人温存了片刻,白秀便歉意唤道:“阿心。”

方心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抬了抬头。

两人目光一撞,她的脸颊又红了红,小声道:“怎、怎么了?”

白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身上的血污,说道:“时间不早了,晚上六宗还有重要的聚会,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更何况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也需要和姑姑汇报一下,不能继续陪你了。”

听他这么说,方心心里自然生出几分失落。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抿唇笑道:“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反正这辈子我只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想跟你分开……”

白秀心头滚烫,紧紧拥抱着她,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这份承诺让方心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里,但她又舍不得让它停在这里——她从来没有对将来那么憧憬过。

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激荡的情绪,她心里万分甜蜜地道:“那我们先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了山,一路上欢声笑语,一腔缱绻情意越发衬得时间流逝得飞快。

一直走到河堤,方心才依依不舍地停下脚步。

她对白秀道:“下边就是码头了,我自己回去吧,不然又要耽误你不少时间。”

白秀温言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方心小声应了,转身顺着石阶朝堤下走去。

没一会儿,她上了码头,见白桑的船还未过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白秀就伫立在那里,离她那么近,那莫名的心绪让她高声喊道:“白秀,晚上见!”

白秀闻声怔了怔,旋即一笑,也朝她挥了挥手。

“晚上见。”

方心会心一笑,好容易才将目光收回,刚一转身,便见白桑叼着烟头正懒洋洋地站在不远处的船头。

他嘴角挂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故作恍然地道:“原来你喜欢白秀啊,难怪看不上白桡那小子……”

方心不由蹙了蹙眉。

不知为何,对方的话让她有些不舒服。

虽然从白桑的神情举止中,她并未察觉到任何敌意,但对方的态度就是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嘲弄,而像是——

怜悯。

没错,就像一位洞察世事的长辈看着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晚辈,眼神中浑然是一种旁观者才有的冷酷和嘘唏。

这让她很不安,甚至有种想逃开的冲动。

等她回头看着白秀静立堤上的挺拔身姿,心里又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朝白桑走了过去,不卑不亢地道:“麻烦你送我过去。”

“呵哈。”白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也看了白秀一眼,又飞快地转回了目光,笑眯眯地道:“那姑娘你坐好了,这河里可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平静。”

他显然在暗示着什么。

方心心中一凛,忍不住想问个明白,但她还没有开口,白桑已经摆了摆手。

他抬手拈着烟头,淡淡的烟圈从他口边盘旋而上,渐渐消失在阳光中。

他手指突地一弹,那烟头轻盈跳跃,落在水面只惊起一圈浅浅的涟漪便飞快地沉了下去。

没来由地,她一颗心仿佛也随之坠落,继而陷入了无边的泥沼之中。

方心浑浑噩噩地上了船,没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回转头朝白秀看去。

只一眼,她就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白秀身边站了一个女人。

方心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那人眼中凛冽的寒意却让她如堕冰窟。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个问题

鸿蒙里镇,明贪狼司。

白家人向来喜欢养花养草,加之白家灵脉蕴盛,有助于植物生长,故而盈盈绿意随处可见。

眼前这小院子也不例外,草木葳蕤,花香晕人,别有一番风情。

哪怕夏日的风再多炎热,被这清新气息一洗也不觉淡去了几分,它再咀嚼咀嚼这午后的闲暇,又给自己平添了几分慵懒。

白澈偷偷瞄了一眼兀自品茶的二人,越发觉得无聊,刚想找个理由出去逛逛,便见白秀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气色也比刚从听魂之地回来时好上不少。

不过因为等会还有六宗聚会,他穿的是白晏为他们统一准备的明贪狼司礼服。

按她的意思,这是明贪狼司重出江湖后第一次正式露面,而他们三兄弟怎么说也是一司门面,怎么能在气势上丢了面子,于是弄了这么一出。

对于这点,白澈自是嗤之以鼻,他完全可以想象,六宗那帮老家伙们看到他们三兄弟时会流露出何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好吧,这确实也是一种震撼,白澈本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痛心疾首地骂了一句。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晚上还得应付其他几宗,肯定有得忙。”

他将自己弟弟让到一边的坐位,有些不满地说道。

“没事,反正也不怎么累。”白秀一边坐下,一边说道,“而且我有点事想跟姑姑说一下。”

想起之前他们遇到白彧两人时的情景,白澈当然知道白秀指的是哪件事。

他嘿嘿一笑,揽着白秀的肩膀打趣道:“这么心急,难道还担心我和白清会跟你抢……”

“你俩在嘀咕什么?”白清向来八卦,见两人一见面就忙着打哑谜,不由好奇问道。

白秀摇了摇头,被白澈这么一闹,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后者的脸皮显然比他厚多了,正要添油加醋将他和方心的事说一遍,哪想白晏啪地一声将茶杯放下了。

她看着白秀冷然道:“瀛洲相关白澈已经跟我说了,之前在码头人多耳杂,我也不好问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问,白秀更加无法开口了,便将仙游涧的密道和鸿渊岛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再后面,就是二哥说的那样了。”

白晏和白清对视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都不由陷入了沉思。

倒是白澈啧啧道:“好一个鸿渊岛,可惜沉了,要不然我也能开开眼界……话说回来,后来那两条暗道到底通向什么地方,难不成又是什么秘境?”

他絮絮道来,其他人根本没打算理会他。

他有些扫兴,胳膊一转,搭了白秀的肩膀,挑眉道:“老弟,要不我们再顺着那条密道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其他发现。”

白晏白了他一眼,凉凉道:“如果你想惹毛六宗的人,那你就去吧。”

白澈被她一呛,自然有些不满。

他正要反驳几句,白清已道:“姑姑,你也觉得那石门之后就是白冢,而且宗老会的人知道这秘密通道的存在?”

白晏幽幽一笑,意有所指地道:“那石门之后是不是白冢我不知道,宗老会的人知不知道那密道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不可否认——

他们肯定经常在仙游涧那些石洞中活动,不然明诲初也不会因为察觉到他们残留的灵力波动而选择相信白秀。

也就是说,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他们恐怕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那边。

而白秀二人为了躲避六宗的搜捕不得不小心行事,这才歪打正着地躲过了他们的耳目。”

说完她瞥了白澈一眼,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原本就防着我们几个,只要有我们表现出一点接近仙游涧的意思,他们就会……你懂的。”

白晏说得不无道理,但白澈还是唱起了反调。

“可是那残留的灵力波动也不一定是六宗的人留下的,白秀不是还说过吗,之前有方家的人埋伏在那里想袭击他,说不定是那人留下的痕迹。”

他话堪堪说完,白晏便嗤笑了一声。

她挑眉道:“方家的人为什么会对白秀动手,还不是因为要讨好六宗的人,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何以如此熟知仙游涧的情况?”

白澈一时语塞,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挑衅道:“那六宗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在那边盯得那么紧,只是为了‘看门’吗?

可一般人很难联想到这石洞背后会有这么大的空间吧,用得着这样么?”

白晏都懒得回答他,神色之中更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白清也暗暗摇头,替白晏解释道:“阿澈,六宗的人在那边活动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看门,他们估计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白澈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道,“难不成他们是在找白秀发现的那个入口?”

白清点头应道:“没错,如果他们知道那个入口的存在,那为何白秀他们没在密道里发现残存的灵力波动,只是在石洞中发现了?

恐怕就是因为六宗的人并没有发现入口的存在,但又不死心,这才经常在石洞那边活动,留下了灵力波动。

虽然鸿渊岛极为隐秘,但我们白家和鸿渊岛外迁派一脉相承,《白家故书》上指不定留了什么线索。

故书又向来由那几个老头掌管,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自然会想着按图索骥找到鸿渊岛去。”

话说到这份上,白澈哪能不明白,那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琈璴玉脉?!”

“没错。”白晏终于开口道,“琈璴玉脉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心知肚明,那么能让那几个老家伙动鬼心思的,恐怕也只有它了。”

白澈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说道:“看来他们真不知道入口在哪儿,要不然怎么会不清楚琈璴玉脉已经被毁……那暗门真有那么隐蔽,连白天梁那厮都找不到?”

“别小看上古修行时期的法阵,也别小看通灵四式。”白晏笑道,“你听白秀说得轻松,但这其中的玄机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白澈好奇心起,正要问,白晏却转过了话头。

她微微蹙了蹙眉,对白秀道:“虽然御魄魂引及踪看似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但我还是建议你谨慎使用。

鬼眼和通灵四式,就连明家人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患。”

白秀顺从地点了点头,白晏如此郑重其事地加以嘱咐,自然是担心他的安慰。

只不过,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必要时他还是得倚仗这明家奇术。

白晏对白秀何其了解,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时无名火起,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见她俨然又有发怒的迹象,而白秀一声不吭,显然也没有退步的打算,白清连忙给白澈递了个眼色。

后者当然知道自己大哥的意思——再不缓和缓和气氛,这两人怕又要起争执。

他轻咳一声,故作不服气地道:“姑姑,我还是觉得不对。

你看,既然那几个老头是从《白家故书》里知道的鸿渊岛和琈璴玉脉的下落,那就奇怪了,上面难道没有记载它们已经坠毁的事?”

白澈这圆场打得并不高明,但被他这一搅合,白晏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白清扶了扶眼镜,开口道:“鸿渊岛的琈璴玉脉是被毁去了,但谁知道外迁一派会不会留下新的玉脉。”

白澈一拍额头,恍然道:“对,确实有这个可能。”

不过很快他又提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先祖为什么没有将新的琈璴玉脉传下来,只单单留下了那些玉阙?”

白清不由一笑,提醒道:“这个问题更简单,想想鸿渊一族为什么要在暗无天日的鸿渊岛守了上千年,你就明白了。

他们不仅仅想保守混沌之印的秘密,还因为——”

“怀璧之罪。”白澈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种可能

看白澈一脸幡然醒悟的神色,白清不由暗道,这小子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人都是有野心的,不管是鸿渊岛人还是其他修行者,面对如此强大的灵力,说不动心那也不可能。

所以,内乱之后,他们虽然迁出了鸿渊岛,但外迁派还是做出了和当年天修尊者一样的决定,只是换了个方式,将新的琈璴玉脉藏了起来。”

“没错。”白澈赞同地点点头,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入戏。

他继续故作疑惑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这新的琈璴玉脉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几位老头那么紧张天修尊者衣冠冢,会不会它就在那里?”

“这就不清楚了。”白清推了推眼镜说道,“不过我更偏向它不在那里,天修尊者衣冠冢应该藏着其他东西,比如支撑鸿蒙灵脉的鸿蒙之心。

不然解释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打鸿渊岛的主意,总不至于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混沌之印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白澈正打算胡说一通,不想院子外突然传来阵阵说话声。

沉默许久的白晏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站起身,朝白清抬了抬下巴,说道:“到时间了,阿清,我们先走吧。”

说着她也不看其他两人,转身离开了。

白清朝白澈使了个眼色,连忙跟了上去。

待他们离开,白澈总算松了口气,见白秀仍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他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数落道:“大哥,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要和姑姑好好相处,要和姑姑好好相处,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就是这么个脾气,跟她闹个什么劲?”

白秀听完一头雾水,皱眉道:“奇怪了,一直跟姑姑置气的不是你吗?我可什么也没说……”

就是因为你什么也不说!

白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

不过他实在被自己弟弟反问得没了脾气,端了茶杯,摇头晃脑地道:“姑姑让你别用御魄魂引及踪,你答应就是了,干嘛闷声不吭引她乱想?”

白秀一怔,略一回想,总算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哭笑不得地道:“我只是在想,我跟阿心的事要怎么跟姑姑开口。”

白澈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

好不容易平复平复了心情,他看着白秀,心情复杂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对劲,明明我们三兄弟中你脾气最好,却和姑姑闹什么冷暴力,感情刚刚你自顾自神游天外了……唉,我突然有点同情姑姑了。”

白秀失笑道:“是我不对,我会跟姑姑说清楚的。”

白澈连忙摆手,说道:“那还是别了,这样的‘真相’只会让姑姑更加郁闷。”

白秀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也没有放在心上,遗憾道:“可惜最后也没跟姑姑提起这事……”

白澈打趣起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姑姑她老人家什么能耐,你还不清楚?她估计早就看穿了你那点小心思,你就等着她帮你牵这根红线吧!”

他话语一转,一把揽住白秀的肩膀,笑嘻嘻地道:“说起来,我还没见你这么心不在焉过,就那么喜欢她啊?”

白秀深知白澈的性格,若是他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他二哥就会抓住这点没玩没了地调侃他。

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沉声道:“阿心是个好姑娘,她性格温柔、心地善良,更是除了你跟姑姑、大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负她。”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白澈便失去了兴趣,啧啧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能和彧儿成为好朋友的人能差到哪里去!你不知道,彧儿她……”

白秀有些头疼,连忙站起身道:“二哥,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说完他朝院子外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白澈渐渐敛了笑容。

一阵风过,几片落叶飘然而下,他伸手接住其中一片,看着上面的纹路,忽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明贪狼司厅外。

破旧的建筑被翻修一新,雕梁画栋之间再难寻觅前几日的荒凉。

白晏静静地站在那块“天枢明净”的牌匾下,久久难以成言。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们终于又回来了。”

她仰头轻笑道,即使泪眼朦胧也难以掩盖她此时此刻的激荡心情。

白清何尝不是这样,缓步走上前和她并肩而立,于无声处感受着这无与伦比的喜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姑姑,我们进去吧,应付那群老头子是我们的事,终究不能太过麻烦何叔。”

白晏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未从那四个字上移开。

她眼中笑意更深,低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坐上这白家第一把交椅,把所有属于我们明贪狼司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画面一转,再次回到之前的小院子。

“哎,白秀,等一下我啊!”

见他已经走远,白澈终于回过神来,屈指将那落叶轻轻弹落,站起身边追边道。

白秀怕他又说些有的没的,率先发问道:“二哥,这次聚会你怎么看?

之前姑姑说,我们的请帖各宗各司都收到了,而且也都许诺会前来一聚……如此看来,重组明贪狼司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困难?”

白澈被他一问,难得正经了起来,迟疑道:“不好说。

虽然这次聚会名义上是我们明贪狼司发起的,地点也选在这里,但真正的发帖人其实是青龙宗。

也就是说这次的主角恐怕还是青龙宗,不然以我们现在的影响力,哪里请得动各宗各司的人。”

白秀思忖道:“看来这是青龙宗故意摆出的一步棋,明面上看,他们是在讨好、拉拢明贪狼司,实际上却打算来个喧宾夺主,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没错。”白澈点头道,“你想想,宴会本是我们明贪狼司用来树立威信的,结果被他们这一搅合,恐怕会有被反客为主的危险,不过……”

他这一停顿,白秀便明白了几分,会意道:“不过这次青龙宗可要失算了,天府公估计也不会料到,方家会突然变卦,选择和我们合作。”

白澈满意地打了一记响指。

他笑道:“这招秒就妙在我们不仅明晃晃地打了青龙宗一巴掌,还会影响其他几宗对白家局势的判断。

别看这些年青龙宗风光无限,其实其他几宗未必对他们心服口服,想趁乱洗牌的大有人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做这枚把水搅浑的棋子,恐怕这白家的局势真地要变了。”

“所以大家都在观望。”白秀接口道,“我们的态度、能力以及青龙宗的态度、能力是他们做出判断的关键。

如果我们的气势压过了青龙宗,恐怕他们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反之我们亦然。”

白澈感慨道:“没错,咱们明贪狼司能不能在白家站得住脚,就看今晚的聚会了。

当然,如果我们能镇得住场子,那就等于驳了青龙宗的面子,也相当于表明了立场,是打定主意要跟青龙宗对着干了,以后再想‘打太极’就难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白秀继续分析道,“青龙宗此举何尝不是在试探我们,可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若是依附青龙宗的确可以暂时喘口气,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比起其他几宗,我们更需要破而后立的环境。”

白澈十分认同他的话,也道:“而且其他几宗绝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跟青龙宗走得太近。

对他们来说,我们几个虽然不足为虑,可曾经强大的凤凰宗怎么说都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哪会看着明贪狼司坐大。

要是明贪狼司甚至是整个凤凰宗和青龙宗斗个两败俱伤,他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啰!

所以他们才会想法设法地挑拨两宗的关系,不然你以为方家为什么会在仙游涧伏击你?”

白秀看似无意地开口道:“二哥,你觉得方家是受其他几宗的指使?”

白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肯定啊,按我们之前的分析,青龙宗完全没有动手的理由啊。

他们想阻止明贪狼司的成长,保持现状就是最有效的手段,让我们没有机会就可以了,何必提前激化矛盾,以致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当然,像今晚这样的试探还是必要的,不然他们就太被动了。”

白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难道方家人之前真是和青龙宗一伙的?”见他这反应,白澈不禁泛起了嘀咕,“也对,他们原定的联姻对象是青龙宗,帮他们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白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道:“在没有排除嫌疑之前,谁都有可能是幕后推手,包括方家人自己。”

白澈心中一动,忽而道:“说起来,这方家人来白家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有联姻这一个,他们还在打劫生鼎的主意。

你说会不会是这样,他们之所以在仙游涧伏击你,并不是受什么人的指使,而是想搅乱局势,为寻找劫生鼎创造机会?”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点恐惧

白秀还没反应,他自己已是得意万分地说道:“没错,这就是他们另外一个目的!

修行界自古以来便是强者为尊,方家这些年来虽然财力渐长,但于修行一途却是年年在走下坡路。

想当年方家也算得上是能和白、明两家鼎立三足的修行者大家族,现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家压过他们一头,试问他们会甘心吗?”

白秀顺势叹道:“家族、门派内部尚且无法阻止同门倾轧,又何况家族、门派之间,方家想借此机会引起白家内乱并以此削弱白家实力确实极为可能。”

见他也同意,白澈又说道:“而且这方家本来就是墙头草,他们怎么可能吊死在青龙宗这一棵树上?

所以肯定是这样的,他们面上好似打定主意和青龙宗合作,暗地里却和其他几宗联系了个遍,要不然他们怎么有机会和姑姑凑到一块儿去?”

白秀脸上的神色几不可察地闪了闪。

怕引起白澈怀疑,他便道:“搞不好方家和我们合作,也有这几宗在暗中使力,为的就是‘帮’我们挣到足够多的筹码,让我们有能力与青龙宗对抗。”

“难道真是这么回事?”白澈越想越觉得可能,当即道,“这样一来,青龙宗断不会坐视我们明贪狼司日益壮大。

就算他们原本打算‘温水煮青蛙’煮掉我们,彼时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反击,从而卷入到这场争斗中去。

我们有了方家帮忙,也不至于因为实力悬殊一下就被青龙宗击破,而是最大限度地拖垮他们。”

他说完便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讪讪道:“姑姑她老人家向来深谋远虑,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中了他们的圈套吧?”

白秀心里有事,也就随口道:“我想姑姑应该有她的打算吧,况且就算出现我们刚刚说到的情况,也未必是件坏事。

古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又云‘福祸相依’,只要应对得当,别人的机会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

白澈啧啧一笑,摸着下巴道:“也对,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竟敢低估姑姑心狠手辣的程度。

唉,想当年我就因为没有认识到这点,这才吃了大亏,你都不知道,有一次……”

听他又有侃侃而谈的架势,白秀终于回过神,刚要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听对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察觉到熟悉的灵力波动,白秀松了口气。

果然下一秒白澈惊喜开口道:“彧儿,真是好巧,我们竟在这里‘不期而遇’了,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就连要跟白秀打的招呼也卡在了喉咙里。

如果不是看着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她几乎以为白澈原本就等在这里,继而无耻地假借巧遇之由来和她搭讪。

她相信,这家伙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只是——

白彧暗暗一怔,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胡言乱语,即便心中仍有火气,却不像最开始那么反感了。

大概她也很享受这样的追捧吧。

白彧摇摇头,转而朝白秀笑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见她又无视自己,白澈泄气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就是路上有些无聊,随便聊了聊。”白秀应了一句,随意转移了话题,“阿心……她今天没跟你一起过来?”

白彧闻言掩唇一笑,一双眸子打量着他,调侃道:“你们不是中午才见过面吗,现在又问起她,难道真如古人所言,半天不见就如隔三秋了?”

白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她。

好在白澈反应了过来,趁机对她表白道:“没错,没错,彧儿果然最懂我的心思。”

白彧干笑了两声,决定无视他的话。

她看着白秀道:“阿心和她几位兄姐之前就过来了,因为宗内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才来晚了几步。”

她往明贪狼司内张望了两眼,又说道:“众位执首、司祭想来都到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兄弟俩自然不会反对,结果一进门,他们便撞上了负责招待的白琮、白湛二人。

前者低敛了眉目,别人也不知道他什么神情;后者则有些局促,看向白澈、白秀的目光带了几分尴尬。

白澈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心里更是冷笑不已。

这白湛跟青龙宗的关系,白家哪个不知道,青龙宗竟让他来明贪狼司作接待,在打什么主意那是昭然若揭。

看来他们之前分析得并没有错,这帮家伙还真当自己是这宴会的主人了。

他一口气没地方发,自然想给对方添添堵,白秀哪不知道他的性格,当即以指代笔在他背上写道:“不过一子,谨言慎行。”

白澈心想也是,这白湛只是青龙宗拿来刺探他们的一枚棋子,如果他一定要在这上面争个口舌之利,倒让其他人看笑话,端地落了下乘。

更何况,这白湛也算得上是白家难得的老实人,他们又何必因为青龙宗的事为难他呢?

思来想去,他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朝白湛二人抱了抱拳,客气道:“辛苦两位了。”

白湛松了口气,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参加晚宴的人都到齐了,我们也入座吧。”

白琮看了看四人,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大概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白彧一扫厅内,轻笑道:“今天真是热闹,除了诸位宗老、执首和司祭,很多司呈也来了,都快赶上中元节祭祀大典了。”

“我来看看我们的位置在哪……”说着她一撩耳边发丝,在厅中搜寻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白湛自然心生感激。

他连忙道:“今日宴会除去众位当家、外宾一桌,其他都是按每一宗坐的。

不过明贪狼司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二哥和四哥就与我们相熟的几个单独坐一起吧。”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我们的位置就在宗老他们旁边。”

白澈正烦心跟凤凰宗那帮小子打交道,听他这么说,探头一看,发现那边果然留了几个空位。

他神清气爽地抬了抬下巴,转头对另外三人道:“走着?”

一行五人徐徐朝他们那一桌走去,白秀却有些心神不属。

只要想到他和方心马上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他心里那份喜悦再也无法抑制。

他正胡思乱想,一道目光投了过来。

方心的目光。

白秀心中一定,也不由朝她笑了笑。

方心的确在看他。

但见了他的笑容,她的手竟轻轻颤抖起来——她也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当的一声响,她手上的杯子滚落在桌子上,提溜一个转摔向地面,瞬间碎成了几瓣。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低了低头。

好在厅里十分热闹,这个小小的意外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阿心!”见她魂不守舍的摸样,方凌柳眉一蹙,暗暗瞪了她一眼,见同桌其他人看过来,她又飞也似地换了副神色。

方凌展颜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妹妹生性腼腆,今天这么热闹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才摔了杯子,让大家见笑了。”

在座其他人少说也是一司之主,当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坐在方心旁边的白晏更是挽了她的手,安抚道:“阿心年纪尚小,有些怯场也是应该……别怕,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方心浑身一僵,视线却无法控制地看向对方。

一改前一秒的温和,白晏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剑,冷傲、轻蔑,让她丝毫没有退避的机会。

她刚刚果然都看到了!

方心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白晏很快就放开了她。

这位白家最年轻的宗老面无表情地扫过她手上的玲珑思,转头看向众人时,已是嫣然一笑。

白晏对坐在方心另一边的白清道:“阿清,看看诸位贵客到齐了没,准备开晏了。”

白清点点头,跟在座众人打了声招呼就自己忙去了。

白晏则转头和方凌、白镇国等人聊起了天。

直到此时,方心才堪堪缓过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一摸后背,竟被冷汗湿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个好主意

另一边的白秀二人也不见得有多好过。

原因便在于同桌几位。

在座的除了相熟的白彧、白湛、白琮、白桑,还有不怎么熟的白灿、白垚,以及对他们不甚友好的白桡、白缈、白锐。

他们还没入座,白锐已是狠狠地瞪了白秀一眼。

虽然中元节祭祀大典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但这位曾被他“蒙骗恐吓”的少年显然没有原谅他的打算——即使他在天玄五行阵还救过白锐一命。

不过白锐也不敢发作,除去白秀之前的“威胁”不说,他只是瞪了白秀一眼,他姐姐白彧就已经沉下了脸。

他身份特殊,并非普通的白虎宗弟子,而是白虎宗下一任当家人。

他的一言一行,有时候可以说是代表了整个白虎宗,这就绝不允许他在这样的聚会上做出有失身份的事。

白桡自然也和白锐一样。

这两天,他的长辈们都在商讨凤凰宗相关事宜,他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了明贪狼司的野心。

这帮家伙怕是想取青龙宗而代之。

一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几位竟敢不自量力地来捋虎须,他心里就十分不爽。

更何况——

白桡瞟了瞟已经入座的白秀,脸上露出几分别扭的神色。

按理说,他生魄离体被鬼流卷到听魂之地,白秀将他救回来,他应该感谢才对。

他恨就恨在,他不自量力使用七司玉阙导致自己生魄离体本是一件丢脸的事,没想到这施救之人还是个在他眼里不如他的。

对比下来,越发显得他无能。

这无疑让他十分光火。

身为大宗老嫡孙、白家族长独子,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当作青龙宗当家人甚至是白家未来族长来培养的,长辈疼爱不说,其他人对他也向来恭维有加。

他何时遇到过如此难堪的局面,火气一时没处发,自然而然就迁怒到白秀身上了。

说起来,白桡这人横行霸道惯了,若是平常,他看谁不顺眼早就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了。

奈何这次出门前,他的祖父和父亲早就叮嘱过,让他收敛一点,他这才一直没有开口。

再说……他又瞥了白澈一眼,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绝对不好惹。

白桡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白晏招出凤凰双灵,但众人的反应绝不会作假,这两天除了明贪狼司,大家讨论的最多的就是这件事了。

他心里寻思,别看白澈吊儿郎当的,搞不好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之前就查探过,此人周围的灵力波动极为纯净,绝非一般修行者可比,也难怪他们青龙宗会对这几个人如此忌惮。

当然,他之前对白秀也有过一样的评价。

可惜事实胜于雄辩,凭他仓促一击就能将对方震晕,两人实力相差多大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股无名火不禁又窜了窜。

就在白桡万分憋闷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白缈突然开口了。

他抱了双臂,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白秀二人,凉凉道:“这桌可是白家年轻一辈中的精英才有资格坐,无关人士还请另寻他处。”

白桡往日里也看不上这小子,眼下却忍不住暗暗叫好。

他正心满意得地看白秀二人怎么反应,白锐气鼓鼓地接口了:“没错,有的人看着人模人样,说不定皮子底下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大家可得小心着点。”

他这话自然是针对白秀的,可他压根没想过,白秀拥有鬼眼这事,在白家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

在座几位更是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的新生代弟子,哪会联想到这点,只道他和白缈不和,故意给他捣乱。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各不相同,只有白缈、白桡心里早就骂开了。

一看众人神色,白澈差点笑出声。

若是平时,他倒也乐得搅搅浑水,不过眼下是明贪狼司主办的宴会,他再怎么胡闹也不能砸自家场子,让别人看了笑话。

他索性将视线一转,搭了搭白桑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喂,自觉点,没听到这位‘六宗精英’在批评你吗?”

白桑还没反应过来,白缈已对白澈怒目而视,涨红了脸道:“你胡说八道,我说的不是白桑,是……”

白澈笑容一敛,从白秀那拿过明贪狼玉阙,手上只是轻轻一拍,便悠然拿开了。

众人不明所以,下意识看了看,不想就是这一眼,让他们悉数惊呆在原地。

那玲珑剔透的玉阙被他这么一按竟大半没入了石制的桌面内!

在座之人除了白桑,虽说年纪都不大,却无一不是修行者高手,也就更加清楚白澈刚刚露的这一手到底有多精妙。

且不说将玉阙直接打入石桌的力量何其浑厚,单单是这保护玉阙丝毫无损的巧劲就可以看出白澈对自身灵力的操控有多纯熟了。

见大家都不说话,白澈知道自己这招敲山震虎用得很有效果。

他也不吝于再给他们心里来一点震荡,右手中食两指一探,挟住那枚只露出小半截的玉阙便轻轻松松地将其捉了出来。

他将玉阙还给白秀,歪头一看那桌面上留下的规整小洞,脸上豪不掩饰地露出了得意之色。

白缈的脸色可比白澈的精彩多了,他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功力。

尽管那天白澈一张嘴皮就弄得他有些下不来台,但白缈其实并没有将白澈放在眼里。

说到底,白家以强者为尊,服不服气还得手下见真章。

所以在见识过白澈的可怕之处后,白缈心中虽然仍有芥蒂,却也不敢小瞧他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白湛对自己的工作向来负责,自忖既然接了这接待的任务,就要认认真真地做好,自然见不得他们闹将起来。

奈何他空有劝意却为人老实,对这样的事并不擅长,只能求助地看向白彧。

然而白彧是铁了心不想搅合进凤凰宗的内务,最后还是向来长袖善舞的白垚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他手一摆,笑眯眯地道:“大家都是六宗弟子,何必这么见外,白缈兄弟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

再说了,在座都是白家难得的青年才俊,也确实担当得起这‘精英’二字,今日能和诸位共饮,当真是小弟的荣幸。”

即便白缈看不惯白垚这“小笑面虎”的做派,可眼下白垚好歹算是替他打圆场,他也不得不承这份情。

如此一想,白缈勉强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其他人见气氛缓和了不少,也纷纷附和起来。

白桑嘿嘿笑道:“阿垚你太谦虚了,说到沾光,我才是名副其实嘛,在座哪位不是修行者高手,得亏我先跟大家打好了关系,才能在今天蹭这顿饭。”

他戏谑说来,众人自是忍俊不禁,只有白锐冷哼一声,似乎想讽刺两句。

结果白彧早就看透了自家弟弟的性子,恰时瞥了他一眼,叫他识趣地噤了声。

白桡也有些不满,但他深知白澈这一招已深深震慑住了白缈,再想挑起后者对他们的敌意怕是很难。

看来今天没有好戏看了,他暗暗想道。

果然没一会儿,桌上已是一片言笑晏晏,哪儿还有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直未开口的白灿将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看着白秀二人道:“两位兄长,刚刚那玉阙就是传言中已经丢失多年的明贪狼玉阙吗?

看它灵气充盈而内敛,想来白秀哥哥已经和它结下灵约,真的好厉害啊!”

其他人都未注意到这一细节,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愣了愣。

同样隶属于凤凰宗的白缈心中则要诧异得多,要知道,当年明贪狼司之所以能成为凤凰宗之首,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这强大的明贪狼玉阙。

而枫叶林一役后,明贪狼玉阙随着原主人白殊一同失去踪影。

当年凤凰宗其他几司的人那么迫切地想找到白殊,有一半原因也是在打这明贪狼司玉阙的主意。

白缈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清楚得很,他们明破军司的司祭白溟这些年可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白殊和他的明贪狼司玉阙,却一直没有所获,他们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莫非——

这明贪狼司已经找到了白殊?!

想到这里,白缈激动了起来。

白殊是凤凰宗的罪人,如果白晏几人知道他的下落而不报告给族里,岂不是有意与整个凤凰宗为敌,他们又谈何重建明贪狼司乃至执掌凤凰宗?!

更妙的是,眼下六宗齐聚,正是他发难的好时机。

若是此时他能让他们颜面扫地,以后就再也不怕他们会东山再起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想他不怕死

白缈越想越是心动,正要怕案而起,一个念头却蓦地闪了过去。

从祭祀大典招出凤凰双灵威震凤凰宗这件事看,白晏几人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能想到这点,他们就想不到?

如果真这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这白澈怎么会轻易将明贪狼玉阙示人?

难道他们是有意引他发难进而将计就计……

白缈一个激灵冷静了下来,暗道好险,他差点就因为自己的冒失连累到明破军司了。

下一秒,他一瞥旁边的白桡,又打起了算盘。

他刚刚就看出来了,这小子也是看那兄弟俩不顺眼,说不定他能借白桡的手试探试探他们。

果然白桡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猛地站起了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秀,高声道:“当年你父母因为背叛白家被六宗除名,更是因此受到族内悬赏,想来你不会不知道。

这明贪狼玉阙原本是和你父亲结下的灵约,现在它出现在这里,你就不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吗?”

附近几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扭头看来。

主桌众人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白桡的话,刚刚他说得那么大声,他们自然也听到了。

白镇国不动声色地看了白晏一眼,见她仍是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他动作一顿,朝白栋使了个眼色。

白栋会意,起身朝白桡训斥道:“桡儿,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在这里大呼小叫?”

白桡一指白秀,声音又高了几分,冷笑道:“二十年前,罪人白殊携明贪狼司玉阙叛出白家,现在那玉阙就在他手上,他肯定知道白殊在哪儿!”

他话音一落,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目光也纷纷朝白秀二人投去。

凤凰宗的几位脸色更是一变。

他们对白晏能招出凤凰双灵一事自是心悦诚服,也愿意选举她做这一宗宗老,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忘了枫叶林一役带给整个凤凰宗的伤痛。

比起那股连来历都没法弄清楚的神秘势力,他们更痛恨让凤凰宗卷入这场莫名杀局却在关键时刻丢下族人逃走的白殊夫妇。

若是白殊二人死了或者永远不再出现,这仇恨或许会慢慢被他们淡忘,可这失而复得的明贪狼司玉阙却让他们心里那股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坐在另外一桌的白肃和白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算计:“机会来了!”

前者嘿嘿一笑,一磕手上烟管,也站起身来。

他故作悲伤地说道:“晏姑娘,我们凤凰宗的人可都在这儿坐着呢,失去至亲的痛苦想必您也明白,您看是不是得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他的话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所有人的视线都随之看向主桌的白晏。

她却不为所动,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着茶。

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

直到白肃快失去耐心,打算再次开口发难,白晏才缓缓放下茶杯。

她迆然道:“明贪狼司玉阙的事我并不知情,你想要个交代,它在谁身上你就找谁要去吧。”

众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别说白肃,就连白清都不由愣了愣。

时至今日,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她一定要将明贪狼司玉阙留给白秀了。

而白澈在意识到白晏的言外之意后,都有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若是刚刚,他只是懊悔——之前他只想着用自己的灵力和明贪狼玉阙镇镇白缈的气势,浑然忘了这玉阙后面到底代表了什么;

而现在,他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他完全没有想到白晏竟然将事情都推到了白秀身上,让他弟弟顷刻间成为众矢之的。

“姑姑!”

白澈霍然起身,正要质问,白秀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只一瞬间,白澈便冷静了下来。

他心想,他姑姑和他弟弟都是心思缜密之人,不可能没有想过明贪狼玉阙突然曝光会引起凤凰宗和整个白家怎样的反应。

如果他们不想看到眼下这样的局面,又怎么会不提醒他?

如此一来,解释只有一个。

既然要重建明贪狼司,那么为了获得更大的号召力,明贪狼玉阙的出现势在必行;

要想达到最好的宣传效果,在这样的场合下将它公之于众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还是白晏临时起意、白秀心有灵犀的配合——如果是前者,那这一切肯定是他们有意谋划的结果。

他越想越觉得这极为可能。

知他者莫过于他最亲近的人,他们摸透了他的脾气,他刚刚之举恐怕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

这也就成为了他们引出明贪狼玉阙重要的一环。

白澈的心情一下跌了好几个跟斗。

他愤愤想道,搞不好他又被他们耍了,就像之前那次一样,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心里窜起一股火气,正要发作,却见白秀缓缓起了身。

要说白澈第六感也挺准的,他心里莫名沉了沉,下意识想出声,可惜白秀已经朝众人抱了抱拳,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而另一边的白耀仿佛和白澈心有灵犀,显然想到了什么。

他神色一变,压低声音跟白肃说道:“不好,白晏这女人恐怕要和我们玩‘弃车保帅’这一招!”

“弃车保帅?”白肃一怔,一道灵光在脑子里蹦了出来。

他神色阴沉不定地道:“白晏打算把原本应该由白殊承担的责任都推到这小子身上,以取得整个凤凰宗的谅解,从而让他们贪狼司从枫叶林一役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没错。”白耀扫了主桌一眼,发生白晏还是事不关己地饮着茶,连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他心中更为笃定了。

他说道:“这恐怕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为的就是彻底拔除枫叶林一役这根在凤凰宗人心里埋藏了二十年的刺!”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白肃忍冷笑道,“但这娘们未免想得太简单了点,他们想弃车保帅就弃车保帅,也不问问别个答应不答应!

我倒要看看,她今天要怎么个弃法……”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冷女声已从门外幽幽传了进来。

“这明贪狼玉阙是我白幽还给明贪狼司的,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厅内众人下意识地扭头一看,白幽一身青衣、披散着长发站在门口明暗交织之处,犹如鬼魅。

不知为何,原本议论纷纷的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被她刚刚那句话蛊惑了一样。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晏。

她微笑着迎了上去,然后挽了白幽的手,亲昵道:“幽姐姐,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了,欢迎回家。”

白幽朝她笑了笑,跟她走到主桌,也不看其他人,沉默地坐到了白栋身边。

而后者连头也没有抬,自顾自地喝着茶。

倒是白桡沉不住气了,站起身语带质问地道:“妈,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明贪狼玉阙之前在你那里?”

白幽抬头瞥了他一眼,仍是不发一语。

白晏笑道:“幽姐姐原本就是我明贪狼司的人,这明贪狼玉阙在她那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白桡却不理她,只是朝白幽追问道:“它不是和那个人一起失踪了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白幽抿了口茶,平静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道:“这是大人的事,你没必要多问。”

“我……”白桡一时语塞,连忙求助地看向他父亲和祖父。

白栋盯着自己的茶杯,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妈妈不愿意说,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不能逼她。”

其他人没听到,坐白栋旁边的白镇国连连摇起了头。

他略一抚须沉思,便对白幽道:“幽儿,虽然这明贪狼玉阙是你们明贪狼司之物,老头子们本不该过问。

但它事关二十年前那一役,也牵扯到白殊的失踪,我想你还是说清楚一些比较好,也算给凤凰宗列位一个交代。”

白幽身形一顿,点点头,站起身道:“情况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当时在枫叶林,白殊不知何故放下诸位族人自行离开,我便追了上去。

他自忖愧对于凤凰宗,就将明贪狼玉阙交给了我,让我务必带回明贪狼司。”

其他人闻言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白耀神色一沉,压低声音对白肃道:“我们刚刚怕是分析错了,这白晏果然不简单,她不是想‘弃车保帅’,而是在打‘死无对证’的算盘啊!”

白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心思一转,朝白幽冷笑道:“这么说来,白殊那厮确实是丢下诸位同族自己先跑了?”

白幽面无表情地地扫了他一眼,缓声道:“我不知道,当时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大家想必也清楚自行解除七相玉阙灵约所带来的后果,他宁愿被其反噬也不愿负疚于凤凰宗,想来是不怕死的。”

她此言一出,凤凰宗众人脸上都不由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家人的优点

不过白肃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之前,他冷声道:“依你所言,他也是逼不得已的啰?

我倒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苦衷,能让他置整个凤凰宗于不顾!”

白幽漠然道:“我给不了你答案,你若真有心打听,就找到白殊亲自问问他吧。”

“你!”白肃涨红了脸。

白殊去了哪里,他们找了二十年都没有结果,白幽这么说,是笃定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白殊就是背叛了白家。

他不由想道,这白幽跟明贪狼司估计是一伙的,而他们正如白耀刚刚所分析的,打的就是“死无对证”的算盘。

他狠狠一擂桌,一时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气。

白耀连忙拉白肃坐下,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则站起身朝白幽一抱拳。

他不动声色地道:“族长夫人,既然如此,您当时为何不将明贪狼玉阙交还给凤凰宗,反而带去了青龙宗,莫非也是想替我们凤凰宗‘保管保管’?”

白耀这话当然是专门针对白幽说的。

二十年前,白幽嫁给了白栋,按照白家的规矩,她当时已经不算是凤凰宗的弟子了,而是青龙宗的人。

如此一来,即便她曾经是凤凰宗人,也没有资格再执掌明贪狼玉阙。

他说这话,质问白幽是一方面,同时也提醒她现在的身份,不要多管凤凰宗的事。

但白幽显然不吃他这套,冷然道:“白殊交给我的是明贪狼玉阙,而不是‘凤凰玉阙’,他说要归还的是明贪狼司,也不是‘凤凰宗’。

当时明贪狼司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辜负故人所托,把它交给其他人。”

白耀被她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见状,白肃冷哼一声,讥讽道:“虽说当时白晏已经离开白家,但明贪狼司也并非无人可托吧,比如白何兄弟不也是名正言顺的明贪狼司弟子吗?

呵呵,我看是你不愿意交出明贪狼玉阙,想将它据为己有吧?!”

白幽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朝白何瞥了一眼,凉凉道:“是吗……”

白何面露尴尬,连忙站起身朝白晏和凤凰宗众人一抱拳,万分惭愧地摇了摇头。

他赧然道:“当年虽因迫不得已我才带着门下弟子自立门户,但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无颜再称明贪狼司弟子。”

这下连白肃也无话可说了。

白晏转眸一笑,一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边说道:“说起来,凤凰玉阙的情况和明贪狼玉阙何其相似。

不正是因为几位宗老这二十来年的悉心‘保管’,才使得它今天能够完好无损地回归凤凰宗吗,您说是不是,大宗老?”

被她点名的白镇国神色一顿,旋即笑道:“晏姑娘说得是,既然明贪狼玉阙已经回归,那过去之事还提它作甚。

今天难得六宗齐聚,何不畅饮一番,聊以庆祝?”

“大宗老的话对极了。”白晏闻言当即抚掌附和,又朝白清道,“阿清,开宴吧。”

白清点头应了,一下令,好酒好菜纷纷上了桌。

其他人也仿佛没有经历过刚刚的唇枪舌剑,痛饮的痛饮,高谈的高谈,气氛无比融洽。

厅中自是欢声笑语一片,但每个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白肃赌气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压低声音对白耀道:“你之前不是说,今天是青龙宗和明贪狼司打擂台么,白幽这娘们到底站在哪一边?

刚刚要不是她来搅局,搞不好这明贪狼司早就颜面扫地了!”

白耀也是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过很快他又笑了笑,说道:“枫叶林一役对凤凰宗的影响绝非白幽三言两语就能消除得了的,我看啊,要想彻底击垮明贪狼司,还得从这儿找突破口。”

白肃思忖着点点头,一边斟酒一边道:“那今晚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明天就是白晏执掌凤凰玉阙的上任大典,要不趁这机会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一旦她以宗老的身份笼络到人心,继而在白家站稳脚跟,我们再想扳倒她就难了。”

白耀放下酒杯,目光一转,看了看白秀他们那一桌,突然计上心头,说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嘿嘿,今天我们没看成‘弃车保帅’的戏码着实可惜,但这至少说明白晏现在还舍不得走这一步棋。

它提醒了我,不如我们帮她一把——她若真想玩这一招,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把三个‘车’都弃了。”

“你是说……”白肃反应过来,差点没忍住抚掌称赞,笑道,“还是白耀兄厉害,这端的是个好主意,弃则断她臂,不弃则要她声名扫地!

哈哈,我真是越来越期待明天的典礼了!”

说着他朝白秀几人的方向痛饮了一杯。

大概是他们的视线太过明显,白澈不禁朝那边瞥了瞥。

但见白肃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冷哼一声朝白秀抱怨道:“破军司那帮老小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他们要真敢惹上门,看我不削死他们!”

白秀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挑衅的目光,不过他远比白澈要沉得住气,只是一笑置之。

他迟疑了片刻,歉意道:“二哥,你刚刚没生气吧?”

白澈啧了一声,想骂他几句但心里那点怒火早就烟消云散了,哪里还骂得出口。

他索性开门见山地打开了话头:“这么说来,今天这事真是你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白秀并没有承认,摇头道:“我真地没有考虑到这点,我想姑姑应该也是,估计是经过白桡那一闹,她才想将计就计彻底解决明贪狼玉阙的问题。

毕竟,要重建明贪狼司,明贪狼玉阙不可或缺,让它重见天日也是早晚的事。”

白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道:“你跟姑姑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这么说来,你是在为你没干成的那件事道歉了?”

白秀难得讨好笑道:“是我不对,我应该先跟二哥打声招呼,免得你担心。”

白澈差点没把酒杯咬碎了,恨恨道:“这是打招呼的问题吗,难道跟我打了招呼,你就能这么做了?

你都没想过,如果今天白幽姑姑不出面,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枫叶林一役对凤凰宗造成的影响远超你的想象,那两个人永远不露面也就罢了,一旦你将这仇恨揽到身上,凤凰宗的人有了发泄的缺口,恐怕不杀了你不足以平息这股怒火!”

他越想越觉得气愤,痛心疾首地道:“我不信姑姑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这是打算用你的命换取明贪狼司的发展!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将她送上宗老的位置?!”

白秀轻叹道:“重振凤凰宗是姑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这也是父亲和天机公的愿望,要是能以我一人性命成全这个夙愿,也没什么不好的。

更何况,如果没有姑姑,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还谈什么性命不性命的。”

“愚不可及!”白澈听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直到其他人纷纷看来,他这才冷静下来,唉声叹气地道:“事情远没到这个地步,要你做这种打算?

你要死了,谁还去找他们?谁来还二十年前那事一个真相?你死了,方心怎么办?”

虽然对两人的交往过程了解得并不多,但白澈很清楚白秀对方心的感情,便想以此为突破点,再劝劝他。

白澈言语中的担忧之意,白秀自然听出来了,他宽慰道:“二哥,刚刚不过是句玩笑话,别放在心上。

更何况,就算真地走到那一步,情况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白澈显然不相信他这话,没好气地道:“得了吧,你能说出刚刚那番话就说明你心里早就做过这样的打算,你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么?

老实跟我说,如果白幽姑姑没有出面,你们会怎么做?”

白秀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是在为白澈的执着感到无奈,还是在为他二哥看破了他的心思而遗憾。

最后他说道:“二哥,其他不说,如果我能成为替代父亲的那个人,你觉得凤凰宗真地会一心想要我的性命吗?”

白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显而易见啊,凤凰宗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他们两个造成的。

不管是宗族的没落,还是失去至亲的悲痛,我想凤凰宗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发泄仇恨的机会。

更何况,还有明破军司那帮家伙从中煽风点火,就算其他人肯放下心中的怨恨,他们也不会愿意吧?”

白秀忽地一笑,意有所指地道:“二哥,你说的是现在,如果恰逢白家六宗重新洗牌的话……”

他话未说完,白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

白秀叹道:“白家人终究是白家人,不管他是凤凰宗的也好,青龙宗的也罢,所追崇的只会是强者和力量。

虽然二十年前的事对凤凰宗的人来说是不可磨灭的耻辱和伤痛,但它注定不会成为让大家沉耽的理由,因为人永远是往前看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话里有话

白澈回过神来,沉思道:“我明白了,比起失去至亲的悲痛,凤凰宗的人或许对凤凰宗的没落更耿耿于怀。”

白秀点头应道:“正是如此。

我想,如果六宗要对现有势力重新进行分割,凤凰宗的人只会希望我用明贪狼玉阙帮助明贪狼司快速成长起来,而不是除掉我。

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凤凰宗才能增强整宗的实力以对付其他几宗,从而更有效地在这场新的角逐中分一杯羹。”

“而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只要今天我们的风头压过了青龙宗,方家朝我们抛出的这根‘橄榄枝’便是六宗重新洗牌的讯号,它足以鼓动大家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

白澈兴致勃勃地道。

旋即他又皱了皱眉,说道:“只是……即便凤凰宗其他人能够看清局势,暂时放下对我们的芥蒂,明破军司也不会允许事情按我们设想的方向发展吧?

比起凤凰宗的强大,他们更不愿意看到这当家人的位置落到我们头上。”

白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可由不得他们。

二十年前,枫叶林一役致使凤凰宗精英尽殁,自身也分崩离析,这是凤凰宗仇恨我们的原因,我们也同样可以利用这点。

正因为枫叶林一役后凤凰宗一盘散沙的状态才使得凤凰宗在当年六宗势力争夺战中节节败退,最后沦为六宗之末。

凤凰宗中众多经历过这些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这点,也明白孰重孰轻。

若想从中获益,他们只有暂时放下仇恨,尽可能地拉拢我们,而不是重蹈当年覆辙,在和我们斗得两败俱伤后被其他几宗渔翁得利。”

白澈心中仍有迟疑,说道:“可这明破军司我们不得不防,要知道,眼下他们的脚跟可比我们站得稳多了。”

“这的确是事实。”白秀并不否认这点,旋即又道,“但他们如果真想对我们动手,也必须找到足够说服其他人的理由。

对明贪狼司来说,除了当年枫叶林一役,我想应该没有其他可以被他们攻击的点了。”

白澈思来想去,总感觉哪里不对,对于这件事,白秀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见他神色间难掩疲惫,白澈也就不再深究,摇头晃脑地道:“算了,反正有姑姑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她老人家一定能想到,我们压根不用操这闲心!”

白秀松了口气,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二哥了。

白澈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又说道:“不过这姜啊果然还是老的辣,想想刚刚姑姑只用一句话就让白镇国那老头不敢再做追究,着实厉害!”

白秀深有同感,慨然道:“我们所面对的这些问题,还是姑姑看得比较透彻。

在凤凰玉阙这件事上,终究是其他几宗理亏于凤凰宗。

再者,虽然事情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但他们也算甩了这烫手山芋,肯定不想再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两人说着话,白桑早就吃饱喝足,探过头来挤眉弄眼地问道:“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白澈当即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暗地里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啧啧道:“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是个酒囊饭袋,只知道吃吃喝喝么?”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白桑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下一刻神情中多了几分探究。

他朝另一边的白彧努了努嘴,小声道:“又在彧大小姐那里吃了闭门羹啦?我早就跟你说过,白家美女千千万,找谁不好,偏要找这丫头……”

见白彧似乎要往这边看过来,白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大哥,算我求你了,你这一整天的就不能琢磨琢磨正经事?”

白桑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也没继续拆他的台,转而对白秀道:“中午看你伤得不轻,现在好些了吗?”

白秀感激一笑,说道:“没什么大碍,多谢白桑兄弟关心。”

白桑看了他几秒,像是对他说,又好似自言自语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确实不错,可一个人也不能靠这个支撑自己,还是得好好养伤啊。”

白秀怔了怔,最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听白桑话里有话,白澈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暗想,难不成这小子察觉到了什么?

如此一想,白澈便朝他抱了抱拳,郑重问道:“白桑老弟,我知道你向来深藏不露,还请如实相告,白秀他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怕他误会,白秀连忙道:“二哥,别担心,我真没什么事。”

白澈并不理会他,只是看向白桑。

后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秀,嬉皮笑脸地道:“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会玄医,哪懂什么望闻问切,就是和你弟弟投缘,关心关心他罢了。”

“是吗?”白澈本有些不信,但见他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又不由迟疑了起来。

怕他继续追问,白秀正要岔开话题,白桑又开口了。

他仍是用之前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说道:“不过人确实不能让一时悲喜左右了心境。

若是用情太深,终究会伤及己身,倒不如看淡一点。

爱也好、恨也好,等到时过境迁,你再回头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白秀忍不住皱了皱眉,总感觉白桑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白澈这次倒没有想那么多,笑嘻嘻地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深藏不露啊白桑老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领悟出了这番深刻的情中圣理!”

“那是。”白桑接过他的话头,眉飞色舞地道,“好歹我也是在那滚滚红尘中潇洒走过几个来回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看不透,想当年……”

白彧等人显然对他了解颇深,见他又要大谈他那根本不存在的情史,眼角不禁跳了跳。

好在这时,主桌那边已经起了变化。

白晏轻扶酒杯,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视线朝四下一扫,略一提声音,浅笑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其他人顿时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她,同时心里也都意识到,今天晚上的重头戏恐怕就要上演了。

“在座无一不是我六宗精英砥柱,今天能赏脸参加这个宴会,明贪狼司蓬荜生辉,为表谢意,我先干为敬。”

说着她一掩唇,仰头饮了一杯。

一旁的白清扶了扶眼镜,提着酒壶帮她将酒杯重新斟满。

她手一抬,脸上笑意更为粲然,清声道:“这第二杯么,自是要感谢诸位宗老和白幽师姐,不然凤凰玉阙和明贪狼玉阙也不会完好无损地回归本宗。”

她将杯中的酒再次饮尽。

众人好似才回过神来,附和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目光默契十足地朝青龙宗几人扫去。

白晏这话说的客气,但明里暗里都是一个态度,那就是今天宴会的主人只有明贪狼司一个,其他人若想喧宾夺主,也得看看他们手里的两大玉阙同不同意。

白肃嗤笑一声,朝白耀低声道:“这娘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她能招出凤凰双灵,还有明贪狼玉阙辅佐,根基不稳又能如何?

以他们几人之力,别说和堂堂青龙宗抗衡,怕是六宗任何一司都能压过他们一头吧!”

想到中元节祭祀大典上凤凰宗其他几司的反应,白耀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说道:“这个不好说,我们现在还搞不清她到底将那些家伙拉拢到了什么程度,若她已经将几司彻底收服,怕是青龙宗也不敢惹她啊。”

说到这个,白肃越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猛地一叩杯子,骂道:“那群出尔反尔的王八蛋,说好给那女人一点颜色看看,却不知道他们从她那里得了什么好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全都向着她了!”

白耀叹道:“这才是她的可怕之处。

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把其他几司的人拉拢到自己身边,单这手段就比在座任何人都要高明得多啊。

就是不知道她是早有图谋,很久之前便潜回白家暗中打通各路关系,还是手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筹码,能让那几司唯她马首是瞻……”

白肃思忖片刻,明白了他的担忧,点头道:“没错,这确实是很关键的一点,若是我们不弄清楚她到底耍了什么手段,怕是以后还要吃她的亏!”

白耀脸上疑虑神色不减,沉吟道:“只是她能如此隐蔽地做到这一点,我们怕是很难抓住她的把柄……”

对此,白肃的见解倒不一样。

他眯了眯眼睛,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以那些家伙墙头草的做派,他们怕也不会拧成多么结实的一股,只要我们多加试探,肯定能找到破绽。”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谢谢你,但……

两人说着话,那边白晏已是斟了第三杯酒。

她朝白镇国父子道:“最后还要多谢青龙宗这些天来的鼎力相助,若非诸位帮忙,今日的聚会也不会这么成功。”

她的话无疑是指名道姓地补全了白肃和白耀刚刚的猜测。

白镇国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继而眉目一敛,朝白栋暗暗使了个眼色。

后者自是心领神会。

其实他们都清楚,既然青龙宗替明贪狼司发下请帖是一种试探,那么白晏这回应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这试探俨然成为了一种态度,而现在该轮到他们表态了。

白栋便也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朝白晏敬了敬。

他沉声道:“晏姑娘客气,这些年来,青龙宗觍为六宗之首,自然应该多尽一点责任,这本是我们分内之事。

对了,你们初回白家,若还有其他需要尽管说。”

他这话一出,白晏还没什么反应,白肃已经忍不住朝白耀抱怨了起来。

“白晏这娘们固然可气,可白栋也不是什么好茬。呵呵,他们青龙宗还真当其他宗无人,一心要做这六宗的当家人了!”

白耀将目光扫了扫众人,突然一笑。

他压低声音说道:“青龙宗这次怕是失算了,今天能不能压过明贪狼司还另当别论,单说他们只顾着争这一口气,怕是要把其他几宗得罪了个遍。”

白肃眼珠子一转,往四下瞅了一圈,没一会儿喜出望外地道:“阿耀,你还真没说错,那些家伙的脸色可比白晏难看多了!

嘿嘿,也难怪,就青龙宗这态度,连我们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那些平日里就不怎么服气他们的人。”

白耀点点头,看了白栋一眼,又道:“说起来,这话其实不应该由白栋来说。

他身为一族之长,最忌偏袒自己一宗,眼下他虽是作为青龙宗执首发难于明贪狼司,但终究有失偏颇。”

白肃幸灾乐祸地道:“管他呢,能激起其他几宗对青龙宗的不满再好不过。

青龙宗若成为众矢之的,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以后等我们明破军司执掌了凤凰宗,也要跟这帮家伙斗上一斗。

啧啧,最好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我们也享享这渔翁得利的福气!”

白耀仍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

他忽而说道:“眼下这样的局面会不会是由白晏一手引导的?要不然,有老谋深算的白镇国坐镇,白栋和青龙宗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白肃不以为然,摇摇头道:“阿耀,你这是想得太复杂了。

按我说,这些年来青龙宗是出惯了风头,早就找不着北了,想不到这点也是正常。”

白耀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顺着他的话道:“无论如何,狡猾如白晏,肯定能抓住眼下这个机会,推涛作浪地给予青龙宗一击。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煽风点火了……”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主桌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白晏竟然没有掐住白栋这话柄加以发挥,而是微笑着还敬了他一杯酒。

她感激道:“多谢族长。”

她放下酒杯,看向白镇国父子的目光笑意更深,也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话头一转,便道:“说来也巧,明贪狼司眼下正有一件事需要大宗老主持呢。”

闻言,其他人都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

显然和白肃二人想的一样,他们以为就算白晏没有趁机敲打敲打青龙宗,也至少会回击几句。

此时此刻,众人心里皆是犯起了嘀咕,白晏这顺竿而下的姿态,是在向青龙宗示好,还是另有深意?

青龙宗几人的疑惑也不比其他人少。

白栋转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白镇何尝不是惊疑难定,不过他活了大半辈子到底还是沉得住气。

见大家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晏姑娘请说,只要老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那我就先行谢过大宗老了。”白晏嫣然笑道,眸子一转,看向另一边的方凌。

后者会意,盈然起身朝众人点头示意。

所有人都变了神色,已经意识到她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果然下一刻白晏说道:“承蒙方大当家看得起,特与我们明贪狼司结为姻亲,将方四小姐下嫁于我侄儿。

恰逢今天黄道吉日,更是六宗齐聚之时,我便想趁此机会为二人举行订婚仪式。

只是如此大事,礼数不可或缺,奈何我司人丁不兴,更无长者出面主持大局。

而大宗老可以说是白家声望最高之人,足以胜任此事,白晏今日恳请您给这两位新人的订婚仪式做个见证。”

她话音未落,一人已经怕案而起,嘶声吼道:“你胡说八道,方家明明打算和我们青龙宗联姻!”

这说话的正是白桡。

之前他碍于颜面,一直没好意思和方心搭话,想着她早晚会嫁给自己,他心里也就释然了。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事情的发展就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见他气急败坏,众人低声议论起来。

白镇国神色一沉,赶紧朝白栋看了一眼。

后者会意,怒斥道:“放肆,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对着长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白桡顿时愣在了原地,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质问不仅没有得到长辈的支持,反而落了一顿训斥。

一瞬间,他心中那股怒火轰然而起,扯着嗓子道:“长辈?!他们明贪狼司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和我们青龙宗比?!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阿心从我身边抢走!”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方心,恨不得把这份心意告之修行界所有人。

白梁向来护短,顾不上和一帮臭味相投的同门吃席喝酒,开始声援自己侄子。

他朝方凌冷声道:“方大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前些天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了阿桡和方四小姐的婚事,你现在反悔,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方凌挑眉一笑,并没有出声回应,神色中俨然透着一股“你奈我何”的意味。

白梁一时气结,一拍桌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下议论声更大了。

白镇国暗暗摇头,这叔侄俩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虽然方家和明贪狼司联姻之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越是这种时候,作为原本应该和方家联姻的一方、今晚主角之三的青龙宗越是要沉得住气。

这样才不至于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结果他们这么一闹,端地显得青龙宗狼狈不堪,平白落了明贪狼司下乘。

白镇国叹了口气,看向白栋,发现他眼神底下和二人一样无措,这心里又沉了几分。

这大儿子他再了解不过,虽说在白家族长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些年,为人处世也练得颇为圆滑,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懦弱。

唉,眼下这局面,还得靠他亲自来挽回。

他一抚长须,看向方凌的目光甚是凝重,沉吟道:“方少当家,刚刚阿梁的话说得鲁莽,其中道理确也不错。

修行者最重承诺,几位何以弃之前的婚约而不顾?”

方凌总算没有像对白梁一样对待他,她柳眉一展,笑盈盈地道:“大宗老,您这话说得不对。

虽然我们方家确实和贵宗谈过联姻的事,奈何贵宗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双方根本没有达成一致,何来的婚约?”

见他肃然看来,她也不怵,又道:“更何况,婚姻大事终究要听取当事人的意见,即便我们真有联姻的打算,阿心她不同意,我们也没有办法。”

白镇国气极反笑,没想到这方凌索性耍起了赖。

他转头看向方心,言语间透着几分凌厉,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事是方四小姐的主意了?”

白镇国这一问看似平常,暗里却是拿捏准了方心怯懦的性格,知她不敢当众承下此事,从而将联姻之事拉回到原来的约定上,并以此为突破口重新控制住局势。

果然如他所料,待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方心脸色惨白地低下了头,根本没有勇气回应他的质问。

见她这般反应,白桡心中一喜,认定和明贪狼司联姻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他当即朝方凌冷哼道:“阿心根本不是自愿的,她喜欢的人是我!

既然你刚刚说婚约之事要本人说了算,那就由阿心决定,你们不能逼她。”

方凌显然没有被他问住,反而一挑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镇国暗道不好,他好不容易将言下方向扭转,白桡一句话又绕了回来。

更何况,白桡把话说得这么满,就算方心真地不愿意,可迫于几位兄姐的压力,眼下她也只能同意了。

他的确没有分析错。

在方凌的注视下,方心缓缓抬起头看着白桡的方向,目光却放在了另外一人身上。

最终她强忍住眼泪,也将喉咙里的哽咽咽了下去,轻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情劫

“他是谁?!”白桡红着眼睛问道。

方心移开了目光,显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白桡面目狰狞地站在那里,纷纷议论声传入他耳中,这时候倒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方凌满意一笑。

她迆迆然道:“既然这是阿心的决定,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自然要尊重她的意愿……大宗老,您现在没有疑问了吧?”

白镇国凝目看着她,眼中隐隐有怒火闪过。

自打他当上六宗大宗老,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不过他虽有不甘,但也知此事再难扭转,眼下也只能暂时吞下这口恶气。

他这心绪来回转了转,索性大度一笑,看着白晏和蔼道:“如此,老夫就恭喜明贪狼司双喜临门了。”

白晏微微一笑,又提起了之前的请求,诚恳道:“那主持一事就麻烦大宗老了。”

白镇国点头应道:“两家联姻,尤其是和方家这样的大家族,我们白家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大喜事了,老头子有幸做个见证自然乐意至极。”

白晏和方凌对视一眼,眸中俱有得意之色,不过面上还是不失礼数地朝白镇国敬了一杯酒。

三人放下酒杯,主桌其他人各个老奸巨猾,这会儿看足了戏,纷纷朝白晏道喜。

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欢声笑语,只不过众人的心思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明贪狼司和青龙宗今日这一交锋,竟是前者压了后者一头,看来这白家的局势真地要变了。

白桡魂不守舍地坐下,目光呆呆地看着方心,心里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见他失魂落魄,白澈自是觉得万分解气。

之前面对白桡咄咄逼人的质问,他早在心里骂了千八百遍,眼下风水轮流转,可不正是他们还击的好机会?

他心思一转,揽住白秀的肩膀笑嘻嘻地开口了:“我就说你不用担心,姑姑明白你对方心的拳拳心意,肯定会让你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看方心一个女孩子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表白,你作为我这情中圣手唯一的弟弟,可千万不能落后啊!”

他声音不大不小,堪堪让在座几人听见,他们都不由露出几分恍然之色,然后表情古怪地朝白桡看去。

而白桡先是一愣,继而想起方心刚刚的反应,他猛然明白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怒火。

白桡愤而起身,几乎是指着白秀鼻子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阿心怎么可能喜欢你这样的人!”

白澈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立马站起身将白秀护在身后。

他一抱双臂朝白桡挑衅道:“我弟弟怎么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想对他说三道四,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只这一句话,白桡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涨红了脸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澈还嫌还击得不够,又挑眉笑道:“不过还真是得感谢你。

要不是你不自量力地想出风头,以致于自己生魄离体被卷去了听魂之地,我弟弟还没有机会跟方心相处呢!”

“你们!”白桡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几乎就要忍不住朝他动手了。

白澈正在兴头上,哪还考虑那么多,也摩拳擦掌起来。

白秀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去拦白澈,示意他不要冲动。

后者虽然顺从地坐回了座位,嘴上却不满地抱怨道:“就你好欺负,我心中这口恶气可还没出完!哼,他之前打你的那一掌我早晚会还给他!”

白秀劝道:“二哥,眼下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如果真闹起来,丢的还是明贪狼司的颜面,端地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姑姑她也不会高兴的。”

白澈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去看主桌,果然见白晏端着酒杯意味深长地朝扫了他一眼。

他心中一抖,暗道好险,连忙转头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转而和另一边的白桑谈笑风生去了。

不过白桡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他赤红着眼睛盯着白秀,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心是我的,你永远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白秀倒也有几句话想跟他说,结果刚要开口,白晏那边已经敬完了酒。

她看了看方心,旋即将视线一扫,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白秀身上。

她笑盈盈地对白镇国道:“那么,大宗老,现在就请您为方心和……白清的订婚做个见证吧。”

她此言一出,刚刚才闹过的那一桌全都怔住了。

尤其是白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晏,心里实在不明白,明明可以两全其美的事情,白晏为何要这么做。

白秀和方心的感情,其他人不清楚,他可看得明明白白,他就不信白晏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冷静了很多,没有急着去质问她,而是询问地看向白秀,寻思着这会不会又是他俩商量好的?

不过他显然要失望了,白秀脸上的惊诧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更让他担忧的是,这惊诧很快便被一种惨白代替。

白秀伸手捂住口鼻飞快地低了低头,却无法掩饰他指间倏忽浸透的殷红。

白澈下意识扶住自己弟弟摇摇欲坠的身形,见他双目紧闭俨然失去了意识,忍不住急声唤道:“白秀!”

这边的动静总算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原本就注意这边的方心更是猛地变了神色。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刚要迈出一步便被白晏拦住了去路。

“你未来的丈夫在这里。”她冷眉冷眼地挑了挑下巴,朝白清的方向示意道。

白晏的话仿佛一个牢笼,让方心动弹不了分毫,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白清,终于缓缓坐了回去。

“长痛不如短痛,你也不想白秀以后更难过吧。”白晏满意笑道。

方心麻木地点了点头,她浑浑噩噩地看着白秀那个方向,眼中只剩下他指间晕开的血色。

它是如此的刺目,仿佛那日印在她心底的照山花不知不觉开在了眼前。

昔日诺言犹在耳边,她却要将那最重要的东西亲手毁去。

而白澈已经来不及去指责白晏,他轻轻移开白秀的手,果然见自己弟弟嘴角、下巴全是鲜血。

他一时慌了起来。

好在一边的白彧等人皆已回过神来。

她站起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二哥,你先别急,四宗老也在这里,他玄医高明,白秀肯定会没事的,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说着她转身朝主桌走去。

白桑回头看了看兀自坐在座位上饮酒的白晏,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不过很快他就将它掩下了,也对白澈道:“这里环境嘈杂,不适合四宗老看诊,不如让他老人家和我们一起回去……我去说说,你先带白秀走。”

白澈慌忙点头,一把将白秀背起,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厅里之人议论纷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彧和白桑去请四宗老白天同,自然和白晏打了照面,后者听他们说了白秀的情况,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直到白天同朝她看来,她才冷淡开口道:“小侄伤势复发,劳请四宗老帮忙看看,白晏在这先行谢过。”

言下之意,她显然没有一起前去的打算。

听她这么说,方凌不由暗暗打量了她一眼,心里犯起了嘀咕。

下一刻,一旁的方珣将她心中的疑惑悄悄问了出来:“我以前听说白晏虽然最看重自己大侄子,对幺侄却是最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刚刚那小子脸色灰败,俨然快要气绝,她居然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方心不敢再听,她只有紧紧攥住拳头才让自己没有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旁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一旁的方瑾接着分析道:“这倒不一定,也许白晏只是沉得住气。

要知道眼下正是明贪狼司和我们宣布联姻的关键时刻,能不能打压住青龙宗在此一举,我想她也是顾全大局才没有乱了阵脚吧。”

方珣认同地点了点头,方凌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她刚刚看得分明,白晏眼中可没有一丁点儿慌张和担忧,反而透着一股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联想到之前白晏和方心说的话,她后背莫名攀上了几分寒意,旋即她摇了摇头,连忙将某个想法抛之脑后。

再说另一边,白天同天生好心肠,也没计较白晏言语间的随意,朝白彧二人点点头,起身和他们一起出去了。

其他人见他们一一离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怎么反应。

白晏不以为意地一笑,端起酒杯朝众人示意道:“一点小事,大家不要在意,现在就请大宗老为两位准新人主持订婚之礼吧。”

一时间,厅中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纷纷朝白晏几人道喜。

白桡死死地盯着被众人围在中央却始终没有展露笑颜的方心,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最终还是没有朝那边走过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曙光

白澈将白秀送回房间,另外三人也到了,他连忙将白天同让到床边,拧紧了眉头看对方诊断。

白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白秀不会有事的。”

白澈这才从心惊胆战中回过神来。

说起来,白秀受过那么多次伤,他也不是没见过,但不知怎么地,这次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盈盈绕绕地在他心间徘徊着。

好在白天同很快就替白秀看完了伤。

他轻轻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了片刻,对白澈道:“且放宽心,白秀并没有生命危险。

他突然吐血晕厥,想来是大喜大悲之下气血攻心,我开一副凝神静气的方子让他吃了,你们再多多安抚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白澈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见他神色似有些凝重,一颗心不禁又悬了起来,连忙问道:“四宗老,您是不是还有其他吩咐?”

白天同手上动作一顿,慨然道:“他灵脉的伤势积重难返,老夫也无能无力,但慢慢调理也就好了,问题在于……”

他打住了话头,看了看他们,最后对白彧二人道:“阿彧,宴会那边还需要你的帮忙,你和白桑先过去吧,眼下有几句话我要跟白澈单独谈谈。”

白彧和白桑对视一眼,他们都是知情识趣的人,当即离开了。

等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白天同这才缓声道:“这里没有外人,老朽就实话跟你说了。

你弟弟眼下最糟糕的,既不是灵脉的崩塌,也不是身体的鬼化,而是他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走火入魔?”白澈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偷偷扫了床头的破魔之刃一眼。

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他们刚刚没有带着它,白秀又失去了意识,以致于他体内那个神魔引之息有复苏的苗头?

见他面露担忧,白天同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刚刚看过了,这灵怨煞源于外邪侵体,只要将其驱除就好了。

只是他的心绪波动太大,会引起心魔,这才是最大的隐患,老朽建议你们让他安安心心地静养一段时间。”

白澈连连点头,继而心中一动,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试探道:“听四宗老的意思,您有办法彻底祛除那些灵怨煞?”

白天同道:“其实这并不难,但要借助鸿蒙之心和天玄五行阵的力量,而那里并不允许宗老以外的人前往,这是一个大难题。”

说着他叹了口气,看着白秀缓缓摇了摇头。

白澈知他对白秀起了恻隐之心,赶忙行了一个大大的晚辈礼,诚恳道:“四宗老仁义心肠,还请您老人家施以援手,白澈在这先行谢过。”

说完他又恭敬地行了一礼。

白天同让他起身,沉吟些许终于点头允诺了:“也罢,老夫先去探探几位兄长的口风。

他们若是不同意,老朽也只能先斩后奏,带白秀去白冢将他体内的灵怨煞祛除再说了。”

白澈激动道:“多谢四宗老!”

白天同摆了摆手,喟叹道:“你不必谢我,当年白家得以保全,全靠他一人作出牺牲。

一直以来,老朽多有愧疚,眼下总算有个可以补偿他的机会,我自当尽力而为,只是……”

他正色道:“这走火入魔和鬼眼一样,为修行界所忌讳,不然当年明月岛的少岛主明诲起也不会差点落得被自己父亲手刃的下场。

白秀体内滋染灵怨煞之事,你万万不可说与他人听,否则后患无穷。”

白澈点头称是,心里更是感激万分。

这白天同倒和白家其他人大不相同,是真真切切地在替白秀着想。

最后白天同道:“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他吧,老朽先回去了,驱除灵怨煞之事,最迟明晚我会给你答案。”

白澈应了,恭恭敬敬地将他送走,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待回转身发现白秀已经醒了。

“感觉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丝毫不敢提起宴会之事。

白秀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见他怅然若失,显然心境并不平静,想起刚刚白天同的话,白澈忍不住道:“四宗老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白秀沉默点头。

白澈有意开导道:“你现在需要静心休养,其他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白秀心里终于有了波动。

怕白澈担心,他说道:“我明白。

四宗老说得很对,神魔引所产生的灵怨煞确实会侵染宿体的心智,反之亦会激发神魔引的运转。

这一点早在听魂之地我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澈反而放下心来。

他对白秀了解颇深,素知自己弟弟很少冲动行事,自然不会任由神魔引作祟。

果然下一刻,白秀反过来安慰他道:“二哥,你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白澈心中仍有不安,想再劝说几句,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道:“好在四宗老已经答应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他应该有办法能将它彻底根除。”

白秀随口应了,倒叫白澈又不由皱了皱眉——他有种感觉,白秀似乎还隐瞒了什么。

他正打算问个清楚,白秀已率先说道:“二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去休息吧。”

白澈没办法了,只能暂时把问题先咽回去。

其实他问了也是白问,白秀不想说的,他这做哥哥的绞尽脑汁也无能为力。

他现在只盼自己弟弟想开点,别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心里装。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挑了挑眉,叹道:“老弟,你赶紧好起来吧,前些天彧儿还说要去渠城走一走,让我俩给她当向导来着。”

白秀一时失笑,等他二哥离开,那笑容却渐渐敛了。

发了会儿呆,他将颈间那枚心方无鬼坠取下,攥紧在手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睡中醒转,然后便察觉到一道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原本熟悉的气息如今让他无比陌生,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半坐起身唤道:“姑姑。”

白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她忽而叹了口气,笃然道:“你在等我。”

白秀并没有否认,朝她微微抬了抬头,说道:“我知道姑姑一定会来给我一个答案。”

“哦,难道你有什么疑问?”她言语间带了几分质问,哂笑道,“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您高看我了。”白秀涩声道,“单论这件事,我实在找不出您这么做的理由。”

他这一声“您”让白晏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厉色。

她冷笑道:“所以说,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你,自始至终想到的也只有自己。”

白秀反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白晏讥讽一笑,说道,“你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不说潜伏在你体内的神魔引,单论鬼眼,你的身体随时可能鬼化,你凭什么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拉下水?”

她说得义正言辞,白秀却不为所动。

他沉声道:“换做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我觉得只要两个人能相互扶持,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会努力寻找解决神魔引和鬼眼问题的方法,现在就说放弃,言之过早。”

白晏脸色阴沉地听他说着,突然苦笑道:“看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前的你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说实话,我很高兴。

一直以来,你只将找到他们当作毕生的目标,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做些打算,现在我放心了。

只是——”

她的目光越发锐利起来,逼问道:“以你的秉性,你绝不会放弃寻找他们,可这一途注定充满了凶险,你忍心让方心赌上自己的性命和你一起涉险吗?”

第一百三十章 两道符

扪心自问,白秀也没有答案。

二十年前那股神秘势力所带来的威胁暂且不论,眼下为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劫生鼎,已经有无数人身陷其中,甚至有的人还白白丢了性命。

而它事关他父母的下落,是他无法规避的一站,所以他也注定了要被卷进这个漩涡。

可要是方心不忍他孤身涉险,也参与进来,他又该怎么办?

进一步说,如果他父母真地去了那个叫劫生天的地方,它也如明诲初所言,凶险程度比外界这些争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保尚且力有不逮,又如何护得方心周全?

白晏看出了他的迟疑,满意一笑,幽幽开口道:“白秀,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很清楚,等你真走到那一步,为了方心的安危,你还是会将她留下。

与其等她深爱你时再做决断,不如现在就将长痛化作短痛,早早断了她的念想。”

白秀沉默以对,脸色愈发惨白。

白晏的话中多了几分蛊惑,她缓缓道:“我知道你很爱她,所以你更不忍心看她为你担心。

况且你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到时候方心深陷这份感情,你死了,她还能独活吗?

你和她在一起,只能将她也带上绝路,你会后悔的。”

白秀紧紧攥住那枚心方无鬼坠,仿佛想从中汲取某种力量,让他有勇气反驳白晏的话。

然而他失败了。

过了许久,他绝望道:“我明白了,姑姑,谢谢你替我作出这个决定。”

白晏这次并未做声,似乎在等他平复心情。

他又道:“你不再劝阻我了吗?以前你一直不同意我去找他们。”

“如果我真能劝得住你,怎么会是现在这个局面?”白晏无奈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不撞南墙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而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不让你为难,你和方心的事,就让我来做这恶人吧。”

白秀心中万分苦涩,但不可否认,白晏这么做,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之前沉耽于对感情的渴求,连最基本的审时度势都忽略了,以至于差点让方心也卷入这场诡谲杀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这样一想,他的神色再次坚定起来。

见他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白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她凝视着他许久,自语道:“只要过了明天,这一切将彻底改变,你也能……”

她的声音很轻,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白秀并没有注意到。

等他回过神来,白晏已是笑道:“你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姑姑会料理的。”

白秀点头应了。

等她出了房间,他握着心方无鬼坠,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细致的纹路,任由脑中一片空白。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澈东张西望地探进身来,问道:“姑姑她走了?”

白秀知道他为什么而来,歉意道:“对不起,之前让你担心了。”

白澈打量了他片刻,见他神情间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忍不住道:“看来还是姑姑了解你,三言两语便把你安抚好了,那我也不多说了。

其实白桑那小子说得对,感情这东西,你沉溺其中的时候不可自拔,等你幡然醒悟,你会发现,它也就那么回事。”

白秀会意道:“你和姑姑谈过了?”

“何止谈过了!”白澈呲了呲牙,揉了揉身上的痛处,冷声哼道,“我还揍了她一顿。”

白秀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道:“她是为我好。”

“我知道,刚刚那些话她也跟我说了。”白澈愤然道,“可她做的这些事实在让人恼火,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偏要突然来这一出?”

白秀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澈反应过来,他再怎么不满,受伤害最大的还是白秀这个当事人。

他有心转移话题,思来想去猛地一拍额头,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符咒塞了过去。

他奇怪道:“你那天换下的衣服里居然落了两张明家人的符咒,那时候也没听你提起过,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白秀起初不明所以,接过那符咒一摸,蓦地怔住了。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出神道:“这是枯木逢春符……”

“枯木逢春符?”白澈情不自禁地又将他手里那两道符咒打量了几遍,啧啧道,“明家大名鼎鼎的‘救死扶伤符’原来长这样。”

要知道,明家人素以行踪诡谲闻名于修行界,就算是明月岛还没出事之前,他们也是飘忽惯了的。

很少有人能真正地了解他们,自然也就无缘得见他们手上的种种符咒了。

这枯木逢春符却是个例外,见识过它厉害之处的,无一不称之为起死回生的神符。

这或许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至少可以说明,这种符咒对于治疗伤势是很有效果的。

也正因为如此,枯木逢春符在修行界极受追捧,修行者私下交易的价格甚至比珍贵的隐匿符还要高出许多。

不过对于这种极为稀少的符咒,哪怕是明家人自己也无法多得,更别说其他人了。

眼下白秀手里竟有两道,传出去怕是要羡煞旁人。

“老弟,不是我说你,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放啊……”白澈一边欣赏它们,一边絮絮念叨。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问道:“对了,你这符咒到底哪儿来的?”

白秀心里虽有答案,却也无法回答他。

一见他这反应,白澈便明白了过来,试探道:“不会是那个明诲初偷偷留给你的吧?”

白秀将它们翻来覆去地抚弄着,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白澈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事情的经过,他自然听白秀说起过,但也只是粗略地知道一点而已,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原本他以为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在虚与委蛇,可万万没想到那明诲初居然将这么珍贵的符咒留了下来。

也许事情并不像白秀说得那样简单。

之前他还觉得白秀心肠太软,居然放虎归山,现在看来,白秀估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到这一步。

以白秀的敏锐,不可能没有看出明诲初对他的好感,而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别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如果可以,他绝不会对明诲初动手的。

如此想来,白澈便安慰道:“你也别太内疚了,毕竟你并没有伤害她的性命。

她能留下这两道符咒说明她是喜欢你的,既然有感情在,就算后面你们……闹了矛盾,我想事情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等以后你们见了面说清楚,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了。”

白秀没有反驳,只是他心里清楚,别说明诲初那种爱憎分明的人,就算易地而处,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两人再见面时也唯有兵刃相向一个结果。

他没有想过,明诲初对他的感情比他预料的要深得多,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就算她真地爱过他,现在怕也只剩下恨了吧。

更何况,感情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可以成全的,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其他的结局。

白秀叹了口气,将两道枯木逢春符小心收了起来。

见状,白澈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难道白秀对那个明家少岛主其实也有好感?

他不禁想道,若真是如此,这明诲初可比方心更适合白秀,至少她付出的感情更多。

不可否认,经历过联姻之事后,白澈对方心颇有怨言。

也不得不说,他这个人非常护短。

他觉得,白晏作出的决定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她不曾和当事人商量,但起码是为白秀着想。

而方心罔顾两人的感情同意嫁给白清,在他看来,就有些无情了,毕竟站在他们方家的角度讲,联姻对象并不是非白清不可。

因为此次联姻本质上是一种态度,是为了告诉白家其他几宗和江家,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至于联姻的对象是谁,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方心和方家还是选择了白清,为什么?

正是因为他们兄弟各自在明贪狼司的地位不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还给她,交给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就算白秀和明贪狼玉阙结下灵约并跻身白家高手之列,可因为鬼眼,他不可能在执掌明贪狼司或者凤凰宗上有所建树;

白清则不同,白晏如此器重他,甚至明贪狼司大小事务皆交给他处理,可以说她完全是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故而于方家而言,前途无量的白清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换句话说,方心是选择白清还是白秀,其实是对家族利益和个人感情的抉择。

让人遗憾的是她选择了前者。

他不知道这里面白晏起了多大的推动作用,但至少说明,方心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白秀。

就算这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妥协于自家兄姐或者家族的压力,那也意味着她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坚守两人的感情。

对于这点,白澈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毕竟方心性格摆在那儿,她平日里就怯怯懦懦的,更不说要她在这种关键时刻作出决定了。

可他还是为白秀感到不值,也就更希望自己弟弟能和明诲初在一起。

想着他感慨道:“可惜她那个什么师兄见情况不对,早溜之大吉了,不然我们也能从他那儿打听打听她的情况。”

白秀心中一动,问道:“二哥已经去看过了?”

白澈应道:“之前你不是突然不见了么,我以为你被明诲初截走了,就想去那家店找找线索。

结果她师兄已经离开鸿蒙镇,也不知道他是察觉到了风声不对才溜了,还是他们一开始就做了这个打算。”

白秀思忖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恐怕是前者。

他们在白家发现了瀛洲成员的下落,这些人是明月岛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在没有摸清对方的行踪之前,她那师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撤走的。

更何况,劫生鼎已经有了眉目,明家人更不可能轻易放弃,所以……”

他无需将话说完,白澈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思索道:“你是说白家……不,准确地说是六宗也有明月岛的内应?”

“不仅仅如此,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蛰伏在鸿蒙镇的只有……”白秀低声自语,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将话头打住了,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

白澈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摊了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别操这个闲心了,反正他们要坑也是坑六宗那些家伙。”

眼见夜已经深了,白澈便道:“你早点休息吧,虽然我不想让你参加明天的典礼,但这终究是姑姑执掌凤凰玉阙、担当凤凰宗宗老的重头戏,也是没办法的事。”

白秀知道他担心自己,宽慰道:“二哥,你别担心,我的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不单单是这个,明天方……”白澈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

旋即他想到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戳白秀的伤心事了,故而改口笑道:“那就好,明天早上我再来叫你。”

白秀点点头,攥了攥手心,迟疑着开口道:“二哥,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白澈都要转身走了,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又把脚缩了回来。

他打量了白秀一眼,好奇道:“这么郑重其事的,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白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那枚心方无鬼坠递给了白澈。

他喃喃道:“二哥,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阿心,它放在我这里……可惜了。”

白澈愣了愣,继而明白了过来。

这东西应该是他们之间的信物,而现在白秀通过他将其归还,怕是打定主意要让这段感情有个了结。

想起之前种种,他有些唏嘘,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担心白秀会放不下那小姑娘,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白澈将心方无鬼坠接了过来,顺手掂了掂,说道:“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办妥,你赶紧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着他快步出了房间。

等离开那小院子,白澈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径直来到了明贪狼司外。

他抬头看了看清澈的夜空,转身朝后山方向走去,如果他之前没有看错,方心应该是去了那里。

等他顺着那几乎被灌木丛淹没的小路走到仙游峰顶时,果然看到她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崖边的巨石上。

或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方心惊喜回头,但见了白澈,那抹喜色却僵在了她脸上。

“怎么,你很失望?”见她这般反应,白澈戏谑一笑,也走到巨石底下攀了上去。

方心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嗫嚅道:“白家二哥。”

白澈转头看着山下的鸿蒙镇,不无讥讽地道:“这应该是你意料之中的结果啊,你又何必贪心地期待白秀会来见你?

其实你也清楚,白秀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我劝你还是放下这款款‘深情’吧,他是不会看到的。”

“我、我……”方心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指责意味,可看着他却连一句分辩的话也说不出口。

某种意义上讲,他说的是事实。

见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白澈冷笑一声,一伸手将那心方无鬼坠递到了她面前。

他挑衅道:“这是白秀还给你的,他还让我告诉你,这种好东西,他可不配用。”

方心的脸色惨白一片,她摇了摇头,眼泪也跟着滚落了下来,哽咽道:“不会的,白秀不会这么说的……”

白澈冷眼旁观,最后把心方无鬼坠塞在她手里,转身跳下了巨石。

方心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它。

眼见白澈就要离开,她脸上露出了几分认命的绝望神色。

她将另一只手上的玲珑思缓缓取下,声音嘶哑地道:“既然如此,也劳烦白家二哥把它还给白秀吧……”

她话未说完,白澈猛地转过身,极为凌厉地扫了她一眼。

他眼中的狠厉让她瞬间不敢动弹,只能听他讥诮道:“白秀已经够伤心了,我可不想再让他睹物思人。

方四小姐……哦不,嫂子,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以后还请自重,别让其他人说闲话,这对你、对他都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行去,只留方心一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夜色里,直到天亮。

与此同时,鸿蒙外镇也迎来了一场密会。

趁着一点月光,白晏独自走在僻静的江堤上。

眼下是鸿蒙外镇最安静的时刻,她的耳边只有宿灵河水暗自涌动的低鸣。

很快,她放缓了脚步——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男人。

他侧对着她临江而立,听到脚步声后,也缓缓转过头来。

待看清他的模样,白晏脸上不可掩饰地露出了惊诧之色,她压低声音道:“是你?!”

她的出现显然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点头道:“没错,就是我。”

白晏就是白晏,立马回过神来。

她看着那人,嘲弄道:“我实在没想到你是瀛洲的人,更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领队’……呵呵,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多谢晏姑娘夸奖,要不是这次刚好来鸿蒙镇办事,我也不会从老板那儿知道,原来你早就和瀛洲有来往了。”

男人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白晏嗤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冷声道:“废话少说,你这次来白家到底有何目的?

要是我记得不错,我和你们老板约定的时机应该还没到吧?”

“当然。”对方也没有隐瞒,说道,“这些天江家和明家动作那么大,晏姑娘想必也听说了劫生鼎的事,我便是为它而来。”

“你们已经知道它在哪儿了?”白晏看似随口问道。

对方却不上当,笑道:“晏姑娘不是对它不感兴趣吗?听老板说,他本想找你合作,可惜被你婉拒了。”

白晏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冷哼道:“我对你们老板追求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确实没兴趣,人生不过百年,更应活在当下,又何必……”

她话未说完,自己打住了话头,摇摇头道:“算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可不觉得你是来和我叙旧的。”

男人的神色俨然有几分迟疑,见白晏投来探究的目光,他下定决心说道:“老板说,他希望你能把白秀交给我们。”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心蒙蔽的眼睛

“不行!”白晏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目光凛凛地看着他道:“你竟然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一直以来,虽然你对我们隐瞒良多,但我认为你至少是个可以做朋友的人,没想到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此不择手段。”

对方不为所动,失笑道:“我都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原来晏姑娘也有立场来指责我。”

白晏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晏姑娘要做的事,老板已经全都告诉我了。”男人意有所指地道,“既然白秀已经是你的‘弃子’,你又何必攥在手里不放?”

白晏心如明镜,说道:“你们果然一直在监视他。”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估计是在等她作出决定。

白晏也沉默了下来,她转头凝视着看似平静的宿灵河,心中颇为挣扎。

好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决断。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我必须知道白秀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吸引着你们,让你们想尽办法也要接近他,不然我不会放心地把他交给你们。”

对于她的疑问,男人倒也没有多意外,应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你比我更清楚鬼眼的用处,我们以后要去的那个地方极为凶险,他可以帮到我们。”

“我看不止如此吧。”白晏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的话,冷然道,“如果你们单纯地想吸纳一个高手,直接找他合作不是更好,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对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他非常执着,如果有线索摆在眼前,恐怕你们不找他,他也会找上你们。”

“果然还是瞒不过晏姑娘。”对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慨然道,“好吧,既然晏姑娘也算是自己人,我就不隐瞒了。

其实这些劫生鼎碎片是二十年前你哥哥失踪前留下的。

他将它们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且在周围设了界限,白秀则是唯一可以解开这些‘锁’的‘钥匙’。

至于原因,我想晏姑娘比我更清楚。”

面对他别有深意的质问,白晏表现得滴水不漏。

她故意阴沉了脸,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跟我提起那个人,就算他是我哥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这点吗?”

发现自己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引起她的慌乱,男人摊了摊手道:“看来白秀的父亲才是你的逆鳞,你要做的那件事,倒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

眼见白晏眼刀横来,他转移了话题:“晏姑娘的问题,我已经解答了,你看……”

白晏冷哼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傲然道:“不要对我耍什么花招,老娘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即便是你说的那样,你们完全可以私下找他合作,又何必让我把他‘交给’你们?”

她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话中的漏洞,对方却没有乱了阵脚。

他喟叹道:“晏姑娘说的这种可能,我们何尝没有想到,可惜我们试探过了,他并不信任我们。

而我们老板的意思是,哪怕得到一把沉睡的钥匙,也不要一个心思细腻甚至随时可能更改我们计划的高手。”

白晏了然道:“想必这才是李坎出现在鸿蒙镇的作用,也难怪得知我的打算后,你们会改变策略找上门来。”

不等他反应,她又笑盈盈地说道:“不过照我看来,你们一开始就下错了棋,而且错得离谱。”

男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这故弄玄虚的话而有所改变,他仍是不动声色地道:“愿闻其详。”

白晏迆然开口道:“既然你也清楚白秀的性格,何必早早露了风声,让他心生芥蒂,进而对你们有所保留?

步步为营才是上策,你们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将他慢慢引去你们所需要的方向。

这样一来,他既能帮你们达成目的,又不会坏了你们的计划。”

对方的神色渐渐古怪起来,他戏谑道:“看来这是晏姑娘的经验之谈。”

白晏讥笑道:“别说得你有多高尚一样,我们难道不是‘一丘之貉’?”

“没错,我确实没有立场指责你。”男人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也是出于我的私心,与其让他沉睡着帮我们解开锁,也好过被我利用直到最后才知道真相。”

“你可以放弃。”白晏挑眉道,“不过你应该清楚,我说的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让瀛洲这条线索彻底断掉,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再伺机而动。

不然以白秀的敏锐,绝对很快就会将你们查个底朝天,你们再想改变主意就很难了。”

对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衡量其中利弊,片刻后方点了点头。

白晏哂然一笑,他们果然是一样的人,她早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如此想着,她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当即转身道:“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们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再会吧。”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男人沉声道:“我以为就算白秀成了你的弃子,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但显然我错了,晏姑娘……你才是真真正正无情无义的人。”

白晏并未回头,只有她的声音传了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虚情假意地表现自己的犹豫不决,更何况我绝不会伤害他,我想你也不会。”

“希望如此。”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继而皱眉道,“只是……晏姑娘,就拿你要做的这件事来说,你觉得白秀真地不会察觉到什么吗?”

白晏脚步一顿,忽而笑道:“不会的,我相信他不会的,因为他有一双被心蒙蔽的眼睛。”

她不再停留,径直消失在淡薄的晨光里。

而那人转头凝视着宿灵河,许久才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希望他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岸那座犹自沉睡在这最后一抹黑暗中的古城,也转身离开了。

次日,鸿蒙里镇。

“当——”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寂静的古镇上空,衬得眼下气氛尤其肃穆。

宿灵湖中央的白家祭台如约升了起来。

对于这难得出现的“一年双解”现象,即便知道它是因为新宗老上任的特殊情况,六宗各司的人仍不免私下讨论着。

“晏姑娘,请吧。”见其他五位宗老已经登上祭台,辅持大典的白栋敛了敛眉目,对白晏说道。

白晏点点头,完全无视其他人投来的炽热视线,神情平静地领着三兄弟缓缓朝祭台中心走去。

白清的神色和她如出一辙,也是无比镇定,这让白澈心里犯起了嘀咕。

在他看来,白清除了八卦之外,还是出了名的杞人忧天,平常一些小事都会被他念叨个没完,更别提眼下这危机重重的局面了。

他们回来白家这么些天也经历了不少事情,他可不认为明破军司的人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对凤凰宗宗老一位的争夺。

想着他暗暗瞥了一眼凤凰宗的方向,果然见白肃和白耀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偶尔看向他们还时不时地露出几丝冷笑。

“这帮家伙一定在打什么歪主意……”白澈不由想道。

他心里越发难安,可转头再打量打量白晏二人,发现他们仍是刚刚那般淡定。

“莫非姑姑她老人家还有什么杀手锏?”

他心思一转,朝一边的白秀小声道:“你说明破军司的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们真就这么服服帖帖地认了姑姑当老大?”

白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问道:“二哥,你刚刚说什么?”

一看他这反应,白澈一时没辙,无语道:“别凝神找了,方心根本没来。

唉,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魂牵梦绕得连眼下这么重要的事都顾不上了?”

“我不是在想这件事……”白秀刚想解释,白澈已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说道:“得了,我都清楚,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也懒得管。”

说完他自顾自地跟上了白晏二人。

白秀无奈一笑,走了几步又陷入了沉思。

白栋领着四人上了祭台,朝众位宗老一一点头示意后,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白椽身上。

后者会意,看了看石晷,朝白镇国恭恭敬敬地一拱手,沉声道:“大宗老,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招用到底

白镇国上前几步,一抚须朝六宗众人压了压手。

原本议论纷纷的六宗弟子顿时安静下来,立在一旁,神情肃穆地等他开口。

“自天修尊者创下六宗以来,我白家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而它之所以能繁荣昌盛至今,离不开各宗的努力。

白家六宗千百年来共同进退,有如一体,不管何时都缺一不可。

然二十年前,凤凰宗遭逢重创,天机公亦不幸罹难,凤凰宗宗老一位空悬多年,甚为遗憾。

幸得今日晏姑娘御灵技艺精湛,使得凤凰双灵再现昔日辉煌,这凤凰宗宗老自然也应由她来担当。

大家可有异议?”

各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凤凰宗队伍中有一人站了出来。

他走上前朝白晏行了一个大礼,高声道:“白晏宗老,在下白耘,我愿永远追随宗老,与您一起重振凤凰宗!”

其他人还没反应,白肃已忍不住骂了一声,愤然道:“特么的又是这小子!

他们明廉贞司真不愧是明贪狼司的一条狗,都自立门户了还这么忠心耿耿!”

“白肃兄稍安勿躁。”白耀胸有成竹地一笑,别有深意地道,“等会就该我们上场了。

你看着吧,若是关系到自己亲娘老子的性命,再忠心的狗都会反咬主人一口。”

两人说话的空当,除了明破军司以外的凤凰宗众弟子皆高声呼喊道:“我等愿在宗老带领下重振凤凰宗!”

其他几宗的人看着沉默的明破军司又窃窃私语起来。

白镇国眯着眼睛扫了白溟一眼,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请晏姑娘用凤凰玉阙和我们一起完成大典仪式吧。”

他朝另外几位宗老点头示意,自己率先朝六灵神像下的石台走去。

看到这里,在一旁观礼的方凌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方珣、方瑾二人吐槽起来。

“这老狐狸也够狡猾的,明知道明破军司不服气,还故意这么说,只这一句恐怕就已经勾起后者心中的怒火了吧。”

她话音未落,那方白肃果然冷笑一声,凉凉道:“大宗老请留步,宗老上任这么大的事,您好像还没有问过我们明破军司这当事人的意见吧?”

人群中一片哗然。

白镇国心知肚明地转过身来,抚须道:“不好意思,老头子老眼昏花看落了……那么,明破军司有何建议,还请详细说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白肃身上,他们已然意识到下面怕是有好戏可看了。

白肃忽地一笑,说了一句出乎众人意料的话:“凤凰宗七司同气连枝,本就应该共同进退。

眼下晏姑娘有能力执掌凤凰玉阙并带领我们几司重振凤凰宗,我们明破军司自当义不容辞地支持。”

四下议论声高了几分,身处祭台中心的白澈也越发觉得不安。

白肃这么说反而让他更加确信,这老小子怕是藏着什么阴狠的杀招。

“不过……”下一刻白肃话语一转,说道,“枫叶林一役让凤凰宗损失惨重,更是给诸位族人带来了失去至亲的刻骨之痛。

至于是谁导致了这一切,大家都很清楚。

之前白殊叛离白家,明贪狼司群龙无首之下一盘散沙也就算了,现在他们要重建明贪狼司,那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吧?”

其他人不说,凤凰宗众弟子的反应和之前俨然有所不同,就连支持白晏的声音都不由小了许多。

见他们这般反应,白澈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白晏,她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的心莫名又沉下去了几分。

难怪,难怪——

他说他姑姑怎么这么定然,怕是早就料到明破军司会走到这一步,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打算。

他知道他之前的猜测恐怕成了真,他姑姑和他弟弟这是打算心有灵犀地将那步“弃车保帅”的棋走到底了!

白澈心头火起,正要对两人怒目而视,白肃这时接着说了下去。

“当然晏姑娘也是受害者,不仅因此家破人亡,更是流离失所在外漂泊多年,想来被白殊那叛徒欺瞒得不轻。

六宗之人向来明辨是非,就算晏姑娘是白殊至亲,我们也绝不会迁怒于她,所以——”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白清三兄弟,冷笑道:“请大宗老和宗老会诸位做主,将白殊留下的这三个余孽逐出白家,给凤凰宗,也是给白家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话音一落,白澈便愣在了原地,这好像和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凤凰宗众人的神色变了又变,也交头接耳了起来。

眼见局面越发混乱,一直冷眼旁观的方凌跟着摇了摇头,她道:“这明破军司也太贪心了点,如果他们只是想逼白晏弃了白秀这一子,倒是容易得很。

毕竟白秀修成了鬼眼,宗老会那些老头早在二十年前就想除掉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白晏也不至于狠不下心来。

但现在他们一下要断她‘三臂’,换作是我,直接跟他们撕破脸算了。

再说了,不管明贪狼司和明破军司斗得怎么样,都不是其他几宗愿意看到的,他们可还想着白晏带领凤凰宗牵制住青龙宗啊。”

方珣思忖道:“这么说来,白镇国那老头刚刚煽风点火还有这一层意思了?

他想引得明贪狼司和明破军司相斗,两败俱伤渔翁得利不说,也断了其他几宗的野心?”

“显而易见。”虽然他说得不错,方凌还是忍不住讥讽了他一句。

方珣冷哼一声,心里有些不痛快,只是他还没做出反击,方凌已转头对方瑾道:“阿瑾,你怎么看?”

方瑾看了两人一眼,视线一转,将目光放在了凤凰宗的方向。

他沉声道:“你们看凤凰宗众人的反应,怕是明破军司早就摸透了他们的心思。

虽然他们向来以强者为尊,对白晏也很心悦诚服,但白殊和明贪狼司终究是他们心中的一股刺。

眼下明破军司强行将两者割裂开来,正是给了他们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

白晏若不按照明破军司的意思做,怕是会得罪整个凤凰宗,也就无从树立威信统管一宗了。”

方凌若有所思地道:“难怪白晏会有那样的打算……看来还是她最了解凤凰宗的人,不管是明破军司,还是凤凰宗其他人,他们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方瑾看着祭台上的几人喟叹道:“明破军司这次怕是要失望了,白晏可比他们了解的还要狠心得多。”

两人言语默契,方珣心里有些泛酸,他轻咳一声,故作冷笑道:“是啊,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方凌白了他一眼,也懒得继续挖苦他,她将目光左右一扫,有些不悦地道:“阿心这丫头怎么还不来?她昨晚就不见人,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

不等方珣回答,方瑾率先开口道:“我去找找小妹吧,以她的性子,怕是不敢一个人过来。”

他悄然而退,也没回宿灵居,而是径直往白家后山去了,到了山顶果然见方心还呆呆地坐在那巨石之上。

听到他的动静,她也只是木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缓缓转过头去了。

“阿心。”方瑾哪不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他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有些事情,终究要鼓起勇气去面对。

就算你逃开了今天的上任大典,那以后呢?你和他还是要再见面的。”

方心总算有了点反应,低声道:“三哥,你误会了,和白家大哥的婚事我早就接受了,怎么会不想见他……”

方瑾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道:“阿心,你应该清楚,我指的并不是白清。”

方心猛地抬头看他,旋即苦笑道:“三哥,你知道了?是啊,我不敢……我不敢再见他。”

说着她又沉默地低下了头。

方瑾不禁皱眉,想了想说道:“阿心,你其实很善于掩藏自己的心事,即使这两天你很难过,大姐和二哥也从来没有察觉到你对白秀的感情。

而我并不比他们细心,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清楚你们的事?”

方心的目光透着几分不解,显然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不过眼下她也不想深究,便心不在焉地道:“三哥,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

见状,方瑾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应该已经知道,那天在仙游涧伏击白秀的人就是我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想杀死知更鸟

方心点头应道:“嗯,当时我确实察觉到了三哥的气息。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三哥呢,幸好你当时没有继续出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瑾叹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和他在一起,更没想到你为了他甘愿舍身相救。

当时我已经准备动手了,要不是我突然察觉到你的气息迟疑了一秒,恐怕你已经死在我的‘髓刃’之下了。”

方心抿唇一笑,说道:“我相信三哥不会对我动手的。”

方瑾无法忽视她神色中的惘然,无奈问道:“我不明白,你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同意大姐的要求嫁给白清?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你是妥协于方家的利益,毕竟白清确实是我们和明贪狼司联姻最好的人选。

可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既然你为了白秀连性命都能不顾,又怎么会缺这点争取的勇气?”

方心低了低头,笑容愈发苦涩,她轻声道:“我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没有信心……

三哥,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而是我明明得到过却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它。

就如白秀,就如我和白秀的感情,他和它终究都不会属于我的。”

方瑾凝视着她,心里想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很清楚方心如此悲观的想法其实是她性格使然,这显然不是他几句劝慰就能解决得了的。

更何况……

他想到另一点,心中猛然一动,沉声道:“阿心,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关于白晏的?”

“她?”他此言一出,方心的神色忽地变了,旋即掩饰地摇了摇头,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不,这事和晏、晏姑娘没有关系。”

方瑾皱了皱眉,显而易见,方心在说谎。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方心真地知道白晏的计划,她怎么可能不会阻止?

思来想去,他说道:“阿心,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杀了白秀?”

方心明显一怔,讷讷道:“不是青龙宗的人吗?

他们不想明贪狼司壮大起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便想杀了白秀以削弱晏姑娘在白家的势力……”

她说着将之前白秀在这跟她分析的话一并道出,最后蹙眉道:“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

“若是杀了白秀,他们确实能让白晏失去一大助力,但也会彻底激怒她,让她再无顾忌。

事实上,现阶段最不想和明贪狼司起冲突的恐怕就是青龙宗了。”

方瑾接着说了下去,“毕竟眼下两者实力悬殊,青龙宗想抑制明贪狼司的成长,保持现状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他们要是提前激化和明贪狼司的矛盾,只会让其他几宗浑水摸鱼并趁机得利。”

“那是其他几宗的人?”方心不解道,“难道我们和他们也有合作?”

方瑾仍是道:“我们和他们没有合作,而且就算有,他们也不会真地想杀了白秀,顶多做做样子。

这样一来,他们既不会削弱白晏的实力,以免她无力对抗青龙宗,又能嫁祸给后者,进而挑起双方的矛盾。

可你应该清楚,我当时是真地动了杀心。”

方心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方瑾了解她的心思,说道:“阿心,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不是青龙宗的意思,也不是其他几宗的授意,那我们和明贪狼司无冤无仇,为什么还要去伏击白秀?”

方心点点头。

她显然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正色道:“三哥,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计划,我不应该干涉,但……如果可以,请你务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方瑾没有正面回应她,而是问道:“阿心,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决定和明贪狼司合作的?”

方心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正要细问,不想就是这时候,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一股寒意倏忽从她心底翻涌而上,她后背瞬间沁出了一片冷汗。

她抬头看向方瑾,眼中俨然有几分祈求,希望他能否定这个可能。

然而后者点了点头,坐实了她的推测,他凛然开口道:“没错,要杀白秀的人就是白晏。

白家祭祀大典结束后,大姐就已经和她搭上了线,她们很快达成共识,决定合作。

伏击白秀是白晏让我们为她做的第一件事,可惜后来因为你的出现,我并没有真正完成。”

方心怔怔地听他说着,脑中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她也……”

她回过神来,连忙打住了话头,见方瑾询问看来,便仍有些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她说道:“不说两人朝夕相处二十载这感情如何,单论白秀的能力,他毫无疑问是重振明贪狼司乃至凤凰宗的中坚力量,她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断自己一臂?”

“阿心,其实你应该清楚,她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方瑾意图点破她最后的侥幸。

他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其实之前白秀跟你分析得不错,别说其他人,就算是明家人自己,修成鬼眼后也不是百分之百没有鬼化的可能。

更何况,对白家来说,除去鬼化的威胁,鬼眼本身的名声也会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他们若能先行拔除这个隐患,肯定再好不过。”

方心蹙了蹙眉,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话。

她反驳道:“可晏姑娘不一样,她和白秀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个或许有的情况就置他于死地?

再说二十年前正是她带着白秀离开了白家,如果真如三哥所说,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觉得如果晏姑娘真想除掉白秀,这二十年间有的是机会,她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再动手。”

“此一时,彼一时也。”方瑾道出了真相,“那时她只是白殊的妹妹、白秀的姑姑,立场简单,所以能护他周全。

现在她是凤凰宗宗老,以后甚至是整个六宗的所有者,她所代表的自然是这个家族的利益。

试问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白秀就让白家的利益受到威胁?”

方心沉默了下来,自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方瑾喟然道:“白晏处事狠辣果决,绝非一般感情用事之人可比,她的心思岂是我们可以揣度的?

其实从联姻一事,我们就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来。

如果她真地在意白秀,又怎么会让白清娶你,对他们明贪狼司来说,谁都一样,不是吗?”

“她不同意我和白秀在一起,是因为她……”方心下意识地打断了他的话,但她自己那一句说了半截也咽了回去。

最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方瑾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又道:“白晏一开始就打算除掉白秀,所以她才让白清做这联姻的主角,不然等她对白秀动手岂不是坏了这个计划?

正因为我清楚这点,才没有反对大姐他们的安排,否则我明知道你喜欢白秀,又怎么会不帮你?”

说到这里,他歉意道:“阿心,你不会怪我吧?”

方心怅然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三哥何错之有?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晏姑娘竟对白秀动了杀心,他那么敬重他姑姑,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

方瑾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以白秀的性格,恐怕他早就察觉到了蹊跷。

他去听魂之地的事,只有白家人知道,青龙宗不想动手,其他几宗不会动手,而凤凰宗另外几司没有动手的机会。

一一排除下来,再加上之后我们和明贪狼司合作关系的曝光,其实到底是谁想要除掉他,已经很清楚了吧?”

方心无奈道:“我很了解白秀,就算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恐怕也不会怀疑到晏姑娘身上,她显然是在利用这一点。”

见她胡思乱想,根本没意识到关键所在,方瑾心里多了几分焦急。

他斟酌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开门见山地道:“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虽然之前我放弃了伏击行动,可这不意味着这个计划就此搁置了。

白晏已经白秀起了杀心,你觉得她会轻易放弃吗?眼下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除掉白秀。”

方心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只觉手脚发冷,颤栗道:“难道她、她要在今天的上任大典上对白秀动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翻案

“没错。”方瑾叹道,“在别人看来,她这是无奈之举,可实际上,她不仅以此化解了凤凰宗众人对明贪狼司的怨气,更能借此机会除掉白秀。

更妙的是,白秀以为这是权宜之计,会有意配合他,殊不知是亲手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远不止如此。”方心心中一沉,慌乱道,“就算白秀察觉到了白晏的真正用意,恐怕也会舍弃自己的性命成全她……不行,我要阻止她!”

她骤然起身,发足朝山下奔去。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方瑾低声道:“阿心,这些我本不该告诉你的,可白秀要真出了事,你肯定会愧疚一辈子……就算是我这做哥哥的一点私心吧。”

另一边,鸿蒙里镇。

烈日高升,耀眼的光线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更显灼热。

四下议论纷纷,众人的目光在凤凰宗两司之间飞快地逡巡着。

“请大宗老和宗老会诸位做主,将白殊留下的这三个余孽逐出白家,给凤凰宗,更是给白家所有人一个交代!”

白肃还嫌其他人听不清楚,又高声说了一遍。

白镇国并未立即给出回应,而是眯了眯眼睛朝白晏看去。

后者不为所动,仍是敛了眉目,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默然,让白肃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显然他以为这一举已经将了她一军。

他眼珠子一转,故作恭维地道:“晏姑娘,哦不,六宗老向来明辨是非,想来不会包庇白殊余党吧?”

白澈怒不可遏,冷笑道:“肃老兄还请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且不说二十年前的事尚未有定论,就算真是我父亲的错,你们就可以迁怒无辜的人了吗?”

“无辜的人?你是说你们无辜?”白肃哈哈一笑,极为夸张地将目光朝左右的人一扫,然后盯着白澈道,“笑话!

俗话说得好,‘父债子偿’,在场诸位可是因为枫叶林一役饱尝失去至亲之痛,你一句‘无辜’就能将这一切一笔勾销了吗?!”

白澈一时语结,一旁的白清暗暗叹了口气。

白澈这次有些冲动了,他只顾嘴上反击,却不想想,眼下这种情况,一味地推脱反而会激怒凤凰宗的人。

果然下一刻,人群中传来几声附和,更有人高声道:“肃二叔说得不错!

当年白殊临阵脱逃弃整宗弟子于不顾,二十年来更不敢现身,既为人子,你们就应该替他给凤凰宗一个交代!”

他又转过头看向白晏,讥诮道:“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晏姑娘虽然和凤凰玉阙结下了灵约,由您执掌凤凰宗也是大势所趋。

但这并不代表您接任凤凰宗宗老一位后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

大家推举您是敬重您的能力,可此事若不解决,终究有根刺会留在我们心里,怕是会影响以后整个凤凰宗的团结,我们今天索性做个了断!”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针对他们的白缈。

“又是这小子!”白澈自然也认出了他,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

事实上,就算他咬碎了牙,也依然无法反驳。

他已经意识到他刚刚多少有些冲动,若是再说错话,恐怕会进一步激怒凤凰宗众人。

白澈平日里喜欢跟白秀商量主意,此时见他神游天外,只好压低声音对白清道:“老哥,我知道你跟姑姑向来深藏不露,自己绝对不会吃亏,可是……

你老实跟我说,姑姑她老人家到底还有没有后招,看眼下这形势,我心里实在没底。”

白清不咸不淡地道:“你就别瞎参合了,姑姑自有应对之策。”

他话里有话,白澈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正要追问,一旁的白晏突然笑了一声。

他猛地一个激灵,心里那份不安又泛了上来。

而此时白晏已经开口了:“两位说得一点也不错,父债子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姑姑,你在说什么?!”白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晏迆然道:“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二十年前的事,今天确实需要做个了断。”

白澈心中怒火翻腾,白清哪不清楚他的性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白澈一愣,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思忖道,看白清的反应,他显然早就料到白晏会这么说,难道她这话其实另有用意?

另一边的白肃也没有想到白晏会接过他的话头,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这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定了定神,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晏姑娘也同意了,那就请几位宗老决断,今日务必将他三人……”

“慢着。”白晏打断了他的话,凉凉道,“在这之前,有件事我必须澄清一下。

这件事关乎二十年前枫叶林一役的真相,还请诸位耐心听我说完。”

白肃本想一鼓作气地将白晏几人逼得做不出反应,不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可眼下的局面显然不是他能够掌控得了的。

就像他利用的那一点,凤凰宗的人对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极为在意,白晏这话一出,怕是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果然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视线都放在了白晏身上。

白镇国也清楚这一点,目光朝众人扫了扫,心思一转,抚须道:“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细说。”

白晏眼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了几分悲戚。

她苦涩笑道:“事关家兄声誉,我本打算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可眼下如果不说,怕是再也无法洗刷他所承受的不白之冤。”

“六宗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家还冤枉了他白殊?”白肃神色阴沉地道。

这女人果然还有后招,只是她也太天真了点,枫叶林一役可是有白幽、白溟、白何三人亲自作证,岂是她寥寥几语就能翻案的?

他冷眼等白晏回应的空当,又有一人说道:“白肃兄不要着急嘛,晏姑娘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反正已经听了开头,何不继续听下去?”

此人名叫白昼,乃是明文曲玉阙的执掌者,他所掌管的明文曲司虽不如明破军司强大,可也是凤凰宗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而他正是之前和明破军司约定好一起对付明贪狼司最后却倒向白晏的人之一。

白肃心头火起,正要发作,白耀连忙拉住了他,低声道:“白肃兄,切莫被他牵着鼻子走。

白晏此举未尝不会有利于我们的行动,只要她有些许强词夺理,就会彻底激发大家心中的怒气,我们正好趁机行事。”

白耀这话说得在理,白肃冷静了几分。

他点点头,不无讥讽地道:“好吧,我倒想看看这女人怎么将这翻手云说成覆手雨!”

这小小的插曲告一段落,白晏又接着说道:“对于二十年前的枫叶林一役,在场诸位即便是刚入六宗的弟子,估计也有所耳闻。

说起来,家兄在这事上确实犯下了大错,作为他的亲人,我也无法辩白什么,但是——”

她话语一转,神情中蓦地多了一丝阴鸷,诡谲笑道:“他会做出如此不义之事乃无心之举,因为这一切都是受谢清苑那魔头暗中蛊惑所致!”

台下一片哗然。

白澈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难道这就是他姑姑的后招,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们母亲身上?

可父亲也好、母亲也罢,都是他们的至亲,她将这错推来推去,对眼下的局势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那她此举到底有何用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局者迷

白澈百思不得其解,看向白清,发现他一如既往的平静。

倒是白秀已经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几分恍然神色。

“老弟,姑姑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忍不住问道。

白秀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二哥,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我会解决的。”

而这时,白肃也冷冷地开口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们造成的后果没有改变,这兄弟三人还是脱不了干系!”

白晏眼中多了几分嘲弄。

“三人?”她失笑道,“那妖魔能留下一个孽种已是老天不开眼,要真有三个那还了得!”

“妖魔?!”有人听出了她言语中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措辞,当场惊呼出声。

这下大家都注意到了这点,议论声又大了几分,就连几位宗老的神色也骤然一变。

白镇国沉声道:“晏姑娘,当年还有什么隐情,劳烦你一并说来。”

白晏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高声道:“在场诸位一定还有人记得那个女人,那一年我哥哥外出游历,将她带回了白家,后来与她结为夫妻。

先师天机公本来并未答应这门婚事;

以白家祖训为戒,我们六宗与外族联姻向来谨慎,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世交大家族出身的弟子,也要仔细斟酌,更别说像谢清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了;

但在我哥哥苦苦哀求下,他还是同意了。

我哥哥执意如此,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她,而是受到了她的蛊惑,因为——

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诡计多端的妖魔!”

“她居然不是人类,这怎么可能?!当年我可是亲眼见过她的,她看上去和常人并无不同……”

“可不是,我还和她面对面打过招呼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女子确实美丽得不像凡人,若是妖魅所化,倒也在情理之中……”

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越发不可收拾。

对于白晏这番言论,白澈不由嗤之以鼻。

她一直不喜欢他们母亲,他有理由认为,这是她为了妖魔化他们母亲故意编造的。

不过如此一来,他心里倒有了一个推测。

难道她姑姑想用这个方法,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们母亲身上,以此让他们三兄弟彻底从二十年前的事中撇清关系?

只是这天方夜谭般的故事,真有人会相信吗?

下一刻,凤凰宗队伍中果然有人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如果对方真是妖魔,那天机公怎么会发现不了这一点,还同意她和白殊的婚事?”

其他人心里估计也有些存疑,纷纷看向白晏。

后者神色不变,看着几位宗老道:“这就是谢清苑蛊惑人心的本领所在了,就连先师也被她精湛的演技蒙骗了过去。

当然,师父他老人家会如此是因为对家兄关心则乱,换做其他宗老,怕就不会这么容易消除戒心了。”

白栋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意有所指地道:“听晏姑娘的意思,莫非当年还有人看出了些许端倪?”

白晏的视线停在了白天梁身上,她笑道:“没错,当年我年纪尚小,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却也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最后还是多亏了五宗老的好意提醒,我才意识到这谢清苑根本就不是人类女子!”

众人的注意力立马发生了转移。

白镇国率先发问,神情凝重地道:“五弟,事情当真如晏姑娘所说么?”

白天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晏,最后尴尬地点了点头。

翁地一下,台下掀起了一阵惊呼声。

白镇国言语中多了几分责备,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白天梁讪讪一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白晏清声道:“这事不怪五宗老,是我求他不要说出去的。

毕竟此事关乎家兄声誉,若是让大家知道他为妖魔所惑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恐怕他再也无法回归六宗了。”

白天梁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歉意道:“其实我应该早点提醒你,我们若能及时查清谢清苑的身份,或许事情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白晏冷然道:“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五宗老头上,是那女人藏得太深。

也不知她出于什么原因蛰伏在我哥哥身边,说不定凤凰宗在枫叶林遭遇的那股势力就是她引来的。”

时隔二十年,枫叶林一役的真相依然没有水落石出,但白晏一席话让在场之人都不由陷入了深思。

白澈乐得看戏,吐槽道:“姑姑什么时候和白天梁那厮搭上线了?瞧这演的,简直跟真的一样!”

“姑姑不是在演戏。”白清突然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白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意外地,白澈并没有将这句话当做玩笑,当即反问道——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白清仍是那副神色,意味不明地道:“阿澈,有些真相确实出人意料,但我们要学会接受。”

白澈心头一跳,正要追问,那方已有人开口问道:“晏姑娘,听你刚刚所言,那妖魔虽然留有余孽,但只有一人,那这三兄弟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

白晏嘴角缓缓挑起一抹冷笑,她一字一句地道:“没错,他们三人中只有一个是那妖魔的孩子,其他两个不过是被她掳来掩饰身份的无辜者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他们的反应,白晏很满意,她接着说道:“谢清苑身为妖魔,自然无法和人类生儿育女。

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怀疑,她假装怀孕,然后将外镇刚刚出生的幼儿掳来,骗所有人说那是她的孩子。

接连两次,直到好几年后,她才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生下了自己的孽种。

而为了彻底隐瞒真相,她将之前那两个孩子的亲生父母乃至全家悉数杀害,再伪装成他们出走白家的假象,以为这样就让人查不到证据。

所幸老天有眼,经过多年追查,我终于找到了线索,事情的真相也不至于就此湮没。”

她将视线一一扫过兄弟三人,最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白秀。

一切不言而喻。

“您老人家是不是疯了?!”白澈显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看了看白秀,又转头看着她,祈求道,“您想演戏,也不能演得这么过火啊!”

“这不是演戏。”白清再度开口,他的话却让白澈如堕冰窟,“这件事是我亲自调查的,你、我的亲生父母当年的确死于白秀的母亲也就是谢清苑之手。”

“你早就知道了?!”白澈冷声质问道,此时他心里只有被隐瞒的愤怒,而不是仇恨。

或者说,他宁愿迁怒白清,也不愿将这仇恨根植于心。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白清苦笑道,“你和白秀感情好,怕你接受不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得到这么一个不容置辩的回答,白澈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他不由转头去看白秀,喃喃道:“老弟,你来告诉我,我特么是不是在做梦啊?!”

白秀定定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座雕像。

最后他低了低头,轻声道:“对不起。”

见他俨然也承认了白晏的话,白澈反应了过来,嘲谑道:“这么说来,你也知道这件事?”

他不由想起了白秀之前的话,原本他以为白秀又要瞒着他配合白晏的行动,没想到……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失声道:“我特么的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摊上了你们这两个好兄弟!”

其他人没有理会白澈的疯言疯语,看着白秀,纷纷朝白晏问道:“也就是说,这小子就是那妖魔的余孽了?

晏姑娘,既然你早就知道这点,为什么不杀了他以除后患,反而将他养大成人?”

白晏终于将视线从白秀身上移开。

她笑盈盈地道:“二十年前,家兄受谢清苑蛊惑离开白家至今下落不明。

为了找到他,也为了除去那女人,我自然要将这孽种留着身边,说不定哪天就能引她现身。

不过可惜得很,时至今日她也没有露面。”

“原来是这样,晏姑娘果然机智……”众人交头接耳,看向白晏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忽而有人喊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索性杀了他吧,反正留着这厮也是无用,正好用他的血祭奠那三百无辜牺牲的族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旁观者清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有人附和道:“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回到白家便是有所图谋,只有杀了他才能以绝后患!”

“对,杀了他!”又有一人喝道。

“杀了他!”紧接着,异口同声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听在白澈耳中越发惊心。

怎么办?

他问自己。

如果白晏说的是真的,那白秀的母亲就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

虽然这事和白秀无关,但面对自己仇人的儿子,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下去吗?

可是……

他惊惧地看向那些面目狰狞的族人,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追问——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的亲人死在你面前?

只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就算以后他们会形同陌路,但至少现在,白秀还是他白澈的弟弟,作为兄长,他当然要护自己的弟弟周全。

“你们想谋害我的兄弟,怎么也得先过我这一关吧?”他挡在白秀身前,戏谑说道。

白秀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站出来,喃喃唤道:“二哥……”

白清皱了皱眉,连忙拦住白澈,低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白澈冷然一笑,反问道:“你是指与白家为敌,还是指我会破坏姑姑的计划?”

白清左顾而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哥,你就这样看着姑姑错下去吗?”

白澈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难得露出几分认真的神色,沉声道,“我知道眼下这局面是她老人家有意引导的,为的就是将明贪狼司彻底从凤凰宗的仇恨中剥离出来。

站在她的立场,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样就是对的吗?二十三年的感情,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再说,就算谢清苑是我们的仇人,这和白秀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仇我自会去报,迁怒无辜的人才是弱者所为,我知道大哥你也绝不是这样的人。”

“唉。”白清轻叹一声,最终还是退开了,他扶了扶眼镜,无奈道,“好吧,你又赢了,我总是说不过你。”

白澈爽朗一笑,视线锐利地扫过台下蠢蠢欲动的族人,最后落在了冷冷看向这边的白晏身上。

而另一边的白耀也明白了白晏的打算。

他神色一变,低压声音对白肃道:“不好,这女人竟然打算来个‘釜底抽薪’,想让明贪狼司彻底从二十年前的事情中撇清关系,快阻止她!”

“什么?”白肃的确意识到了不对,但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道。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谢清苑或者说是那小子身上,只要现在趁大家群情愤慨之下除掉他,便算是解了凤凰宗的一口恶气,还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名头。

以后我们再想用这件事敲打她就难了!

所以我们必须阻止她杀了白秀,只有留着他,这件事才不至于被她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我们破军司也才有回旋的余地!”

说着他就要上前,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白晏一凝灵力,继而身形一闪,一道金色灵芒裹挟着强大的灵力波动朝白秀冲了过去。

“来得好!”白澈眼中一凛,运转周身灵力迎了上去。

不想就在这时,白晏嘴角蓦地勾起一抹诡笑,手上也飞快地掐了个法诀。

白澈脚下一个不稳,竟被一股力量掀倒在地。

他反应也很快,腰身一挺,就要翻身而起,哪想他堪堪转过身,便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地上。

下一刻,一声清鸣自他头顶传来。

他倒忘了,他姑姑现在也是有御灵的人了。

就是这出神的片刻,白晏已经越过他径直朝白秀扑去!

白秀伤未痊愈,自然无法运灵与她硬拼,可眼下紧要关头,就算他想抽出破魔之刃封住她的攻势也力有不逮。

“姑姑!”白澈厉声喝道,只盼她并未真地对白秀起杀心。

可惜白晏不为所动,法诀一掐,凤凰双灵消失的同时她手里赫然多了一件兵刃。

那是一柄极为纤细的长剑,通体通明,周身泛着点点红色光芒,其灵力波动倒与凤凰玉阙如出一辙,想来正是它幻化而成。

“完了!”白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却听到当的一声轻响,竟是什么东西挡住了它。

他连忙睁眼看去,发现那不是别的什么,正是破魔之刃。

“这怎么可能?!”不仅是白澈,其他人也都惊呼出声。

他们仔细一看,立马恍然大悟,原来白秀手上拿的破魔之刃不是他腰间的那把。

他有两把破魔之刃!

“灵化之力……是明贪狼玉阙!”白澈惊喜出声。

还没等他高兴完,白晏又是诡谲一笑。

她左手反手一递,另一柄泛着青色光芒的透明长剑从无到有,眨眼间已从白秀肩膀透体而出。

白澈眼睁睁地看着白晏将剑抽出。

鲜血染红了白秀整个肩膀,他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力量都随之而去。

白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长剑一挑,将他眼上的镇魂束瞬间削落。

墨色碎片纷飞,一双幽黑如地狱的眼睛就这样朝她看了过来。

白秀顾不上眼中传来的剧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已经晚了,不少人惊恐叫道:“天啊,这眼睛……他果然是妖魔余孽!”

“原来如此。”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倒是白耀心中一动,解释道:“鬼眼的秘密并非众所周知,白晏利用这一点,让大家以为这是妖魔的特征,就此坐实了她的说法。

我们这些知情人碍于鬼眼的秘密,无法戳穿她,而宗老们早就想除掉他,也不会破坏眼下这个好机会。”

“难道我们就这样如了她的意?”白肃明白了过来,愤然说道。

“那倒未必。”白耀若有所思地道,“我们漏想了一点,就算白晏想杀白秀,她也未必杀得了他,此子能从听魂之地全身而退,恐怕没那么简单。

求生是人最大的本能,我就不信,如果白晏真动了杀心,他还能引颈就戮不成?”

白肃眼珠一转,当即笑道:“那感情好,这场好戏还没到头呢。”

白溟却自言自语道:“也许阿耀这次说错了,他怕是想成全她……”

“什么?”两人没听清他的话,不禁问道。

白溟定定地看着白晏二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呢喃道:“真是够傻的。”

白肃和白耀自然有些莫名其妙,刚想追问,白溟已道:“算了,今天就此作罢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们算算总账。”

说完他便飘然而去。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跟上,不想就在这时,祭台上也发生了变化。

“姑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澈咬牙道。

他不明白,白晏要真想杀了白秀,何不痛痛快快地动手,非要将鬼眼公之于众。

其他人不知道,他和白秀相处良多,自然很清楚他这弟弟的弱点是什么。

鬼眼中的鬼气容易侵染与它接触的人,人们对它的恐惧就像是本能,即便是白晏这种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也依然无法克服这点。

后来有了镇魂束,情况好了很多,可这个问题终究无法彻底解决。

还记得他小时候不懂事,因为好奇解开过镇魂束,他只看了一眼便被鬼眼魇住了,之后大病了一场,很久才恢复过来。

自那以后,每次见到白秀他都难以抑制地感到惊惧,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他尚不知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一些对白秀的排斥。

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心细如白秀又如何察觉不到,渐渐地,他开始减少和别人的接触,性格也越来越内向。

他在自己身边砌了一道墙,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这显然是一种逃避,就算是白秀,也有自己无法解开的心结。

如果可以,白澈相信白秀最大的愿望,除了找到他们……他父母,便是消除鬼眼的影响,做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白晏却将白秀心底最难堪的过往曝露于众,这样的伤害怕是比刚刚那一剑还要来得无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白晏没有理会白澈,仍是看着白秀,似乎在等他开口。

白秀心里何尝不是一片止水,尽管他之前不知道白晏的计划,但这并不妨碍他料想到眼下这样的局面。

不过他的确有很多话想跟白晏说,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耀眼的光芒映入眼帘,尖锐的刺痛也心有灵犀地席卷开了。

他隐隐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伸手一摸,两道血泪蓦然滚落了下来。

其他人没算到白晏竟如此干净利落地将白秀重伤在地,这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纷纷夸奖道:“晏姑娘……不,六宗老的功夫当真俊俏得紧,饶是这妖魔余孽诡计多端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没错,没错!”附和声四起,如同浪潮。

不过在场之人也有不服气她的,比如白肃和白梁眼下听到这样的称赞顿觉万分刺耳。

碍于白镇国和白栋的身份,白梁不敢擅自挑衅。

白肃就不一样了,别看白溟已经放弃今日之争,可两司的恩怨并没有一笔勾销,他自然不能让白晏好过。

他早就察觉到了白晏的迟疑,不管她此时出手再怎么狠辣,也抹消不掉她和白秀的感情。

只是在重振明贪狼司这大事面前,这颗弃子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高声笑道:“晏姑娘果然明辨是非,这小子能死在你手里,也算还了你这姑姑二十年的恩情!哈哈哈……”

他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极为强劲的灵力波动顷刻间朝他扑了过来,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原地。

“灵力威压!”

“白晏居然可以施展出灵力威压,她到底有多强大?!”

有点见识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变了神色,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白晏本人浑然不觉众人的议论声,她缓缓转过头,看着白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几乎同时,白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僵直着身体倒了下去。

“白肃兄!”白耀率先反应过来,不顾心中惊顫,连忙矮身查看,直到摸了摸白肃的脉搏,他那提着的心才算落了回去。

亏得白晏手下留情,白肃只是被她震晕过去了。

白耀一抹额角冷汗,心里越发惊疑难定,白肃刚刚那话也不知哪里触了白晏的逆鳞,惹得她发下这么大的火气。

他眼下最担心的是白晏的怒火会不会远不止如此。

若真是这样,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别说白肃这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怕也要遭受池鱼之殃。

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各种念头在他脑中转了一圈。

他当即不再迟疑,一把背起白肃,转头朝几位宗老说道:“晏姑娘执掌凤凰玉阙本是我宗大事,我明破军司断不该缺席。

可眼下白肃兄弟突发疾病晕倒,实在拖不得,我这就送他回去,上任大典之事就劳烦几位宗老和族长全权负责了。”

白镇国等人哪不知他在惧怕什么,嘴上虽不点破,心里却鄙夷万分。

不过他们也清楚,换做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见得会比白耀好到哪里去。

看来这明破军司的颜面今天算是彻底折在白晏手里了。

明破军司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即使他们不屑于白耀的态度,可白溟已经离席,白肃更是直接被白晏震晕了过去,眼下他们也只得跟着他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其他人议论纷纷,白镇国却悄悄朝白栋使了个眼色。

说起来,白镇国的想法倒和白耀之前说的并无不同。

只有暂时保住白秀,他们才能牵制住白晏,继而绊住明贪狼司快速崛起的脚步。

只是他要考虑的又多了一重,毕竟鬼眼一事关乎白家声誉,他们若能借此机会将白秀除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斟酌片刻,他心里有了决断。

若是选择前者,这事必然会受到其他几宗的反对。

他们就盼着明贪狼司壮大起来牵制住青龙宗,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如愿以偿?

与其落了口实,他倒不如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彻底解决鬼眼的问题。

那方白栋会意,假意轻咳一声,等大家都看过来,他才开了口。

“邪魔外道素来为整个修行界所不容,本应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这妖魔余孽现出原形,我白家自然不能姑息养奸。

六宗老向来明辨是非,不仅深受凤凰宗众位敬仰,其他几宗也是视您为榜样,今天就烦请您做这个表率,亲手将其诛杀!”

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但很快他就将它掩下了。

台下众弟子被他言语中的威严感染,齐声喝道:“请六宗老将其诛杀!”

“你们!”白澈听在耳中,后背不禁泛起阵阵凉意,同时难以抑制的还有心底那股怒火。

他一扫众人,嘲谑笑道:“你们真是是非不分,就算白秀他母亲并非人类,但他身上还流着我们白家人的血,难道你们要同族相残吗?!”

其他人闻言,呼喝声小了一些。

白梁却讥讽道:“好一个同族,贤侄你怕是忘了,白殊那厮犯下大错,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六宗除名,这小子何德何能敢跟我们相称同族?”

白澈一时语结。

见状,白梁越发得意地开口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被这妖魔余孽迷了心窍,将不共戴天的仇人当作手足,不然你亲生父母泉下有知该多心寒呐……”

“我的事还不劳阁下操心。”白澈嗤笑道,继而将目光一转,看向白晏。

他心里清楚,白秀今天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要看这位和他弟弟朝夕相处二十三载的姑姑。

被白澈一噎,白梁显然有些不快。

他面上倒是笑呵呵的,也看着白晏,故作歉意地道:“也是,晏姑娘就在这,哪里轮得到我来替她‘管教’后辈,是我僭越了。”

白晏总算有了反应,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半跪下身凝视着着白秀。

白秀比她更平静,透过眼边那丝丝缕缕的血光回望着她。

他眼中的黑暗如同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无措的、释然的、渴望的,挣扎着想要逃出来。

杀了她。

一个声音这样跟她说。

杀了他。

它在她心底蔓延着。

这凛然杀意不仅让白秀脸色瞬间灰败,更是让一旁的白澈彻底忘了挣扎——白晏此时此刻的眼神,他之前竟也见过。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他犹记得那天是白秀的生日,大家都挺高兴的,吃饭时喝得有点高。

白秀也跟着喝了点酒,身体不大舒服,他就先送白秀回了家。

他原本打算继续和叶轩他们出去疯的,都走到大门口了,不知怎么地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去。

结果刚走到白秀房间门口,里面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灵力波动。

他连忙冲了进去。

一个人影站在靠窗的位置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秀,见他进来,她下意识地抬了抬头。

她眼中的怨毒和憎恨让他几乎认不出来那个人就是白晏。

莫名地,他打了个寒颤,仿佛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他姑姑,而是一个恶鬼。

等他回过神来,白晏已将一样东西放在了白秀手边,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前段时间她偶然得到了一样东西,想着那天正好是白秀的生日,就亲自送了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它便是和他父亲的出岫刀齐名的知还索,也就是白秀口中的玲珑思。

不过当时他远远没有从之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张口就要质问她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面对白晏滴水不漏的笑容,他却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毕竟平日里白晏对白秀最好,他根本无法想象,她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才会露出如此神情,其中的怨恨说他们有你死我活之仇都不为过。

就在他心里各种念头徘徊不定的时候,白晏趁机从窗口离开了。

她这欲盖弥彰的反应让白澈心里又沉了几分。

他不知道白晏有没有察觉到他看出了什么,但他深知白晏的性格,既然她决定绝口不提,那就算他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白晏居然对白秀起了杀心,这到底是误会还是另有缘由?

不弄清楚这点,他怎么放心得下。

所以打那天以后,他一边防着白晏再次对白秀动手,一边千方百计地打听这其中可能的前因后果。

然而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不仅他的调查毫无进展,就连白晏也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仿佛之前她那一眼的确是他的幻觉。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起雾了

就这样,好几年过去了,白澈渐渐忘了这件事,直到后来跟叶轩提起白晏重回白家一事时,他才猛地想起这茬。

可惜当时他急着和白秀回白家调查二十年前的事,又把它忘到了脑后。

现在看来,当时他确实没有看错,白晏是真地对白秀起了杀心。

眼下这有意引导的局面则是她终于朝白秀递出的利刃,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除掉白秀。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这二十年来白晏对白秀的诸多付出全是虚情假意,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隐情。

想着他看向白晏正打算再劝劝她,下一秒却愣在了原地。

她眼中已然没了刚刚的怨恨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读不懂的情愫。

“知还……玲珑思……”

灵光乍现,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眼见白晏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他灵机一动,说道:“姑姑,玲珑思丢了可以再找,白秀没了就真地没了啊!”

白晏的动作果然一顿,她看过来的目光也有些捉摸不定。

白澈莫名觉得心虚,但为了白秀,他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意有所指地道:“有事好商量,总好过以后后悔吧?”

白晏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也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她。

旋即她嫣然一笑,不再理会他,低头对白秀道:“你会怪我吗?”

白秀摇了摇头,平静道:“如果没有你,我二十年前就死了,既然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也没什么不好。”

白澈一时气急,骂道:“你特么地在说什么傻话!你想报恩,也要活下去才有机会啊!”

白秀好似没有听到他二哥的话,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努力分辨着眼前的一切,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其实对他来说,这样的白晏是陌生的,镇魂束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挡住了逝去的时光,让现实中的很多东西都停留在了记忆里。

四目相对,白晏也有些失神,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些过往,想起了过往中的那个人。

她本应该清楚,关于她的故事早就有了结局,就算她执意留在故事里,也只能做一名无关紧要的看客。

白晏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当即收了凤凰玉阙所化长剑,将手轻轻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笑道:“傻瓜,别看了,一定很难受吧……也许我做错了,救了你反而让你受了二十年的苦,不过没关系,这些痛苦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另一手缓缓抽出了白秀腰间的破魔之刃,神色也恢复了之前的嘲弄。

她冷然道:“父债子偿,这是你父亲的佩刀,用它取你性命再合适不过,就让这所有的恩怨都了结在这出岫刀下吧。”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破魔之刃毫不迟疑地刺了下去。

血花飞溅,利刃穿过心脏透体而出,如同一块墓碑静静地矗立在他身边。

鲜血渐渐蔓延开来,为他献上第一束花。

他抬头看了看久违的天空,然而眼前只有一片血色,最终它们全都归为一片虚无。

“白秀!”白澈嘶声吼道,却因为白晏的压制动弹不得。

白清不忍去看,闭目转过了头。

在场其他人何尝不是被白晏狠辣的一刀震慑住了,台下鸦声一片,谁也不敢开口。

就在这时,四周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雾气越卷越重,顷刻间将整个鸿蒙镇笼罩在了其中,就连外镇也不能幸免。

“奇怪了,都快晌午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有人惊呼道。

不安的情绪随着浓雾扩散开来,原本整整齐齐的六宗队伍终于有些乱了。

“不好,宿灵河上的法阵被人破坏了!”白天梁一声惊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阿清,我们去那边看看。”白晏突然开口道。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白澈连忙爬起身,忽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紧接着,白彧的声音从一边悄悄传了过来:“别愣着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白秀好像还活着,我们得赶紧带他走!”

白澈总算反应了过来,摸索着将白秀背了起来,和她往镇外赶去。

结果他们没走几步,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白澈心中警惕,正要出手,白彧却开口了:“阿心,我找到他们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其他的晚点再说。”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出了里镇,可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让他们犯了难。

白澈心急如焚,率先道:“白秀的伤势不容乐观,我们必须先帮他疗伤止血,要不我们还是在附近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方心来得晚,并未撞见白晏动手,自然不知道白秀情况如何,现在听白澈这么一说,心里也是焦急万分,恨不得马上帮他查看一下伤势,又哪里会反对。

“我们万万不能留在这边。”

白彧知道他俩关心则乱,顿时道,“在没有确认白秀是否真地身亡之前,六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得先过河,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浓雾中猛地传来阵阵呼喝,更有无数脚步声朝这边包抄了过来。

三人心中一沉,正打算硬拼,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跟我来,码头的人已经被我们摆平了,船就等在那里接应你们。”

一听这声音,白澈就认出了来人,惊讶道:“是你。”

“对,就是我。”李坎一笑,旋即道,“他们追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下了堤岸。

眼前的雾气瞬间薄了几分,白彧奇怪道:“按理说,河畔更靠近法阵所在,怎么这里的雾气倒比里镇稀薄了许多?”

白澈哪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连忙朝李坎催促道:“李兄弟,你说的船到底在哪里啊?”

李坎也不耽搁,领着他们朝一个角落走去。

哪想一个人影蓦地从雾中冲了出来,双臂一张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彧的弟弟白锐。

他瞥了白秀一眼,冷哼道:“这妖魔余孽死有余辜,你们干嘛要救他?!”

白澈心中暗骂,但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看向白彧。

后者会意,没好气地对白锐道:“赶紧回家去,别在这胡闹!”

撞上她的目光,白锐少有地没有意怯,反而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愤然道:“姐,别和白澈哥一样被他蛊惑了,你不知道,他、他要杀你!”

白彧明显不信,不耐烦地道:“别在这胡说八道,快让开!”

白锐急了,赶忙道:“之前去白冢的路上,他亲口跟我说的!”

见几人争执不下,方心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雾气弥漫的里镇,倾耳一听,顿觉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六宗的人追上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白彧也反应过来,无心再跟白锐理论,正要动手,不料他双眼一翻竟一头栽倒在地。

下一秒,白桑叼着烟头从背后冒了出来。

他让白锐靠在一边,笑眯眯地对他们道:“对付这种任性的小鬼,根本不用跟他讲这么多,简直浪费时间……追兵马上就到,咱们赶紧走吧!”

说着他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倒是李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澈,奇道:“原来这位仁兄也是和你们一起的?”

白桑听罢一扯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苦着脸道:“我哪边的都不是,就一老司机……我还当你们图谋不轨呢,早知道是这样,刚刚你们抢船的时候我就不跳河了。”

李坎讪讪笑道:“感情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见他俩都是来帮白秀的,白彧也就不跟他们客气了,当即道:“别那么多的废话,赶紧走吧!”

“得,我这做好事还惹人嫌了……”白桑嘀咕着上了船,示意其他人跟上。

白澈总算松了口气,夸奖道:“白桑老弟真够意思,敢跟着我们和六宗作对,看来我以前是误会你了。”

“你还跟我客气上了!”白桑连连摆手,一边开船,一边瞥着李坎道,“要说这哥们三位那才叫胆子大,直接冲过闸门就来夺我的船。

嘿嘿,要不是河上法阵突然失灵,他们怕是永远出不来啰!”

白澈心中一动,听白桑的意思,瀛洲还有两人也跟着李坎过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无解

见他面露疑色地看过来,李坎显然误会了,解释道:“宿灵河法阵的大名,就算不是修行者,我也早有耳闻。

如果没有高人指点,我们可不敢直接闯进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这件事确实另有隐情。”

他此言一出,白澈和白彧顿时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有灵犀地想道,李坎口中的高手难不成就是那个关闭法阵让他们有机会救下白秀的人?

想着这人也算他们兄弟的救命恩人,白澈难得正色道:“李兄弟,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还请详细说来。”

李坎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道:“实不相瞒,我来鸿蒙镇是为了办点事。

这两天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们本来打算今早就离开鸿蒙镇,但就在昨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们留了这样一封信。”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极为古朴的信封,将其递给白澈。

后者尚无反应,白彧已惊讶出声:“这是六宗专用的信封,难道那人也是白家人?”

“你确定?”白澈心中一动,不由问道。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白澈连忙将里面的信笺抽了出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他心里的疑惑和惊讶越来越深了。

见他面色有异,白彧好奇心起,走到他身边看了起来。

那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她轻声念道:“明日午时过闸渡河,事关白秀生死,切勿耽搁。”

刚念完,她脸上忽地闪过几分迟疑之色,又将视线在那信笺上扫了几个来回,蹙眉道:“这好像是五宗老的笔迹……”

“是他?怎么可能!”白澈下意识反驳道,“这老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白彧将信看了又看,十分笃定地道:“不会错的,我经常处理宗内事务,五宗老的笔迹也算见过多次了,这封信的确是他写的。”

“这就奇怪了。”别说白澈,就连一旁的白桑也有些不解,他思索道,“莫非因为二十年前的事,他有些内疚,所以想帮白秀一把?

说起来,如果是这样,之前的问题倒解释得通了,毕竟这宿灵河上的法阵也只有他老人家能解得开。”

见三人神色各异,李坎不由问道:“可他怎么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他这无心一问让白澈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既然白天梁早就知道白秀的身世,会猜准事态的发展着实不难,更何况这老头还和白晏通过气,搞不好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

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猜测极为可能。

明破军司不想白晏重组明贪狼司,有意抓住枫叶林一役不放,为的就是煽动凤凰宗对他们一家的敌意。

白晏想有朝一日坐上凤凰宗乃至白家当家人的位置并取得大家的支持,就不得不拔掉这根刺,故而有了今天这一出戏。

明破军司的人估计都想不到,他们想借此朝白晏发难,反而给白晏提供了机会。

现在她将所有过错都推给谢清苑,更假以白秀的身世,将凤凰宗的仇恨彻底转嫁到了他身上。

只要他一死,这二十年来的恩怨便算是彻底了结了。

想到这里,白澈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怒火,他这好姑姑还真是没让他失望。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白秀和她商量好的结果,但就算是,白晏也不能由着他弟弟胡来。

白澈叹了口气,轻轻将白秀脸上的血迹擦去,自语道:“老弟,你一定要度过这个难关,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和姑姑拼命……”

刚说完这句话,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继而手忙脚乱地在白秀口袋里翻找起来。

其他人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急疯了,连忙安抚道:“白秀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白澈没有理会他们,攥着一张符咒喜不自禁地道:“看来我没猜错,白秀果然将它带在身上!”

说着他右手一扬,将符咒燃了点在白秀身上。

方心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抹了抹眼泪,喃喃道:“枯木逢春符……太好了,白秀有救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白秀身上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了。

白澈松了口气,但见他双目紧闭,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方心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她蹙眉道:“白秀怎么还不醒……”

白桑一扔烟头,猜度道:“即便他身上的伤好了,身体也还很虚弱,等他修养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他们说着话,船已靠了岸。

白澈起身一张望,发现外镇被浓雾笼罩得严严实实的,河岸上也是空无一人。

“老天爷都在帮助我们啊!”他喜道,“我现在就送白秀离开鸿蒙镇。”

“不行!”他话音刚落,白彧和白桑异口同声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俩不动声色地看了彼此一眼,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白秀重伤初愈,需要静养。”白桑如是道,“你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见白澈犹豫不决,白彧也劝道:“我们现在走,必然会被六宗的人发觉,这么多高手在,只要我们留下丁点蛛丝马迹,恐怕就很难逃脱他们的追踪。”

听了他们的话,白澈倒是清醒了一些,但略一思索,他又摇了摇头,皱眉道:“可留在鸿蒙镇,他们捕捉灵力波动的能力那么强,我们也没地方躲啊?”

跟着问题这么一思考,他自己就有了答案,和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道:“白冢!”

听到这个名字,方心眼前也是一亮,她之前听白秀说起过这个地方,自然知道那里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她不及细问,白彧便朝她使了个眼色。

方心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明白了过来,李坎正站在一旁绕有兴致地听他们讨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时白桑说道:“你们先上岸找个地方修整休整再从长计议吧。”

白澈心道也是,结果他刚想将白秀扶起,白彧开口了。

“二哥,你不能跟我们去,你若不见了,六宗的人肯定要起疑心,那晏姑娘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不提她还好,一提她白澈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道:“她这是打算用白秀的命去换凤凰宗宗老的位置,我还管她干嘛?!”

白彧有心劝解,便道:“晏姑娘要真想杀了白秀,又何必连同五宗老来这么一出。

她这么做不仅是想让凤凰宗的人心服口服,也是为白秀暗中行动提供机会,若别人以为他死了,那他想怎么查当年的事都不会被人防着了。”

“可她下手也太重了吧!”白澈哪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白桑擅于察言观色,顿时道:“若不演得真点,六宗的人又怎么会相信?”

白澈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那你们要怎么去白冢?”

白彧胸有成竹地道:“我知道白冢另外一个入口,等我稍稍准备一下,就和阿心带白秀过去。”

“她?!”白澈瞥了方心一眼,显然并不信任她。

白彧压低声音对他道:“事关白秀安危和白冢机密,我们断不能让其他人进去,方心与我交好又喜欢白秀,定不会坏事,她当然是最好人选。”

之前那古怪的感觉又在白澈心里泛了上来,但不等他细想,白桑又催促着他们下船。

就是这迟疑的空当,白彧已经和方心扶着白秀上了岸,白澈没办法,只好先回里镇。

他站在船头,看着对岸在浓雾中渐渐隐没,莫名有些心慌,想要再叮嘱几句,却发现他们早就没了踪影。

他喃喃道:“有彧儿在,应该不会有事吧……”

可惜没有人会告诉他。

紧密的白雾紧紧裹挟着这一方天地,让它和未来一样,苍茫而没有答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地下室里的秘密

耀眼的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白秀下意识想伸手遮挡,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一样纹丝不动。

他知道,他又做梦了。

一个窈窕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背光的不远处。

白秀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但又莫名觉得这是一个他认识的人,至少他们见过一面。

“白殊,你真地喜欢她吗?”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给他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

可惜他依然想不起对方是谁,唯一一点能肯定的,这个场景应该是他父亲当初经历过的。

“那你呢?”他听到自己问道,“你喜欢他吗?”

“当然。”她傲气十足地回答道,“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她把头低了低,手也抚上了自己腹部。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孩子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突然笑了起来,在他耳边诡谲低语道:“我当然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啊……”

白秀下意识避开了几步,回头一看,那身影急剧地扭曲着,似痛苦到了极致。

她朝他伸着手,仿佛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凄厉喊道:“救救我!”

白秀刚要迈步,脚下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面,一张极为狰狞的脸缓缓抬了起来。

白彧一边往下坠落,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嘶声道:“你们不得好死!”

一道光亮闪过,白秀猛地惊醒过来,但他的思绪仍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中。

为什么白彧会出现在……

这是一个单纯的梦,还是和之前那些一样,跟他父亲的经历有着某种联系?

他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若隐若现地从外面的客厅传了过来。

“他醒了吗?”年轻男声问道。

他的声音非常的飘渺,让白秀一时无法分辨他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是个女孩,她的声音更为遥远地浮动着:“还没有,希望他没事……

世间之事真是无常,曾经的我们又如何料想得到今天的局面,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白秀不仅惊讶于他们的对话,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声音居然也有些耳熟,可他们似乎又不是他认识的人。

当然这种矛盾感可能是声音失真造成的,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另外一个梦境中。

他尝试着坐起身,下一秒一阵眩晕朝他袭来,很快他又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四周昏暗无比。

“你醒了?!”方心惊喜地看着他,撞上他的目光,神色中又多了几分局促。

白秀怔了怔,想起之前种种,忽觉恍如隔世。

“你好些了吗?”她惴惴不安地问道。

她的眸子里跳跃着让他说不明、道不清的光芒,温柔的、爱慕的,让他不由沉溺其中,好似他们初识的那一眼。

可惜他没有反悔的机会。

他一时心灰意懒,索性不再看她,坐起身兀自凝神查探起来。

除了灵脉的伤势尚未痊愈,他的身体倒也没有什么大碍,白秀心中明了,之前白晏所为果然不是想杀他,而是在帮他。

只是他眼下到底要做何打算,还是得从长计议。

恍惚间他想起那两人的对话,心思一转,问道:“阿心,这是什么地方?”

方心从失神中惊醒过来,连忙道:“这里是天玑路23号,那日我们将你救出,一时没有去处,就先在你朋友这躲了躲。”

这个地址白秀当然不是第一次听说,看来瀛洲的人还是参与进来了。

而那一女一男应该就是李坎的师妹和那名玄组成员。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白秀又问道。

方心应道:“白彧姐姐去准备今晚行动的东西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不消片刻,白彧背着包走了进来。

见他醒来,她松了口气,说道:“你总算醒了,东西我已经准备妥当,今晚我们就躲去白冢。”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白秀莫名想起了刚刚那个梦,直觉告诉他,他和它绝非偶然邂逅。

他的沉默让白彧以为他还在想之前发生的事,便解释道:“六宗的搜索非常紧密,我们没法离开。

但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之前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一下,我们还是先去白冢躲几天,等风头过了再离开鸿蒙镇。”

白秀回过神来,接下话头问道:“我那几个朋友呢?”

“他们三个下午就走了。”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先是看了一眼方心,继而朝他挤了挤眉,笑道,“那个女孩说让你不要忘记之前的约定,记得八月初八回家把东西给她。”

白秀起初觉得不解,但见白彧投来探究的目光,他顿时明白了那人的目的。

她这么说,并不是真地让他把什么东西给她,而是想见他一面,于是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白秀回忆起当时的感觉,搞不好他们真地认识。

不过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至于对方是谁,到时候一见便知。

如此一想,他说道:“事不迟疑,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方心看了看他,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小声道:“你的伤……”

白秀尚无回应,白彧已坏笑道:“明家的枯木逢春符可不会浪得虚名,你啊就不用担心了。”

她忧容稍缓,白彧眸子一转又打趣道:“枯木逢春符极其稀少,你就不问问它是怎么来的?”

见白秀自顾自地出了房间,方心蓦地一阵心酸,低语道:“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问他。”

白彧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歉然道:“是我乱说话了。”

白秀在门口驻足一看,这屋外原来是一条幽静的小巷子,穿过巷子再过去不远就是外镇的商业街了。

幸得眼下已是晚上,不然他这鬼眼还有些麻烦。

白彧挽着方心也走了出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趁着现在路上人多,六宗弟子不便搜查,我们赶紧走吧。”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跟着她们出了巷子。

等三人穿过闹市,他才意识到他们正往那废弃的办公楼方向赶去。

一道灵光倏忽在他脑海中闪过,难道那里也有白冢的入口,当时那名疑是方悬翦的黑衣人就是在打它的注意?

他思索的空当,他们已经潜入楼前的小院子。

白彧凝神查探片刻,确定附近没有人后也没有进楼,而是带着他们钻进了左边的地下室。

他们顺着楼梯转了三个弯,这地下室才到了底。

夜晚光线本就昏暗,下面更是漆黑一片。

好在白彧准备了手电,她轻轻一拨,一道灯光便亮了起来。

他们眼前是一扇铁门,白彧上前打量了片刻,有些遗憾地摊了摊手道:“锁着的。”

她眸子一转,瞄了瞄白秀腰间的破魔之刃。

白秀会意,将上面的锁链直接劈开了,一边还刀入鞘,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方心也打亮了自己的手电,四下照了照,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光光的四壁全是由一米来长、半米来宽的青石砌就。

她好奇道:“白彧姐姐,这里徒有四壁,好像并没有什么入口。”

白彧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北边的墙壁下前后左右地搜寻起来,旋即展颜笑道:“有了。”

她将手掌顶着一块青石砖不紧不慢地推动起来,推了足有十下,墙后面猛地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轻响。

也就过了五六秒钟,她右手边的两块砖同时向内缓缓缩了进去。

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终于露了出来。

方心喜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找到那个秘密入口了!”

白秀心中忽地一动,有意试探道:“这个入口保险么,我们就这样进去,六宗的人不会发现吗?”

白彧粲然一笑,也意有所指地说道:“放心吧,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没人会打扰我们的。”

白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继而让开一步,对她道:“那我们先进去吧。”

白彧没有动,看着他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两人的目光短兵相接,毫不退让地对峙起来。

方心自然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她不由拉了拉白彧的手,恳求道:“白彧姐姐,白秀他有伤在身,还是我们走前面吧。”

说着她就要往那洞口里钻。

白秀暗暗皱眉,连忙拉住了她。

他心思一转,朝白彧歉意笑道:“那明诲初也不知道有没有离开鸿蒙镇,她有鬼刻复灵印和影变之术傍身,可以易容成任何人,我也是小心为上。”

白彧冷哼一声,率先爬进洞口。

白秀示意方心跟在自己身后,这才钻了进去。

那洞口垂直向下一米多,一转东北方向,连着一条仅容他们猫着腰通过的暗道。

他们在里面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暗道方调了调头,往东边去了。

渐渐地,周围的空间宽阔了起来,到最后暗道的宽度已经可以让两个人并肩穿过,高度也差不多能让白秀直起腰来。

他正猜测它能通向哪里,白彧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把手电调亮了一点,然后将眼前的石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片刻。

白秀心道,看来这暗道并非直接通往白冢。

方心估计早就听她说起过进入白冢的路线,这时好奇心起,凑上去问道:“白彧姐姐,下一个入口就在这儿吗?”

白彧点点头,矮身在石壁与地面连接的地方摸索起来。

不多久,她手上动作一顿,似是摸到一条缝隙。

她尝试着将半个手掌探了进去,继而猛地一用力,那三尺长、两尺高、一尺厚的青石砖瞬间被她抽了出来。

而它后面赫然是空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他

“好身手!”白秀由衷赞叹道。

要知道这样一块青石砖起码都有个两三百斤重,她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简直如有神力。

白彧这次没有“谦让”,径直钻了进去,然后是方心和白秀。

这暗道可比之前那条小多了,他们只能匍匐前进。

也不知爬了多久,前面隐隐有光传来。

等到了洞口,方心探头一看,惊喜道:“下面是个大溶洞,中间还有条路呢!”

紧接着,白彧恍然道:“原来我们到了这里。”

白秀出了暗道一打量,也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旋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上次去白冢经过的岩洞吗?

白彧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笑道:“看来前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可要让一让我呀。”

白秀也迎着她的目光看了回去,一时心绪千回百转,他也没有想到对方就这么跟他摊牌了。

方心察觉到了异样,连忙将注意力从那些石笋上收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白秀失笑道:“你姑姑在提醒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对这里的劫生鼎碎片志在必得,希望我不要插手。”

“怎么会,姑姑她……”她本是看向白彧,旋即神色一变,猛地转过头看着他,惊慌道,“你、你知道了……”

“白彧”妩媚一笑,伸手点了点头她的额头,嗔道:“小阿心,你也太好骗了,他在讹你呢,就算他之前不确定,现在看你这般反应恐怕也知道了……”

方心抿了抿唇,嗫嚅道:“白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白秀朝她安抚一笑,转而看向“白彧”,笃然道:“你是方前辈。”

对方咯咯一笑,掐了个法诀往身前一抹,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她很年轻,看上去比方心大不了几岁,眼中也不像白幽那样有着岁月的沉疴,反而透着一股年轻人才有的锐气;

她身材高挑,皮肤雪白,如墨一般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整个人犹如画里走出的仕女。

她笑道:“果然被你看穿了,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白秀凝视着她道:“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奇怪,白彧明明修习的灵袭一路,手上却有一层茧子。

当时我没想通其中蹊跷,现在……方前辈精通暗器,手上当然有茧了。”

他回想起之前的一些细节,缓声道:“上一次在白冢,我分明捕捉到了两股一模一样的灵力波动,如果方前辈也在,那就说得通了。

你天赋异禀,和明诲起前辈又是夫妻,能习得鬼刻复灵印也是正常。”

方悬翦挑眉道:“哦?可当时明诲初那妮子不也在吗?”

她看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我倒忘记了,你之前和她接触过,以你的性子怎么不会试探一下,其实那时候你已经在怀疑我了吧?”

白秀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方前辈有意让我知道,恐怕我还是无法确定……当然,对我们来说,能说开是最好的。”

方悬翦拊掌笑道:“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省事,也不瞒你,我这次的目标的确是劫生鼎碎片。

我知道你已经习得御魄魂引及踪,眼下正是我们合作的好机会。”

白秀不着痕迹地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过我希望方前辈能谈谈二十年前的那些事。”

方悬翦迆然道:“这并不难。”

她答应得爽快,白秀却很难相信她,不过他的目标也是劫生鼎碎片,就如之前分析的,只有他先拿到它,也不怕她到时候偷奸耍滑。

如此一想,他试探道:“那方前辈有何打算?”

方悬翦眸子一转,笑道:“据我所知,有一块劫生鼎碎片就藏在白冢,但到底在哪儿还需要我们仔细寻找……当然,它肯定不在白星移衣冠冢。”

她说着还不忘朝他眨了眨眼睛。

白秀自然听出了她言外之意,果然当时就是她袭击了他们。

他思绪飞转,忍不住问道:“那白彧在哪儿?”

方悬翦不怀好意地一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白秀有些无奈,不过回想之前那两股灵力出现的地方,方悬剪怕是把白彧藏在了白冢深处,到时候多加注意,说不定就能找到她,把她救出去。

见他没有异议,方悬翦牵了方心的手,对他道:“那我们赶紧进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白秀跟在两人身后,又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方前辈,那天你和白幽姑姑见面后又回去过吗?”

方悬翦恍然道:“原来那天你也在,难怪你对我知道怎么来这儿一点也不惊讶。”

接着她摇了摇头道:“没有,那天我离开后就回了里镇,难道后面你又见过我?”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白秀便将当时的情形一一说来。

方悬翦沉思好一会儿才道:“那人显然是有意假扮我,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白秀不由道:“前辈的弩箭还给过其他人吗?”

方悬翦转头看了看方心,仍是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我和阿心,不可能还有其他人有。”

方心也在抿唇沉思,最后道:“可能是其他人无意捡到了姑姑的箭吧。”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她话音刚落,白秀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人也跟着怔在了原地。

难道是他?

可是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摇头,方悬翦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白秀回过神来,转口道:“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概是我多想了……方前辈,那劫生鼎碎片你们到底是从何得来的?”

方悬翦挑了挑眉,也没有戳穿他转移话题的企图。

她顺着他的话道:“这就说来话长了,等拿到劫生鼎碎片我再一一和你细说,现在赶路要紧。”

见她仍然没有说的打算,白秀难免有些遗憾。

不过她说得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容不得他们在路上浪费时间。

不多久,他们出了通道。

与白天不同,晚上的白冢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点光亮,一个个墓冢匍匐在黑暗中,犹如暗中蛰伏的野兽,说不出的诡谲。

方心右手拉着方悬翦,身子却忍不住朝白秀靠了靠。

白秀心中一软,伸手牵住了她。

方心只觉得两股冰凉的触感分别从手心透了过来,心里也不由冷静了下来。

方悬翦噗嗤一笑,促狭地看她一眼,显然颇有深意,也不知道是在笑她胆子小还是其他。

方心脸上一红,连忙放开了白秀的手,想了想,也将另外那只手收了回来。

方悬翦还想取笑她,不想白秀身形突然一顿,他压低声音道:“噤声,这里还有其他人。”

方悬翦笑声一滞,凝神一听,什么也没有听到。

倒是方心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她和白秀躲到了暗处。

不一会儿,白冢内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与此同时,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是他……”白秀和方悬翦心有灵犀地说了这么一句。

方心小声道:“那不是五宗老吗?”

没错,来人正是白天梁,他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将目光来回扫视着。

他们连忙屏住气息。

最后对方没有所获,闪身进了那通道。

三人松了口气,但也没有马上出去,等了一刻钟,见那边确实没了动静,这才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

方悬翦若有所思地看着出口方向,白秀心中一动,试探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然而方悬翦口风甚紧,转头嫣然一笑,说道:“谁知道呢……应该不会有人来了,我们赶紧开始找吧。”

三人一路搜寻,直走到白冢尽头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方心悄悄抹了抹额角的汗,忍不住道:“姑姑,那劫生鼎碎片会不会不在这儿?”

见她胸有成竹地一笑,白秀心思一转,联想到她之前的神色,恍然道:“其实方前辈已经知道它在哪儿了。”

见他看穿,方悬翦也不再故弄玄虚:“我并不知道劫生鼎碎片在哪儿,只是白天梁那老家伙绝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闲逛,想必知道些什么。

而他又不是从白星移衣冠冢的方向过来,有什么秘密恐怕就在这里。”

她指了指前方,白秀下意识地抬头打量着。

在淡淡月光的映照下,他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堵崖壁高耸入云,它向两边延伸,又在对面入口方向汇合。

也就是说,白冢乃是坐落在一个巨大天坑的底部。

如果不是站在这里,他恐怕就像第一次来一样,以为这里只是山与山之间的峡谷,永远看不清它整体的风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吸髓澄灵术

“看来方前辈早就发现了劫生鼎碎片的下落,因为白彧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白秀明白了过来,思索道,“之前我以为方前辈开启天玄五行阵后,就将她带到了尊者衣冠冢;

可如果她真地在那里,几位宗老不可能不会发现,毕竟以这法阵的特性,掌阵之人对阵中的情况是了如指掌……那么能藏人的地方也只能是其他什么秘地了。”

他的话方心自是深信不疑,她转头冲方悬翦埋怨道:“姑姑,你明明知道东西在哪里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们在这里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方悬翦故作委屈道:“这不怨我,虽然我的确知道这么个地方,可我在那里也没找到劫生鼎碎片,叫你们在附近搜一搜,不是怕漏掉了什么线索嘛!”

见白秀但笑不语,她叹道:“好啦,好啦,我这就打开那秘地的入口。”

方悬翦在崖壁前左右徘徊了几步,然后用手在上面丈量起来,待数到某个数,猛地用力按了下去。

只一瞬间,她手下那一方石壁向下陷了几分。

她朝两人示意,三人一同发力,将它又往里推动了一米来深。

白秀往左一看,那里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洞口。

方悬翦打亮了手电,率先走了进去。

洞后是个空荡荡的石室,足有十米见方,石室最里头竖着两扇紧紧关闭的石门,上面黑黢黢的一片也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看着十分可怖。

等走到石门前,白秀伸手过去捻了捻,凑到鼻下一闻,一股奇异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飘荡了开来。

“这好像是人的骨髓……”他怔了怔,继而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自语道,“也许是其他什么动物的吧。”

方心哪不清楚他的性格,自然知道他前一句话才是实情,顿时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石门道:“这、这么多……哪来的啊?”

就算知道答案,白秀也没法说出口,他看了看方悬翦,发现她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他心下一动,问道:“方前辈似乎知道这里的秘密。”

方悬翦狡黠一笑,指了指门内,迆然开口道:“等看到里面那些‘东西’,你就明白了。”

说完她将石门推开了一条能让他们勉强通过的缝隙。

与此同时,暗淡的光线也从门后倾泻而出。

白秀跟着她们往里走了几步,却再也无法迈开脚步了。

这门后是个广阔无比的空间,一块剔透如玉的巨石悬挂穹顶,那光线便是从中洒落下来,让他们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而就在它的下方,一条街道笔直地伸向远方,两边全是青石修筑的阁楼。

“天啊,这、这里和里镇一模一样!”方心惊呼出声。

没错,又是一个鸿蒙里镇。

白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们白家所谓的里镇极有可能是用来聚集灵气的法阵,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在这儿再建一个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比起他们,方悬翦要冷静得多,不知道是因为她早就习以为常,还是对她来说,这本就不足为奇。

方心目瞪口呆地道:“要在这山体中开凿出这么大的空间得多久才能完成啊……”

方悬翦莫名一笑,指了指那些建筑,说道:“其实从这到那里,远比我们以为的要近。

我们会觉得这个空间庞然无比,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比例缩小过的,我们以它们为参照物,自然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就算是这样,这里也是个大工程啊……”方心仍是感叹万分。

“不一定。”白秀自然是想起了鸿渊岛,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这里是天然形成的。”

方悬翦接口道:“看来你以前也见过这样的地方。”

看她试探神色不似作假,白秀想到了一点,既然方悬翦不知道鸿渊岛的存在,那是不是意味着当时设计弄晕他的人的确另有其人?

会是那个假扮方悬翦的黑衣人吗?

此人不是在打白冢的注意,会和他撞上也不是意外,可能对方一直在监视他,当时之所以会现身不仅是想弄伤他的眼睛,还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走。

那时候他在——

白秀感觉自己想通了一个问题,在排除那黑衣人是方悬翦的可能后,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此人会有如此举动?

现在他明白了,对方这么做是让他无暇去那暗口之下查探,也就是说,虽然此人将他带到了那个地下室,但他发现那个洞口却在其意料之外。

那就奇怪了,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这个人这么紧张?

还有就是那个他之前想不通、现在更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的沉思引来了方悬翦探究的目光,白秀只好暂时放下这些问题,滴水不漏地反问道:“方前辈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地方也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迷离起来,直到方心轻声唤她,她才神情诡谲地道:“那是地狱。”

见话题已经转移,白秀松了口气,询问道:“我们现在就进去?”

方悬翦也回过神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这个地方我已经搜查过几遍,可惜没有劫生鼎碎片的下落,不过看到白天梁那老家伙出现在这里,我可以肯定这其中必有猫腻。”

白秀不置可否地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悬翦当然不会反对,当即领着他们进了城。

白秀四下打量了片刻,她之前的确没有说错,他们脚下的街道只有一米宽,两边的阁楼也只堪堪没过他头顶。

可不知为何,这模型一样的古城给他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而这惊惧之中又偏偏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啊——”

就在他尝试着想捕捉附近的灵力波动时,方心突然一声惊叫,指着不远处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个人影!”

白秀心中警惕,摸过去一看倒松了口气,回头对她道:“别怕,是一具骷髅。”

方心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发现那还真是一具靠着墙壁站立的白骨,因为光线太暗,就好像有人半蹲在那儿。

这时方悬翦终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道:“这玩意儿一直在这儿,你们有没有吓一跳?”

“姑姑!”方心蹙眉瞪了她一眼,有些后怕地问道,“这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方悬翦仍然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看着白秀,别有深意地道:“白家里镇的布置是为了强化鸿蒙灵脉,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在辅助什么法阵?

这样的骷颅可不只一具,我刚刚也说过,只要看到它们,你就会明白这里所有的秘密。”

听着她的话,白秀后背没来由地攀上一股寒意。

“听闻除去九幽封魂,明家还有四大禁术,其中一道名为……”他的声音有些发涩,但还是吐出那四个字,“‘吸髓澄灵’。”

“吸髓澄灵?”方心疑惑道,“这是什么?”

他解释道:“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的空间,其中又有无数的生灵,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类、妖类乃轮回而生,鬼族、灵明则是修炼而成。

而灵类既是修炼而成又在轮回之内,只要机缘到了,天地万物都能脱胎换骨成为灵类。

和修行者舍弃肉身飞升成灵明一样,由死物成为灵类也极其困难,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方能修成正果,不过……”

方悬翦笑着接过话头,说道:“不过万事都有例外,这吸髓澄灵术便是其中邪道。

以七七四十九个活人为引,再加上眼下这种能凝聚灵气的法阵,它便能将其精血和魂魄炼化,进而将某样东西催发成灵类。

传闻它也能帮助修行者加快舍身成灵的速度,甚至能将一个魂魄直接点化成鬼族。”

她目光深邃,注视着街道尽头,缓缓道:“就是不知道设置眼下这吸髓澄灵法阵的人到底在蕴养什么……”

白秀试探道:“方前辈也不知道吗?”

方悬翦看着他,似是认真又似开玩笑地道:“明家那些禁术太过深奥,就算是我也不得而知啊。”

方心面露不忍之色,蹙眉道:“就是那个五宗老在搞鬼?”

方悬翦不置可否地道:“这就更不清楚了,或许他也只是偶然发现了这里。”

方心又问道:“姑姑,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啊?”

方悬翦神秘笑道:“这个嘛……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说着她朝古城中心走去。

方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看向白秀,发现他仍有些出神,连忙道:“白秀,怎么了?”

白秀从思绪中惊醒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也走吧。”

他们走了约莫五分钟,脚下的路便到了头,和里镇格局一样,那里也有一个湖。

当然,与其称之为湖,不如叫潭或者井更来得贴切,因为它的直径绝不超过五米。

方心好奇心起,正欲探头去看,却被白秀拉住了。

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井水,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叮嘱道:“小心为上。”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见方悬翦直勾勾地看着井底,索性问道:“方前辈,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发现?”

方悬翦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好一会儿才吃吃一笑,指了指自己视线尽头,呢喃道:“它就在那里。”

“那里?”方心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姑姑,你是说那块劫生鼎碎片就在井底?”

方悬翦仍是自言自语道:“难怪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原来要他来才行……”

白秀瞬间想起了李坎的话,难道这就是瀛洲笃定他能找到劫生鼎碎片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咕嘟、咕嘟——

方悬翦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就没有想过,劫生鼎碎片为什么会在这里?它们本来就是你父母藏起来的,而你是引子。”

她指了指破魔之刃,又指了指他的眼睛,最后指了指他本人,复道:“这就是引子。”

白秀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却抗拒着这个答案,他说道:“我不明白。”

他的逃避,方悬翦自然看在眼中,她不想让他如意,便继续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显然希望你能去劫生天一趟,于是把劫生鼎碎片藏在了只有你才能发现的地方。”

听到这里,方心惊喜道:“白秀,你不是一直想找到你父母吗,原来他们留了线索给你……”

哪知白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小声道:“怎么了……”

白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便仍是看向方悬翦,不露神色地道:“我怎么知道方前辈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方悬翦挑眉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白秀不为所动,接着说道:“我父母不是神人,他们怎么能料到我能修成鬼眼,还拿到了破魔之刃?”

“他们怎么知道你能拿到破魔之刃我并不清楚。”方悬翦意味深长地道,“但你能修成鬼眼,却是连我也在意料之中啊。”

见白秀陷入了沉默,她又感慨万千地开了口:“这一切都拜你的好姑姑所赐,当年本来是另外一个孩童当那容纳亡灵逆流的阵眼,是她用你调换了他。”

“不可能!”白秀盯着她的眼睛,似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但他紧握破魔之刃的手已经知道了结果,微微颤抖起来。

“姑姑,别说了!”方心发现他情况有些不对,连忙制止道。

方悬翦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看着他们,眼中透着几分悲悯。

“你姑姑喜欢你父亲。”她缓声道,”毕竟他们不是亲生兄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喜欢上照顾她长大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你母亲的出现让她的期盼成了空,你说她会不会恨你母亲,又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你呢?

不然你以为她之前对你动了杀念全是做戏吗?”

白秀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如果姑姑她想杀了我,她就不会用破魔之刃刺伤我了,方前辈你也知道,已经认主的武器是不会伤害主人的。”

“是吗?”方悬翦不置可否地端详了他片刻,忽而道,“白秀,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所以,她要毁了它,而你父母很了解她。

他的脸色白得可怕,许久他才想起什么,语带质问道:“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可他们又怎么肯定我一定能捱过九幽封魂?”

方悬翦笑盈盈地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神魔引。”白秀艰涩出声。

方心不可置信地道:“姑姑,难道那神魔引竟是……”

“没错,就是白晏种下的。”旋即方悬翦又对白秀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有件事我可以肯定,你身上附着了一个灵类,而它就是这吸髓澄灵术的成果。”

“难怪刚刚……”白秀稍稍回过神来,诚恳道,“方前辈见多识广,还请你详细说来。”

方悬翦揶揄道:“怎么,你信了?”

见方心也投来央求的目光,她说道:“好吧,不逗你们了。

当年他们肯定在这里用吸髓澄灵术孕育出了一个灵类,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它‘嫁接’到了你身体里,用以抵消完成九幽封魂所需的损耗。

嘿嘿,恐怕就是明家人自己都不知道,有的人就算不是明家人,只要命魂之力足够强大也可以修成鬼眼,你就是一个例子。”

方心喜不自禁地道:“这么说来,白秀的身体不会鬼化了?”

“可惜啊……”方悬翦仍是说了下去,“你父母在你体内移植了一个灵类,它与你的身体魂魄相处良久,原本可以与其融为一体,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的身体和魂魄都有些排斥它。

故而它不仅不能与其融合,反而不断冲击着你身体和魂魄的连接,让你的魂魄渐渐脱离你的身体。”

“我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离魂,就是因为这个?”白秀心中明了。

“没错,从鬼眼到魂体出窍如隔天堑,又哪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方悬翦叹道,“其实对于你,我心里也一直有很多疑问,等到了这里,我才想明白其中原委。

你会有今天这样的处境,只能怪你命不好,因为你不是第一个被他们选中的人。

我在你二哥身上也发现过其他灵体的气息,恐怕你父母早就在他身上试验过,只是失败了。”

说完这些,她唏嘘道:“或许这才是你母亲将他们虏来的真正原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后面的话白秀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他抬起头凝望着这个古怪的城池,在那一片昏暗中,他看到无数血光朝他汹涌而来。

他身形摇摇欲坠,方心连忙扶着他靠着井边坐下。

“所以我们要找到所有的劫生鼎碎片,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方悬翦目光坚定地道。

旋即她注视着白秀,蛊惑道:“你想不想祛除那个灵类的影响?这样一来,鬼眼就是真正的鬼眼了。”

方心喜出望外,问道:“姑姑,你是说白秀他能摆脱鬼化的影响,就像明家人那样使用鬼眼?”

方悬翦点头笑道:“没错。”

“这需要什么条件吗?”方心追问道。

方悬翦仍是看着白秀,说道:“那个灵类来自吸髓澄灵术,后者的阵眼就在这井中,此法无比霸道,你父母当年又是如何将那灵取出的?

不等白秀回答,她已道:“他们必然是用一个灵力极为充盈的东西代替了它,而劫生鼎碎片很有可能也在里面,我们想要得偿所愿,也必须这么做。

所以,我们只需在取出劫生鼎碎片的同时将你体内那个灵类锁进井中,这两个问题就能完美地解决。”

方心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这法阵那么强大,阵眼内必定灵力激荡,而那灵在白秀身上存在了二十多年,贸然取出恐怕……”

方悬翦自信满满地道:“有姑姑在,阿心不必担心。”

见白秀低垂着头迟迟没有开口,她矮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若要摆脱现在的一切,这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你不是一直想成为普通人吗?我帮你。”

白秀似自语道:“方前辈一语切中要害,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方悬翦满意一笑,说道:“那我先把通灵四式全部交给你,一会儿说不定能用得着。”

白秀自是不会反对,听方悬翦如此这般一说,很快便熟记于心。

这通灵四式顾名思义共有四大部分,分别是搜魂咒、行魂咒、醒魂咒和谒魂咒,御魄魂引及踪便是搜魂咒中的一道秘法。

等他准备妥当,方悬翦难掩急切地开口道:“我们这就开始吧,一旦你用通灵四式将阵眼打开,我就助你拔除那灵。”

见白秀起身,方心也想跟去,却被方悬翦拉到了一边。

后者道:“破阵时灵力激荡,切勿靠近。”

她们找了个避身之地躲着,白秀也用破魔之刃划破了手心。

等鲜血涌出,他将染血双指轻点地面,默念道:“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血线自他指尖飞出,泛着微弱的血光朝某个方向疾行而去。

只用了分半钟,它已绕着那井转了七周。

眼见那血光越发弱了,方悬翦顿时喝道:“时间不多了,快用谒魂咒打开阵眼!”

白秀心领神会,收手朝天一指,仍是低声叱道:“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他话音刚落,远在十米开外的方心忽觉周身一凉,似有一阵寒风和她擦肩而过。

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再抬头看时,猛地愣在了原地。

白秀身边竟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而那雾气之中影影幢幢全是人影。

“啊!”她一声惊叫,不由拉住了方悬翦的衣袖,身体也莫名哆嗦起来。

方悬打趣道:“你可是九阴之魄体质,怎么会怕鬼魂?再说了,这些东西你在听魂之地不也看到过许多么?”

“不一样,它、它们让我觉得‘绝望’。”她嗫嚅道。

旋即她想起来什么,问道:“姑姑,这些被招来的鬼魂冲破阵眼后会怎么样?”

方悬翦眼眸含笑,语气却比那寒风还要冷个几分:“当然是魂飞魄散啦,否则哪来那么强大的力量……你说白秀知道后会不会后悔呢?”

方心僵在原地,连身体的寒冷都忘却了。

而白秀此时何尝不是如堕冰窟,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恍惚间,他手中的破魔之刃竟传来一股暖意,他心神一定,一抬手指朝那血线圈住的中心点去。

“开!”

嗖嗖嗖——

他一声令下,原本逡巡在他周围的众魂魄飞蛾扑火一般撞向井口。

它们遇到那无形的阻碍也不停留,直到破碎开来,犹如黄泉碧落那片惊艳绝伦的照山花。

白秀站在井边怔怔地看着,也好似当日被鬼女司因定住了身。

一刻钟后,血线消失,那薄雾亦渐渐散去,四周恢复了平静。

咕嘟、咕嘟——

突然,那井中的水如同沸腾了,汩汩翻滚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本体

浪花越翻越高,猛地一卷,将一个玉台托了起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那玉台如出水芙蓉,十二片花瓣晶莹剔透团团将中间的赤色圆璧环住,后者如殷殷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光,当真诡谲无比。

不过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上面的东西上。

左边是一个匣子,沉沉如墨,只有巴掌大的,很是玲珑。

右边盛放的东西更是古怪,像是简又像是符,上尖下宽,中间微微内凹,通体雪白,看上去很像玉石质地。

上面的花纹非常古怪,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却偏偏给他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果然如此!”方悬翦快步走到井边,痴迷地看着它们。

旋即她得意道:“我之前说得没错吧,要想把阵中之物拿出来,就必须用灵力差不多的东西去替换它。

你看那玉符灵力充盈,肯定是白天梁拿来换取劫生鼎碎片的,只是它远远不及后者,所以只能先放在这里蕴养。”

“那就是劫生鼎碎片?”

“五宗老也能打开这法阵的阵眼?”

白秀和方心异口同声地问道。

方悬翦掩唇轻笑,朝两人眨了眨眼,打趣道:“你们倒是很有默契嘛。”

见方心告饶看来,她这才道:“没错,这就是劫生鼎碎片,至于为什么白天梁那老家伙也能做到这点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转过头,盯着那黑色匣子看了许久,最后叹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方悬翦收回目光,转而对白秀道:“我这就为你祛除此灵,你且凝神定气。”

白秀一一照做。

方悬翦深吸一口气,继而飞快地掐了个法诀,两指一并猛地点在白秀后心。

一瞬间,他只觉脑中轰鸣不断,仿佛一口大钟正在他耳边敲打,连他的灵魂也跟着震颤起来。

“疾!”方悬翦清声一叱,一点玄色光芒自她指尖泛起,倏忽间迸入白秀体内。

剧痛骤然而至,狂风暴雨般地将他笼罩在了其中,他每寸筋骨血肉都好像要被它撕裂开一样。

细密的血珠自他五官渗出,化作一缕一缕血线,染红了他的衣襟,然后在他脚下汇聚成晦暗的一片。

方心吓傻了,好不容易惊醒过来,本能地去扶他,却被她姑姑推了开去。

她只好紧紧攥住白秀的手,哀求道:“姑姑,要不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这样不行的……”

方悬翦眯了眯眼睛,盯着她道:“那灵附着已久,现在我突然拔除,他自然要吃点苦头,但若就此停手,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方心怔了怔,方悬翦已再度催发法咒。

白秀迷迷糊糊中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可惜他的身体如同被禁锢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失神地看着她们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里倒是意外的平静。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死亡前的宁静。

“我要死了吗?”

他如此想着,感觉身体也有些飘然,也许下一刻他就会魂归黄泉碧落。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突然从那黑色匣子之下闪出,不等他反应,它已经窜入了他的眉心。

刹那间,方悬翦闷哼一声,她不及收回手便踉跄着退了开去。

“姑姑,你没事吧?”方心扶了扶她,见她脸色惨白,不由关切问道。

“怎么回事……”方悬翦却无瑕回答,她看了看白秀,又出神地看向那玉台。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原来那灵的本体就在附近,难怪我会被反噬……”

然而她又蹙了蹙眉,喃喃道:“可如果是这样,它应该更可能回到本体中去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她絮絮自语,方心倒放下心来,连忙去看白秀,下一秒却惊得愣在了原地。

不过这不是惊吓,而是惊喜。

就这短短的片刻,白秀脸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了,脸色也不复刚刚那么苍白,就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别说她了,就连白秀本人也觉得诧异,他凝神一查,发现灵脉中原本积重难返的伤势竟好了七七八八。

“啊!你的眼睛……”方心喜不自禁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道,“好了,它好了!”

白秀下意识地往水边照了照,看着那双陌生的眼睛,许久无法回过神来。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心仍有些担心,不禁问道。

白秀一时失笑,喃喃道:“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二十年来的心愿竟这么稀里糊涂地实现了。”

方悬翦总算想起他们来了,这时开口道:“那灵类与本体久别重逢,灵力自是之前比不了的,甚至连鬼眼都能被它降服,我暂时拿它没办法。”

方心忧心忡忡地道:“这可怎么办,它终究是个隐患,搞不好比鬼眼还要危险……”

“它现在正急于收服鬼眼,倒也没什么危害。”

方悬翦胸有成竹地道,“而且只要我们将它的本体重新锁回井中,它的力量便会渐渐削弱,成不了气候的,日后我再研究研究足以将这个问题解决。”

方心对方悬翦向来信服,焦急之色稍减,心中的忧虑也被之前的喜悦取代。

白秀倒比她定然得多,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问道:“方前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方悬翦眯眼一笑,迆迆然道:“事已至此,我们巧取不成,只能硬夺了。”

她走到那玉台跟前,回眸道:“其实以我们三人之力,强行将劫生鼎碎片取出不成问题。

只是我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你们可得机灵点,别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方心顿时紧张了起来,嗫嚅道:“姑姑,我、我怕是不行的……”

方悬翦笑意不减,说道:“阿心,你在听魂之地炼化的魇灵果乃先天鬼力凝聚而成,论灵力我们二人相加也不及你一个。

你啊要学会相信自己,以后姑姑不在你身边,你还要自己保护自己呢。”

方心脸上一红,又看了看白秀,见他也投来鼓励的目光,她瞬间有了勇气,点点头道:“好,一切听姑姑安排。”

方悬翦绕着那井口走了一圈,点出两个位置,对白秀道:“你站右边,阿心站左边,等我结好阵,只能靠你俩支撑了。”

她掐了个法诀,继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清叱道:“结!天阎地罗阵!”

一时之间,玄色光芒大涨,上下交织着结成一面光网,朝整个井口覆盖而去。

“起!”她又是一声高喝,化指为掌拍在光网上。

白秀和方心连忙运灵相抵,将那即将失去依托的光网复而镇在原地。

说也奇怪,那光网被她一拍,竟如有实质,泛着波浪朝井口正中央撞去。

轰!

光浪瞬间将托着玉台的水花击成碎片,继而接过玉台席卷着奔了回来。

“成了!”方心喜形于色,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白秀却察觉到了异样,凝神看向井中,突然他神色一变,朝方悬翦喝道:“小心,井底有东西上来了!”

“来得正好!”方悬翦冷笑一声,悄悄拢了拢袖口。

不出五秒,一个红色的影子如同一道利箭从井中窜出,径直朝她扑了过去。

方悬翦立身不动,就在那红影的利爪递出来的须臾间,她轻轻一一抬手,另一道红影飞驰而出,凶神恶煞地撞了上去。

那之前的影子一声怪叫,惊惧地扑回水中,再也没了踪影。

白秀心中一动,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桀桀怪笑着钻回了方悬翦的袖子,那正是之前与他交过手的子傀。

“小小赤血尸魃,也敢跟我叫嚣!”她冷哼道,等看向那玉台上,眼中透出了几分狂热。

“终于拿到了!”她手一挥,将那光网散去,放下玉台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那黑色匣子打了开来。

白秀跟着把视线投了过去,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呈不规则形状的墨色碎片。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匣子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和旁边玉符极为相似的东西,但小得多,堪堪一枚钥匙大小,通体透明,若不是上面穿着一根吊绳,恐怕很难让人发现。

它就是那灵类的本体吗?

白秀看着它,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好似心里有个声音呼唤着他靠近它。

鬼使神差地,见方心也围到了方悬翦身边,他右手飞快一扫,将那小小的玉符拾起,然后一把塞进了口袋。

为了掩饰自己的行动,他刚想拿起那较大的玉符查看,哪想脚下突然一阵震动,紧接着整个地面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方悬翦神色猛然一变,飞快收起劫生鼎碎片,盯着头顶道:“看来我们强行破阵会让整个法阵崩塌,事不迟疑,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

以洞顶巨石为首,半个穹顶垮塌了下来,砸在城中,又加剧了地面的晃动。

方心身形不稳,差点撞在井壁上,若不是方悬翦拉了拉,怕是要摔个头破血流。

白秀连忙将她扶起,转头对方悬翦道:“方前辈,眼下我们根本无法穿过这片建筑原路返回,只能从井中离开了。”

“井中?”方悬翦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井下,说道,“也对,那赤血尸魃能躲过我的勘察,定然藏在别处,井底说不定有其他出口。”

她跃入井中,毫不迟疑地潜了下去,不多久又钻了出来,朝他们笑道:“底下果然有个暗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果这是一场梦

她仰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洞壁,转头对二人道:“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快走吧!”

他们跟着她朝井底潜去,游了好一会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这才显露了出来。

他们从中鱼贯而入,向上又游了片刻,重新钻出了水面。

方悬翦将手电拧亮了往四周照了照。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水潭,连着一条通道,看上去和废弃办公楼地下室的那条差不了多少。

而它的尽头静静矗立着一扇石门,白秀将目光移了移,果然在一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凹槽。

方悬翦转头看他,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什么,笑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和她们走到那石门下一看,那凹槽之内正好可以放置一枚玉阙。

不用方悬翦催促,白秀已经拿出明贪狼玉阙,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一声闷响过后,那石门竟真地打开了。

“我知道了。”方悬翦盯着明贪狼玉阙,恍然道,“这里才是你父母悄悄进去的入口,不然很难避人耳目。”

白秀不由默然,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的确是他们一手安排的。

可他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和人生去追求。

当然,只要他找到他们亲口问一问,所有的谜题都会解开。

三人穿过石门,后面仍有一条通道,它倒不是很长,他们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出去了。

眼前又是个十米见方的石室,巧的是它最里面也有一道门。

方心讶然道:“难道我们回到了那崖壁后面?”

方悬翦莫名一笑,说道:“是与不是,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秀注意到了她措辞的不同,暗暗想道,难道这也不是什么出口,而是某个地方的入口?

等到了对面,他仔细一打量,果然发现了端倪。

这门后依旧是一条通道,却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它非常的宽敞,两边的石壁经过修筑者的精心打磨,在昏暗的手电光中呈现出淡淡的玉色。

他沉思的空当,方悬翦已经明白了过来,喟然道:“我说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个大工程,原来它和这里是连通的。”

白秀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发现那扇门已经消失了,眼前只余通道的墙壁。

他喃喃道:“难怪上次经过这里时没有发现这扇门,它的确十分隐蔽……”

方悬翦失笑道:“看来你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白秀叹道:“我终于知道方前辈当时去了哪里。”

方悬翦却摆了摆手指,别有深意地道:“那你可想错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这点的,之前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见两人打起了哑谜,方心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姑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之前都来过吗?”

方悬翦倒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笑眯眯地道:“我们已经进入白星移衣冠冢,我和他之前在这里交过手。”

没错,和之前那秘地相连的就是天修尊者衣冠冢,虽然那天白秀目不能视,但他绝不会认错。

他们往前走了片刻,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岔道口,正是他和白澈阻击方悬翦的地方。

见他看来,方悬翦会心一笑,说道:“想不到这条路竟可以避开天玄五行阵直接进入白星移衣冠冢,早知道我就不费那么多的功夫跟你们‘捉迷藏’了……”

她眸子一转,指了指另一条路,引诱道:“上次错过了,你现在想不想去看看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

白秀一时琢磨不透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心绪一转,便道:“这里到底是尊者衣冠冢,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几位宗老的眼睛,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劫生鼎碎片,何必多此一举?”

方心也点头道:“姑姑,我们还是先去找出去的路吧。”

“你就这样丢下那妮子不管了吗?”方悬翦唏嘘道,“之前我把她留在了那个秘地里,刚刚去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若是不知道方法,原来的入口是打不开的,我想她八成也是从井中逃掉了,甚至那赤血尸魃就是她唆使它攻击我们的。”

白秀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她逃走了,又何需我来救?哪怕她被困在这里,只要触发天玄五行阵,自会有解决的办法。”

“你怕是不知道,在里面反而没法触发天玄五行阵。”方悬翦神秘一笑,又道,“至于其他的,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白秀心中一沉,方悬翦向来不会做无用之事,难道白彧正身处危险之中?

如果不是,对方执意引他过去又是为什么?

可惜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若真如她所言,他倒不如暂时按她说的做,届时再见机行事。

如此一想,他故作无奈地点了点头。

方心被她说得好奇心起,顿时问道:“姑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方悬翦笑而不语,转身朝另外那条通道走去。

两人跟着她走了约莫三分钟,路的尽头又是一个石室。

方悬翦轻车熟路地石室里徘徊了片刻,按照之前的方法,将地面一块石砖推了进去。

一面石壁猛地一动,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缝。

方悬翦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关掉手电率先走了进去。

墙后面是条狭窄的走廊,十来米长,等穿过它,白秀看到了那极为熟悉的场景。

那里应该有一个水池,池底亮着无数绿色的光点,它们仿若星子,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说不出的梦幻迤逦。

琈璴玉脉!

“好美……”方心失神道。

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一点极其喑哑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朝这边扑了过来。

白秀心有所感,本能地将方心推了开来。

而对方第二道攻击已至!

这时方悬翦冷笑一声,黑暗中悄悄掐了个法诀,一道玄色光芒也飞快掠去。

吱吱吱!

那道光打在什么东西上,引得它惨烈怪叫起来。

空气中散发着毛发烧焦的恶臭,不一会儿,那东西整个烧了起来。

白秀借着这点火光看去,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孩,正是他所认识的白彧,而那燃烧着的东西竟是之前袭击他们的赤血尸魃。

它很快就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四下又暗了下去。

而方悬翦再次出手了,玄色光芒悄然飞出,如同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冲向白彧。

眼见她就要得手,白秀却动了。

他突然一掐法诀,朝方悬翦要害点了过去。

后者只能避开他的攻击,往旁边闪了闪,玄色光芒失了支撑,瞬间暗了下去。

她一点也不意外,了然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出手。”

白秀回望着她,平静道:“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戕害我的族人。”

方悬翦咯咯一笑,手一挥将四周的灯点亮了。

不出白秀意料,它们果然也是些长明灯。

不过更惹人注意的是水池里的东西,那是一个与案相连的平台,上面摆放着一块足有人头大小的血色琉璃。

在灯光的映照下,它里面隐隐有霞光涌动。

那光芒盘旋沉淀,在琉璃内汇聚成一个目露凶光的人影,让人不寒而栗。

方悬翦感慨道:“真有意思,你们白家的鸿蒙之心竟是‘血灵璧’这等邪物……不过它正和我的脾气,你若想让我留她一命,就去把它拿过来。”

“别听她的!”她话语刚落,白彧已急声道,“鸿蒙之心已与鸿蒙灵脉融为一体,取下鸿蒙之心,它也会崩塌的!

再者,血灵璧乃不祥之物,只有镇在这里才不会危害人间。”

方悬翦嗤笑道:“那又怎么样,它已是我囊中之物。”

白彧却不理会她,只对白秀说道:“我已察觉到了明贪狼玉阙的气息,想来你也是白家弟子,可不能做这种糊涂事。

鸿蒙之心镇在这里,只有白家人用七司玉阙才能撼动其中封缄,你若不去,她只有我的十二元辰玉阙,定然没有办法的。

呵呵,若能以我一人性命保全白家,再好不过。”

方悬翦连连摇头道:“你倒有些骨气,可惜你的性命他看得比你自己重得多了,对不对?”

她说着朝白秀眨了眨眼。

不得不说,方悬翦非常了解他的心思,二十年前的事是他的心结,现在她将一模一样的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蓦然叹了口气。

“白彧,我见过你弟弟,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姐姐,若是现在丢了性命,那就什么也没有了……这白家灵脉我宁可不要,也要救你。”

“你!”白彧气结,咬牙道,“就算白锐在这里,我也会作同样的决定,爷爷总是因为我是女孩就看轻于我,可我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真是不识抬举……”方悬翦将目光投向白秀,凉凉道,“她是生是死就看你了,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见白秀俨然被对方说动,白彧笑道:“她说杀我就杀我,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若我们联手对付她,谁胜谁负现在就下结论,未免言之过早。”

方悬翦并不担心这点,仍是看着白秀。

方心总算回过神来,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恳求道:“姑姑,这鸿蒙之心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方悬翦眯着眼睛看她,忽而道:“阿心,事到如今,我也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身上有他布下的‘迷梏’,若非如此,你怎么会在只见过他一面的前提下就死心塌地喜欢上他?”

“迷梏?”方心疑惑出声。

方悬翦瞥了白秀一眼,对她道:“迷梏是一种幻术,只要是幻术,作为幻部弟子,我自然能从中分析出施术者的灵力波动。

施术者的修为越高,这个过程就越困难,我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认出在你身上布下迷梏的就是他。”

动没动手脚,白秀这当事人当然最清楚,他皱眉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将阿心牵扯进来。”

方悬翦哂笑道:“敢做不敢当?好,我现在就拆穿你的把戏。”

她一手掐了个法诀,猛地点向方心眉心,叱道:“还不醒来!”

白秀正要阻止,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竟从方心身上飞散开来,果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可这天方夜谭般的说辞怎么可能是真的?

白秀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搞不好这是方悬翦在栽赃他,毕竟每个人的灵力波动是不一样的,出现这种情况,他只能想到鬼刻复灵印。

而她是唯一一个接触过他和方心且会鬼刻复灵印的人。

方心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全是迷茫之色。

她看了看他,拉着方悬翦问道:“姑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状,白秀看着方悬翦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方悬翦自得一笑,迆然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清除了你在阿心身上布下的迷梏。

阿心对你的感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对她施以幻术暗示,除非——”

除非她没有说谎,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迷梏这种秘术。

他的思绪陷入了一个悖论,唯一的出路便在于,方心的确中了迷梏,但不是他布下的。

那么谁有能力、有动机、有机会做下这一切呢?

“我这是怎么了……”方心的喃喃自语将他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

一时间他不知该说点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们之间又算什么,难道他也做了一场梦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诡辩

不过,如果他和方心能彻底做个了断,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她就不用跟着他冒险了。

他神色落寞,方心心里也多了几分怅然。

方悬翦适时道:“阿心,你可不能再被他骗了,他和方家那些人一样,不过是把你当做可以任意操控的傀儡,你不是最恨这样的人吗?”

想起过去种种,方心不由黯然,沉默地退到了一边。

方悬翦又看向白秀,满意笑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去取鸿蒙之心了。”

他沉声道:“只要我将它取下,你就不会伤害白彧,对吗?”

方悬翦撇了撇头,应道:“当然。”

见他真一步步走了过去,白彧自是焦急万分,她也懒得继续跟他理论,直接拦了上去。

谁也没有料到,白秀身形一闪,竟先她一步出手了。

他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已将刀递到了她眼前。

白彧怎能不怒,正要迎上,哪想白秀借着她的遮挡将左手悄然一点,一道青色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方悬翦疾驰而去。

“灵袭法!”白彧眼睛一亮,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掌握了七司玉阙,而且还和她一样,走的是灵袭一路。

她心思一转,有样学样地掐了法诀。

方悬翦怀中猛地一鼓,一只光豹飞出,立马叼住了她的脖子。

受他鼓舞,白彧也催发了自己的御灵。

而此时苍狼也至!

“姑姑!”方心花容失色,连忙护在她姑姑身边。

方悬翦不动如山,定然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继而盯着白秀诡谲笑道:“你若真想杀我,通灵四式倒管用些。”

果然苍狼将她整个吞入腹中,她却纹丝不动,手堪堪一挥,它便化作了一股青烟。

白彧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暗暗想道,此人修为竟恐怖如斯,两人的御灵直接被她震碎了。

方悬翦瞥了白彧一眼,又冲白秀嫣然一笑,柔声道:“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你也去死吧。”

她话音未落,已如一道利箭朝白秀扑了过去!

“小心!”白彧连忙出声提醒,怕他吃亏,她也掐了个法诀点向方悬翦。

被她一喝,白秀反应过来,一边避开方悬翦的攻击,一边本能地将一掌迎了上去。

就在他的掌力触上方悬翦灵力的一瞬间,他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他当机立断朝后退去。

然而已经晚了。

方悬翦看着自己手心得意一笑,也不管白秀会不会趁机攻击她,当即调转了身。

“鬼刻复灵印!”白秀心中一凛,显然已经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竭尽全力往白彧的方向挡了挡。

好在他成功了,一掌重重印在他后心,将他撞了出去。

他口中一甜,鲜血涌了出来。

可他早就顾不了其他,勉强站起身,回头对白彧道:“快走,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你……”

他的话骤然而止。

他的确挡住了一个人的攻击,却不是方悬翦的,而是方心。

此时她正慌乱地看过来,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害姑姑……”

方悬翦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他脸上的震惊,极为夸张地笑道:“你输了哟,游戏结束!”

她一掌拍出,凝聚着她全部灵力的一击贴着白彧眉心径直灌了下去。

后者双眸猛地一睁,不可思议的表情凝固在她脸上,然后她缓缓倒了下去。

“白彧!”白秀挣扎着将她扶起,却见她七窍流血已是有气出没气进了。

“弟弟……”她瞪大了眼睛,哀哀地呢喃了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白秀颤抖着手将她的眼睛缓缓合上,一时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好似那痛楚也在为她悲鸣。

方心欲言又止,正要上前帮他查看伤势,不想身后一阵劲风袭来,眼前一黑倒在了方悬翦怀中。

“好阿心,你乖乖睡吧,等你醒来就什么烦恼也有了……”

她将方心抱到一边,回头一看,发现白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目光中透着几分她最熟悉的仇恨。

这让方悬翦无比痛快,此刻她恨不得放声大笑。

她径直走到石台上,伸手抚摸着上面的东西,回眸道:“你真以为我没办法拿到这鸿蒙之心么?

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不然你一心阻止,我或许还真杀不了她呢。

当然,我也不想要这东西,毁了这里才算大快人心啊!”

她吃吃笑了起来,将手紧紧贴在鸿蒙之心上,缓缓将灵力注入其中。

那红光被她灵力一激,就像有生命一样,婉转盘旋几周,竟从鸿蒙之心中冲出,朝直面八方游走而去。

白秀总算有了反应,麻木开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方悬翦戏谑一叹,说道,“我当然是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看着你们痛苦挣扎,我心里可高兴得很呐……”

她话音刚落,整个密室都晃动了起来,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面墙壁彻底坍塌了。

飞沙走石之间,一个幽深的洞口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惊呼声和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看来之前岩洞崩塌已经将六宗的人引来了白冢。

她听到动静,蓦地拊掌一笑,啧啧道:“他们就要追过来了,你还不快走?

若是被他们抓住……嘻嘻,白彧身上全是你的灵力波动,到时候你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你!”白秀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紧紧盯着方悬翦,心里却翻涌而上一阵无力感。

方悬翦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出的话不异于火上浇油:“我已经暗示阿心‘真相’,等她醒来便是你杀害白彧最好的证人。

‘六宗弟子走火入魔残杀同门’,我真好奇等着你的会是什么,哈哈哈!”

白秀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忖道,方悬翦的大名他可是从小听到大的,就算她经历了什么致使她性情大变,她也不会完全失去理智。

她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目的,而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是随兴而为。

他竭力放下心中的愤怒,失笑道:“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你对我二哥有了感情,对不对?

你一直假借白彧的身份接近他,一旦离开,他就会和真正的白彧在一起,你的占有欲这么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得到?

于是,你杀了她。”

“胡说八道。”方悬翦冷哼了一声。

不过她的心情显然很好,也不介意耽误这么几分钟,认真反驳了起来。

“实话告诉你吧,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结盟,相反你一直都是我的竞争对手,而且还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

当然,眼下白彧‘死于你手’,我不相信在六宗的追击下,你还有空闲去查劫生鼎的事。

嘿嘿,你父亲不是想让你去劫生天吗?好啊,我偏要取代你,让他不如意。

你现在明白了吧,要不是你也想去劫生天,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根本不会杀她……所以,她是你害死的。”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秀,欣然品味着他的愤怒。

不远处又传来呼喝声:“前面好像有人!”

方悬翦收回目光,将一样东西丢了过去,笑眯眯地道:“我该走了,你嘛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再见,哦不,再也不见!”

白秀低头一看,那正是白彧的玉阙。

就是他这一分神的功夫,方悬翦已从那洞口钻了出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秀不得不暂时收起心中那份颓然。

他将玉阙放入白彧手心,静静地看了她和方心一眼,也朝那出口走去。

二十年前的谜团尚未解开,他若就此死了,不仅他父母的冤情无法得雪,就连他本人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杀人凶手,只有活下去,事情才有转机的。

方悬翦步步为营将他逼入绝境,他自然也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秀穿过那洞口,借着身后的微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岩洞,连着两条暗道,它们背对着背隐没在黑暗中。

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动静,方悬翦应该是从其中一条离开的,他当即选了另外一条钻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这暗道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地面、两壁都很不规整。

跌跌撞撞地走了没多久,他隐约听到一阵水声。

他心中一动,飞快走了几步,脚下暗道果然到了尽头,而它下面赫然是一条地下河。

白秀又惊又喜。

恐怕连六宗的人都没有想到,尊者衣冠冢附近就是一条地下河;既然这里有地下河,那他沿着地下河往下游走,有很大的几率能走出去。

他不敢过多停留,当即跳下暗道继续往前走去。

四周寂静一片,他耳边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湍湍流水声。

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道理不会错,他越靠近外面,存活的机会就越大,故而他还是凭着一点毅力一步一步前行着。

就是这时候,他分明听到上游浮动着一股奇怪的响动。

白秀集中精神凝听了片刻,突然神色一变,飞快攀住了附近的岩壁。

还没等他站稳,滔天巨浪呼啸着朝他席卷了过来。

别说他有伤在身,哪怕状态鼎盛,以他的能力也没法与这洪水强大的冲击力相抗衡。

剧痛自四肢百骸漫延开来,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再也支撑不住,任由身体和灵魂随波逐流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群修行者

冷,这是第一感觉。

紧接着是疼痛。

白秀挣扎着想起身,恍惚中抓住了什么东西,用仅剩的力气爬了上去。

喘息片刻,他总算清醒了一些,仔细一看,身下是一条三米多宽的小河。

河的两岸长满了荆棘和野草,或许正是因为它们的阻拦,他才没有继续顺着河水飘下去。

等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站起身举目四望,四周群山林立全然陌生,想来他已经出了鸿蒙山脉。

不过想想也是,此时将将夜幕降临,应该是第二天晚上,他之前怕是昏迷了一天。

想到死去的白彧,他顿时有些黯然,明明是前一天的事,他却恍如隔世——他内心深处根本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白秀抬起头看着暗沉沉的天空,心里少有的有些迷茫,再是懊悔,过去的事也不能重来,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河流下游的方向黑压压地涌过来一群人。

不等他仔细打量,那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有鬼!真的有鬼!”

其他人估计都被他吓了一跳,闹哄哄的一片,旋即他们反应过来,拧亮手电朝这边照了过来。

哪知一见白秀,又有几人惊惧叫道:“鬼!”

更有甚者撒腿就跑,不出一分钟,一群人就只剩下几个胆大的。

白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旋即他想起来它已经恢复正常,他们会有如此反应,应该不是鬼眼的原因。

搞不好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吓坏了附近的村民。

他连忙道:“抱歉,吓到你们了,我不是什么鬼,只是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被冲到了这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剩下几人又去了大半。

他们一边跑还一边说道:“他的脸白得跟鬼似的,又这么说,怕是河里淹死的人在找替身!”

白秀连连摇头。

不过他发现有两个人相当的镇定,他们不仅没有逃开,反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一打照面,白秀心中越发好奇了。

这两人西装笔挺,打扮和刚刚的村民截然不同。

他们都是三十来岁,一个短小精悍,剃着小平头,一个身材高大,长了一脸络腮短须。

那矮个子一双眼睛咕噜噜地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笑眯眯地道:“小兄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需不需要帮忙?”

白秀心思一转,随便编了个经历,只把鸿蒙镇的位置这么一说。

对方沉吟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坐火车都要坐一天,你怎么可能飘到这里来?”

白秀诧异不已,连忙问道:“敢问这是什么地方?”

矮个子回答道:“这是辉城下面的一个小村子,叫冲岭村。

我们哥俩专门负责为我们东家搜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听闻这个村子闹鬼,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邪物作祟,就过来探探情况。”

“辉城么……”白秀默念了一句,忽而道,“这片是不是还有个岛?”

矮个子嘿嘿一笑,说道:“小兄弟也听说过明月岛啊?不瞒你说,走完这趟我们正好要去那里瞧瞧。

听说上面以前有个大家族被灭了满门,现在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岛,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宝贝。”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他竟漂到了明月岛附近……白秀略一思量,立马有了打算。

见他若有所思,矮个子又笑道:“怎么,小兄弟也有兴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去转转?”

白秀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这村子怎么了?”

矮个子嗨了一声,唏嘘道:“也就是丢了些鸡鸭猫狗之类的禽畜,我看附近八成是蛰伏着什么野兽。

他们说今晚又到了鬼上门的日子,邀我们一起抓鬼,刚刚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带着一帮人往这边追来了。

听说前边的人还打伤了那鬼,只是没抓到……嘿嘿,我可没听说鬼还能被人打伤,没准就是我刚刚说的野兽饿了来村子里觅食,你说是不是?”

不等白秀回答,那一直没开口的高个儿突然道:“我闻到了一点血腥味,那东西怕是跑进了附近的林子里,要不我们去看看?”

白秀没有拒绝,若真有什么猛兽藏在附近,他当然要把它赶走,免得它继续危害当地村民。

那矮个子也是个急性子,一把拉住对方就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跟着他们走了半里路,白秀也闻到一股血腥味,略一搜寻,隐约见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匍匐在杂草丛中。

他走近一看,那竟是一只雪白的山猇。

山猇本就少见,白色的山猇他更是闻所未闻。

“哟呵,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矮个子感叹道,“这么漂亮的山猇,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啊……”

高个儿摇头道:“这东西修炼已久,若是给人养着,怕是遗患不浅,不如我们就地杀了,也算给附近的村子做件好事。”

那山猇像是听得懂两人的对话,深邃的目光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秀,好似在哀求他。

正巧两人争执不下,矮个子朝他问道:“我们一比一平,小兄弟,你说怎么处理它?”

白秀看着它求生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临死前的白彧,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也在害怕死去,渴望着活下去和家人团聚呢?

这样想着,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不由道:“它已有自己的意识,算不得死物,修行不易,我们还是放它一条生路吧。”

矮个子瞪大了眼睛,高个儿沉吟道:“可它要是再危害乡邻怎么办?”

白秀蹲下身摸了摸山猇的脑袋,低声道:“你若能远离此地,不再扰攘人类,我们就放你去,可好?”

说也奇了,他的话一落,它轻轻点了点头。

白秀站起身,对两人道:“物灵有别,既然它答应了,断不会像一般野兽那样再回来了。”

矮个子连连摇头,正要开口,却被高个儿抢了先:“既然如此,那就放它去吧。”

白秀帮它止了血,它朝三人一拱爪子,飞也似地窜进了林子,叼着一只更小的白猇逃走了。

看着它们消失的背影,矮个子直叹气。

高个儿一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六,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回去就说我们除了那鬼,少不了一顿酒喝。”

三人一回村子,那些惶惶不安的村民果然恢复热情,天一亮就摆起了酒席。

白秀对这一带的民风素有耳闻,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一直喝到太阳西斜,他们这才告别。

白秀自是搭二人的顺风车到了辉城,一路闲聊,他和他们互通了姓名。

矮个子叫程禄,人称程六;高个儿唤作黎春,诨名春子。

当然,白秀不会轻易透露他的来历,只称自己为辛方。

两人非常仗义,见白秀身无分文,就在他们住的酒店又多订了一套房,更别说吃穿用度,都是准备妥当。

这样又住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下午,黎春对白秀道:“我们东家到了,明天就能去明月岛,辛兄弟久等了。”

程禄看着他,眼珠子一转,说道:“辛方,反正你现在了无牵挂,不如也到我们东家这儿干几天……咱们做了朋友,再做同事,多好啊!”

白秀暗自愧疚,程禄会这么说,也是源于他之前胡乱编造的来历。

虽然以他现在处境来说,这些都不算是假话,但人家把他当朋友,他却多有隐瞒,实在说不过去。

这样想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拒绝,点点头道:“如果可以,那再好不过。”

程禄喜笑颜开,连声道:“放心吧,我们东家很好说话的。”

白秀也没有在意,跟他们又聊了几句,酒店门口浩浩荡荡地停下了六辆汽车。

程禄率先迎了上去,替那最为豪华的一辆开了车门。

一个年轻人迈腿下了车,也不看他,径直进了酒店。

黎春站在一边,恭敬道:“东家。”

对方随意点了点头,目光扫向白秀。

白秀也在打量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其身形修长,眉目俊美,阴郁中又偏偏透着几分锋芒毕露的锐气,颇有一番气度。

年轻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开视线询问地瞥了瞥黎春。

黎春连忙道:“这是我们路上结识的一位小兄弟,我和程禄看他孤苦伶仃,便想替他向东家讨份差事。”

年轻人又审视地看向白秀,随即点了点头,对黎春道:“就让他跟你一组吧……我累了,先去休息。”

说着他在众多随行人员的簇拥下上了楼。

不多久,程禄重新下来了,一边跑一边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东家同意了吗?”

黎春点点头。

白秀心中犹疑,试探着问道:“我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程禄刚要开口,却见黎春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他眼珠一转,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就是替东家找些稀奇古怪的事物。”

若是之前,白秀姑且会信,现在程禄仍这么说,他不禁起了疑心,暗自揣测道,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

见瞒不过他,黎春歉意道:“辛兄弟,不是我们有意瞒你,只是上面交代过,我们暂时不能向新来的同事透露。”

白秀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见他们为难,也就不再追问。

翌日,程禄过来叫他,一起去了楼下的大厅。

那年轻人正带着五个人站在门口,见他们下楼,转身坐进了旁边那辆车。

白秀有些惊讶,看昨天的排场,他还以为这人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对方要和他们一起去明月岛。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跟着程禄二人上了另外一辆车。

两辆车开得并不快,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在一个小码头停了下来。

这码头很是简陋,因为天刚蒙蒙亮,人也不多,只有旁边早餐店的老板和伙计在忙活。

另外那车的司机四十来岁,像是本地人,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围着一排桌椅团团坐了。

不一会儿,伙计端来了九碗面,一一给众人送去。

一伙人也没有多加招呼,自顾自地低头吃面。

这时候,白秀注意到了一点,除了程禄、黎春和那司机,其他三人虽然十分听从年轻人的命令,却对另外那个老人更为恭敬。

就是这个几近古稀的老人,让白秀察觉到了不对,他甚至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这是一个修行者,而且是个实力不凡的修行者——白秀在此人身上捕捉到了极其强劲的灵力波动。

跟随老者的那三人身上也都有灵力波动,虽然弱了很多。

一群修行者,其中不乏修为高深者,去明月岛真地是为了程禄他们说的稀奇玩意吗?

恐怕他们是奔着明月岛去的。

可明月岛二十年前就灭了门,重要的东西不是被仇敌掠去,就是毁于时间洪流,他们又去找什么呢?

莫不也是劫生鼎碎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活岛

他思索间,一艘船悄然停靠了过来。

等他们吃完早饭,船老大才上岸跟他们打招呼,最后他跟那司机道:“老刘,就是这几位要去‘鬼仔岛’?”

司机老刘点点头,介绍道:“这是蓬城来的江少爷,想去那里游玩一下,就麻烦张老哥了。”

张老大打量着他们,啧了一声:“别说我没给你们打预防针,那地方诡异着呢。

我们这儿好歹也算个旅游区,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可那里平日里都没有船去。

要不是你们给的钱多,我也不想冒这个险。”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若不敢去,将把船给老刘,钱算你两倍。”

张老大求之不得,正要告辞,那名老者笑了起来:“江陵,莫要任性。

之前我研究过,这里地形复杂,小刘虽说也是本地人,但他离开家差不多十年了,怕是不认得路啰。”

刘师傅眼珠一转,点头应道:“老爷子说得对,我们还是让张老哥带路吧。”

那叫江陵的年轻人最终没有反对,率先上了船,等大家都坐稳了,张老大一声吆喝,驾着船离岸而去。

众人也不知道那明月岛有多远,都有些无聊,各聚一团聊开了。

白秀趁机向程禄打听了起来:“这位老爷子看上去很有威望,不知他什么来头?”

程禄显然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如此这般一一道来:“你不是道上的人,想来没有听过蓬城江家。

我们老东家是个生意人,早些年挣了很多钱,就回老家蓬城安家落户了。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招了很多练武的人,这些练武的人什么来历都有,其中有几个很受他的器重。

一个听说是什么户山南斗轩传人,一个来自明江黛光山庄。

而这位老爷子乃天镜峰太清观掌门人张光尘张道长的师叔,非常厉害,连东家都不得不服他。”

这几个修行者门派白秀倒也听说过。

在修行界,除了三大古家族,最有名的就属神州六派。

神州派系,东有明江黛光山庄,南有户山南斗轩,西有红霞湾翠影楼,北有白波山流雪教,一山为天镜峰太清观,一水是晏桑湖芙蓉馆。

这些名字听上去像是什么武侠小说里的门派,其实只是修行界内的叫法。

而这些修行者门派的确有效仿白家隐居深山的,但大部分和方家一样,经济实力雄厚,里头连从政的人说不定都有,总体来说在当地算得上是执牛耳者。

不过这并不是白秀惊讶的地方,而是程禄所说的蓬城江家。

方家秘辛他也有所耳闻,这江老爷子唯一的孙女嫁给了方大当家,这江陵不就是方纯钧和江玉藻之子么?

江家和方家渊源颇深,现在更是明家人背后的支持者,他们在找什么,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说明了其中一块劫生鼎碎片的确在明月岛?

不管是明诲初,还是方悬翦,她们的话无一不透露了一条线索——白冢的确有劫生鼎碎片存在,但也只有一块劫生鼎碎片藏在白冢。

假设这个前提成立,方悬翦说他父母想让他找到其他劫生鼎碎片前往劫生天,那有没有可能它们就藏在牵扯其中的三家之内?

毕竟要调查二十年前的事,这三个地方无疑是他无法规避的几站。

如此一想,白秀心中暗自庆幸,搞不好这一趟真歪打正着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呼喊了一声:“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顺着其他人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去,不禁有些失神。

前方太阳初升,一座美丽小岛沐浴在晨光中,缥缈得像是什么仙境。

“那就是明月岛?”江陵问道。

谁知张老大和他的伙计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惊惶。

刘师傅也有些发抖:“不,那是比鬼仔岛更可怕的地方,传说船到了那里,永远不可能离开,没想到这鬼地方真给我们遇上了……”

张老大当机立断地调转船头,一边掌舵,一边对伙计们喝道:“往回开!”

一时间船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

然而又有人惊呼道:“完蛋了,那岛追过来了!”

说也奇怪,他们的船开得越快,那岛反而离得越近,这会儿功夫,它已经飘到百米开外的地方了。

不说张老大,船上的伙计早就吓傻了,手上都忘了动作,纷纷议论起来:“这岛怕不是活的吧?!”

“莫要惊慌。”那老者又气定神闲地开口了,“你们倒是看看,是岛在追我们,还是我们开错了方向?”

张老大依言扫了几眼,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之前那片水域!”

江陵皱眉道:“钱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老迆然道:“有人在这里布了一个幻阵,我们一直在绕着这岛打转,只要我将其破除,我们就能去真正的明月岛了。”

“难道这就是她说的那个……”江陵喃喃自语,继而又问道,“那这幻阵要怎么破除?”

钱老胸有成竹地一笑,转头朝张老大吩咐了一句:“把船靠岸,我们上岛。”

张老大仍是一脸惧意,听了他的要求,顿时急了:“这‘阎王岛’会吞人,我们进去就出不来,您老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江陵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要不我们自己开船,你和你的人跳水游回去吧?”

张老大敢怒不敢言,连连向刘师傅示意,希望他能劝说几句。

不等刘师傅说话,那老者已笑道:“大家不必担心,这小小幻阵还难不倒老汉我。”

或许是为他的镇定所感染,张老大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信得过您。”

刘师傅听完几人的对话也舒了口气:“老张,鬼仔岛的传闻我们是从小听到大的,你倒是忘记了一件事……听说那里有笔宝藏,我们要是能找到就发了。”

要不说财壮人胆,张老大几人听了他的话不仅没了惧意,脸上更是露出了几分迫不及待之色。

不过尚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他们也没敢开太快,只是驾着船缓缓朝那边驶去。

眼见离那岛越来越近,程禄悄悄朝白秀使了个眼色:“这老爷子就喜欢吹牛,若是后面有什么不对,我们还是得见机行事。”

白秀点点头,倒也没有放在心里,自从他习得通灵四式,这样的幻阵已是形同虚设。

只是眼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若是贸然破阵,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待张老大泊好船,除了他和他的伙计留下来照看,其他人都上了岸。

白秀举目打量了一眼,这岛上花红柳绿,风景极为秀丽,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他暗中掐了个法诀轻点眉心,终于看到了它的真面目。

这所谓的岛乃木石搭就,七七四十九根巨型柏木在海中互相勾连,每一个交叉点都支撑着一块石台,他们脚下踩着的正是其中最大的一块。

而这些木石之下全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漩涡,如果他们从上面掉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被它们吞没。

他放下手指,心里叹道,这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岛。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在钱老发话了:“这里危机重重,你们一定要跟紧我,一步也差不得。”

说完他从袖子里摸出三片干巴巴的叶子,以手为筮台占了一卦,沉吟些许又收了叶子,对众人道:“跟好了。”

他小心翼翼迈出了步子,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

白秀暗自称赞,这老爷子确实有些本事,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一步都没有走错。

最后他们总算到了最中心的那个石台。

钱老依旧嘱咐其他人别动,然后递给那三个极为敬重他的年轻人一些东西,让他们依次在石台边缘安放。

他自己则再次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极为袖珍的铜钟,不到他半个手掌大。

众人正觉得惊讶,钱老以指代杵,猛地撞了过去。

咚——

一声巨响如雷鸣骤降,就连白秀都头晕目眩了几秒,更别说其他人了,此时悉数栽倒在地。

等回过神来,江陵一边起身,一边怒气冲冲地找钱老算账:“你——”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立马打住了话头。

不只是他,这一刻,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钱老得意地收了神通,正要吹嘘几句,程禄忽地指着不远处惊喜出声:“快看,我们是不是到地头了?!”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座比这里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岛屿露出了一湾海岸,破旧却宽阔的码头如同一双臂弯欢迎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江陵率先回过神来,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我们走。”

众人自然不会拂他的意,正要往回赶,刘师傅往那边一张望,神色猛地变了:“不好,他们偷偷把船开走了!”

其他人下意识一看,那船果然飘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或许正是因为此处幻境被破,他们才得以离开。

一帮人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

刘师傅懊恼道:“没想到这家伙靠不住,早知道我也留下来看船了……”

江陵冷峻一笑:“等我回去,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钱老嘀咕道:“这里偏僻得很,恐怕没有船会经过,我们回不回得去还是个未知数。”

江陵没有理会他的拆台,对黎春道:“发信号,其他人马我留在了码头,他们应该能看到。”

黎春点头应了,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古怪的竹筒,白秀也不知他怎么操作的,一抹绚丽的光芒冲天而起。

几秒钟后,辉城那边也有了回应。

程禄喜道:“成了,想不到天无绝人之路。”

钱老也背了背手:“得嘞,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恰巧到了中午,他们是又饥又渴,黎春正好拿出饮食给大家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天之际隐隐显现出一个黑影,渐渐地,一艘船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等它靠了岸,一个青年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江陵的行为学结论

他长相英俊,举止文雅,极是风度翩翩。

刘师傅估计认识他,兴奋一挥手,凑到他跟前打起了招呼:“凌少,你怎么才来!”

青年微笑以对,转而对江陵道:“少东家,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好熟悉的声音!

白秀悄然打量着他,努力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江陵随意点了点头:“这里的幻阵已经被钱老破了,我们立刻登岛。”

青年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凝视着不远处的明月岛,喟然道:“阔别二十载,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蓦地他又笑了笑:“要是师妹在这儿,一定很开心。”

原来他是明家人……

听到这一句,白秀立马想起了对方是谁。

当初明诲初潜入白家,他偷听到的对话,就是她和这青年说的,此人应该是明诲初那个师兄。

提起她,江陵冷哼了一声:“凌苍,你师妹脾气倒是大得很,自白家回来她就没露过面。”

听他话中指责意味毫不掩饰,凌苍也不恼:“她遇到了烦心事,去散散心也是应该的……少东家,正事要紧,我们这就上去?”

江陵根本不用他提醒,已经领着众人上了船。

凌苍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对开船的伙计下了命令:“按我说的路线行驶。”

不多久,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江陵吃过一次亏,这次谨慎了许多,将他的心腹黎春和司机刘师傅都留在了船上。

凌苍代替了他们的位置,一行八人上了岛。

白秀举目一望,眼前各种建筑林立,规模不可小觑。

哪怕这明月岛荒废了二十来年,他还是依稀看到了它当年的辉煌。

这时江陵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凌苍道:“明月岛这么大,那东西究竟在哪?”

凌苍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明月岛的秘密只有老岛主和少岛主知道,若还有第三个人,恐怕也是小姐了吧。”

江陵挑起了眉头:“你在她身边跟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凌苍苦笑着叹了口气:“虽说明月岛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但这规矩还没有破。”

钱老在一边嘿嘿直笑:“你娶了她,当上这岛主,不就能知道了吗?”

凌苍的笑容越发苦涩:“小姐志向远大,我怕不是她的意中人……不说这个了,明月岛重要的地方也不多,我们一一搜寻过去说不定就找到了。”

江陵眯了眯眼睛:“听说很多人都在找它,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听到这里,白秀已经可以肯定他们要找的就是劫生碎片,只是……

劫生鼎碎片藏在明月岛的消息,他们是从哪儿得到的?

是明诲初早知晓这一点,还是方悬翦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江家,甚至她已经投靠了他们?

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眼下来明月岛的可能不只他们这帮人,方悬翦也已经蛰伏在暗处,以图浑水摸鱼。

他思索的功夫,他们到了明月岛主建筑前。

由于荒废多年,这里破败不已,他们要想进去搜索劫生鼎碎片的下落,得先清出一条路来。

这些粗活当然是白秀几人干的。

程禄抱怨道:“早知道我拉春子一起来了,现在全靠我们五个,真是苦差事。”

白秀一边应付他一边凝神查探,可惜这儿虽然宽敞,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果然等他们清理完毕,一个空荡荡的大厅露了出来。

凌苍目光一扫,得出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结论:“里面没有任何异常,东西恐怕不在这里。”

江陵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凌苍想到了一个地方:“去祖宅看看。”

结果他们到了那里一“打扫”,还是没什么发现。

凌苍也不气馁,带着几人又找了几个地方,皆是一无所获。

“你不是在糊弄我吧?”

最后江陵没了耐心,“一开始你们明家就不想让我知道劫生鼎的存在,现在又在这儿浪费时间,你是不是想拖着我们,好让你师妹先下手为强?”

凌苍连连称不:“我怎么会骗少东家,还有个重要的地方我们没去,若在那里也找不到线索,我再向少东家赔罪。”

钱老摸着胡须附和:“江陵,你先别急,要是东西那么容易找到,哪还轮得到我们啊?”

江陵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顺着他们的话道:“还剩哪儿没去?”

凌苍抬手一指:“那边。”

众人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原来明月岛背靠的半山腰上,矗立着一个青石灰泥修筑的蓄水池。

它呈圆形,直径足有一二十米,应该是为明月岛储存淡水之用。

江陵有些不信:“它藏在水池里?”

凌苍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他迈步上了山。

其他人虽然狐疑,但还是跟了上去。

那水池离得并不远,十来分钟他们也就到了。

凌苍绕到它后面,指了指那几乎锈死的挂梯:“我们先上去。”

程禄站出身来,回头冲江陵一笑:“东家,这梯子不好使,我跟他去吧。”

凌苍却道:“里面没有水,入口就开在底下,我们去了,难道留少东家一个人在这儿吗?”

程禄嘿嘿一笑,拍了拍白秀的肩膀:“让我兄弟陪着他就是了,再没有确定里面是否安全之前,我们怎么能让东家冒险呢?”

凌苍有些无奈:“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不过钱老要随我去,不然里面的机关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钱老笑眯眯地道:“老汉的胆子大得很,可不像老六那么谨小慎微。”

凌苍没再说什么,第一个爬上了水池。

其他人见梯子确实能用,也跟着上去了,其中一人兴奋道:“没跑了,下面还真有个口子!”

程禄吹了声口哨,暗地里将白秀拉到一边,交代了几句:“那姓凌的我们也不知道底细,我去打探打探,你务必保护好咱们东家。”

他脾气急,也不等白秀应允,噌噌噌上了水池,站在上面跟他们开起了玩笑:“哟,有门路!”

六人轮流顺着池内的水管溜了下去。

不一会儿,白秀听到里面传来挪动重物的响声。

接着,程禄喊道:“东家,我先去了,你们就在原地等着!”

里面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江陵倒也不慌,找了一块石头就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

白秀起了试探之心,也在他附近寻了个休息的地方,故作担忧道:“也不知道下面危不危险,就我们这几个人,会不会太托大了?”

江陵立马转头看他,目光凌厉地说:“在我们江家办事,要少问多做,程禄没告诉过你吗?”

白秀顿时不做声了,他没想到这江陵警惕心这么强。

他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离开好独自行动,江陵却再次开口了:“你也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吧?”

白秀不露神色地笑了笑:“东家何出此言?”

“很多细节可以佐证,大概你自己都没注意。”江陵盯着他道,“别小瞧了我,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这个人不简单,你举手投足间的分寸是自我与外界严格控制下的结果。”

白秀无言以对,他的确轻敌了。

江陵满意一笑:“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但你最好不要做对江家不利的事,不然我会让你体验体验我的手段。”

白秀沉默点头。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江陵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索性道:“这个你放心,我来这儿本就是想还程禄和黎春一个人情,自然不会让他们为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见天都要黑了,担忧之心渐起。

江陵不由站起身:“程禄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白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重复了一遍:“程禄?”

江陵转头看他:“你以为他们都是我的人?

凌苍是明家人,本就不值得信赖;老头子隶属天骄,而它现在在我表姐、表弟手里。”

白秀觉得奇怪:“你的姐姐、弟弟也会对你不利?”

“他们向来视我为眼中钉。”江陵冷笑道,“老爷子虽然喜欢我,但他终究不把我当江家人,他的孙子、重孙一求,自然将天骄交给了他们。

当年我舅舅为照顾我母亲培养起这批人马,然后亲手交给了我,结果我们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天骄之名白秀早有耳闻,它虽不是修行者世家,近些年也渐渐能和三大古家族、神州六派相提并论。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也曾执掌过天骄……”

他话未说完已反应过来,自觉有些失言,转口道:“莫不是你在天骄仍有根基,他们想将你的势力一一拔除?”

江陵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还是得进去看看,起码要让他们有所顾忌。”

白秀站起身走到挂梯下,对他道:“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我去吧,程禄特意嘱咐过我要保你周全。”

“就你?”江陵瞥了瞥他,“那还不如我自己去呢……更何况我一个人在外面,他们若留有后手趁机偷袭我,岂不是更危险?"

江陵说的不无道理,白秀不再浪费时间,率先爬了上去。

他站在水池墙上往下看,底下果然有个幽深的洞口。

它约莫一人宽,应该是池内排污用的阀口,只是经过二十来年的风吹日晒,早已破损不堪。

江陵虽然后上,这时也看清了池底的情况:“入口就在那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多路

白秀顺着一根水管滑下,确定下面没有危险后朝他挥了挥手。

等江陵下来,他已经清理好了洞口的淤泥。

它比他想象的要大一点,直径大概有一米,不过此时天已经暗了,他站在洞口看不清底下什么情况。

好在他们有所准备。

白秀拧亮随身携带的手电往下照了照,发现它也就五六米深,这距离说高不高,他们要下去并不难。

不过秉着为雇主考虑的念头,他还是叮嘱了一句:“我走前面,你小心一点。”

白秀抽出破魔之刃,一边往下攀爬,一边在石壁上挖出几个凹槽。

江陵顺着这些凹槽爬下,很快也到了底。

他们眼前是一条堪堪能容成年人通过的通道,它朝西笔直延伸而去,幽长得看不到尽头。

“看来我们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选择。”江陵提着自己的手电当头走了过去。

白秀凝神查探,见附近确实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走了十来分钟,那通道就到了头,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它的尽头不是什么隐秘之地,而是一条天然岩缝。

这岩缝足有三米宽,到上面十米左右渐渐缩小,消失在岩体中。

白秀估算了一下位置,他们应该已经远离建筑区,深处明月岛上的菩提山山体内了。

他和江陵顺着岩缝又走了一刻钟,一条说不清有多宽、几乎看不到底的深涧出现在他们脚下——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白秀衡量了片刻,对江陵道:“麻烦了,我们没带工具,这个距离怕是过不去。”

江陵也皱了皱眉:“奇怪了,之前我特意交代过程禄,让他一路上留点记号,可我们走了这么久,我居然一个也没有看到。”

白秀提出了自己的推测:“也许他一下来就着了其他人的道?”

江陵仍是疑虑重重:“他身上携带了一些特殊的物质,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不管他有没有受其他人控制,它都会留下痕迹。”

白秀心中一动,思忖道:“也许一开始我们就被他们算计了,凌苍几人不是要害程禄,而是知道我们会下来查看,特意将我们引到了这里。”

江陵目光凌厉,接过他的话头:“那蓄水池底下应该不止一个洞口,凌苍将人带到其中一个,又将我们发现的那个洞口留了下来,这么说来……”

他眯了眯眼睛,凝视着身后那条好似没有尽头的路:“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事实正如江陵猜测,他们原路返回的时候果然出了岔子。

之前的暗道和岩缝加起来他们也不过花了半个小时,结果现在这一走,整整一个小时,前面仍没有那入口的踪影。

最后江陵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怕是陷入了幻境,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先退回悬崖那边去吧,看看下面或者对面有没有出路。”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他心里知道,事情绝不会像江陵说的那么简单。

事情的发展证明他没有错,等他们再次调转方向,那悬崖也消失了,他们身处的岩缝像是能无限延伸一样,两人怎么走都没有尽头。

又生生耗了两小时,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我们没有水和食物,难道要困死在这里?”江陵靠着岩壁直喘气。

身体的疲累倒是其次的,主要是这前路茫茫,他心里实在没有底,也意识到他们这一趟多少有些贸然了。

白秀没有回答他,而是思索着一个问题。

他们极有可能遇到了幻阵,可按理说,只要是幻阵都会有阵眼,只要找到阵眼他就能琢磨出破阵之法。

然而他们走了近三个小时,他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如果不是他能力欠缺,那这幻阵也太古怪了点。

要知道,幻阵都是有一定的有效范围的,哪怕是最厉害的幻心影之术设置的幻境也不可能超过这个距离。

难道布下这幻阵的人比方家顶级高手还要厉害?

又有什么幻术能强大如斯?

不过这样的认知让白秀更加确信那块劫生鼎碎片一定藏在这岛上。

等一下——

劫生鼎碎片?!

一时间,白秀暗笑自己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其实不管这幻阵是岛上本来就有的,还是凌苍搞的鬼,既然附近有劫生鼎碎片这种灵力强大的目标作参照物,他完全可以使用御魄魂引及踪搜寻它的下落。

他有种直觉,这里的布置一定是为掩藏它的存在服务的,只要他找到劫生鼎碎片的位置,这幻阵不攻自破,他又何必舍近求远执意破阵?

如此一想,白秀决定试试。

他并不担心江陵会因此对他的身份产生疑心,不说通灵四式乃明家秘传绝学,就算对方知道御魄魂引及踪的相关信息,也未必认得出来。

毕竟这世上只有他尚能使用此法,到时候他随便找个托词也就掩过去了。

斟酌片刻,他故作沉思地开了口:“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江陵挑了挑眉:“都这时候了,还管它行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吧。”

见他没有意见,白秀不再迟疑,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心,施展出御魄魂引及踪。

血线泛着微弱的光芒顺着岩缝疾驰而去,又渐渐消失不见。

白秀睁开眼睛站起身,神情有些古怪。

江陵没有向他询问结果,而是看着他手上的破魔之刃,脸上露出了探究之色:“你这刀的造型倒是与众不同,这么窄、这么薄的刀身我还是第一次见。”

白秀不想让他知道破魔之刃的来历,也就随口道:“别人送我的,我也觉得它很特别。”

见江陵仍是盯着它看,他有意转移话题:“我好像知道怎么出去了。”

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什么办法?”

白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索性朝之前来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解释了起来。

“也许我们猜错了,池底不是有其他的入口,而是下面这路本身是由多个通道自由组成的,它最后会通向哪里一直在变。”

江陵不禁恍然:“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什么幻阵……”

不多久,他们回到了人工修建的通道中。

白秀的速度慢了下来,仔细观察着两边墙壁的细节,等走到一个拐角处,他终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白秀抬起脚对着一方墙壁用力一踢,墙后果然传来空洞的回音。

“后面是空的。”见状,江陵有些了然,“设计这里的人只要利用转弯处的机关就可以随意改变通道的方向,而这些通道十分幽长,我们很难注意到这点。”

他又思索道:“这墙后面一定有线索,现在问题也找到了,我们要怎么出去?”

白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里的机关极其精巧,他们恐怕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不过他有通灵四式傍身,也不是无计可施,搜魂咒下的另外一道秘法也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再次用破魔之刃划破手心,然后将伤口轻轻贴在墙壁上,鲜血涌了出来,如雾一般蔓延开来,最后笼罩住了整面墙壁。

江陵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敢置信,他眨了眨眼睛,墙壁已经恢复了正常。

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白秀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问,自己则矮身摸索起来,突然松了口气:“好了。”

他话音刚落,那墙壁猛地一翻,一条新的通道露了出来。

“走吧。”白秀朝江陵示意。

后者毫无反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见过很多修行者,但他们都没有你这么厉害。”

白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

说起来,他想找劫生鼎碎片,江陵其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可如果他就此和盘托出,一旦江陵没有合作的意向,他就会多一个敌人……

他已与第一块劫生鼎碎片失之交臂,不能再冒险了。

白秀心绪一转,诚恳道:“一个永远都不会害你的人。”

江陵没有深究,看着他笑了笑:“我已经把你当作我的朋友,希望你不会骗我。”

若非眼下境况,他和江陵或许能成为朋友,白秀心中叹道,可惜这份友情和劫生鼎碎片无法兼得,他只能选择后者。

当然,如果后面真有什么变故,他也一定要保他们周全。

一路行去,白秀又破了五处机关,暗道终于到了头,连接上了一条岩缝。

江陵神色一沉:“我们又回来了?”

白秀十分肯定地道:“为了更好地配合通道里的机关,这里的路都长得差不多,我们现在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他们又往前走了十来分钟,情况果然有所不同。

眼前也是一道沟壑,却没有之前那条深邃,悬崖边上还修了一条一臂宽的栈道。

它曲折向下,连着一条青石路,后者蜿蜒远去,消失在另外一条岩缝中。

等下了悬崖,白秀道出了一个可能:“我们误会凌苍了,他并不想害我们,他只是知道这里的机关,带着其他人走了正确的路。”

江陵不置可否地移了移目光,转口问道:“那条假的路线,悬崖下会通向哪里?”

白秀想起当时血线延展到那里的感觉,心里仍是一悸,身体也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江陵不由皱眉,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白秀回过神来,边走边道:“我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再往前面看看吧。”

两人顺着青石路走了下去,前方出现了一个较大的空间。

古怪的是,这岩洞中竟有一个三米来宽的圆台,上面刻着各种图案,中心位置还立了个快一人高的铜鼎。

白秀小心踏上,待见其中纸灰瞬间了然:“这条路应该是通往某个明家秘地的,这里还留有他们祭祀的痕迹。”

“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江陵催促起来,“快走吧。”

白秀跟在他身后,倒也能理解他这份急切的心情。

凌苍他们估计已经有了发现,虽然这个人现在看来并没有问题,但江陵终究信不过他,自然要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往前走了没多久,又遇到一个岩洞,里面的祭台和上一个一模一样。

直到两人数够八个,前面突然有光传了过来。

白秀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岩缝已经到了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丈见方的青石砖通道。

通道内点了灯,出乎他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它们都是听魂灯的样子。

江陵显然误会了:“他们果然已经到了。”

白秀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些是长明灯,二十年来都没灭过。”

闻言,江陵奇道:“难道凌苍几人还没到?”

白秀心里其实早有了答案:“这个隐秘之地恐怕有很多入口。”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有一句咒语

“很多入口?”江陵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对通道中的机关拆解不同,会出现相应的入口?”

“应该是八个。”白秀给出了这样一个推测,“刚好对应奇门遁甲中的八门。”

江陵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我们这个入口是生门吗?”

“我也不知道,用我的方法只能找到出去的路,但它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如果它不是,我们贸然进去,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白秀注视着眼前的通道,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知道江陵一定懂他的意思。

江陵的神色暗了又明,最后道:“我们都到了这儿,哪有再回头的道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了。”

旋即他目光诚挚地看着白秀:“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而且你肯定会帮我,对不对?”

见他心意已决,白秀只好说道:“那你跟紧我,等下切记不要走错了。

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期间出了什么差错,你就原路返回,等黎春他们来找你吧。”

江陵怔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我想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话不多说,白秀走近几步,打量起眼前的通道来。

在这里使用御魄魂引及踪和之前的血照魂引及踪显然效果不大,看来他只能冒险试试行魂咒了。

要知道,一个人的魂魄对灵力波动的感知可比身体敏锐多了,只要他能暂时离魂,说不定就能摸清这里的情况。

只是……

怎么说呢,就跟方悬翦提到的一样,能使用鬼眼和运用通灵四式离魂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他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只能勉强为之,自然会有危险。

不过他不是喜欢瞻前顾后的人,当即用刀划破手心,将染血的双指点在自己眉心。

“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心生,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好似在空气中散了开来,满布了整个通道。

正当他想彻底神游其中之际,一声暴喝从天而降,在他耳边突然炸响了。

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脱离了那古怪的状态。

“喂,你没事吧?!”江陵焦急的呼喝声由模糊到清晰。

他猛地睁开眼睛,等眼前的眩晕过去,便发现自己正躺在通道入口——刚刚他似乎是晕了过去。

见白秀站起身,江陵连忙扶了扶。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要是不行,你就别逞强了吧,我们再去找找其他入口。”

白秀不好意思一笑,心里万分遗憾,看来以他的修为,这行魂咒用起来着实凶险得很。

好在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仍是对江陵叮嘱了一句:“跟着我走,不要走错了。”

说着他闲庭信步一般步入了通道深处。

江陵起初有些迟疑,但渐渐地也看出了他步法中的不同寻常,当即有样学样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这青石砖通道似乎连着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

两人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程禄一声惊呼声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白秀循声看去,注意力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

他们脚下是一个足有七八个足球场大的平地,中间远远地有个圆形高台,除此之外全是黑色泥土。

八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呈放射状镶嵌在泥地间——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鸿蒙里镇。

程禄顺着一条青石板路奔了过来,他周围时不时闪过星星点点的磷火,照得他神色狰狞,犹如从地狱走来的恶鬼。

白秀看着那磷火出了神,江陵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了?”

白秀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想道,这里鬼火如此旺盛,下面怕是埋有不少尸骨,难道——

“东家,你怎么来了?”程禄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们。

见那几人也快步走了过来,江陵连忙问道:“有线索了吗?”

程禄连连摇头:“刚开始还挺顺利,结果到了这里,那地宫的门恁是打不开,耽误了我们不少功夫。”

“你们发现了地宫?”白秀本就觉得情况不对,再听他这么一说,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程禄疑惑地摸了摸头:“怎么了?‘

白秀根本没有时间解释这些,只道:“我们先离开再说,这里很危险。”

“什么很危险?”凌苍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的目光也一个劲地打量着白秀。

钱老一扫他们来的那条通道,帮他说出了那份惊讶和疑惑:“江陵,这位小兄弟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毫发无损地带着你从‘死门’出来?!”

江陵何等聪明,自然从他话中听出了另外一件事的端倪:“你们两个对这里倒是熟悉得很,怎么不跟我透露点消息,害我白担心一场。”

钱老讪讪一笑,看了看凌苍。

后者歉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怎么能让少东家涉险呢?”

江陵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转而看向白秀:“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为什么要离开?”

白秀不着痕迹地扫了几人一眼,果然见凌苍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心思一转,笑道:“凌先生说得对,这儿太危险了,东家还是先上去吧。”

江陵顿时领会了白秀的言外之意——就算他真有什么发现,其他人都在这里,他也不方便说。

如此一想,江陵转移了话题:“钱老,你们有什么发现?”

钱老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我们好像已经找到那东西了,它就是那边的八卦台下,只是这地宫的门……”

他叹了口气:“这地宫的门重有千钧,以我们这几人之力怕是难以打开啊。”

江陵的目光扫了扫凌苍:“你也不知道?”

后者颇为无奈地道:“这地方本来只有岛主才有资格来,我能打听到之前那些机关的破解之法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师妹呢,她有没有提起过这事?”

凌苍摇了摇头:“她还没当上这岛主,师伯就仙去了,哪里知道这些秘密。”

江陵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冷笑了一声,继而对白秀道:“你有没有主意?”

白秀此时也是心绪翻飞。

这几位显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江陵代表的是江家其中一派;钱老四人隶属天骄,为江家另一派;凌苍则是明家人,他和天骄走得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这三方之间互相协作又互相提防,或许这就是他的机会。

当然,这一趟凶险万分,他们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问题,一切言之过早。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江陵。

他之所以犹豫,是他察觉到了凌苍的表现有些古怪。

此人是明诲初的师兄,不可能对这里一无所知,假装不知情应该是想阻止他们进地宫。

怪就怪在这里。

如果他不想让他们进去,以他的本事,随便动点手脚就能糊弄过去,何必把人带到这里,倒像是故意引他们过来。

可他这么做总不至于是真想让他们随他进去取劫生鼎碎片,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白秀的沉默让江陵放弃了追问,他对其他人道:“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江陵几人也不好说什么,领着他俩上了高台。

白秀回过神来一打量,不由有些惊讶。

钱老之前提到了八卦台,他还以为是这高台上雕刻着八卦图案,没想到这高台本身就是个太极造型,一边平整,一边凹陷了下去。

而在这凹陷的一边,弧状的阶梯层层叠叠向下,一直铺到一堵五六米高的石壁前——凌苍他们所说的地宫门就开在那里。

果然如此……对于之前的猜测,白秀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江陵打量片刻,也确定了几分:“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片刻间,他做出了决定:“老六,你先回去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带人过来……无论如何,我们要先其他人一步拿到它。”

“少东家,万万不可!”

不等程禄应答,凌苍率先发声,“小姐答应我们来这儿找劫生鼎碎片已是她的底线,若我们带人挖掘,她怕再也不会帮我们了,怎么说这里都是明月岛圣地。”

江陵挑了挑眉:“那你说怎么办?”

凌苍瞥了白秀一眼,没有说话。

钱老嘿嘿一笑:“之前我们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没这个能力,现在么……

这位小兄弟既然能完好无损地带着你通过死门,实力怕是远超我和凌苍,如果加上他,那个法子就能成了。”

江陵神色一动:“什么方法?”

钱老和凌苍对视一眼,后者道:“我们研究过了,这门后有一灵阵顶着,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打开,或许可以试试合我们三人之力将其强行移除。”

江陵不由皱眉,看了看白秀:“你觉得此法可行么?”

白秀哪有什么答案。

在他看来,怎么打开石门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这凌苍的目的才更需要深究,不然他们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他决定试探试探。

“我们不能打开这地宫,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灾祸。”

等众人纷纷看过来,他又故作深沉地念道,“神兵在列,百鬼听命,魂为三皇,魄归五帝……”

其他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凌苍却是瞬间变了神色,一把抓住白秀的胳膊,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白秀一脸了然:“你果然什么都清楚。”

凌苍反应过来,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他松开白秀的手,进而朝江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东家,希望你管好你的人,不要在这危言耸听。”

江陵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对我们隐瞒了很多事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响铃了,灯亮了

钱老目光一转,连忙劝道:“江陵,这事老汉我也知道,凌苍不告诉你,是怕你打退堂鼓。”

江陵仍是那副神色:“哦?那你们现在可以说了。”

这时凌苍叹了口气:“这事是我不对,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瞒着你,现在也轮不到一个陌生人在这挑拨离间了。”

他又瞥了瞥白秀:“我倒是好奇得很,怎么会这么巧,在我们要出海的时候老六就遇到了你,莫非你也在打劫生鼎碎片的主意?”

“胡说八道,我和春子在冲岭村遇见辛方纯属意外。”程禄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倒是你,和天骄的人走得那么近,心怕是早就不在我们这边了吧?”

凌苍并未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你不是明月岛的子弟,却能轻易解开这里的机关,看你年纪轻轻,若说这是凭你自己的本事,大家信吗?

恐怕你早就了解过这里吧?”

说到这里,就连程禄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怀疑之色,更别说其他人了。

江陵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白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秀没有立即回答,他心绪飞转间想到一点,江陵是个多疑的人,他绝对不能像凌苍那样从中挑拨,倒不如打打感情牌,反而会离间他们。

于是他故作黯然地摇了摇头,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说过,我来这里只是想还程禄一个人情,回去我们就分道扬镳,我是什么人重要么?”

程禄一时惭愧:“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怎么也不该怀疑你!”

江陵也不由一笑,然后将视线一一扫过凌苍和钱老:“你们还没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言下之意显然是选择相信白秀。

“看来少东家对我们还是有诸多误会……罢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吧,到时候要怎么做,你再做定夺。”凌苍苦笑道。

他转头凝望着那石门:“我们明月岛有五大禁术,其中有一道就是守护这地宫的,叫做八星祭尸阵。

五大禁术中,诸如九幽封魂之类的秘术完成条件极为苛刻,始终没有人成功施展过,这八星祭尸阵则要简单得多,却也是里面最为残忍的一道。

布阵者将五百余人活活坑杀,取其魂魄气运加以秘法炼制,再以八八之数分为八部分种于他们的尸体之上,其力量便能生生世世为布阵者所用。”

江陵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打开地宫确实十分凶险。”

钱老笑了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八星祭尸阵虽然凶险,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方法破解。

它的克星就是明家五宝之一的天地铃,只要铃声一响,我们就不会有危险。”

明家五宝白秀也听说过,“天地铃”通天晓地,“招魂幡”收魂纳魄,“阴生灵”天下至宝,“生死簿”符咒之本,“梳心镜”照魂辟邪。

他原本以为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宝物,没想到它们真地存在。

他正沉思,凌苍又瞥了他一眼,长叹道:“我之所以会说之前那些话,就是怕这位兄弟故意在这蛊惑人心,好支开我们,独占劫生鼎碎片。”

程禄啧了一声:“这八星祭尸阵要真这么厉害,除了你还有谁能进去?”

凌苍笑将起来:“既然我明家天地铃能克它,说不定他也有其他宝物傍身。”

程禄正欲反驳,钱老已是一摆手。

“都别吵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齐心协力拿到东西。”他很是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对江陵道,“我和凌苍已经决定进去,你看着办吧。”

江陵神色不定地走到一边,然后将白秀和程禄也叫了过去。

他问道:“看来他们早就打着自己的主意,眼下又不是翻脸的时候,你们说怎么办?”

程禄是个没主意的,眼巴巴地看向白秀。

白秀只好道:“姑且按他们说的做吧,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全身而退。”

估计江陵也是这么想的,他转过身对凌苍二人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打开这石门?仅凭你们三人之力可行吗?”

凌苍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走到石门下,以手代尺,仔细丈量起来。

不一会儿,他点了三个位置出来,在上面各自贴上了一张符咒。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跟钱老和白秀说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们跟着我往符咒里运灵,我没有喊停,你们千万不要停手。”

白秀跟着他们到了石门前,凝神一查探,捕捉到了三道符咒上蓬勃的灵力波动,想来它们都不是凡品。

见二人已经点住符咒,他依葫芦画瓢将两指轻轻贴了上去。

凌苍轻声一喝:“起!”

三人同时运灵,符咒中华光暴涨,眨眼间已在石门上映出一个环形光圈。

它不断盘旋、扩展,很快就铺满了整个石门。

白秀正好奇江陵怎么打开这石门,哪想一阵极为清脆的铃铛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叮铃——

叮铃——

叮铃——

堪堪三声过后,他定睛一看,一枚拇指大的黑色铃铛在光圈中如闻风而长,很快它已是拳头大小。

待看清它的样子,白秀心中讶异,这天地铃竟和钟鸣那枚铜铃一模一样。

不过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明家和听魂之地渊源颇深,会有那里的东西不足为奇。

而当时钟鸣以一铃之力便能洞开城门,也难怪这天地铃会被明家人奉为至宝,说不定当年他们能以生魄来往于听魂之地,就是它的功劳。

他正胡思乱想,一声沉闷的轰鸣也缓缓浮动开了。

白秀转头一看,那原本紧闭的石门已然打开了一条堪堪能让人通过的缝隙。

凌苍示意两人停止运灵,自己则一挥手,将那铃铛重新捞在袖中。

三道符咒失去支撑,瞬间化为飞灰。

剩下的人这时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年轻人兴奋得手舞足蹈:“师叔祖,您真厉害,直接将门后的法阵破了!”

钱老一个劲地打量白秀,最后唏嘘一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汉我真地老啰!”

其他人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凌苍却清楚得很。

“不知阁下师承何门?”他朝白秀质问道,“我对修行界也算了解,倒不知道哪家哪派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年轻高手。”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你还知道我们明家的禁术,我更加好奇你到底是哪位前辈的高徒。”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白秀。

白秀笃定在场众人没人能堪破他的灵力波动,又想到之前明诲初的话,他心里有了主意,顺着凌苍的话就编了个师门出来。

“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就交代过,万万不能透露她的身份,实在抱歉。”

见凌苍仍盯着他看,他悄悄掐了个法诀。

对方的神色骤然一变,随即又掩下了。

凌苍笑道:“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此行凶险万分,你务必保护好少东家。”

白秀自是点头应了。

凌苍也就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夜长梦多,我们赶紧出发吧,我来打头阵。”

众人跟着他进了石门,一条宽阔的通道映入眼帘。

奇怪的是这通道出奇的短,五米不到便被一墙影壁挡住了,然后一改方向露出两个暗口,一左一右不知道通向何方。

见大家询问看来,凌苍遗憾道:“我也不知道这里面什么情况,眼下我们只能先走走看了。”

江陵本就对他不抱希望,转而看向白秀:“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秀煞有其事地观察了片刻,又沉吟些许,最终道:“或许可以用我的方法打探打探情况。”

江陵满意一笑,示意众人退开。

白秀没有拖泥带水,再次施展出了御魄魂引及踪。

淡淡的血线从他指尖窜出,不及到岔道口便没入了地面,不多会儿,那地上的一截也消失不见。

“怎么样?”江陵不无期待地问道。

白秀故作思索地沉默了片刻,期间偷偷将目光扫了扫凌苍,见他眨了眨右眼,这才道:“右边吧。”

“好。”江陵已对他深信不疑,当即做出了决定,“我们去右边。”

“这……”钱老迟疑出声,看了看凌苍,见他默不作声,索性不再反对,“行,你是东家,我们都听你的。”

一行人从右边的通道鱼贯而入,他们走了约莫五分钟,前面隐约有光传来。

程禄性子急,率先往前冲了几步,旋即他回过头来:“这个‘小房间’是空的,只有之前那种长明灯!”

其他人走过去一看,眼前是个八九米见方的石室,里面的确空荡荡的,两边墙上各挂了四盏油灯。

他们搜寻了一圈也没什么线索,只能继续往前走,结果走了二十来分钟,不远处又有火光跳动。

凌苍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阴沉,连忙一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他盯着那几团火光凝视了片刻,脸色越来越难看:“快退,退到光照不到的地方去!”

等远离火光,凌苍这才松了口气,正好见其他人尤其是江陵审视看来,他顺势解释了起来。

“这地宫的情况极其特殊,它是由大、中、小八阵互相镶嵌而成,也就是说刚刚那样的石室有五百一十二个之多。

它们之间以特定的距离相连形成一个整体,这中间有多少条路我就不说了,但正确的只有一条。”

程禄嗤之以鼻:“如果是这样,这地宫得占多大的空间?五百一十二个石室互相勾连,远远超过了明月岛的范围,难道它大部分挖在海里?”

凌苍懒得和他多说,只对白秀道:“据我所知,正确路线所经过的石室必须‘阴阳相合’,也就是明暗相隔,我们却连着遇到了两个亮着灯的石室。

你刚刚恐怕指错了路……至于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我就不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怎么就这么手贱!”

白秀尚无反应,江陵已哂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些话是真是假?”

“看来少东家还是不相信我。”凌苍叹了口气,“也罢,不如我们各走一边,分头去找吧。”

对方态度坚决,江陵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摇摆不定,但见白秀悄悄点了点头,他还是道:“好啊,我倒想看看我们谁先找到它。”

这下江陵有些下不来台,顿时黑了脸,转身就要走。

钱老显然有些举棋难定,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凌苍哂笑道:“老哥,既然少东家有了旁人帮忙,我们又何必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讨人嫌呢?”

钱老脸上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对江陵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老汉我也告辞了,你多保重。”

说着他领着三名弟子和凌苍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看着几人消失的背影,程禄骂咧了起来:“早知道他们几个靠不住,我就多带一些人来了!

哼,来的时候姓凌的还说什么人多麻烦多,我看他们早就算计好了!”

“人数是他定的……”白秀喃喃自语。

江陵不以为意,对白秀道:“看他们之前的态度,我还以为这两人会一直跟着我们,好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没想到一气就走了。”

白秀揣测道:“就怕他们是故意的,借坡下驴为的是获取独自行动的机会。”

江陵看着他一笑:“我也不是不担心这点,但我更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白秀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把目光投向前方:“我们先去找真正的入口。”

他缓步走了过去,然后在离火光二十余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面对着一方墙壁,再次施展出血照魂引及踪。

血雾弥漫之间,他心有所感地伸手按了下去。

不待血雾散去,他们头顶忽地传来咔哒一阵轻响。

其他二人下意识抬头去看,下一秒程禄惊喜道:“东家,上面有个口子!”

白秀收了法咒,也打量起那暗口来:“或许这‘天机牵星阵’的范围并没有凌苍说的那么广阔,但其复杂程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机牵星……”江陵默默默念了一句,“倒是阵如其名。”

三人也不多说,依次爬了上去,眼前这通道和下面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程禄等不急就要往前走,白秀连忙拉住了他,指了指身后:“这边。”

这次他们只走了两三分钟,前面又宽阔了起来。

“果真是这样。”程禄举灯一照,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辛方,我们选的这条就是正确的路线?”

白秀点点头,然后走进石室检查了一番,见确实没有异常,这才将两人让了进来。

程禄好奇地观察着那墙上的长明灯,见它造型古朴奇特,便想取下来把玩把玩。

幸亏白秀阻止及时,不然他就闯下大祸了。

白秀知道他心里不服气,顺势解释了几句:“这里的东西千万不能动。

天机牵星阵变幻无常,不仅是因为它是由很多石室和暗道组成,还因为这阵中设置了很多机关,亮灯与否其实只是表象,实质上是显示这些机关的状态。

稍有差池,我们可能就永远走不出去了。”

程禄讪讪收回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搞得这么复杂……”

江陵耐心有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夜长梦多,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我们在路上耽搁。”

他们从石室另一边钻了出去,这后面仍是看不到尽头的通道。

等他们再次经过一亮一暗两个石室,前面豁然一片开朗。

程禄边走边打量,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尽头有光传来的地方惊叫了起来:“东家,前、前面好像有房子!”

江陵习惯性地扭头去问白秀,却见他眼中难以掩饰地露出了几分震惊。

“怎么了?”

白秀丝毫不理会他,快步朝那边走去。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赶忙跟上前。

待走近一些,无数屋檐的轮廓从洞口冒了出来,影影幢幢的看上去很是壮观。

原来他们脚下出现了一个足有好几亩大的岩洞,岩壁上全是星星点点的长明灯。

柔和的光线让他们得以看清洞里的景象——其中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得极有规律,但他们仔细一瞧,意外地发现那些房子比寻常的要矮小不少,倒像是模型。

而他们驻足的洞口东南西北各有一个。

白秀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脑中有无数灵光飞闪而过,却始终无法抓住那最为关键的一点。

鸿蒙里镇、彼天城、鸿渊岛、白冢秘地,这些一模一样的设计,在这里也出现了。

它们到底是因何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管是白玉儿爷爷,还是方悬翦,他们都说这种设计是为了聚集灵力,但真相只是这样么?

“有情况?”江陵问道。

白秀回过神来,不过这些事是压在他心底的秘密,他不想让其他人知晓,索性转移了话题:“看来这里就是大阵的节点了。”

他将目光扫了扫,突然皱起了眉头:“这岩洞里鬼气森然,怕是埋了不少尸骨,这些人可能是陪葬的工匠,也可能是被专门杀来辅阵的。

八星祭尸阵与这血祭过的天机牵星阵相辅相成,这下面的情况恐怕没有凌苍他们说的那么简单,我们贸然进来,也许早就中了他们的计。”

“你是说……”江陵堪堪出声,岩洞石壁上的长明灯就像被雨浇灭了一样,几乎同时暗了下去。

白秀心中一惊,来不及解释,一把拉过两人朝身后的通道退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中他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似有重物坠下,逼得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程禄惊魂未定地将手电一照,就在离他们不到十米的位置,一块巨石将石质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死死地堵住了路口。

更让他们惊愕的是,又有几声巨响从其他角落传了过来。

都这会儿了,他们当然已经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程禄哭丧了脸道:“糟了,其他出口也被堵死了!”

三人没想其他,马不停蹄地跑过去查看,心里不由自在存了一丝侥幸,可惜事与愿违,另外那三个洞口果然也是一条缝隙也没给他们留下。

“看来阵里有人动了手脚,这里的灯灭了,我们的路线便成了错的,恐怕整个法阵都被重置了。”

白秀神色凝重地说了下去,“眼下这岩洞由‘生’变成了‘死’,又有血祭辅阵,我们要小心了。”

程禄气不打一处来:“肯定是凌苍那小子搞的鬼!”

白秀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自然无法认定他的猜测,只道:“也许吧。”

江陵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觉得这阵中可能还有其他人?”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见江陵疑惑神色不似作假,白秀不禁想道,难道他和方悬翦并无干系,又或者是后者的确没有跟过来?

白秀的沉默倒也没有让江陵起疑心。

相处下来,他也算了解白秀,清楚自己问不出什么,改口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离开这里,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秀打量着脚下这个“小”城,轻车熟路地指了指城中心的那片空地:“我们先去那儿看看。”

这里比白冢秘地还要小,很快他们就穿过那些模型房子,到了目的地——那里赫然也有一口井。

白秀已经见怪不怪了,走过去仔细打量起来。

不一会儿,他才知道他有些想当然了,与其说这是一口井,不如说是个埋入地下的石盆。

它不到一米宽,深度也只有一臂,里面全是透明的液体,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的金光。

程禄啧啧称奇:“这莫不是什么琼脂玉液,我们喝了就能长生不老?”

江陵没有理会他,矮下身小心检查着。

他看了许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得站起身询问地看向白秀:“你叫我们下来就是让我们看这个?”

白秀也没什么头绪:“眼下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去附近转转吧。”

这时程禄突发奇想地道:“要不我们把这石盆取出来看看?也许这下面藏着什么隐秘出口……”

见两人也没反对,他兴致勃勃地取出工具摆弄开了。

不出几分钟,那东西还真给他提了出来。

他掂了掂手里的石盆,咦了一声:“这里面的东西好轻啊,我还以为它跟水一样沉呢。”

不过他的注意里很快被下面的洞口吸引住了,一把放下石盆往里探了探头,喜道:“还挺深的,应该是个暗道吧?”

白秀也走了过去。

不想那石盆就放在他的脚边,被他一撞,里面的东西洒落出来,溅到了他身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画面,脑海里也有绵绵无绝的悲鸣接踵而至!

这是——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喉咙里翻滚出一句话:“快离开这里!”

江陵和程禄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不过他们对白秀已经极为信服,也不多问,起身和他朝原来的通道走去。

程禄多了个心眼,离开的时候把那石盆也顺上了。

见两人看来,他笑道:“这里面的东西不像普通货色,我们要是真被困死在这里,就把它喝了算了,说不定能成仙呢!”

江陵懒得理他,跟着白秀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爬上去,还没等他们喘口气,脚下地面突然一阵震动,紧接着,喑哑的轰鸣声也从地底席卷而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天啊,那是……”

手电筒的光投在空中是如此的微弱,但他们还是看清了城中异变——就这片刻间的功夫,不知从哪儿来的洪水已经漫到一人多高的位置了。

“不会是那‘暗道’漏水吧……”程禄目瞪口呆地说了一句,一时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我怎么就这么手贱!”

白秀已经明白过来:“取不取出那石盆都没有关系,一开始就有人触动了机关。”

江陵瞪了他们一眼,无语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洪水马上就会淹没整个岩洞,快想想办法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猜猜我是谁

“有个办法,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白秀若有所思地道。

见他看了看石盆里的东西,程禄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辛方,你就别买关子了,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白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炸药之所以会爆炸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吗?”

程禄当然知道,但此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询问地看了回去。

白秀也没打算让他回答,他只是想以此为引子引出他想说的话:“其实修行者的灵力有时候和火药有着同样的功效,前提是存在着一样可以无限容纳灵力的容器。

假设这样的容器存在,那么修行者可以源源不断地往里面输送灵力。

我们都知道,灵力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物质,随着密度的增加,互相之间的作用也在增强。”

程禄跟着他的思路分析了下去:“当这个密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温度骤升、压力陡增,就会引发爆炸?咦——”

他反应了过来:“如果是这样,我们不就能将堵在出口的石头炸开了?”

“第一,这到底不是炸药,如此大的石头真地能被炸开吗?”江陵皱眉沉思,“到时候时间都浪费在了这里,我们还怎么去找其他出路?

其次,就算最后成功了,我们安放‘炸药’的时候,会被急剧抽出的水流卷走,如此大的水势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抗衡的。

再者,这地方什么也没有,我们又去哪儿找你所说的灵力容器?”

“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你这次好像有点太急躁了……”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他缓了缓语气,刚要继续劝说,又突然想到一点,“你刚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白秀料到他会这么说,早就准备好了措辞,“之前我说过,这里是血祭之地,被血祭的人死后魂魄不散为血祭者所用。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个设置已经被废除,不知哪位高人来过这里,将那些魂魄都超度了,只是他们的命魂俨然开始消散,便被他凝聚成了‘听魂水’。”

“听魂水?!”程禄忽地瞪大了眼,“那石盆中的东西就是听魂水?!”

见江陵询问看来,他连忙解释道:“这听魂水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灵物,传说可以记录人的记忆。

听闻曾有人用它炼制成灵器,记载下毕生所学,为其家族秘法的传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他的话并没有打断白秀的思路:“听魂水乃人的命魂凝聚而成,保留了逝者生前的记忆,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个方法,正是从中知道了一些信息。

它也是极为难得的灵力容器,这就回答了你最后一个问题;而容器内的灵力相互作用需要一个过程,第二个问题我们也无需多虑。

至于第一个问题,我也无法给予你确定的答案,毕竟世上的变数实在太多了,但这至少已经值得我们试一试了,不是吗?”

江陵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似乎在衡量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眼见洪水就要漫到脚下,程禄急了:“东家,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听辛方的吧!”

江陵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那我们要从哪个方向离开?”

白秀略一思索,指了指左侧被堵的洞口。

“天机牵星阵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机关的改变使得所有的机关都被重置,那么原先正确的路线自然变成了错误的;反之,错误的出口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

江陵不再说其他,只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程禄连忙将石盆放下,旋即他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听魂水散而不聚,我们要怎么才能把它带到水底去?”

白秀失笑道:“我记得你之前带了几个防水袋,用它就行。”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程禄一拍额头,一把从包里抽出几个防水袋递给白秀。

白秀将其他的收好,拣了一个出来,示意他把听魂水倒进去。

程禄一边捣鼓,一边对江陵道:“东家,你就别担心了,这里这么多的听魂水,咱们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瞠目结舌地看着盆里最后一点听魂水没入防水袋中。

他盯着只装了一半的防水袋有些愕然:“这特么的是无底洞么,我咋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些宝贝?!”

白秀还没开口,他自己就反应了过来:“这‘石盆’有问题?”

白秀早有一个猜测:“这应该是专门用来保存听魂水的器皿。”

他往防水袋里注入灵力,待一切准备就绪,说道:“多在这里待一分钟,我们就多一分危险,我现在就去将它安置好。”

江陵有些迟疑:“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程禄也连连附和。

“没事,我一个人能办妥,你们就在原地等我。”白秀摇了摇头,将防水袋收好,转身滑入水中,朝选定的出口潜去。

剩下两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直到白秀重新游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等他上了岸,洪水已经涌进通道里了。

江陵不由问道:“我们需要等多久?”

白秀估算了片刻:“两分钟吧。”

程禄笑了笑:“够了,这水漫不到我们头顶,没事的。”

但怎么说呢,眼睁睁地看着洪水攀上身体,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就在他们心里犹如热锅蚂蚁团团转时,白秀开口了:“等水露了底就下去,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要是洞口重新被堵住,那就真地‘叫天天不应’了。”

或是被他言语中的凝重感染,江陵和程禄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三人焦急的期盼中,一声闷响如期而至,他们身边的水也渐渐消退了下去。

程禄喜出望外:“看来没问题了!”

眼见那些低矮的房屋再次露了出来,白秀朝他们示意:“走吧。”

等游到出口处,他又叮嘱了一句:“这条通道位置相对较低,里面应该会有排水设置,不然这么大的水流冲下去肯定会把整个通道冲毁。

届时我们要多多留意脚下,被吸下去就危险了,如果走散了,我们就在下一个石室前汇合。”

说话间,他们各自深吸一口气,向下潜去。

这出水口可比入水的地方动静大多了,没一会儿,他们被一股强劲的力量裹挟着朝一个方向涌去。

他们随波逐流不多久,前面忽有落水声传来。

白秀连忙拉了拉两人,三人使出浑身解数,才贴着石壁站住。

一刻钟后,水流渐渐变小,他们总算能坐下来歇口气了,程禄看着白秀和江陵笑道:“刺激,没想到我们居然成功了!”

白秀也露出一丝笑容:“大概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江陵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最后才道:“我们往前面看看。”

他们站起身走到那排水口附近打量了起来。

当然,说它是排水口其实并不准确,它应该是一条岩缝,宽约八米,深达地底,他们完全看不到尽头,难怪上面的水流那么快就排空了。

岩缝上是条铁索桥,连着另外一头。

他们小心翼翼攀爬上去,见没有异常,这才加快了脚步。

渐渐地,前面似有火光跳跃,俨然又是一个石室,程禄喜道:“刚刚是阴,现在是阳,看来我们没有选错路线。”

白秀仍是打头阵,率先走了进去。

这石室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两排长明灯一字排开,照得里面透亮。

虽然知道没有什么线索,他们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白秀转头看着出口方向,话未说完,忽然喝道,“什么人?!”

他下意识想要追过去,还没迈开脚步,石室里的灯光猛地一晃,又是瞬间熄灭了。

这次他们有了经验,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先退出去!”

刚闪到门外,程禄急急忙忙拧亮了手电。

他回身一照,果然见出口和入口各自落下一道石门,已经堵了大半了。

同时他也看到白秀在对面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们怎么跑那边去了!”

程禄也愣了:“我们不是要去追那人么?”

“不好,我们中计了!”江陵率先回过神来,“对方了解我们的想法,这时候灭掉灯就是想让我们分开……看来之前也是这人搞的鬼。”

白秀皱了皱眉:“他恐怕就在附近蛰伏,你们小心点……”

不等他说完,轰地一声巨响,两扇石门彻底落了下去。

而另一边,火光照得五人脸色通红。

钱老抚须打量着石室里的壁画,神情很是凝重。

这里的高度约莫三米,横向也不宽,长度却足有二十米,黑压压的穹顶仿佛马上就要坠落,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两边石壁上则是用青红黑白四色绘制的刀山火海图。

青面獠牙的鬼卒面目狰狞地将受刑者大卸八块,刺目的鲜血流淌一地,几乎占了整面墙的大半面积。

钱老最年轻的弟子唤作徐辉,胆子显然要比其他人小,嗫嚅道:“师叔祖,我难受得紧,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钱老估计也很疼爱这小弟子,不由看向凌苍。

后者会意,遗憾道:“前面应该没有路了,如果我推算的不错,真的出路就在这些画里。”

钱老眼珠子一转:“我们还是听凌小哥的吧。”

五人在墙壁上仔细搜寻起来,不一会儿,他另外一名弟子惊喜喊道:“有了!”

其他人聚拢过去一看,原来左边壁画正下方一狱卒手中的匣子翻了开来,露出了画底的石壁,其中空了拳头大小的一个洞,里面隐隐有个机括。

“我来!”徐辉一改之前的惊惧,振奋地挥了挥拳,不等几人开口,将那机括扳了下来。

“别动!”凌苍急声一喝,但哪里还来得及,一声清脆的轻响瞬间在石室里回荡开了。

或是被他声势所摄,徐辉下意识退了一步。

待反应过来,他先是四下一扫,见没有什么动静,忍不住嘟囔道:“凶什么凶,不是没什么嘛……”

凌苍松了口气:“这里的机关也分为阴阳,在没有确定它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之前,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钱老另外那名弟子脑瓜子转得快:“这么说来,这机关是正确的啰?”

他话音未落,仿佛为了专门回应他一样,震耳轰鸣从一端传了过来。

众人凝神倾听,钱老神色霍然一变:“不好,是洪水!快走!”

说着他一把抓住徐辉的手朝来的方向跑去。

可惜已经晚了,巨大的轰鸣声几乎一瞬间就到了他们身后,眨眼间将所有人吞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渐退去,石室再次露了出来。

凌苍身形一闪,从顶上一跃而下。

他凝视着远处的黑暗,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小小天骄也敢轻视我明月岛,干脆让你们做那玩意儿的祭品吧。”

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转身出了石室,不过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背靠着石壁闭目等待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通道中又闪进一个人影。

“能这么轻松地将他们送走,真是多亏你了。”他睁开眼睛,“既然‘天阴之水’泄了下了,那他们也解决掉了吧?”

白秀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举手之劳。”

“前辈,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凌苍忽而行了一个大礼。

白秀一时失笑:“凌兄弟何出此言?”

凌苍目露恭敬:“您不仅会我明月岛秘法,连通灵四式也不在话下,如此修为怕也只有明家哪位前辈了吧。”

白秀高深莫测地道:“这你就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前辈,这一身修为乃得高人真传。”

凌苍脸上顺势带了几许困惑:“这又怎么说?”

“不和你开玩笑了。”白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地一笑,“凌大哥,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是诲宁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怎么在流血

“诲宁?!”凌苍的神色顿时变了,“你不是已经……”

白秀一声悲叹:“当年那帮人闯上岛来,我差点就死在他们手里,好在少夫人救了我。”

“少夫人,方……她也没有死?”凌苍难以置信地呢喃了一句。

“少夫人当时被人绊住没能及时回来,后来才知道大家以为她死了,可惜当时她只救下了我……”

白秀一边观察他,一边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查当年的事,也一直在找你们。”

见凌苍仍有几分犹疑,他又叹了口气:“凌大哥,就像你刚刚说的,什么都能骗人,但明家秘术骗不了人,通灵四式更骗不了人。”

“我不是怀疑你……”凌苍盯着他,缓缓开口,“我只是没想到它真有人练成了。”

“这可都是少夫人的功劳,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天赋异禀,什么都能研究个通透,其实——”

白秀神秘一笑,“她已经参透通灵四式最核心的奥秘,这修行之人不再限定于明家人,届时不仅诲初姐可以修炼,凌大哥你和破阵子师叔也可以。”

凌苍敛了敛眉目:“这是明月岛秘传绝学,我可不敢僭越……对了,诲宁,你怎么会来这里?”

“凌大哥,你们真不该蹚这趟浑水。”白秀继续他的故布疑阵,“我和少夫人已经查到当年之事与一个名叫瀛洲的势力有关,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这劫生鼎碎片。

当年他们为了它已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现在怕是会变本加厉,我们要小心啊……”

凌苍皱了皱眉:“这劫生鼎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秀心中好笑,若对方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当初和明诲初的对话了。

他顺水推舟地道:“这是去往劫生天的同灵异玥,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它一定引起了一些人的觊觎,才会有二十年前的诸多事端。”

他话语一顿,“不过少夫人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就在几天前,我们混进鸿蒙白家,拿到了其中一块,他们要想打劫生天的主意,先得过她那一关。”

“你们已经拿到了一块劫生鼎碎片?”凌苍不动声色地问了一个问题。

“不是‘你们’,是我们。”

白秀摆了摆手,旋即歉意道,“当年劫生鼎被白殊分成六部分藏在明、白、方三家,我们搜遍白家只找到一块,便过来辉城碰碰运气,没成想遇到了你。

当时也不好相认,少夫人就让我先混进江陵的队伍。”

“三家,她也来了……”凌苍神色一闪,又瞬间恢复了过来,“没事,大局为重。”

他接过了话头:“诲宁,你还不知道,之前我给你发暗号甩开他们,一是方便我们单独会合,二来么是为了给他们打上‘记号’。”

“记号?”白秀心中一动,“这里莫不还有其他什么法阵?”

“果然瞒不过你。”

凌苍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要去的宝室内还有一道机关,叫做八方镇灵锁,唯有八人同时触发才能开启,当然真正的入口只有一个,那就是阵中的生门。”

“那其他入口……”

凌苍看着他深深一笑:“其他七个入口皆是通向不同的凶险之地,能不能出来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白秀心中了然:“不同的记号对应不同的入口,难怪一共要八个人进来。”

凌苍这时说出了一个计划:“届时我用‘七魄返生符’混淆死门,你就能和我一起进入生门了。”

白秀面上松了口气:“一切听师兄安排。”

凌苍又道:“之前机关启动,他们进入了能刻下记号的法阵,但很快就能出来,我们先去和他们会合,免得他们起疑心。”

白秀自然不会反对,跟着他绕过几个石室后,隐约听到一点人声。

“东家,不如我们先原路返回吧,等明小姐过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和凌苍对视一眼,然后喊道:“程禄?”

“是辛方!”

程禄一声惊呼,没多久和江陵从另外一端绕了过来。

见他和凌苍在一起,两人显然有些惊讶,不过江陵也没多问,只看了看他:“你没事吧?”

白秀也清楚两人的疑惑,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我很担心你们,就回到之前的通道想从排水口绕出去,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凌先生。”

凌苍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谁在搞鬼,我和钱老他们也走散了。”

江陵将信将疑地道:“如果他们没事,肯定也会继续往前走,不如我们在前面与他们会合。”

他们走了约莫五分钟,徐辉骂骂咧咧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

江陵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真是巧了,我们走了这么久,最后却是殊途同归。”

“我去接他们。”凌苍悄悄朝白秀使了个眼色,继而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同舟共济找到那东西再说。”

目及凌苍离开的背影,江陵眼中多了几分冷意,直到对方听不到声音,他才朝白秀发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秀早就想好了措辞:“小心凌苍,他想干掉所有人独吞宝物,之前如果不是我暗中阻止,恐怕他已经得逞了。

钱老几人殒命,下一个就是我们,此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们一定要小心防范。”

程禄一听怒火中烧:“这家伙果然不安好心!”

“这么说来,他重新归队,就是想在路上悄悄对我们下手?”江陵哂笑道。

白秀神色凝重:“不得不防。”

程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看他也不敢明晃晃地动手,到时候我就盯紧了他,让他没有机会出手,也没有机会接触我们要找的东西。”

说话间,又有人走了过来,正是钱老几人,也不知道凌苍说了什么,他们看上去倒也没有起疑心。

“师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都到这儿了,怎么能打退堂鼓?”待他们走得近了,白秀听钱老一名弟子如是说道,此人似乎是在劝徐辉。

徐辉铁青着脸理也不理,显然刚刚那场洪水让他受惊不轻。

那名弟子只好企求地看向钱老。

“辉儿,莫要胡闹。”钱老抚须劝了几句,“凌小哥刚刚也说了,只要走那密道,不消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到目的地,事情一了直接回家。”

“密道?”江陵询问地看向凌苍。

后者解释道:“之前我们不小心触发机关引来了洪水,我侥幸没有被水冲下去,在找钱老他们途中,发现一个入口,没想到它连着一条密道。

经过仔细比对小姐给我的地图,我推测它能直接穿过这天机牵星阵到达宝室,徐辉之前的举动歪打正着帮了我们一把。”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徐辉。

他倒不好意思起来:“凌大哥,你说的那条密道真能直接进入宝室?”

“绝对不会错。”凌苍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继而道,“眼下大家都有些疲累,如果仍是按照之前的速度行进,就算到了那里也根本没有精力再应对其他情况。”

他如此一说,钱老彻底没了顾虑:“凌小哥说得也是,我们暂且休息片刻,一会儿就从那密道进去。”

凌苍又看向江陵,显然是想征求他们的意见。

江陵将目光朝白秀扫了扫,见他微微点头,便道:“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先养足精神,以备不时之需。”

凌苍满意一笑,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又去安抚钱老四人了。

等他走开,程禄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们要不要跟老家伙他们联手?”

江陵看了看白秀:“我想听听你的分析。”

白秀思忖道:“此人心思深沉,他意欲何为,我一时也看不出来,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将密道的存在道出,我倒能理解一二。

要么他在密道里埋了什么机关,方便他痛下杀手;要么就是他已经准备妥当或者时间紧迫,故而想将我们早些引过去。

如果是后者我们就要小心了,要是能和钱老一起对付他,那再好不过。”

“好,就按你说的做。”江陵傲然道,“这家伙机关算尽又能怎么样,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八人各自找地方吃了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出发。

他们离触发机关的石室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徐辉看着那潮湿的石壁仍心有余悸:“凌大哥,那密道口就在里面么?”

凌苍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回头对他也是对众人说道:“放心吧,之前我已经检查过,没什么危险了。”

大家跟着他走了进去,有人发现了端倪:“快看,这里还真有个口子!”

其他人循声看去,一个两米见方的洞口极其突兀地出现在墙上的壁画中。

它离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高度,他们随便一翻就能进去。

“我先去里头探探情况。”

凌苍说着话,人已经消失在洞口内,没过多久,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没问题,这里很安全!”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行动。

尤其是钱老几人眼中的猜疑让白秀颇为意外,看来经过之前那一出,就算他们并没有怀疑到凌苍身上,也对他起了戒心。

“走吧。”江陵倒有几分气魄,领着白秀和程禄走在了前面。

刚进洞口,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三人精神一振,顿时加快了脚步。

见他们过来,凌苍摇了摇手电,最后将光线停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这是……”白秀看着那无限延伸的长明灯队伍像是想到了什么。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墓道,外面的那些通道不过是个幌子。”钱老也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它精致的四壁,“我们终于到地头了。”

“夜长梦多,我们快走吧。”凌苍提醒了一句。

“各位。”白秀回过神来,盯着那些长明灯沉声道,“你们仔细看看,这里的灯是不是和之前的那些不太一样?”

其他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起初不明所以,直到有人惊叫了起来。

“天啊,那盏灯在、在流血?!”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血磷蛊

众人心中骇然。

那是左边第七盏长明灯,原本青色的灯盏此时被鲜血染红,在跳动的灯光中就像活过来一样,当真诡异绝伦。

与此同时,浓重的血腥味也传了过来,更为诡异的是它旁边那一盏长明灯也泛起了血色。

钱老轻轻一嗅,神色猛地变了:“快点灯!”

一名弟子下意识拧亮了手电,徐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笨,是这些长明灯!”

大家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点燃了那些灯,之前那两盏灯上的血气立马退了开去。

“不多不少,刚好四十九盏……”这时有人发现了蹊跷。

钱老将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长明灯,忽地叹了口气:“老汉我真是老啰,如果不是辛小哥谨慎,我们估计要全载在这里。”

徐辉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师叔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钱老目光悠远,似是陷入了回忆:“你们年纪都不大,怕是没有听说过这‘血磷蛊’的大名。

五六十年前,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跟着我第一个师父做那掏洞子的手艺活,就见识过它的威力。”

“师叔祖你以前是盗墓贼啊……”徐海下意识接了一句,旋即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轻视之意,连忙捂住了嘴巴。

钱老没在意,笑道:“以前的日子可没有现在这么松快,兵荒马乱的也只能靠这个生活。

当时我跟着师父进了一伙人的队伍,一群人偷偷摸摸地跑到一座老山里,进了一个无名之墓。

这个墓当真奇怪得很,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表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

所有人都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江陵道:“现在发现的墓很多都是这样,得靠考古人员们竭心尽力研究才能破解这些谜团。”

钱老点点头:“没错,所以当时我们也没有太在意,进入墓室更是被里面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奇珍古董镇住了。

当时我们一人分了几十斤的宝贝——对,就是论斤算的——兴高采烈地正要退出去,却被一人拦住了。

他指着中间那口棺椁说,外面的陪葬品都这么珍贵了,里面的东西怕是更加了不得,就问我们要不要开馆。”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说到这里,钱老眼中有悔恨闪过,“如果我们不理他就好了,可惜当时大家被财宝迷了心窍,听了这句话都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我师父留了个心眼,悄悄往我口袋里塞了朵金莲花,叮嘱我说,‘哥儿,你在外面墓道里等着,如果里面情况不对,去找个人来给我们收尸’。

那会儿我最听师父的话的,虽然心里也很好奇,但还是跑了出去。

他们把墓室的门关了,我看不见里面怎么回事,没多久我听到里面传来很大的动静,师父几人在用铁钎撬那棺椁,然后是一声沉重的钝响和他们的欢呼声。”

老人脸上不可抑制地闪过几分惊惧,声音也颤抖起来。

“可紧接着里面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诡异,我凝神听了很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就想难道他们中毒了?

正当我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的时候,我听到了咀嚼声,很像一个人在吃什么东西。

我悄悄走了过去,趴在门缝想往里面看,浓重的血腥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当时心里莫名有些恐惧,本不敢继续瞧了,最后却没忍住……”

哒哒哒——

钱老牙齿打起了架。

白秀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恐惧,竟让钱老这样的人都惧怕成这样。

徐辉也察觉到了钱老的异常,连忙扶了扶他:“师叔祖,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赶路要紧。”

颤抖的身体突然就停住了。

钱老深吸一口气笑看着他:“老汉我马上就七十整了,也不讲什么面子,当年的事啊说出来才能放得下……

那一刻我真地吓傻了,那门背后一层一层的骷髅啊,上面的血肉还啃不干净,森森白骨上沾着红色的肉末,我当时就吓得吐了。

后来师父的脸也露了出来,他半边身子都烂了,从白骨堆里爬了起来堵住门缝,也不知挡住了什么东西。

他对我说,‘哥儿,找文师傅,快去找文师傅’!

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跑了出去,等我清醒过来,已经出了山了。

当时我就想回去,师父若是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骨背回来。

但里面的东西那么厉害,连师父他们都对付不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好在那会儿我还算机灵,一下就想起这文师傅是谁,马不停蹄地去了天镜峰,拿那金莲花当资钱请他过去帮忙。

结果我们在山里转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找到那个墓,后来又找了一个月,我便死心了。

那个文师傅或许觉得没有帮上我的忙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者是看我小小年纪实在可怜,就收了我当徒弟,他就是我的师父,你们的太祖师。”

徐辉听得惊心动魄:“师叔祖,那怪物就是血磷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这流血的灯又有什么关系?”

钱老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晓得它最开始如同菌丝一样非常细微,一旦人靠近,就会闻风而长,渐渐地变成水一样的东西。”

程禄惊呼:“也就是说,刚刚那灯上冒出来的血就是血磷蛊?!”

“对,血磷蛊怕火,所以才让你们点燃这些灯。”钱老一抚须,看了看白秀,“辛小哥当真博闻广识,多亏了你,我们才没有着了这里的道。”

白秀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恰巧察觉到了异常。”

江陵瞥了凌苍一眼:“这么说来,凌兄弟也不知道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朝后者投去质疑的目光,神色中也颇有几分不满。

程禄趁机讥讽了起来:“我看凌兄弟就算知道也不想说吧,届时我们都被这血磷吞入腹中,东西不全是他的了嘛!”

凌苍气极反笑:“我想杀你们,有的是机会,何必自己也跟着你们涉险?”

程禄冷哼道:“天地铃可以克制那什么祭尸阵,保不齐你还有其他什么宝贝能保自己不被血磷蛊袭击,来到这里我们毫无防备,你不是更有胜算?

就算我们得以逃脱,你也可以推脱说是我们触发了机关,好不让我们起疑心!”

凌苍无言以对。

见他俨然默认了,其他人皆目露警惕。

白秀栽赃、离间的目的已达成,这时终于开口了:“我们或许误会凌兄弟了。”

程禄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小子之前一直挤兑你,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江陵知道白秀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接过了话头:“你说说看。”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凌兄弟的安排,但这血磷蛊之所以会‘活’过来是有人撒下了血饵,事实上,血磷蛊应人的气息苏醒一事只是传言。”

他转头对钱老道,“老爷子,当年你师父他们本不会引来血磷蛊,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钱老皱眉道:“你是说我当时看到的白骨并不是里面所有人的,有人借此遁走了?”

白秀喟然一叹:“也许是起了贪心,也许是其他目的,他借血磷蛊埋藏了整个真相,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极为熟悉那个地方,也极其了解血磷蛊。”

“难道是他……”钱老像是想到了什么,待其他人询问看来,他却转移了话题,“这血饵是什么东西?”

对于这位老爷子的隐瞒,白秀并不好奇,解释道:“血磷蛊其实是一种水藻,血饵则会让它们发生异变。

在这个异变的过程中,血磷蛊会分泌一种腐蚀性极强的物质,不过这种物质燃烧后不会再有危害,这也是它们会怕火的原因。”

能将几个人都腐蚀的血磷蛊必然有一定的分量,那人放一把火将残余血磷蛊点燃便能短时间内将那墓烧塌,他只需处理一下地面上痕迹就能瞒天过海。”

钱老脸色阴沉,显然他已经理清了思路。

大家都能体会他的心情,谁也没有再开口,气氛难免有些沉闷。

程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忽而道:“那偷偷撒下血饵的人会是谁?他难道也想学那人杀人灭口吗?”

最终他将视线停在了凌苍身上:“论熟悉,你是我们当中对这里最了解的;论目的,刚刚我也说了……姓凌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连血磷蛊这三个字都没有听过。”凌苍冷冷地还击了一眼,“要说目的,我们这儿哪一个人没有这样的心思。

再者,如果真是我动的手脚,我会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自己吗?”

毫无疑问,凌苍的话说到了关键之处。

白秀适时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事已至此,互相猜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我们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科学

凌苍不着痕迹地朝他眨了眨眼,算是感谢他的解围,继而看向其他人:“没错,有什么帐等我们出去再算。”

钱老对白秀已十分信服,便点了点头:“辛小哥,你替我解开了这几十年来的疑惑,我当然听你的。”

江陵二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对于他们的反应,白秀非常满意。

他叮嘱道:“密道里的灯以四十九为数,后面定然会有更多,不过血磷蛊被储藏在灯油里,只要我们一路点燃这些长明灯,它就不会再作祟了。”

果然他们一路走下去,再也没有遇到之前的情况。

行进了约莫一个小时,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扇石门,他们推开石门鱼贯而出,等看清眼前的景象,每个人都忘记了开口。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他们站在密道出口遥遥望去,既看不到对岸有多远,也看不到头顶有多高,一行人就像站在浩瀚宇宙之中,越发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沧海一粟不过如此。

一轮明月高悬,照得四下透亮,巨大的圆盘静静地安眠于半空,如同它的影子。

“我们出来了?!”徐辉率先一喜。

其他人没有作声,钱老指了指那月亮:“辉儿,你仔细看看。”

徐辉端详片刻,发现了端倪:“今儿也不是十五,哪有这么圆的的月亮……师叔祖,我们闯入什么幻境了么?”

“它哪是什么月亮!”程禄嘿嘿一笑,“不过是个圆圆的、能发光的东西挂着上面罢了!”

众人会心一笑,旋即又打住了笑声。

眼下一个难题摆在他们面前,如果劫生鼎碎片就在那“月”下圆盘之中,他们如何才能上去?

大家不由看向凌苍,程禄揶揄道:“凌兄弟不是有‘攻略’吗,看看上面怎么说的啊?”

凌苍并没有被程禄的挤兑激怒:“小姐只告诉我怎么过来,这里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他话语一顿,笑了笑:“不过山人自有妙计,放心吧,我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下面就是一道深渊,谁也不知道他要如何行事。

待站定了,凌苍从口袋里缓缓摸出一样东西。

一面三角形的小旗子。

它只有巴掌大,通体猩红,看上去十分诡异,众人目光所及,心里都是一阵莫名不适。

“招魂幡!”钱老见多识广,一时惊讶出声。

“招魂幡?!这就是师叔祖曾经提起过的招魂幡?!”

他的弟子们争前恐后地张望着,徐辉更甚,径直迈开腿想跟过去一睹为快。

“回来!”钱老连忙拉住他,“傻小子,你不要命了,招魂幡施法时附近灵力波动极其不稳定,你急匆匆地跑过去是想做它的‘垫脚石’吗?”

钱老话音刚落,凌苍就动了。

他拇指顶着那小旗一弹,招魂幡凌空而起后一阵急坠稳稳地落下,在他掌心立得笔直。

凌苍将它托在胸前,右手掐了个法诀,招魂幡好似听得懂他的命令,飞快旋转起来。

毫无征兆地,悬崖下传来一阵咔咔咔的脆响,与这一人一旗遥相呼应着。

众人隐隐察觉到一股力量正朝凌苍汇聚,不由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个方向。

突然!

一群细碎的影子翻卷着飞快涌了上来,那里就像烧开了一锅水,还时不时冒着血雾一般的蒸气。

“这是……”徐辉胆子最小,一看清那些影子的本来面目,他连连退了几步,惊惧道,“白骨!好多白骨!”

没错,无数白骨在他们眼前铺开,如同一片骸海。

其他人也纷纷色变,只有凌苍不为所动。

他微微一笑,手一举将招魂幡托到了头顶,右手则迅猛无比地将法诀一指:“去!”

数不胜数的白骨应声而动,层层累叠而上,不出片刻,架成了一座通向圆盘的天梯。

凌苍满意地收了旗子,回头一瞧,其他人都有些失神。

好一会儿,钱老才慨叹道:“明家傀术果然名不虚传。”

就连程禄也收了之前的轻视之意,默默点了点头:“这姓凌的还真有点本事……”

江陵看了看白秀:“你俩的实力恐怕在伯仲之间。”

白秀笑了笑,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转移了注意力,他才喃喃出声:“‘招魂幡落,天阎地罗,尸山血海,吞魂噬魄’,难道他要……”

“只要沿着这条路走,我们就能上去了。”凌苍笑盈盈地对众人说道。

徐辉本能地躲开几步,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这骨梯真的可靠吗?”

“不信,我先走上去给你看看。”凌苍气定神闲地迈开了脚步,踏着这白骨铸就的阶梯往上走去。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不多久他就到了他们头顶的圆盘上,还不忘朝下面挥了挥手手。

大家这么一看,心里安定了不少。

“看来没得问题。”钱老打定主意,带着众弟子上了骨梯。

江陵没有急着走,出声叫住了他:“钱老,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是想让我提防着点凌苍?”钱老显然是个老狐狸,早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为免对方误以为他在挑拨离间,江陵将白秀之前跟他说的话一一道来。

程禄在一边推涛作浪:“老爷子,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那姓凌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害人之心不可有,但这防人之心咱们可不能没有啊。”

钱老神色凝重地将目光一一扫过三人,下一秒却笑了起来:“你们真以为我老糊涂吗,有人害自己还不知道?”

他眯了眯眼睛:“他凌苍想独吞宝贝,我钱老汉可不会答应……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陵和程禄都看向白秀。

白秀思忖道:“一路走来机关重重,上面怕也不会那么简单,而我们知道的要比凌苍少得多,贸然行事只会给他可乘之机。

我们必须见机行事,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你们先缠住他,我来想办法。”

钱老点头应了:“辛小哥的本事,老汉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东西……”

“放心,既然是合作,那东西当然由我们一起拿。”

江陵的话是动之以情又晓之以理,“再说,不管我们谁拿着,东西都是江家的,我想老爷子怎么也怪罪不下来,表姐他们也不会乱说话。”

钱老眼珠子直转,最后道:“是我糊涂了,天骄当然要为江家办事了。”

江陵不置可否地回以一笑:“我们赶紧走吧,耽搁久了,他怕是要起疑心。”

几人沿着骨梯拾级而上,很快就到了圆盘之上。

凌苍正观察边沿上一个凹陷,见他们上来,顺手指了指:“你们看,这东西有点意思。”

原来那凹陷底部刻了一个手印,堪堪能放一只手进去。

“机关?”程禄兴致勃勃地低头研究,其他人围了过去,连钱老也不例外。

白秀哑然失笑,人到底是好奇心十足的动物,不管什么年纪都是如此。

他转头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这圆盘足有一个篮球场大,那些凹陷随处可见。

圆盘中心则雕刻着一副巨大的纹饰,除却尺寸,模样倒是和他之前在那些祭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会不会是这样!”

白秀闻声回头一看,见程禄将手掌放入其中一个凹陷之中,猛地按了下去。

咔哒——

所有人都怔了怔,旋即意识到那声音是从圆盘下传来的。

“有门路!我就说了,肯定是这样!”

程禄兴奋极了,再次将手掌按了下去,这次却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

他们苦思冥想也没个结果,有人提议了:“那边还有很多这样的机关,我们过去看看?”

说做就做,他们一个不落地将那些凹陷查看了一遍。

“有八处可以按动……”程禄思索着看了看其他人,忽而道,“我们正好八个人,你说巧不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钱老沉吟道:“要不我们一人一个,同时按下去试试?我曾遇到过一个机关,就是这样开启的。”

只是单单一试,自然没人会反对,他们各自寻了一个机关,将手掌放了上去。

“起!”钱老一声招呼,大家使出全力按了下去。

轰隆——

有如雷声,圆盘底下传来一阵轰鸣。

“快看!”徐辉一声惊呼,指了指圆盘中央,脸上难掩欣喜之色——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一个直径七八米的圆洞。

凌苍恍然道:“这莫不就是小姐说的入口?”

他们小心走过去一看,里头漆黑如墨,透亮的月光也照不进去一分一毫,更别说手电光了。

钱老朝一名弟子吩咐道:“丢张‘薪火符’进去。”

那名弟子点点头,从背包里摸出几张来自太清观的撰灵符,一一点燃丢了下去。

薪火符直直坠下,立马没了踪影。

众人惊疑难定,甚至在心里生出几分惧意来——看这深度,他们一时难以见底,难不成它要通到地底去?!

就连凌苍也有些犹疑:“没想到这里的情况竟是这样的,和师父以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等一下。”这时江陵发现了一个疑点,“这圆盘不过几米厚,这个洞怎么可能这么深?”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难道我们真进了什么幻境,不然这鬼地方也太不符合科学规律了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点到

一提到幻境,江陵不由看了看白秀,他们最开始遇到的那个难题虽然后来被证实并非幻阵,但他觉得白秀一定有办法。

凌苍也是眼前一亮:“辛兄弟,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他指的当然是通灵四式。

在他们的期盼下,白秀终于开口了:“这不是什么幻境,而是一口灵井。”

其他人显然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就连钱老也好奇问道:“什么是灵井?”

“顾名思义,灵井就是一口井。”白秀解释了一番,“它和神话故事里的盘古有关。

在这个传说中,盘古用一把斧子劈开了天地,而灵井就是那把斧头掉在地上砸出来的窟窿,它一路陷落,最后落到了听魂之地。”

徐辉身体一抖,指了指黑黢黢的洞口:“难道这灵井能通向阴曹地府?”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传说。”白秀进一步作出了说明,“其实灵井是一种特殊的建筑,它分为两部分,上面和我们站着的这个圆盘一样,下面则是透明的塔身。”

“透明的塔?”他们有些无语。

白秀一时失笑:“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这圆盘看上去像是悬浮在空中了,总不至于真是某种神秘力量支撑着它吧?”

程禄想通了其中关键点:“确实说得过去,下面云雾缭绕,若不仔细看,我们还真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见他们脸上犹疑之色仍在,白秀朝洞口走了过去:“这洞中肯定也有透明的台阶,是真是假,我们一试便知。”

江陵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话,只是好奇道:“若真有玻璃阶梯,薪火符一照,应该会有反光吧。”

凌苍笑道:“少东家,透明的不一定是玻璃或者水晶之类会反光的东西。

也许世界上就是存在着这么一种物质,连光也看不见,只能靠手去摸,放之以往,我们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血磷蛊吗?”

江陵不死心地看向白秀,企图寻求一个确信的回复。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惜白秀也没有答案,“人于宇宙,不过是沧海一粟,以人类古今积累下来的认知也只能看到它的冰山一角。”

程禄连连点头:“很难说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江陵挑了挑眉:“好吧,言归正传,我们要怎么下去?”

凌苍率先表示了自己的无奈:“这里头太过狭窄,招魂幡怕是施展不开。”

大家不由把目光放在了白秀身上。

他当然早就有所思量,视线一扫,问了个问题:“你们身上有朱砂吗?”

其他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徐辉说话了:“师叔祖交代我们带了一些,你要多少?”

白秀一边抽出破魔之刃,一边答道:“越多越好。”

等施展完血照魂引及踪,他照例叮嘱了几句:“下去的时候小心点,我在哪里撒上朱砂,你们就踩哪里。”

“我怎么没想到!”程禄听他说完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就算里面的东西是透明的,那也是实物,怎么可能完全遁形!”

白秀不由一笑,不再耽搁,接过徐辉递过来的袋子,将一撮朱砂挟在指间轻轻一弹。

就这样,它们均匀地悬挂在了井内靠近边缘的地方,显现出一块差不多砧板大小的长方形来。

“果然是这样!”程禄喜笑颜开,“辛方啊辛方,我真是走了狗屎运才在冲岭村遇到了你,要没有你,我们这会儿估计已经收拾收拾东西灰溜溜地回家了!”

众人哄然一笑,不禁被他诙谐话逗乐了。

见白秀已经“描”出了第二个台阶,江陵示意他们跟上:“别在这废话了,正事要紧。”

他们依次下到井中,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朝井底挪动着,就这样爬了一个多小时,这传说中的灵井还是不见底。

如此费心费力,多亏他们都是练家子,不然换作常人怕是早就失足跌下去了。

一行人中,徐辉身手最差,折腾了这么久,他双腿都有些发抖。

白秀不得不让他们停下来休息。

“按两米一个台阶算,我们爬了六七百米了吧,这灵井到底有多深,上千米?”凌苍抬头望了望,那里已经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灵井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塔。

钱老忧心忡忡地收回目光:“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我们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是最危险的。”

他的话当然是说给白秀这个“始作俑者”听的,也是希望他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大家别担心,往下走应该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了。”他们如此尴尬的处境倒是在白秀意料之中,他安抚道,“据我所知,灵井都是四百一十七阶,绝对不会错的。”

他态度笃然,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有个明确的目标在,他们也不觉得那么累了,接着往下爬去。

“再丢张薪火符看看。”有惊无险地到了白秀所说的位置,钱老连忙朝自己弟子吩咐了一句。

一道点燃的薪火符翻飞着落下了下去,根本不用等它落地,他们已经看到了地面,就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

众人又惊又喜,连忙借着薪火符的火光打量起来。

这下面勉强算是个石室,长宽不超过三米,北边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石门,轻轻掩着,他们一时也看不清后面到底什么情况。

见确实没有危险,他们顺着搭制的绳梯滑了下去。

程禄好奇地一推门,一点灯光瞬间倾泻过来。

“有人?!”大家面面相觑,这是第一个念头,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什么。

“前面莫不就是宝室?”这个发现让他们无比欢欣鼓舞。

凌苍有些不确定:“我们先进去看看。”

一行人鱼贯而入,没等看清里面的情况已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珠光宝气闪花了眼睛。

白秀定睛一看,这无比宽阔的石室内果然堆满了金银珠宝。

它们在墙上长明灯的照映下熠熠生辉,让人不禁想扑过去在上面打几个滚。

“天啊……”钱老一个弟子率先出声,忍不住就要往里面走。

钱老一把拉住他,言语间有些恨铁不成钢:“出息!我们是来找财宝的,还是来找劫生鼎碎片的?”

对方被他吓醒过来,一时大气不敢出:“师叔祖,我错了。”

徐辉听出了钱老话中些许言外之意,问道:“师叔祖,这些珠宝也有问题吗?”

钱老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徒孙的愚钝,还是想起了那往事。

程禄嘿嘿一笑:“眼下这情况是不是和你师叔祖说的那个故事很像?他当然是怕会有血磷蛊之类的东西作祟了!”

不说徐辉,其他人也是恍然大悟。

江陵扫了那名弟子一眼,目光中俨然多了几分警告意味:“为免有什么意外,我们暂时不要动这些东西。”

这些俗物除了钱老这三个年纪轻轻的弟子,其他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这金银珠宝堆就的小山,终于来到对面那扇石门前。

江陵也好、钱老也好,哪怕是凌苍,他们对视了一阵,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

“我开了啊?”程禄性子急,见他们还在这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在江陵的首肯下,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瞄了一眼飞快地缩回了了手。

面对其他人的询问,他又惊又喜地开口了:“这次没错了,里面有个看上去贼值钱的棺材,我们要找的东西肯定就在里面!”

众人行经门廊,不用走近,已经看到一副精美的石棺正静静地躺在这最后的石室中。

他们缓步走了过去,钱老突然咦了一声:“奇怪了,这地方怎么感觉比我们刚刚看到时要小得多?难不成它还能变大变小?”

白秀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用他解释,等其他人走到那石棺跟前,他们也发现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原来这石室的确比他们预想的要小得多,里面的石棺也好,地面的花纹也好,就连石壁上燃着的十八盏长明灯都是按照一定的比例缩小过的。

所以他们乍一看还以为里面十分宽敞。

程禄点了点那差不多只有一米长的石棺,心里多了几分确信:“东西应该就在里面,如果是真的棺椁,它不可能这么小吧?”

“明月岛的葬俗比较特殊,是二次葬,我明家人的尸骨最后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存放在山中的。”

凌苍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这里面估计是某位先祖的遗骨,至于劫生鼎碎片,我们要花点功夫在附近找找。”

他再次将天地铃拿了出来,绕着那石棺转了三圈,然后一改方向朝正中间那面墙走去。

说也奇怪,他刚走到它跟前,一块巴掌大的石壁悄然翻转了过去,露出一个更为玲珑的暗槽。

凌苍收了天地铃,手上变戏法似地又摸出一面古朴的镜子,它比天地铃和招魂幡还要袖珍,也就两根手指并拢了大。

“照魂镜!”钱老惊叹万分,看来他对此等宝物仰慕已久。

凌苍没有耽搁,径直将镜子插入暗槽。

几乎就是同时,四面墙壁缓缓移动起来,不多久变成了八面,而每面墙之前赫然是一个卦台。

这卦台上皆刻有纹饰,程禄凑近一看,回头对众人道:“上面的花纹好像都不一样,难不成有什么特殊意义?”

凌苍猜到他们心里肯定有疑问,当即介绍道:“这是开启八方镇灵锁的垤台,我们唯有按照既定顺序站上去,宝室才会打开。”

“有点像现在的密码锁。”有人打了个比方。

钱老多问了一句:“那你知道这个顺序吗?”

凌苍点点头:“当然,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们可就要埋怨我了。”

他取回照魂镜,又将每个垤台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开始点名:“这里徐辉、虚道、小邹年纪轻、阅历浅,你们站最安全的‘开’、‘休’、‘生’位。”

虚道和小邹就是徐辉两个师兄。

凌苍又看向江陵和钱老:“两位去‘杜’、‘伤’位吧,这两个地方福祸难料,由你们掌控,大家才放心。”

“老六去‘景’位。”最后他朝白秀笑了笑,“辛兄弟修为高深,破解惊门机关定然游刃有余,我俩就去‘惊’、‘死’位吧。”

等他们各就各位,凌苍公布了“密码”:“按照先后顺序,依次为小邹、徐辉、老六、钱老、少东家、我、辛兄弟,最后是虚道。”

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这就开始吧。”

然而等他说完话也没有人动。

他们这帮人说到底是听江陵和钱老指挥,对于这点,凌苍自是心知肚明,他故作不解地朝两人问道:“怎么,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第一百六十章 计划通

钱老抚须道:“凌小哥,不是老汉我不相信你,只是我们怎么知道一会儿开启宝室是大家可以进去,还是一个人可以进去呢?”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白秀心中暗叹,虽然钱老不知道凌苍的阴谋,却依然如此警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了。”凌苍摊了摊手,“那你们说怎么办,和我换个位置,还是大家都耽搁在这里,最后打道回府?”

钱老看了看江陵,又见白秀微微点头,便道:“那倒不必,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派个代表和你站在一起,这样就放心了。”

凌苍点点头:“您老的主意不错,不过这样一来,开启法阵的人就少了一个,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老立马咧了咧嘴:“听闻明月岛有一秘传绝学,名为七魄返生符,据说它能代替入阵的人骗过机关。”

“多亏钱老提醒,我明月岛确实有这秘法。”凌苍神色一闪,继而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你们谁和我一起?”

“这个么……”钱老假装将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然后指了指白秀,“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就是辛方,他和你去也可以帮帮你。”

“我?”白秀也故作惊讶地迎向两人的目光。

凌苍眼中浮动着些许笑意,面上则装出几分阴沉:“随你们的便吧。”

见他没有反对,江陵和钱老总算放下心来。

前者不忘朝白秀叮嘱了一句:“如果真地只有那个位置可以进去,你务必小心,要是没有把握,就先让给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秀也有些不放心:“你们也注意一下,怕就怕他不仅想拿到东西,还想要我们的命。”

说话间,其他人已经准备妥当,按照凌苍说的顺序,先后站了上去。

等轮到空着的垤台,凌苍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符咒。

它通体漆黑,只有手指宽,却长得离谱,起码一米往上。

凌苍燃了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一声清叱将符咒轻轻点了点,它燃烧所成的灰烬完完整整地飞上了垤台。

咚——

轻飘飘的灰尘落下去竟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压了上去,垤台也跟着陷落了几分。

如此异象,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神色,虚道更是看得呆了,直到钱老唤他,才忙不迭站了上去。

机关已完全激发,众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可惜周匝一点动静也没有。

程禄最沉不住气,当即冲凌苍嚷道:“姓凌的,你这一招真地管用吗……”

他话未说完,四面八方蓦地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轰鸣声。

“来了!”凌苍一声呼喝,他们身后的墙翻转了过去,就是这一两秒钟的时间,那里已经没了几人的踪影。

五分钟后,死门。

一盏长明灯悄然亮起。

“诲宁,你的‘表演’可真是滴水不漏啊……”凌苍笑道,他英俊的脸庞在飘摇的火光中有些狰狞,“之前那血磷蛊也是你唤醒的吧?”

“对不起,凌大哥。”白秀投去歉意的目光,“可如果不让他们对你产生怀疑,我就不能和你来这里了……好在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确实天衣无缝。”凌苍的笑容越发诡谲,“之前我打开机关的时候我就调好了顺序,其实死位是生位,惊位才是死位。

如果他们没有让你和我站一起,你就进了死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么?”

“因为你最希望我先死。”白秀道。

“没错。”凌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他们中实力最强的,也是最聪明的,你对我威胁最大,所以你必须先死。”

白秀看了他好一会儿,问了一个问题:“若杀了我,你怎么向小姐和少夫人交代?”

凌苍吃吃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所以你更有必要去死了……小时候,岛主向来看重你,小姐也更喜欢你,你活着的话,少夫人怎么会倚重我,我又怎么讨小姐欢心呢?”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符咒,得意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七魄返生符,而是‘傀心主影术’,只要我再次施咒,你就会回到死门中去!”

“你斗不过我的……”他低声念动咒语,一阵诡异的雾气好似凭空而生,蠕动着扑向白秀。

哪怕到了这紧要关头,白秀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无疑激怒了凌苍。

“只要十秒,我就能送你去见阎王!”他咬牙道,“死门中的法阵,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我不信你能破解!”

“明暗明明。”白秀突然开口,“五行乱了,生还是生吗?”

他说完这句话,已消失于茫茫雾气之中。

凌苍先是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飞快往后退去,然而已经晚了,血色火焰粉墨登场,瞬间将他吞没。

另一边,手电光划破浓重的黑暗,进入真正生门的白秀甫一站定便快步朝前走去。

不多久,一个宽阔的石室渐渐显露身形,和之前完全由岩石凿空的不同,它是由青石砖修筑而成。

石室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中间立着的一根青石柱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在这石柱上,正对他的一面刻有一只恶鬼,它目露凶光,舌头伸得老长,几乎要从石柱上独立出来。

白秀心中一动,将其轻轻一托,一声轻响过后,它整个缩了回去,四面墙壁也忽地一翻,各自一分为二,变成了八面。

其中一面依旧空白一片,其他每面墙上却有了一个和生门一模一样,高约两米、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白秀心里一松,这里的机关已然关闭,江陵他们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至于他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尽快将劫生鼎碎片弄到手。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快步走到那没有洞口的墙下,一掌一块砖极有规律地拍打起来。

直到他数到十三下,角落里一块青石砖霍然一松,滑出来一小段。

白秀小心将其抽出,用手电一照,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极为精致的墨色匣子。

他正想将它取出,哪想心里没来由地一悸。

他的经验暗中给予了他危险的预兆,他向来相信这种直觉,连忙放下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那匣子底下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黄边,对此他并不陌生,明家的傀灵符大多是这个样子。

他哪敢大意,用破魔之刃轻轻切入匣底没有黄边的部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托了出来。

他收了破魔之刃,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的东西和之前被方悬翦拿走的小铁片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劫生鼎碎片。

白秀将它贴身放好,又把那匣子翻转过来,一张古朴的符咒正紧紧贴着匣底放着。

他认出这是一种威力极强的飞烟符,有些后怕,若非他向来谨慎,怕是要被炸个粉身碎骨。

他正想将那符咒揭下,脑中思绪却转了转,既然他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接下来他自然要将江陵他们安全带出去。

他们对劫生鼎碎片非常执着,可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说,他何不制造一点“意外”,让他们断了这念想?

如此一思量,白秀改变了主意,将它连同那匣子又放了回去。

就在他堪堪将砖还原之际,其余那几个洞口都或近或远地传来脚步声。

白秀关了手电,瞧准一个洞口就钻了进去,大概往里走了二十步,他手脚一撑爬上了洞顶。

不多久,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白秀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正是修为最低的徐辉,毕竟他们的位置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不得不说,凌苍帮了他一个大忙。

等徐辉一靠近,白秀猛地扑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倒了他,然后背着他飞快走了回去。

还没出洞口,一束灯光照了过来——显而易见,其他人速度更快,已经到了那石室内。

一见他俩这状况,钱老急忙问道:“辉儿、辉儿他这是怎么了?”

白秀放下徐辉,让钱老查看他的伤势。

正好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他懊悔地摇了摇头:“我们被凌苍耍了,他根本没有待在死门。”

程禄勃然大怒:“我就知道这姓凌的靠不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陵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白秀早就准备好了措辞,将之前的经历半真半假一一道来。

“他之前用的根本就不是七魄返生符,而是傀影术,这秘法能让他在八门来去自如,之前我看形势不对,也跟着他离开了死门。

只是他十分熟悉这里的情况,我只能勉强追上他,没想到我们撞上了徐辉,也许是怕他阻止,凌苍袭击他后便逃之夭夭。”

他无奈一叹:“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姑且沿着他逃走的方向追了过来,好在你们也在这儿……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他?”

程禄四下一张望,笃定道:“这里共有七条通道,除了我们走过的,恰恰空出了一条,你们说怎么会这么巧?

这姓凌的恐怕早就安排好了,这会儿功夫估计已经走远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

这时徐辉也醒了过来。

钱老松了口气:“看来凌苍的首要目的是拿到东西,还好没下杀手。”

徐辉缓缓站起身,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他疑惑地摸了摸头:“师叔祖,我这是怎么了?”

钱老将白秀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问道:“他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徐辉稀里糊涂地摇了摇头,人昏迷醒来分不清时间长短,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怀疑,只当自己半途被袭击。

钱老见问不出什么结果,也朝周围打量起来。

等看到那鬼舌柱,他恍然大悟:“我说法阵刚刚怎么会突然失灵,看来是凌苍把这中枢关了……难道他真念着旧情,只想把我们困住一段时间?”

江陵顺着他的话一思索,神色骤然一变:“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东西在这里,而他已经拿走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打个比方

“我们赶紧搜一下!”钱老沉声一说,率先在其中一面墙上摸索起来。

其他人纷纷效仿。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邹突然呼喊了一声:“师叔祖,您过来看看,这儿有块砖好像比旁边的要凸出来一些!”

他们走过去一看,情况果然如他所言,那块砖要高出墙面一两厘米。

不过问题也来了。

程禄啧啧道:“这砖起码有个上百斤重,露出这么一点点,我们没有趁手的工具,怎么才能把它拿出来啊?”

钱老嘿嘿一笑:“是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老汉我的手段了。”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看上去非常简单,一边两个钩子,中间有个机括连着一截磨得起了细绒的麻绳。

他先让自己弟子在那块砖上小心开了两个凹槽,然后亲手将四个钩子扣了上去。

“您老是想用它把这青石砖拉出来?”程禄咦了一声。

要知道这种外宽内窄的凹槽根本卡不住东西,不管这钩子再怎么利索,人用力一拽,它百分百会脱落。

钱老但笑不语,也没做其他准备,只示意其他人让开,然后绷直了手里的麻绳,扯着它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说也奇怪,四个钩子如同粘在砖上了一样,分毫没有脱离那小小的凹槽。

就这样,他借着一口气,将那青石砖整个抽了出来。

其他人都看呆了,这实在不符合他们以往的认知。

倒是程禄想到了什么,凑过去嚷道:“钱老,别忙着收起来,您这东西肯定不简单,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呗!”

钱老连喘了几口大气,看来完成这项工作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他手上动作一点也不慢,没等程禄走过来已把那钩子塞进了包里。

他得意洋洋地咧了咧嘴:“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哪能让你学了去!”

怕程禄问个不休,他也不歇息了,赶紧往那砖后的空间看了看:“好家伙,真有一个匣子!”

“我来!”程禄的注意力立马被它吸引了过去。

他忙不迭往那边挤了挤,然后飞快将匣子捧了出来,结果打开一看,有些失望:“空的?”

“难不成真让凌苍那厮抢了先?”他一睹为快的计划落了空,无奈地将匣子递给其他人。

白秀身形适时一闪,将它踢了开去,同时喝道:“有危险!快卧倒!”

“飞烟符!”钱老一声惊叫,连忙和白秀将剩下的人扑倒在地。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石室都晃动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咔咔怪向,飞沙走石之间,这石室竟从中间断裂开了。

他们一个不落地掉了下去,不知是谁哭喊了一嗓子:“这下完蛋了!”

几人凌空坠落片刻,突然扑通几声,居然掉进了水里。

程禄反应快,从水中冒出头,见黑暗中隐约有几个影子,当即拧亮了手电。

一时间,他们都看到了彼此脸上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

程禄越想越气,不禁破口大骂:“这姓凌的王八羔子,若让我再见到他,一定打他个满脸开花!”

钱老嗬嗬咳了几声,他到底年纪大了,几番折腾下来,身体有些吃不消。

徐辉连忙游过去帮他顺了顺气,又听见程禄怒叱,忍不住道:“程大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歇歇吧。”

江陵发现了端倪:“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宽的水域,难道明月岛下面是空的?”

白秀接过话头:“这里头不是海水,应该是个地下湖。”

“辛小哥说得没错。”钱老总算缓过一口气,“既然这是一个地下湖,面积应该不会太大,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地儿能供我们休整一下。”

程禄将手电一照,指了指某个方向:“那边好像是片湖滩,我们过去瞧瞧。”

他们游过去一看,他还真没说错。

众人上了岸,见附近堆满了枯叶树枝,便捡来一些燃了一堆篝火,等吃了点东西,又晾干了衣服,才算好过一些。

不过他们都心有灵犀地保持了沉默。

程禄是个直脾气,第一个开了口:“东西什么的就先别想着找了,我估算了一下高度,我们怕是很难从这里离开。”

虚道插了一句嘴:“只要能回到上面的墓室,我们不就能原路返回了?”

他刚说完话,徐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想回去拿那些金银珠宝吧?”

虚道偷偷看了闭目养神的钱老一眼,小声道:“我们总不能空手回去啊……”

“原路返回怕是不行了。”江陵摇了摇头,“听刚刚那阵动静,怕连灵井都塌下来了,我们只能重新找出路。”

他照例看了看白秀:“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白秀思索道:“狡兔尚有三窟,明家人隐居岛上,本就出于对其他人的戒心,他们应该会留有其他出入口,我们找找看。”

“之前那道秘法不能用吗?”江陵很是失望。

白秀也有些遗憾:“它必须得有特定的灵力目标才能奏效。”

程禄鬼主意多,眼珠子一转,笑道:“出去的路不好找,但姓凌的好找啊,他身上那么多宝贝,不就是你那秘法的活靶子嘛!”

白秀心中一动,他倒不是起了觊觎之心,只是这天地铃、招魂幡等宝物如此难得,就此蒙尘不免可惜,或许他可以找到它们送还给明诲初。

如此一想,他点头应了:“我试试吧。”

他施展出御魄魂引及踪,但渐渐地,他心里多了几分犹疑——这凌苍怎么会在那里?

见他神色古怪,程禄好奇一问:“怎么样了?”

白秀有些不确定地对江陵说道:“他在我们第一次去的那个悬崖下。”

“他在那里?”江陵一惊,“就算抄近路,也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过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怎么可能跑到那边去?”

徐辉提出了一个假设:“难道又是什么秘法,就像他之前用的那什么傀心术一样,可以让他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

“不可能。”

钱老猛地睁开眼睛,“先不说世上有没有这种秘法,也不说他会不会这种秘法,单说他实力顶多和我相当,不可能用如此秘法把自己送这么远。”

他看向白秀:“辛小哥实力超凡,也只能驱动自己的血,凌苍又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面对钱老的奉承,白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时心里暗暗思忖起来,他们的推测都是基于他的谎言,那事实会是什么?

联想到最开始他探寻到的那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力量,他很快就有了一个答案。

会不会这所谓的八方镇灵锁其实是一个诱饵,死门则是向那股力量输送“食物”的通道?

那些看起来好似不可能实现的情况,也只有这种莫名的力量可以办到。

他就此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如此可怕的力量,绝非单单几个修行者可以抵抗的,既然劫生鼎碎片已经到手,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思绪来回一转,他打定了主意,不动声色地对其他人道:“既然凌苍已经拿走了东西,我们大可以等出去后再找他算账。

刚刚我还发现了另外一条路,能直接通向阎王岛,我们只需花费一两个小时。”

想到回去又要耽搁大半天的功夫,他们有些头皮发麻,一听他说有近路,什么宝贝也忘了,纷纷点头:“若是这样,再好不过。”

这个好消息无疑让队伍的士气涨了涨,他们自然不愿意再在原地逗留。

徐辉提议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搞不好又要出什么变故。”

他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白秀也乐得如此,找了条岩缝,领着他们往外走去。

他发现情况不对,是在一个小时后。

千篇一律的石壁让他们昏昏欲睡,大多数情况大家都是跟着其他人的脚步走。

中间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白秀一点人数便知道坏了事:“虚道不见了。”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一直走在虚道前面的小邹。

后者慌张一摇头:“我没怎么注意身后的情况……”

徐辉冷哼了一声:“这家伙就是个财迷,他肯定偷偷跑回去捡宝贝了!”

“莫慌。”

钱老示意他安静,“我们走过来一直没碰到岔路口,反正这里是一条路通到底,我现在回去找他,走得快我们马上就能回来,你们多休息一下吧。”

说着他胸有成竹地掉转头,快步离开了。

白秀隐隐有些不安,好似冥冥之中有只手在暗处阻止他们离开明月岛。

果然,他们这一等就等了两三个小时,如果钱老找到了虚道,他们早回来了。

“难道师叔祖出事了?!”徐辉焦急道,“我先回去看看。”

程禄赶忙拦了拦:“傻小子,如果你也一去不回头了,你师叔祖回来,我们怎么跟他交代?”

他不由看向江陵,江陵又看向白秀。

而白秀已经下定决心:“我们一起回去找,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顺着脚下的路往回走,紧赶慢赶两个多小时,居然还没看到那地下湖的影子。

疲累之下,几人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种情况是何等熟悉,江陵举一反三地想到了一点:“莫非这又是一条会变动的路?”

“恐怕不是。”白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继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纳须弥于芥子’这句话?”

“芥子纳须弥?佛教典故?”程禄接口道,“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秀指了指头顶:“这就是纳‘须弥’的‘芥子’。”

江陵听懂了他的话:“你是说我们就像被塞入了一颗石头,绕着圆圆的石头走,永远也走不出去?”

“没错。”白秀叹了口气,“凌苍绝无可能是自己瞬息间走出那么远,肯定是某种力量在作祟,而我们于无意中已然入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程禄问道,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一时没了主意。

白秀没有开口,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一年,白家事务所才刚刚开张,还没有和特别事件小组合作,只是一个普通的咨询公司。

当然,说普通其实也不普通,因为它服务的对象是那些被不明现象滋扰的人。

通俗的讲,白家事务所就是一个帮人驱鬼、驱邪、看风水的特事公司。

不过因为当时鬼眼的状态十分不稳定,白晏并不允许他参与事务所的业务,甚至连事务所都不让他进,他第一次去还是他二哥自作主张地想了个办法。

而就是那一次发生的事让他至今想起来仍觉得毛骨悚然。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意”来了

“二哥,我们快回去吧,姑姑马上就要回来了。”

“怎么可能,她和白清去城北办事了,肯定晚上才能到这里。”白澈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对白秀说道。

紧接着,他一声欢呼,从事务所存放资料的橱柜里捧出了一个极其精致的小盒子。

这盒子非常漂亮,方方正正的,他堪堪能用一个手掌托住。

白澈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一个杯盖模样的东西露了出来,他不由犯起了嘀咕:“这什么玩意儿,好难看啊,姑姑竟然用它除煞驱邪?”

他这话倒也没有说错,这‘杯盖’直径五六厘米,厚度绝不超过一厘米,扁圆扁圆的。

它原本应该是青色的,不过现在上面全是斑驳不堪的红色污痕,十分的丑陋。

“我来看看。”白秀好奇心起,接过‘杯盖’仔细摸索了一番。

见他神情渐渐趋于凝重,白澈不禁发问:“老弟,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白秀刚要开口,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白澈一惊,凝神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别怕,不是姑姑,估计是‘生意’来了。”

他快步走到门边,拧开门锁一看,一个陌生男子正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

这人也就三十来岁,只是脸上满是风霜,看上去有些老成。

一见白澈,他有些失望,同时又莫名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地道:“请、请问,这里是白家事务所吗?您是白、白先生?”

白澈连连点头,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不错,进来吧。”

他将这人让到屋内,后者一眼看到了白秀和他眼上的镇魂束,下意识问道:“这位是……”

白澈眼珠子一转,心里打起了坏主意:“这位是谢天师,修为非常高深,别看他年轻,其实他已经九十岁了。”

白秀一时失语,倒也没有拆白澈的台,反正他二哥喜欢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可况这种胡说八道的鬼话怕也没有人会信。

然而他错了。

这人一听白澈的话立马对白秀肃然起敬,又是抱拳又是鞠躬,就差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白澈虽说总是乱来,但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看此人的反应,就知道他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不然也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病急乱投医了。

他示意对方坐下,好奇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叫张飞杰。”男子眼睛发红,强忍着眼泪对两人说道,“谢天师、白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侄儿。

他是个好孩子,我爹妈没了,大哥大嫂也没了,就剩下他和我相依为命了……”

在他断断续续的言语中,两人终于知道他到底所求何事。

原来这张飞杰并非渠城人,而是来自附近隶属于邻市的一个小村子,叫做杰路村。

杰通截,意思是路到这个村子就断了,后面没有路了。

杰路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环境相对比较闭塞,虽然有路通往那里,但也只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泥路,所以他们村很少有外人会去。

不过那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算得上是现代桃花源了。

多少年来,杰路村也就这么安静地过来了,直到不久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起这事就要提到杰路村的一个风俗。

因为交通不便,村民修房子很少去外面的砖窑买砖,而是自己从山上用土炸药和机器切青石做砖。

张飞杰的父母就是村子里专门帮别人打石砖的师傅。

三个月前,外出打工的张飞杰接到大哥张云杰的电话,得知他们父母打石砖的时候被上方石块砸中当场死亡,便回杰路村给父母办后事。

因为回来的时候已经辞了工作,张飞杰索性住下来给他们父母守孝。

怪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先是他侄子明平无缘无故高烧,白天好好的,只要天一黑,身体就跟烧开的水一样,摸都摸不得。

张云杰夫妇比较迷信,听村里的师公说老房子有东西作祟,就想重新修一座房子搬出去。

不幸的是,一个月以前,就在他们父母身亡的地方,张云杰夫妻二人打石砖的时候也被石场上方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好好的一个家,几个月间就只剩下张飞杰和张明平这对叔侄。

不过说也奇怪,张云杰夫妻两人出事的当天晚上,张明平的怪病就好了,之后再也没有发作过。

一连失去四位亲人,张飞杰和张明平都是悲痛欲绝,也不想留在杰路村睹景思人,没几天就搬到了渠城。

他们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个月,本来没什么,坏就坏在前天是清明节,张飞杰要回村子扫墓。

怕张明平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张飞杰带着他侄子一起回了杰路村。

结果这一回去就出了事。

因为张明平只有九岁,按当地老人的说法,魂魄还没有稳定,不能去坟地,张飞杰没有让他跟自己去,而是托邻居篾姑照看一下。

张飞杰提着祭品独自上了山,也就去了两个小时,刚回到村子,就撞上篾姑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一见他,她就喊道:“明平去找你了,我劝也劝不住,刚刚看到他跑上山,你遇到他没有?”

张飞杰后背莫名沁出一层冷汗,很快他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上山只有一条小路,旁边都是悬崖峭壁,他刚刚下来没有瞧见任何人,而篾姑又看到他侄子往山上去了,那他侄子去了哪里?

还是说篾姑看到的根本不是明平?

他回过神来,让篾姑去村子里找找,自己一转头又上了山。

没走几分钟,他就发现前面隐隐约约有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张明平又是谁?

他赶忙喊了一声,谁知对方充耳不闻,仍是快步朝山上走去。

当时张飞杰还在想之前那个问题,明明他没有遇见明平,他侄子是怎么走到他背后去的?

他一边琢磨,一边小跑,以为很快就能追上张明平。

可等他抬头再看,那个人影依旧远远地吊着,只不过这次他侄子转过身来了。

就是这一眼,张飞杰瞬间吓蒙了,张明平那一张脸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张飞杰使劲揉了揉眼睛,他侄子脸上还是光秃秃的,别说什么眼睛鼻子嘴巴,就连个窟窿都没有。

不过惊吓过后,他倒不觉得害怕了。

张明平是他唯一的亲人,这要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妈兄嫂。

想着他追了过去。

对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待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张明平脸上原来扣着一个白纸做的面具,他离远了一看,就像整张脸都是空的。

他以为小孩子在恶作剧,忍不住抱怨道:“明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跟我回家。”

对方动了动脑袋,也不回答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张飞杰心中好奇,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但走着走着,他意识到了不对,他侄子不会是想去石场吧?

果然没多久,他们到了村子里打石砖的地方。

这石场是贴着山腰的小路建的,一半在路左,一半在路右。

这片的地势相对较缓,不过由于村里世世代代在这里开采,往两边山里挖了很深,人站在路边基本看不到最里面什么样。

张明平在石场入口停了几秒,头也不回地往左边那个去了。

难道他是想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了?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张飞杰不由有些心酸,他侄子怎么这么命苦,小小年纪就失了爹妈和他相依为命。

他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清明节的天在杰路村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进了石场,张飞杰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气直往身上窜。

他搓了搓手腕子,对张明平道:“明平,拜一拜就好了,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张明平并不理他,而是快步走到了石场最里面的峭壁边上——他父母就是在这里被石头砸死的——直直跪了下去。

几乎同时,旁边一块石头里传来一阵“咕嘟、咕嘟”好似水烧开了的声音。

起初张飞杰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怪声一声比一声大,最后如同雷声在他耳边炸响。

他一个激灵,抱起张明平就往山下跑。

篾姑正和村里的师公说话,见他回来,劝了一句:“飞杰,我还是觉得明平有点奇怪,不如让师公看看。”

张飞杰心里也有些发毛,顾不得自己信不信这种事,请师公进了屋。

他放下张明平,刚要摘下他侄子脸上的面具,却被师公拦住了。

后者低下头盯着张明平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地开口了:“坏了,这不是面具,而是‘尸蝉子’,有枉死鬼在找他当替身啊!”

张飞杰心中一动,想起在石场时的异常,当即将详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师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对着堂屋里张云杰夫妇的牌位就用土话骂了起来。

见张飞杰目瞪口呆地看过来,师公嚷道:“你也骂,他们居然想找自己儿子当替死鬼,就该骂!”

张飞杰懵了:“你、你是说……”

师公拿起拐杖用力戳了戳地板,怒气丝毫不减:“你说的石头就是砸死他们的那个。

你兄嫂不像你爹妈,两老人家年纪到了,也算寿终正寝,他们却是横死,魂魄困在石头里,只要找到替死鬼才能去投胎。

明平年纪小,魂魄不稳定,最适合当这替死鬼了,幸亏你刚刚跑得快,不然他就糟了!”

张飞杰暗道好险,连忙又问:“师公,这尸蝉子我要怎么取下来?”

师公沉思了片刻,对他道:“这东西不能用外力弄掉,你去买只公鸡,明天中午我们去祭拜一下他们,让他们莫要胡来。”

师公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了。

张飞杰心中焦急,但也只能等第二天再去拜访。

次日,他一大早就在村里买了一只大公鸡,然后抱着张明平去了师公家。

师公也理解他的心情,没等到中午,就备了纸钱和香烛,和他们一起上了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雷击地

因为夜里下过雨,山路并不好走,张飞杰和师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石场。

后者叮嘱道:“一会儿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过来,尤其要抱好明平,若是被他们抢走,那就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张飞杰连连点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跟着师公往里一走,很快就看到了那块石头。

师公也看出了他的恐惧,指了指石场正中间一块空地:“你站在这里,千万不要进圈圈。”

等张飞杰站好,他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石灰,绕着那石头画了一个直径差不多有五米的大圈。

画好圈,他走到石头跟前,一边点香烧纸,一边高声说道:“贤伉俪在这里受苦了,老头子备了好酒好菜特地来看看你们。

虽然明平年纪还小,但他叔叔对他照顾有加,你们不用牵挂,现在先让他离开,行不行?

你们要是答应,就收了这些香火钱财,以后大家互不干扰……拜托,拜托。”

他将九炷香插在石头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

眼见那香和平常一样烧完了,他有些疑惑:“怪了,若是他们答应了,这香就燃得快,若没答应就燃得慢,现在这情况咋回事,他们没在‘家’?”

张飞杰有些心急,连忙一问:“我能把尸蝉子取下来了么?”

师公也糊涂了,点点头:“你试试看。”

张飞杰伸手一掀,可那面具却纹丝不动。

他万分失望,正要再问,哪想那香上的烟直接折了过去,与香本身呈直角,几乎与地面平行了。

师公一声怪叫,回头对他喊道:“快走!快走!”

如此异象让张飞杰无比骇然,他隐隐察觉到一股危险的力量正在逼近。

可师公是为他侄子而来,他怎么能丢下老人家先逃走?

这样想着,张飞杰将张明平放下,朝师公跑了过去,结果他刚一踏进石灰圈,他眼前居然模糊一片。。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雾气。

这倒奇怪了,明明一秒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石场里就起了雾?

他不由唤了一声:“师公,你怎么样了?”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好似整个世界顷刻间离他而去,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张飞杰慌了,好在他依稀记得师公所在的方向,一边喊叫,一边跑了过去。

怪事接二连三地来了,他跑了十来分钟,压根没发现师公的身影,这小小的石场突然变得广阔无比。

好在这时石场入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飞杰,怎么了?”篾姑的呼喊声也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大家听到你的喊声就过来了,没事吧?”

事情就是这么古怪,随着她这一句话,张飞杰眼前的浓雾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师公也好、张明平也好,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个孤零零的石灰圈还躺在原地,让他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

张飞杰说到这里,白秀也陷入了沉思。

人死后魂魄会归于黄泉碧落,如果它停留于人间,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是其执念比较深,且自身实力不俗,这才能溯游回来,他的兄嫂皆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二则是人死时被秘法控制,魂魄无法归去,因此滞留了下来,这倒是跟他们的情况很相似。

可如果是这样,那个布下秘法的人是谁,他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会对两个普通的村民动手?

难道张飞杰家有什么秘密?

若真是如此,那张明平和师公的失踪肯定也是这人玩的把戏,换句话说,他的目的可能还没有达成?

白秀一边思索,一边将自己的想法悄悄跟白澈说了。

后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我问你三个问题。”他对张飞杰道,“你爹妈和你兄嫂真是意外而亡?你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侄子和师公不见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张飞杰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家从来没有和谁起过要紧的冲突,肯定不会得罪什么人,至少没有结过这种杀人害命的大仇。

至于他们的死,我也曾有所怀疑,之前还特地爬到石场上头看过,可我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那顶上土石混合,本来还算牢固,也许是今年春天雨水太多,这才……”

他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也是我们太粗心,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没事就没什么问题,没想到……”

白澈追问道:“那天你真没发现什么问题?”

张飞杰皱眉苦思,猛地拍了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之前师公明明在那里杀过鸡,还淋了些血在石头上,但我后来看的时候,那里一点血迹也没有了。”

白秀脑中灵光一闪,但它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索性道:“情况有些复杂,我们还是到那里看看比较好。”

白澈正觉得无聊,当即一拍茶几,站起身看了看张飞杰:“没错,你带路,我们这就过去。”

张飞杰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半个小时后,他们的车驶出了渠城,它向南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拐上了一条进村的小路。

张飞杰之前说得没错,这杰路村的路果然很难走,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硬生生走了快四个小时。

因为到的时候差不多快天黑了,白秀提出一个建议:“他们失踪的时间是在上午,我们也明天再过去吧。”

张飞杰估计是将最后的希望寄在两人身上了,对白秀可以说得上是言听计从。

他指了指村子紧挨后山的方向,歉意一笑:“我家的老房子就在那里,实在对不住,村里也没什么招待所,辛苦你们跟我一起住一宿了。”

说着他率先进了村。

白澈一边走一边观察两边的房屋,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每家每户门口悬挂的红布上。

他好奇道:“你们这是什么习俗啊,门上不悬镜子、不贴对联,就挂个布条?”

张飞杰随口解释了一句:“我们村子比较迷信,传说杰路村后面并不是没有路通向其他地方,只是山上那条路是给鬼走的,对面是阴曹地府。

挂这些红布是为了掩盖村子里的人气,让那些鬼不要伤害我们。”

白澈啧啧道:“那你们胆子还挺大的,敢跟鬼作伴。”

张飞杰一指那些紧闭的大门,苦涩地叹了口气:“胆子大也不会这样了,自打我爹妈过世,大家都不敢在七点钟后活动了。”

这时白秀问了一个看似和他的话相关,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是怕鬼过路带走自己?”

“是啊。”张飞杰无奈道,“石场这么多年没出问题,偏偏我家遭了殃,他们都说是我家风水不好。

它刚刚处于路冲,那些鬼天天经过,把我家人当成了同类,所以借故带走了他们。”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村子来到一片空地上。

张飞杰家的老房子就矗立在中间,砌墙的青砖因为历经风雨有些发黑,使得它在晦暗的光线中好似一座大坟冢。

离这房子最近的人家也远在几十米开外,和它只能勉强算是邻居。

张飞杰推开大门,在旁边随手一拉电灯开关,昏黄的光线便洒了下来。

白澈一进屋就吓了一大跳。

狭窄堂屋正中央的柜子上,放着四张巨大的遗照,乍一看跟四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似的。

他忍不住想吐槽,可这样一来好像对张飞杰四位亲人不太尊重,于是他又将嘴里的话咽回去了。

张飞杰将他们让到一间卧室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家里也没有开火,我去村里买点酒菜,你们先休息一下。”

等他出门,白澈搓了搓发冷的手臂,抱怨道:“这个村子也太诡异了,早知道不来了。”

他一打量房间里的摆设,心里更是发毛,不禁拉了拉白秀:“这不会是他哥哥嫂嫂的房间吧。”

他指着床头上挂着的照片,咽了咽口水:“这好像是他们的结婚照……”

白秀一时失笑:“二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就算有,它们不都在听魂之地么?

就算有魂魄溯游回来,那也是因为它们有夙愿没有完成,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吓人的。”

白澈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张飞杰他亲人不会回来,也许他们也有未了的心愿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一声咳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房门口。

下一秒,张飞杰探了探头:“两位,先出来吃饭吧。”

白秀点头应了,白澈却犯起了嘀咕:“好几双眼睛看着,吃得下才怪。”

果然没吃几口,他拉着白秀出了门,回头对张飞杰道:“我们去探探情况,老哥你先休息。”

张飞杰也没有劝阻他们,只是笑了笑:“十二点前一定要回来,山间午夜阴气重,对身体不好。”

直到出了村子,白澈才松了口气,他眼珠子一转,然后心虚地清了清声:“要不我们现在回去算了,要是姑姑知道我带你在外面过夜,她会杀了我的。”

白秀知道他有些强撑,这村子里的气氛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劝道:“二哥,事情未了,我们不能回去,最起码要找到那两个人。”

白澈啧了一声:“也许他们真被那对夫妻抓去做替死鬼了,我们找个屁啊!”

他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白秀没有在意,而是意有所指地道:“人死后魂魄几乎都归于黄泉碧落,很多时候与其说是鬼在作祟,不如说是人在捣鬼。”

白澈心中一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确定,我们先去看看。”白秀指了指山腰上的石场,“也许线索就在那里,不管是四人的死,还是二人的消失,只要是人为的,肯定会留下痕迹。”

两人说着话不多久就到了张飞杰提到的入口外。

白澈指着一边问道:“我们走左边?”

白秀略一思索,给了白澈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不,我们去上面看看。”

他说的上面当然是指石头跌落的位置,那个地方比石场高个一二十米,好在北面的坡比较缓,只要顺着山路绕进去一些,他们就能从对面爬上去。

张飞杰的确上去查看过了,甚至不只他一个人这么做,两边的灌木被推得很开,倒也不难走。

一刻钟后,他们登上了石场顶上狭窄的平台。

“咦……”

白澈低下头打量着脚下,原本他以为那里只是些泥石,没想到泥石之中还散落着很多发黑的灰烬。

他连忙将这一发现告诉白秀,并道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张飞杰在这儿烧过纸?”

闻言,白秀蹲下身仔细摸索起来,很快他用手指挑起了一根几乎烧成碳的东西。

他轻轻一嗅,讶然出声:“这不是纸钱,而是树枝,这里……好像被雷电击中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吓人

“雷电?”白澈弯下腰仔细一看,点点头,“这地方倒真像被雷打过……

不过奇怪了,这雷看上去有点小,不左不右,堪堪打到这里,旁边的灌木都没多少损伤。”

白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站起身道:“我们再下去看看。”

两人下了这个高坡,顺着山路回到了石场入口,白秀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进了左边的石场。

一到最里面,白澈就发现张飞杰说的那个石头以及师公留下的石灰圈。

他踱了过去,略微一看,啧啧称奇:“张飞杰没有说错,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

白秀也走到石头边仔细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他对白澈道:“二哥,你去找块石片过来,最好锋利一点。”

白澈满头雾水,四下一张望,捞起一块打石砖留下的边角料递给他。

白秀半跪下身,右手攥住石片用力一抹,一串血珠从他左手手指滴落在石头上。

白澈吓了一跳,连忙拉过白秀的手看了看,上面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不由气结:“姑姑老说我胡闹,我看这个词应该送给你!”

早就料到他又要念叨个没完,白秀当即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白澈下意识竖起了耳朵,还真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了过来。

他疑惑地看向白秀,白秀却再次握紧了石片,将另一根手指也划了开来。

更多的鲜血洒落在石头上,那声音也越发清晰了。

“救命……”

大晚上的听到这么诡异的动静,白澈一时只觉汗毛直竖,大声问道:“是谁在喊救命?”

然而那声音又突然消失了,不管他怎么凝神倾听,再也没有出现过。

“果然如此。”白秀一边给自己止血,一边喟叹出声。

白澈心里有问题,急得抓耳挠腮的:“老弟,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秀站直身体,点了点面前的石头:“有人困在这里头,不过并不是张云杰夫妇的魂魄。”

“活人会被困在石头里?”

白澈觉得白秀这些话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紧接着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禁用力淹了咽口水,“不会是张明平和那个师公吧?”

白秀轻轻抬起头,仿佛在凝视着他们之前查看的石场顶,说出了一个猜想:“一道雷电击中了那里,这块石头被推下来并砸死了张云杰夫妇。

见血后它渐渐发生异变,在体内形成了一个‘他空间’——别说容纳两个大活人,一个成熟的他空间甚至可以比拟现实世界。

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如果那天师公没有杀鸡祭拜,他们大概就不会被‘引’进去。”

“引?”白澈抓住了他话中的要点,“你是说,因为这石头见了血,他们才会被它吞噬?”

“准确的说,是需要足够多的血。”

白秀说道,“鸡血和狗血被很多人当作辟邪的东西,究其根本,是这两种血可以作为传递邪煞的介质,施法者以此将邪煞转移到他想让它去的地方。”

他抬了抬手:“其实人血也可以,而且更具灵性,其中心口血最为厉害,不能取心血的时候,就用手指的血代替。

远古时期,很多部族喜欢拿活人血祭,不仅是出于辟邪的目的,他们还能通过这样的仪式获取强大的力量。”

白澈一脸讶然:“搞了半天,原来是这块石头在作祟?”

白秀又皱了皱眉:“怪就怪在那道闪电,它本身古怪也就算了,怎么就偏偏打在这块石头上,而这石头又偏偏砸中了张云杰夫妻俩?”

白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怀疑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白秀摇头一笑,有些无奈又意有所指地道:“那就要等明天才知道了……二哥,有件事需要你明早去办。”

他如此这般一说,白澈越发觉得惊讶:“你是怀疑……”

白秀点点头,又列出一串名字:“我还需要你去准备这些东西,明天应该用得着。”

又查看了片刻,他们见确实没有其他什么线索,也就下了山,等回到张飞杰家,都快十一点了。

天阴沉沉的,让村子里的黑暗尤显浓重,只有张飞杰给他们留了一盏灯。

白澈抬头看了看天,抱怨道:“我们真是找了个苦差事,希望明天别下雨才好。”

白秀深以为然:“的确,如果下雨,我那个计划怕也无法完成。”

见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白澈摸了摸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

白秀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二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冷?”白澈摸了摸手臂不知何时激起的鸡皮疙瘩,诧异道,“是有点冷,就算现在是晚上,温度也不会降这么快吧,难道冷空气来了?”

“我们去那边看看。”白秀转身朝村口方向走去,直到走出村子才停下来。

“怎么了?”白澈跟在他身后追问道。

白秀面对着这个寂静无声的村子,指了指它后边的山路:“二哥,你再观察观察山上的情况。”

白澈不明所以地扭头一看,下一秒后背蓦地攀上一股寒意:“我靠,那是什么?!”

那山路上影影幢幢全是人影,他们身穿素缟,行动缓慢,仿佛一支午夜送葬的队伍。

“真有人?”白秀若有所思地自语了一句,又调转头上山。

听他所言,他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白澈边走边问:“刚刚我们下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从哪儿冒出这么多人?”

“那不是人。”

“有鬼?!”若不是怕吵到沉睡的村民,白澈都想惊呼出声,他眉飞色舞地做出了推测,“莫不就是他们说的过路恶鬼?”

渐渐地,那些人影清晰地出现在白澈的视野中,待看到它们的真正面目,他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

“我靠,谁这么缺德,大晚上摆些皮人偶在这儿吓人!”

没错,这些人影都是蒙皮吹气的人偶。

它们身上穿着白布做的衣服,挂在头上的细线上,风一吹,人站远了看,这就跟慢慢行走的队伍一样。

“我好像知道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了。”白秀走过去摸了摸其中一只,细腻的触触感意味着它的质量必定不错。

“听说在一些偏僻的公路上,有的修理店老板为了自己的生意,会在附近扔钉子。”

“你是说,杰路村有鬼过路的传闻正是源于这些皮人偶,而它们都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白澈也明白了过来,进而思索道,“到底是谁在捣鬼?这人也真够无聊的!”

白秀转了转头,如果他能看见,大概是注视着左边石场的方向:“谁受益最大,谁就最有嫌疑。”

“难道是师公?”白澈瞬间想到一个人,“没错,村民家的红布应该是从他那儿买的,村中法事也应该是他做的,他肯定挣了不少钱!”

旋即他摸了摸下巴:“是与不是,我明天也找村子里的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红布必然和这事有关系。”

白秀点点头,继而道:“至于这些皮人偶,我们先不动,否则不管装神弄鬼的是谁,都会打草惊蛇。”

白澈非常赞同他的看法:“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明天给它弄个水落石出。”

两人再次下了山,回到张飞杰家后收拾收拾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张飞杰就去买了早餐回来。

吃饭的时候,他问道:“谢天师、白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我需不需要准备点东西?”

白秀悄悄朝白澈打了个手势,面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手打纸钱四十九张,鸡骨香二十一柱,普通白蜡烛七根,新鲜公鸡血三两,新鲜黑狗血一斤,你最好快点,十点钟是个吉时,那时候施法最好。”

张飞杰有些为难:“纸香鸡血这些还好,狗血就……我们村只有村口杀猪的老林有,我和他不熟,他怕不会卖给我。”

白澈自告奋勇地一拍胸脯:“是不是没有系红布那家?我去买。”

也不等张飞杰同意,他站起身就往村口走。

张飞杰感慨道:“白先生真是雷厉风行……谢天师,我先去准备东西?”

他走后,白秀独自吃完早饭也出了门,不过他没有走远,只是在张飞杰家附近徘徊。

不多久,最近那户人家出来一个打扮朴素的女人。

她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黑皮肤、大眼睛,说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好看,正是张飞杰口中的篾姑。

见白秀站在张飞杰家门口,她倒也没有惊讶,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来。

“你就是飞杰请来的师傅?”她斜睨了白秀一眼,颇具敌意地开了口,“年纪轻轻就出来骗人,真是有出息。”

白秀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不屑。

显而易见,这个女人和村里的大多数人不同,也和张飞杰叙述中的有些出入——她并不相信鬼怪之说。

“你不害怕?”他明知故问。

“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有什么好害怕的。”

篾姑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木讷,白秀一激,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真不明白,都什么年代了,大家还这么迷信,过年不准贴春联,谈个对象还要算八字。”

她盯着堂屋里的那四张脸,深恶痛绝地冷笑了一声。

“我和飞杰从小就要好,要不是他父母执意去师公那批八字,我们早结婚了……耽搁了这么多年,他家里又落得什么好下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奇的九方令

“自从上次回来,飞杰就变了,他之前明明都不信这些鬼啊神啊的,也答应和我结婚,现在却说什么八字不合,让我找其他人。”

她好似突然抓住了希望,央求地看着他,“飞杰应该会听你的话,你帮我说说,要多少钱都行。”

白秀顺势问道:“他现在很信这些吗?”

篾姑点点头:“没错,前段时间他三天两头往师公家跑,花了很多钱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请了不少其他的‘师傅’过来看风水。”

她指了指张飞杰家大门口的红布条:“之前也没有的。”

白秀刚想继续问,张飞杰的声音在路口响了起来:“你们在聊什么呢?谢天师,你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他跟白秀说着话,目光却瞥向篾姑。

后者欲言又止,最后道:“你们聊吧,我去办点事。”

盯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张飞杰才再次开口:“等白先生回来,应该来得及吧?”

白秀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假装认真地检查里面的东西,心里则仔细梳理着现有的线索。

红布、皮人偶、雷击、落石、死亡、祭拜、失踪、转变……

所有的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分解重组,一条清晰的思路渐渐显现了出来。

正思索间,白澈也拎着一罐狗血跑了回来,见张飞杰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他啧啧道:“我办事你放心,绝对不会耽搁。”

张飞杰尴尬一笑,转头朝白秀询问:“我们这就过去?”

“你先去把东西摆好。”白秀将东西还给他,“鸡血在内,狗血在外,围着石头洒一个圈;

纸钱在圈西边摆两横,内短外长;香分七束,除了西边,东、南、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各一束。”

“好。”张飞杰也不多问,领着东西就走了。

直到他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白澈兴奋开口:“不会错了,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因为山上出现了鬼影才在门上系红布的。

还说村里就林屠夫和张飞杰家没有系红布,林屠夫自身带煞不怕,张飞杰的家人是普通人,所以他们才遭了殃。”

“那雷电的事?”

“还真跟你猜的一样。”白澈说着将白秀需要的东西递给他,“这也是林屠夫说的。

他说张云杰夫妇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在村口,然后就看到山腰上有闪电劈下,但没有听到雷声,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来着。”

白秀收好东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看来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你就喜欢卖关子。”白澈啧了一声,问道,“你让他找那么多东西,真地要施法?姑姑可是说了,在鬼眼稳定之前,你不能妄用灵力。”

白秀摇摇头:“只是糊弄一下张飞杰罢了,真要施展秘法哪是这样的。”

白澈坏笑着附和:“也是,不然我可找不到时间去打听消息了。”

两人说着也进了石场。

张飞杰已经布置妥当,白秀满意道:“十点一到,你们就随我进圈,切记不要走出这个圈子。”

这熟悉的话让张飞杰不禁变了脸色:“谢天师,这真的行吗?要是和上次一样……”

“天师的话你都不相信?哼,别说驱鬼、驱邪,就算是改天换地,也不在我们谢天师话下!”白澈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其实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时间到了。”白秀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进来吧。”

等他们站定,他从白澈给他的袋子里抓出一抔黄土洒在三人脚下,低声念道:“以金为道,命通九霄。”

然后他又拿出一捧白米,仍是随意洒下。

“以银为道,运无极了。”

最后他郑重地捧出三枚鸡蛋放在那石头上,一掌将蛋壳拍得粉碎碎:“生死为道,无常杳杳。”

说也奇怪,就在他念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四周竟飘起了一层浓雾。

张飞杰激动道:“没错,没错,上次也是这样!”

“来了!”白秀一把抓住两人,等他放开手,他们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不,准确地说,他们仍处于原来的位置,但天色和刚刚截然不同,明明前一秒天光大亮,现在却又天黑了。

“怎么回事?”张飞杰发现事情远超自己的认知,忍不住惊声发问。

白秀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们在那块石头中。”

这下连白澈也吃了一惊,悄声对他说道:“莫非你昨晚说的都是真的?”

不待白秀点头,张飞杰越发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白秀笑了笑:“能不能出去,你不是最清楚吗。”

张飞杰一愣,继而气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干你们这一行的,弄砸了就要怪到雇主身上?”

一看他这反应,白澈也明白了过来:“老哥你心虚什么,难道这一切真是你搞的鬼?!”

张飞杰狠狠地睨了他和白秀一眼,旋即又换了副神色,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们:“你们的确有些本事,但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去!”

他狞笑着怕了拍手掌,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像融化了一样,顷刻间消失在石壁之间。

白澈怔了两秒,一边追,一边喝道:“想跑?!”

白秀连忙拦住他:“这个他空间正在认他为主,我们暂时奈何不了他,还是先找到张明平和师公再说。”

白澈意识到一点:“他连自己侄子都害,还是人么!”

白秀沉吟道:“既然他们的失踪是张飞杰的杰作,那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听了他的话,白澈勉强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要做点什么?”

“我们先走走看。”白秀指了指出口,“这种新形成的他空间灵力不会很强,复制现实的场景也不会太大,怕就怕这是一个循环空间。”

他的话不多久就得到了证实。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出现在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奇怪了。”白澈挠了挠头,“石场和那条山路之间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还没有岔路,我们怎么回来的?”

白秀思绪飞转,喃喃道:“也许这就是它的本来面目……”

“没错,如果我们本身是围着一个圆圆的石头走,莫名其妙走回来也是正常,咦——”

他突然想到一点,“既然是虚幻的空间,那周围的场景肯定是假的,我们把它们都拆掉不就能找到那两人了吗?”

白秀不得不提醒他:“既然不是真的,我们又要如何拆掉这里?张飞杰能隐藏其中,正是因为他可以操控这里的一切。”

白澈一扶额,讪讪笑道:“我糊涂了,看来我们还是得先抓住他。”

“要是我们知道破解之法就好办了……”白秀一口气还没叹完,一道灵光闪了过去,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这个。”

白秀手心躺着一个扁圆扁圆如同杯盖的玩意儿,白澈一眼就忍了出来:“九方令!”

“‘九方令,令九方’,搞不好它真能破解这个难题!”他喜出望外,不过很快又苦了脸,“完蛋了,姑姑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偷偷把它拿出来玩了……”

他变脸极快,振奋道:“老弟,快给我试试!”

白秀可比他冷静多了:“二哥,这个空间触亡者之血而成,属阴,你气血正常,属阴偏阳,还是我来吧。”

白澈犯了难:“这可不行,姑姑特意提过这事,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能用灵力。”

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既担心自己弟弟的身体,又好奇这九方令如何破敌,最后唏嘘一叹:“算了,算了,还是算了……”

白秀哪不清楚他的性格,笑道:“没事的,再说不是有你帮我掠阵吗?”

“好,我们试试。”白澈退到一边,不忘叮嘱他,“千万别逞强,不行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白秀已将九方令托了起来,他右手掐了个法诀,双指一并轻轻点在盘心,清叱道:“疾!”

他指尖隐隐有华光闪过,九方令也嗡嗡嗡地颤动着,仿佛里面沉眠着一只困兽,现在活了过来。

见周围仍没有什么反应,白秀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再次掐了个法诀。

这下九方令干脆飞快旋转了起来。

一股奇怪的力量从中涌出,白秀根本控制不住它,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空当,九方令竟脱手飞出!

“这……”

一边的白澈看得呆了,原本丑陋不堪的圆盘突然间变得无比剔透,上面的红色血污也化作了璀璨红芒。

渐渐地,它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如同一轮明月静静地悬挂在半空。

好一会儿白澈才回过神来,等目光触及白秀额角的冷汗,他顿时急了:“是不是鬼眼的力量发作了?”

白秀缓缓摇头,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指尖的鲜血碰触到九方令的一瞬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灵脉朝它冲了过去。

如果不是鬼眼的力量下意识制止,恐怕那东西已经破体而出。

“哎哟,它要跑!”他沉思的片刻,白澈也惊奇地发现,九方令轻轻一晃猛地往出口方向疾驰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它都跑到十米开外了。

两人赶忙追了上去。

也不知跟了多远,它在空中忽地一滞,一身华光退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澈帮白秀把它捡了回来,一打量四周却怒了:“这玩意儿逗我们玩呢?这不还是原来的地方吗?”

没错,他们跟着九方令东奔西跑了这么久,居然又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还是个童话故事

“你、你们是什么人?”稚嫩的声音颤抖着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白澈下意识一看,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正躲在一块石头后面,而他身边赫然趴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

“张明平?”白澈问他。

小男孩惊恐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是妖怪吗?求你们不要吃我们!”

一听他的话,白澈喜出望外:“这九方令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白秀也松了口气,走过去轻声道:“小朋友,你别怕,你旁边的人是师公爷爷吗?”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似乎想点头,又好像不敢。

即便没有得到回应,白秀还是蹲下身去查看那人的情况,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白发老人”身形暴涨,手上一根磨得尖细的石刀疾风骤雨般地朝白秀刺了过来!

“小心!”白澈看得分明,想也不想将白秀推开几步,同时一脚踢出,将那人踢翻在地。

白秀连忙站起身询问:“二哥,你没事吧?”

白澈暗道好险,也亏得对方只是个普通人,身手也不咋地,不然他就要被这石刀扎个对穿了。

那人一看自己没得手,顺势几个翻滚,消失在石壁中。

“张飞杰!”白澈已经认出他是谁,咬牙道,“靠,这小子怕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吧?”

如此以来,他们倒是明白了,张明平之前不是不敢说,而是不想撒谎。

白秀略一思索,拉过张明平的手,安抚道:“小朋友,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和师公爷爷的,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或许是觉得两人的确不会伤害他,张明平渐渐放松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碎石:“师公爷爷在那里,他昏倒了……大哥哥,你们可以帮帮他吗?”

白秀将他牵在手里,然后朝白澈示意。

后者小心翼翼地潜到石堆前探头一看,果然见一个老人仰面躺在那里。

白澈确定这师公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后,猫着腰过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他回头对白秀道:“没什么大问题,估计是体力不支晕倒了。”

等白秀两人和他会合,白澈已经唤醒了这位老者。

师公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一见他们明显一惊,直到白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他终于放下心来。

他心里估计还有几分犹疑,问道:“你们真是来救我们的?”

他眼中的不信任让白澈嗤之以鼻:“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以为我们闲得慌,往这遛弯来了?”

这时白秀开口了:“老先生,我也实话实说了,我们能不能出去,还要看你可以提供什么线索。”

师公垂头丧气地捶了捶腰:“我知道的也很少啊,莫名其妙就被飞杰弄到了这个地方。”

白澈想起那些在午夜随风飘荡的皮人偶,不由冷笑了一声。

“老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不记得了?需不需要我来提醒提醒你?”

昏暗中,师公脸色微微一变。

“亏心事?”他嘴上却不认账,“嘿嘿,我年年给乡亲们驱邪求福,亏心事没做过,德倒是积了不少。”

白澈看着他一抱双臂:“是啊,也挣了很多钱……尤其是那些红布,又贵、要的人又多,挣的钱啊都不知道可以做多少皮人偶了。”

“什、什么皮人偶,我不知道。”师公心虚地别开了目光,面对白澈的敲打,他已经败下阵来。

白秀趁机劝道:“老先生,再怎么‘驱邪求福’都不会伤天害理,有些事却是人命关天。”

师公面露为难,心里有些挣扎。

白澈这会儿唱起了红脸:“如果你怕张飞杰报复,尽管放心,他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唉,我倒不是怕他,只是……”师公叹了口气,“说来都是冤孽啊!

当初飞杰他爹妈让我给他和篾姑看八字,我呢动了贪心,就说他俩八字不合,想让他家花点钱请我改批,后面的事情我是万万没有料到。”

白澈斜睨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师公?害人不浅啊!”

师公的目光透着些许愧疚,旋即他又狡辩道:“话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当时就算好好批了,飞杰他爹妈也会把这门婚事闹黄。

毕竟他们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觉得自己小儿子读书好以后肯定有出息,就想找个条件更好的姑娘。”

“后来怎么了?白秀问了问。

“还能怎么样,他爹妈死活不同意,飞杰就跑到外面去了。”师公连连摇头,“其实这也不是会发生后来那些事的根本原因,它只是一个引子。

飞杰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没有再谈对象,后来他爹妈想通了,觉得愧对于他,就打算用老两口的积蓄帮他盖个新房子,以后好结婚。”

“唉。”他言语中带了几分唏嘘,“坏就坏在这里,你们也知道,飞杰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个哥哥。

云杰一直觉得他爹妈太偏心,他以前来买纸香的时候跟我抱怨过,说从小到大他们只喜欢他弟弟。

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只能供一个,虽然他成绩不是很好,但也想继续读下去,结果他爹妈让他辍了学,选择供他弟弟读书。

这是他第一恼的,第二件事就是房子的问题了。

他和他老婆结婚快十年了,他爹妈都没有支援他一点,结果到他弟弟结婚,他们直接给盖了房子,你说他能不恼吗?”

“所以他伙同妻子杀了自己的父母?”白澈直皱眉。

尽管一些父母在对待子女方面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做子女的心里也不会舒服,但因为这个就杀害生养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太偏激了?

师公仍是摇头。

“不可能,他们爹妈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可以证明这绝对是个意外,不过飞杰怎么也不相信我的话,他一时冲动心里啊就起了杀念。”

“你的意思是张飞杰杀了张云杰夫妇?”白澈看了看白秀,自然是想起了他之前那个没有说穿的推测。

“没错。”师公点点头,“他明着暗着跟我套近乎,不就是想要那杀人于无形的法咒么……嘿嘿,还算他有点眼光。”

白秀脱口而出三个字:“惊雷??”

“你们去看过了?”师公了然道,“此法咒所留痕迹不过寻常,小兄弟居然认得出来,见识不错啊。”

“等一下!”白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也就是说,你明知道他要行凶,还给他递刀子?”

师公摆了摆手:“诶,话不能这么说,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买刀的人干了什么是他自己的事,又跟卖刀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偷换概念!”白澈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老头面目可憎,如此三观,他不以为耻也就罢了,还反以为荣,当真不要脸。

白秀却道:“老爷子,你就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也许自始至终你才是他的棋子。”

“哦?”师公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倒是说说看,他要是有这么深的城府,当年早就说服他爹妈让他跟篾姑结婚了,还能任我摆布?”

“此一时彼一时也,他现在已与这个他空间身合。”

白秀说完又自顾自地问了一个问题,“世界上什么最可怕?答案是欲望。”

“欲望……”师公不由收起之前的得意,沉思着呢喃了一句。

他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头顶,像是明白了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恶兽’,它、它要吃人!”

白秀无奈一叹:“没错,它帮了他,他自然也要帮它。”

师公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

白澈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见后者这反应更加不解:“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白秀没有回答他,而是颇为遗憾地对师公道:“看来老爷子你是要把这个秘密带到黄泉碧落去了。”

“老子才不会死!”师公莫名激动起来,转过头直盯着他,浑浊的眼珠子里仿佛要迸出火光。

白秀不置可否地一笑。

最后师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开口:“小兄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老头子我这点小秘密你都知道?”

为了让他信服,白秀一一道来。

“你的皮人偶告诉我的,它们之所以能如此神出鬼没,可不止是顺着山风行动那么简单,它们身上还有傀。

我看出了你的来历,自然猜到了一件事——能让你如此动容的,也只有它了。”

“傀?他是明月岛的人?”白澈看了看师公,有些不相信。

一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明月岛二十年前就灭门了,只剩下明诲初三人;二则明月岛的人性格多为冷峻,像这老家伙这么不要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可不是明月岛的人。”师公嘿嘿一笑,“三十年前就不是了。”

他这么一说其实也算默认了自己的来历。

白澈一时好奇心起:“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阴獜。”师公幽幽道,“传说天地间有一异兽,自黄泉碧落形成以来就一直盘踞于听魂之地。

如果阴獜现身人世,只要你给它吃够九个魂魄,它就能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去,童话故事啊?”白澈有些无语,旋即道,“它要真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捕捉人的魂魄,而是要与张飞杰身合?”

师公瞪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白秀解释道:“这只是传言,阴獜其实和魇灵果一样,也是命魂回归天地时所产生的先天鬼力所化。

不同的是它孕育出了意识,已经由物化灵,不过它没有可以依托的本体,终究会渐渐消弭,所以才需要宿体和供体。”

白澈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么说来,这个他空间不是雷电劈出来的,而是被阴獜附了体?”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五帝牵魂阵

“准确地说,那道闪电是阴獜降世的标志。”师公啧啧道,“我只是告诉了他惊雷?的存在,没想到真给他找着了。”

这老家伙还有脸炫耀!

白澈怒由心生,一脚踹了过去。

别看师公人老眼花,反应一点也不慢,一退一闪就避开了他的攻击。

“慢来!”见他还要动手,师公也不恼怒,反而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年轻人别这么大的火气嘛,我们要想从这儿出去,还是得看我的。”

“我这暴脾气!”

白澈正要再次出手,白秀连忙示意他不要乱来:“老爷子说得没错,除了张飞杰,这里只有他知道出去的方法。”

“对嘛。”师公得意一笑,“我们仨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杀了我,你们可就再也出不去啰!”

“行了,行了,我们眼下要做什么?”白澈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张明平背了起来。

这小孩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的,已经沉沉睡去。

“这个嘛……”师公看了一眼白秀,“就要他先帮帮忙了。”

“请说。”白秀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要求,一点也不意外。

“我要你的血。”

白澈警惕道:“你要我弟弟的血干嘛?”

师公这次倒没有再卖关子:“阴獜降世,只有三次附身其他人或物的机会,七日一换,如果它最后没有找到可以依托的宿体就会直接消亡。

其中所附宿体,死物不如普通活物,普通活物不如人。”

“说重点。”白澈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莫急。”师公一一道来,“现在阴獜正处于更换宿体的阶段,只要我们‘以血浇之’,就能削弱它和飞杰的联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脱出。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位小兄弟的血,当然是鬼眼的功劳,修成鬼眼的人血中带阴,用他的血来辅助我的‘阴盘’再适合不过。”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圆盘。

白澈瞄了一眼,然后用手拼命地在白秀背上写起了字。

“九方令!”

没错,师公这所谓的阴盘竟和九方令极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它通体猩红,周身长满了斑驳的青痕。

白澈犯起了嘀咕:“这两样东西莫不是一对的?”

白秀打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则向师公询问道:“老爷子,我要怎么做?”

“再等一刻就是午时,届时阴阳轮换,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师公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如同离弦之箭朝他猛地一扑,那锋利的石刀也眨眼间递到了他的心口!

师公咧了咧嘴,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阴盘抖了抖,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涌出,把那人撞得径直砸在了石壁上。

等他失力滚落,白澈认出了来人正是张飞杰,不过想想也是,能在这里行凶的恐怕只有他了。

“我、我要杀了你!”张飞杰哇地吐出一口污血,目光死死地盯着师公。

他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冲过来,师公眼中凶光一露,将阴盘轻轻抬了抬。

这普通的动作让张飞杰如临大敌,接着他神情猛地一变,也顾不得其他,倒身跌进了石壁。

“让他给跑了。”师公颇为遗憾地收回阴盘。

白澈皱了皱眉:“好像不对啊,您老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们来救你?”

师公指了指张明平:“我是可以离开,可这小家伙怎么办?对于普通人,只有等我们把这里破开,他才可以出去啊。”

白澈瞥了瞥他,难道这老小子还有点良心?

他正思索呢,白秀开口了:“午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准备吧。”

师公点点头,从地下捡起一片薄薄的石片递给白秀,笑道:“这就委屈小兄弟了。”

白秀没有迟疑,再次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阴盘中央。

说也奇怪,就是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四周的温度下降了不少,白澈不由咋舌:“有没有这么夸张?!”

师公自得一笑,空着的右手掐了个法诀,顺势敲了敲阴盘背面。

这下小小盘子里的血滴跟遇热蒸发了一样,化作一股血色烟雾顺着空气盘旋而上,最后消失不见。

白澈有些无语:“这就是‘以血浇之’?”

“他就这么点血,我还能怎么办?”

师公啧了一声,“历史上若有阴獜现世,当时的修行者都是要杀好几个血中带阴的人才能弄死这家伙……嘿嘿,要不是我厉害,我们想出去,也得杀了他。”

“你们听。”

白秀抬起手,示意两人噤声,他们下意识打住话头,果然听到西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嘶吼。

师公率先迈开脚步:“走!”

白澈背着张明平紧跟着他,白秀则走在最末殿后,他们顺着石场的路往外走,这次倒没有走回去,而是上了山。

与现实不同,这石场上方出现了一个和它差不多大的平台,不过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白澈不禁发问:“老头,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师公指了指平台正中间一个只容一人站立的圆圈,对白秀道:“等下小兄弟就站在这里,我来施法。”

他又朝白澈叮嘱:“阴獜更换宿体,这个他空间必然会出现漏洞,届时不管发生什么,你先带明平出去。”

白澈依旧抱有戒心:“不行,我要跟我弟弟一起走。”

师公顿时不说话了。

白秀劝道:“二哥,我们就按师公安排的来,你先走。”

白澈知他向来有主意,也就不再推脱。

三人边说边走,而此时此刻,张飞杰也好、阴獜也好,悉数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

等到了那小圆圈内,白秀朝师公示意。

后者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阴盘里轻轻搅了几搅,然后在白秀眉心和两边的太阳穴上各自点了一点。

他估算着时间,抬头看向天空,旋即喝道:“屏息凝神,来了!”

师公话音未落,空中蓦地划过一道闪电,明暗之间,一张巨大的人脸骤然浮现,和张飞杰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张飞杰那张巨脸如同被火烧融了,化作一片血水沸腾着倾倒而下。

“来得好!”师公一声暴喝,阴盘轻轻一掷,直接撞了上去。

那血雨不及落地,被它一托,连盘带雨一起在三人头顶飞快地旋转起来。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夜空,巨大的轰鸣声也从地底涌出——天摇地动之间,似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就是现在!”

师公一转阴盘,直指白秀,一时间血雨飞溅,盘旋着将白秀围在中间。

一声一模一样的巨响在天边炸响,而那里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更为诡异的是之前的乌云已化作层层阶梯,如同一道天梯连着他们脚下的平台和那道裂缝。

“快走!”师公喝道。

白澈不由看向白秀,直到他微微点头,这才跳了上去。

那云做的天梯有如实质,稳稳地托住了他们,见确实没有问题,白澈连忙回头他:“白秀,快上来!”

“用不着了。”

师公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手一挥,“云梯”瞬间消散,随即化作一张光网将白澈和张明平牢牢地困在半空。

“你!”白澈又惊又怒,欲挥出一掌却动惮不得。

师公没有理他,转而看向白秀:“怎么样,你也动不了了吧?

我这‘天光阵’困得住他,却困不住你,也只好浪费三根‘血灵钉’了。

血灵钉虽不及‘七钉封魂咒’能钉魂摄魄,效果也还不错,我就不信你能挣脱。”

白澈恍然大悟:“你根本就不想削减阴獜和张飞杰之间的联系,因为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没错,就是我将‘阴獜原灵’附着在惊雷?上的,它一生宿体符咒,二生宿体是这顽石,三生宿体自然是飞杰。

嘿嘿,我根本就用不着将他与阴獜分开,因为它最后会连他一起吞噬。”

师公得意得放声大笑,“好啦,游戏结束了!

等阴獜将你们都吸食掉,它就能结出我想要的‘阴灵元丹’,届时我将脱胎换骨,脱掉这身老朽的躯壳,与天地同寿!”

师公猛一拂袖,脚下凭空生出一团白雾,载着他冉冉而升,朝天边裂缝飞去。

不得不说,也就是在这种非常理可以控制的他空间才会出现如此情景。

白澈恨不得用眼刀将他射下来,正怒不可遏,却听白秀悄然开口:“二哥,一会儿你守住西边,千万不要让阴獜逃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澈下意识点头,刚要询问,白秀从袋子里拿出一把之前用过的黄铜粉。

他右手一扬,左手掐了个法诀,低声道:“一魂为天,金生水,雨!”

轰隆——

一瞬间,天地为之色变,一道闪电急促划过,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

白澈抬头一看,当即就是一声惊呼:“卧槽,那是什么?!”

而原本已经接近出口的师公手忙脚乱地朝地面俯冲而下,他身后闪烁着无数光点,那是一片锋利无比的金雨!

师公一个急坠落在了白秀身边,之前的景象吓得他是直喘大气。

不过也奇怪得很,眼见那金雨就要将三人笼罩在内,谁知它们一阵闪烁,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公一脸不敢置信,直盯着白秀:“‘五帝牵魂阵’!你竟会五帝牵魂阵!这明明是我明家的禁术!”

“不对……”他又喃喃道,“五帝牵魂阵得事先准备狗血一斤、鸡血三两、人血九钱,更需九条人命为祭,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杀九人……”

白秀摇头一叹:“我没有,但你们杀了。”

白澈反应了过来,幸灾乐祸地道:“既然阴獜已经经过三次蜕变,这么说……它早就吞噬够了九个魂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惩恶,还是救善?

师公眯了眯眼睛,看着白秀桀桀怪笑地说:“都怪飞杰太贪心,惹了你这个‘硬点子’。

不过事有利弊,能用你的鬼眼血祭阴灵元丹,也值得我冒这个险……来吧,看看你这偷学来的五帝牵魂阵有我明家人几分本事!”

他话未说完之时已暗暗掐了个法诀,那盘旋于半空的阴盘突然迸发出璀璨光芒,如一柄利剑朝白秀斩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两人脚下猛地一阵晃动,雷鸣一般的低吼也自地底钝钝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近,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出现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

它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幽深得如同地狱。

虹——

它仰天长啸,震耳欲聋的声音搅动着附近的空气,吹得几人衣角猎猎作响。

“阴獜?!”不着调如白澈也意识到了危险,“老弟,快跑,它的目标是你!”

“他跑不了了。”见阴獜蓄势待发,只对着白秀耽耽虎视,师公乐得看戏,收了阴盘,优哉游哉地道,“你以为血灵钉是那么好挣脱的?”

白秀却也没有躲,在阴獜冲过来的那一刻,他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撒了出去。

一时间铜粉飞扬,纸钱裹挟着米粒如雨般散落开来。

不及它们落地,一个光圈自他脚下辐射开来,阴獜也好、其他人人也好,悉数被它囊括其中。

“这是……”师公有所察觉,本能地想往外跑,但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攫住了他,让他再也动不了分毫。

那光圈越来越亮,最后将整个平台全部笼罩,等光芒散去,那里哪还有原来的样子,只余一个泛着血光的法阵。

白澈恢复了自由,连忙抱着张明平躲到一边,在确定附近没有危险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起来。

下一秒,他惊讶地发现他们此时正好处于这法阵的西边,而其他七个方向赫然矗立着二十来棵苍天古树。

白秀从其中一棵一跃而下,也没时间细说,只示意白澈和他往他们后面的缺口逃去。

事情就是这么古怪,明明法阵以外的地方刚刚还空茫茫的一片,可当他们跳下去之后,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白澈定睛一看,惊喜万分:“我们出来了?”

白秀摇头:“我们还在阴獜的他空间内。”

白澈自然有些失望,旋即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之前不是让我守在西边不让阴獜逃出去么,怎么又改主意了?”

白秀一时失笑:“我也没说什么时候啊。”

白澈轻哼了一声:“你怎么也跟姑姑学坏了……快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白秀正了正神色:“我之前布下的法阵根本不是什么五帝牵魂阵,只能吓一吓师公,并不能困住他,眼下我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看看能不能埋下真正的杀招。”

白澈皱眉道:“可这老头这么厉害,我们真有办法降服他?”

白秀抬手指了指天:“你忘了,除了我们和师公,这里还有一个人。”

“张飞杰?”白澈心中一动,“你是说,先让他俩来个‘鹬蚌相争’,我们躲在一边‘渔翁得利’就行了?”

“没错,张飞杰肯定不会将阴獜的力量拱手相让,对师公的怂恿也必然怀恨在心,我们绝不是他第一个想干掉的人。”

“嘿嘿,那老家伙算计了我们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们看看戏了……”说到痛快处,白澈不禁眉飞色舞,“那我们现在要做点什么?”

白秀沉吟道:“刚刚的法阵虽不像五帝牵魂阵那么厉害,但也有引导阴阳的功效,致使阳灵向东、阴灵朝西。

而阴獜喜阴,如果两人相斗时它能挣脱宿体的束缚离开这里,极有可能会往那边去,我们只要在那里守株待兔即可,不过……”

他言语间颇有几分担忧之意,白澈好奇一问:“难道还有其他问题?”

“阴獜的力量可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白秀低声轻叹,“实力悬殊之下,与人斗或许还能施以诡计,但面对它,我们除了硬碰硬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们阻止不了阴獜,一旦它离开这个空间,不仅杰路村会遭殃,离这里最近的渠城恐怕也将沦为尸山血海……”

“老弟,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白澈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的责任,你完全没必要背在自己身上。

就像现在,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了,实在阻止不了,那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再说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姑姑和特别事件小组的人绝不会坐视不管,这阴獜再强大也不可能搭上整个修行界吧?”

眼下也不是辩论这些的时候,白秀索性不再多说,和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好,就等阴獜从师公和张飞杰的争夺中挣脱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刻钟后,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暴喝:“张飞杰,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你想死就去死好了,老子可不奉陪!”

白澈探头一看,师公踉踉跄跄地腾空而起,摇摇晃晃地朝之前打开的裂缝飞去。

而张飞杰浑身浴血,伤得也不轻,不过他的速度更快,师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上了。

白澈性子急,缩回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白秀示意他不要着急:“再等一会儿,不然以我们的能力很难敌得过阴獜和他们的三面夹击。”

白澈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继续观战,突然他咦了一声:“白秀,那个出口好像在合拢……”

白秀神色骤然一变:“真的?!”

白澈笃定地回答他:“除非那本身就是个幻象。”

“糟了,它在挣脱这个他空间……阴獜提前身成,他们根本控制不住它!”

白秀一把抓住白澈和张明平,紧跟着两人朝那裂缝赶去。

师公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但苦于张飞杰的纠缠,一直无法脱身。

眼见白秀三人就要逃出生天,他嚷道:“小兄弟,救命啊!老头子我保证以后只做好事、不做坏事!”

师公脸上一片惊惧,让白澈心里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刚要嘲笑几句,白秀手上玲珑思一抛,已将两人拽了过来。

他顿时气结:“这两个人渣你救他们干嘛?!”

白秀摆了摆手,神情有些凝重,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悄然逼近。

就在其他三人疑惑之际,他霍然一掐法诀,九方令顺着灵力一指,朝右后方推了过去。

轰——

九方令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一声巨响,继而被一股强力一挡,飞旋着又荡了回来。

师公看清了它的模样,惊道:“你怎么会有我明家的‘尸盘’,难道小兄弟你也是明月岛的人?”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着:“还是不对,‘阳盘’不是应该由女弟子佩戴的吗……”

白澈忍不住翻个白眼:“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快想想办法,我们要怎么才能挡住它!”

师公胸有成竹地咧咧嘴:“既然阴阳两盘齐全,那就好办了。”

他一掐法诀,手上阴盘也飞了出去,撞在回来的阳盘上猛地迸发出一红一青两道光芒。

那青色光芒与红色光芒互相缠绕,眨眼间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师公默念了一句咒语,青红光芒一涨,一化二、二化四……重重叠叠地朝前推去。

一阵风云涌动,那股无形的力量竟真地被它们挡住了。

“厉害!”如此功力,就算是对师公抱有成见的白澈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哼。”张飞杰却冷笑道,“它的力量绝不止如此,今天我们谁也逃不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虚空之中蓦地传来一声怒吼,一时间雷声大作,道道闪电凭空在他们头顶闪现。

眼见它们就要劈下,白秀再次出手了。

“一魂为天,火生土,城!”

众人眼前一暗,抬头看去,山般的巨石已悬于他们头顶,下一秒如雨的闪电也落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息响彻天空。

飞沙走石之间,天地为之色变,当真如古人诗中所写,‘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快走!”趁着阴獜攻击巨石的空当,白秀一拉白澈和张明平往出口飞去。

师公不甘落后,一扯玲珑思拖着张飞杰紧跟着他们。

那裂口原本足有几人宽,这一耽搁只留下细细的一条缝,堪堪能容一人通过。

白秀解开玲珑思,对众人道:“你们快上去,我来断后。”

“多谢小兄弟。”

师公喜不自禁,忙不迭就要往外爬,白澈身形一闪挡住了去路。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弟弟,既恼怒又无奈地开口:“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傻事?别老想着别人行不行,你的命也是命,用它去救这两个人渣,值得吗?”

师公神色尴尬,倒是张飞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认同他的话。

“我不是想救他们,而是为了救你、救这孩子,救无辜的杰路村村民。”

白秀平静地摇了摇头,索性说开了,“他俩若再被阴獜吞噬,那它的力量就算是姑姑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届时将如之前所说——尸山血海,炼狱降世。

二哥,惩恶固然必要,但救善更重要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她来了

白澈语结。

师公眼珠子一转,劝道:“时间紧迫,我们先出去再说其他的,到时候我任凭你们处置就是了,再耽搁下去,等出口关闭了,那就谁也逃不了了。”

白澈狠狠地瞪了师公一眼,他知道白秀说的断后,可不止是阻挡阴獜这么简单,而是要毁掉它,不过……

师公虽然可恶,但他的话倒没错,他们留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什么帮助,还不如先出去让白秀再无顾忌。

想着他点了点头,抱着张明平从缺口处钻了出去。

一道阳光洒下,白澈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熟悉的场景透过指缝映入他的眼帘——他们终于出来了。

他心中一喜,连忙回头想叮嘱白秀几句,下一秒却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了——眼前哪还有什么缝隙,只有一颗圆溜溜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

白澈呆立原地,不知如何反应,里面的师公何尝不是如此。

他欣喜万分地攀上缝隙,眼见马上就能爬出去,哪想后面伸出来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不是张飞杰又是谁?

师公又惊又怒,奈何身体卡在缝隙中动惮不得,只能向白秀求助:“小兄弟,快帮我把他拉开,我出不去了!”

白秀尚未开口,张飞杰一声哀嚎,放声痛哭起来。

“谢天师,我知道你道行高深,一定能降服这怪物,不让它祸害村子,我也能放心地去。”

他哽咽道,“我听信此人蛊惑,杀害兄嫂,又谋害其他无辜之人,犯下这等罪孽,哪还有脸苟活于世……”

眼见张飞杰死志渐生,师公慌了,对方对他恨之入骨,怕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慌乱道:“你忘了这小兄弟刚刚说的话了吗,你要死也不能连累他啊,他救了明平,也算为你们张家留了条血脉,可是你的大恩人呐!”

“闭嘴!”张飞杰怒目圆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我们一家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不是最清楚吗?

当年若不是你挑拨我爹妈和我兄嫂的关系,我绝不会从明平口中听到他们不和的话,也不会误会我哥哥,更不会杀了他和大嫂,不会一错再错最后万劫不复!”

“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师公反驳他,“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太愚昧么?

再说了,你把那些人引诱到这里喂阴獜,还不是贪恋它的力量,又关我什么事?

敢作就要敢当,老是为自己犯下的错找借口,你爹妈送你读那么多书,我看都白读了!”

“你!”张飞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显然气得不轻。

但他向来嘴笨,说着说着就被师公的歪理绕了进去,只能破口大骂:“老王八羔子,今天你休想出去!”

师公还想讥讽几句,白秀已再次念出咒语:“一魂为天,木生火,炉!”

一团熊熊火焰呼啸着飞了出去,最后仍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火焰很快就蔓延了开,一个庞然无比的轮廓在空气中渐渐显现了出来。

师公声音嘶哑:“完了,完了,它来了!”

阴獜怒吼着现出了身形,紧接着四足一踏,那火焰被它直接甩了出去。

它目光凶恶地注视着白秀,显然视他为眼中钉,然后毫不犹豫地蓄力冲了过来。

“把阴盘给我。”白秀不动如山,只对师公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者愣了愣,赶忙照他说的做,将阴盘甩了出去,不等它落下,白秀手轻轻一扬,也掷出了阳盘。

两盘相撞之下大放光芒,浑圆的太极图气势磅礴地迎了上去。

轰——

虹——

在撞击的巨响和它自己的嘶吼中,阴獜被青红两道光芒紧紧缠住,一时近不了分毫。

“挡、挡住了?!”师公不由咋舌,阴阳两盘的力量他最清楚不过,它们绝对没有办法和阴獜相抗衡,能挡住它当然要归功于白秀。

师公正要殷勤地夸赞几句,白秀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他刚刚那一击看来也只是勉强为之。

阴獜的确极有灵性,见白秀受伤,它一声长啸又要往这边冲。

白秀当即将灵力继续往前推去,青红光芒一盛,不仅让阴獜寸步难行,更是迅速化作一张光网将它紧紧缚在其中。

“天啊,他这是要将它重新封缄?!”师公瞠目结舌地道。

张飞杰欣慰一笑,又有些担忧地自语起来:“希望他能成功,不然村子……篾姑……明平……”

好在白秀并没有让他失望。

青红光网越收越紧,阴獜虽不甘于降服,却也不断缩小着身形,到最后只剩下巴掌大。

“成了?”

不仅是张飞杰,白秀自己也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要给予阴獜致命一击的时候,那青色光芒一闪,竟是退开了。

红光独木难支,很快也消散不见。

白秀霍然回头,如果他能看见,就能发现师公脸上赫然是得意的笑容。

阴獜失去镇压,一声怒吼,不及变回原来的模样,一踏足疾如迅雷地朝白秀冲去。

“小心!”张飞杰急声喝道。

可惜他的提醒太迟了,白秀不及运灵,一股恐怖至极的力量整个撞了上来。

他闷哼一声,倒摔了出去,口中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你个王八蛋!”张飞杰不顾一切朝师公攻去,然而后者反应超乎他的想象,一伸一缩就从他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逃脱了。

张飞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道:“难怪我刚刚拦得住你,原来你一直在演戏!”

师公好整以暇地拾起阴阳两盘,一边欣赏一边感慨:“我不演一演,能这么容易收服阴獜、拿到阳盘么?”

他不再理会张飞杰,转而看着白秀得意一笑:“嗨呀,这次多亏了你。

要没有你先灭灭它的气焰,我也没把握降服阴獜,更何况你还带来了阳盘……你怕不知道,五十年了,我想得到它已经整整五十年了。”

“嘿嘿,你们不识货,真以为这一对阴阳盘只是普通的尸盘么?

它们合在一起叫做‘天地阎罗盘’,是我明家除了五宝之外最紧要的东西,没想到另一半在你这里……”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褚秋那婆娘说什么阴阳两盘不能混用,阴盘要男弟子佩戴,阳盘要女弟子佩戴,否则使用者体内灵力会阴阳失衡。

哼,你用了这么多次不也什么事都没有,我看她立下这个规矩就是想将这‘天阎盘’据为己有!”

听他说着,白秀又咳出一口鲜血。

师公哈哈一笑:“好啦,等我得到阴灵元丹,你们就是喂养它的第一口‘养料’!”

他将阴阳两盘一并掷出,青红光芒再现,飞驰着朝阴獜缠去。

阴獜愤怒嘶吼,身体如充了气的皮球,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庞然模样。

“不可能!”师公瞪大了眼睛,几乎忘了动作。

突然他一声惨叫,连阴阳两盘都不及收回,十指拼命在身上挠抓起来。

不消片刻,他被自己抓成了一个血人。

如此惨状,张飞杰看着也是胆颤心惊,不过很快他明白了过来:“难道就是阴阳失衡的后果……”

不等他把话说完,阴獜又是一声长啸,紧接着雷声大作,天地也随之晃动起来。

“完了,它要撕破这个空间出去,就和人类分娩一样!”

张飞杰说着话,下意识去看白秀,见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又吐出一口鲜血,便知他也无能无力。

愤怒、焦灼、绝望,在张飞杰心里来回翻涌着,他跳过去一把拎起师公,吼道:“你这个蠢货,这下完了……全完了!”

他跌坐在地,失声痛哭:“篾姑、明平,我对不起你们!”

或许是为张飞杰的情绪所感染,白秀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站起了身。

他踉跄几步,拾起天地阎罗盘,然后毫不迟疑地扯下了眼间的镇魂束。

他静静地看着阴獜狂奔而来,将两盘稳稳一掷。

“姑姑以前说过,九幽封魂下的鬼眼不一定就是祸端,恶者持之为恶、善者持之为善……今天就请你帮帮我,绝不能让它逃出此地危害人间。”

阴冷感从他眼中蔓延开,两道光芒飞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璀璨。

它们互相缠绕,勇猛无比地朝阴獜扑了过去。

后来怎么样了,白秀已经记不清,当时他只觉得眼前慢慢地由清晰变得模糊,所有的声音也都离他而去,整个世界变得无比的纯净和安宁。

他恍惚想道,如果死亡都像此刻一样美好,是不是就没有人会再惧怕它?

忽然,一双手覆在了他眼睛上,它们明明也是那么冰冷,却给予了他渴慕的温暖。

“以后不准这么做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回荡着,“谁也不值得你去救,而没有底线的善良不过是对恶的纵容。”

她帮他把镇魂束重新系好,继而手一挥,澎湃灵力霍然涌出,青红光芒随之暴涨,将阴獜紧紧缚住。

它拼命挣扎,却无法阻止身体的消融。

砰地一声脆响,最后它身形一抖,化作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滴溜溜地在半空中直打转。

她将天地阎罗盘和封住阴獜的封缄都收了起来,拉了拉白秀:“走吧,这个空间马上就要崩塌了。”

另外两人都看傻了,直到头顶传来呼喊,他们才回过神来。

张明平从那缝隙中露出一个脑袋,惊喜道:“小叔叔,快出来,白大哥的姑姑来救我们了!”

他欣慰地看了看自己侄子,然后一把抱住师公直往下坠去。

“去死吧,去赎罪吧!”

“你疯了!”

轰——

天塌地陷之间,张飞杰脸上神情越发狰狞,不顾师公拼命挣脱,死死抱住他不放。

不出几秒钟,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空间崩落的云雾之中。

最终,尘埃落定,世界重归平静。

第一百七十章 阴獜群

想到这里,白秀将这段经历跟其他人说了。

程禄好奇道:“难道这里也有一只阴獜在作祟,而我们就是困在它的他空间里?”

白秀其实也不确定:“不一定是阴獜,也许是其他东西。”

徐辉心里焦急万分,询问地看向他:“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啊?在这里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师叔祖真遇到了危险,我们也能帮他一把!”

“要走出这个空间,我们必须得先找到始作俑者。”

白秀宽慰道,“它会对我们出手,肯定抱有什么目的,说不定钱老和虚道也在破解这个谜题,如果我们找到了出路,应该就能遇到他们。”

他的话不无道理,徐辉暂时松了口气。

小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是不是要先结束这个‘循环’?不然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啊。”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也看了看白秀。

白秀抽出破魔之刃,喟然一叹:“我们能不能解决问题,就要靠它了。”

江陵心中一动:“莫非这刀也有九方令的功效?”

“这倒不是,九方令是明家极为珍贵的鬼器,可谓可遇不可求,这次我们要用其他的方法。”

白秀摇了摇头,继续道,“这个方法叫‘滴血问路’,只要提供血的人足够多,再辅以见过血的利刃,就能破除迷障,毕竟人血是最好的驱邪之物。”

程禄啧啧称奇:“居然这么简单?”

白秀不由一笑:“也不简单,如果滴血的人不够五个,是绝不会起作用的。”

他抬起左手,破魔之刃微微一闪,无名指上瞬间冒出了一团血珠,他将它滴到刀身上,横着递给江陵:“混在一起就好了。”

江陵依言做了,把刀传了下去。

最后小邹把破魔之刃还给了白秀,其他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等他发招。

白秀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接过刀将其刀身微微一抬,右手中食两根手指则轻轻地在刀尖声极有韵律地扣动着。

嗡——

刀刃快速震动之下发出一阵清鸣,它动着动着,他们滴下的那一小淌血突然一抖,如一柄利剑飞驰而出。

小小血剑疾如风,当的一声钉在一面石壁上,几乎就在那瞬息间,那面石壁好似烧化了的蜡,渐渐消融于空气中。

白秀还刀入鞘,朝他们示意:“可以了,我们快走吧。”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程禄嚷道:“辛方,你真是太厉害,我要拜你为师!”

他这一说笑,之前凝滞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就连徐辉都露出了笑容:“辛大哥,我也要拜你为师!”

这时江陵发话了:“别啰嗦了,夜长梦多,我们赶紧往前走。”

白秀率先钻进了那道口子,其他四人跟着他鱼贯而入。

程禄拿手电四下一扫,点了点头:“我们应该走对路了,你们看,这不是之前的天然岩缝,而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小邹好奇发问:“这条通道大体是往下走的,不知道它会通向哪儿?”

江陵也发现了问题,他看着白秀皱了皱眉:“先不说我们是不是进入了一个他空间,就按照现实距离来算,我们现在大概在什么位置?”

不用白秀回答,程禄抢先应道:“我们估计已经到了那个地下湖下边,算算高度,比湖底再低个十来米吧?”

徐辉和小邹连连点头,他们的估算大概和程禄差不多。

江陵沉吟片刻,正要开口,白秀突然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前面好像有动静。”

其他人倾耳一听,不远处果然有人声传来。

“这好像是师叔祖的声音!”徐辉倒是听出了一点名堂,一时喜出望外,拔腿就要往那边跑。

程禄一把拉住了他,嘿嘿一笑:“别急啊,我们悄悄摸过去不是更好?如果钱老有麻烦,我们还能出其不意地帮他一把!”

他话说的戏谑,却很在理,几人关了手电,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只是没走七八米,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走在最前面的白秀转了回来。

他无奈道:“前面没有路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江陵离他最近,便问道:“怎么了?”

白秀指了指下面,道:“这是一个悬崖,离地面起码有十来米,他们就在下面。”

大家自然知道白秀说的是谁,徐辉忙问道:“我师叔祖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昏暗中白秀摇了摇头:“看不清,前面有个比较宽的石头,我们先过去看看。”

众人自然不会反对,走了没几步,前面豁然开朗,果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平台。

他们小心摸了上去,便见下面黑幽幽的,估计是个很大的空间。

不得不说,这让他们想起了天机牵星阵里那几个庞大的溶洞。

程禄忍不住道:“我们莫不是转回了地宫……不对,我们在他空间里面,也就是说,这里也有天机牵星阵?”

白秀仍是摇头:“不好说,要下去看看才知道。”

徐辉早就忍不住了,眼见一个角落里,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晃动,像极了钱老和虚道。

他再也顾不上下面有没有敌人,大声喊道:“师叔祖!师叔祖!”

很快下面有了回应,钱老中气十足地声音传了过来:“辉儿?是不是你?”

徐辉欣喜道:“是师叔祖,好像他们没遇到什么危险!我们快下去吧!”

他四下张望,指着崖壁上一个又一个突出的石角,兴奋道:“我们可以从这儿下去!”

徐辉说着就要攀爬下去,白秀连忙制止了他,正要说点什么,崖下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正要仔细倾听,哪想心头莫名一悸,再凝神一探,神色猛地变了,赶忙道:“快退!”

几人对他早就十分信任,见他神色一变,便意识到了不对,连连退到了那通道之中。

黑暗中,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只听得外面石台上全是什么东西爬过去的动静。

好在很快,那些东西就退了下去,他们都不由松了口气。

好像就在刚刚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一股无形的力量沉沉压在他们心上。

程禄心有余悸地道:“刚刚怎么回事?”

其他人自然看向白秀。

结果他自己也有些疑惑,犹豫地开口道:“好像是阴獜,很多阴獜。

我现在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在一个他空间中,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阴獜,它们是不可能聚集在一个他空间内的。”

“也就是说……”白秀眼中少有的露出一丝颤栗,“恐怕有人训化了无数成形的阴獜,使得它们如同鬣狗一般,日复一日地守护在这里。”

“天哪。”程禄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惊叹,“一直未成形的阴獜已经如此厉害,那已经成形的……听刚刚的动静,怕是有成千上百只!”

徐辉脑中灵光一闪,急声道:“师叔祖他们,是不是被困在下面了?”

江陵指出了关键的一点:“奇怪的是,他们好像不会被阴獜攻击。”

白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怕是不得不下去看看了。”

江陵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白秀解释道:“就算不是他空间,而是幻术,但那主谋者既然能统领如此多的阴獜,也绝不是轻易可以破解的。

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会会他,找到他的弱点,一举攻破,才有可能找到机会脱出。”

徐辉和小邹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没错,我们下去看看。”

江陵皱眉道:“可是下面蛰伏了如此多的阴獜,我们要如何避开?”

程禄不禁思索:“要是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好了,就算它阴獜再多,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都有吧?”

他眼珠之一转,对江陵道:“东家,我记得你有很多符咒来着,或许……”

江陵心中一动,点点头,摸出一张符咒扔了出去。

那符咒起初并未点亮,直飞到十来米外这才猛地一燃,将悬崖下面照的透亮。

而就是这几秒的功夫让五人齐齐惊呆在原地,乃至于符咒熄灭都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程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道:“我这个乌鸦嘴!”

没错,下面足有四个足球场大,除了中间一个祭台模样的地方,布满了野猫大小的阴獜。

它们密密麻麻匍匐着,如同蚂蚁一般,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个巨大空间的上空,呈放射状连接着七条青石路,就跟山间的引水渠似的。

而这些“引水渠”汇聚的中心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石柱。

那石柱也奇怪的很,下面竟是空的,看上去离地面足有好几米的距离。

钱老两人就站在下面那个堪堪只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祭台上,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高声喊道:“小心凌苍,刚刚我看到他跑到上面去了!”

程禄怒了:“原来是他搞的鬼!这小子吃独食拿走劫生鼎碎片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拿我们喂阴獜!”

白秀心中惊疑不定,凌苍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他绝没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设计害人。

难道钱老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他们?

还是说他不是真正的钱老,只是这个局里的幻象?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如果凌苍真的在,或许这里就是之前他查探到的地方,他们也到了那个悬崖下?!

难怪那时候他捕捉到了那么强盛的阴冷力量,如此多阴獜的存在就解释的通了。

只是……

白秀又有些疑惑,最开始那悬崖底下怎么会在地下湖下面?

或者说,他们早就远离了地下湖,来到了他和江陵最开始去的地方?

他正思索,那方徐辉忍不住道:“程大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下去。”

程禄嘿嘿一笑,指了指头顶:“怎么不能,那些阴獜好像也没那么厉害,我们只要顺着上面的‘青石路’爬过去,不惊扰它们不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掉上去

想到那个高度,徐辉和小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后者犹豫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这些‘桥’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万一哪里腐朽断了,我们没被阴獜吃了,也要摔个半死。”

程禄信心十足地道:“你们小年轻就是胆子小,那些青石板之间都是用糯米浆混着石灰锵死了的,有些古墓用这个防盗,千百年都没坏。”

徐辉说不过他,只好看向江陵。

前者也有些犹疑不定,最后朝白秀问道:“你怎么看?”

白秀连忙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倒也是个办法,实在不行,我先上去试试吧。”

“那怎么行,我提出了的当然是我去了。”程禄倒是十分仗义,不想让他去冒险,大咧咧笑道,“看我短小精悍,去探路再合适不过了。”

白秀早就打定主意。

之前他便有这个打算,这里太过奇怪,还是先去查探一下比较好,便道:“我对阴獜比较熟悉,要是它们攻上来,也好应对。”

见两人争执不下,江陵最终拍板:“那你们一起去吧。”

白秀当然不在意,程禄却不胜唏嘘。

他摇头晃脑地道:“这下好了,要是出点意外,我们可就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两人拿好登山绳,很快就爬上了头顶的青石渠。

其实上面足有两米宽,倒也不难走,主要考量人的胆子,胆子小点的,站在上面,十来米高,怕是吓也要吓晕了。

白秀和程禄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走的不快,但很稳。

尤其是程禄还有心思开玩笑,道:“这次来虽然没有拿到劫生鼎碎片,但也算和辛方同生共死过,不虚此行。”

白秀不由一笑,暗中却仔细查探起来。

不多久,他们便安全到达那石柱顶端。

程禄先是回头朝江陵三人挥了挥手,然后对白秀道:“我们这就下去?”

白秀点点头,和他绑好绳索,顺着那巨大的石柱缓缓滑了下去。

钱老和虚道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行动,早就等在下面了等着了。

程禄刚一落地就问道:“老爷子,你们怎么回事?”

虚道抢先道:“都是我不好,让师叔祖跟我受累了。”

钱老拍了拍他的头,最后对白秀和程禄道:“说也奇怪,我找到虚道就往回赶,可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就到了这里。

起初我看岩缝一直往上,还以为到了之前进来的地方呢,结果来了这里。”

白秀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问道:“你们一直往上走?”

他这一问,程禄也发现了蹊跷:“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往上走,我们往下走,可到这里,我们反而在上面?”

白秀思绪飞转,隐隐意识到什么,见他如此神情,其他人纷纷询问地看了过来。

他便道:“等江陵他们过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吧。”

不多久,另外三人也下到了祭台。

江陵见他们神色古怪,不由问道:“怎么了?你们发现了什么?”

程禄将事情如此这般的一说,三人也觉得惊诧,刚要开口,脚下便是一阵颤动。

“怎么回事?!”程禄将手电四下一扫,突然一声惊叫,“卧槽,那是什么?!”

只见那青石渠上不知何时垂下无数细线,细线的另一端吊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程禄走到祭台边上,大着胆子一照,妈呀一声连滚带爬跑了回来。

待缓过神来,他顿时破口大骂:“好恶心,谁把尸体包在黑布里挂在上面,都腐败成一堆棉絮了,尸液差点滴到我身上。

幸好不臭,不然我们没逃出去,倒要被这些东西恶心死!”

“那些尸体是站立的还是倒挂着?”

“那些尸体腐烂了,但没有气味?”

白秀和钱老同时问出声。

程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好奇地看着白秀:“你怎么知道那些尸体是倒吊着的?”

白秀心道果然,示意回答他下一个问题。

程禄只好转而对钱老道:“老爷子,你也能未卜先知?没错,那些尸体腐败得不行,但就是没有味道。”

“那就没错了……”钱老抬头看着那些青石渠,“这里也是一个八星祭尸阵。”

江陵忍不住皱眉,显然意识到了麻烦将至,问道:“为何这么说?”

钱老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那些黑布包裹尸体,道:“那些青石渠便是尸床,黑布乃劣符,专门束缚人的魂魄。

而尸体之所以腐而不臭,乃附着了特制的朱砂。

这种朱砂不仅使得尸体腐化速度降低,还隔绝了魂魄与肉体的联系,使得它们只能为法阵汲取。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尸体放在这里绝对快二十年了。”

他缓缓走了过去,盯着其中一具仔细看了起来。

突然他咦了一声,随即脸色剧变,回头看着大家惊疑不定地道:“这个人好像是明月岛前岛主、二十年前暴毙的明月俭啊?!”

“什么?”大家面面相觑,丝毫没有料到他会认出尸体的身份,更没有料到这人就是二十年前无故死去的明月俭。

白秀将目光一扫,声音也有些发涩,怔怔道:“二十年前明月岛人去楼空,连明岛主都死不见尸,难道他们……都在这里?!”

其他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想想一整岛的人无声无息就被人杀害,魂魄还束缚在此,都觉得有些可怕。

好一会儿,江陵嘲弄地开口:“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他们明家喜欢杀人辅阵,却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众人都有些唏嘘,好在大家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也只是有些唏嘘。

钱老道:“这下糟了,这里布下八星祭尸阵,也不知守着什么东西,我们怕没有那么容易出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情况确实是他们必须考虑的。

几人正心事重重,突然小邹拉了拉钱老的衣襟,小心翼翼地看口道:“师叔祖,那边那个好像在动……”

他指的方向,正是其中一具尸体。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有毛毛的。

他们正往那边张望,却猛地听徐辉一声惊呼,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辉儿!”钱老急忙喊道。

其他人也纷纷戒备,最后还是白秀发现了端倪:“在上面!”

众人抬头一看,便见徐辉像是晕了过去,头朝下被一根不足筷子尖大小的细绳颇为惊险地挂在半空之中。

所有人都变了神色,程禄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道:“难道这些绳子是活的?!”

白秀仍是想着之前的问题,倒是有了几分确信,便摇了摇头:“不,他是掉上去的。”

江陵心思一转,道:“你是说,他是被人吊上去的?”

钱老怒道:“莫不又是凌苍搞得鬼?!”

“……”白秀深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对程禄道,“我们绕到上面去,你们在下面看仔细了,有什么情况,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救人要紧。”

不等他们询问,他便领着程禄爬上了石柱。

可程禄是个憋不住的人,一边爬一边问道:“白秀,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秀无奈道:“我不说也是怕大家害怕,这里有很多傀。”

程禄哑然:“很多鬼?难道是明月岛的人阴魂不散?”

白秀也懒得解释了,点点头道:“差不多吧,就是他们在作祟。”

等到了石柱顶上,他悄悄递给程禄一小包东西,低声告诉他:“如果一会儿有东西拉住你,你就用这个洒在它身上。”

正说着,下面吊着徐辉的那根绳子忽然晃动起来,倒像是在挑衅他们。

程禄性子起来,一摆手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会会它!”

程禄将绳子绑在一边的青石渠上,小心翼翼地倒了下去。

好在那细绳离石柱并不远,很快他就勾住了它。

一上手,他便打了个哆嗦,小声骂道:“卧槽,这么冷!”

他连忙往回用力,身体却动不了半分。

起初他以为角度不对不受力,待调整几次他猛地发现他之所以动不了是因为拉着细绳的手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黏住了。

他想起白秀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他这样哪腾得出手来去撒那纸包里的东西,连忙喊道:“辛方,快来,我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喊了几声也没回应,他勉强抬起头一看,石柱上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当时就慌了,刚要朝江陵既然求救,却感到手上突然一痒,下意识一收,竟将徐辉拽了过来。

程禄来不及细想,抓起徐辉就匆匆爬了回去。

直到背起徐辉站稳,他还是回不过神来,再回头一看,那细绳上赫然还有个人。

难道我背的不是人而是鬼?

程禄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在他看来,什么危险都不可怕,就是未知的东西最可怕。

他强忍住不去看背上的人,可越这样想他越觉得背上简直重若千斤,压得他几乎迈不开步子。

而就在这时候,那细绳上倒挂的人哭笑不得地开口:“你怎么还不下去?”

程禄吓了一跳,却觉得声音熟悉无比,扭头一看,那人不是白秀又是谁?

他当时就松了口气,旋即忍不住埋怨起来:“你不是叫我看情况撒那个东西吗,怎么你自己跑到那里去了?!”

“因为我发现我刚刚给的太少了,那点剂量根本压制不住它,这才李代桃僵……”

白秀无奈道,“快下去吧,我怕支持不住了,要是我离开,它会继续缠着你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鬼上身”

程禄不好意思地一笑,也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背着徐辉溜了下去。

其他人在下面看不分明,竟也产生了和程禄一模一样的想法。

或许身处的环境太过诡谲,才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程禄听他们严肃地讨论着那些无厘头的观点,差点憋不住笑。

他正要解释,白秀一挥破魔之刃,拉着之前留下的绳子便滑了下来。

众人这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

钱老尴尬地咳嗽一声,连忙去查看徐辉的情况,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钱老将徐辉靠在一边,让小邹照顾他,自己则对众人道:“大家警醒些,虽然凌苍刚刚落荒而逃,但肯定还是会对我们出手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白秀却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就因为他那样一句话,他们倒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脑补出来了。

眼下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问出了之前的疑惑:“老爷子,你们之前怎么跑到这个祭台上来的,那些东西好像不会攻击你们?”

钱老闻言却不禁面露尴尬之色,好一会儿才道:“也是点背,我们一直往上走,结果一时没有注意踩空了,直接摔落到了这里。”

程禄瞪大了眼睛,抬眼看了看他们头顶。

那石柱上方好像还有很高的距离才到顶,就算和到下面一样高,那从顶到底也起码有三十米,他们掉下来竟一点事也没有?

钱老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自己也很迷惑。

最后他摇了摇头道:“大概是老天保佑,当时我们摔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这里了,那些东西也只是在周围徘徊,从没上来过。”

众人啧啧称奇,白秀却对之前的猜测更确信了几分,当即指了指脚下,了然道:“他们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是下面掉上来的。”

这次他说的明了,其他人总算没有想之前那般误会,只是却更为惊奇,诧异道:“从下面掉上来?!怎么可能从下面掉上来?!”

白秀叹了口气道:“虽然这个结论很荒谬,但结合所有线索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钱老你们一直往上走,我们一直往下走,但最后都到了这个地方,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悖论的世界,我们按常识判断便没了依据。

正是因为这个地方很多东西互相矛盾甚至颠倒,钱老你们才会从下面安全地’掉‘到这里,刚刚徐辉也才会被人如此迅速地带到上面。”

虚道忍不住反驳道:“可你之前也说这里有什么东西在作祟,那为什么不是那些东西搞的鬼?

它这么厉害,将师叔祖和我带到这里,再将小师弟吊上去不也很有可能啊?”

白秀点头:“的确,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能说明问题,但有一点……”

他看向钱老:“其实老爷子早就察觉到了吧。

不管这地方是幻境也好,是他世界也好,是真实存在的某个地方也好,在里面会颠倒任何东西,但有一样一定不会,那就是八星祭尸阵。”

钱老一抚须,连连点头:“没错,像这种强大的秘术绝不允许任何差错,稍有差池就会反噬布阵者,更别说倒过来。

但你看这里的,尸床在上,被缚着的尸体也是倒挂着,如此大违常理,必然是因为它身处的环境阴阳颠倒,才会如此。”

将钱老也如此说,其他人不得不信了几分。

江陵思忖道:“其实要验证这个假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开祭台下面,看看它到底是通向哪里。”

程禄点头:“没错,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如果真如白秀所说,我们就能直接穿过祭台回到地面。”

“只是……”他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这祭台好像是整块大石头雕琢成的,我们这么打开?”

其他人纷纷看向钱老,他连连摆手:“我真不知道,当时我们都晕过去了。”

众人正觉无解,虚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其实我那时候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当时坠落的时候,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苦思冥想,猛地一拍脑袋,道:“是绳子,对,是绳子!”

他此言一出,白秀便是一怔。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大家顿时也反应过来:“难道是这些绳子?”

程禄笃定道:“这些绳子肯定是打开这里机关的关键所在,你们忘记了,刚刚就是因为这些绳子落下来,徐辉才受到了攻击!”

江陵仔细回想:“那些绳子是在地面震动后落下来的,而之前——我们五个人都从上面的青石渠上走过?”

白秀仍是觉得哪里不对,最后一个念头冒了上来,说道:“也许跟经过的人数无关,而是有人在过来的路上故意触碰了机关。”

江陵的神色瞬间变了,他打量了着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小邹身上。

他冷冷道:“我相信程禄和辛方绝不会搞小动作,徐辉现在也中了招,那么有嫌疑的人只有你了。”

小邹连忙站起身,慌乱道:“我、我没有……”

他话音未落,白秀瞬间出手,朝昏迷的徐辉冲了过去。

未等他破魔之刃递来,徐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身形一闪,躲进了祭台下的黑暗中。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钱老急急唤了一句就要追上去,却被江陵拉住了。

他冷静道:“别追了,他要真是徐辉,能干出这些事么。”

钱老越发焦急,说道:“他不是辉儿?那辉儿去了哪里?”

白秀走了过来,道:“他被人用精神控制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上身’。”

小邹一脸后怕,这才知道刚刚白秀和江陵乃为了麻痹’徐辉‘有意做戏。

虚道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们怎么知道他被控制了?”

程禄却撞了撞白秀,嘿嘿笑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东家这么有默契了,刚刚连我都差点信了。”

白秀却没有那么放松,他将四周一一扫过,确定对方暂时不会攻击,这才道:“你还记得我之前用过滴血认路吗?

对于邪煞,人血在灵验不过,当时我就有所察觉,但考虑到对方目的不明,而且对徐辉也没有威胁,这才没有点破,好在暗处伺机而动。

只是没想到此人反应如此机敏,竟让他在我们眼皮底下逃了。”

“那辉儿怎么办?”面对自己最心爱的弟子被掳走,钱老也失了分寸。

江陵笃定道:“放心吧,在对方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一点会回来的。”

程禄估计也有点不相信钱老之前的话:“难道真是凌苍?”

不仅钱老点头,虚道也道:“绝不会错的,我之前很清楚地看到他窜到上面去了。”

白秀心中一动,问道:“就在你抓住那绳子之后?”

见他点头,白秀顿时有些失神。

江陵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刚要问,却见他毫不犹豫地往祭台边上走去。

附近挂了足有二十具尸体,他一一仔细查看了一遍。

待走到倒数第二具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凝神地抬头仔细察看起来。

程禄担心他被暗处的敌手攻击,连忙也走了过去。

见白秀看得入神,他也跟着抬起头随意一看,下一秒就惊呆在原地。

他连忙回头朝其他人招手:“卧槽,那小子也在这里!”

其实白秀看了一眼就可以肯定,这个黑布包裹住的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之前在之前神秘消失在死门的凌苍。

他确认的不是凌苍的身份,而是他死亡的原因。

虽然他只露了一张脸来,但白秀仍然可以看见他身上布满了腐败的霉斑。

要知道就算他在死门就死了,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腐败成这样子。

和‘原住民’不同,他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了生气。

程禄早就看他不顺眼,见他如今这般模样,不无恶意地说道:“要不要放他下来?我看还可以抢救一下。”

放当然是要放下了的,甚至于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一来,好歹是同行而来,若是放任不管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二来么,也算是给明诲初和她师叔一个交代。

众人七手八脚把凌苍的尸首抱了下来,不过因为他腐烂的脸太过可怕,便将他放在了一个角落里。

待安置完毕,钱老忍不住道:“原来当时我们看到他是因为被绳索拉扯……

不过我曾听闻只有布阵放进的尸体才不会发出臭味,没想到他这’半道出家‘的也是一样。”

他一说完自己就沉默了下来,现在大家不得不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他们怎么样才能找回徐辉,然后打开下面的机关离开这里。

程禄最沉不住气,道:“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干脆我们直接上去叫阵。”

江陵突然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徐辉虽然被控制,但他终究是活人,刚刚下去,却没有被阴獜围攻。”

钱老刚刚也听他们说了这个事,猜测道:“莫非是这些尸体落下来,震慑住了它们?”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十分可能。

白秀隐约想到了一点,道:“没有触发法阵之前,它们似乎就不敢靠近这个祭台,难道这里也有它们惧怕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不由一一扫过祭台上的每一样东西,然而上面简单的很,除了下面整块石板,也只有悬挂于上的石柱了。

石柱——

等一下,白秀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几乎一瞬间明白了之前诸多疑惑。

他当即指了指石柱:“难道它就是八星祭尸阵守护的东西?所以才会让这些阴獜如此忌惮?”

第一百七十三章 跳一跳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是恍然,钱老率先点头:“没错,这个位置很有可能就是阵眼。”

程禄不禁咽了咽口水:“那我们怎么办?把这跟柱子毁了?好像也不大可行啊。”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办法了。”他想起之前在听魂之地鬼女空间的试探方法,缓缓道:“或许我们可以烧一烧。”

江陵当即反对:“不行,这里如此多的腐败得快要干化的尸体,要是烧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钱老却笑道:“不然,既然布阵的人如此看重这个地方,那我们在这里肯定是安全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先爬上去。”

见他如此说,江陵也不好阻拦了,钱老两个徒弟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程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怕早就站在他们那一边了。

众人正商量着往上爬,白秀突然开口:“等一下,凌苍的尸体不见了!”

原来他怕火烧道下面便想把它也带上去,结果这一瞧,却发现那儿空荡荡的,哪还有什么尸体。

虽然当时他们没有注意,但一具尸体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是个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程禄哑然道:“诈尸了?还是‘劫持’徐辉的人把他偷走了?”

他们正疑惑不安,不想脚下突然一震,紧接着整个空间都晃动了起来。

虚道嚷道:“怎么回事?法阵又被触动了?”

其他人自顾不暇,那还有时间回答他。

“卧槽,那是什么?!”程禄一声惊呼,指着祭台之外有些站不稳,“诈尸了?!”

大家连忙去看,也是惊呆在那里。

那些腐败的尸体本是被黑布包裹的好好的,现在却目露赤光,蠕动着大半个身体爬了出来。

白秀只看一眼,心中便是一沉,仍指着那石柱道:“别慌,我们先上去。”

人一惊惧,身体便会迟缓,原本白秀是让虚道和小邹两个身手较差的人先爬上去,结果他们溜了几下都滑了下来。

程禄心中焦急,一把扯过两人,对江陵和钱老道:“东家你和老头子先上去!”

他们到底心理素质比较过硬,也没有多惊慌便爬了上去。

而此时,那些腐尸赫然已经爬上了祭台。

面对程禄的怒火,绕是虚道都有些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小邹怯弱道:“要、要不你们先上去……”

程禄忍不住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我和辛方要被你害死了,你们还在这儿磨磨蹭蹭,不想拖后腿就赶紧走!”

要说请将不如即将,二人听了他的话心里估计也有火气,倒也顺顺溜溜地跑了上去。

程禄还想唠叨几句,白秀破魔之刃顿时从他眼前削了过去。

他回头一看,一个腐尸几乎要趴在他背上,却被白秀劈成了两半。

他嗨呀一声,也从背包里掏出了家伙,砰砰砰就给了那些飞快逼近的腐尸几梭子。

眼见它们越来越近,他们却“双拳难敌四手”,程禄想拿炸药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可惜他也只是想想,毕竟之前就和明家有个约定,这次下来根本没带。

他打定主意,先射到一大片腐尸,这才对白秀道:“辛方,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你赶紧上去。”

白秀十分清楚眼下的局面,当然明白他的打算,连忙摇头,道:“你子弹有限,还是我来断后。”

两人正争执不下,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冷笑,抬头一看,便见凌苍倒挂在一根细绳上。

他极是嘲讽地开口道:“蠢货,你们没发现这些腐尸是由它们身后的绳子控制的吗?上来烧了这些绳子不就好了?”

只一眼,白秀便知道他之前是在装死了,他脸上哪还有腐败的痕迹,分明和常人无异。

程禄都顾不上质问他为什么死而复生,便破口大骂道:“你个奸诈阴险之徒,还有脸说别人蠢?”

凌苍仍是冷笑:“难道不是吗,如果是我就不会乱动这阵中任何一样东西。

这个鬼地方每次打开必然要死一个人,我之前伪装的好好的就想骗过这一次,你们非要把我弄下来。

这下好了,那家伙知道了真相,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程禄一时语结,倒是石柱上的四人听得分明。

钱老笑眯眯地开口道:“凌苍,不知者无罪,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不是想救下你好给明小姐一个交代吗?

眼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也不用计较以前的是是非非,先齐心协力出去怎么样?”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钱老这一席话不仅给凌苍一个台阶下,也安抚了其他人。

凌苍也是个聪明人,何不知道钱老的意图,索性借坡下驴。

他点点头道:“老爷子说得对,我是不介意的,就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

凌苍说的别人自然是白秀三人。

江陵看了看他又看看白秀,见后者微微点头,便道:“我也没意见。”

钱老笑道:“凌苍你比较了解这里,现在怎么做就听你的吧。”

凌苍满意一笑,朝白秀:“此地布置,这些细绳尤为重要,我们先把它们处理了。”

说着他将一条绳子放下,示意白秀上来。程禄显然不放心,道:“何须劳烦我兄弟,我跟你去。”

凌苍点出他的戒备,不屑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还不相信你呢。”

程禄看了看白秀,又看了看江陵,有些拿不定主意。

江陵也十分了解他,道:“就让辛方去吧,你先上来。”

程禄无法,一边往上爬一边小声叮嘱道:“这小子狡诈的很,你务必小心。”

白秀点头,顺着那绳子爬了上去。

凌苍和他将那些细绳割掉后,便带着他朝青石渠另一边走去。

见其他人目露疑惑,他别有深意地道:“我有点事想和他商量一下,一会儿回来。”

直走到其他人看不清的位置,他这才停了下来。

白秀了然道:“你在离间我和他们的关系,毕竟之前是我发现了你,还提议他们放你下来,引人怀疑也是必然。”

凌苍却笑道:“怎么会?你让他们触动法阵,不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大发神威让他们对你服服帖帖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秀心中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看他神情明明是’你知道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承认‘的模样。

凌苍冷笑道:“难道不是么?

等这里的法阵彻底崩盘,你就能用通灵四式的镇魂咒将其破除,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

诲宁,我对你了解的很,从小到大你都喜欢这样,难道你忘了,当年为了赢得岛主的赏识,你就用过这招了。”

用通灵四式破除这里的法阵?

凌苍的话毫无疑问给了白秀一个提示。

只是没等他细想,对方已是幸灾乐祸地道:“可惜你错了,通灵四式能祛除魂灵,但却降伏不了它们,总有人会因此付出代价!”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无比诡谲的笑容,让白秀心中莫名一沉。

他仔细梳理着这里的一切,一定有什么关键之处被他忽略了。

首先,这是个存在着许多悖论的地方,他们和钱老背道而驰却殊途同归,倒转的八星祭尸阵无不说明这点。

其次,八星祭尸阵和那无数的阴獜肯定守护着什么东西,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存在于祭台上的石柱之中。

它是八星祭尸阵的阵眼,为阴獜所忌惮,就算不是那个东西的存放之地,也必然是无法忽略的关键所在。

最后是凌苍的话,他说这个地方一旦开启,就必须以一人或者几人性命为代价才能结束,而开启之后会有某种东西。

它们会是什么?

断不会是阴獜或者那些腐尸,必然是其他力量,而就是这些力量会取人性命。

等一下,难道它们是在——

白秀飞奔而去,朝石柱上众人喝道:“快跳!往上跳!”

众人皆是一愣,程禄下意识地想要询问,江陵却示意他不要犹豫。

四人凌空跳了起来,只要虚道尚有怀疑,堪堪晚了一秒。

而就是这一秒,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石柱上翻滚出一片黑茫茫的火焰,瞬间将他烧成飞灰!

其他人来不及震惊和惧怕,身体已经急速朝下跌去,完了!

白秀想也不想,抽出破魔之刃便掷了出去。

当地一声,破魔之刃直直插在黑色火焰之中。

钱老眼疾脚快,一踢破魔之刃,暴喝一声,抓住其他三人猛地一跃跳到了一边的青石渠之上。

其他人都看的傻了,都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神力。

咚地几声,四人如滚地葫芦般在青石渠上滚做一团。

白秀连忙跑了过去,在确认他们没有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钱老也是有些愣神,喃喃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了?拎着他们三个跟拎着玩儿似的……”

“因为这里本就是个悖论之地。”江陵脑中灵光一闪,看着白秀缓缓道,“还是你观察的仔细。”

白秀默认摇头,注视着火中的破魔之刃,颓然想道,如果自己没有让大家触动法阵,如果自己早点想到这点,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白白死去?

江陵看出他心中所想,冷然道:“我们谁也没有错,错的是哪些明知道这里的一切,却冷眼旁观甚至引诱我们犯错的人。”

“没错。”程禄一扫四周,倏忽开口,“凌苍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可怕的“吃货”

他们愤怒找寻,白秀心里却已经不作他想,恐怕凌苍早就借虚道之死离开这里了。

不过其他人也没抱什么希望,凌苍对这里的了解远非他们可比,他藏在哪里,又或者是直接离开了,他们根本不知道。

正当他们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时候,白秀终于开口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徐辉,然后离开这里,其他事出去再说吧。”

程禄烦躁道:“可我们什么头绪也没有啊……”

白秀将目光一一扫过四人:“坐以待毙是行不通的,我们要主动出击。”

“没错。”钱老刚刚失了一名弟子,此时又悲又怒,自然万分同意。

江陵深知他的秉性,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阴獜也好,腐尸也好,不过是迷惑人的诱饵,真正的杀招一直藏在那里。”

白秀指了指眼前的石柱,“眼下它引而不发,我们防不胜防,唯一的出路只有先发制人。”

江陵仍是皱眉:“那我们要如何先发制人?”

白秀言语间透出几分决然:“既然它们喜食生气、精血,那我们就放血引他们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经验老道的钱老也有些犹疑:“这可行吗?”

白秀点点头,俨然成竹在胸:“可以试试,人血是传递灵煞最好的介质,就算不能将石柱里的东西引出来,我们也能感知它的存在,方便防范。”

他的话不无道理,一下就说服了他们。

说做就做,几人下到祭台,白秀也将破魔之刃取了回来,然后率先划破了手心。

滚烫的鲜血滴落在早就准备好的水壶中,其他人一一照做。

看着那些混为一体的血液,程禄啧啧感慨:“咱们这一招还真有几分歃血为盟的意思,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次必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大家不由一笑,氛围总算轻松了一些,直到白秀拿起水壶走到石柱之下,它才再次凝重起来。

江陵最为谨慎,叮嘱道:“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你务必先退回来。”

白秀点头应了,然后将水壶中的鲜血悉数泼在破魔之刃上,他一手掐了个法诀,一手提刀直指苍穹。

刀上鲜血和他心意相通,瞬间蒸腾成一片红雾,在一股灵力裹挟之下,席卷着朝石柱冲了过去。

和之前的血箭不同,这血雾一触碰到石柱就飞快散了开来,最后如同一件胞衣将后者紧缚其中。

下一秒,程禄突然瞪大了眼,忍不住惊呼出声:“卧槽,那是什么?!”

一道道霞光从石柱中照射而出,于半空中凝结为无数影子。

它们有的像人,男女老少、喜怒哀乐皆有之;有的像动物,豺狼虎豹、利齿凶光毕显露。

而在这些影子之后,隐隐约约伫立着一个更为浓重的黑影。

程禄最为眼尖,立马认了出来。

“徐、徐辉?!”

没错,此人正是徐辉,不过此刻他面目狰狞,浑身透着一股诡异,哪还有之前的模样,倒叫他们不敢相认。

“辉儿,快回来!”钱老急声唤道,可惜对方置若罔闻,仍是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白秀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凝神查探。

他心里还抱着一份侥幸,但勘察结果却让他心中一沉,一时不忍心告诉钱老真相。

老爷子何等敏锐,立马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恳求道:“辛小哥,辉儿他这是怎么了?你见多识广,还请你指点指点老汉我……”

白秀迟疑再三,最终说了一句话:“他的魂魄被吃掉了。”

“什么?!”不仅钱老呆住了,其他人也是不可思议地呢喃了一句。

要知道人有三魂七魄,除了天赋异禀的人,未死之人的魂魄是不会轻易离体的。

而魂魄不离体,觊觎它的歪门邪道就无法伤害它。

所以一些逗留人世的魂灵喜欢上活人的身,不是想害人,而是在在寻求生气的庇护。

也难怪他们会觉得震惊,世界上从来没有一种力量,在不杀死一个人的情况下能生吞其魂魄。

而眼前的徐辉明明活着,却已经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尸体。

白秀的话就像一团火,钱老脸上的神情由惊转悲,继而怒火蔓延,他抓出口袋中的灵钟就要冲过去拼命,其他人连忙拦了拦。

“老爷子,你向来知进退,千万不要冲动。”

程禄劝道,“说句不好听的,对方的力量实在有些恐怖,你去报仇不过是以卵击石,徐辉那么孝顺,他可不希望你为他而死。”

未等他说完,钱老已是老泪纵横:“这一趟要不是我一直撺掇他来,他也不会殒命于此……这下我怎么跟他父母和他师父交代,起码让我把他带回去!”

见他去意已决,程禄不由看向白秀。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了。”白秀的神情比他们还要凝重,“一旦被它盯上,就算我们出去了,也只有杀死它或者被他杀死才能彻底解脱。”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寒。

程禄不禁咽了咽口水:“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真有这么厉害?”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白秀轻轻叹了口气,“能够让阴獜俯首称臣、供其差使的也只有‘穷’了。”

“穷奇?”程禄以为自己没有听清,“那个上古凶兽?”

“不是穷奇,就是穷。”白秀特意强调了一遍,继而道,“穷者,极也,这种东西无形无状,也就无边无际,它是存在的,也是不存在的。”

其他人都被他的话绕晕了,程禄嘟囔了一句:“什么存在又不存在,唯心主义啊?”

白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他指着那些人影说道:“那些影子就是它存在于这里最直接的证明。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穷就像是一种致幻物质,和空气一样充满了这个地方,我们受它的影响,便会看到这些影子,不同的是它和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注视着眼前的天地:“我现在有些明白了,真正替明家守护这里的就是穷,但明家人不能完全控制它,这才设下了八星祭尸阵予以牵制。

凌苍也不是被迫来到这里,他之前藏在阵中,极有可能是为了躲避穷的搜查。

目的达成后,他牵动法阵,将我们当做挡箭牌,转移穷的注意力,以此脱身。”

“这个王八蛋!”程禄咬牙骂道,只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他只好问白秀,“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逃出去的?”

“还是血。”

白秀笃然开口,“当时虚道刚刚身亡,他的气血被黑色火焰一焚非常的活跃,穷也是一种灵体,被它引导到了石柱之上,自然不会注意到凌苍的离去。”

剩下四人听罢心有灵犀地沉默了下来,他们想到一个问题,难道这就是凌苍会说之前那句话的原因,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付出生命代价?

那他们……

生死关头,人性可经不起考验,江陵深谙此理,怕大家心生什么恐怖念头,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奇怪了,徐辉……不,那个穷怎么不动了?”

没错,徐辉也好,那些光影也好,仿佛被定格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眼前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它已经弓起了身子,就等机会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白秀更为明显地感觉到它的企图,缓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

等他们都要退到祭台边缘,白秀这才放下了手,转而朝钱老问道:“老爷子,你那儿还有多少朱砂?”

钱老不明所以,但还是看向小邹,后者将背包翻动了片刻,小声回答他:“还剩不少呢。”

白秀松了口气:“明家人能让穷为他们办事,必然有克制它的方法,那些腐尸上覆盖了如此多的朱砂,或许就是关键所在。”

钱老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仍有些不安:“明家的朱砂都是特制的,我们带的这些怕是赶不上他们的……”

白秀已经有所估量:“虽然我不知道明家朱砂的配方是什么,但里面肯定有人血,我们姑且将血掺入朱砂里面试试,届时气血混沌,说不定能迷惑它。”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麻利地取了小半壶血混入到剩下的朱砂中。

程禄好奇问道:“你之前也给过我朱砂,莫不是早就料到它的存在?”

白秀遗憾摇头:“要是这样就好了,不然……”

“这个要怎么用?”

见钱老提溜着拌好的朱砂走过来,他打住了话头,移开目光打量着整个空间。

“这里天方地圆,似乎别有深意,我们就用朱砂在祭台上画个圈试试,也许它能帮我们隐藏其中。”

其他人对他是言听计从,一个堪堪五人站立的红圈很快画好了。

就在他们将脚下的圆圈合拢的一刻,徐辉脸上很明显地流露一丝茫然之色。

程禄喜道:“还真管用啊?”

白秀连忙示意他噤声。

而徐辉凭空飞了起来,在众多光影的簇拥之下,如一只狩猎的苍鹰,盘旋于半空之中。

程禄跟白秀说起了悄悄话:“这里也不是什么他空间,出现的情况居然跟你之前在阴獜的他空间看到的一样,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程禄话音还没落下,徐辉身形猛地一顿。

他诡异一笑,接着挥了挥手,原本团团围聚在他身边的光影顿时化作道道流星坠了下去。

眼见几人就要被这强大的力量碾为齑粉,白秀动了。

他左手贴着明贪狼玉阙悄然掐了个法诀,右手破魔之刃随之挥出。

一刹那,空中倏忽亮起一道看上去极为简单又十分独特的符光。

“金灵结印?!”钱老激动一喝,“难道这就是上古修行时期遗失的金灵结印?!”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出生天

见其他人面露不解,他感慨着解释道:“听闻天界修灵者若修为大成便能舍身成灵。

而本灵之力通过特定的符咒加以激发就是金灵结印,金灵结印远非修行者可比,最为厉害的甚至能撼天动地。

当然,金灵结印并不是只有修灵者才能涉足,不过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就算他可以勉强为之,那也是危险至极的事,搞不好会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仿佛为了印证的他的话,那符光迎风而涨,不出片刻越过五人头顶,轰的一声将所有的光影撞了个粉碎。

徐辉面有怒色,再一挥手,那些光影重新凝聚成形。

白秀毫不退让,手上破魔之刃一推,一股澎湃灵力自那符光中汹涌而出,又把它们挡了回去。

而等徐辉继续施展此术,那些光影却似失去了目标,只在他们头顶徘徊不定——朱砂血圈已再次奏效。

好一会儿,他们才幡然清醒,程禄不可置信地瞧着白秀:“你居然挡住了他的攻势,也太厉害了吧!”

白秀无瑕开口,他紧紧握住破魔之刃,心里起伏不定。

和在听魂之地那次一样,刚刚他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破魔之刃中冲了出来。

当时他只想以明贪狼玉阙之力抵挡穷的攻击,不料身体突然不受他的控制,自行完成了那所谓的金灵结印。

如此诡异之事他也是头一遭遇到,赶忙凝神查探,可不管是他灵脉之中,还是破魔之刃,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正疑惑不解,一个极具嘲弄的笑声在他耳边炸响开来,他哪能不惊,倾耳一听,又是什么动静都没捕捉到。

再看其他人,他们仍在回味他那玄之又玄的一击,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常。

“难道是我太累,出现幻听了……”

就在他惊疑难定之际,江陵说话了。

“我们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对方如此厉害,再次勘破我们的隐藏怕也只是时间问题,总不能再让辛方冒险去挡,钱老也说了,这是十分危险的事。”

白秀将心中的疑虑暂时搁置,抬头看了看徐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江陵没有为难他,而是选择自己做这个恶人:“我们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也没得选择,唯一的活路就是离开这里,让它继续和八星祭尸阵斗,只是……

他转而看向钱老:“老爷子,徐辉已经失了魂魄,如今又被它附身,你打算怎么处理?”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钱老自始至终没有作声,但这份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一看他们的反应,小邹惊恐道:“师弟说不定还活着,我们不能为了引走穷就杀了他……”

“闭嘴,难道你也想被它吃掉魂魄吗?!”钱老厉声一喝,他面目狰狞,眼中却浑然都是悲伤,“辉儿向来善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变成这怪物杀人的帮凶……”

他老泪纵横地说出了最后的话:“我们帮他摆脱它的控制,带他回家不好吗?”

众人不由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江陵狠了狠心说道:“既然已经作出决定,我们赶紧行动,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说着他又看向白秀:“我知道你有办法,开始吧。”

白秀非常佩服江陵这份果断,他也不再迟疑,一挥破魔之刃,跨过朱砂血圈疾风骤雨般地朝石柱冲去。

徐辉自然有所察觉,他狰狞一笑,轻轻将手一抬,黑色火焰凭空而起,呼啸着朝白秀扑去。

其他人看得心惊胆战,这火焰的威力他们早就领教过,眼下白秀已是众矢之的,他要如何避开?

白秀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忙而不乱,抓紧绳子将破魔之刃一劈,借力荡到了一边,然后游龙似地攀上了石柱。

眼见他就要登顶,徐辉勾了勾嘴角,黑色火焰从石柱顶端淌落,把它整个包裹在了其中。

白秀早就有所预料,他将破魔之刃插入石柱,自己借力一跃翻了上去。

怕他落入那诡异的火焰之中,江陵几人自然焦灼万分,谁也不知道,白秀已悄悄掐了个法诀。

苍狼毫不畏惧地跃出,将他托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对方反应,白秀一掌挥出,直直朝徐辉眉心印了下去。

控制徐辉身体的到底不是活人,竟不闪不避地迎了迎。

咔嚓——

白秀甚至听到了徐辉头骨碎裂的声音,他的手没来由地颤了颤,难以抑制地,他想起了白彧死时的情景,这第二掌无论如何也出不了手。

这一愣神的空当,徐辉早已变形的脸上闪过一抹诡谲笑容,继而双手一张,紧紧抱住白秀朝石柱下坠去!

完了!

如此情形白秀是何等熟悉,当初张飞杰就是这样和师公同归于尽的。

穷当然不会和他同归于尽,但徐辉的身体恐怕要和他一起灰飞烟灭了。

唯一值得欣慰地是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其他人应该能趁机脱出。

但说不遗憾那肯定是假的,他好不容易拿到一片劫生鼎碎片,却马上要魂归黄泉碧落。

等一下——

他好像有办法了。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抓住口袋中的劫生鼎碎片飞快掐了个法诀。

几乎同时,一阵白光紧紧将白秀和徐辉包裹住,带着他们越过那黑色火焰缓缓朝祭台落去。

徐辉身上犹如一阵风吹过,一股无形的力量抖动着逃窜了开来。

其他人见他们坠落,只当他们都要被那火焰烧化,哪想白光散去后白秀背着徐辉快步回到了朱砂血圈。

“辉儿他……”钱老最先迎了上去,一句话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不说钱老,就算是其他人看了徐辉头骨碎裂的惨状,也是暗暗心惊。

小邹眼睛一红,手难以忍受地指向众人:“师弟明明还活着,是你们谋杀了他!”

程禄讪讪道:“要想出去,只能出此下策,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白秀黯然低头,徐辉的确早就被穷吃掉了魂魄,但人也的确是他杀的,他无法辩驳什么。

江陵冷眼旁观,最后看着小邹嗤笑了一声:“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不杀只剩一个空壳的徐辉,难道杀我们其中某一个?

你愿意为大家去死吗?如果不愿意,那就别假惺惺地装腔作势了。”

“我、我……”面对他的诘问,小邹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就在这时,祭台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地底传来咔咔咔数声重响——离他们不远的地面竟裂开了一个口子。

程禄率先回过神来:“出口?!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江陵将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事已至此,我们先出去再说,不然徐辉白死了。”

钱老和小邹仍是默然不语,他冷然一笑,领着白秀和程禄率先从洞口钻了进去:“我们走。”

下一秒,空中光影再次凝聚,蓄势待发地注视着众人。

钱老一咬牙,背起徐辉朝小邹点了点头:“我们也走。”

小邹走在最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指着不远处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弟?!”

钱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落下泪来,那里一个人影张开双臂挡住了穷的攻击,不是徐辉又是谁?

“辉儿!”钱老本能地想冲过去。

徐辉回头一笑:“师叔祖,辉儿从来没有孝敬过您,反正我的魂魄已经快被它吃完了,现在我恢复了自由,就为大家做最后一件事吧。”

他话音一落,身体如气球充了气,直接膨胀了十多倍,往后一仰,将整个祭台都堵得死死的。

其他人也不知该怎么反应,钱老一抹眼泪,对他们吼道:“走!”

五人顺着狭窄的通道爬了下去,这条路无比曲折,好在只有一个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眼前忽而一宽,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

而它最里面的墙上赫然立着一扇石门。

“有门路!”程禄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打量,一缕微光先洒了下来。

“这里是……”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程禄笑道:“我说这里怎么这么眼熟,不就是我们最开始下来的地方么?”

说话间,头顶隐隐有人声传来,他倾耳一听,脸上难掩惊喜:“是春子他们!”

黎春也听到了他的呼喊,连忙指挥人将他们拉回地面。

此时天光渐亮,俨然是第二个早上了。

钱老此行痛失两名子弟,哪有心思和他们寒暄,不等在岛上休整,就借了江陵的船,带着徐辉的遗体和小邹回去了。

老板平安归来,江陵手下的人自然十分高兴,他们趁着露水渐干的功夫埋锅做起了早饭,也算庆祝一下。

袅袅炊烟升起,给破败的建筑增添了几分生气,不难想象二十年前的明月岛会是如何光景。

两人仍坐在之前休息的地方,江陵劝道:“反正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和我回蓬城吧。”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白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海面,它是如此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又是那么的暗潮汹涌。

生活何尝不是这样,二十年前的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哪容得他停下来。

八月初八,渠城,或许有些谜团终于可以解开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叶轩家的地窖

农历七月一过,天气终于不再那么炎热,眼见日头渐短,院子里的蝉鸣也一声一声小了下去。

白秀回到渠城已有好几天,除了必要的采买,他几乎没有出过门。

一来是怕错过和他碰头的人,二来白家的悬赏令已经发到渠城,如果他不小心撞见搜寻他的修行者甚至是特别事件小组的人,那就麻烦了。

只是千防万防,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晚上,等过了十点,白秀从后院一个隐蔽的角落翻了出去——为避人耳目,他暂时不能用家里的东西,吃的、喝的只能在外面解决。

不过他没有去附近的几家店,毕竟他们小区非常安静,若有人在附近监视,他去那儿无异于自投罗网。

于是他穿街走巷,来到了渠城最为繁华的滨江路,融入满大街闲逛的游客队伍中。

在确定没有人跟踪他后,白秀若无其事地进了一家便利店,他刚要挑选东西,一阵灵力波动猛地在他附近活跃开了。

能被他勘破行迹,对方的实力必然不如他,只是这灵力波动不是一道,而是三道,分别从前后左三个方向涌来。

他的右边则是一堵墙,也就是说,来人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白秀佯装查看货架上的商品标签,只用眼睛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

这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年纪比方心还要轻,绝不超过二十岁。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掩饰得并不好,就算白秀没有捕捉到他们的灵力波动,光看也能看出他们在围堵他。

他脑中思绪一转,快步朝那最为慌张的女孩走去,果然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其他两人,一时忘了阻拦。

白秀一越过她,立马出了小商店,他倒不是怕这三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而是有别的原因——既然他们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他们的长辈怕也不会太远。

一旦人多,他想脱身就难了。

事实上,白秀的估计还是太过乐观,他刚出店门,一个人影欺了上来,其手上灵力一推就要拿他要害。

白秀哪能如他的愿,将藏在怀中的破魔之刃一挡,迅速让了过去,那人还想出手,可惜他们之间早隔了好几个人。

见他气急败坏地呲了呲牙,却没有继续追击,白秀明白了几分,这些人估计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以免引起骚乱。

不过他心中仍有疑虑,这四人的修为明显不是特别高,他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难道他们一直埋伏在这儿?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因为这意味着来渠城搜捕他的修行者比他预料的还要多得多,他们得分地盘蹲守才行。

如此一想,他东西也不买了,混在人群中又退了回去,结果还没到家门口,院子里已传来一阵人声。

他之前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这会儿也没有慌张,转身爬上了院墙,然后潜到了客厅屋顶。

也亏得这屋子是老式砖木房,他小心掀开几片瓦钻进了天花板与屋顶之间的夹层,踩着房梁小心蹲了下去。

不多久,一个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给他跑了,人刚走!”

有人宽慰了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他约了人在这里见面,肯定会回来的。”

白秀有些惊讶,这帮人怎么知道他与人约好了在家见面?

旋即他反应过来,还用想吗,肯定是方悬翦将消息散播出去的,就算他们抓不住他,也能给他添添麻烦。

难怪渠城来了这么多修行者……不过仅凭他本人,能让这么多人聚集此地吗?

当然不会。

恐怕还是方悬翦搞的鬼,只要她将劫生天和劫生鼎碎片的消息往外一透,再说劫生鼎碎片都在他手里,有的是人趋之若鹜。

这一招太狠了,不仅让他挡了各方的争夺,还能让其他知情者吐露风声,以便剩下的劫生鼎碎片重见天日。

果然他又听那中年人说道:“这次我们‘伏龙道’赌赢了其他‘三山六道’的人才有机会进来蹲守,也算得罪了晏小姐,要是拿不到东西,那就亏大了!”

什么三山六道,白秀是听都没有听说过,毋庸置疑,他们是被某些人推出来试探他姑姑的口风的。

如果惹恼了她,这所谓的三山六道就是炮灰;如果她不加干涉,那等待他的将是天罗地网。

他盘算着很快有了主意,正要离开,脚下却是一硌——他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白秀伸手摸了摸,这应该是个盒子,而横梁上凿了一个浅浅的、堪堪使它不至于掉下去的凹槽。

起初他以为这是修房子时放的厌胜物,本想置之不理,但他心中莫名一阵悸动,让他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

这盒子也就铅笔盒大小,很轻,他掂量不出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索性先爬出夹层。

院子里依旧有不少人走动,白秀翻出院子不敢多做停留,最后回到闹市打了个出租车往城南去了。

城南要比渠北冷清得多,白秀怕有“尾巴”,不到目的地就下了车。

他七转八转地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停在一栋楼下。

眼前这栋小型别墅是叶轩和卫葳吵架之前准备的婚房,后来因为这边的小区还没有完全开发好,他们也只是偶尔会来看看——他或许可以在这里避避风头。

白秀故技重施,轻手轻脚地翻上了围墙,瞧准空当,撬开一扇窗户钻了进去。

这两年他们聚少离多,房子就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家具什么的也很少,倒是方便白秀摸黑行走。

他在客厅找到一个手电,看还能用,拿着它进了一个房间。

这是二楼的主卧,里面的布置依旧不多,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则放着一个相框当装饰。

白秀走过去一看,一时失笑,上面居然不是两人的婚纱照,而是他们三个的合影。

照片上,他和叶轩勾着肩膀站在树荫下,卫葳非常搞笑地从他俩胳膊上伸出一个脑袋,还不忘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白秀早就忘了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但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出了神。

当然,现在不是他发呆的时候。

白秀收回目光,在远离门窗的地方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那盒子仔细端详了几秒。

正如之前估计的那样,它并不大,材质也很普通,像是放上去的人随手找的。

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紧张,仿佛在窥探着什么人的秘密。

白秀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盒子,里面很空,只有几张纸,他拿起其中一张平展开看了起来。

这是一个人的出生证明,此人名叫郑如意,其父亲叫郑关山,母亲叫程晏晏,出生地是江南某个小镇,而上面记录的出生日期赫然只比他的生日晚了一天!

这是巧合吗?

白秀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一点。

他们家的房子是白晏亲自督促修建的,除了她,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把这些东西放在上面。

可他姑姑为什么要偷偷存放一个只比他小一天的人的出生证明?

他恍然想起了方悬翦之前的话。

她说他父母一直在有目的地挑选适合移植那一灵的人,会不会当年他身上的实验本不会成功,于是他父母找来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代替他?

尔后他们又把这个孩子送走了,而这一切被他姑姑看在眼里,她悄悄存了证据方便以后跟他们算账,谁知他们一去不返,她找不到对峙的人就把它封存在房梁上?

白秀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拿起了第二张纸。

这似乎是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廿二日之事已有眉目,xx疑是内奸。”

廿二日!

这是白秀何等熟悉的一个日期,没错,二十年前致使凤凰宗精英折损大半的枫叶林一役就发生在那天!

以信上的内容来看,他姑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而且找到了最为关键的线索。

可惜那个名字被人扣掉了,他也只能以后再问她。

白秀注视着最后一张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平摊开看了看。

“白秀,我不知道该不该将二十年的那些事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也许……”

虽然只看了第一句,他心中已是惊诧至极,他万万没想到这第二封信竟是白晏写给他的。

他连忙将手电灯光调亮了一些,正要细读,哪想门口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秀下意识摁灭了手电,有些惊疑难定。

之前找手电的时候他就检查过,屋内绝无可能还藏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对方是在他查看这些文件的时候才进来的。

这就奇怪了,刚刚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如果此人能悄无声息地闯进来,为什么现在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难道是故意的?

又或者他见屋里没有人,就没了之前的谨慎?

这会是一个圈套吗?

白秀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那脚步声一转方向径直往一楼去了。

紧接着,他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那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不是冲我来的?”

白秀心头疑窦突生,对方如此厉害,叶轩和卫葳不过是两个普通人,这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此人觊觎?

想着他小心潜了下去,不过他不敢离太近,只是远远瞥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绝不简单,因为眼前这人居然是个熟人。

不仅熟,而且……

昏暗的手电光中,明诲初缓缓站起身,她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伫足片刻后,一转目光四下搜寻起来。

白秀连忙退了一步,下意识攥了攥口袋里那张枯木逢春符,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出神的空当,又有一声轻响从那边传了过来,听动静,应该是明诲初搬开了一块地板砖。

难道她发现了地下室?

这样一个念头在白秀脑中冒了出来。

其实这也不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大多数渠城人都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自家房屋底下挖个地窖,用来储藏果蔬、稻谷之类的东西。

可这样一来事情就愈发古怪了,明诲初找叶轩家的地窖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地窖里的马路

那边很快就没了动静,他估摸着明诲初已经下到了地窖里。

白秀本打算等她离开后再去看看,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等了快半个小时,明诲初居然还没有出来。

是她发生了意外,还是下面有暗道直接通向外面,不然一个小小的地窖值得她在里头耽搁这么久的时间吗?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最后他打定主意小心靠了过去。

眼前的确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窖口,大概一米见方,因为客厅没有光,下面黑黢黢的,他什么也看不到。

白秀凝神静听了片刻,黑暗中一片寂静,唯有院子里的蛐蛐偶尔鸣叫一声,宣示着它的存在。

他将手边一个纸巾盒丢了下去,当的一声轻响它掉在地窖底,这高度也就两三米。

见没有什么危险,他也跳了下去。

一到地窖里,一股潮湿、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白秀用衣袖捂住口鼻,一边小心查探,一边拧亮了手电。

下面的布置更加简单,长宽各有三米,因为上头长久没有人住,这里面也空荡荡的,除了水泥地,只有水泥墙。

机关会在哪儿?

他四下一查看,很快发现了端倪,东边的墙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缝隙,它看上去十分齐整,不像是墙体自然开裂而成。

白秀缓步踱了过去,试探着一推,居然真推动了,他松了口气,直接把这堵一米多高的遮挡墙推到了底。

墙后的情况一览无余,通道也好、密室也好,统统没有,只有一个不到半米深的空间,别说人了,藏点东西都够呛。

明悔初会在哪里?

白秀心中生出一丝不安,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她总不可能会凭空消失,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忽略了。

白秀正打算仔细搜查一遍,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心生,他下意识抬了抬头,入口处一张五彩斑斓的脸飞快缩了回去。

有人!

不等他翻身上去追,那块被掀开的地板砖瞬间被人盖了回去,然后是有人挪动重物的响动,十有八九是对方将出口彻底堵死了。

被困住了!

白秀无奈地停下脚步,也怪他一时大意,以为这里除了他和明诲初就没有别人,看来眼下唯一的出路还是搞清楚明诲初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按照之前的打算,他在地窖里耐心搜寻起来,可惜最后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让他想起了外镇废弃办公楼地下室里的情形,难道地窖里的机关也需要什么特定的东西才能开启?

更多的问题接踵而来,如果这个机关是叶轩和卫葳自己弄的,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在搞鬼,这些人又有什么来头,目的是什么?

明诲初也是知情人吗?

白秀暗暗决定,出去一定要找叶轩问问,要是这里的一切并非出自他和卫葳之手,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修建这栋房子的人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在此之前他也要能出去才行。

白秀自嘲想道,假如对方真想困死他,他的行踪又没有人知道,叶轩他们也指不定哪天才会来这儿看看,就算他死在地窖里估计都没人发现。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他的父母失踪了,他会努力寻找他们的下落,可他不见了,又有谁会在意?

他姑姑和他大哥有凤凰宗;于他二哥,他是杀死白彧的凶手;就算是在方心眼中,他也不过是个骗子吧。

不知不觉,几分无力感自他心底泛了上来,白秀让自己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哥哥……”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它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等一下!”他呼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仔细一看,他身处的地方已不再是之前的地窖。

我出来了?

他怔怔地想着,左右一打量,发现四周的幻境全然陌生。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破旧的墙壁蜿蜒着无数斑驳,倒映着时光的痕迹。

这房间没有窗,一人宽的小门轻轻掩着,白秀推了推,遗憾的是它自外面被锁死了。

“你这个魔鬼!”门后忽而传来年轻女人凄厉的哭叫声,门也跟着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有人突然靠了过来。

不知怎么地,白秀大气不敢出,只将眼睛凑到门缝边看了看。

一刹那,刀光在他视线中闪过,门外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一柄刀出现了。

它越来越近,近到白秀几乎认不出来那就是破魔之刃。

女人一声痛哭,似想冲过去,但她的身体在门的另一边靠得越来越紧。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一定带着他走得远远的,绝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女人的话让对方手上动作稍稍一顿,紧接着,白秀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至少在他记忆里是——冷冰冰地开口了:“只有死人会保守秘密。”

破魔之刃毫不迟疑地挥下,血肉飞溅之间,女人已然没了声息。

那人驻足片刻后缓缓离开了。

白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做梦了,不等他细想,门外又传来一阵极轻极轻的叩门声。

女人并没有立即死,挣扎着伸进来一只手,将什么东西递给了他。

她满是怨恨地说着话:“如意,一定要记住,她的孩儿叫做白秀,总有一天你要杀了他,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骨肉的痛苦,为我们也为你哥哥报仇!”

如意?

郑如意?

白秀立马想起了这个名字,难道当年那孩子不是被他父母掳去,而是被自己的父母藏了起来?

那他姑姑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不是这个孩子后来找过她?他的出生证明就是他自己给她的?

思索间,熟悉的感觉袭来,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消融,白秀知道这个梦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白秀再次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昏暗,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地窖出口依然被堵得死死的。

看来不仅那人没有回来,就连明诲初也彻彻底底失去了踪影。

不过眼下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经过刚刚的梦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之所以会做这些梦,罪魁祸首莫不就是破魔之刃?

这不是毫无依据的猜测,毕竟不管他梦到他父亲,还是他母亲,甚至于是那位从未谋面的天修尊者,这刀总是出现在他梦里。

白秀抽出破魔之刃仔细观察着,他心里还有一个推测,会不会它也有和听魂水一样的功效,能将其所见之事一一记录下来?

而它之前已认他为主,他们可谓气血相通,于是在某些时刻,他无意间读取了这些记忆。

也就是说,那些事的的确确是曾经发生过的?

白秀的目光在刀身上不断逡巡着,待他看到那极为简朴又十分独特的花纹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悄然而至——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花纹?

他思索了几秒反应了过来,他确实曾见过这些花纹,他和方悬翦她们在白冢秘地发现的那两块玉符上也有类似的。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白秀连忙将之前悄悄藏起来的那枚拿了出来。

他端详了一眼,心道果然。

虽然这玉符只有小拇指大小,上面的花纹却意外清晰,当真和破魔之刃上的一模一样。

这会是巧合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玉符和破魔之刃一样,他一看就知道它绝非凡品,两者之间怎么也不会这么轻易“撞衫”吧?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样东西应该出自同一个地方,鬼女司因说破魔之刃源于授灵古境,难道这玉符也是灵明之物?

白秀将它轻轻托了起来,即便这里的光线十分幽暗,他仍可以看到它体内隐隐有流光涌动,仿佛它是有生命的一样。

更为奇特的是他和它之间好似存在着某种感应,他灵脉中的灵力竟和那流光同起共落。

或许真如方悬翦所说,他体内有一灵,而这玉符是它的本体,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亲昵。

白秀想了想,把它也拴在明贪狼玉阙的挂绳上,这样一来,他就不会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不过对于那个叫郑如意的人,他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事也只能等他回白家再跟白晏打听打听。

眼下他要做的是继续寻找地窖里的隐秘出口,拯救自己的同时看看明诲初到底有什么意图。

白秀站起身重新搜索一圈,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在南边靠近地窖顶的位置,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砖。

他将这块砖按下,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缺口露了出来,他用破魔之刃卡住墙角,身体一荡钻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他只能一点一点倒着往里爬,也就是移动了大概五米的距离,他下半身忽地悬空了。

白秀顺势一滑,双手攀住边缘,整个人挂着了外面,他低头一看,下面不到两米的地方居然是条大马路。

这还不是一般的土路,其地面光滑平整,居然是一条修葺一新的水泥路。

这城南居民区的地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条马路?

这条隐秘的、不知通向哪里的路难道就是明诲初去而不返的原因?

白秀思绪飞转之间已轻手轻脚地跳了下去。

眼前是一个类似于矿洞的通道,马路代替了车轨,向两头无限延伸而去。

他拧亮手电看了看,路面布满了辙痕和脚印,他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白秀不知道明诲初去了哪边,最后没办法,选择了通往市内的方向。

当然,他可不是完全看老天爷的眼色行事,毕竟这些年渠城不断扩建,如果有什么秘密之所,十有八九是安置在情况相对比较稳定的市内。

而明诲初应该也会去那里。

安全起见,他关了手电,挨着路边小心往里摸索。

也不知走了多久——白秀估算了一下距离,他差不多已经到了市中心的位置,可脚下的路仍无限蜿蜒,好似没有尽头。

这太奇怪了,难道它要穿过整个渠城?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德城有个公园

这时他察觉到了不对,既然叶轩和卫葳家下的地窖能通到这里,那其他楼的应该也可以,换句话说,所谓的秘密之所很有可能并非在马路尽头?

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推论,毕竟如果只是想连接两个地点,挖条通道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样一想,白秀对马路另一头联通的地方更加好奇了。

他又往前走了二十来分钟,这马路终于到尽头,一个矿洞出现在他视野中。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这鬼地方就是一个废弃的矿洞和矿道?

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渠城地底下还藏着什么矿产。

反正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白秀凝神查探片刻,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拧亮手电缓步走了进去。

他脚下是一个倾斜向下的洞口,站在入口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空间很大。

一条石渣路穿过下面的涵洞消失在黑暗深处。

白秀小心踱了过去,洞里堆满了石头和弃用的工具,看来他刚刚的猜测不假。

不过看这些工具的腐朽程度,它们应该早在三四十年前就已经被弃置在此。

估计这里的矿藏已经被开采完,又或者开采者找到了更有价值的矿脉,难怪很少人知道这矿洞的存在。

他顺着石渣路往里走,后面的空间渐渐缩减成一条一人宽、两米高的通道。

白秀原本以为这是一条较小的矿道,但越往下走他越觉得不对——这里开凿的痕迹要比之前新得多,修建得也很规整,四下更无石块散落,倒像是一条暗道。

他顿时打起精神,看来最开始的猜测也不是完全错误,里头的确隐匿着一个秘密场地,这废弃的矿洞不过是个幌子。

果然在他继续走了十分钟左右之后,前方隐隐浮动着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白秀连忙关了手电,小心摸了过去。

眼前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靠近入口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胡乱堆着一团毛毯,桌子下则丢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

看情况,有人在这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这房间的天花板是由几块平整的石板组成,桌子正对的那一块微微有些突出,他估计可以拆卸下来。

白秀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直到上面的人走开了,他才攀上桌子将那块石板轻轻推开一道缝。

刺眼的阳光瞬间照了进来——他那一觉居然睡了一夜,眼下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白秀心里有些奇怪,他睡觉可没有那么沉,除非他不知不觉着了人家的道,可在这之前,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他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贴着那条缝隙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个出口应该开在靠近地面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他只能看到院子里几座花坛的底部。

而花坛之后隐约是个房间,他甚至能看到门框上古朴的花纹。

而就是这些花纹让他后背蓦地沁出一片冷汗,它们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差不多看了十五年。

没错,这矿洞竟连着他住的那个院子。

白秀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诸多疑问在脑海中挥之难去——这伙人开出这条路线是为了监视他?他们是谁?那个花脸的家伙就是其中之一么?

明诲初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她刚发现这个秘密,抑或她本来就是他们的一员?

如果是前者,那她一直在调查的除了劫生鼎碎片就是瀛洲,难道这些监视他的人也隶属于瀛洲?

难怪之前李坎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他们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这暗道的出现倒也解释得通了。

那份无力感又泛了上来,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昨晚的事却昭示着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哪怕是现在——

他脑中灵光乍现,当即跳下桌子就要往外退去,可惜已经晚了,一根冰冷的枪管就这样顶在了他的后心。

要知道功夫再好也怕菜刀,更何况是枪,他瞬间不敢动了。

更让他惊疑不定的是他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这可比被人用枪顶着可怕得多。

面对紧接而来的沉默,白秀知道对方是在等他开口,也就试探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背后的人依然不做声,没一会儿,他用手中的枪在白秀背上写起字来。

白秀不禁想起了在里镇暗中帮他的人,当时那人连声音都不肯泄露,必然是怕他认出自己是谁。

会不会此人他也认识?

正当他思索对方会是谁的时候,身后猛地一阵劲风袭来,他尚未反应过来,后劲一痛,晕了过去。

其实白秀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有人将他背了起来。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出了地下后上了一辆车,然后他闻到一股颇为熟悉的气味,如同潮湿、刺鼻的霉味,和他在地窖中闻到的一模一样。

再往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估计这是什么迷药。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东西就是墙,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躺在某口井的井底。

这让白秀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又在做梦,可惜梦境和现实他分得太清,只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被人扔到了一口井里。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此人想杀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开枪,反而带他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到了这里?

还有对方在他背上写的那个字,如果他没有感觉错,那应该是个“塔”字。

塔?

白秀心中越发疑惑,难道有人将他带到这里,是想让他去找什么塔?

等一下——

他想到了一点,如果那人和他的同伙真是瀛洲的人,那他们的指示肯定和劫生鼎碎片有关——搞不好其中一块劫生鼎碎片就在某个塔里。

不对,还是不对。

白秀暗暗摇头,如果他们发现了线索,凭他们的能力应该不难拿到,怎么会需要他的帮忙,难道真和白冢秘境的法阵一样,只有他才能解开?

如果是这样,事情倒好办了。

他不介意做别人投石问路的棋子,要想找到他父母、解开二十年前的那些谜团,在拿到剩余的劫生鼎碎片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他当即站起身,将四周的情况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是一口枯井,直径也就一米多,尽管有快十米的高度,但他想爬上去也不难。

那个疑问又冒了上来,他们把他扔在井里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不至于是随兴而为吧?

白秀一边思索,一边检查自己的东西,等打开那盒子,他神色瞬间变了。

里面赫然只剩下两张纸,他姑姑写给他的那封信已经不见了,而他还没来得及看!

事情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古怪了,这些人为什么不拿走其他东西,独独选择了这封信?

他姑姑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他们拿走它是觉得对他们有用,还是觉得对他有用,不想让他看到?

白秀隐隐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错过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不过眼下后悔也没有用,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等他再见到他姑姑才能水落石出了。

眼下他最需要做的是尽快回家,但愿他这次没有“睡”太久,不然他错过的就不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白秀撑着井壁,手脚并用,终于爬出了井口。

井外是一个荒凉的院子,院中杂草丛生,只有一条泥泞小路蜿蜒着通向早就破败不堪的大门口。

他疑惑地淌了过去。

两排门扇已经腐朽不堪,他轻轻一掰,门板立马化作一把木屑簌簌从他手心落下。

他走出院门一看,门前是一条同样了无生气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个路口,两位阿姨正从大路一边走过来,见他满脸迷茫,她们脸上顿时洋溢出热情的笑容:“后生,是不是来找亲戚,认不得地方了?”

白秀心中一动,顺着两人的话点了点头,礼貌开口:“请问一下,这一片原来是叫什么名字?”

“我就说嘛。”其中一人抱怨道,“最近几年他们老是改来改去,别说你这个外地人,就是我们好多本地人都分不清楚啰。”

本地人?

白秀听她口音的确不像是渠城人,难道他真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是这样,他总算知道那帮人为什么弄出这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了,估计他们等了很久他都没醒,又怕有人发现他,索性将他藏在了井中。

见他发起了呆,另外一人还以为他有些不耐烦,连忙打断了同伴的唠叨,回答道:“这里以前是柑花镇,现在改成繁龙区了。

前面的文明路老早叫花蹊路,那里有个公园很有名的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一个名字自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九农桥细湖公园?”

两人欣喜地拍了拍手:“没错,没错,现在已经改名叫红双塔公园,原来的名字好多人都不晓得啰,你倒是记得,小时候来过德城吧?”

白秀的思绪一下飘到了其他地方。

如果真是瀛洲的人将他带到这里,如果他们的确在找其他劫生鼎碎片,那么德城的确是一个出乎他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地方。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城市除了发达的经济,就是这所谓的“红双塔”最出名,它可以算得上是德城又一城市名片了。

那么劫生鼎碎片会在那里吗?

“阿姨,现在去九农桥公园应该怎么走?”白秀问道。

既然来到了这里,他当然要去探个究竟,就算没有什么发现,到时候另做打算也不迟。

再说卫葳也在这个城市,他正好去看看她。

听他发问,两人来了兴致:“好巧哦,我们正要去那里跳舞,顺道带你过去吧。”

白秀注意到这会儿还真是快傍晚了,正是大爷大妈们最爱的活动时间。

他心里有些无奈,没想到之前的预感最后成了真——从渠城到德城开车大概要一天,显而易见,眼下已经是第二天了,也就是八月初八。

他等了这么多天,最后却失了约,好在这边有了新的线索,不然就太可惜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塔,塔,塔

白秀跟着两位阿姨出了路口,穿街走巷十来分钟,到了一片湖区。

一座朱红木塔矗立在湖中心,它的影子倒映在宁静如镜的湖面上俨然又是一座塔,红双塔的名字由此而来。

见两人似有带他游览湖岸风光之意,白秀连忙和她们话别,最后他不着痕迹地绕到了红塔之下。

它前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广场,纳凉散步的人很多,他也不好离得太近,只站在那里仔细观察一番。

之后他又学其他人迈着步子在园区内逛了一圈方才离开。

红双塔公园如此受欢迎,自然有很多外地游客慕名而来,也造就了这一片区域的景区经济,公园附近到处都是饭馆和旅馆。

白秀随意找了一家小餐馆,刚想坐下,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了过来,不是程禄又是谁?

他笑嘻嘻地朝白秀挤了挤眉眼:“辛方,你也来德城了?”

程禄和黎春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后者自然也在,不过他见了白秀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能在这儿遇到他们,白秀也有些意外,不过这事说起来他倒能分析一二。

江陵对劫生鼎志在必得,如果他获取了其中一块碎片在方家的消息,自然会让程禄二人来德城探探风声。

想着他试探一笑:“你们还在为江陵找那些稀奇玩意儿吗?”

没想到黎春率先否认了:“没有,这次我们跟随东家来德城是为了给方大当家祝寿。”

一听他这么说,白秀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方心和她兄姐四人去白家不仅仅是想联姻,他们另一个目的正是给六宗发请帖。

今年八月初十是方大当家方纯钧的六十大寿,按照德城人的习俗,这个生日是他们众多生日中最重要的一个。

所以方家主广发请帖,邀请各家、各派要员去方家本家也是他们迄今为止最大的产业——龙影山庄一聚。

不过对于黎春的话,白秀仍有些生疑。

江陵虽说是方纯钧亲生儿子,但两人不和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更有传闻说江陵不满方纯钧将方家交给四个养子女意欲逼宫,他这次真是给他名义上的父亲祝寿的么?

搞不好这次江陵的目的并不是,起码不仅仅是劫生鼎碎片。

要真是这样,那方家想不热闹都不行。

不说江陵,就是凌苍,不管他相不相信劫生鼎碎片就在方家,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会过来一探。

还有方悬翦,想必她也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以图引来更多的人搅浑这一滩水。

像他们这种别有目的的人,不怕局面太乱,就怕局面不乱,要是方家里外一条心,他们倒没有机会下手了。

白秀正思索,程禄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他一边招呼黎春一边鄙视道:“辛方是自己人,我们有必要瞒着他么,再说东家知道辛方来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他是天生的尴尬气氛化解者,如此这般一说,又叫了酒菜,三人再会的微妙生疏感渐渐消融了。

白秀不会喝太多酒,要知酒后吐真言,他心里秘密多,最怕的就是喝醉。

程禄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三杯两杯下肚,很快醉眼迷离,话也说不清了。

黎春结完账有些歉意地看向白秀,大有告辞之意。

白秀一开始就知道此人表面上十分亲和,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他。

他识趣地开了口:“既然你们还有事,那我们改天再聚吧,程禄就托你照顾了。”

黎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这个人我最清楚了,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心眼,希望他没给你添麻烦。”

说完他扶着程禄离开了。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白秀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如果他能混进江陵的队伍就好了……

虽然天骄已经不在江陵手上,但其势力依然不可小觑,若能得江陵的“帮助”,他拿到劫生鼎碎片的胜算也能大不少。

不过这事也不能强求,要是他的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不仅借不了江陵的势,反而会引起江陵的猜疑,成为他的敌人。

白秀出了小餐馆,看了看隐藏在花红柳绿之中的红塔,暗暗想道,眼下他还是先探探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名堂再说。

他盘算了片刻,先去隔壁街采购了一些东西,然后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一直等到十点红双塔公园闭园,白秀这才下了楼,直奔目的地。

他藏在暗处,又蛰伏了两个小时,见值班守园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打盹,身形一闪,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园区。

毕竟是客流量很大的旅游区,为了安全,红双塔公园内隐藏了不少摄像头。

白秀一边避开这些摄像头一边往里走,没多久到了塔下。

他将之前准备的绳钩一甩,它稳稳地勾住了塔檐,他自己则飞快一荡,踩着塔壁攀了上去,再一翻身钻进了塔里。

不过很遗憾,这是座半空心塔,除了一楼二楼有方圆两米的空间,上面都是实心的。

这两楼也空得很,只有一楼里摆着一座神龛。

白秀仔细查看了一遍,见确实没有什么发现,便打算原路返回,结果一阵猫叫突然在他脚边喵了喵。

白秀下意识一看,微弱的光线中,一只有些邋遢的流浪猫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得看着他,好似认得他。

他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转头走了。

看来劫生鼎碎片并不在这红塔中……白秀思索着回到住处,一打开灯,他发现手上粘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些沙子。

和普通沙子不同,它们是黑色的,有点像煤屑,估计是他刚刚摸那猫时弄上去的。

白秀也没有在意,洗漱完就睡了,他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几天他一定会有收获。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白秀收拾收拾吃了早饭,用房间里的电脑上了会儿网。

既然瀛洲的人给了他提示,想来德城绝不止红塔这一座塔,或许他可以在网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他没有失望。

白秀在某个本地论坛里发现了一个帖子,帖主声称龙影山庄店大欺客,他在那里度假受到了不公平待遇,问了句哪儿有塔,就被其安保人员赶出了山庄。

最后该帖主总结了这么一句话:“还说那是什么禁地,哼,就一破塔,装什么神秘!”

方家?!塔?!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白秀就猜测其中一块劫生鼎碎片很有可能在方家,现在瀛洲指示的塔也跟方家有了交集,那他是不是已经可以确定,它就藏在这座塔中?

白秀心底当即冒出一个主意,他一关电脑,拿好东西直接退了房。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去龙影山庄,一来怕方家人认出他,二来凭他自己怕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他得找一个合作者,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江陵,可他要跟江陵说明他的目的,最后江陵肯定会防备着他,不便于他行事。

所以他只能假装偶遇,毕竟江陵失了天骄,不管是和方家叫板,还是寻找劫生鼎碎片,都急需人手,而对江陵来说,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着他朝程禄二人离开的方向行去。

以江陵的排场,他绝不会亏待自己,而附近最大的酒店就在红双塔公园的另一边。

说也巧了,白秀刚到酒店门口,江陵带着两人出了门。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这两位是……”

“我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江陵难掩欣喜地踱了过来,“对了,你怎么会来德城?”

江陵一看就是霸道惯了的,连话语的主动权都要牢牢掌握在手里。

白秀早就准备好了措辞:“我来看我朋友,她在德城大学读研究生。”

江陵点点头,目光一转,单指着身边其中一人道:“貔貅说附近有家土菜馆味道不错,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尝尝鲜,我俩也算叙叙旧。”

他又朝那人介绍起了白秀:“他就是我之前在辉城认识的朋友,辛方。”

其实白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人,没别的,只因对方的年龄——此人太年轻了,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江陵对其态度也跟对另外那个年轻人截然不同,他们绝不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但说是兄弟未免有些生疏,说是朋友又稍显亲昵。

“阿诚,你先去定个包厢。”唤作貔貅的少年老到地朝年轻人吩咐道。

江陵大概看出了白秀的疑惑,又提了几句:“南斗轩洛轩主是我家老爷子最倚重的人,貔貅是他的关门弟子,从小就跟着我了。”

神州派系共有六家,其中最有名望的当属户山南斗轩,这少年这么有来头,难怪他跟江陵的关系如此特殊。

貔貅听了白秀的名字立马瞪大了眼睛,看来他好一会儿,傲气十足地挑了挑下巴:“你就是辛方?哼,也不怎么样嘛,和我一比差远了!”

第一百八十章 送信的来了

白秀一时失笑,之前看貔貅那么老练,他还有些惊讶,原来这孩子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见他这反应,貔貅气恼地朝江陵告起了状:“他瞧不起我!”

江陵熟知貔貅性格,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对白秀道:“前面没多久就到了,我们快走吧。”

他说的土菜馆坐落在湖岸区,他们到的时候,那个叫阿诚的年轻人已经开好了包厢,正在门口候着,连忙将三人迎到了二楼。

四人落座,闲聊着喝了一杯茶,极具特色的美味佳肴也上了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陵扶着茶杯说话了:“辛方,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还作数,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的性格白秀也算了解,在他口中绝不会说出求人的话,虽然这一句的确不算,但白秀已经料到他最近的境况怕是不太好。

他知道江陵的意思,江陵肯定也知道他知道他的意思。

白秀不再推脱:“其实我来这里本想投靠那个朋友,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这样更好,也免得她为难。”

江陵仍看着他:“你总是不愿意让别人为难,也希望我没有为难你。”

“对我来说,朋友之间从来没有为难不为难的。”白秀摇了摇头,他看出江陵颇为苦恼,便有意无意地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陵将阿诚挥退,又支开貔貅,这才露出愤懑之色,咬牙切齿地道:“我已经没法忍了,明天就让他付出代价!”

他说的“他”自然是指方纯钧。

“他明天要将方家家主的位置传给方瑾,还特意将消息透露给我,我看他分明就是在挑衅!”

方纯钧要将家主之位传给方瑾?

白秀觉得有些奇怪,据他了解,这位方大当家平日里似乎更倚重方凌和方珣。

不过方家的家事他也不怎么了解,索性继续听江陵说了下去。

“我准备跟他做个了断,不过龙影山庄高手众多,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影部暗中蛰伏,我手下虽还有些人马,但他们不过是普通高手,到时候还需你暗中策援。”

这是白秀第二次听到方家影部这个名字,如果它真地存在,那它将是他此行最大的对手。

不过江陵话中俨然透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搞不好他还有其他后招。

白秀向来谨慎,自然要试探清楚,他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以我一人之力怕是……”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除了你和我的人,还有一支队伍蛰伏在附近。”江陵听出了他的顾虑,特意提了一句,旋即又狡黠一笑,“不如我把它交给你指挥,怎么样?”

白秀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婉拒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阿诚推开门道:“东家,那边派人送信来了。”

他指的应该是方家,因为江陵瞬间敛了笑容:“叫他过来吧。”

阿诚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白白胖胖、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进了包厢。

此人先看了白秀一眼,继而笑眯眯地跟江陵打起了招呼:“陵少爷,有客呢?”

江陵却不吃他这套:“信送到了,就赶紧回去吧。”

那儒雅中年人又是一笑,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兀自坐到白秀身边套起了近乎:“小兄弟面生得很,怎么称呼啊?”

这下连阿诚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江陵冷冷地回他:“东方颂,你这是要把我的人各个认清,免得他们对老不死的不利?”

名为东方颂的中年人这才拉下脸来,言语间多了几分指责:“家主到底是你父亲,你老不死的、老不死的挂着嘴边,恁个大逆不道。”

“阿诚,你去叫貔貅。”江陵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朝白秀示意,“我们走吧,这儿的苍蝇端地让人讨厌。”

东方颂吃了瘪仍不放弃,在他们身后喊道:“陵少爷,明天就是家主寿辰,家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商量,劳烦今晚归家一趟!”

江陵置若罔闻地出了菜馆,这才阴沉沉地开了口:“宴无好宴,我看他们方家是想赶在明天之前除掉我!”

貔貅也冷哼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鸿门宴吗?呸,方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白秀跟着他们回到酒店,没到门口,程禄和黎春迎了出来。

前者先是惊喜地对白秀挥了挥手,又向江陵抱怨了一句:“东家,你们出去吃饭又不带我们……”

见江陵面有不悦,黎春悄悄拉了拉程禄,然后上前几步询问道:“东家,怎么了?”

江陵将信扔给他,和白秀上了楼。

其他人连忙跟上,待进了房间,程禄嘿嘿一阵冷笑:“这老东西果然不安好心……东家,你可不能中了他们的诡计,晚上还是我跟春子先去探探情况。”

黎春附和道:“没错,这样既能让方家没有话说,我们也可以多掌握一些信息。”

他目光一转,看了看白秀:“东家,让辛兄弟和我们一起去吧,有他这样的高手在,我们做什么都不虚。”

江陵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不仅是黎春,白秀心里也松了口气,黎春对他防备有加,倒是帮了他一个忙,他就怕江陵想留他在身边而不好脱身。

他们这么一商量,貔貅不服气了:“我也要去!”

预料到他要吵闹个不休,江陵没有反对:“你们几个一起去也行,不过那老奸巨猾的狐狸可不是你们对付得了的,我让向明跟着照看照看。”

他让阿诚打了个电话,最后交代了一番:“下午四点,德山桥集合,在那边你们一切都要听辛方和向明的。”

临行前,他又叫住白秀:“如果他们敢动手,你们也别客气,要是有危险,就先回来再说……你小心点,明天中午我就过去。”

“好。”白秀点头应了,和程禄他们上了一辆车,跟着大部队径直往城北方向去了。

这德城可谓山水兼备,背靠德山山脉,中拥德江,明堂沃野千里,林矿资源、农渔资源都非常的富饶。

不过要说到娱乐,就不得不提城北的龙影山庄。

尽管它名字里带了山庄两个字,其实它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型城市。

这龙影山庄离市区有六十公里的距离,远在德山之阴,称得上远,但前去游玩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这里是远近闻名的销金窟,明面上经营的是旅游业,暗地里却将赌博、特殊服务等事业发展得淋漓尽致。

在龙影山庄,光赌场就有十家,夜总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在德城,方家势力庞大,也没有人敢管,当局者只求他们不闹出大事就好了。

这也是修行界其他家族、门派会说方家早失了本心的原因。

不管是什么年代,黄赌毒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方家堂堂修行名门,不仅不惩恶扬善,还带头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真丢了修行界的脸。

程禄一路上都在愤愤不平地吐槽这件事——他虽不是修行者,但跟着江陵这么多年也算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方家不少底细。

正说着,前面一座凉亭映入众人眼帘,过了这里,他们就要上进庄的小路了。

黎春朝那边开了过去,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正背着手站在凉亭里等候他们。

一停车,程禄率先让出一个座位:“老哥,里面坐。”

白秀也跟着他挪了挪位置,只有貔貅老神在在地瞄了他们一眼:“这老头都得叫我师叔,凭什么让我给他腾地方?”

少年还不忘挑衅地瞥了瞥白秀,好像他让了自己师侄就是自己晚辈了一样。

白秀自然不会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转而朝程禄悄声询问:“这位老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谁知程禄哈哈一笑:“向老哥哪有什么来头,和我们一样,也是帮东家跑腿的!”

听了他的话,老人看着白秀恍然道:“都忘了跟您介绍,我叫向明,是玉藻夫人的随从,您是陵少爷的贵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被这么年纪大的人奉承,白秀有些不好意思:“向叔,您说笑了,我和江陵是朋友,他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您叫我辛方就好。”

向明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又是欣慰又是感伤地叹了叹:“陵少爷总算交了一个好朋友,要是玉藻夫人还在,不知道她该多高兴啊……”

程禄十分了解他的性格,一听老人说起过往,头皮都要炸了,连忙催促道:“不说了,我们赶紧上车。”

等他们坐好,他凑到白秀身边一个劲地摇头:“向老哥什么都好,就是爱唠叨,我们不打断他啊,他估计得说到东家他亲娘刚出生的时候……”

一路向北,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不紧不慢地穿行着。

一个小时后,貔貅突然指着窗外欢呼了起来:“哇,那边好漂亮啊!我们是不是已经到地头了?”

白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下群楼依山而建,以水为伴,层层叠叠的好不壮观。

这时阿诚咦了一声:“你们看,这山庄像不像一个躺卧的人影?”

的确,那些建筑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整个山庄有手有脚甚至连五官都一一俱全,还真像一个人的影子。

“这估计是风水上的讲究,龙影山庄以前和现在完全不同。”向叔有些感慨,“唉,方家主过去并不信这些,估计是夫人不幸离世,他才……”

或是触景伤情,他忍不住红了眼睛:“说起来,当初带着陵少爷离开方家,我也有二十年没有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龙影

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前面就是目的地,黎春将他们送到山庄门口,独自去泊车。

正巧东方颂领着几个人迎了出来,他朝向明笑眯眯地打起了招呼:“老管家也来了?幸甚,幸甚!”

向明也是见过世面的,笑容可掬地接过话头:“陵少爷临时有事,特意嘱我过来向方家主请罪。”

“这……”东方颂面露难色,“家主有要事相商,还特意请了鸿蒙白家的晏姑娘来主持商谈,现在就差陵少爷一个人了。”

姑姑已经到了?白秀琢磨着什么时候去见她一面,起码要问清楚她在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听东方颂言外之意,方纯钧这是打算提前把方家当家人的位置传给方瑾?

这就奇怪了,事情放在明日寿宴说不是更好,一来能让大家做个见证,二来还可以帮方瑾树立威信,他这么急,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程禄几人何尝没有想到这点,不由对视了一阵。

“劳烦东方老弟带我过去见见方家主,我也好当面解释解释。”向明不动声色地跟东方颂打起了太极,“至于陵少爷,他明天中午就能到,到时候他会亲自给方家主赔罪。”

他对白秀他们暗暗使了个眼色:“你们先找地方休息,收拾妥当了再去拜会方家主。”

说完他再次示意东方颂带路。

程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见白秀面露恍然,他忍不住虚心求教:“向老哥为什么不让我们和他一起去?”

“他是玉藻夫人身边的老人,方家估计不会拿他怎么样,我们就不同了,如果也跟着去,方家必然会找各种借口把我们扣下,以免我们对方家不利。”

白秀悄声道,“再者,我们留在外面,行动相对比较自由,更方便暗下打探消息。”

那边东方颂眼珠子直转,视线一扫过白秀,打起了他的主意:“这位好像是陵少爷的朋友,不如和向老哥一起去老宅转转?”

白秀没想到他会提到自己,当即摇了摇头:“在下只是东家的随从,恕我不敢僭越。”

东方颂还想劝说,向明趁机道:“东方老弟,方当家他们还在等我们过去,快走吧。”

东方颂被他噎了一下,尴尬笑道:“行行行,我们先过去,不过来了就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们自己找住处……安云,你带几位去碧园休息。”

一个年轻人上前招呼他们:“几位,跟我来吧。”

“辛方,看来你说得不错,他们这是要监视我们啊!”程禄犯起了嘀咕,但见向明和东方颂离开,他眼中一亮,有了主意。

“安兄弟是吧?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有一个同伴没到,你留个地址,等会儿我们自己过去。”

安云一脸为难,挤出一个笑容:“那怎么行,这可不是龙影山庄的待客之道。”

正说话,黎春也走了过来。

“就是这位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去用餐。”安云喜道,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只好跟着他进庄。

等安云走到最前面引路,程禄不由苦了脸:“春子,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什么鬼?”黎春一脸不解。

貔貅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如此这般、加油添醋地叙述了一遍,最后气哼哼地呸了呸:“方家人简直欺人太甚!”

黎春哪不知道貔貅的性格,对于这番话也就听了一半,他倒是留意上了白秀之前的话,意有所指地道:“辛兄弟不仅身手厉害,分析能力也卓尔不群,怕不是一般人吧?”

白秀并不笨,自然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试探、警告之意,不过眼下是争夺劫生鼎碎片的关键时刻,他既然决定混入江陵的队伍,又怎么会怕黎春怀疑。

其他人的关注点和他俩截然不同,先是程禄拍着胸脯吹嘘:“我的兄弟当然不是一般人了!”

貔貅切了一声:“我也想到了,只是被他先说出来而已!”

阿诚捂嘴一笑,惹得貔貅怒目而视,有了三人插科打诨,气氛倒也不至于尴尬。

没多久,安云停下脚步,指了指眼前一栋堪比星级酒店的大楼:“这里就是碧园。”

他领着他们上了九楼,一一安排好了房间,这才告辞:“我去准备晚餐事宜,你们稍稍休息一下。”

等他离开,所有人聚到了程禄的房间,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程禄一马当先地发言:“也没有其他办法,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去庄里逛逛,反正这里娱乐场所多,人来人往的,说不定我们真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阿诚第一个附和:“龙影山庄闻名遐迩,就算打听不到消息,我们去长长见识也好。”

程禄一副“君子所见略同”的神情,就连貔貅也跟着起哄:“对对对,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赌场呢!”

“多此一举。”黎春瞪了他们一眼。

程禄仨只好求救地看向白秀。

“去看看也无妨。”白秀非常支持他们的提议,如果方家所谓的影部真地存在,那他们想要暗自查探就不得不考虑怎么避开他们。

见黎春投来不认同的目光,他沉吟开口:“方家肯定会派人跟踪我们,我们只有混在游客中才能暂时摆脱他们的眼线。”

程禄当即一拊掌:“没错,没错,我们来这里不仅要观察观察方家有没有搞小动作,还有个任务就是看看这地儿有没有劫生鼎碎片的下落……”

“喂!”黎春出声打断了他。

“怎么了,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程禄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是担心貔貅嘴大说出去,还是担心阿诚对东家心不诚?”

黎春又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白秀面上跟着一笑,心里却在琢磨如何才能让黎春相信他,或者找个机会支开黎春,不然此人会影响到他最后的行动。

他们打定主意吃完晚饭去山庄里逛逛,自然不想再耽搁,直接上了顶楼。

安云正候在门口,将几人引到一个露天包厢便离开了。

“哇,好多好吃的!”貔貅到底小孩子心性,一看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忙不迭坐了过去。

其他人也不是爱讲究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各自找座位坐下就吃喝开了。

白秀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脑中将后面的计划一一梳理,以确保没有太大的纰漏。

其实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确定那座塔究竟在哪儿。

之前他也查阅过放在网上的德城地方志,其中有一段话提到了最为关键的信息,“德山有塔,高一丈,剔透如血,其名罔灵”,甚至于红塔很有可能也是按照罔灵塔设计的。

不过他只能确定那座塔在德山山脉之中,它具体在什么地方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怎么说方家如此重视这座塔,它肯定不会离龙影山庄太远……

白秀将目光投向楼外,碧园的位置颇为特殊,他们站在楼顶几乎可以将整个龙影山庄俯瞰眼底。

庄内几条重要的街道上都是人影攒动,而路边的建筑不管经营着什么,此时此刻皆灯火通明,一眼望去,好不辉煌。

见他兀自出神,程禄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感慨万千:“啧啧,龙影,龙影,这两字还真是贴切。

白天这龙影山庄的影子明明像个人,现在下面灯光亮起来了,它又像一条游龙了。

从人到龙,这方老大还真是望子女成龙心切啊,就是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放着咱们东家这现成的龙不要,偏要捡几条虫来培养……”

程禄后面的话白秀已经听不清了,一个念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龙影山庄此番布置会不会和鸿蒙灵脉一样也是为了隐匿什么东西的存在?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罔灵塔是方家最大的秘密,他们又不想让外人知道,必然会出此一策。

白家能弄出鸿蒙灵脉掩盖鸿渊岛灵脉和混沌之印的气息,方家为什么不能修建龙影山庄藏住这罔灵塔?

不过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罔灵塔古就有之,龙影山庄的建成却不过二十年,这似乎又和他刚刚的猜测相悖……

白秀一分析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二十年前方家还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原来的法阵失效,方纯钧才建了这龙影山庄?

无论如何,只要他找到这法阵的阵眼,顺藤摸瓜就能发现罔灵塔的蛛丝马迹。

那么,它会在哪里?

龙影山庄如人影又如龙影的形象在他脑中闪动着,他很快确定了一个点,那正是人与龙心脏重叠的位置。

白秀不理会他,程禄自觉没趣,转而对其他人道:“天都黑了,我们赶紧下去走走。”

貔貅也是个急性子,放下饭碗抹了抹嘴就要动身。

黎春知道劝不了他们,只好叮嘱了两句:“要打听消息就小心点,,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

众人下楼,穿过两条街道,到了龙影山庄最热闹的中心区。

这里有一个小型人工湖,湖心是个更为袖珍的人工岛,上面亭台楼阁不一而足,其中最为瞩目的当属一家装潢华丽古朴的赌坊,时不时有游客进出。

“喜闻,喜闻,难道它是在暗示我们过去能打听到好消息?”程禄摇头晃脑地咀嚼着它的名字,估计早相中了那里,“咱哥几个就去这喜闻赌坊碰碰运气?”

白秀哑然失笑,其他人也有些无语。

不过程禄的提议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因为不偏不倚地,他之前勘定的地点就在岛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惊不惊喜

程禄张望着去喊了一艘船,不一会儿他们上了岸。

上面比在对岸看上去要大得多,而那赌坊端端正正地矗立在小岛正中央,着实显眼。

原本白秀以为这是一个大赌场,结果进去一看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接待大厅空空如也,只摆着几张接待用的沙发座椅,倒是跟宾馆像得很。

一个礼仪小姐满面微笑地走了过来:“喜闻赌坊共有‘天’、‘地’、‘人’三种包间,不知道几位需要哪种?”

程禄嬉皮笑脸地问她:“小妹妹,这天地人有什么说法吗?”

礼仪小姐甜美笑容不减,规矩答道:“天字号单笔兑换筹码十五万,地字号单笔兑换筹码八万,人字号单笔兑换筹码一万。”

“原来是这么个分法……”程禄一听要钱,连忙退了回来,挤眉弄眼地对另外四人道,“我们去哪儿比较好,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要钱,手上资金不多啊……”

黎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着我干嘛,我又没钱,信用卡当然也没带!”

没想到计划一开始就要因为钱财这身外之物搁浅,当真叫人啼笑皆非。

白秀唯恐他们打退堂鼓,说着给了程禄一个台阶下:“我们去人字号吧,里面人肯定最多,方便打听消息。”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就人字号了!”

“行行行,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程禄嘿嘿一笑,跟礼仪小姐这么一说,又付了款,她带着他们进了一个侧门。

出乎他们的意料,就算是人字号,里面也非常安静,跟他们所想的嘈杂环境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应该是赌坊打通了整个楼层,入口处有一个兑换筹码的柜台,十八张赌桌呈环形摆在靠墙的位置,中间的空地则是一个吧台,有不少人在那儿休息。

礼仪小姐将他们带到柜台换了筹码就退下了,程禄三人早就看着那围满人的赌桌跃跃欲试,也不等白秀和黎春开口,纷纷奔现自己心仪的角落。

白秀正琢磨着怎么摆脱黎春,没想到对方率先开了口:“看来你和我一样,也不好这口,不如过去喝杯酒吧?”

白秀点点头,刚转身,黎春边走边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跟着我们肯定有其他目的,但我劝你最好不好轻举妄动,否则不仅你要倒霉,我们也会被你连累。”

白秀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话。

“你不信?”黎春哂然一笑,“也不瞒你,我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眼下这里有不下八个人在盯着我们。”

白秀无奈摇头:“我当然信,只不过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

黎春仍是那副神色:“误会不误会你比我更清楚,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来历不简单,现在更加肯定……你根本不是什么辛方,而是白家人,对不对?”

他虽然没有点明白秀是谁,但白秀知道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底细,就是不知道……

黎春看出了他的顾虑:“放心吧,就我一个人知晓你的身份。”

“你为什么不告诉江陵和程禄?”白秀有些不解。

黎春冷声道:“如果东家不知道你的身份,他不一定留得住你;如果他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他肯定会留下你。

我可不想我们身边安放一个定时炸弹,每时每刻都要戒备着。”

白秀倒是没有想到这点,不过黎春说得不错,假如他的身份明朗,那他确实是江陵最需要的招揽对象。

黎春的坦然让他心生歉疚,白秀一时失笑:“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黎春认真地摇了摇头,“你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但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他话语一顿,接着说了下去:“我想你也清楚得很,你跟我们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要刺探什么情报也好,还是争夺劫生鼎碎片也好,都请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秀也知道这地方留不住了:“多谢你的隐瞒,我现在就离开。”

他转身朝出口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头顶电灯忽而一闪,紧接着哧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怎么回事?!”有人慌乱呼喝,尽管赌场管理人员尽力阻止,人群还是朝出口涌去。

机会来了!

白秀当机立断将绳钩飞出,一荡一踢间已攀上天花板的横梁,继而一个翻身,从通风的小窗钻了出去。

外面是条走廊,走廊的另一边俨然还有个房间,看来这房子的面积也比表面上看上去还要大。

白秀轻轻落地,飞快闪了进去。

这似乎是个办公室,里面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张临时休息的床铺,再加上一个放材料用的柜子。

桌上纸笔胡乱陈列,在这里值班的人估计也听到了赌场的动静,匆匆跑了出去。

白秀目光一扫,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一掀床单,钻进了床底,一刻钟后,一阵沉重的脚步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白秀透过床单与地面狭窄的缝隙,看到一双腿走到桌前,然后它的主人噶吱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白秀不禁皱眉,几分难以言明的违和感油然心生,旋即他反应过来,这人看上去并不胖,弄出来的动静怎么这么大?

对方坐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一直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白秀心头疑窦渐生,悄悄掀开床单一看,此人仍背对着他坐在桌子前,一动也不动。

而更让他惊疑难定的是这个人的背影竟有些熟悉——

等一下,这不是黎春吗?

他怎么在这里?

白秀立马意识到了不对,赶忙钻了出去,他走到黎春身边伸手一扶,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黎春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怕是早就死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明明之前他们才说过话,更何况他想不出到底有谁一定要置黎春于死地。

白秀小心将他转了过来,黎春脸色青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被人一掌毙命,可怕的力量恐怕连他的内脏都击碎了。

就是这时,一张纸条突然从黎春手中掉了下来,白秀小心捡起,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这样一句话:“此人我已帮你处理掉,开心吗?”

一股寒意从他后背攀了上来,此人言语戏谑,仿佛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让他想到一个人。

对,就是方悬翦。

她果然已经到了,而且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白秀心底蓦然涌出一丝无力感,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好像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沉默许久,他叹了口气,又在附近查看了一番,见确实没有其他线索,他将黎春摆回原来的位置,也将自己来过的痕迹仔细清理了一遍。

他正打算离开,一个疑问冒了上来,之前他只看到黎春一个人进房间,难道那时候黎春还没有遇害,方悬翦是在他眼前杀的人?

还是她之前就杀害了黎春,然后用某种秘法控制了他的尸体,让他行动如活人?

白秀无法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可以肯定当时黎春必然没了意识,不然他听到的脚步声也不会如此沉重。

可惜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不然……说不定他可以救黎春一命。

白秀黯然想道,人都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搜寻劫生鼎碎片的下落,然后回到碧园,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默默注视黎春一眼,闪身出了房间,不过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暗处又蛰伏了两个小时,这才现身。

此时喜闻赌坊已经打烊,这也是白秀决心一探的原因,之前他在赌坊门口看到了它的营业时间,只是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倒和其他赌场截然不同。

白秀顺着之前那条走廊小心潜了过去。

它的尽头是一部电梯,再过去不远连着应急通道,他径直穿过通道上了二楼。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非常像,就是要宽得多,装潢也更华丽。

因为没有开灯,里面黑黢黢的一片,白秀凝神查探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退了出去,很快到了三楼。

这里是最为豪华的天字号,里面只有三个包厢,他一一查看,仍是一无所获。

但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个非常蹊跷的地方,虽说喜闻赌坊已经打烊,可他居然没有撞见任何人,就连在那个办公室值班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

这太奇怪了,难道这赌场还发生了什么事?

它和之前的事故有关吗,制造这场事故的人又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方悬翦吗?

白秀一时没有头绪,他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而此行也注定了无功而返。

他索性不再逗留,找了个窗户钻了出去。

一出来,他发现事情远比他预料的古怪,原本热闹的湖岸区此时空空如也,即便时间已晚,但这龙影山庄作为远近闻名的销金窟也不可能如此冷清。

一定发生了什么。

白秀想着,找了艘空船自己过了湖,一上岸他就往碧园赶,一路行去,依旧没有遇到什么人。

所幸碧园还亮着灯,白秀直奔九楼,到了一敲门,程禄一脸兴奋地将他让到房内,继而才幸灾乐祸地说道:“方家要倒大霉了!

你不知道,之前赌坊停了电,我们刚挤出去,湖边一家娱乐会所就有好几个人莫名其妙死了,警察才离开不久,还把方纯钧本人带走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意不意外

白秀心中一凛:“他们怎么了?”

程禄不断比划:“胸口陷下去一大块,像是被什么厉害的修行者袭击了。”

果然是和黎春一样的死法!

难道这也是方悬翦下的手?还是他之前猜测得不对,黎春根本不是他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白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心底隐隐有个念头挥之不去,这人又杀了这么多人,莫非是想为他搜查喜闻赌坊创造机会?!

如果这是真的,该是何等可笑又可悲。

可要不是方悬翦,还有谁会有如此手段?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瀛洲的人,但据他一直以来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如此妄杀,相反他们比一般人还要谨慎。

见他出神,程禄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刚刚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春子呢?他没和你一起?”

白秀勉强一笑,随口编了个经历:“之前灯突然熄灭,我察觉到其他修行者的灵力波动就追了过去,你们也没有看到黎春?”

程禄顿时皱眉:“奇怪,出事以后我们就先回来了,还以为你跟他在后面……难道春子出事了?”

貔貅提醒他:“打下春子哥的手机呗。”

程禄扶额,一边拿出手机,一边笑嘻嘻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突然就被接通了。

白秀哪能不惊,他分明记得黎春的手机就放在口袋里,现在它被接通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去了案发现场!

如此一想,他连忙屏息倾听,然而那边只是接通了,声音压根没有。

程禄挂断了再打,还是一模一样的反应,几人面面相觑:“串线了?”

白秀不动声色地开口:“这么晚还没回来,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如我们回去找找?”

程禄本就担心黎春,自然不会反对。

他们下了楼,正要往喜闻赌坊赶,不想迎头撞上向明和东方颂过来。

不等他们发问,貔貅率先嚷道:“老向,春子哥不见了!”

向明神情一肃,听他们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沉思些许,最后看向东方颂:“东方老弟,麻烦你也帮忙找找吧。”

白秀提议:“我们先去看看,向叔,你和东方先生稍后过来。”

四人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也顾不得请人开门,直接撬了喜闻赌坊的窗户,钻了进去。

白秀有私心,进去先分配了工作:“我们分头找,程禄去一楼,我找二楼,貔貅和阿诚上三楼。”

其他人没有怀疑,各自进了天字号和人字号赌室。

白秀上了二楼,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故技重施从窗户钻了出去,辗转进了一楼的夹层,然后小心翼翼地朝那办公室潜去。

可惜他已经来晚了,里面空无一人。

这时,寂静之中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就像是有人打电话时受到了干扰。

“春子,你在哪里?”紧接着,程禄的声音从黎春口袋里传了出来,“听到吱一声!”

白秀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弭了,程禄电话一直没挂,如果电话是凶手接的,他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见这里再无线索,白秀悄然返回,在二楼仔细找了一遍后下了楼。

喜闻赌坊的大门已经被东方颂打开,他刚到楼下,程禄和其他二人也回来了。

向明问:“有什么发现吗?”

四人默然摇头,白秀有意说道:“也许是我们找得不仔细,大家再一起找找吧。”

东方颂的神情有些凝重,叫了几人继续搜查。

他们自然也是无功而返,一行人正琢磨,有人想起了什么:“这里有个暗间供赌场经理休息,他会不会跑那里去了?”

东方颂连忙叫他带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眼尖的程禄第一个看到了直挺挺坐在桌前的黎春。

他还以为黎春在发呆,埋怨地去拍自己好哥们的肩膀,那早就僵硬的尸体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接着又是哐当一声,黎春的手机从口袋里摔落,别说程禄,其他人也吓傻了,不知谁嚎了一声:“死人了!”

几乎同时,他的声音从地上的手机中传了出来。

程禄傻傻地盯着自己手机看了几秒,蓦地号啕大哭,扶起黎春又悲又怒地咬牙道:“刚刚是凶手接的电话……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来一点!”

他的嘶吼声再次从黎春的手机里传出,仿佛是它的主人在质问。

白秀心有不忍,抬手帮他把电话挂了,大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就在这暂时的沉寂中,一阵脚步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众人一惊,凝神静听片刻,总算反应过来,这声音居然是从黎春的手机里发出来的。

程禄一怔,赶忙把它捡了起来,按开手机一看,惊道:“春子的手机一直在录音,刚刚我打电话过来才中断,这一定是他临死前记录的线索!”

他迫不及待地将录音调到最开始,颤抖着手点开了。

嘈杂的人声在所有人的耳边浮动着,十分钟后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取而代之,似乎是黎春发现了什么,正在追赶。

渐渐地,录音里安静了许多,黎春的脚步声也变得轻缓,他应该是在暗中跟踪什么人。

他忽而停了下来,不过也没说话,仿佛被对方发现了,俨然和那人在对质。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果然是你。”

“是他认识的人?”东方颂小声问,可惜他们都没有答案。

而录音里的沉默仍在继续,几分钟后,还是黎春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你还是对我动手了。”

他话音刚落,里面霍然传来打斗的声音,随着一声闷响,黎春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他们听到他喃喃自语地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很快他没了声息,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既不像是他的,也不像他追赶的那人发出的动静。

其他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白秀心里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不会错,这就是之前黎春进到办公室时他听到的脚步声!

看来那时候黎春已经死了,这无疑动摇了白秀另做的推测,如果凶手不是方悬剪,又有谁会驭尸术?

录音还在继续,沉重的脚步声不停回荡着,也就过了一两分钟,它停了下来。

白秀知道这是那人将黎春的尸首放到了办公室,而他正躲在床底毫不知情地看着这一切。

果然,接下来的录音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静,又听了十来分钟,程禄心烦意乱地按了快进。

不多久,白秀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程禄也让录音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自忖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过还是认真听了下去。

而就是这一听,白秀后背渐渐沁出了一片冷汗——几乎和他的脚步声重叠,录音里赫然还有一个声音!

当时他背后跟了一个人!

“怎么可能……”就算他的注意力被黎春吸引去了,但有人跟在他身后他都没有发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时白秀可以肯定那个凶手绝不会是方悬翦,不管她如何隐藏实力,也不可能恐怖如斯。

他心中惊疑难定,其他人何尝不是推敲不透,东方颂察觉到了一个疑点:“之前黎兄弟就已经遇害,怎么过了这么久,那凶手又回来了?”

貔貅没好气道:“他不回来怎么接电话?”

向明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他根本没有离开,一直在这里。”

程禄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攥住黎春的手臂:“不管他是谁、他有什么目的,我一定要让他偿命!”

貔貅的目光有意无意飘向东方颂:“春子哥在龙影山庄被害,方家脱不了干系!”

“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龙影山庄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怎么会容忍庄里发生凶案,我们家主都被带去问话了,真是有冤都没处说……”

东方颂急得直摆手,“不瞒你们讲,之前我还以为是你们杀了另外那几个人,没想到……唉。”

程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其他人道:“大家辛苦了,先回去吧,今天的帐等我们东家来了再算,孰是孰非,总会有个公道。”

东方颂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看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罢了,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等明天调查出来,我们再来澄清。”

他说完神情复杂地看了几人一眼,带着手下离开了。

他们一走,四下更加安静了,见黎春犹是死不瞑目地看了过来,貔貅和阿诚心里有些发毛,但看程禄神色,他们也不敢乱说话。

向明拍了拍程禄的肩膀:“这里我们先不动,等明天德城那边来人了,看看他们怎么说。”

“嗯。”程禄轻轻将黎春的眼睛合上,哽咽道,“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当了三十年的发小,没想到你先我一步离去,老天真是不开眼!”

悲鸣犹如魔咒,回荡在房间里,好一会儿,他才冲其他人笑了笑:“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白秀心中何尝不是充斥着悲伤和愤懑,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对方有多强大,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一定要把这个凶残的刽子手抓住。

想着他劝慰道:“逝者安息,活着的人也要保重自己,只有好好活下去,我们才能为他讨回公道。”

程禄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好,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向明趁机说道:“这边不用担心,我在方家也有几个朋友,我让他们帮忙守着。”

他们回到碧园,稍稍收拾便躺下了,只是谁睡着了,谁又一夜无眠,就不得而知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白秀就醒了,其他人也已经起床,他们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谁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最后还是程禄波澜不惊地开口:“昨天我已经联系了东家,他一会儿应该就到了,我们先去接他。”

白秀暗想,挚友的死去终让程禄失去了往日的跳脱变得稳重起来,也不知道黎春知晓这件事该高兴还是难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来一个神话故事

他跟着程禄几人到了山庄门口。

没一会儿,三辆轿车缓缓驶来,待车停下,江陵面色冷峻地下了车:“方家几位‘少当家’怎么说?”

向明无奈开口:“方老大被市里的人带走了,他们忙于此事,并没有见我们。”

江陵冷笑一声,一挥手:“我们走。”

他们先是去了一趟喜闻赌坊,黎春的尸体已经被警局的人接走,向明的朋友跟他说明了情况,他又将事情始末告诉了江陵。

江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带着人直奔方家主宅。

白秀自然不能跟方心他们打照面,他中途找了个借口离开,瞧准空当,悄然跟了上去。

方家主宅和白家里镇乃至于明月岛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建筑都很新,应该是翻新过的,也气派得多。

方家的防卫甚是森严,白秀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江陵他们所在的议事厅。

他在暗处将绳钩一甩,攀上屋檐后飞快一钻,翻上了大厅的横梁。

厅中江陵一行人似乎正与方凌、方心姐妹俩对峙,谁也没有说话,方珣和方瑾并不在,他们估计跟着方纯钧出庄打点去了。

白秀的目光不由放在了方心身上,她清减了许多,原来的马尾辫也放了下来,显得有些成熟。

“她现在依旧有些恨我吧……”

白秀失神想道,他不知道方悬翦到底给方心灌输了什么记忆,但这其中肯定包括仇恨。

其实他应该感谢方悬翦,她所做的一切让他们的感情再无可能,前行之路他无需顾虑,方心也能继续过她的安稳生活。

白秀正怅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与向明年纪相仿的老人神色肃穆地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方瑾和方珣,两人的神情也十分凝重。

见他与江陵有几分相像的面容,白秀已经猜到此人的身份,他应该就是方家家主方纯钧。

看来方家的势力确实不可小觑,发生这么大案子,德城的人也拿他没办法。

方纯钧人未至,讥讽的言语已经脱口而出:“这就江家交给你的气度?我要是你,就绝不会来这里丢人现眼。”

江陵反唇相讥:“我要是你,也不会杀害自己恩人的朋友,做出这忘恩负义的恶事。”

他说的恩人自然是指江家。

当年江家的声势要比方家大得多,江玉藻原本与另外一个名门望族的继承人有过婚约,但遇到方纯钧后,她还是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他。

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姑爷,江家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看着江玉藻跟着他吃苦,自然竭力帮他夺取方家家主之位。

他能打败方悬翦这个劲敌获得如今的地位,江家功不可没,说他们是他的恩人也有理可循。

方纯钧神色一变,目光扫向方凌,她连忙走了过去,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方纯钧听罢哂然一笑,瞥了瞥江陵:“我看是你杀了那人,想嫁祸于我。”

貔貅当即呸了一声:“老东西,你莫要血口喷人,害死春子哥还要反咬我们东家一口!”

方纯钧狠狠睨了他一眼:“你们怀疑是我方家动的手,又有什么证据?”

貔貅被他狰狞的表情一吓,不禁后退了一步,一时不敢再说话。

江陵将他挡了挡,不无讥讽地道:“方大当家好大的威风,堂堂幻心影之术竟对一个孩子使用。”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反映过来,原来貔貅是被方家秘术吓退的,纷纷怒骂起来。

方纯钧笑容不减:“小孩子不懂事就要管教,自己不管自有人替你管。”

“看来我之前猜得不错,黎春就是你杀害的。”

江陵笃然开口,“他眼睛突出、面色发青,加之胸骨碎裂,分明是被幻术吓得失了控制,生生打死了自己……如此功力,我想除了你没有别人。”

凶手居然是方纯钧?

白秀仔细一想,否定了这个可能,对方绝不会是方纯钧,因为那人接通黎春电话的时候,方纯钧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接电话的人和凶手其实并不是同一人。

那就奇怪了,明知道黎春已经身亡还接通他的电话,若此人不是凶手,又有谁会做这样的恶作剧?

“王八蛋!我现在就替春子报仇!”下面程禄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一个欺身就冲了过去。

糟了!

白秀连忙回过神来,程禄不过是习过武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是修为大成的方纯钧的对手。

更何况是他先动的手,又在方家的底盘,方纯钧若想杀他,当真既有能力又有借口。

那么方纯钧会借机出手吗?

不容白秀细想,对方已悄然掐了个法诀,他当机立断将手一扬,一点青芒随之疾驰而出。

没有人知道他会出手,包括方纯钧本人,他一击得手,毫不迟疑地从藏身之处钻了出去。

方纯钧的身形猛地一阵佝偻,他不仅被白秀的法诀打中,就连程禄的攻击也吃了个透。

但他根本不去管身上的伤,而是对众方家弟子喝道:“人都摸到这里来了,你们竟然毫无所察,还不快追!”

程禄也没想到自己真打中他,正愣神,江陵示意手下将他拉了回来。

方纯钧没空理会他们,他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白家御灵术……修为如此之高,难道是她?”

江陵也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复杂,最后轻轻一叹,领着众人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方纯钧意味不明地开口了:“晚上千万不要缺席,有些账我们是该算算了。”

江陵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头地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你可别到时候怕了临阵脱逃。”

眼看着他们离开,方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父亲,要不要我去……”

方纯钧淡然一摆手,捂着伤处,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跳梁小丑,不足为道……呵呵,今天真是热闹得很,不仅来了这么多‘老朋友’,还有某些不速之客。”

他们知道他指的正是刚刚出手之人,方瑾沉吟道:“会不会是白家那位……”

方纯钧了然一笑:“放心罢,白晏绝不会做这种无用之事,她带的人也没有这个能耐,不是他们。”

他目光一扫,看了看方心,轻声道:“亏得此人生有反骨,之前就叛出了白家,不然白晏留他在身边,那才是如虎添翼。”

方凌眸子一转,也看向方心:“难道是他?”

方心何尝不清楚他们提到的是谁,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她总觉得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蒙住了,对白秀的爱不甚清晰,对他的恨也一片迷蒙,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信,只要再见到白秀,这一切都会明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话说白秀出了方家主宅,直接回了碧园。

没多久,江陵他们也到了,他有意支开了其他人,跟白秀说了一句话:“有空吗,上去转转?”

两人单独上了楼,但到了顶楼,江陵并没有开口,许久他凝视着下面辉煌的灯火,缓缓道:“刚刚是你出手救了程禄吧?”

白秀也不否认,他知道江陵绝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以江陵的敏锐,他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江陵点点头,又问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见方纯钧,你认识他?”

白秀不知道江陵是不是从刚刚那件事推测出了什么,但他很清楚江陵这是在试探他,所以他绝不能露出破绽,不然对于黎春的死,江陵肯定会怀疑到他头上。

只是他要怎么圆这个谎,才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说也巧了,白秀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一句话脱口而出:“他杀了我的族人,当年他们不知道知晓了他什么秘密,尽管东躲西藏了很多年,还是被他用秘传绝学谋害了。”

这件事当然是他虚构的,案件蓝本正是当初叶轩托他看的那个案子。

不过要骗过江陵,他还需要再润润色。

哪知听了这句话,江陵脸上神色不可掩饰地一变:“果然是这样……”

“什么?”白秀一时没有听清他的话。

哪知江陵立马改了口风:“你也累了吧,好好休息,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白秀识趣地应了,他不知道江陵想到了什么,也没有问,反正和他没有关系。

他回去跟大家吃了午饭,然后一个人出了门。

他知道有人暗中跟着自己,也不在意,假装散步,绕着山庄走了一圈。

等他再回到碧园,他心里已经确定了罔灵塔可能存在的地方。

他回到房间,站在窗边朝外打量。

因为出了命案,喜闻赌坊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世界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然而真的如此吗?

白秀心中默念,心为牡藏,其色赤,其时夏,其日丙丁,五行为火,火者离也,主正南,而喜闻赌坊正南是……

巍峨建筑相互勾连,可谓气势失足,那里正是他早上才去探过的方家主宅。

若问罔灵塔所在,毫无疑问,方家主宅比喜闻赌坊更靠谱。

只是那个帖子中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帖子的楼主说一片林子搞得那么神秘,这意味着罔灵并不在建筑区内。

那唯一的答案就出来了,罔灵塔十有八九是在方家主宅后面的深林中。

没错了……

白秀目光一定,终于打定了主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比就比,谁怕谁

时间一晃而过,夜幕再次降临。

为了更好地应对晚上的宴会,白秀先江陵他们出了门,不过这次他不敢离方家主宅太近。

今天不同昨日,来吃寿宴的不乏修行者高手,万一他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他佯装成游客,在附近逡巡片刻,待寻得一个合适的角落,这才潜了进去。

方家置办晚宴的地方并不在主宅大厅,而是一栋新修的别墅里,这无疑增加了他偷觑的难度,最后混在众宾客之中才得以安然入内。

为免盘查,他一进去就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这是二楼走廊隐蔽处一张屏风与墙壁的夹角空间,此时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及门口的情况。

更何况,虽然江陵他们还没到,但几人的位置就在他眼皮底下,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及时施以援手。

白秀刚躲好,一群人簇拥着方纯钧进来了,他身边只跟着方瑾,方心和她另外两位兄姐应该在外面接待客人。

紧随其后的是白晏姑侄三人,她和白清倒没有什么变化,白澈却瘦了很多,也没了之前的潇洒,在其他二人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有些阴沉。

白秀不禁想道,他二哥一定很爱白彧吧,可惜造化弄人,此白彧非彼白彧,只是方悬翦假扮的。

他心里渐渐多了几分迟疑——就算他告诉白澈事实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他二哥从一个欺骗跳到另一个欺骗罢了。

方家家主一进门,不少人迎了上去,其中不乏德城当局或者一些大公司的要员,可见方纯钧社交极广,不管是在修行界还是在外界,都很吃得开。

这时在外招呼的方家三位少当家也引着众宾客来到主厅。

人群中,方心的大姐方凌尤其出众,她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此时又有方纯钧在旁提点,更显交际女神之本色,在人群中穿梭着,如一只蝴蝶蹁跹在花丛中。

等大家都入座,方纯钧示意她宣布晚宴开始,一时间厅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四起,好不热闹。

酒到酣时,方纯钧缓缓站起了身,目光一扫,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到风声的人都知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先是绅士地扶了扶白晏的手,待她站起身,这才举杯道:“各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今日有幸我还邀请到了鸿蒙白家最有潜力的晏姑娘。

其实晏姑娘与我还是亲家,贤侄白清与我儿方心喜结连理,不日将摆酒庆祝,届时还要麻烦各位再跑一趟。”

在座之人恰到好处地哄笑起来。

“白、方两家本就不分你我,现在更是亲上加亲,当饮一杯。”说完他朝白晏和众人示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不仅白晏回敬了他一杯,其他人也纷纷举杯恭喜。

“其实今日我方家还有一喜……老夫年已花甲,精力大不如从前,故而今日想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这方家家主的位置就由瑾儿来坐。”

方纯钧话头一转,招手让一旁的方瑾站了起来。

除了那些知情者,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有人起哄道:“方家主春秋鼎盛,哪有退位之说!”

方纯钧笑着摆了摆手:“年纪大了就该急流勇退,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啰!”

他又朝方凌点了点头,后者捧出一个锦盒,将其小心放在一旁供奉祖先的祭台上便退了下去。

方纯钧在它跟前踱了几步,缓缓打了开来,一枚三指宽的玉玦终于显露了真面目。

它通体雪白,被黑色绒布一托,尤显得剔透。

方纯钧的手指轻轻拂过锦盒,转过身看向方瑾:“此为幻心玦,持之可开幻心秘境,如今亦是龙影山庄及方家其他产业归属之凭证,历来由家主保管,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了。”

说着他想拿起锦盒递给方瑾,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越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你说了算吗?”

下一秒,江陵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自是跟着向明、程禄等人。

白秀心道果然,既然江陵已将方家视为囊中之物,就不会轻易让方纯钧把信物交给方瑾。

在座者不明来龙去脉,见此人竟敢与方纯钧叫板,顿时一片哗然。

方纯钧一点也不意外,看着江陵嘲弄开口:“想不到你还真地来了。”

“我当然要来。”

江陵的目光和他父亲一样冷厉,他傲然一看众人,“既然大家都在,不妨来主持主持公道,这幻心玦应该交给一个外人,还是我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众人议论纷纷,忽有一人喊道:“难道你就是方大当家与玉藻夫人的孩子?!”

白秀哑然失笑,此人举止如此做作,当真不像他言语中的那般惊讶,十有八九是江陵派来的托。

当然,其他人是不会在意这点的,果然有人沉吟分析:“当年玉藻夫人为方家贡献良多,他又是家主的亲生子,的确是更好的人选。”

其他人附和者有之,反驳者有之,最后不由看向方纯钧。

后者气极反笑:“身为一家之主,难道我连将位子传给谁都不能决定吗?”

大家的议论声纷纷小了下去,江陵却勾了勾嘴角:“你还真决定不了。”

他朝向明示意,向明也捧出一个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白纸。

有好事者凑过去看了看:“这是方家主将幻心玦传给这位的合同书,另一方的落款是玉藻夫人!”

江陵得意一笑:“‘父亲’,您忘了,您早就答应母亲将方家交给我了。”

方纯钧的神色明显一闪,旋即猛一振袖:“你以为伪造一分合同书就能逼我把方家拱手相让?休想!”

“嘿嘿……”一边的程禄“好心”提醒他,“签名和印章都可以伪造,但这朱红手印何时做得了假?”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我也不怕比一比。”方纯钧瞥了瞥他,继而一指在座一位中年人,“这位是晏桑湖周为周师傅,为人正直不阿,绝不会弄虚作假,就让他来比对。”

他让方凌拿来白纸和朱砂,端端正正地按下一个手印,递了过去。

周为拿着它走到向明面前,一会儿看看手上的纸,一会儿看看那合同上的手印。

最后他对众人宣布了结果:“确实不一样,这纸上是伪造的。”

“不可能!”江陵将他手上的白纸一把夺过,仔细一看,神情渐渐变得阴沉。

这下轮到方纯钧得意了:“看来你说的并不是实话,对于一个谎话连篇的人,就算是我亲生儿子又怎么样,我可不敢将老祖宗的大好基业交给你。”

其他人说白了就是看个热闹,此时见他说得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是吗?”江陵将两张纸仔细收好,换了副神色,笑盈盈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动手抢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他声音还没落,头顶点灯滋滋一阵怪响,紧接着所有人眼前一黑,它们居然同时熄灭了。

方纯钧的反应很快,一边后退想拿回幻心玦,一边朝方家众弟子下达命令:“赶紧去看看!”

可惜白秀的动作更快,他一甩绳钩勾住头顶吊灯,纵身跃下后轻轻一荡,手一捞将祭桌上的盒子攥在了手中。

正要往回退,身后却有劲风袭来,他当机立断弃了绳钩,翻身落入人群之中。

然而那人压根不怕被人发现,径直朝他扑去。

滋滋——

点灯闪了闪,马上就要亮起。

白秀万分无奈,对方紧追不舍,如果不弃了盒子继续躲藏,恐怕他今天就出不了这扇门。

也就是权衡了这么一两秒,他将盒子飞快一掷,挡住那人攻势的同时一个翻身,消失在暗处。

这时厅中恢复了光明,众人心有灵犀地朝一个方向一看,傻了——原本放在祭桌上的幻心玦已经不见了。

江陵自是惊疑不定,厅中的灯忽然熄灭可不是他的计划,难道是方纯钧在自导自演?

实际上方纯钧的脸色也无比难看:“幻心玦乃我方家至宝,今天你要不还回来,休想离开这里一步!”

他手指轻轻一动,一团影子从他指间疾驰而出。

“快躲开!”

江陵尚未反应过来,向明本能地一推,几乎同时,那团黑影迎风而涨,瞬间缠上了他的双腿。

向明一声惨叫,双腿竟被齐根斩断!

“老向!”程禄连忙将他扶住,但见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又不忍心地别过目光。

“向某终于能去见夫人了……陵少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向明挣扎着朝江陵伸了伸手,话未说完,人已没了气息。

江陵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将他眼睛合上,咬牙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晚来一步

他缓缓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方纯钧:“向叔跟了母亲那么多年,你却残忍将他杀害,当真无情无义……今日就让你血祭幻心玦!”

他说得没错。

方纯钧刚刚施展的秘法乃方家四大秘术之一的灭心影之术,此术和其他秘术不同,就算已经出手,还是会受施术者控制,不可能出现误伤——如果方纯钧不想杀向明,完全可以停手。

方纯钧听罢哈哈一笑:“你这大逆不道的孽子,有何资格来指责我?哼哼,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取你小命!”

“好,好得很……”江陵说罢,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原本站在方纯钧身边的方珣身形暴起,手中刀刃一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入他的胸膛。

“你、你……”方纯钧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就和刚刚向明一样,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其他人吓傻了,谁也不敢擅动。

“你杀了他……”方凌率先回过神来,猛地抽出匕首,颤抖着指向方珣,“你这个叛徒!”

“叛徒?哈哈哈,什么是叛徒?”方珣嘶声惨笑,一动不动地回望着她。

“他一直在拿我们当猴耍,明明早就打算将位子传给三弟,却时不时挑起我们的斗志……嘿嘿,他这么做不过是想看我们鹬蚌相争,好替他卖命!”

一旁的方心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二哥,你误会了!”

“误会?”方珣吃吃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许给方凌很多好处,只要她好好辅佐三弟。

可是我和她不同,说我任性也好,天生反骨也好,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

方心何时见过他如此狰狞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

方瑾越过她,长剑一指:“方珣,父亲待你不薄,你却忤逆将他杀害,我们虽未手足,但身为人子,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

两人蓄势待发,正要动手,方珣脚下忽而冒出一团颇为眼熟的黑影。

他神色骤变,丝毫不敢耽搁,朝附近飞快一扑,然而那黑影速度比他还快,一步一步紧逼了过去。

方珣一退再退,最后退无可退,这时貔貅喊道:“上面!”

他抬头一看,一条绳索从吊灯上垂了下来,一时心中大喜,连忙将其捞在手里,拼命朝他们荡去。

不等落地,他一推几人,喝道:“快走,老东西没死!”

不仅是江陵一行人,厅中众宾客也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看,果不其然,方纯钧的尸体渐渐化作一缕黑烟,等飘到一个角落,他又笑吟吟地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方凌、方心姐妹俩破涕为笑:“太好了,您没事!”

大家都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懵了,见他完好无损地现身,自是啧啧称奇。

有人想到了什么:“秘传绝学?这是方家的秘传绝学?”

方纯钧得意一笑:“没错,这就是我方家其中一道秘传绝学——藏生术。”

赞叹声自人群中飘了出来:“方家影之术当真变幻莫测,尽管我刚才捕捉到了一股灵力波动,但实在没想到这是方大当家的,难道这藏生术也有鬼刻复灵印的功效?”

“不然。”另一名恭维者替方纯钧回答了他,“明家鬼刻复灵印的精髓在一个复字,也就是说,必须提供蓝本,它才能拓下对方的灵力;

藏生术则要厉害得多,它是由量变引起的质变,打个比方说吧,藏生术施展的那一瞬间,如果灵力之间的互相作用能一个临界点,它就会产生了一种特殊的能量。

而这种能量反作用于施术者的灵力,可以短暂地改变其波动频率,让它变得更加精纯。”

怕他们听不懂,他着重强调了一句:“我们都知道,秘传绝学要比一般的家传秘法更厉害,同时对于施术者的要求也要高得多。

这藏生术是影之术中的翘楚,能完成此术的方家人少之又少,更别说像方大当家这样纯熟,施展出的藏生术对灵力的改变程度简直令人惊叹。”

“我也只是偶尔能做到,不然我早上各派、各家众高手之首了。”方纯钧谦虚地开起了玩笑,显然不把江陵等人看在眼里。

程禄就算是一口铁齿也咬碎了,对几人道:“妈的,今天我们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春子和老向就白死了……”

他话未说完,方纯钧冷眼瞥了过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好,这次看看你们往哪儿逃!”

他双手一握,十指轻转,无数黑影自地底冲出,朝他们笼罩而去。

“完了!叫你们早点跑你们不跑,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对于方纯钧的实力,方珣再清楚不过,眼见他们要身陷黑影之中,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光芒自他们身后亮起,它闻风而长,瞬间达到两米多高,轰地一声撞向来势汹汹的黑影。

“东家,快走!”程禄已经认出它的主人是谁,当即背起向明的尸体,推着江陵几人往外退去。

直退到山庄外,他们才停了下来。

白秀早就在那等着他们,指了指路边那几辆车:“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江陵原本已经上了车,这时转过身一把拉住了他:“一起走吧,我已经失去了黎春和向明,不能再失去你了。”

白秀歉然道:“抱歉,我没有抢到幻心玦,被那人缠住后也没来得及赶回来,不然向叔也不会……”

江陵闭目一叹:“和你没关系,是我太冲动了,没有天骄,我不是方家的对手。”

程禄有些奇怪:“什么人这么厉害,连你都吃了亏?”

白秀有意看了看方珣,后者沉吟开口:“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就是方纯钧的妹妹、陵少爷的姑姑,方悬翦。”

“是她……”江陵皱了皱眉,“她居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眼下她抢到了幻心玦,只要打开幻心秘境,寻得更厉害的秘法,将比方纯钧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可以,我们最好也把她拉拢过来。”

方珣不动声色地说道。

在这个问题上,白秀自然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见,他对方悬翦再了解不过,他们手上没有劫生鼎碎片,怕是不够筹码去跟她谈。

不过面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假意下定决心:“既然如此,我回去找她,如果不能说服她跟我们合作,就把幻心玦抢回来。”

听了他的话,程禄一时热血沸腾:“没错,都走到这一步了,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貔貅等人纷纷附和,只有方珣目露迟疑,显然对刚刚的经历心有余悸。

见状,白秀心中一动。

他倒不担心此人会泄露他的身份,就像之前黎春说的,一旦他的来历被江陵知晓,江陵势必会竭尽全力留下他。

这对乍投靠江陵的方珣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把方家这块劫生鼎碎片拱手相让,也不会揭穿这点。

既然如此,他何不送方珣一个顺水人情。

“江陵,我和程禄他们三个去就好了,方兄弟还是陪你回去,不然我们放心不下。”

方珣一怔,旋即朝白秀笑了笑,算是承了他的情。

至于程禄几人,哪知道他们心里的道道,也劝起了江陵:“没错,东家,就让方兄弟跟你一起回去吧!”

方珣故作为难地看向江陵,而江陵其实也对此心知肚明,顺水推舟地点点头,让他上了车。

目送他们离去,白秀这才道:“方悬翦离开方家主宅后进了那片深林,里头有个关卡,是出山的必经之路,我们过去给她来个‘守株待兔’。”

其他人对他非常信服,自然不会反对,跟着他绕上了龙影山庄的后山。

不过白秀带着他们在林中转了半天,脾气最急的貔貅渐渐没了耐心:“你说的地方究竟在哪儿啊?”

“快了。”

其实白秀心里也没有底,与他跟江陵说的恰恰相反,之前方悬翦抢了幻心玦就跑,他根本没追上。

他只是隐约觉得幻心秘境的入口应该也和罔灵塔有关——没错,他找的不是方悬翦,也不是幻心秘境,而是罔灵塔。

“那、那是什么?”程禄眼尖,一指不远处,惊声道,“好红的塔,血做的么?”

难道这就是罔灵塔?

白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一阵悸动,连忙招呼其他人,小心摸了过去。

这下他终于看清了它的真容。

和资料记载的一样,它高约三米,血色塔体极其剔透,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之下,勾魂摄魄般的诡谲曼妙。

“我滴个乖乖……”貔貅发出一声惊叹,将另外三人惊醒。

程禄绕着罔灵塔走了一圈,最后指着一个有缺口的环形凹槽说道:“我们好像找到了幻心秘境的入口,你们看,这是插入幻心玦的‘钥匙孔’。”

阿诚搔了搔头:“也不知道咱们东家的姑姑进去了没有……”

程禄刚想回答,白秀蓦地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噤声,同时指了指附近某个隐蔽处。

他们会意,悄声躲了过去。

不一会儿,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正是方瑾、方心兄妹和白白胖胖的东方颂。

不过让白秀颇为意外的是,他二哥也在这队伍中。

四人走得很急,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追方悬翦,巧的是在经过罔灵塔的时候,他们也停了下来。

东方颂率先开口:“三哥儿,入口就在这里?”

方瑾点点头,端详了上面的凹槽几秒,神色一变:“我们还是来晚一步,姑……她已经进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少了一个人

东方颂又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先进去看看再说,幻心玦在她手上,我们无法控制里面的机关。”方瑾叹了口气。

东方颂将罔灵塔打量了一番:“没想到秘境的入口就在塔里……对了,我们没有幻心玦,如何进去呢?”

“机关开启后两个小时内不会关闭,如此设置也是为了防范眼下这样的情况,不然幻心玦被别人带进幻心秘境就麻烦了。”

说着方瑾用力将凹槽内的凸起按了下去,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罔灵塔塔身一开,露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口子。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白澈:“白二哥,之前安云看到白秀也跟着她进去了,如果遇到他,劳烦你劝一劝,毕竟方悬翦才是我们共同的对手。”

白澈沉默点头。

白秀心中有些讶异,看来方家已经知道幻心玦是被方悬翦抢走的,不过方瑾说他也跟着方悬翦进了幻心秘境,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安云说了谎?

他正沉思,四人鱼贯进了塔。

这塔的直径不超过两米,里面空间不会太大,怎么可能容得下四个大活人,估计里头有暗道通向其他地方。

等他们彻底消失了身影,貔貅耐不住性子,提议道:“这里头肯定大有名堂,要不我们也跟过去瞧瞧?”

白秀自然要为自己单独行动创造机会,遂摇了摇头:“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人多了反而容易被他们发觉,你们在这里守好,等方悬翦现身就能将她拿下。”

貔貅一百个不服气,还没开口,被程禄抢了先:“就按辛方说的做,咱几个他身手最好,肯定不会坏事。”

貔貅努了努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不久之前他才救了他们的性命。

白秀又嘱托几句,然后小心潜到罔灵塔附近,依葫芦画瓢,将入口打了开来。

里头也就差多一个成年人弓着身子站立的空间,他没有犹豫太久,弯腰钻了进去。

按照之前的猜测,他正打算寻找可能存在的暗道口,哪想一道诡异的光闪了闪,等他定睛再看,眼前不再是刚刚的容身之处,而是一条幽深的木石雕花走廊。

走廊的两边既没有通向其他房间的路口,也没有开窗,只有两排古朴的宫灯落下晦暗的灯光,让他勉强看清眼下的境况。

白秀稍稍一思索,明白了过来。

他也曾听白晏提起过方家的幻心秘境,它正是一个典型的他空间。

据说里面共有八层,每一层都危机重重,不过其中也有珍宝无数,只要你实力足够强,就绝不会空手而归。

“原来我进到了塔里……”

白秀心中暂安,下意识想凝神查探,却意外地发现灵脉之中的灵力竟无法为他所用。

这让他想起了在天玄五行阵中的经历,看来这里也是灵力隔绝之地,不过与天玄五行阵不同,幻心秘境并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他空间。

白秀胡思乱想着,小心朝走廊对面行去,很快它就到了头,一个露天的院子出现在他眼前。

当然,用院子这个词来概括其实并不准确,或许他更应该称之为园林,一个颇为壮观的园林。

不难看出,相对于阴獜的他空间,这里的景致细致得多,也就意味着其支撑者的力量比阴獜还要恐怖。

白秀警惕地走了进去。

里面草木葳蕤、花香四溢,可谓生机十足,可惜偶尔露出的残垣断壁却说明这里早已荒废。

不过这种荒废显然是从外界复制进来的。

他不知道它的蓝本究竟在哪里,更不知道幻心秘境将其“拷贝”进来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这里绝不像表面上这么宁静。

渐渐地,他果然感觉身后多了一道目光,这种危机感在当初与方悬翦的子傀交手时就有过。

难道方悬翦也在这里?

白秀不得不打起精神,眼下灵脉中的灵力归于沉寂,他能倚仗的只有通灵四式。

可方悬翦对它何其熟悉,他想以通灵四式与之周旋,怕不是班门弄斧。

白秀心里盘算着怎么应对眼下的难关,四下一打量,顿时有了主意。

他快步走向一间半塌的房屋,猫腰钻了进去。

如果对方真是方悬翦,她肯定也无法使用灵脉中的灵力,最大的可能就是指挥阴生子母傀攻击他。

就算阴生子母傀再通人性,终究是死物,只要他躲藏得当,说不定有机会反击。

白秀甫一进屋就攀上了房梁,躲在角落里屏息凝神地观察着下面。

没多久,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跟了过来,他不由一怔,这动静倒像是什么野兽在附近逡巡。

这时一个火红的身影缓步踱了进来,它大概豹子大小,长相有点像猫,头顶长了一只尖尖的角,尾巴长长地拖在地上,居然有五根之多。

白秀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东西应该叫“血狰”,天生嗜血又力大无穷,人一旦被它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想到这传说中的恶兽会在幻心秘境中出现,更没想到自己“幸运”地撞上了它。

好在它并没有发现他,在屋内徘徊片刻后,又钻了出去。

即便知道它已经离开,白秀也没有贸然下去,他知道很多野兽天性狡诈,这只血狰很有可能就埋伏在外面。

他寻思着要不要爬上屋顶看看情况,不料不远处又有脚步声响起。

白秀一颗心提了起来,来者共有三人,进幻心秘境的队伍有这个数的只能是方瑾一行人,如果他们撞上血狰,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他们和血狰发现,白秀就要出声警示,哪想东方颂猛地一声惊呼:“这是啥玩意儿?”

白秀暗道糟糕,血狰和其他猛兽一样,人的呼喊声很难驱赶它,反而会引起它的注意。

他不再犹豫,翻身上了屋顶,好在上面有不少遮挡物,让他暂时能够藏身。

他探身一看,过来的果然是方心几人,但紧接着他心里又沉了沉——他二哥并不在队伍中。

难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哞——

血狰的低吼声将他惊醒,它甩着尾巴在原地直打转,目光则死死地盯着方瑾手中的长剑,看来刚刚那一回合是它吃了亏。

但很快它的攻势又至,方瑾早有防备,长剑一挥,不遗余力地斩下。

当的一声,它似敲在了什么硬物上,白秀站在高处看到分明,那飞快落下的一剑,居然被血狰叼在了口中。

它得势不饶人,一边咬住方瑾的剑不放,一边摇动着五条尾巴,迅猛无比地朝他扫去。

方瑾朝另外两人一喝:“拦住它!”

两个影子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飞了过来,正是方心的戮心鸳鸯幡,以及东方颂的武器——那赫然是个罗盘!

拳头大的罗盘越转越快,将戮心鸳鸯幡紧紧吸在两侧,它们化作一把锋利的转刀,如一阵旋风剪向血狰。

不过这东西聪明得很,见危险逼近,立马弃了方瑾的剑,扭头钻进附近的林子。

东方颂捡回两人的武器,啧啧一笑:“小把式来势汹汹,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方瑾也将长剑归鞘,提醒他:“血狰的力量绝非我们可以抵挡,它刚刚不过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肯定会卷土重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他刚跨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前进:“它果然回来了,而且不止一只。”

白秀在屋顶看得更清楚,周围的树丛中,密密麻麻全是血狰的身影,犹如一团火烧云映照在天边。

“我们躲到里面去!”东方颂率先回过神来,指着这边的破屋子说道。

方家兄妹对视一眼,连忙跟着他进了屋。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眼下的情况和白秀当时不同,可不是一只血狰在附近蛰伏,如此庞大的血狰队伍,轻而易举就能围剿他们。

不过当前也不说这些的时候,如果不想想办法,不仅是他们,就连他也在劫难逃。

那么血狰的弱点是什么?

这东西水火不侵,他们想要逃出生天,估计只能用血撑死它们……

等一下,血?

心绪飞转间,白秀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腕,不等鲜血涌出,飞快掐了个法诀,一团血雾忽地腾起,缓缓朝四周飘去。

那些血狰起初只是嗅了嗅,待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贪婪地吸了起来。

白秀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闭目凝神。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分成了无数份,在它们体内穿梭着,最后如同一柄利刃刺入血狰的心脏。

“我的老天爷……”

屋里传来东方颂的惊呼,白秀这才从神游中幡然醒来,他举目一望,那些血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竟已全部毙命。

白秀着实没想到这招“从内而外”如此奏效,按他原本的设想,只要能将其暂时控制住,争取到时间让他们逃脱就足够了。

当然,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连忙从房顶一跃而下,摸进了附近的深林。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沿着方心他们来的那条路线仔细搜寻着——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他二哥,然后送四人出去。

这幻心秘境只是第一层就已经如此可怖,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爱人和亲人涉险。

一路行去,附近的杂草丛中突然多了几个血点,这让他心中少有地生出几分惶恐。

白秀不由加快了脚步,走了不到一分钟,前方树林里竟有人影闪过。

他追上一看,原来是件衣服挂在树枝上,上面血迹斑斑,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心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正要离开,眼睛余光习惯性地将它扫视了一个来回——

不对,这、这不是他二哥的衣服吗?!

难道……

白秀怀着一丝侥幸将衣服摊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哪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遽然滚落在他怀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向上走,向下走

一颗人头。

白澈的人头。

诡异的神情凝结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他二哥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这分明和黎春的死状一模一样。

“二哥……”

白秀喃喃出声,他想起了什么,慌忙在衣物中翻找起来。

很快,一张熟悉的纸条映入他的眼帘,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它

“我发现杀掉你在意的人比杀掉你讨厌的人好玩多了,想想你悲痛欲绝的模样我就感到无比痛快,你说我下一个目标选谁好呢?那个叫方心的女孩怎么样?”

这个疯子!

白秀来不及悲伤,用衣物把他二哥的头颅裹住缚在背上,折转身朝来的方向匆匆赶去。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不将这个人揪出来,最后害死了他二哥,也害方心陷入更为危险的境地。

“阿心!”

不多久,破败的小屋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他们发现,高声呼喊着自己爱人的名字。

可惜回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走过去推开门一看,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他不禁安慰自己,他走了算有一段时间了,方心他们会离开这里也很正常。

白秀在附近仔细搜寻了片刻,终于发现了一些脚印,他心中一松,连忙循着这些脚印追了过去。

这一赶就赶了快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脚下的小路渐渐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之前茂密了不知多少倍的深林。

这无疑加大了追踪的难度,白秀一心想找到他们,也没有在意,结果他在这片密林里行走了不到两百米,就彻底失去了线索。

不过不要误会,他并不是在其中迷失了方向,而是三人经过所留下的痕迹没来由地中断了,就像他们在这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太古怪了,就算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袭击,现场也不可能这么干净。

除非这里是两层幻心秘境的接驳口,方心他们触发了什么机关,进入了下一层。

这种可能的存在让沉浸在焦灼中的白秀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或许对他来说,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浑浑噩噩地朝外走去,本想冷静地考虑考虑接下来的打算,但他脑中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噩耗攫取了他的理智,让他在悲痛中踟躇难前。

等他意识到不对,他已身处一片树林中。

一片树林,本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可这并不是一片普通的树林,眼前这些树最小的都有三四人合抱。

他的目光不由停留在其中一棵上,它的直径足以超过十米,就连腰上的树疖也有水缸大小,真不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它到底生长了多少年。

还有一点很奇怪,诸多巨树之间别说灌木了,连棵杂草都没有,只有地上堆满了落叶,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白秀心生警惕,他明明记得他是往那片深林外走的,结果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这个地方如此怪异,说不定有什么蛛丝马迹能指引他找到方心。

他寻了一个方向,继续往下走去,这巨树之林好不容易到了头,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白秀先是一怔,快步走过去一看,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

这是一座塔。

没错,又是一座塔。

不过相比于罔灵塔,这座塔可以说得上是极为雄伟,他目测光直径它就有一两百米,更别说高度,他站在塔下根本看不到顶。

世间竟有如此庞然大物……白秀出神地凝视着它,最后决定进去看看。

这座塔似乎也是座半空心塔,只有第一层八个方向各开了一扇门。

他试探着推了推最近的一扇,没想到咔咔几声轻响后,它居然真地打开了。

他没有立即进去,躲在一边凝神静听片刻,确定没有危险这才悄然潜了进去。

塔里的空间超乎寻常的大,可惜空荡荡的,他一眼就能望到边,最中间的位置倒有一个缺口,不过下面并不是什么地宫,而是一层又一层的楼梯。

他脑海中不由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会不会这巍峨的塔身只是装饰,真正的“塔”其实是这些楼梯?

稍一衡量,白秀拿出程禄他们事先准备的手电,小心顺着楼梯往下走去,眼下也没什么线索,不如下去探个究竟。

没走多久,他脚下的楼梯出现了分岔,一条继续往下,一条调转方向曲折朝上,不知通向哪里。

白秀选择了向上的那条,他不知道通往地下的方向还有多深,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与地面距离有限,这条路应该很快就能走完。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他走了约莫三分钟,这条岔路到了底。

然而他此时的疑惑不比刚刚少,因为它连着一个造型非常古怪的房间。

这房间下宽上窄,空间相比普通的套间要小一点,里头异常的潮湿,他一进来,头发上就沾染了一层小水珠……

难道——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这房间的高度,最后得出一个看似荒诞的结论——他好像在一棵树里。

一个疑问接踵而至,修建者缘何要把这些树挖空,难道就和战争年代的地道一样是为了躲避入侵者?

白秀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往下走,过了五分钟,他遇到了第二条向上的楼梯,上去一看,果然还是那样的“房间”,一株大树被整个挖空了。

他心里更加好奇,这塔下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走完了这层层叠叠的楼梯,如此骇然的深度,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而底下的景象更出乎他的意料——这里什么也没有,是的,和上面一样,空无一物。

如此庞然的一个工程如果只是想耍耍进来的人,未免太不符合常理,搞不好有什么线索藏在暗处。

白秀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果然有了收获。

他在角落一块松弛的地板中发现了一个凹槽,它半个巴掌大,大致呈环形,只在一处有个缺口。

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形状有些眼熟,旋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罔灵塔上镶嵌幻心玦的锁孔吗?!

他不禁有些无奈,如果这里是幻心秘境第二层的入口,估计只有持有幻心玦的人才能打开。

之前那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浮了上来,方心三人消失在密林中,他们又去了哪里,难道那里也是一个入口?

看来他必须得确认一下这件事,起码要搞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一行人真正的去向。

白秀作出了决定,自然不想继续在这逗留,不过到底走了这么久,他身心都疲累到了极点,不如现在好好休息一番,以便后面遇到突发情况可以全力应对。

他解开背上的包袱,抱着它坐到一边。

这一停下,他顿觉怀中的东西重若千钧——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二哥会先他一步离开。

自小到大,因为身体随时可能鬼化,他每一天都做好了魂归黄泉碧落的准备,如此悲观的处世态度,他姑姑向来嗤之以鼻,只有他二哥总是鼓励他。

有什么好吃的,白澈第一个带给他;

有哪里风景好看,就算他不能去,白澈也会口若悬河地说给他听;

小时候他胆子小,因为害怕一个人睡觉,去找白澈,白澈也不会戳穿他的胆怯。

他一直都知道,他性格不羁的二哥其实是个很细心、很体贴的人。

两人相处的时光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渐渐将包裹在外面的衣物打湿了一片。

就在此时,异象突生!

绿色火苗瞬间从衣服内燃了起来,白秀根本来不及反应,怀里的头颅整个被烧成了飞灰。

当地一声,一个小铁盒落在地上,他怔怔拾起,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玦。

幻心玦。

看到它,白秀心里反倒没了意外,他麻木地取出幻心玦,盒底果然还有一张纸条。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将它平展开。

“是不是吓了你一大跳?我想了想,反正人都死了,头留着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给你一个惊喜,有了幻心玦,你就能开启你想打开的机关了,开心吗?”

白秀紧紧盯着上面的字迹,莫名平静了下来,如果凶手把这场杀戮当做一出恶作剧,他也不怕和对方周旋到底,在故事结局之前,没有人知道谁会最先走向灭亡。

一股力量在他心底横冲直撞,他也不休息了,拿出一个防水袋,将白澈头骨烧完的灰烬拢到里面。

世事弄人,这防水袋是当初他问程禄要的,一直随身携带,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白秀把它仔细收好,然后用幻心玦打开了“锁”。

叮铃,叮铃——

一阵铃铛声突然冒了出来,它愈来愈强,最后如狂风暴雨响彻在他耳边。

待数到四十九声,它又弱了下去,四周最终归于寂静。

头顶蓦地又传来说话声,他仔细一听,心中一惊,这好像是方悬翦的声音,难道她还有同伙?

来不及多想,白秀迈步往回走,如果两人也正下来,他唯一能避开他们的地方只有那些树中屋。

可惜他刚转身就不得不停下脚步,他面前哪还有什么楼梯,分明只有一棵树。

这棵树五六米高,大半部分躯干在下面,树梢则冲破地面,留下一个一两米宽的口子,方悬翦的声音便是从中透出。

白秀立马想到一种情况,难道他已经到了幻心秘境第二层,所以出现了空间的转换,而她好巧不巧地刚好路过这里?

思绪飞转间,他悄声顺着树干攀了上去,借着树叶的掩藏暗中探听起来。

“你跟着我干嘛,不去找劫生鼎碎片了呀?”方悬翦嗔道,对方似乎是她熟悉的人,但不是她的同伴。

不过那人并没有开口,仍是方悬翦在说话:“不如我们继续合作?”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笑了笑:“别这样看着我,上次算我开玩笑不行吗?”

听她说着话,白秀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他想要深究,却抓不住那一点灵光。

“怎么,终于忍不住跟我动手了?哼哼,你可别忘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方悬翦话音一落,打斗声随之而来。

白秀总算明白了刚刚那股古怪感源于何处,他们的“对话”与他当时在黎春手机里听到的录音何其相似!

难道这人就是……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诡村

白秀心中一凛,也顾不得会不会与方悬翦对上,拨开树叶翻身上了地面。

这时方悬翦一声冷笑:“哪里跑!”

白秀暗道不好,等他出来,果然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让白秀起了疑心,这个人好似知道他在这里,一见他冲出,就逃了开来,显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不由想到一点,难道这个人也是他认识的?同时与黎春、方悬翦和他认识,会是谁?

白秀循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但也只来得及看到方悬翦的身影消失在深林里。

这里的林子可比之前茂密多了,视野十分有限,最终他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他正无奈,突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白秀凝神一听,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听着动静似乎有好几个人,难道这里除了他、方悬翦、方心他们和那个凶手,还有其他人进来了?

他思绪一转,当即攀上附近一株高大的松树,屏息凝神地躲在细密的枝叶中,等待这些人到来。

很快,一队人沉默地从树下走了过去。

他们共有九人,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斗篷,脸深深地藏在帽兜的阴影之下,别说白秀蹲在树上,就算是面对面也未必看得清。

幻境中的怪物?白秀不敢惊动他们,打算等他们走远,再前去查探。

然而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带头的人率先开口:“刚刚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结果一路走过来,鬼影都没看到一个。”

“没有更好,省得我们还要想办法抓他们回去交差。”有人道,“九哥,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休息算了,等挨够了时间再回去。”

其他人纷纷附和,那叫九哥的带头人却有些迟疑:“这不好吧,要是被他知道了,又要挨骂了。”

之前说话那人又说道:“他又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爱骂就骂呗。”

九哥终于点了点头,他们在树下坐着休息,纷纷将帽兜取下来透气。

白秀仔细一看,这九人都很年轻,年纪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九哥,三十出头的模样。

不过白秀更好奇的是这些人的来历,听他们的对话,这支队伍似乎还不止这九个人。

人数如此之多,白秀不相信方家会允许他们闯进幻心秘境,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就是方家派来镇守幻心秘境的,而且很有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这倒有些稀奇,白秀听说过幻心秘境的危险,也对幻心秘境宝物之多有所耳闻,却独独不知道这里竟有为数众多的人生活里面。

没错,的确是生活,因为接下来的聊天中,这些人对幻心秘境本身提到的很少,最多的就是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甚至从他们的言语中,白秀描摹出了这样一个轮廓。

在不远处的盆地中,有一个很大的村子,他们就想鸿渊岛的人一样,一直守在这里。

唯一不同的是,自来到这里,他们祖祖辈辈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让白秀觉得奇怪的事,这些人面对暗无天日的未来却没有什么惶恐,反而透露出别样的期待。

而在他们的话中,有个词出现的特别多,白秀不知道它到底是哪两个字,但听上去似乎是阴许。

他正思索,一人道:“明天就十三了,是该准备‘阴许’供奉‘劫生天’了。”

劫生天!

白秀心中一震,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听到这三个字。

他还以为方家参与劫生鼎碎片一事乃临时起意,但现在看来,他们怕是早就知道什么信息。

甚至于二十年前,劫生鼎碎片就是他父亲几人从这儿带出去的!

不过听他们的口吻,这劫生天不像是什么地方,倒像是某个神明,这阴许也应该称之为阴糈——糈者,乃古人用来享神的祭品。

但明诲初曾经说过,劫生鼎碎片是前往劫生天的界匙,显而易见,她指的是一个有别于他们所在的世界或者他空间。

那这幻心秘境中的劫生天又是什么?

话说回来,这里只是幻心秘境的第二层,他们守在这里,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那个劫生天?

还有一点,方悬翦实力强悍,又拿到了幻心玦,进来这么久,按理说,足以让她破解好几层的机关,但她却在这里逗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方家人喜欢逆向思维,最高层只是幌子,他们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第二层?那劫生鼎碎片会不会也藏在这里?

思忖间,那九人已经休息完毕,打算原路返回。

既然他们不是幻心秘境中的怪物,只是常人,白秀也放下心来,缀在他们身后,远远跟了过去。

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头,来到一片相对比较平坦的空地,这里扎了几支大帐篷,应该是他们的临时营地。

白秀看他们直接钻进了帐篷,心中了然,看来他们并不打算现在回去。

于是他也找了个隐蔽之处,一边注视那边的动静,一边靠着附近的草木休息。

一个小时后,另外一队人缓缓从对面走了过来,他们也穿着斗篷,不过手里拿满了东西,估计是来送补给的。

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白秀一数人数,便知道那九人不过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他们朝刚来的那支队伍围了过去,直接在他们手上翻找了起来,一时间原本沉寂的营地顿时热闹起来。

就在这时,白秀看到最中间那顶帐篷里又出来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他的斗篷是红色的。

他的身份应该要比其他人高,因为他一出来,其他人都停止了吵闹,神色肃穆地退到了一边。

新来队伍中的一员,穿过众人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三首领,大祭司到了,大首领让我请你回去。”

红斗篷沉默地点了点头,转头道:“阿九,这里暂时由你负责,如有纰漏,拿你是问。”

他说的阿九就是之前的九哥,后者诚惶诚恐地领命,看着他跟那队人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白秀精神一振,瞧准他们的路线,从一旁绕了过去。

很快,他跟到了他们身后。

这一行人其实走的很慢,白秀也不知道他们是追求仪式感,还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不过这倒是方便他跟踪。

只是他们一路沉默,走了几十分钟,白秀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到。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四周的山坡并不陡,一条小路蜿蜒向下,直通盆地的村子。

白秀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惊。

或许很多人都猜到了,这个村子的布置竟也是仿白家里镇,唯一的不同是它的规模比较小,只是初具雏形,如果不是白秀太过熟悉这个格局,或许他也看不出来。

白秀已经不想去细究它的来历了,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里的设置也是为了凝聚灵力,那它又是为了辅佐什么法阵?

他看向村子正中,那里和白家里镇一样,也是一个湖。

它比宿灵湖也要小时一点,不知道湖底是不是也有祭台和通向某个秘地的暗道。

眼见那一行人进了村子,白秀却没有贸然行动,因为他注意到几个从村里探头的人也穿着斗篷,不同的是,他们的斗篷是灰色的。

看几人体格健壮,十有八九是看守村子的守卫。

在不知道这些人的实力之前,他还是要小心行事。

待摸透了这些人的巡视范围,他这才小心绕到守备疏松的角落潜了进去,躲藏在一个隐蔽但视野却比较宽阔的角落观察着村里的情况。

虽然现在是晚上,村里倒很是热闹,很多人聚在村里的空地上聊天、跳舞。

这些人虽然没有带着斗篷,但衣服款式都是一样的,一身蓝布衣服,让人想到监狱之类的地方。

其中有一部分人衣服的颜色与其他人不同,是黑色的。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黑衣人是村里的管理者或者德高望重者,但仔细看后便改变了想法。

他们有的侃侃而谈被周围的人哄笑,有的呆呆的看着天浑然置身事外,全不像为人敬仰的长者。

而他们中有九哥这样的青壮年,也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唯一看不到的就是成年女性。

这让白秀不得不怀疑,这里是不是一个比较轻视女性的地方,哪怕是晚上,她们也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

但很快这一点也被他否认了。

因为这些人中不乏各个年龄段的小女孩,她们欢颜笑语,肆无忌惮地捉弄着大人们。

就算被发现,后者也会一笑置之,慈爱地点点她们鼻头,奉上手中的糖果。

几个小男孩怯懦地站在一边,只等女孩们追逐着离开,这才鼓起勇气上前索要糖果,但都不耐烦地被大人赶到了一边。

大人的宠爱,女孩的快乐,都是做不得假的,人心总不至于如此善变,她们现在如此疼爱她们,但在她们成年以后,就剥夺她们的自由,让她们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那她们去了哪里?白秀莫名打了个冷颤,这个村子真是太诡异了。

直到天亮,村民们才渐渐散去。

等日头高升,整个村子竟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连那些守卫的灰色斗篷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难道这个村子的人都喜欢昼伏夜出?还是这里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很快他知道了原因,因为他感觉到了热。

要知道自从他有了鬼眼,阴气萦绕之下就算是三伏天,他也不会感到热,可想这里的温度会有多高。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却见乌云蔽日,别说阳光,就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到。

地热?

白秀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不过眼下这情况倒是方便查探,他不再迟疑,小心翼翼朝村子中央的湖走去。

之前他也注意到一个现象,这个湖前有很大一片空地,但夜游的村民却好似有些怕它似的,都躲得远远的。

这个村子的布局到底是为什么服务,村民口中的劫生天又是什么,以及村子白天为何会有如此高的温度?

也许所有的谜题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第一百九十章 血与肉的骗局

一到湖边,周围的温度高得连白秀也难以适应,看来它的确有问题。

眼前的湖泊如一块水晶镶嵌在村子中间,湖水很是清澈。

“这好像是一个人工湖……”他仔细一打量,确定了这点,这么一来,湖底存在着某种机关的可能性又大了不少。

他蹲下身,伸手在湖面上方小心试探着,出乎他的意料,这湖水的温度似乎并不高,一股寒气直往上冒。

他心中一动,连忙将手放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缠了上来,他将手收回,站起身绕着整个湖走了一圈。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村中的热气的的确确是从湖底涌出来的,而这湖水的温度也的的确确非常的低。

热从冷生,白秀想到了一个词——阴阳相济,难道是这湖水本身的问题?

当然,这个可能是否为真还是要等晚上再过来看看,而且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也需要证实一下。

于是他找了个地方先休息休息。

这是一间已经废弃的房屋,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翻身上了横梁,在上头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这才闭上眼养养精神。

可惜还没等他入定,咔吱一声轻响,房屋的门被人推开了,紧接着一个人影飞快闪了进来。

白秀好奇一瞧,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旋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位九哥吗?

九哥甫一进门,先是四下张望了一圈,确定没人后,也寻了个地方小憩,不过他时不时地倾耳凝听,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女孩推开门探头看了看,她二十来岁的年纪,秀目柳眉,生得十分美丽。

白秀莫名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村子还是有成年女性的,只是昨天晚上她们没有露面罢了,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古怪。

九哥连忙起身相迎,一合上门,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忘情地亲吻起来。

白秀有些尴尬,他实在没想到,这随便挑的一间破屋居然是两人幽会的地方。

好在他们很快就分开了,女孩好奇一问:“九哥哥,你这么晚约我到这里做什么?”

九哥沉默地低了低头,许久才道:“琳儿,大祭司和首领们决定了,明天的祭祀由你家出阴许。”

琳儿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神情,虔诚的、庆幸的,又隐隐有几分悲伤。

九哥紧紧攥住她的手:“我们马上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琳儿听到他的话明显有些不高兴:“九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家呢?思炎潭是神顾之地,绝不是污浊的外方世界可比的。”

“琳儿!”九哥猛地抱住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你家要出阴许,只有你成年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吗?!”

这阴许居然是活人献祭?!白秀联想到之前的揣度,一个可怕的事实露出水面。

这个村子确实没有多少成年女性,因为她们一成年就变成了祭品,在最美好的年纪就被她的同胞、甚至于她的至亲,亲手埋葬!

他多想质问质问那些父亲,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出于对她们的爱,还是因为那可笑的愧疚和怜悯?

“九哥哥,那不是去送死,大祭司和三位首领是想让我去服侍劫生天。”

下面琳儿摇了摇头。

“再说了,我去做阴许也没什么不好的,作为荫户,父亲和妹妹下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而我们逃走的话,不仅我的家人会受到处罚,五叔叔也会啊。”

“别提他!”九哥冷笑道,“我可不想学他,当年他亲手将母亲送去往思炎潭,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潭水吞没。”

听着听着,白秀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幻心秘境里的劫生天,显然是方家“创造”出来的,他们想树立一个神明控制思炎潭村的人替他卖命。

可阴许的存在却把这个可能推向了矛盾点。

如果真是方家在捣鬼,那他们就绝不可能搞出活人献祭这种事,毕竟这是一把双刃剑,指不定哪天村民就会因为它和他们反目,除非——

除非他们另有目的。

“天阳地阴、男阳女阴,难道……”

白秀心中蓦然一叹,看来今晚也不用去证实什么了,他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今之计,他要想想该怎么救下这个女孩,也让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女孩不再为方家的欲望用性命买单。

那些小女孩的笑容不断在他眼前闪现,白秀没来由地想起了方心。

她们都是那么的天真浪漫,有着世界上最干净的灵魂,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也应该得到最美好的结局。

琳儿在九哥怀里深情而苦涩地笑了笑,轻轻推开了他:“九哥哥,你不能跟你离开,你也快回去吧。”

九哥绝望地看着她:“那让我再给你画一画眉吧,就算要离开,我的琳儿也是最美的。”

琳儿腼腆地低了低头:“以后……以后琅儿就麻烦你照顾了,父亲年事已高,洛儿年纪又小,我只能把她托付给你。”

九哥勉强一笑,假装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洛儿是我们的孩子,他的亲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

两人沉默离开,白秀心头的沉重却挥之不去。

为了整个村子的“发展”,对于阴许的人选,思炎潭村的人会有所考量——一是必须成年,二是家里还没有人做过阴许,三应该是生过孩子。

他们让女孩们生下孩子,又让她们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他们扼杀,真真令人发指。

然而讽刺的是他们用女孩的性命换来的庇护,不过是方家编造的“乌托邦”。

真正的劫生天远在他界,这个冒牌货分明是他们的欲望凝聚成的怪物。

可悲、可叹、可笑、可恨!

白秀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些无辜的女孩带离这个荒诞的泥沼。

一日后,琳儿家。

“噼里啪啦——”

“呜哩哇啦——”

鞭炮声与唢呐声交织,回荡在悠长的巷子中。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一顶血色花轿被人缓缓从院子里抬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九哥,他的唇抿得紧紧的,握着轿子竿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可他走得很稳,比任何人都要稳。

“等一等!等一等!”

刚到巷子口,它被一个虚弱的声音追上了,琳儿爹抱着一个婴儿蹒跚着奔来,他很焦急,汗水将簇新的黑纱外套打湿了顾不得擦,鞋子掉了一个也来不及捡。

他一边跑一边恳求道:“孩子醒了!让他的母亲再看他一眼吧!最后一眼!”

无论是谁,看了他狼狈的模样和他怀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心中难免会起恻隐之心。

众人的目光不禁看向一旁的村长,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狠狠心婉拒了他。

“小文啊,祭祀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阴许上了‘俸柩’,不能再见天光,不然劫生天生气了,我们村子可承受不了他老人家的怒气!”

琳儿爹泪水纵横,轿子中也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其他人低头的低头、敛目的敛目,谁也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推开众人,张开双臂拦在轿子前。

她年纪很小,也就十五六岁大,身上却不见少女多有的天真活泼,反而透着几分阴沉。

她将目光冷冷一横:“我姐姐那么善良,你们谁没有得到过她的帮助,可现在呢……你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不,不是看着……”她惘然摇头,喃喃自语道,“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想逼死她!”

“文琅!”眼见村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爹连忙挤了过来,想拉她走,却被她轻轻松松地挣脱了。

她仿佛才看到他,咬了咬牙:“文仲,你十五年前不配当丈夫,十五年后也不配当父亲!”

她的视线一转,钩子一样地盯着九哥:“你也一样。”

她指着她父亲怀中的婴儿,又指了指身前的轿子,吃吃一笑:“你也不配当父亲、不配当丈夫!”

“够了!”村长厉声喝道,转而看向文仲,“你这女儿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做好思想工作了吗?”

文仲赶紧拉过文琅,讨好道:“琅儿和她姐姐感情好,舍不得她离开,所以才……”

村长挤出一丝笑容:“看在今天是大好日子的份上,我也不跟她一个孩子计较,后面的祭祀很重要,你看好了,别让她再捣乱!”

剩下的人也劝起了她:“阿琅,你姐姐能作为阴许嫁给劫生天,是件高兴的事,你家功德无量,以后定有好报!”

“好报?!”文琅歇斯底里地一喝,“好报就是十五年前让它带走我的妈妈,十五年后又带走我的姐姐吗?!村子里多少女孩子被你们害死了,这就是好报?!”

村长尴尬道:“让你家出了两次阴许是老头子不对,可你们也知道,劫生天的要求越来越高,我们村子不得不多做几次祭祀。

现在村子里只有她成年了,不让她去,难道让你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去吗?”

文琅冷哼一声:“那就不做好了,我倒想看看那个劫生天有什么能耐!”

众人神色一变:“妮子,这话可别再说了,若是让劫生天听了去,二十年前的灾难怕是要再次降临!”

“灾难?我怎么不知道?”文琅一双眸子轻蔑地睨着他们,“我看你们真是糊涂了,用自己亲生孩儿的血肉供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明!”

“唉!”那人叹了口气,一时不说话了。

“我们会骗你,你老子也会骗你吗?”村长瞥了瞥她和文仲,“好,就算你连你爹也不信,可你总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吧?祭祀时思炎潭里的异象可不是我们动的手脚!”

文琅脸上不可掩饰地露出一丝恐惧,等她的目光触及那顶血红的轿子,它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那我更不能让我姐姐去,她根本不是嫁给什么劫生天,而是要被那个怪物吃了!”

村民小声议论着,他们的神色里既有惊惧也有怀疑。

村长眼中狠厉一闪,高深莫测地笑了:“老文家不愿意将女儿献给劫生天,肯定会惹怒他……既然如此,我们都回去吃顿好的吧,明天让他送所有人上路!”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轿子,新娘子

“这……”

年纪稍大的人脸上皆有惧意,看来之前那人没有说谎,二十年前的思炎潭村的确发生过大灾难。

“老文!”一个中年人突然跪倒在地,对文仲磕起了头,“你快劝劝你家闺女吧,虽然大祭司不让我们告诉这些孩子们当年发生的事,但你也是经历过的。

我家老大、老二都在那年夭折了,如今只剩下老幺,我不能让她也这样没了啊……”

文仲赶忙松开文琅,将他拉了起来,转头正要劝说,轿子里的文琳突然叹了口气。

她凄然道:“琅儿,不要在为难父亲和大伙儿了,姐姐是自愿的,从出生开始,我就已经奉劫生天为主人,我愿意去服侍他。”

“姐姐!”文琅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轿子,“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啊!”

见她神情恍惚,村长连连朝旁边一人使眼色,后者悄悄摸了过去,不等文琅反应,一把将她搂住,解下裤腰带将她绑了。

文琅拼命挣扎,但她哪抵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的桎梏,不消片刻叫骂着被他拖走了。

村长目光一扫,众人大气不敢出,他满意一挥手:“快走吧,要是耽误了吉时就大大地不妙了。”

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跟着血色花轿之后,巷子里蜿蜒的长龙死气沉沉的,仿佛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新娘子来了!”

孩子们的天真有时是最大的残忍,他们的欢笑声衬托着大人们的沉默,尤显得讽刺。

月上中天,原本荒凉的湖边已经搭起了祭台,祭台上站在四个人,他们都披着红斗篷,其中一人身形窈窕,还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那竟是一名妙龄女子。

他们应该就是村民口中的首领和大祭司。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祭台围得水泄不通,直到有人呼喝,这才让出一条路来。

狭小的轿子好似一只竖起来的棺材,红色绸缎血一般萦绕着它,妖冶中漫透着诡谲。

它由八个抬轿手稳稳地举着,缓缓朝祭台爬去。

这时,空灵缥缈的声音从大祭司脸上那面具下传了出来,它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沸腾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血色轿子也被她的歌声牵引,待她唱到最后一句,刚好停在他们的脚下。

村长讨好地小跑了过来:“老朽不辱使命,这一期的阴许已经准备妥当。”

大祭司点点头,朝其中一位首领示意,他居高临下地对抬轿人吩咐:“你们下去吧。”

其他人低头退下,九哥握紧了拳头,身形动不了分毫。

文琳虽坐在轿子里,却好似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她啜泣道:“九哥哥,快回去吧,你对我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九哥咬紧了牙关,终究还是步履沉沉地离开了。

台下众人不明所以,台上四人倒听得分明,那年纪最轻的首领戏谑一笑:“哟,倒是个痴情种子……大祭司,大哥、二哥,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快些开始吧。”

“闭嘴,这里还轮不得你说话!”之前开口的“红斗篷”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大祭司,“我三弟性格向来乖张,如果冲撞了您,还请多多包涵。”

“还请大祭司包涵。”另外一位首领也附和道,如果白秀在,他一定能认出此人正是昨天驻守营地的带头人。

大祭司莫名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我怎么会怪罪他,疼他还来不及呢。”

她说得轻巧,三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张添福、张添禄、张添寿,你们三兄弟这次若是操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在她恩威并施之下,他们已心生敬畏之意,大祭司满意一笑,“放心吧,既然今年父亲将事情交给了我,那以后我都能做这个主。”

她话语一顿,又道:“好啦,快干正事吧,感情的事,我们晚点再联络。”

大首领张添福点头应了,上前一边开口:“各位,承蒙劫生天护佑,我们思炎潭村老老小小才得以保全。

前几天他老人家托梦给我,说平日里少个侍奉的人,今天就托文琳姑娘代我们完成他的嘱托。”

一艘小船从祭台下推了出来,他朝自己两个弟弟点点头,三人亲自将轿子抬到船上。

推船的伙计也是个老手,他站在水中一发力,小船顺顺当当地朝湖心飘去。

眼见就要到地头,他手猛地一松,也不管船翻没翻,忙不迭朝岸上淌去,像是怕那里会突然钻出一个怪物。

岸上的人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船和它下面的水域。

没等推船的伙计上岸,人海中忽而爆发出几声呼喝,其他人瞪大眼睛一看,顿时愣住了。

失了推力的小船原本正静静地飘在水面上,哪想水中哗啦哗啦一阵怪响,它随波逐流地剧烈晃动起来——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拖着它往下沉。

“姐姐!”

文琅终于赶到,她纵身一跃,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湖里,一边往湖心游,一边朝岸上撕心裂肺地喊道:“求求你们救救她,我替她去……我替她去还不行吗?!”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看向祭台上的四人。

“呵,有趣。”大祭司轻轻一笑,三位首领都听得出,她看戏看得很高兴。

张添禄和张添寿直朝他们大哥打眼色,后者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警告他们不要当这出头鸟。

就这一会儿功夫,文琅已经游到小船附近,奈何她小小年纪力气太轻,怎么推那船都纹丝不动。

文仲在岸上急得直打转,喊道:“妮子,快回来,船要沉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定,小船底下的浪花越翻越高,迎头照脸地朝它和女孩盖了过去。

一个无比诡异的黑影一闪而过,等水花退去,湖面平静如波,哪还有他们的影子……

“琳儿!琅儿!”文仲脱力地跪倒在地,抱着文洛失声痛哭。

“真是烦人。”大祭司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秀发,对身边三人点了点下巴,“既然他家给了两个阴许,那就给他两倍的奖赏吧。”

张添福欲言又止,最后转身朝文仲走去。

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后者猛地抱住他嘶声哭喊道:“大首领,我不要什么奖赏,求求你们救救琅儿,她才刚满十六岁啊,不能就这样跟着她姐姐去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者有之,兔死狐悲者有之,却不敢跟着求情。

张添福一把将他推开,快步走了回去,仍用刚刚那副神色看向大祭司。

她并不以为意,冷然轻哼了一声:“不识抬举,理他作甚,我们走,就让这群愚民自己狂欢去吧。”

他们簇拥着她离场,谁也没有注意,队伍中有一人悄悄落了几步,然后彻底消失在人群中。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一个人影悄然潜入文琳家,正是跟着张添禄一行人来到思炎潭村的白秀。

他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飞快闪进了一个房间。

文琳正端坐在那小小的轿子中,她把长发盘了起来,浓妆艳抹之下,显得有几分成熟。

事实上她只有二十岁,虽然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按照这里的风俗,阴许入轿之后,其他人是不能再见她的,所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倒是方便白秀行事。

他不声不响地靠了过去,不待她反应,直接点倒了她。

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子外传了进来,他将她抱到床底,转身上了轿子,然后将门帘放好。

如果文琳的家人发现了她,一定不会声张出去,或许这就是她的活路。

不过救她一个也没什么用,只有彻底解决劫生天的问题,思炎潭村的女孩才能真正得到救赎。

那他该怎么做?

白秀想到了一点,方家和其他修行者世家不同,更倾向于是一个商人,而商人就绝不可能做无用之事,拿这些女孩当阴许绝对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样一来,思炎潭中的异象反而解释得通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阴阳相生,而是一股灼热的阳气从湖底逸透而出。

和血一样,水也是一种传播灵气的介质,但它与血又不同,它是极为澄澈的,不会在传播的同时也汲取一些灵气,故而才会出现如此奇特的情形。

也就是说,湖底连通着一个地方,那里有个灵力很强的东西,或许就是他们说的劫生天。

它原本由两股相互平衡的阴阳之力组成,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阴气越来越弱,阳气越来越强。

它的力量太强大了,阴阳两股力量互相掣肘时,方家还能控制住它,一旦阴阳失衡他们反而会被反噬。

他们无法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哄骗思炎潭村的人将成年后的女性投入其中补齐它缺失的阴气。

这个劫生天极有可能就是支撑着幻心秘境的那股力量,这是他们不愿放弃它的另一个原因。

所谓的庇护何尝不是如此——如果幻心秘境不复存在,思炎潭村怕也会就此消失。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屋子

白秀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让女孩们得救的代价是让整个思炎潭村消失,他该怎么做?

他又有权这么做吗?

如今之计,他只能先去看看那所谓的劫生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其他打算。

其实他这么做亦出于自己的私心,如果他猜得不错,劫生鼎碎片一定也在那里。

既然能一举双得,何乐而不为?

不过要怎么瞒天过海地进入那个地方倒是一个难题,好在他打听到了祭祀的细节,于是敲定了这个计划。

只有阴许乘坐的轿子才能接近入口,而为了避免事端,轿子一旦盖上,他们是不会再打开的。

后来果然如他所料,谁也没有发现轿子里的人早就已经不是文琳,也没有人突发奇想地要打开轿子看看。

事情很顺利,直到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而就是这个声音让他确信了之前的猜想。

那个大祭司居然也是他的一个熟人,她就是方心的姐姐、方纯钧的大女儿,方凌。

她和张添福三人的对话白秀听得一清二楚,当时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跟方凌接触并不多,对她的性格他也不算太了解,但总的来说,在他的印象里,方心这位大姐总是过于高傲而缺于城府。

没想到这只是表面,此人的真正面目着实叫人不寒而栗。

而另一个意外毫无疑问是文琅的到来,他更没有料到她直接冲到了轿子附近。

一股强大的灵力从湖底盘旋而出,在它将他们吞噬之前,白秀终究还是决定将她拉进轿子,或许这会让方凌起疑心,可他不能见死不救。

文琅显然被吓傻了,扑进他怀里连挣扎都不记得,白秀只好伸手将她的口鼻捂住,免得她呛水窒息。

封闭的轿子让白秀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如何,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脚下突然一震,它似乎落在了什么地方。

原本将轿子灌满的湖水瞬间泄了出去,看来他们已经不再湖底,而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白秀将轿子门帘推开,淡淡的光华照了进来。

他心中一怔,连忙揽着文琅跳了出去,那瑰丽无比的景象就这样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个岩洞,洞里无他,只有一株碧绿剔透的玉树,无数荧光在它周围盘旋飞舞,如漫天星子,衬得它的身影如梦又似幻,缥缈得不似人间之物。

“好美……”文琅喃喃出声,不由自主朝它走去。

白秀伸手拦了拦:“小心,这是‘玉骨神木’,会迷惑人。”

“玉骨神木?”文琅疑惑出声,旋即反应过来,连连后退几步,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劫生天?!”

白秀一时失笑,不过仔细想想,这事确实容易让她误会。

他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说,文琅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太好了,姐姐没事……”

她转着一双大眼睛,感激地看向白秀:“辛方哥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姐姐,也谢谢你为我们村的女孩子来这里冒险!”

白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四周:“湖底的入口应该是单向的,我们要想出去得重新找出口。”

文琅听话地点点头:“辛方哥哥比我厉害,我都听辛方哥哥的。”

白秀招呼她跟在自己身后,绕过玉骨神木朝另一边走去,前方也是一个岩洞,不过要大得多,它四周岩壁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叫人目眩神迷。

他又叮嘱了文琅几句,小心踱到洞面。

出乎他的意料,这岩洞很快就到了底,透过石壁上一张藤萝编织的门帘,一缕金光照了过来。

“有光!”文琅天真地问他,“前面会不会就是出口?”

白秀示意她不要出声,抽出破魔之刃将那一片藤萝挑了起来,一瞬间,一方金灿灿的天地映入他眼帘。

金的墙、金的地、金的桌、金的椅、金的床、金的柜,就连床上的枕头都是金,绕是白秀也被它富丽堂皇的布置迷了眼睛。

好一个金屋。

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文琅也好奇地从他身后探了探头,下一秒她愣在原地,呆呆地道:“天呐,好多金子……”

白秀回过神来,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危险,从跟前的缺口钻了进去。

这金屋不过二十平米宽,正中间放着一张床,左边是两个高而窄的柜子,右边摆了一套桌椅,再除去空地上几个罐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文琅好不容易回魂,立马跟着他进了屋:“好多金子啊,如果能带出去,我们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白秀笑了笑没有开口,有些话他不想说出来打击她,这地方两头都没有出口,他们怕是被困住了。

文琅到底是个小姑娘,也没想那么多,满心欢喜地转了几圈,最后忍不住扑到黄金床上打了几个滚。

“不知道是谁修建了它,要是我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一辈子待在这里都愿意。”

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财迷……

白秀没有打扰文琅的美梦,她的话提醒了他,如果这里真有人住过,说不定他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小心地打开靠外面的柜子,仔细翻找起来,里面的东西很多,不过都腐朽得差不多了。

等他将这些杂物翻开,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渐渐显露出身形,白秀拿起来掂了掂,它十分压手,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白秀刚想打开,身后的文琅突然惊叫了一声,紧接着她喊道:“辛方哥哥,那边好像有人!”

白秀本能地看向门口,果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想也不想,发足追了上去,可惜对方速度很快,待他冲出去,已经消失不见。

“不好……“

他反应过来,当即折身返回,然而已经晚了,屋里哪还有文琅的身影。

调虎离山,中计了!

至于那个影子,它似乎是……傀灵!难道又是方悬翦?

白秀仔仔细细地将屋子勘查了一遍,结果在金床的一侧他看到了一排熟悉的字迹。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小鬼……找到她,在我杀她之前。”

那个疯子!

愤怒并没有让白秀丧失理智,他依旧在思考那两个问题——这人到底是谁,其目的又是什么?

“明家秘术,难道……”

再想到之前的分析,他心念一动,既认识方悬翦,又认识黎春和他的人,其实很好猜。

没错,就是凌苍。

这家伙从穷的空间脱身后便不知所踪,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对方就一直跟着他。

所以凌苍有行动的时间。

而此人睚眦必报,如果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许会展开报复,此为凌苍行动的动机。

更何况,凌苍哪可能放弃对劫生鼎碎片的争夺。

“难道真是他在搞鬼……”白秀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事情怕没有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只要抓到对方,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两个柜子,一个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另外一个的柜门不知什么时候也打开了。

白秀心里不作他想,走过去一看,里面果然已经空空如也,看来线索只有……

他在桌前坐下来,小心将手中的匣子翻开。

嗡——

他腰间的破魔之刃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轻鸣,紧接着一道血光自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浮动着。

骤然而至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而他手上赫然蜿蜒着无数黑色裂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钻出!

神魔引之息!这怎么可能……

白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破魔之刃刺入心脏——他绝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的怪物。

一刹那,他体内的气血急剧朝破魔之刃涌去,很快失血过多的眩晕和阴冷泛了上来,他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金屋也好、匣子也好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延绵无边的深林。

此时此刻,他几乎以为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

白秀怔怔地站起身,当的一声轻响,一样东西从他怀里掉落,他捡起来一看,不禁觉得奇怪,这居然是一只泛着血光、晶莹剔透的琉璃娃娃。

它只有拇指大,手脚眉目一应俱全,不过上面只有浅浅的几笔,他看不出它具体长什么样。

他回忆起他晕过去前的那道血光,一个念头自他脑中冒了上来,难道这就是匣子里的东西?

白秀仔细端详着它,好巧不巧人偶眼中卒然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乍看上去竟像是个嘲弄的笑容。

他心中一沉,这东西怕是个不祥之物,还是尽快处理了它比较好。

他一打定主意便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其掩埋,一阵脚步声却不合时宜地在不远处冒了冒头。

一股难以言明的熟悉感在他心头蔓延开来,可惜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捕捉那一点灵光,只得先将人偶收起来,悄声攀上附近一棵松树。

时间好似倒流了,一支队伍渐行渐近,又如冥冥中早有注定,他们也选择停在树下休息。

“刚刚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结果过来一看,连个鬼影都没有……”

那个声音一传入耳中,白秀懵了,他好像——

“绕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有钥匙

“没有更好,省得我们还要想办法抓人回去交差。”有人道,“九哥,别往前走了,我们在这里偷偷懒,捱够时间就回去。”

其他人纷纷附和,那叫九哥的带头人却有些迟疑:“这不好吧,要是被那家伙知道,我们又要挨骂了。”

之前说话那人又道:“他又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爱骂就骂呗。”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白秀怎么也回不过神来,总不至于发生在思炎潭村的那些事真是梦吧?

不……

白秀捏了捏口袋里的人偶,暗暗想道,搞不好眼下才是他的梦境或幻想。

九哥一行人休息好了开始往回走,白秀暂且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事情的发展依然和之前一样,派送补给的队伍随之到来,二首领张添禄和他们回村复命。

然而变化在这时悄然发生。

白秀刚想起身跟上,身后猛地一阵劲风袭来,他只察觉到后背一麻,紧接着就再也动不了了。

“抓到了!”有人在不远处欢呼。

白秀无法回头,但依稀感觉到另外一人在慢慢靠近。

渐渐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到了他面前,他隐隐有种认知,来者正是张添禄。

对方缓缓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竟然是……白秀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他的确是在做梦。

张添禄居然长了一张黎春的脸。

“二首领威武!”之前说话的人,有样学样,也歪头仔细打量起白秀。

白秀抬了抬头,待看清此人的模样,他心里不再惊讶——“徐辉”也来了。

“二首领的功夫果然了得。”九哥弯了弯腰,嘴上讪讪地说着讨好的话,一张脸也换了个样。

他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张飞杰。

张添禄注意到了白秀眼中的恍然,皱了皱眉:“怎么,你认识我们?”

算认识吗?

白秀看着他们不知不觉失了神,旋即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一个由他所认识的死者组成的世界,那他会再见到他二哥吗?

虽然他不知道他二哥会以何种身份活在这里,但他们至少也算重逢了吧?

白秀的沉默显然惹恼了张添禄,他站起身对两人道:“绑回去,交给大祭司审问。”

白秀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古怪的期待,如果方凌也是由死者假扮的,她又会是谁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答案,因为他看到了方心。

“难道阿心也出事了……”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他心口就难以抑制地疼痛起来,脑中更是混沌一片。

突然有人喊道:“喂,快醒醒!”

白秀猛地睁开眼睛,文琅万分惊喜地将他扶起:“辛方哥哥,你终于醒了,刚刚你吓死我了!”

之前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凑了过来,白秀抬头看了看眼前这陌生的年轻人,莫名松了口气。

那份恐惧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个看似短暂的梦竟是如此的真实,它就如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心中最渴望的团聚,以及最害怕的失去。

“你的辛方哥哥怎么呆呆的?”年轻人朝文琅做了个鬼脸,“难道是被我帅呆了?”

熟悉的腔调让白秀多打量了他一眼,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发披肩、浓眉大眼,倒也有几分俊朗。

文琅切了一声:“就你这狗模狗样,还跟跟辛方哥哥比,差远了!”

年轻人不服气地嚷嚷:“喂喂喂,我可是你的三首领,再说了,你和你辛方哥哥的小命还是我救的呢!”

“张添寿?”白秀明白过来,难怪他半睡半醒的时候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其实他早就听这人说过话。

年轻人一挑眉:“怎么,你也认识我?”

白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文琅:“你还记得之前是谁将你掳去了吗?”

“掳去?”文琅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被谁掳去啊,之前我看到一个人影,你追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怪怪的……”

说完这话,她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白秀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问道:“我怎么了?”

文琅迟疑开口:“你一进来就绕着房间走了好几圈,我一直叫你,你都没反应。”

她指了指他身下的金床:“然后你盯着床沿看了几分钟,就坐在那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了,再然后……”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的画面:“再然后,我看到你切开了自己手腕,流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是他出了幻觉,还是她在说谎?

张添寿看出了他的犹疑,啧了一声:“你还别不信,当时我正好找到这里,一看你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喂,你该不会有梦游的毛病吧?

不过说也奇怪,你的血很快就渗透到了这些金子里,而且你流了那么多的血,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白秀思忖道,他当然没有梦游的习惯,而两人的话与他的经历相悖,如果不是他们串通好了撒谎,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里有东西会致幻,他们都出现了幻觉,所以看到的东西才会真假参半。

对了,那个匣子呢?

白秀目光一扫,见那匣子仍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他顾不上解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它,一个泛着血光却晶莹剔透的琉璃人偶露了出来。

“好漂亮!”文琅轻轻地把它捧在手里,“辛方哥哥,这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叫做‘魂蜕’。”不等白秀回答,张添寿抢先道,“听说有的人死去,舍不得自己的亲人,就将生前的记忆化作魂蜕,留在亲人身边。

不过因为记忆已经脱离魂魄,也留不长久,只能存在七天,也就是说……”

他看着白秀唏嘘地摇了摇头,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啊?”文琅连忙放了回去,“辛方哥哥,我不知道你刚刚失去亲人……”

白秀心中怅然,当时他还觉得诡异,没想到这竟是……果然梦都是相反的。

他将它仔细收好,沉默了一会儿,对张添寿道:“张兄弟,你应该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吧?”

张添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一个劲地摆手:“失策,失策,我也没想到湖底的入口是单向的,不然早带你们出去了。”

看似跳脱的人未必没有一颗玲珑的心,白秀无法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索性试探问他:“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指了指那两个柜子,“后面好像是空的。”

“空的?”白秀走过去将柜子一推,那里果然有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可以出去了?”文琅喜出望外,探头一看,咦了一声,“辛方哥哥,里面有扇门?”

“这不是出口,而是入口,好像要钥匙才能打开。”张添寿也往里面瞄了一眼,遗憾地摊了摊手,他目光一转,看向白秀,“借你的刀试试。”

“不必了,我有钥匙。”白秀收回视线,怔怔地说了一句,继而取下颈间的玉简插了进去,果然不差分毫。

张添寿的话提醒了他,如果真如之前方悬翦猜测的那样,他父母想让他找到劫生鼎碎片前往劫生天,那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必然不是随意为之。

能找到劫生鼎碎片的钥匙其实不是他,而是它。

见门打开,文琅自是欢欣鼓舞,张添寿却直盯着白秀看,意有所指地道:“看来你也是有备而来,那真是太好了。”

白秀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质问,收起玉简,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通道,不到十米,它到了头,往后天光乍泄,透过茂密的树林洒下无数斑驳。

这“里面”竟是一个峡谷。

“我靠,别有洞天啊……”张添寿摸了摸下巴,“我们还能出去吗?”

相处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文琅已对白秀极为信任,连忙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白秀只得道:“如今之计,我们只能顺着它往下走了。”

然而这是一个颇具原始风貌的峡谷,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加之灌木丛生、藤蔓盘绕,他们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

最后没有办法,白秀靠着破魔之刃勉强开了一条路出来。

好在走出三四里后,前面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他们脚下的泥地也为草地所替代。

再往前走,他们连树也不大看得到了,地上长满了一丛又一次的野花,在淡淡晨光的照耀下,很是赏心悦目。

文琅到底小女孩心性,一见这些美丽的花儿再也挪不动脚步,央求地看向白秀。

白秀点了点头:“赶了一晚上的路,我们休息一下吧,这里视野开阔,如果有什么危险,一眼就能发觉。”

他的话自然是跟张添寿说的,后者笑了笑:“正合我意,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野味,走了这么久,我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白秀没有反对,他倒不担心张添寿会出事,此人能当上看守要物的首领,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他在避风的地方生了火,不一会儿文琅回来了,她摘了一大捧花,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她犹豫了几秒,走过去将花递给白秀,抿了抿嘴角:“辛方哥哥,我……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白秀接过来看了看,这些花他都认得,不过是田间地野常见的野花,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随口道:“去附近玩吧,等张兄弟回来,我再叫你。”

文琅粲然一笑,似乎想对他说点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转而蹦蹦跳跳地扑回了花海的怀抱。

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身影,白秀忍不住又想起了方心,想起了那个他一直恐惧着的梦。

如果自己心爱的女孩能一辈子安稳快乐,就算他最后离开这个世界,大概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如果塔倒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张添寿从他背后钻了出来,手上拎着两只已经处理好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白秀歉然一笑。

张添寿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将那些肉小心架到火上。

不一会儿,焦香味四溢,也不用白秀招呼,文琅抱着花跑了回来:“没想到三首领的手艺这么好,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张添寿揪下一只腿递给她,挑了挑眉:“我们是老乡,你叫他哥哥,倒和我生疏得很……要叫张大哥,知道吗?”

文琅白了他一眼,将肉腿递给白秀:“辛方哥哥,这么久没吃东西,你肯定饿了,快吃吧。”

白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张添寿替他解了围:“小丫头外向,你也甭跟她客气,吃吧!”

三人吃过饭,又休息了片刻,再次出发朝峡谷另一头走去。

也就走了七八里路,花地到了头,树木又多了起来,文琅好奇道:“难道这个峡谷是对称的,对面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洞口?”

“别乌鸦嘴好不好!”张添寿开玩笑地瞪了她一眼,“要真是这样,我们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又摸索了两三个小时,等看到那熟悉的洞口,张添寿感慨地戳了戳她的脑袋:“竟被你不幸言中了……”

白秀走过去一看,倒是明白了,对他们道:“谷内并没有两个洞口,是我们走回来了。”

“走回来了?!”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也挤过来仔细观察。

很快,文琅惊讶地一拉白秀:“没错,没错,你看这里,还有我不小心留下来的痕迹呢!”

张添寿挠了挠头,见白秀面露恍然,不由问他:“辛方,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白秀喃喃自语:“困者,口中有木也,这个峡谷可以说得上是环形,谷中树木众多,只要稍加设计,就是一个天然的迷魂阵,我们会走回来并不奇怪。”

张添寿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就算再走一次,也是徒劳无功啊……”

白秀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得砍掉树、开个口。”

“什么意思?”张添寿和文琅心有灵犀地发问,显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秀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们似乎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既然这个地方用环形的结构和无数的树木困住我们,我们就砍掉树,找到结构的薄弱处,开个口子出去。”

“……”

张添寿无语道:“真有这么容易吗,我们又不是上古修行者,更不是神仙,哪来这搬山卸岭的本事?”

白秀不禁一笑:“我们没有,但老天爷有。”

文琅揉了揉脑袋:“辛方哥哥,你是说那个劫生天吗,它真地存在?”

“我说的老天,不是指什么神仙,而是指大自然。”

“自然的力量?”张添寿握了握拳头猛地一砸自己手心,“你是说火、风、电、水?”

白秀点点头:“没错,幻境也好,幻阵也好,最怕的就是这它们。”

张添寿耸了耸肩:“我们现在能倚靠的最多就是火,可‘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万万慎重啊!”

文琅也有些担忧:“思炎潭离这里不会很远,万一烧到村子里……”

“我不是说要把整个峡谷都烧了。”白秀有些无奈,“只要烧出一条路来就足够了。”

再说下去,还不知道两人会想到哪里去,他径直指了指洞口:“先进去吧,等我将这幻阵破了,你们再出来。”

文琅自然放心不下他,张添寿直接把她推了进去,边走边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的辛方哥哥可不是一般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们进了通道,白秀也点燃了附近的枯枝败叶,然后抽出破魔之刃,将手腕轻轻划破。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他还刀入鞘后飞快掐了个法诀,低声一念:“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两条血线疾驰而出,几乎同时,那跳动的火焰犹如被什么东西牵引,顺着血线延伸的方向翻滚而去。

轰——

火焰过处,不管大树还是小树,悉数倒向两边,偌大的树林,仿佛被一把巨斧劈开,露出了一条小路。

“果然如此。”白秀丝毫不意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朝洞口走去。

两人正贴着墙壁往外看,见他过来,文琅讪讪一笑:“辛方哥哥,我不是故意偷觑的,就是好奇……”

张添寿脸皮厚得多,也更清楚白秀的实力,啧啧开口:“辛方,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这么厉害!”

“不是我厉害,我只是知道这些树是什么东西。”白秀努力回想着白晏跟他说过的那些故事,“它们叫做‘诡’。”

“鬼?”文琅一脸惧意,“难道这片林子都是人死后变的?”

“不是鬼,是傀。”

张添寿自作主张地替白秀纠正,“那是一种力量,听说明家人,哦不,有的人可以控制它,他们消失过一段时间,现在又死灰复燃……难道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他说完还不忘朝白秀眨了眨眼睛。

白秀心里有些奇怪,他不明白张添寿为什么突然向他透露自己的底细。

听其所言,这些首领们似乎和思炎潭村的人不大一样,消息怕是比一般人还要灵通。

不过也是,方家可以愚弄思炎潭村的普通人,却无法瞒过这些首领,倒不如拉拢他们,只要大家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他们自然会按方家的要求来做。

想到这里,白秀看了看张添寿。

这三兄弟明知道真相,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无辜的女孩送死,甚至很多时候他们就是幕后推手,而他们心里并没有愧疚。

就拿眼下来说,文琅的母亲、她的姐姐都是那些女孩之一,张添寿还能心安理得地与她玩笑打闹。

当然,这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不打算告诉文琅,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幸运的。

他要考虑的是张添寿为什么要暗示他这件事,或许……白秀心中了然,对方怕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是与不是,只要他支开文琅,再“谈一谈”就知道了。

白秀打定主意,朝文琅笑了笑:“累不累?要不你去里面睡一下吧,我们也在这里休息休息。”

张添寿附和道:“没错,这火估计得烧一会儿。”

见她面露犹疑,他拍拍胸脯:“放心吧,我们不会走的,我和你辛方哥哥在外面守着,你有事就叫我们。”

文琅只好道:“那好,我去休息一下,你们俩这么厉害,我要是没力气,可就拖后腿了。”

她做了个鬼脸,钻进金屋,直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白秀这才出了洞口。

张添寿跟着他走了出来,也不说话,只在洞口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

白秀并不急,他知道对方才是那个沉不住气的人。

果然没一会儿,张添寿开口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想到我们居然见面了。”

发现白秀依旧保持着沉默,他又道:“你就不好奇,是谁跟我提起过你?”

白秀出神地凝望着眼前延绵无边的深林,缓缓吐出一句话:“是我父亲吧。”

“他自己告诉你的?”

白秀老实地摇了摇头:“不是。”

张添寿有些惊讶,审视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可能接触过你的人,除了我父亲,就是不太喜欢我的人,而你一直以来都对我没有什么敌意,所以……”

张添寿叹了口气:“那年我才五岁,他跟着方先生来到思炎潭村,然后教了我很多东西,或许我应该叫他一声老师。”

他脸上再无戏谑,深深地陷入了回忆里:“思炎潭村的人只是它的饲料,我们这些所谓的首领也不过是饲养员,看守它的其实另有队伍。

再怎么样,当饲养员比当饲料好多了……我母亲就是饲料,她在我两岁大的时候被他们喂给了它,而我父亲因为救不了他,没过两年郁郁而终。”

白秀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它就是劫生天?”

张添寿神经质地摇了摇头。

“不是它,是塔。”

“塔……”白秀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脱口而出三个字,“罔灵塔?!”

“看来你已经调查到了。”

张添寿点点头,“罔灵塔是唯一可以支撑幻心秘境的力量,所谓的劫生天,不过是喂养它的器皿。

塔里藏着一个惊天之秘,方家之所以愿意承担喂养塔的义务,就是冲着这个秘密来的。”

白秀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是说,罔灵塔阴阳失衡早就有之,而且它一开始并不在幻心秘境里?”

“没错……没有人知道罔灵塔是怎么来的,大概三千年前,它才被移到幻心秘境。”张添寿喟然一叹,“这些都是老师也就是你父亲告诉我的。

你一定在怪我,明知道劫生天的真相,却依然助纣为虐,帮着方家用那些女孩喂养塔。”

“是的。”白秀苦涩一笑,“但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不是‘不为’,而是‘不能’。”

“其实当初知道这件事后,我问过老师,‘您的本事这么大,为什么不能救救她们’,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说,‘我不救她们,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救更多的人?”白秀一怔,搞不好之前的假设要成真了。

张添寿诡谲笑道:“他跟我说,罔灵塔所掩藏的那个惊天秘密关乎我们整个世界,如果塔倒了,世界末日也将降临。”

第一百九十五章 疯子在前,傻子在后

白秀不由皱眉,他有些分不清张添寿到底是在陈述他父亲的话,还是在危言耸听。

张添寿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怀疑,笑道:“你别不信,想必你也听过一个理论,我们所在世界不过是万千世界之一,它更不是永恒的,和人的生命一样有始也有终。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意味着它其实是可以被消灭的?

不,说消灭不太准确,应该是被消亡,就像一个轮胎一样,扎破薄弱点,它会砰地一声炸掉,而罔灵塔就是这个点。”

“世界消亡的起点?”白秀打了个比方,“就像毛衣的线头,只要扯掉它,毛衣便会散开。”

“很好的比喻。”张添寿拊掌一笑,“不过罔灵塔比这个还要更复杂一些,它不仅关系着我们这个世界的存亡,同时包含了一个最高层次的真理——”

他眼中闪过狂热之色:“世界的本源到底是什么。”

他凑近白秀,压低声音开口:“听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成了神,比如黄帝,再比如你听得最多的白星移。

而理解错的都走向了灭亡,比如蚩尤,比如我们无数的、蝼蚁一般的凡人。”

白秀怀疑张添寿疯了,越发不相信这是他父亲想跟他说的。

张添寿显然也清楚他的不信任:“眼见为实,只要你看到它,你就会明白我说的一切。”

白秀试探问他:“你要带我去找它?”

张添寿一脸当然:“这也是老师给我的嘱托,他说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你会来找我,让我带你去塔里,之前我不信,没想到你真地来了。”

他又指了指那火烧出来的小道:“去那里的路,其实我早就指点你了。”

白秀对他所说的世界、神之类的并不感兴趣,对此求之不得,点了点头:“事不迟疑,我们赶紧走吧,或许我们还可以找到罔灵塔阴阳失衡的原因。”

“只是……”他有些犹豫,“我们去塔里,文琅怎么办?”

张添寿得意道:“那屋子里有机关,你怕不知道,我早送她出去了。”

白秀突然想到一点:“之前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张添寿一时摸不着头脑。

白秀提醒他:“就是我之前失去意识的时候,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张添寿仍是不解:“就是我说的那样啊,怎么了?”

“我们中计了,那根本不是文琅。”

白秀轻叹了口气。

“不是文琅?”张添寿俨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她怎么不是文琅了?”

白秀解释道:“既然是你设置的机关,你断不会算计自己,而我们又都说的是实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那儿动了手脚,我看到的人影,是其傀灵。”

张添寿总算明白过来,有些好奇:“你说的到底是谁?”

“方悬翦。”

“是她?!”张添寿神色一变,“那她肯定听到了我们的话,现在怕是已经朝那边去了,快追!”

白秀并没有动,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张添寿挑了挑眉:“怎么了?”

“既然她不是文琅,你又怎么会是张添寿?”

“张添寿”微微一笑,歪着头瞥了他一眼:“你很聪明嘛。”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觉得我不聪明,故意露出了破绽。”白秀摇摇头,“当时你们迷晕了我,然后和真正的张添寿、文琅调了包。”

“张添寿”故作懊恼:“看来是我们低估了你。”

他突然笑了笑:“你一定在想我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和方悬翦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都可以告诉你,我能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所扮演的张添寿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身份,我先前假扮你接近他,他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了。

而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想拖住你,让我们的人有时间去取劫生鼎碎片。”

“张添寿”戏谑地看着白秀,但白秀依然没有给予他多余的惊讶。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他顿时有些无趣,“就是现在这样,仿佛一开始就看穿了一切,平静地好像自己置身事外,其实你不知道你才是罪魁祸首。”

“这就是你杀了他们的原因?”白秀问道。

通过这位假扮者的话,他想通了很多地方,或许一开始就是此人和方悬翦设下的一个局,他们引他过去,不过是想让他发现思炎潭村的存在,方便之后推他入彀。

“你是说那些女孩?”“张添寿”面露疑惑,“虽然我不是张添寿,但那些话是真的,我们都不是凶手,凶手是你的族人。”

观其神色不似作假,白秀心底那片阴云自然挥之难去——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再者对方提到他族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劫生一事,白家早已牵扯其中?

他旁敲侧击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找劫生鼎碎片?”

“张添寿”别有深意地回他:“你不用试探我的口风,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好吧。”白秀再次发问,“你们找劫生鼎碎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正的劫生天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吗?”

“张添寿”哈哈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拯救世界是英雄该做的事,我们只能拯救自己,劫生天有探索世界本质的捷径。

你父亲显然也不希望你去做英雄,他只想让你找到世界的本质,拯救你自己。”

白秀暗自皱眉,如果那个疯狂杀人的凶手是疯子,那么此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眼下他还是赶紧找到真正的罔灵塔再说。

他转身就要离开,对方咯咯一阵怪笑,手一抬,直接发难,疾风骤雨般地朝白秀攻去。

“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想走?没门!”

白秀打探不到消息,自然不想继续纠缠,且战且退,最后闪身进了林子。

一边赶路,他一边整理着思绪。

首先,方悬翦不再是单枪匹马,她找到了同盟,这个同盟消息十分灵通,不仅了解他的一切,还掌握了很多关于劫生天的信息。

这样的组织,他只能想到三个,一是瀛洲,二是方家,最后天骄勉强算一个。

它们都有拉拢方悬翦的动机和实力,他并不能确定假扮张添寿的人到底是哪一家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对他非常熟悉。

其次,罔灵塔很有可能是事情关键所在——虽不像那人说的什么事关世界本质、消亡界点,而且劫生鼎碎片也是他父亲几人从里面拿出来的。

这座塔有很多秘密,有些信息甚至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范畴。

他隐隐有种感觉,他父母将劫生鼎碎片放在这些地方,不仅是因为它们足够隐秘,更是为了让他知晓某些信息或者拿到某个关键物品。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在罔灵塔留下了什么?

再有,真正的文琅和张添寿去了哪里,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张添寿会不会还有其他信息带给他?

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最简单的,既然方悬翦和假张添寿没有当场将他们杀害,那势必也会把他们带进塔,只要找到塔,他就能重新和他们会合。

不多久,他到了峡谷的边缘,小路的尽头原本是封闭的山脉,此时已经有了一个缺口,露出了一条一米宽却足有几百米长的一线天。

这里应该就是幻心秘境连通罔灵塔的重要关隘。

没错,它不是他烧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存在的,只不过被一种东西掩藏了起来。

这种东西就是之前他提到的诡。

他也说不清诡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的习性像极了壁虎,最喜欢伪装成和它身处的环境一样,如果不是近距离接触,他也很难发现周围有诡。

而诡最怕的就是阴火。

众所周知,火者,赤炎属阳,但世有阳之阳火如“三昧”,自有阴之阴火如“窥心”。

这窥心之火怎么来?巧了,正是用鬼眼之力加以濯清。

以火窥心,以阴去诡,白秀用通灵四式将鬼眼的阴气注入火中,这路自然就出来了。

他的注意力重回眼前的一线天,两壁山崖高耸,逼仄小路犹如一根细线,危危悬于其中,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毫无疑问,不管是偷袭,还是布防,这里都是极好的选择。

好在最后他有惊无险地穿了过去。

一线天的尽头、山的这边依然是一片林子,不过人类活动的痕迹渐渐多了起来。

再往里走不到五百米,两座高大的铁棚屋骤然现身,它们如两只巨大的铁兽静静地蛰伏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这两座铁棚屋之间赫然又是一座塔!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罔灵塔?

白秀屏息凝神地打量着它,让他失望的是这座塔很普通,或许很多地方的风景区都会有这样一座塔——砖石柱子琉璃瓦,花花绿绿、不伦不类。

不过有一点它和普通的塔不同,虽然只有七层,但每一层都很高,他目测了一下层与层的距离起码有个五六米。

可这并不足以引起白秀一探究竟的欲望,不得不说,这座塔太普通了,还不如旁边的铁棚屋有吸引力。

事实确实如此,这两座铁棚屋每座的占地面积都有个两三百平米,高度也不低于十米。

白秀转了一圈,发现它们除了向着塔的一面在半腰上开了一个可以让人弓着腰出入的口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缝隙,浑然两个巨大的方形罐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多了一个人

假扮张添寿的人也说过,守塔的另有队伍,难道这里就是他们驻扎的营地?

然而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白秀心生疑窦,顺着门口的挂梯小心攀爬了上去。

小小的铁门并没有锁死,他轻轻一推,它支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一条缝。

他不敢贸然进去,只是照着那缝隙试探着往里一看。

“没想到……”

白秀哑然失语,里面果然是个营地,中间一盏大灯,照的四面靠墙的三层床铺分毫毕现,原本躺在上面的一百多号人此时七窍流血,已然死了多时!

是方悬翦杀了他们,还是那个疯子?他一边沉思,一边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白秀就近检查了其中一具尸体。

只看了一眼,他注意到死者胸口很明显地凹陷了下去,也与黎春的死状有几分相似,不过这凹陷之处血迹斑斑,似乎还被什么东西抓穿了。

他抽出破魔之刃,拨开伤口附近的遮挡物仔细一看,那血污之中裹着一样东西,似乎是一小撮毛发。

“难道是什么野兽袭击他们了?”白秀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劫生天。

村民口中的劫生天,其实是方家为了平衡罔灵塔的阴阳用以捕捉猎物而造的神。

综合所有线索来看,它应该是一种奇兽,就和捕鱼的鸬鹚一样,它将女孩拖到某个地方,供塔汲取阴气。

那它会不会也无差别地袭击守塔的人?这个铁棚屋设计如此奇特,也许就是为了防它。

可这样一来又有些说不通,既然平时这个营地能阻挡劫生天,那它又是怎么闯进来的?

难道这里并不是劫生天袭击他们的地方,而是有人在他们死后将他们移到了这里?

问题又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人都死了,尸体放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这些守卫者并没有死绝,死者的同伴为了他们的尸体不被毁坏便将他们放回了营地。

如此一来,还活着的人又去了哪里?是回去求援了,还是在继续躲避劫生天的捕杀?

白秀的目光透过狭小的口子放在了那座塔上,一个念头难以抑制地冒了上来,他们会不会进了塔?

他继续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死状基本和第一具一致,在他们的胸口,虽然没有发现毛发,但却发现了爪印。

事情的真相俨然正朝着他的猜测的发展。

白秀不再耽搁,爬出营地,直接朝那座塔走了过去,它只有一面开了一门,出乎他意料的是塔里并没有很大的空间,只有一道阶梯,一头向上延伸,一头向地下延伸。

白秀目光一扫,一块石板上刻着两行字——“魂为天,轻而清,是为鬼神之天;体为地,重而浊,是为凡人之地。”

他无法确定这些人到底走的那个方向,但就如之前分析的一样,这塔只有七层,比起连通向哪里都不知道的地下阶梯,毫无疑问,往上走要简单得多。

他没有犹豫太久,悄无声息地潜了上去。

一路无阻地来到了第四层,白秀心里反而越发沉重,守卫者也好,劫生天也好,俱是一点踪迹也无,只剩下三层,他们还有可能会在上面吗?

他不由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阳光照在下面铁棚屋的挡板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直直照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突然目光一定,窗沿上竟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外面有人正站在窗户旁边!

他屏住呼吸退到墙根,透过窗户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两人眼中映出彼此熟悉的模样,都怔了怔。

他率先回过神来,破魔之刃一荡,直接封住了对方的退路,哪想她翻身一躺,直接滚到了窗下的飞檐上。

白秀正欲翻窗去追,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蓦地从楼下传了上来。

白秀心中一动,难道他猜错了,那些守塔的人躲在别处,现在听到了动静才过来查看?

他本想下去查看,但那熟悉的声音从窗台下前传了过来:“别傻站着了,快下来!”

她似乎知道什么?

白秀思绪飞转,最终还是放弃了之前的打算翻身从塔中跃了出去。

他低头一看,方悬翦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挤在飞檐与塔身之间的缝隙里。

“快蹲下,别出声!”

见她不断招手示意,他心底虽有疑虑,但还是跳了进去,方悬翦一把将他按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自己也大气不敢出。

这时,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他们头顶,它们的主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在这诡异的寂静之中,白秀感觉时间过了几个小时,好在上面的人似乎没有发现问题,又走动起来。

不过奇怪得很,他不是往上走,而是走了回去。

方悬翦眯着眼睛凝听了片刻,总算松了一口气,放下手瘫坐在地上。

白秀心中愈发疑惑,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方悬翦都这么紧张?

方悬翦对他的疑问了然于心,眉目一转,指了指他的额角。

白秀下意识地一抹,这才发现他也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你刚刚差点害死我了。”方悬翦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要是被它们发现,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这个态度,白秀反倒不知从那里问起了,最后道:“刚刚上了的到底是什么人?”

“人?”方悬翦笑了笑,“看来你对‘恶塔’真地一点也不了解,就这么闯进来,胆子够大的啊!”

“恶塔?”白秀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禁皱眉默念。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恶塔十四层,上七为鬼道,下七为人道,这上七可不是一般人能上来的,除了你我恐怕就没有别人了。”

白秀也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方前辈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说是怕吓着你。”方悬翦又是一笑,言语间的戏谑让白秀猜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他只好转口问道:“劫生鼎碎片就在上面吗?”

“你跟我上去不就知道了。”说着她站起身,手一撑,窜进了塔中。

尽管对她有所防备,可眼下情况和他猜测的不同,或许他应该向她打探一二。

白秀跟了上去,两人刚转过拐角,五楼一个人影猛地拔地而起,朝楼上跑去。

这里还有其他人?

白秀不由看向方悬翦,而她像是知道对方是谁,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他隐隐意识到了不对,但还是飞奔上了楼,拐过五楼楼梯口,他才发现这六楼与其他楼层的观景台不同,宽阔的走廊被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房间替代。

是的,除了挨着楼梯这扇小门,这房间没有其他任何门窗。

即便中间案台上燃着七排两指指粗的白蜡烛,里头还是无比昏暗,他到了门口也无法看清这房间穹顶长什么模样。

而且除了眼前的案头,里头什么都没有了,整个房间看上去空旷而诡异。

不过方悬翦好像没有在这里停留,他只得压下好奇心调转头往七楼追了追。

结果他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楼梯直接在六层半的位置到了尽头,这塔根本没有第七层!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就算那个影子只是什么幻影,可方悬翦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难道……

白秀心绪一转,回到了刚从那个房间,虽然房间里的布置一目了然,他还是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

可惜最后依旧一无所获,他就连案台下都掀开看了,还是没有方悬翦的踪影,也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正不解,那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听着这越来越近的动静,白秀心中一惊——对方显然正往六楼赶来!

这六楼也没有窗户可以跳,眼下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白秀略一权衡,掀起案台边的桌布矮身躲了进去。

没一会儿,脚步声上了六楼,最后停在了这房间门口,他从案台下狭窄的缝隙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双男人的脚。

而就是这一眼,他愈加觉得困惑,甚至心里油然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因为紧挨着它们的还有两只脚,这两只脚上的鞋子白秀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己现在穿着的。

他瞬间愣在了原地,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门口站着的另外那人就是他自己。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忍不住想掀开外面的遮挡物,仔细看看对方是谁。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他刚刚明明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为什么门口会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那案台上的蜡烛都熄灭了,他们才踱了几步。

“莫非是这些蜡烛让他们有所顾忌……”

案台上的蜡烛一熄灭,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只能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么古怪,无论他怎么听,不远处都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它在里面转了一圈直接下了楼。

白秀不敢大意,他暂时无法肯定,另外那个人是不是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从案台底下出来。

房里黑黢黢的,他没有带照明的工具,就算想继续搜查,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出去再说。

哪成想不等他转身,一声叹息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原本躲藏的地方传了出来。

那里还有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个方悬翦

“方前辈?”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可惜对方似乎想戏弄他,又没了动静。

他抽出破魔之刃缓缓靠了过去,正想挑开桌布,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居然在眼前的案台里响了响。

对,就是案台里,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地传来。

“难道顶上还有夹层……”

白秀这么一想,也觉得案台底下的空间比看上去的要小得多,搞不好真是这样。

他连忙将桌布掀掉,在案台上仔细摸索起来。

突然,他动作一顿,俨然有几分不可置信,等他把手下这东西的轮廓摸了个大概,终于意识到一个啼笑皆非的事实——这哪是什么案台,分明是一口石棺。

有人将它摆在木架上,然后用布盖住,再在上面点上蜡烛,就成了他之前看到的模样,以至于闹出这么个乌龙。

当然,他的注意再次回到石棺本身之上,想来刚刚的动静是从石棺里发出来的,难道里面关着一个活人,会不会就是方悬翦?

迟疑些许,他凝劲将棺盖推开了几分。

刚露出一条缝隙,一道金光霍然从石棺内迸射而出,让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待那华光散去,盈盈如水的流光再次映出,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白秀这才发现这石棺竟是无比精美,其身如玉,碧绿的底色上绘有朱红纹饰,颇有几分雅韵。

不过他细细一打量,却觉得这纹饰有几分眼熟,他抽出破魔之刃一看,它和上面的花纹一模一样。

难道这也是授灵古境的东西?

他小心走了过去,棺内空空如也,除了一颗珠子,什么也没有。

这珠子鸡蛋大小,通体雪白,好似一枚雪球,而那流光正是从中映照而出。

“夜明珠?”白秀心中讶异,这东西虽然华美,但也只是寻常事物,刚更的叹息声总不会是它发出的吧。

他正欲将珠子拿出来查看,不想方悬翦的声音忽地在他背后响起:“别动,那是‘儡’看守的镇塔鬼骨舍利,会把它们引来的。”

白秀暗暗心惊,听刚刚的动静,方悬翦根本不是从外面进来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她一直都在房间里。

这怎么可能?!

下一秒,他脑中灵光一闪,自是想起了当初在白星移衣冠冢内的情形,抬头一看,顶上一片漆黑,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方悬翦笑盈盈道:“没想到吧,我又躲在上面。”

白秀没有在意她言语间的揶揄,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疑问太多了,如果方悬翦能帮他解开,那再好不过。

想着他问了第一个问题:“方前辈,之前你提到的就是儡?”

“傀儡,傀儡,傀和儡说穿了其实是一种东西。”方悬翦点点头,“不同的是傀无形而儡有形,傀变化多端、儡力大无穷。

都说一力破千巧,比起明家人的傀,这儡更让人胆颤,就算是最厉害的修行者,也不一定能与之抗衡。”

白秀想到她之前的话,不禁道:“这些儡不是为了看守罔灵塔吗,这鬼骨舍利又是什么?”

“罔灵塔?”方悬翦眸子一转,笑了笑,“你知道了?”

白秀何等敏锐,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清楚她是在套他的话,便也起了试探之心。

“方前辈,我听你同伴谈起过,三千年前,罔灵塔被移入幻心秘境,不知为何阴阳失调,方家不得不以劫生天之名诱使思炎潭村像为塔提供阴气。

而罔灵塔不仅是幻心秘境的支撑,还关系到一个终极问题,世界的本源是什么……”

“你已经见过他了?”方悬翦的回应仍是滴水不漏,“怎么样,你觉得他的话对吗?”

白秀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

方悬翦啧啧道:“他是骗你的啦,幻心秘境哪有什么罔灵塔、思炎潭之类的东西,这家伙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白秀打定主意不漏口风,转口问了她第二个问题道:“方前辈,之前在林子里袭击你的人到底是谁?”

方悬翦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白秀顿时皱眉:“不方便说吗?”

方悬翦悄悄勾了勾嘴角,就和之前一样,故作神秘地开口:“我敢保证,你绝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秀还想要追问,方悬翦顿时摆了摆手:“别问东问西了,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来找劫生鼎碎片的吗?”

白秀知她打定主意要隐瞒,心里有些遗憾,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道:“方前辈知道它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方悬翦径直朝石棺走去,俯身在里面小心摸索着。

不多久,她轻轻一掀,远离鬼骨舍利的一小块棺板脱离了主体,棺底也露出一条狭长的、仿佛钥匙孔的缝隙。

她重新站直身体,指着那条缝隙意有所指地看向他:“你有没有觉得这口子有些眼熟?”

白秀低头一看,确实如她所言。

“你把破魔之刃插进去试试,如果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线索,我想‘钥匙’估计就是它了。”

白秀心中一动,把刀取了下来,上前一比,果然不差分毫,可奇怪的是就算他把破魔之刃一插到底,石棺里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不由看了看方悬翦,后者也蹙了蹙眉,好一会儿她才道:“怕是得先用你的血做引子。”

对此白秀早已驾轻就熟,当即抽出破魔之刃往手心轻轻一抹,鲜血便顺着破魔之刃刀刃流了下去。

他再次将它插入,这一次终于有了变化,不过这变化不是出自石棺内,而是他们身后的石壁上。

咔哒咔哒数声轻响过后,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槽,而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个纯黑色的石盒。

“看来我没猜错!”方悬翦走过去将那石盒小心翼翼捧起,掀开盒盖一看,好似铁片一样的劫生鼎碎片露了出来。

白秀没有动,暗暗戒备着,尽管再次遇见方悬翦,她的态度和以前判若两人,但他不相信她会就此将这块劫生鼎碎片拱手相让。

方悬翦回头看他,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笑意盎然地把手一抬,竟是将石盒递给了他。

这下白秀反而有些犹豫了,正迟疑,方悬翦忽而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了嘘,示意他不要说话。

咚、咚、咚——

他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将破魔之刃收回,方悬翦则心有灵犀地将石棺复了原。

接着她指了指头顶,手一抬,一根白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细绳勾住了穹顶,这正是他送给方心的玲珑思,没想到它居然在方悬翦手里。

她顺着绳子爬到房顶阴影处,朝他挥了挥手,白秀无暇多想,也攀了上去。

就在这时,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口。

咚、咚、咚——

沉重而焦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等它上到五楼到六楼的拐角处,它又停了下来。

“难道这只儡在那里发现什么?“白秀心中犹疑,刚打算凝神细听,一个人影猛然从门口闪了进来。

很快他看清了对方的脸,一颗心刹那间提了起来——来人竟也是方悬翦!

白秀后背难以抑制地沁出一片冷汗,如果来人才是方悬翦,那他旁边这个人或者根本不是人的东西又是谁?

还是说世间本来就有两个方悬翦?

不,方悬翦当然只有一个,既然她能假扮文琅,那自然也有人可以假扮她,问题是这两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白秀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方悬翦一眼,昏暗中她的神情比他还要凝重。

这时下面传来一阵响动,他回过神一看,那个“方悬翦”已经将石棺撬开。

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她恨恨道:“来晚了,难怪那家伙一直阻击我,原来也是冲它来的……呵呵,今天这儿还真是热闹。”

白秀不由思索她提到人又是谁,哪想“方悬翦”诡异一笑,手一翻,直接将镇塔鬼骨舍利捞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糟了!”一旁的方悬翦神色一变,手一松从房顶飞身而下。

白秀也暗道不好,连忙跟着跳了下去,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雷声一般的脚步声急剧从塔下涌来,整个塔身都在为之颤动。

“快走!塔下蛰伏的儡群都‘活’过来了!”方悬翦冲他一喊,率先冲出了房间。

白秀哪敢耽搁,缀在她身后朝门口扑去。

结果还没等他冲到门口,方悬翦折身一闪,拉了拉他,两人贴着墙壁躲了过去。

叮的一声锐响,利刃破空飞过,撞在石壁上闪烁着一点火光,将来人原本艳丽绝伦的面目照得诡异无比。

白秀早就有了猜测,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个去而复返的“方悬翦”。

不过白秀并不是在看她,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那枚暗器,虽然门口的光线也很昏暗,但他还是看的清楚了它的模样,那正是之前方心也用过的、方悬翦自制的弩箭。

看来这个攻击他们的人才是真正的方悬翦……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然后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那双诡异的脚,莫非它们的主人也是在假扮他?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来头,假扮他和方悬翦的目的又是什么?

外面的方悬翦神色几变,盯着白秀看了看,再将锐利的目光扫向另一个“方悬翦”,又惊又怒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成我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假扮者们

“方悬翦”扬了扬手中的石盒,又指了指楼下:“谁是真、谁是假真地那么重要吗,等那些家伙上了楼,我们都得死,不如先逃出去,是打是杀再做打算。”

白秀屏息凝听,雷鸣般的脚步声好似就在耳边回响,用不了多久,它们便会冲上来。

方悬翦神色飞闪,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下了楼。

“方悬翦”也松了口气,拉着白秀径直到了五楼,马不停蹄地从窗口翻了出去,伏身躲到窗下的缝隙中。

脚步声仍络绎不绝地朝楼上赶来,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白秀想着要不要上去查探查探,“方悬翦”暗暗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动,自己则站起身翻身钻了进去。

好一会儿,她才在窗口打了个招呼,将白秀拉了上去。

白秀看着她欲言又止,“方悬翦”弯了弯眉眼:“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不过我们得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小心翼翼地下楼,然而那些儡并未再现身。

等出了塔,“方悬翦”也没有选择白秀来的那个方向离开,而是朝对面跑去。

他跟着她走出那片林子,举目一望,眼前乌云蔽日、狂风大作,俨然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现实还是犹在那个他空间,喃喃出声:“幻心秘境果然名不虚传,此情此景和现实世界几无二致……”

“方悬翦”笑了一声:“周公梦蝶,蝶梦周公,你怎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世界?”

她说着将石盒塞到他手里,感慨道:“其实你不知道,我一路跟着你来到这里,从最开始的巨塔出来后,我们就已经离开了幻心秘境。”

白秀面上平静听着,心中已是一惊,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一路行来居然毫无所察。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在说谎……

对方看出了他的心思,啧啧一叹:“你也不想想,里头全是方家瑰宝,他们怎么可能会允许外人进入真正的幻心秘境,所谓的第一层也不过是个幌子。”

白秀有心试探她:“那思炎潭村……”

“方悬翦”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我就更不知道了,也不怕说实话,我根本没见过什么村子。”

白秀故作疑惑地开口:“可如果思炎潭村只是我的幻觉,我又怎么会在那里遇到方前辈,不,你的同伴?”

“方悬翦”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刺探,无奈道:“白秀,我都帮你找到劫生鼎碎片了,你还是不能相信我吗?”

白秀仍盯着她看,忽而展颜一笑:“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方悬翦吧。”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退,将手上的盒子打开轻轻掷在地上,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方悬翦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你是怎么察觉到的?我自认为伪装得很好。”

“你忘了我和他们早就接触过……你想假装那个假装你的人,所以并没有说实话,说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总会露出破绽。”

“难怪你之前一直在出言试探,其实是在确认我是不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吧?”

她恍然点头。

“可就算你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你又怎么分得清谁才是真的,你就那么了解我?”

“我认识的方悬翦是匹孤傲的独狼,她是不会有同伴的。”白秀喟然道,“你连阿心都可以舍弃,又怎么会与其他人为伍。”

方悬翦眯了眯眼睛,目光越发冷厉:“你说得没错,那个跑掉的家伙才是冒牌货,但我刚刚的话也是真的,只不过主角是她。

你怕不知道,她一直跟在你身后,后来才先你一步来到恶塔附近,当时我和她打过照面,可惜最后被她逃了。”

她飞快换了副神色,朝白秀抛了个媚眼:“她假装成我,又跟着你,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呢,没想到你也不知道她是谁。

尽管她刚刚装作一副对你很有敌意的模样,但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显而易见,她是来保护你的,看我先发制人,这才落荒而逃。”

白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个假扮方悬翦的人到底是谁,会是方心吗?

这个假设很快就被白秀否定了,如果是方心,不可能连方悬翦都看不穿她的来历。

“对了,我还看到了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甚至他穿的衣服都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当时我几乎以为他就是你了,可惜他看我的眼神很有问题。”

方悬翦的话让白秀回过神来:“果然是这样的,当时就是他和其中一只儡进了六楼的房间。”

“没错。”

方悬翦点点头,继而意有所指地问他,“你能进入恶塔上七层,是因为你身上有多出来的一灵,那两个冒牌货明明只是普通人,他们也能做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公布答案。

“没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连儡都能驾驭,更不可思议的是如此之多的高手居然汇聚在了一起,我真地很好奇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驭儡?”白秀喃喃自语,“难怪那时候的动静如此古怪,看来对方是让儡背着他上来的,所以我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方悬翦微笑以对,旋即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好啦,答疑解惑到此为止,现在方家肯定在搜查我们,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闯出去?

这一趟我算是明白了,打劫生鼎主意的人真不少,单枪匹马已经行不通了,我想来想去,如果一定要结盟,还是你最合适。”

白秀也回望着她:“能和方前辈合作再好不过。”

方悬翦满意一笑:“既然如此,我们赶紧下山吧,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离开这里再说。”

白秀自是不会反对,刚要转身,却瞥见方悬翦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他再也动不了了。

“方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和当初一样,方悬翦得意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一点他的心口,迆迆然开口。

“要说这个世界上我最佩服的人是谁,除了我自己、你父亲,就只有你了……可惜啊,你两次都栽在我身上!”

一片黑影缠上了他的身体,白秀心中了然:“缚心影之术。”

方悬翦抬手指了指暗沉沉的天空:“真亏得是这样的天气,不然我还真瞒不过你。”

“看来今天我难逃一死。”白秀平静地叹了口气,“我们好歹是旧识,你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哦?”方悬翦眼中警惕一闪,“看来你还有其他问题要问。”

他开门见山地问她:“之前和你打斗的也是那个在恶塔里假扮我的人吗?”

方悬翦眸光一转,笑意盎然地摇摇头:“不是。”

“不是……”白秀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似乎是失望,又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又问道:“此人到底是何身份,方前辈好像认识他?”

“当然。”方悬翦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不过我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想到白澈惨死之状,白秀不禁露出悲伤神色,恳求道:“他杀了很多人,甚至我二哥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只希望你能够帮帮我。”

“你二哥他……”方悬翦一双眸子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哀愁,旋即它们又消失不见,“那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你?”

“二哥从来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你对二哥的感情其实也不算假的吧?”

白秀注视着她,低声道,“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离开这个人世,看在他深爱着你的份上,请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方悬翦难得地保持着沉默,许久她才满不在乎地移开目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值得去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关我屁事!”

她再次看向白秀,无比诡谲地勾了勾双唇:“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去死吧!”

黑影盘旋着朝白秀绞去,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扭曲,最后砰地一声轻响化作无数齑粉。

“怎么回事?!”方悬翦神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将黑影撤去,定睛一看,白秀果然仍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

“灵袭术!”她咬牙道,“你还真是厉害,连我都看走了眼,以为抓住的是你本人。”

“该轮到我了吧?”

白秀法诀一指,腰间破魔之刃尚未出鞘,一道和它一模一样的刀光已闪电般地朝方悬翦疾驰而去!

“来得好!”方悬翦长袖一甩,一个血红的身影飞快窜出,直直撞向它。

轰——

子傀身形暴涨,意欲将灵化破魔之刃吞在口中,哪知后者一声长啸,一分为二、二分四,最后化作四只飞舞的利爪,势如破竹地穿了过去。

吼——

一傀一“兽”像两座巨石撞在一起,灵力激荡之下,两人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

白秀不动如山,咬破手指,以血为墨,于虚空之中信手一画。

威风凛凛的苍狼凭空出现,它猛地一扑,瞬间将四刀衔在嘴中,胸腹一鼓,身体如同弓弩,将它们射向方悬翦。

呜呜呜——

子傀好似被戳破的气球,立马缩回原形,身子一抖,钻进了方悬翦的衣袖。

她本人也一闪身形,连连退开几步,可惜四把破魔之刃紧随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四肢刺了个对穿。

白秀心中似有不忍,又或者念着几分旧情,他指间法诀一收,灵化破魔之刃也好、明贪狼玉阙所化之灵也好,悉数消失无踪。

“哈哈哈……”方悬翦踉跄着吐出一口血,吃吃笑道,“果然只有你才配与我一战,也只有你能伤得了我。”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关键词:蛩声

白秀站在原地,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你是我父亲的故交,与我二哥也羁绊匪浅,我不会杀你……交出劫生鼎碎片,自行去吧。”

“哈哈哈……”方悬翦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直笑得伤口再次崩裂,她才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几秒后,她缓缓抬了抬头——一张脸颊就算沾满了血污也依然艳丽万分——超脱地看着他,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在赌,赌我伤得比你重;你更在赌,我不会看穿你的计划……我猜你现在也不好受吧。”

她仰着头,欣然地审视着他。

“就算你是御灵天才,能完全支配明贪狼玉阙灵化出武器的同时调用其本灵,但这以一化二的法门你恐怕只能勉强为之,这四把出岫刀让你付出的代价未必比我小。”

她眼中浮动着几分怀念:“你父亲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做不到的。”

“至少我占据了先机。”白秀终于开口,“即便我现在杀不了你,可你也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你就输了。”

“没错,放虎归山,最后只会咬了自己,不过——”方悬翦转了转眸子,“你以为我会想不到你想对我下杀手吗……你有后招,我也有。”

她话音未落,白秀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他猛然明白了什么,神色骤然一变。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个传说,这德山山脉中不仅有最神秘的幻心秘境,还有深不见底的龙行潭。”

方悬翦得意一笑,“虽然我伤得重,可我还能动,你是不是又自作自受了?”

她一瘸一拐地往后退去,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白秀,俨然是在欣赏他的绝望。

“外面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以你现在的状态,你又能逃得出去吗。”白秀沉声道。

方悬翦胜券在握:“就凭跟你一起的那几个垃圾?”

“看来你并不了解江家人,不然蓬城江家何以发展到如今这般规模,他们就算再喜欢内斗,也明白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劫生鼎碎片唾手可得,天骄怎会继续沉寂?”

方悬翦神色一僵,继而冷哼一声。

“我逃不逃得了起码还是个未知数,你就不一样了……只要我能活下去,哪怕希望再渺茫,劫生天里的东西迟早是我囊中之物,怎么看也是你输了。”

“是吗?”

她种种表现让白秀对在明月岛的那个疑问有了答案,即便他现在还是无法肯定她和江陵有没有搭上线,但方悬翦显然并未参与当初的行动。

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些怜悯地看着对方,缓缓举起了在天机牵星阵拿到的那枚劫生鼎碎片,遗憾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个游戏彻底结束吧。”

“怎么可能,它不是……”

方悬翦脸色一片煞白,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就要扑过去抢夺白秀手上的劫生鼎碎片。

然而就在这时,几声闷响自地底翻涌而上,连带着整个地面都晃了几晃。

轰——

炸雷一般的巨响瞬息间破土而出,直叫山摇地陷,仿佛那天都要倾倒。

待尘埃落定,原来的位置塌出了一个足有二十米宽的地洞,哪还有白秀的身影。

方悬翦疯了似地爬到洞口搜寻着,可地洞深不见底,就算是大罗神仙掉下去怕也早就摔成一团肉泥。

“咳!”

她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水,挣扎着站起身,转身离去。

“完了,全完了……”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如墨的天空,眼里浑然只有绝望,“我终究还是救不了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边白秀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一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着他,缥缈得不似现实里的,他很想问,但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别说出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白秀……”

那个声音终于近了很多,让他足以听清说话的是谁,可他仍想不起此人的面容,对方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又似乎无比陌生。

什么东西递了过来,轻轻靠在他的嘴边,他突然感到口渴,试探着喝了几口。

血腥味扑面而来,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喝的好像是血,他有些抗拒地撇了撇头,然而那令人作呕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灌入他口中。

他只得拼尽全力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呼!”白秀猛地惊醒过来,恍然记起自己的确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传来,他连忙回了回神,略一检查,倒是放下心来,原来它只是脱臼了。

他将关节复原,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老实说,他还以为自己怎么都得摔成重伤。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得先离开这里。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四方崖壁无限向上延伸,最终汇聚成一个光点,让他根本无法估量这鬼地方到底有多深。

其实他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不是它足够深,也许他已经被方悬翦灭口了。

不过……

他目光四下一扫,洞底光秃秃的一片,除了石头泥土,还是石头泥土,他困在这也只是晚死几天罢了。

好在白秀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将东西点了点,确认没有遗失重要的物品后,将周围摸索了一遍。

千万年来,地壳不断运动,指不定这地洞底下会有一些缝隙可以通往别处。

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了一个小时,在一堆泥土底下,他清理出了一条勉强可以挤进去的裂缝。

对此白秀抱有很大的希望,因为从外面看过去,这裂缝深处似乎还没有到底。

他用破魔之刃将里头石壁上原本就有的凹陷凿深了一些,借助它们缓缓爬了下去。

裂缝的走向大致是向下的,怪石嶙峋的两壁使得路程比向上还要艰难,他爬了四十来分钟,耗尽的体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也是这时候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似乎自这次醒来后他就很容易感到疲倦。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方悬翦之前没有猜错,超常使用明贪狼玉阙让他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更何况他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就算最后用玉阙的灵力卸去了部分冲劲,可那时他已是强弩之末,搞不好最后受了内伤。

目前更值得他深思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条裂缝的深度大大地超过了他的预期,如果尽头远在地底,他是否还有继续往下走的必要。

可若要回头,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白秀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准确地说,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只是开弓哪有回头箭,如今之计,他也只有咬咬牙,继续爬下去。

好在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让他失望,也就继续向下攀爬了三四十米,他发现裂缝一改走向,居然横着往西边去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东西向的裂缝延伸了十来米,渐渐变得宽阔,两边的石壁也越发规整,呈现出了不少人工开凿的痕迹——这里竟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白秀不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一个足有三四十平米大的岩洞出现在他眼前。

当然,与其说是洞,不如说它是个房间更来得贴切,里头床、柜、桌、椅、被褥、衣服,一应俱全。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黄金打造的屋子,这房间的布置和它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里更具生活气息,宛若住在这里的人只是出去遛个弯,很快就会回来。

不过他或者他们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白秀摸了摸桌上的灰尘,厚厚的一层,粗略估计,起码有个十多二十年没人住了。

无论如何,这里深处龙行潭地底,如果真和罔灵塔有关,说不定会藏着什么线索。

他想着仔细搜索了一遍,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凭衣物款式猜测,这里曾经住着一对夫妻,他们年纪不会太大,因为其中一部分衣物的款式放在当年也还算新颖。

白秀放弃了继续勘查的打算,正欲离开,结果刚走到门口,脚下突然崴了崴。

他心中一动,连忙蹲下身扒开那快歪斜下去的石板,一个双手宽的石匣子果然显露出了身形。

他将它小心取出,看桌上的油灯还能用,他点燃了一盏,坐在桌前仔细研究了起来。

石匣子里只有一封信,他翻过来一看,瞬间怔住了——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白秀亲启”。

是有人故意把信放在这里,还是房间的主人知道很多年后他会来,所以留给了他?

如果是后者,他隐隐猜到写这封信的人会是谁,有感于前车之鉴,白秀没有迟疑,直接取出信纸往下读。

“白秀,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你父亲也许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你也应该知晓了很多事情。

对你的隐瞒和伤害,我们无颜请求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们的欺骗而放弃对命运的反击。

你放心,所有的问题我们都会给予你答案,不过要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会杀掉过早知道结局的人,只有当你足够强大,我们才可以放心地把真相告诉你。

现在,我们只能给你一点提示——小心身后,‘蛩声’来了。”

白秀本能地回头一看,旋即哑然失笑,他父母信中提到的身后自然不是指他现在的身后,而是一个比喻。

他们说的真相是什么,所谓的蛩声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它会不会就是当年枫叶林一役的幕后推手,和瀛洲有关系吗,毕竟当年是他们灭了明月岛满门?

这一切白秀都无从得知,他只能尽可能地分析分析,信中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身后,除了指代位置,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支持者,那么他的支持者是谁?

白秀心里无可避免地一沉,他的身后是他的亲人、明贪狼司、白家,也是他的爱人、他的朋友。

难道这些人里早有人涉身其中?

他无法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逃避似地想到一点,这封信出现在这里实在太过蹊跷,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它是由什么人伪造的,其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他们?

第二百章 身后的“身后”

老实说,白秀早就不记得他母亲的字迹到底长什么样了,只能看看纸张的年份,但现在伪造技术如此高超,估计看了也是白看。

他叹了口气,将信也收在防水袋里,看看出去能不能鉴别出来。

他又将石匣子仔细翻找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线索,这才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出了房间。

外面是条笔直的走廊,而走廊的那头似乎有灯光传过来——这地底现在也还有人居住。

他小心靠了过去,便见外头一个操场大的地方,呈八边形,每一边各点了一盏等,雪白的光线照在中心一口水井模样的地方,分外诡谲。

见四周并没有人,白秀缓步走了过去。

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什么动物死后尸体腐败发出的气味。

白秀心中一沉,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井边,恶臭源源不断传了过来,他也看到了井中情形。

里面堆满了尸体,腐烂的血肉挂着森森白骨之上,将无数的蛆虫喂得鼓胀,它们不停地蠕动着,沉沉浮浮仿佛闪烁的贼光。

白秀强忍着呕意仔细观察,虽然这些尸体已经腐朽不堪,白秀还是认出来,它们都是女性的。

毫无疑问,这让白秀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这里就是劫生天投喂罔灵塔的地方?

也许当初他们本应该来到这里的,却不知怎么搞的阴差阳错去了那黄金屋所在的秘地。

井中的水轻轻翻动,将一张残破不堪的脸露了出来,竟与文琅有几分相似,也许就是她的母亲。

这是何其的悲哀,不只她的母亲,这些女孩都是如花儿般的年纪,却被投入这井中,绝望而死,连身体都成为虫豸的食物。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她们做点什么,但事实上他什么也做不了。

“罔灵塔、劫生天,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秀心里打定主意,将尸体一个一个清理出来小心摆放在附近。

总有一天,她们的亲人会将她们带回去,让她们入土为安,他想,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很快井中恢复了之前的澄澈,白秀也顾不得恶臭熏天,深吸一口气,跃入了井中。

这口井果然很深,白秀一直向下,直沉了快七八米,便见下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地下湖。

白秀也有了经验,顺着水流游去,最后钻进了一个暗洞。

在他气息用完之前,便觉头顶突然一亮,当即手脚并用,很快就浮到了水面。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是他之前没有过的经历。他总感觉,自他醒来以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不过眼下也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个,他平复了一下气息,举目观察起来,这似乎是条临河的走廊,十米的长度,前后各有一个拱门。

白秀爬上岸朝上游的方向走去。

拱门后面仍是一条走廊,五米开外便转了个方向,朝右边去了,而那小河也一分为二,一条直走,一条跟着走廊流向了右边。

白秀选择顺着路走,很快它再次转弯,引着河水也发生了变化,曲曲折折,直转了十几个弯,它才到了尽头。

而和尽头不是别的,赫然是扇门。

这是一扇石门,通体青色,既无花纹也无装饰,光溜溜的好似还没有完工就匆匆装了上来。

莫名的,白秀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他屏住呼吸,用力将门推了开来。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白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里面云雾缭绕,竟是一处温泉。

他走了进去,滚滚热浪裹挟着水汽升腾而起,似乎上面还有很大的空间。

白秀却心中一动,蹲下身用手在水面试探着,果然和思炎潭一样,这水的温度并不高。

这热气并非热水蒸腾而起,而是一股至阳灵气从中逸透,将空气加热,这才与冷水凝结成雾气。

“难道那罔灵塔还在这潭水之下?”白秀思绪飞转,最后决定冒险一试。

他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飞快流逝,如果不趁现在去看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缚紧破魔之刃,小心踩了下去。

潭水冰凉刺骨,几乎要将他冻僵,白秀深吸一口气,猛地潜了进去。

原本他以为水底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到,没想到湖底竟有微光泛起,犹如明灯,指引着他前进。

突然,不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好像是个人影……”

白秀心绪一转,连忙朝那边游去——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他没想到是,和之前一样,他的心脏就像要爆炸了一样疯狂地跳动起来。

很快水灌进了他的口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他手背一道黑色裂痕飞快地缠了上来。

他……竟然要死了?!

白秀不知道自己怎么醒过来的,好似意识突然降临,从昏迷到苏醒只有几秒的时间。

眼前是个很普通的房间,普通到他以为他已经从地底回到了人间。

然而窗外的漆黑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白皙平整,好似之前看到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了,或许现实和梦的边界本就不那么清晰。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白秀哥哥,你终于醒了!”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白秀看着文琅笑着走了过来,几乎以为这里也有一个思炎潭村了。

她的身后跟着张添寿,他的神情却全不似之前的潇洒。

就算之前的张添寿是假方悬翦的同伴假扮的,但他所表现的性格自然是和本人一样的。

“你不该来。”他见到白秀第一句话便是如此,“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去解决罔灵塔的问题。”

见他再无掩饰,白秀索性也开门见山地问道:“罔灵塔到底怎么回事?”

张添寿沉默道:“二十年前有人潜入这里,将罔灵塔的阴核抽走了。”

他解释道:“想必那个冒牌货已经告诉了你,罔灵塔是由阴阳两股力量互相砥砺而形成的超级灵力体。

它分为九层,四层阳,四层阴,而顶上那层便是阴阳两核幻化而成,而二十年前,有人将阴核偷走了!”

他看着白秀,语带责怪地道:“你不该管思炎潭村的事,阴冥补给不足,罔灵塔会倒掉的,那时候不知多少人会因此而死。”

白秀无言以对,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那时候并没有给出答案。

现在他知道,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见他黯然憔悴,文琅顿时劝慰道:“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阴阳失调也是一个过程,还有几天时间,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白秀苦涩一笑,最后鼓起勇气朝张添寿问道:“我可以做点什么来弥补吗?”

张添寿嗤笑一声,瞥着他道:“先把身体养好吧,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么?”

“怎么可能……”白秀心中一沉,难道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竟受了什么致命伤?!

他的疑惑,两人都看得出来。

文琅面有不忍,看看白秀,最后将目光投向张添寿。

白秀观察何其细致,自然看出了她的迟疑,便对后者道:“张兄弟,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张添寿紧紧皱着眉头,最后像是作出了决定,叹了口气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白秀一时反应不过来,蹙眉道,“什么意思?”

张添寿没好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死了,至少你在不久之前死过一次。”

白秀仍是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是好好的吗,如果我已经死了,那我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张添寿冷声道:“因为有人复活了你。

你知道,人有身体,也有三魂七魄,如果身体的机能突然停止,时间一久,魂魄就回离开回到黄泉碧落。

当时你的身体已经断了气,在魂魄将离未离之际,有人往你身体里灌输了一种特殊的灵力,修复了你身体部分机能,所以你的魂魄再次回到身体。

当时因为两者之间的联系断开过,你魂魄的力量不能完好地输送道身体里,所以你的身体比之以前衰弱了很多。”

“难道是……”他想起之前做过的梦。

不,不是梦,应该是他真是经历过的,只是那时候他精神以及开始恍惚,记得并不分明。

这么说,那些血就是张添寿所说的特殊的灵力。

他想起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那个人想必就是在恶塔假扮他的人,也是假方悬翦的同伴。

他再次想起之前的疑惑,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们是来争夺劫生鼎碎片的?

但似乎又对他没有敌意。

也就是说,当时除了他和方悬翦,还有两个其他的组织,一个是假方悬翦他们,一个人那个疯子隶属的。

此人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绝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他不禁想到,那个疯子如此穷凶极恶,会不会他们才是他母亲心中提到的人?

身后,追在他身后的算不算身后?

第二百零一章 戏

见他不语,张添寿只得继续打着比方。

“最近几天你最好待在这里好好休养,你的魂魄于你的身体,现在就像一个陌生人,起码要等它们相处融洽一些,你才能和我们一起行动。”

白秀抬头看他:“这里是……”

文琅抢先道:“这里是守塔人的村子,他们都很善良,不用怕。”

白秀心中恍然,看来之前方悬翦并没有说谎,原来这里才是守塔之地。

张添寿耸了耸肩,终于表明了此行的目的:“你好好休息吧,后天晚上我们就出发。”

罔灵塔阳煞极强,自然晚上行动更好。

白秀没有多问,一切的答案终究随时间的逝去而来临。

二人走后,白秀坐起身尝试着运灵,待灵力运转一周,白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让他松了口气,身体的衰弱足以用此弥补了。

同时他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思炎潭村已经离开了幻心秘境的笼罩,为何那时候他也不能运灵,除了罔灵塔和劫生天,难道那里还有什么灵气充沛的宝物?

他躺下来沉思着,很快又睡了过去。

“轰剌个池吗那嗬!”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高诵瞬间将白秀惊醒,他心中一动,下床走到窗边悄悄打量起来。

只看了一眼他便怔住了。

只见外面缓缓走过来一群人,他们鬼面獠牙,手拄白纸哭丧棒,簇拥着八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而这八个人肩上赫然抬着一口朱红棺材。

“轰剌个池吗那嗬!”一个白袍人扛着鬼幡走在最前面,每诵一句咒语,便将手中的铜铃敲向那幡。

白秀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这是有人死去,还是和思炎潭村一样,盲目地遵从着什么风俗。

好在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队伍行进到不远处一块空地上,八人便将棺材放了下来。

不待他们散去,那棺材里便传来咚咚咚数声急响。

附近的人脸色顿时露出惧怕的神色,亮出了手里的纸棒,似乎是想一次来抵抗棺材里的东西。

看到这里白秀一颗心又落了下去,众人脸色的恐惧更多的是假装的成分,整个仪式倒像是傩戏之类的表演。

果然,很快那棺材便剧烈晃动起来,突然它的盖子一翻,一只长满红毛的手伸了出来。

白秀想起了赤血尸魃,不过这里应该是指旱魃。

传说旱魃一出,赤地千里,在这里应该是表达这里的人对于降服阳煞的决心。

他正出神,那“旱魃”已经爬了出来,坐在棺盖上,看着惊惧的人们,耀武扬威地挥着爪子。

突然他目光一扫,双足一立,竟是直接朝白秀这边奔了过来。

“喂,你干嘛去?!”发现他临阵脱逃,顿时有人不满,也追了过来。

很快白秀便和那扮演旱魃的人打了个照面。

他带着面具,白秀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发现那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突然他呲了呲牙,恶狠狠地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里不需要你来参合!”

不等白秀反应,他已经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朝追来那人吆喝:“吵什么吵,每次都是我来演旱鬼,我还没有抱怨呢!”

祭祀戏因为他的回归得以继续,白秀却没有心思再看,缓缓走回房间。

他在想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对方认识,而且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张添寿肯定和这里的人通过气了,而他们的目的一致,似乎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敌意。

难道他知道什么?

白秀神色一凝,对方不是来示威,倒像是有什么线索要跟他说。

他暗暗想道,看来他不得不走一趟了。

次日,在文琅的引领下,白秀参观了这个由守塔者建立的聚落,这里的人称之为“堤庄”。

堤庄由三层组成。

第一层面积最小,上面只有一座祠堂;

第二层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密集地分布着高高低低上百座房屋;

而最下面那层则是农田——没错,他们就这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出乎白秀的意料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地下城,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坡。

四周群山环立,青山绿水,倒似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这就奇怪了,他往地下行了几百米,最后居然出现在堤庄?

白秀也问过张添寿,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自己,但对方三缄其口,他也没有办法。

白秀隐隐感觉到,张添寿似乎对自己怀有很大的敌意,他也不深究,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堤庄上。

毫无疑问,比起思炎潭村,这里似乎更加封闭。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堤庄出入自由,不愿意守塔的人可以离开,他们也会吸纳新的成员。

可以说,这里更像发展后的白家。

不过他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堤庄的人似乎并不隶属于方家,也就是说守塔的人和供养塔的人并不是一伙人。

其次,堤庄的人又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要来守?

最后,塔又是怎么来的,真的如假张添寿所说,上古有之,最后移到了地下?

而罔灵塔又和真正的劫生天有什么关系?

他思绪飞转,直到文琅指着那祠堂道:“白秀哥哥,要不我们上去看看,来了这么久,张大哥也不让我去,今天托你的福,可以上去开开眼界。”

白秀心中一动,温和笑道:“那上面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

文琅点着手指,一一数来:“我跟水秋打听过了,他说里面里面供着三个神仙,阴阳之神、五行之神,还有个……我忘记了,好像是叫什么‘清鸿缔主’?”

“清鸿缔主?”白秀默默念道,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文琅点点头道:“传说就是他将塔从天上带到了人间,镇住了地下龙脉。”

很多人都愿意相信龙脉的存在,它们就像人的脊梁,支撑着整个世界气数。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印证那人说的那些话——罔灵塔关乎着这个世界的存亡。

白秀不动声色地问道:“附近的人饱受阳煞之危,如果真是他将塔放于此处,为什么堤庄还要供奉他的神位?”

文琅顿时道:“一码归一码,罔灵塔阴阳失衡是那个盗贼闯下的祸,不光清鸿缔主的事啊。”

白秀趁机道:“大家也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盗走了阴核吗?”

文琅连连摇头:“不知道,我听水秋说,当年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一代的人还为此大吵过。

因为有些人怀疑有可能是堤庄出了叛徒,他监守自盗将阴核偷了去。

那一年很多人离开了堤庄,水秋的亲人就是那时候离开的,水秋舍不得这里才没有离开。”

监守自盗么……

白秀更好奇守塔者的来历了,他们似乎也是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之命守在这里。

而且所谓的阴核和阳核并不是罔灵塔的一部分,倒像是放在罔灵塔内蕴养的宝物。

等一下,难道堤庄的人守的不是塔,而就是阴核、阳核?!

那么很多问题就要重新考虑了,白秀试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原。

清鸿缔主将塔放在这里已经无法考证,不过无论真假,这并不是什么关键因素。

关键在于有一天,堤庄的支持者,发现它竟然能蕴养灵物,便将阴阳二核放入塔中,让一部分人守在这里。

那之后肯定有人来盗过宝,真正的堤庄人为了更好的守护它们,便放出消息,便有了现在的说法,清鸿缔主以塔镇龙脉,罔灵塔事关世界存亡。

就这样,堤庄人摇身一变成了守塔人,更以此吸引不明真相的热心修行者,以守塔的名义看守着阴阳两核。

当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够,堤庄人有意透露宝物和支持者的存在,让利益将他们留在这里。

那个水秋的父母很有可能就是这部分人。

二十年前有人盗走了阴核,猜疑之中,很多人离开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张添寿的作用就奇怪了,按照假张添寿的透露,此人是受他父亲的嘱托,在思炎潭村等候白秀的到来,再将他带入塔中。

而后者似乎是有条件的,之前白秀以为他们是去解决罔灵塔阴阳失调的问题,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难道他父亲是让他们去偷阴核甚至于本来应该完好保存的阴阳两核?

难怪张添寿对他好似怀有敌意,其实是为了堵他的嘴,让他别问太多,以免引起堤庄人的怀疑。

但是……

如果真的是解决所谓的罔灵塔阴阳失调还可以说得清,堤庄人明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阳煞只是阴核缺失造成了,他们为什么会允许三人进塔?

是为了敷衍那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堤庄人,还是计划着什么阴谋,又或者张添寿二人干脆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只是想引他进塔?

白秀暗暗摇头,自己的疑心真的太重了,文琅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张添寿是他父亲安排的人手,这一点假方悬翦的伙伴假张添寿也透露过。

而他们对他并没有敌意,甚至还帮过他。

他现在明白过来,当时他们看似在阻挠他,其实是帮他找到去恶塔的路。

如果事情真如他刚刚分析,那他不仅是与阳煞为敌,还是与整个堤庄的人为敌。

事实证明,不管是方悬翦还是他,单打独斗确实难以成事,他需要同盟。

就算不知道张添寿到底处于什么目的要和他进塔,至少现在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白秀思索着,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第二百零二章 关键人物:水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他沉默不语,文琅关心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要是张大哥知道我带着你乱跑,估计又要喋喋不休地数落我了!”

白秀一时失笑:“是我连累你了……”

他抬头看了看高大的祠堂,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们挨了骂,又没看着稀奇,实在太亏了。”

文琅连连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两人拾级而上,只数到一百九十九层阶梯,华美古朴的牌坊已矗立在眼前。

白秀举目一望,祠堂门前有一个广场,似乎是祭祀用的,而广场中心赫然是座人物雕塑。

他怔了怔,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让他细究,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文琅还以为他惊讶于雕塑摆放的位置,解释道:“这是清鸿缔主的凡人相,宝殿里还有他的真身。”

白秀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他刚想和她穿过广场,身后忽然有人出声:“两位。”

他回过头一看,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此人身着道袍,五六十岁的模样,慈眉善目的,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指了指第三层田间一座茅屋,对白秀道:“年轻人,我看你极合眼缘,不如去我家坐坐。”

“老爷子,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文琅立马展现出了她泼辣的性格,“我们好不容易爬上来,你又叫我们下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人抚须一笑:“人想往前走,是因为前面有吸引他的地方,如果前面是条死路,还有必要走吗?”

“没有走过,怎么知道前面一定是死路?”文琅目露疑惑,“就算是死路,难道不能努力努力让它变成活路吗?”

老人仍是微笑:“如果它就是一条死路呢?”

文琅吐了吐舌头:“实在没有办法,大不了回头嘛。”

老人高深莫测地问她:“妮子,如果那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死路呢?”

文琅懒得跟他聊理论,拉了拉白秀:“我们快走吧,晚了回去,张大哥要骂人的。”

白秀点点头,正要离开,老人冷声开口:“年轻人,你还没有回答。”

白秀脚步一顿,思索道:“一开始我就不会选一条死路,如果前面就是一条死路,那其实意味着我已经退无可退,也只有往前闯一闯了。”

老人古怪一笑:“果然跟他说的一样……”

见两人疑惑看来,他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和蔼:“年轻人,不管将来怎么,你一定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他点着头,飘然而去。

文琅忍不住嘀咕:“真是个古怪的老头……”

两人来到祠堂门口,文琅眼尖,一看大门紧闭,有些失望:“怎么是锁着的啊?水秋不是说,祠堂常年不关的,供堤庄的人祭拜的吗?”

她话音刚落,一边冒出来一个中年人。

他嘿嘿直笑:“小姑娘,你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堤庄中秋节有祭祀,专门纪念清鸿缔主,所以这两天都在闭门准备的!”

白秀心中明了,堤庄的中秋节祭祀典礼,估计和鸿蒙镇中元节大祭一样,除了祭祀本身的意义,还是某种活动开始的仪式,鸿蒙镇是选拔族长,堤庄是巡检罔灵塔。

难怪之前张添寿说,罔灵塔一年只开启一次;也难怪二十年前离开堤庄的人会认为阴核的丢失是守卫者监守自盗,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它。

其实除了守卫者监守自盗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当年那人就和之前假扮他的人一样,以幻术易容成巡检人员的某一个,顶替他进了罔灵塔。

二十年前、幻术,白秀突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方家现任当家方纯钧。

假张添寿也说过,方家愿意当饲养者,是因为他们在打塔的主意。

现在一切的线索指向阴阳两核,那是不是可以推测,方家其实也是在打它们的主意?

当然,疑问也随之而来,如果方纯钧已经拿到了阴核,为什么还要去当饲养者,总不至于是为了保护思炎潭村。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不甘心只夺取阴核,为免阳核缺失阴核滋养而废掉,他便导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拖延时间,以便多年后再举拿到阳核。

这就意味着,张添寿是隶属方家的,至少他现在站在方家人那边的。

白秀现在想弄清楚的是阴阳两核与劫生天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就说明事实并非如之前明诲初所说,其实二十年前方纯钧所扮演的角色比大家知道的要复杂的多。

他思索的片刻,文琅已兴奋点头:“明天就是中秋节,刚好我们可以见识见识!”

那人谄媚道:“听说三位是新加入的成员,没想到刚来就能进塔巡查,以后肯定前途无量!我叫于敛,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新成员么……

白秀不知道张添寿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成功说服堤庄管理层让他们加入,更同意让他们进塔。

他只隐隐感到,事情的发展已是按照刚刚的猜测发展。

当年方纯钧能成功混入堤庄,如果张添寿的方家人,自然也可以做到。

说话间,周围又多了好几个人,见门关着,也如白秀两人一般疑惑,看来他们也是初来乍到。

于敛却没有管他们,抬头看了看天:“这秋老虎也是热煞人也,不如两位去我家坐坐?”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净是请客的!”文琅噗嗤一笑,“白秀哥哥,我看我们也别客气了,走了这么久,我都口渴了。”

白秀正想找人打听,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便也拱了拱手:“麻烦于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于敛一边引着两人往下走,一边说这些奉承的话。

白秀倒没有想到,巡检人还是个稀缺位置,是靠近核心圈子的表现,这让他更好奇了,张添寿和堤庄这两方是如何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的。

于敛的家在二层最边缘的位置,这似乎昭示了他在堤庄尴尬的地位。

他将两人引进院子,便又是让座,又是端茶倒水,好不容易坐下来,有喋喋不休地述说起堤庄各种风俗来。

最后他总结道:“这里的人就喜欢搞些神神道道的事,没趣,没趣!”

白秀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句:“昨天我看到有人在拌旱鬼演出,还挺有意思的。”

“那个啊……”于敛连连摇头,“不过是年轻人来了兴趣,闹着玩罢了,堤庄的人不信什么旱魃,只供奉那个清鸿缔主!”

听他言中颇多抱怨,白秀心中一动,面上更是歉意一笑:“有句话不知当家不当讲,于大哥,你与其他人理念如此不合,离开或许更好一点。”

于敛眼珠子直转,当即道:“像我这样的人,出去又能干什么,还不如在这里混吃等死。”

连文琅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于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于敛叹了口气:“我也是怕说出来惹你们笑话……唉,其实我留下来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塔内阳煞四溢,是塔本身出了问题,还是有人在搞鬼。”

白秀有些奇怪,听于敛的话,他似乎并不知道真相,但又似乎有所察觉,便问他:“于大哥,此话怎讲?”

于敛摆摆手,走到门口探头四望,确定没有人后这才紧闭大门,快步走了回来。

一坐下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们啊,那塔里——有人!”

“有人?”白秀开始不明所以,旋即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那塔里住着人?”

于敛忙不迭点头:“想当年我也是巡塔人,年轻有为,风光无二,就因为当时我在塔里看到了那个女人,告诉给队长,他们就将我除名了。”

文琅不禁道:“那到底是什么塔,为什么又会女孩子在里面,难道是被囚禁在里面?”

显然她想到了思炎潭村。

哪知于敛狠狠摇了摇头:“她绝不是被困在塔里,倒像是塔里的守护者,因为当时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对我说过话,她说,‘神明之地,擅闯者死。’”

白秀皱眉:“难道之前没有人发现她吗,为什么独独你被除了名?”

“你别说,还真就是我撞见了她。”于敛也有些无奈,“当时我记得当时,水秋的他爹偷偷带着他进塔祈福,哪知他贪玩的很,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时候我和他爹交好,便偷偷替他去找,莫名其妙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这才看到了她。

唉,说起来,当年老水离开堤庄也是为我抱不平,没想到最后倒是我苟延残喘地赖在这里……”

水秋!

白秀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看来他的确很有必要拜访一下这位水秋。

想着他有意看了文琅一眼:“之前听人说起过,水秋家就他一个人留了下来,想来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独自生活倒是苦了他。”

文琅眨了眨眼睛:“没错,看他家破破烂烂的,他还说漂亮得很,真是怪可怜的!”

于敛摸着鼻尖直点头:“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喜欢胡言乱语,什么旱鬼啊就是他闹出来的,经常带着伙伴玩那些驱鬼的把戏,估计当年进塔吓着他了……”

是他——

白秀自然是想起了昨晚那人,心里越发好奇,这水秋会不会真知晓了什么秘密?

第二百零三章 关键线索:墙

“水秋是你的朋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文琅还没作声,于敛已抢先道:“我正好要给他送吃的,不如一起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白秀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跟着他们出了门,哪知两人穿过居住区径直往第三层去了——水秋和那老人一样,也住在第三层?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原来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第三层,三人一路行到了对面的山头,一座茅屋正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无比的破落。

文琅蹦了过去,也不敲门,大声喊道:“水秋!”

屋里一片寂静,看上去它的主人并不在家,她无奈地看向于敛,后者卖了个关子:“我知道他在哪儿。”

他放下东西,领着他们绕到另外一边的果林里。

一缕炊烟缓缓从林子里升起,但四周似乎没有什么人家,于敛了然一笑,一边嘟囔,一边往那边靠了靠:“好啊,你小子又在这里吃独食……”

他拨开身前的草丛,话音戛然而止。

文琅凑过去一看,一只扒光的野鸡架在火上烤着,人却不见一个,她偷偷一捂嘴:“难道他去哪里方便了?”

于敛走过去,蹲下身仔细一看,神情渐渐趋于凝重:“东西都烤糊了,他小子最护食,就算去方便,也不可能不管的,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意识到这点,他连忙站起身,高声呼喊了几声。

“此人心思细腻,断不会像面上那般窝囊,不过这也说明他没有说谎,当年他确实胜任巡塔之职……”白秀暗道。

他本想宽慰于敛几句,哪知眼睛的余光恰恰瞥过那只烧糊了的野鸡,一个发现让他瞬间怔住了——它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心思一转,对另外两人说道:“看食物的焦糊程度,他应该没有走远,我们分头去找,一刻钟后在水秋家集合。”

于敛和文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各自选了个方向,找寻而去。

几分钟后,白秀去而复返,他抽出破魔之刃小心翼翼地将鸡腹切开了一条缝。

一瞬间,一个手指粗细、一节五号电池长短的竹筒露出了身形。

他意识到了什么,收起刀将竹筒捏开,里面果然是一张熟悉的纸条。

上面仍只有一段话:

“人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永远猜不到自己会失去什么……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提醒,别再插手这件事,‘天地无极’与劫生天无关,更与你无关。”

天地无极就是张添寿提到的阴、阳两核?

白秀着实没想到那个疯子背后的势力也参与到了阴、阳两核的争夺之中。

同时插手两件事,他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他自己信吗?

当然——

白秀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对方如此欲盖弥彰的表现也可能是个陷阱,吸引着他在这所谓的天地无极中越陷越深。

那么他该如何抉择呢,是追查到底,还是顺从那个疯子的警告就此离开这里?

他没有犹豫太久就选择了前者,不是他认为只要对方主张的都可以反对或者对方反对的都可以主张,虚虚实实,谁又知道这家伙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他这么做只因为他别无选择,他得为他二哥报仇。

他正愁揪不出这个杀人凶手,对方却愿意在此与他周旋,他又何乐而不为?

那么接下来……

白秀知道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才能让此人焦虑,继而让其露出破绽,那么眼下他必须得安抚好堤庄的人,他所忌惮的力量,何尝不能成为他的帮手?

说做就做,他将纸条连同竹筒扔进火中,同时模仿那个疯子的字迹,在一旁的树干上也刻下了一行字。

“天地无极已是我囊中之物,三日之内必取之。”

写完白秀转身离开了,他并不担心那个躲在暗处窥视的凶手会跳出来指证他,毕竟此举不是为了驱虎逐狼,而是让对方转变应对计划,方便他趁虚而入。

没有找到人,于敛让他们过去守在火堆旁,自己则回堤庄报信,请求大部队的支援。

他们没有等太久,一刻钟后一大队人马赶到了这片果林,就连张添寿也来了,一行人估计已听于敛说起过来龙去脉,到了地头也不多问,四下找寻开了。

一切都在白秀意料之中,不一会儿,有人喊道:“队长,这里好像有字!”

这位被他们称之为队长的人正是堤庄说话最有分量的组织者,叫做苏乡留,他五十来岁的年纪,身量高大,沉默寡言,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感觉。

苏乡留走过去一看,神色骤变。

一人不识趣地问他:“队长,这天地无极是什么东西?对方绑走水秋,就是为了这个?”

显然这些人大多数并不知道真相。

苏乡留与自己的副手对视了一眼,后者清了清嗓子,高声开口了:“各位,这什么天地无极肯定是个幌子,有人想让我们在中秋祭祀典礼上分心。

我看他们分明是冲着仙塔去的,仙塔阴核已被盗走,我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再丢了阳核!”

于敛听出了端倪,急声道:“冯先生,难道我们就这样丢下水秋不管吗?”

冯先生嘴上含含糊糊地打了个太极:“只要他没离开堤庄,他就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怎么可能不管……这样吧,我们每组抽出两个人专门负责此事,你看怎么样?”

也有人劝了起来:“老于,我们知道你一直把水秋当作自己孩子,可眼下庄里有要事得做,就委屈一下你了。”

于敛敢怒不敢言,勉强一笑:“我哪里委屈,就是苦了水秋这孩子……”

人们窃窃私语着,白秀隐约听到什么“兰素”、“进塔”、“不见”、“后悔”之类的词。

他心中疑窦渐生,看来于敛并没有告诉他们完整的实情。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种预感,或许这是一个解开罔灵塔、天地无极两个谜团的突破口。

等众人散去,文琅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于叔,他们不帮你,我们帮你!”

于敛感激一笑,怔怔地走了两步,猛地一扶额:“我怎么忘了,这小子八成是去了那里!”

他转身就往山坡下的峡谷走去,他们也连忙紧随其后。

下面的峡谷离得并不远,三人用了两三分钟就到了山脚,不过于敛仍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顺着峡谷往谷底走去。

哗啦——

白秀听到一阵急促的水流声,渐渐地一个狭小却深不见底的水潭出现在他眼前。

于敛很兴奋,将外套鞋袜脱下,回头冲他们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滑进水潭,再一吸气、闭眼,鱼似地钻入了水底。

“水秋藏在潭里?于叔,他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文琅匆匆开口,也没来得及问完自己的问题。

作为唯二的知情者,白秀此时只希望那个疯子还没对水秋痛下杀手。

其实按照此人一直以来的思路,他想找到水秋并不难,因为对方只会选择一个地方。

对,就是塔里,他们要救水秋,必须先进塔。

十来分钟之后,潭中水花一动,于敛重新爬上岸,见两人询问看来,他彻底失去了信心:“完了,下面的东西被毁了,水秋、水秋真地出事了!”

白秀注意到一个细节,于敛从水中出来,就这一会儿功夫,身上的衣服居然全干了。

想着他问道:“于大哥,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于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顿时了然:“我也不知道,不过下面的阳煞似乎比外面强很多。”

文琅也有些好奇:“水秋经常下去吗?他去下面做什么啊?”

对于这个问题,于敛就更不清楚了:“我也是看水秋下去过才知道底下别有洞天,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盏灯。”

“一盏灯?”

白秀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刚想细问,脑中一道灵光忽而闪过,他连忙将听魂灯的模样描述给于敛听:“于大哥,它是不是长这样?”

“对,对,对!”于敛连连点头,继而目露疑惑,“这灯有什么不对的吗?”

白秀一时也说不清,提议道:“你能带我们下去看看吗?”

于敛正盼他能看出一丝端倪,好找到水秋,哪有反对的道理,一番研究,他们一起潜入了水底。

这潭下面比水面还要狭窄,除了几个石头就什么也没有了,于敛游到一边,将其中一块拨了拨,露出来一个堪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两人跟着他游入,没多久就钻出了水面。

眼前是一个岩洞,很小,不到上面水潭一半大,离水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石板隆起,堪堪高了它二十公分。

于敛指了指那块石板:“那盏灯原本点在那里,水秋非常爱惜,每天都要过来看看,现在它只剩下一个底座了。”

三人依次攀上石板,白秀矮身一观察,发现那里果然有一圈黑幽幽的、仿佛铜铁物件底盘的环状物。

他伸手摸了摸,心里多了一个猜测。

文琅也凑了过来,朝他问道:“白秀哥哥,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玄机啊?”

白秀没有回答她,只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石板背靠的墙壁,缓声开口:“路就在这里。”

第二百零四章 第六座鸿蒙里镇

“路?”另外两人越发摸不着头脑,“你是说这后面是空的?”

“不是空的,路就在墙里。”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抽出破魔之刃轻轻一刺,刀刃就如切豆腐一样直没刀柄。

“哇!”看着眼前如此诡异的景象,文琅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叫‘有无墙’。”白秀解释给他们听,“有无并不只是单纯地表达存在与否,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存在。

我们将很多东西分为阴阳,比如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生为阳、死为阴,有无也是一样,有为阳、无为阴。”

听他这么一说,于敛脸上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文琅向来有一说一,问道:“白秀哥哥,我知道天地是什么、日月是什么、生死是什么,可这有无到底是什么?”

“它们也是某种物质。”白秀打了个比方,“如同水汽互相转换,‘有’被阴属灵力催发会变成‘无’,‘无’由阳属灵力催发会变成‘有’。

当这扇门变成‘无门’的时候,只有阳属性的人才能进,当它变为‘有门’时那就只有阴属性的人可以进,而一般人想进去则需要先调和阴阳。”

文琅仍是不解:“你是说男人和女人?我经常听人这么说,男属阳、女属阴。”

“可不是这么分的。”于敛率先明白过来,“人有体魄,体为阳、魄为阴,其实都属阴阳共协,只不过男性内阴外阳,女性内阳外阴,才体现出其中差异。

所谓阳属性的人其实是指极阳之阳的至阳之体,阴属性的人则是极阴之阴的至阴之体。”

白秀不由想起了那个假扮张添寿之人所说的话,二十年前他父亲做了很多安排,难道这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修成鬼眼的人就算不如九阴之魄体质来得纯粹,也差不多是至阴之体了。

而这鬼眼,是他父母谋划的结果。

“对了。”于敛看向白秀,“白先生,你说这是‘门’,难道后面还有其他空间?”

“没错,建造这个隐秘空间的人,正是看中此处环境的特点,才设了这扇有无门。”

“特点……”文琅抹了抹额间的汗水,恍然道,“白秀哥哥,你是说这里阳煞极强,有无门又会随四周的灵力变化,所以一般人都进不去,它是专门为至阴体质的人开的?”

白秀猛地一怔,他想到一个问题,他父母引导他修成鬼眼的原因之一,毫无疑问与这里有关。

然而他们也只是抱有企图的窥探者,那当初设计这里的人又是为了等待谁的到来?

文琅有些失望:“这么说,我们进不去了?”

“这倒未必。”

于敛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白先生已修成鬼眼,对付这道有无门简直易如反掌,只要他输入鬼眼的阴气,其阴阳属性自然会随之转变。”

白秀将审视的视线投向他:“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于敛脸上笑容不减:“我二十年前就知道。”

白秀心中一动:“我父亲找过你?”

“聪明!”于敛像是变了一个人,戏谑地拍了拍手掌,“二十年前我帮他做了件事,他告诉我二十年后会有人带我进入‘有无境’,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了。”

文琅顿时瞪大了眼睛:“于叔,你、你在利用我们?”

于敛但笑不语,最后眯着眼睛瞥了瞥她:“不是利用,而是获得我应有的机会。”

白秀不动声色地开口:“你想要什么机会?”

“我刚刚就说了,进入有无门的机会!”于敛目光迷乱,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你不会反悔吧?你父亲答应过我的。”

白秀丝毫不惧:“这么说来,水秋是被你绑走了?”

“是又怎么样,我将他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他毫发无损地帮了我一个大忙,难道不好吗?”

“你、你要干什么?!”文琅目露警惕地盯着他,不着痕迹地往白秀身前挡了挡。

白秀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你当然会帮我,因为你和这位小妹妹都不想让水秋丢了性命。”于敛的神色越发狰狞,“虽然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你若不肯帮我,我也只好让他去死了。”

“你这个混蛋!竟然、竟然……”文琅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扑过去狠狠揍他一顿。

对于她的谩骂,于敛置若罔闻,他歪了歪头,好似凝听着什么。

突然,他们脚下传来一阵颤抖,像是附近发生了坍塌,文琅神色一变,质问道:“你、你又干了什么?”

于敛得意一笑:“我把出口堵住了啊,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啰。”

再咬牙切齿也无济于事,文琅焦急地拉了拉白秀的衣襟:“白秀哥哥,现在怎么办呀?”

白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按他说的做了。”

他的话反倒让于敛冷静下来

:“奉劝你不要耍花招,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你再厉害,到底也有个限度……再说了,去那里对你也有好处。”

“白秀哥哥,干嘛答应他,他一个人还不一定打得我们俩呢!”

文琅跺了跺脚,愤愤然地睨着于敛,“我就不明白,你要有什么苦衷,告诉白秀哥哥,不管你是去什么有无境也好、无有境也好,他一定会帮你的!”

“求他帮我?高攀不起……”于敛干笑一声,转而看向白秀,“夜长梦多,快开始吧。”

白秀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墙壁下,运转灵力将它缓缓输入其中,不一会儿朝两人点点头:“可以了,走吧。”

“这、这就好了?”文琅一脸怀疑,“这有无门天天受阳煞侵染,要不要多弄一下啊……”

她比划着,于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石壁,喃喃道:“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不过他理智尚在,转过头朝文琅示意:“你先进去。”

“我?!”

文琅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求助地看向白秀,他宽慰一笑:“放心去吧,没事的。”

文琅闭上眼睛,尝试着将手伸了出去,然后缓缓挪动着,出乎她的意料,前方毫无阻碍,她又走了几步,感觉自己已经出了墙壁,连忙兴奋地张开眼。

“我过来了!”

然而待她回转身,眼前只有石壁一面,哪还有他们的影子。

好在很快又有一人从墙中挤出,可除了于敛,再也没有其他人过来,她一时心急如焚:“白秀哥哥呢?”

于敛凉凉道:“他是至阴之体,自然要等无门还原。”

文琅懒得理他,仍是忧心忡忡地等在一边,于敛却非常不识趣地开口:“囡囡,你很喜欢白秀么?”

文琅脸上一红:“关你屁事!”

于敛勾了勾嘴角:“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很快就会让你们做一对短命鸳鸯。”

文琅蓦然回头,脸上神色前所未有的狠厉:“就算拼了我这条‘小命’,我也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她话音刚落,白秀已出现在石壁下,她连忙奔了过去,拉着他的胳膊问长问短。

她眼中的戾气于敛看得分明,他兴味一笑,自言自语道:“有趣……”

白秀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举目打量着四周,这后面仍是一个岩洞,不过比之前的大得多,最里头有个天窗一样的洞口,漏下来一道光,让他得以看清洞里的情况。

文琅总算注意到了这点:“这里和外面居然是相通的?”

于敛目光中多了几分炽热,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朝那洞口走去。

三人迎着光亮走出,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悬崖,崖上悬了一座木桥,也不知下面是何种光景。

而他们头顶俨然是盏巨大的长明灯,它灯腔里没有油火,只有一块巨大而剔透的石头,丝丝缕缕的清辉从中泄下,犹如一轮明月。

熟悉的景象让白秀心中一紧,当即加快脚步朝木桥走去。

淡淡的烟雾自底下深渊萦绕而出,他屏住呼吸,让目光穿过云雾直达最深处。

然后他看到了一座岛,一座仿若悬空的岛。

而岛上赫然是座古城!

鸿渊岛!

放之以往,白秀一定会问自己为什么这里也有一座鸿渊岛,可现在他脑中翻涌的全是一个念头——

难怪思炎潭村只有白家里镇的雏形,因为建造它的人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我得下去看看。”

“不就是一座废弃的古城吗,有什么好看的?”于敛面有不悦,“继续往前走!”

文琅也连连摇头:“白秀哥哥,还是不要下去了,下面阴森森的,好恐怖啊……”

白秀不再和他虚与委蛇:“事已至此,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继续隐瞒。”

于敛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然道:“听我的就行,你不需要知道真相。”

白秀忽地叹了口气:“你想进塔救兰素,对不对?”

于敛神色一变,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厉:“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要不要我教教你?”

白秀不为所动,他知道离击溃对方只差一步。

“当年不仅水秋的父亲将他带进塔里祈福,你也偷偷带着你妻子进去了。”

痛楚神色终于在于敛脸上闪过,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我真恨我自己,竟相信了他的鬼话……我没有求得它的护佑,反而将她和我们的孩子推向了死路。”

第二百零五章 谁救,救谁

“你们的孩子,难道……”文琅不忍说下去。

于敛哽咽道:“她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我们的孩子本来很快就会出生,可我再也没能找到她……”

文琅不禁问他:“既然你是想找你的妻儿,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忙?”

于敛并不打算回答她,他转头看向白秀:“估计你已经猜到这是进塔的捷径……你就算帮帮素素和她的孩子,是生是死,让我弄个明白!”

白秀沉默不语,文琅看出了端倪,冲于敛一叉腰:“喂,你要真想让我们帮你,倒是说实话啊,急死我了!”

于敛仍盯着白秀:“我不跟你说,是因为我不信任你,因为我怀疑当年就是你父亲盗走了仙塔的阴核。”

“不可能。”白秀下意识反驳他,“我父亲没有理由去偷阴核。”

“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了……当年的仲秋巡塔,我和水秋的父亲水鸣都是其中一员,他想将水秋带入塔中,被我发现了,作为交换我让他把素素也带进去。

为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我和他将他们藏在一个角落,打算等上头分配完工作再会合。

可后来队长发现有人闯入塔里,我们根本抽不开身,转眼就过了约定的时间,等我们回去找,他们已经不见了。

之前我没有说谎,焦急之下我们闯入一处秘境,遭到一名女子的袭击,幸好这个时候有人出手救了我们。”

“我父亲。”

“没错,就是你父亲。”于敛点点头,“他救了我们,带着我们去找水秋和素素,但我们最后只找到水秋,素素就此失踪了。”

文琅正要开口,他嗤笑着回转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感谢他父亲?”

文琅被他恶狠狠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白秀身后。

于敛忘我地大笑着:“如果不是他进塔盗走阴核,我们能及时与他们相会,素素也许不会有事,他本来就是罪魁祸首,你们却让我感谢他!”

白秀询问道:“你说的承诺又是怎么回事?”

“呵。”于敛冷然一眯眼睛,“他说素素去了有无境,他帮不了我,让我白白浪费二十年等你来啊。”

白秀没有再说话,他不由想道,于敛一直隐藏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碰到自己妻子被困二十年,估计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不过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于敛口中的兰素恐怕早就死了。

这是从他父亲的性格中揣测出来的,白幽说他像他父亲,不是指长相,也不是其他人说的什么气质,只不过因为他们的性格很像。

换作是他,只要兰素还活着,无论如何他也会帮于敛找到她。

只有一个可能会让他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就是她人已经不在了,怕于敛也出事,才说了谎话。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依然只有这份希冀支撑着对方活下去。

“走吧。”于敛突然出声,“你压根没打算下去看看,你只是想逼我说出真相,现在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就抓紧时间赶路吧。”

“你笃定你走的路没错,是因为二十年前我父亲就是从这里将你们送了出去,可你有没有想过,塔中的路是会变的,二十年前是对的,二十年后却未必。”

白秀此话一出,于敛的神色很明显地闪了闪,但很快它又恢复了正常。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去找新的入口。”

文琅仍有疑虑:“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啊?”

白秀指了指悬崖边缘:“仔细看看。”

她视线一扫,突然瞪大了眼睛:“这、这上头居然有楼梯!”

没错,一道一臂宽的楼梯隐藏在长满悬崖的奇异花草间,白秀试了试,它还算牢固。

话不多说,三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下,很快就下到与小岛齐平的位置。

和鸿渊岛一样,无数巨索从石壁中伸出,堪堪将岛托起,其中一道就在楼梯下面。

他们翻身而下,继续朝岛中走去,不一会儿熟悉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白秀眼前。

他略一打量,发现眼前的古城与以往见到的那些稍稍有所不同——这城里的道路不是普通的石板路,而是一条一条的水渠。

这些水渠宽度不一,最宽的堪比江河,窄的只有巴掌大,但无论何等宽窄,它们都很浅。

白秀试了试深度,连他膝盖都没没过,只是渠水浑浊,让人不知深浅。

这冰冷的河水让他心生一计。

趟着河水走了几分钟,于敛有些不耐烦了:“你说的入口真在这古城里面?”

白秀注视着古城中心:“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于敛显然看出他在故弄玄虚,不过也没有点破,这说不上是信任,倒像是冷眼旁观。

穿过街道,前面豁然开朗。

这古城的中央果然是个湖泊,只不过周围道路皆被渠水掩没,两者浑然一体,仿若一片泽国。

白秀没有停留,不动声色地朝水域最中心走去,两人不疑有他,只道中间是个广场,也就一远一近地跟在他身后。

眼见就要跨入湖中,白秀突然出手,文琅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拖入水中。

这湖深不见底,加之湖水早被渠中之水污染得浑浊一片,两人的踪影顷刻间消失不见。

于敛缚手而立,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他冷冷地看着早已恢复平静的湖面,自言自语道:“你自寻死路,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哗啦——”等他离开,湖中水花轻动,两个人影从水底冒了出来。

白秀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托将文琅送上了岸,她也连忙把他拉了上去。

“白秀哥哥,你说真正的入口在城里是骗他吧,你是想借这儿的地形甩掉他?”

“不,真正的入口确实在这里,他也知道我在骗他。”

“他知道?”文琅不明所以,“那他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且看他离开的方向似乎就是他自己选的那条路……”

“进塔的路可不止一条,他既然知道这里的,自然也知道其他的。”

白秀抬头看着他们下来的方向,“他之所以没有追击我们,大概是想绕到我们前面,吓我们一跳吧。”

“所以我们也不走这里那条路?”文琅反应很快,“这也是白秀哥哥明知道他知道也要这么做的原因,我们所得到的时机不是刚刚,而是现在。”

白秀点点头:“没错,我们要趁着眼下他没有反应过来的空当甩开他进塔。”

“白秀哥哥,我们一定要现在进塔吗?”文琅担忧地蹙了蹙眉,“就算咱们两个现在摆脱了他,但他对塔里的情况熟悉得很,被他找到是迟早的事。”

白秀认真问她:“如果我们想离开,一开始就可以制服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吗?”

想了想,文琅道:“你想救水秋,毕竟他和于敛现在生也好、死也好都拴在一起。”

她的答案白秀并不满意。

“人都是有感情的,于敛虽然讨厌水秋的父亲,但他和水秋朝夕相处了二十年,或许并不会痛下杀手,我们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天性冷血残酷的人。”

“那为什么……”

白秀缓缓说了一句话:“救水秋只能救一个人,我们要救的是思炎潭村。”

“啊?”文琅惭愧地红了红脸,“是我忘了……”

旋即她又道:“可我们明天和张大哥他们一起进塔也是一样的啊?”

“我们等不了明天,于敛现在理智尚在,固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但之后就不知道了。”

白秀何尝不清楚这是更好的选择,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难、难道!”文琅压低声音,“他妻儿已经……”

白秀的目光越发坚定:“所以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他若毁了塔,阳核以塔为依托,也会失控的。”

文琅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仰起头。

“白秀哥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既然你知道他要毁了塔,为什么不阻止他?就算、就算杀了他,能救这么多人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说着说着话语中多了几分质问:“既然能牺牲一个无辜的人救更多的人,为什么不能用一个坏人的性命去换很多无辜的人?”

白秀一时失笑,笑容中更多的却是无奈:“假如一件事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那我们只能将损失降低到最低。

于敛这样的‘坏人’也好、和水秋一样的无辜者也好,就算那个被牺牲的人是我,只要有意义,都是值得去做的。

可眼下的情况不同,阻止他或者杀了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如果我们不彻底解决阳煞的问题,就算今天没有于敛,它也迟早会失去控制。”

“这样啊……”

文琅低了低头,似乎有些哑口无言,但白秀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说服她。

“更何况于敛是当年阴核被盗事件的知情人,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们何不跟在他身后顺藤摸瓜,只要我们找到问题的关键,就一定能想办法解决它。”

文琅展颜一笑:“对哦,如果他想毁掉塔,必然会接触它最核心的东西,比起解决塔中阳煞肆虐的难题,在适当的时候控制住他要简单多了。”

第二百零六章 “箱子”

说话间两人已爬出深渊,踩着木桥继续往前走,渐渐地脚下地面变得松软,到最后干脆全成了细沙铺就。

这显然增加了行进的难度,尤其是对文琅这样的普通人来说。

不过她是个要强的小姑娘,知道时间紧迫,不愿停下来休息,只跟白秀说着话,转移转移注意力。

“白秀哥哥,这个方向的入口在哪里啊?他好像没有往这边走,你看,沙地上都没什么脚印。”

“我在找一条新路,不然我们很容易撞上于敛。”白秀知道她已经筋疲力尽,停下来弯了弯腰,“我来背你吧,后面危险重重,必须得留些体力应对。”

文琅本想拒绝,但撞上他诚挚的目光,还是听话地趴到他背上,小声道:“麻、麻烦你了……”

白秀背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沙路深处走去,地势越来越低,为数不少的沙堆也密密麻麻地在本就不宽的路面冒出了头。

他一个一个地绕过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文琅有些好奇:“难道我们要找的入口就在这些沙堆里吗?”

“没错,这条路就像一条河,沙堆则是河中的漩涡,我们想去河底,最迅捷的方法就是顺着漩涡而下。”

“罔灵塔也在地底下?”文琅一时难掩惊讶。

白秀点点头:“毕竟要掩人耳目。”

一刻钟后,他在一堆沙子前站定:“就是这里了。”

文琅兴致勃勃地问道:“白秀哥哥,这个沙堆跟其他的并无不同,你怎么知道入口就在下面?”

“塔内阳煞充盈,只要是出入口,必然有所不同。”见她还想追问,白秀提醒她,“里面情况不明,下去的时候你一定要抓紧我。”

他说着缓缓从沙堆上踩了过去。

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响动从他们脚下传来,文琅下意识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也就是两三秒之间,那声音由小到大,最后如同雷鸣在她耳边擂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悄悄挣开眼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眼前哪还有什么沙路,分明是个不大不小的石洞。

它的出口连着一个悬崖,对面隐隐约约是些建筑,悬崖上却不见什么桥,只有一根手臂粗细的铁索横亘其中。

白秀缓步走到洞口打量着四周,文琅也跟着探了探头,那儿竖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刀山火海无归途,人死魂灭作飞灰!”

“白秀哥哥……”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立马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白秀凝望着对岸,忽而道,“抓紧了。”

文琅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几乎不敢去看,连忙将脸埋在了双臂间,只有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白秀稍稍后退,继而身形一闪,飞奔着上了铁索,他踏在人几乎无法站立的铁索上如履平地,不出十秒,已背着文琅到了对面。

她心惊胆战地睁开眼睛,脸上煞白一片,刚想埋怨几句,但见冷汗雨一般在他额角滚落,又忍不住担心起来:“白秀哥哥,你、你怎么了?”

白秀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则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塔。

没错,又是一座塔,它的高度足有十米,通体猩红,仿若放在血里浸过一样,极其鲜艳夺目。

“这就是罔灵塔吗?”文琅的注意力也被它吸引了去。

白秀没有回答她,他正准备过去仔细看看,不料塔中毫无征兆地冒出一道红光,几乎是一瞬间,它如同融化的雪,整个塌陷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炎热之气,它裹挟着砂石迅猛无比地朝他们扑了过去!

“这、这好像是岩浆!我们快退回去吧……”文琅嘶声喊道。

白秀并没有动,他左手一掐法诀,点点青色光芒旋转着飞出,好似一叶荷伞堪堪挡在他们身前。

无形的力量将青色光芒吹得左右浮动,白秀脸上的血色也急剧褪去了大半,他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最后他不退反进,竭尽全力朝不远处的塔靠去。

此时此刻它只剩下一个塔基,红尘弥漫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匍匐在那里。

白秀心生警惕,等近了一看,原来那塔底摆了一口箱子。

当然,称之为箱子也许并不准确,可白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此物通体漆黑,高约一米,长宽足有两米,四四方方的静立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尽管有明贪狼玉阙替他们抵挡阳煞,白秀依然感觉到逼人的炎热之气似乎越来越强烈了,看来他们并没有走错,此处果真是罔灵塔其中一个入口。

不过他心里仍有疑问。

按照常理,离罔灵塔越近,阳煞越严重,这个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不同的地方差距会这么大?

哪怕就在刚刚,明明只有一壑之隔,对岸的阳煞仅是堪堪能让人察觉。

而思炎潭村离塔更远,那里的阳煞之烈即便稍逊此地,却比这一路严重得多。

可惜眼下不是他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文琅送进箱子,自己也一收法诀翻了进去。

奇迹出现了,他们周身的温度刹那间降了下去,白秀甚至还感觉到一股寒气正缓缓萦绕在四周。

他赌对了,这东西能在炎焰中不损丝毫,果然不是凡物。

咔哒、咔哒——

未等他们缓过一口气,地底突然传来一阵轻响,与此同时四下光线骤敛,最终归于一片漆黑。

“怎、怎么回事……”文琅小心靠了过来,白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这时头顶忽而亮起一点光芒,紧接着又是一点……不一会儿功夫,四面八方竟闪烁着无数光点。

老实说,白秀想到了当初他前往听魂之地时看到的亡灵队伍,但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咔嚓、咔嚓——

几声轻响过后,他眼前猛然一亮,旋即反应过来这是文琅打燃了打火机。

她往周围一张望,下一秒一双眸子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口银牙也打起了颤,显然吓得不轻。

白秀赶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下他也怔了怔,不远处的半空中漂浮着一双诡异的眼睛。

是的,眼睛。

没有脸、没有身体,只有一双眼睛。

莫非这些光点全是这样的眼睛,它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啊!”文琅一声痛呼,本能地甩了甩手,打火机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估计是它燃得太久,她的手指不小心被烫伤了。

“白秀哥哥……”

她捡起打火机想说点什么,却被白秀制止了:“先别出声,有动静。”

两人屏息凝神地倾听了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分外明晰地从各个角落笼罩了过来。

白秀心里一沉,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们一来到这里就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

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罔灵塔如此重要,其入口必定危机重重,绝非一般人能进去。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

他抚摸着箱子的边缘,脑中灵光飞闪而过——这下面会不会是空的,所以阳煞才会从塔中一涌而出?

他当机立断地跳出箱子,又将文琅抱了出来,然后扶住它的边缘猛地一掀。

他双手霍然一轻,这箱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好在情况正如他的猜测,下面的确有个洞口。

洞里是条直上直下的通道,他背起文琅钻了进去,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很快就到了底。

白秀拿过文琅的打火机,借着它微弱的光芒小心查看了一番,眼前的空间并不大,也不知道那阳煞炎流是不是间歇性的,里头暂无异样。

“白秀哥哥……”文琅咦了一声,“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水声?”白秀自忖听力不弱,可此时他耳边什么声响也没有,他不由问道,“哪个方位?”

文琅指了指左边的墙:“就在它后面。”

白秀试探着推了推,没想到手下真地一空,眼前的石壁忽地一翻,露出了一条更为狭窄的通道。

他背着文琅挤了进去,

这通道不长,十步开外就到头,而清晰的水声从他脚下不远处传了过来。

白秀心中明了,或许这小女孩和黎春一样,也有着非同一般的五感。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这条地下河上,看来河底才是罔灵塔真正的入口,毕竟入口设在水下更具隐蔽性,还不会妨碍阳煞从塔中泄出。

想着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文琅说了:“我先下去看看,你在岸上等我,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原路返回,我想张兄弟会来找你的。”

文琅欲言又止,最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白秀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第二百零七章 选择题,又是选择题

白秀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没多久沉入了河底。

四下光线本就昏暗,水底更不用说来,他估算了一些入口可能存在的位置,凭着感觉一点一点在河底摸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他打算上去换气的时候,一股水流悄然从他身边推了过去。

他心中一动,顺着水流游过去一看,它已经消失在河床某个角落。等他将四周的淤泥清理干净,一个洞口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白秀松了口气,他一边考虑要不要带文琅一起过去,一边浮上水面。

“文琅……”他的话戛然而止,河岸上空无一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小女孩竟然不见了!

他顿时一惊,不过眼下尚无法得知到底是她自己离开了,还是有人掳走了她、那个人是不是还在这里,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最后他悄无声息地上了岸,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见周围沉寂一片,确实没什么动静,他在附近仔细查看了起来,突然他目光一定,之前文琅坐那休息的石头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试探着一摸,他怔住了。

他摸到了一个手机。

对,就是一个手机,轻、薄,冰、凉,光、滑。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手机几乎是必需品,所以他没有理由会认错。

可对方掳走了文琅——他之前留意过,文琅并没有把她的手机带下来,这应该不是她的——还给他留下一个手机,到底会有什么目的?

他按亮手机解了锁,手机壁纸是一张照片,也就是这张照片让他后背蓦地攀上一阵寒意。

照片上,他正背着文琅往前走,而他的身后赫然跟着一个人!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但照片很不清晰,他只能勉强看出那人是个男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背影,竟让他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然而让他细想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想到了一点,这样的画面似乎是从一个视频里截取的,会不会这手机里还保存了视频?

他将手机翻找了一边,果然找到了。

这是一个只有八秒钟的视频,画面里依然是他背着文琅在走,那个人如同影子缀在他们身后,他却毫无所察。

白秀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黎春手机里的录音,如果还原当时的情景,恐怕与这视频中的情况十分相似——也有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人会不会还在这里?

手机里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白秀无从得知前面两个问题的答案,便将手机的内容又仔细地翻了一遍,可惜除了这张照片和这段视频,里面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他不知道对方此举的用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也一定在打罔灵塔的主意,只有他能找到它,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他打定主意,将手机也收入防水袋,再次潜入水中,然后找到之前的入口,缓缓挤了进去。

这是一个泥巴洞,看上去狭小,实则很容易通过,不多久四周又开阔了起来。

洞的另一边也是一条河,不同的是河面有淡淡的光线洒下来,映在河底,盈盈的一片。

看来这趟没有白来,白秀心中一定,重新钻出水面。

头顶无数灯火将眼前的空间照得透亮,不远处竟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巨罅,巨罅之上赫然是层层叠叠、互相勾连的红色阶梯!

他突然有种错觉,这些阶梯本是围着一座塔搭建的,而这座看不见的塔就是真正的罔灵塔!

他连忙将这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开,小心爬上岸,在附近仔细观察了一番。

眼前的确是个巨大的深坑,比之世界最著名的天坑怕也毫不逊色,甚至面积更大、深度更高。

这让他想起了鬼女的空间,难道下面也有一个城市?

不过眼下他对阶梯所连接的地方更感兴趣,那似乎是个祭台,但它为众多建筑所挡,他站在下面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爬上去再说。

白秀沉思再三,决定试试。

他不知道阳核究竟放在那里,但比之那无底的深渊,上塔似乎更容易,倒不如上去看看再做打算。

不一会儿他到了第一层。

这些阶梯似乎是由什么透明的材质制成的,清晰度非常的高,白秀甚至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红沙,这也是阶梯为什么呈红色的原因。

他难免想到一个问题,难道这些红沙和之前那红色的塔是同一种材料?

这让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如果阳煞之气涌现,这些沙梯会不会也会分崩离析?

不过上都上了,再畏首畏尾不是他的性格,当即加他快了脚步,又向上翻了几层。

原本他以为这上面会有什么机关,但没想到一路顺利,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白秀停下了脚步,前面只有一个四五米宽的平台悬于空中,显然没有路了,看来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但让他惊讶的并不在此,而是那里竟站在两个人。

于敛提着文琅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直到看到白秀,他才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眼中寒光闪过,似是绝望,又似疯狂。

而文琅低垂着头,似乎晕过去了。

“你终于来了。”他嘿嘿笑道,“我已经等不急和你玩这个游戏了。”

白秀心中犹疑甚深,他不觉得带走文琅、留下手机的会是于敛,因为他没有必要这么故弄玄虚。

除非带走文琅和留下手机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见他默不作声,于敛却是不以为意,只冷冷笑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白秀听出他言中深意,蹙眉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于敛却突然问道:“你知道冥沙是什么东西吗?”

不等白秀回答,他自己已经答道:“你也说过,世界七灵万物皆有阴阳,灵有至阴至阳,物自然也有。

这冥沙便是其中之一,阴冥沙不仅可以阻挡阳煞,而且还有净化之功效。

只是每净化一次,便会重组一次,这便使得它和阳冥沙一样,也可以做有无门之用。

之前我们进来的石壁便是阳冥沙所制造,那红色的塔便是阴冥沙组成。”

白秀了然道:“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了解这里。”

“你也一样。”于敛意有所指地道。

旋即他又是一笑:“可惜你终究大意了,让我先上了塔。

这些阶梯用冰和阴冥沙调制而成,本应该难以让阳煞侵蚀,但我却想到了一个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得意笑道:“那边是‘物极必反’,只要往塔里注入足够的阴气,它们便会被自己逸透的阴气撑破,让阳煞乘虚而入。”

于敛笑容越发诡谲道:“再要一分钟,这里便会整个垮塌,我们谁也跑不了。”

白秀忽而道:“你已经知道了。”

于敛似哭还笑,指着他们脚下,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当然知道!当年我就是站在你那个位置,眼睁睁地看着她掉入了这万丈深渊!可我救不了她、救不了我们的孩子……”

白秀心中一沉,于敛看似疯狂的话语却直指一个问题,既然他早就知道兰素已是,那么久意味着他是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他因为二十年前的事迁怒他父亲,继而对自己怀恨在心,还是他只是一颗棋子,有人利用他的仇恨操控着这一切。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执子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眼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脚下剧烈的颤抖如期而至,白秀几乎站立不住。

突然文琅一声惊呼,竟是被震醒了过来。

她一见到白秀,便想冲过来,却不想于敛从死死抱住了他。

小小平台缓缓倾倒,而他们也随之往一边滑去!

糟了!

眼见两人就要滑落,白秀顾不得其他,扑过去紧紧拉住了两人的手,而他们的身体已经滑下去大半。

文琅看了看脚下万丈深渊,已知道眼下的处境,仰头看着他哽咽道:“白秀哥哥,快放手吧,不然我们都活不成了……”

白秀安慰一笑,倾尽全力一拉,两人竟是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灵力用不了了?!

他下意识看向于敛,对方果然诡异笑了起来:“没了你依仗的力量,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好了,现在你可以做出你的选择了,你的力气只能拉一个人上去,你选她,还是选我?

当然,我是个坏蛋,不值得你去选,为了增加筹码,我在堤庄的水井中下了毒,只有我活着回去才能解开。”

见白秀脸色越发惨白,于敛知道这是他力竭的预兆,便笑道:“快选吧,和二十年前你父亲一样,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现在我身上也背着如此多的人命,该选我了吧?”

白秀隐隐猜到二十年前到底是何境况,但他却无法抉择。

兰素还是水秋,于他父亲来说,不过是陌生人,那么他能理性地选择牺牲最少的方案。

那么他呢?

他低头看着文琅,她稚嫩的脸庞满是泪水,眼中的绝望并不能掩盖她的不舍。

她在想她的父亲和姐姐,还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堤庄的人呢?

他们为了不同的目的守在这里,临死前会不会也在想念他们的亲人?

第二百零八章 一根头发

那么他该如何选择呢?

人是自私的,白秀不得不承认,他想救更多的人,但却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朋友。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了之前的迷茫。

他平静地看着于敛:“是不是我救了你,你就会放过她、放过堤庄的人?”

于敛嘶声笑了起来:“看来你和你父亲一样,也是个‘无私’的人,还真是会顾全大局啊。

当年说什么水秋是阴灵之体,以后能保护大家,可他的命是命,我老婆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文琅却看出了他眼中的决绝,连连摇头:“白秀哥哥,不要做傻事……”

白秀安慰一笑,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来。

他沉声念道:“天为地,日为月,人为魂魄死为生,置阴换阳,如我律令!”

一瞬间,那平台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甚至连整个台阶都稳稳地停在半空。

只有白秀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缓缓朝深渊坠落而去。

“白秀哥哥!”文琅绝望地扑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于敛怔怔地站起身,突然背起她朝塔下走去。

文琅平静或者说麻木地道:“你要去哪里?”

于敛顿了顿脚步,似是回答她,又似喃喃自语:“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场梦,现在醒了,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塔下。

灯光如月,平静地照着那万丈深渊,犹如一只眼睛,凝视着人间。

而白秀是被无边的疼痛唤醒的,但他等看清眼前的一切,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做了一场梦,现在突然醒了。

因为他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这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一边是墙,另外一边是一条小河。

走廊每隔是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拱门,使得它们像是一个个古怪的房间,一直排列到他视线的尽头。

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些河竟然没有水。

白秀心中一动,挣扎着爬了下去,很快发现了蹊跷。

与上面的地势不同,这河流底部的深度竟是不一样的,这河床倒像是真正的道路,蜿蜒着向下延伸,不知道通向何处。

白秀却没有惊讶,反倒松了口气,看来他赌对了,之前并不是真正的罔灵塔,这里才是。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倒是于敛提醒了他。

于敛说那些阶梯是游阴冥沙和冰铸就,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建造罔灵塔的人早就知道阴核会被盗?

唯一的解释就是真正的罔灵塔藏在别处,这个塔是个幌子,是抑制阳煞逸透的对策。

其实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建了这些阶梯。

按照于敛的经历和阴核被盗的时间,它显然是在阴核前不就建造的,那建造的人是不是早就知道阴核会被盗?

甚至于,它的建造者就是盗走阴核的人……

还有个问题,于敛说水秋是阴灵之体,可以保护堤庄,那这是不是就是这一路上阳煞并不明显的原因?

眼下境况已是如此,他倒不着急了,一边思索着一边仔细检查其伤势来。

好在一切正常,就连灵力也能自如运转,他不知道于敛在他身上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它对他灵脉中灵力的禁锢应该是暂时的。

这让他放下心来。

毋庸置疑,前路危机重重,只有足够的力量他才能继续前行,解开这所有的谜团,找到他父母。

休息片刻,白秀站起身沿着河床继续往下走。

他不知道真正的罔灵塔究竟是在上游还是下游,这一选择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刚走几步,前面便传来脚步声,白秀思绪飞转,当即翻身上岸,闪身躲在了附近的门墙边。

很快一行人缓缓走了过来。

待看清他们的面目,白秀心中顿时一惊,旋即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自语道:“没想到我们竟在下面呆了一天……”

没错,来人正是以苏乡留为首的堤庄巡塔小队。

白秀顿时明了,看来不用试了,下游,也就是他们来的方向乃此地的入口。

而这里的河水之所以会被泄去也就是他们能进来的关键。

白秀打定主意,悄悄缀在他们身后。

大概往上走了七八百米,河床地势猛涨,直接抬升了几十米。

一排宽度足有十米的青石阶梯层层而上,如波如浪,好不壮观。而那阶梯的尽头赫然是栋楼房。

没错,就是楼房,不是古式宅院,就是外面最常见那种混凝土搭建的楼房,甚至连装修都没有,就那么光秃秃、灰溜溜,极其突兀的出现在那里。

这真的太出乎白秀的意料了,不过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真的有人常住在这里?

张添寿他们很快就消失在楼房的门口,白秀沉吟再三,最后还是悄然潜了过去。

楼前大门洞开,并无守卫,白秀进到楼内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他四下打量起来,一楼的设计非常普通,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走廊通向其他房间。

白秀检查了每个角落,自然没有他们的踪迹,而更奇怪的是,这栋楼房看上去足有九楼,他却没有找到通向二楼的楼梯。

是有机关将楼梯藏了起来,还是这个大楼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入口在地下?

经历了这么多,白秀也算经验丰富,很快就列出各种可能,逐一排除后终于发现了线索。

在房间墙壁与走廊墙壁之间他找到一根头发,就是这根头发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一根女性的头发,长约三十公分,深深陷入缝隙之中,只露出十公分的一截。

这意味着,这两面墙至少有一面是可以移动的。

不过白秀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这头发显然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这里,而张添寿他们的队伍并没有女性,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前,甚至就在他进来和他们进去的这个空当,有个女人也进去了。

白秀当然是想到了方悬翦,他能安然来到这里,她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他心中仍有犹疑,方悬翦只想争夺劫生鼎碎片,为何也会来到这里?

她好像没有动机。

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

白秀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她,那个在恶塔假冒方悬翦的人?

那三人背后的势力是不是也在打罔灵塔或者说阳核的主意?

思绪飞转之间,白秀用力一推,那走廊的墙竟真的被他推动了。

奇怪的是它不是被平移着推了进去,而是一翻,将另外一面露了出来。

白秀一眼便看到上面那熟悉的凹槽,正是置放那精巧玉简的锁孔。

白秀心中犹疑更甚,他父母留给他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它真的只是玄天神明之物这么简单吗?

那阴、阳两核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思索着将玉简放了上去,几乎同时,他便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咔哒声,紧接着便是轰隆轰隆的低鸣。

突然他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一翻,一个东西一晃,便从里面掉落下来。

白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竟是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蛋壳”。

当然它并不是真的蛋壳,而是一个椭圆形的东西,通体雪白,看不出什么材质。

白秀正摸不着头脑,那蛋壳嗡嗡一阵轻响,突然从中裂开一个口子,滴滴滴地叫了起来。

白秀心中一动,喃喃道:“难道它是让我进去?”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那蛋壳又滴滴滴叫了起来,紧接着那口子便合拢了。

白秀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困在茧中的飞蛾,正惊疑不定,那蛋壳竟缓缓上升了起来。

白秀顿时恍然,这东西大概就和白家渡口的门廊一样,必须用特定的灵力激发才能奏效。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蛋壳便落了地,白秀在里面既无法分辨明暗,也无法感知冷热,浑然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而就在他走出蛋壳一瞬间,他愣住了——那一刻,他怀疑自己看的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无数晶莹剔透的方片极有规律地在半空中盘旋着,它们闪烁着五彩光芒,如同初秋夜空最璀璨星子,吸魂夺魄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六道天梯如红霞一般延伸曲折,最终汇聚在一处。

他一怔,那中心的位置赫然是座玉台,而比玉台更加夺目的,是玉台中心那金光闪耀的宫殿!

宫殿之前人影绰绰,不是张添寿几人是谁?

他稍稍放下心来,哪成想那边赤光一闪,紧接着,一个庞大的人影突然朝他们笼罩了下去。

不好!

他心中荡起一丝极为不详的预感,也顾不得隐藏身形,顺着那天梯径直奔现玉台。

很快,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一种焦枯味传了过来,白秀心中一沉,不由加快了脚步。

“啊!”惨叫声先却先一步传了过来,白秀身形一顿,突然一个人影扑倒在他脚下,拼命打着滚,一边还不忘拍打着身上的衣物。

白秀本想扶他起来,却听苏乡留冷声道:“别碰他,他已经被阳煞烧穿,没得救了。”

他转头一看,苏乡留神情凝重地与空中什么东西对峙着,身边只有冯先生一个人,既不见张添寿,也不见其他人。

突然他目光一定,两人脚边竟堆满了灰烬,一瞬间后背冷汗簌簌冒了上来。

不,这里还有其他人,只是他们已然成了一对灰烬!

白秀回头一看,刚刚还在地上挣扎的人已然如炭火一般烧的通红,很快他的鼻子掉了下来,然后是耳朵,最后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冒着轻烟坍塌了下来。

刀山火海无归途,人死魂灭作飞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二百零九章 这才是真相

见他震惊于眼前所见,冯先生急声道:“快过来,她还要杀人!”

白秀一怔,便见二人周身隐隐飘着什么薄雾。

他心中一动,连忙走了过去。那薄薄一层雾被他带的一阵晃动,却始终没有散开。

白秀欲言又止,苏乡留冷哼道:“放心吧,你那朋友道行很深,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溜之大吉了,不会有事的。”

白秀微微有些惊讶,他来的时候并未遇到张添寿,这么说来,他现在仍躲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这一切?

当然,这并不是他需要深究的问题,白秀只是抬头看着空中那个阴影,忍不住问道:“苏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乡留锐利的目光探究地看了过来。

冯先生深知他的心思,便笑看着白秀道:“看来你和张添寿并不是一伙的……她叫炎偈,算是罔灵塔的塔灵吧。”

难道……白秀瞬间就想起于敛的话,不由看向苏乡留。

冯先生看了看两人,仍是笑道:“于敛跟你提过了?你是想问明明他说的是真话,为什么队长还要除他的名?”

白秀叹道:“我明白了,就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所以才更显得危言耸听,让堤庄的人起异心。”

苏乡留冷哼了一声,终于再次开口:“堤庄上下一心,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们会起异心,开除于敛不过是因为他有私心,而有私心是守不了天地无极的。”

白秀了然:“果然如此。”

见他神色有异,冯先生连忙解释道:“白秀你莫要误会,我们守着天地无极,并不是想得到它们,而是守着它们镇压这罔灵塔。”

“镇压罔灵塔?”冯先生一句话几乎让之前所有的假设都推翻了,“我听庄里的说……”

冯先生笑道:“大家都说罔灵塔是清鸿缔主从天上移到这里镇压龙脉,可惜事实刚好相反。

我们不知道这座塔是不是那个清鸿缔主搬下来的,但罔灵塔的力量正在腐蚀我们这个世界地脉的灵气。”

见白秀直蹙眉,冯先生忽而道:“你一定好奇,这天地无极到底是谁放在这里的,而我们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真像有的人传的,我们身后的势力将天地无极的力量放在塔里蕴养,我们只是图利而来?”

白秀暗道愧疚,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方冯先生抚须一笑,说道:“很多年前,咱们修行界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找来天地无极与罔灵塔对抗,我们便是奉各家之命前来镇守。”

他指了指苏乡留,又指了指自己:“我们队长是晏桑湖萧馆主的二哥,我则来自天镜峰。

当然,我们隐姓埋名多年,你怕是没有听过。”

“‘晏桑芙蓉馆’、‘天镜太清观’?原来如此……”白秀心中顿生敬仰之情,不过他心中疑惑尚在,不由指了指地上。

冯先生会意,便解释道:“这件事只有各家族、教派中身处要职的才知道,而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对家族、教派非常忠诚的人。

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堤庄无可避免地掺杂了很多别有用心的人。

他们逮着机会就煽风点火,引得很多人对我们不满,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借炎偈之手杀了他们。”

他叹道:“如果天地无极被别人夺取,痛失宝物还是其次,届时放出炎偈、阳煞肆虐就糟了……也怪我们无能,二十年前还是丢失阴刹。”

白秀明白他们的无奈,便问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冯先生刚要开口,苏乡留已冷冷道:“还有三分钟,‘椛稜之气’就要失效,长话短说,赶紧将一会儿要做的事告诉他。”

白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们知道我要来?”

冯先生笑道:“没有钥匙,进塔是很麻烦的,你能来到这里,一切都是我们的运转。

你怕是想不到,张添寿别有用心,文琅才是我们的人。

这是二十年前你父亲去那个地方前和我们商量好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苦心,但我们是知情人。”

文琅竟然是堤庄人?!

等一下,冯先生所说的那个地方难道是——

眼见困扰他多年的谜团就要揭晓,白秀不由屏住了呼吸。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苏乡留却气急败坏地催促道。

冯先生无奈一笑:“算了算了,有空我跟你细说。

阴刹已失,天地无极已经困不住她了,而我们找了二十年仍是没有找到替代品。

一会儿我们要将炎偈彻底封缄,如果我们失败了,请你通知堤庄的人赶紧离开,也请你将消息传递给各家各派,我们修行界乃至这个世界的存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当然,也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家,离开了几十年,也不知道我爹他老人家有没有想我这个不肖子。”

“……”白秀没想到事情竟朝他未知的方向发展地如此迅速。

他突然想起了假扮张添寿之人的话,他说他现在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阳煞的问题,那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连忙问道,“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做点什么吗?”

冯先生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眼神是白秀从来没有见过的,那是长辈对晚辈的怜爱。

他叹道:“你还年轻,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以后修行界还要靠你们年轻人呢。

我们已经行将就木,既然承了一辈子前辈们的情,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也该我们做点什么了。”

他移开目光,看向苏乡留:“老队长,我准备好了!”

苏乡留轻哼一声,突然双手一掐,结了个灵印。

他们周身那层薄薄轻雾飞速旋转起来,它迎风而长,急剧朝四面八方散去,最后如一张网将整个玉台囊括其中!

“来!”他朝冯先生喝道。

冯先生却不慌不忙,半扎了个马步,一左手一右手交替着掐了个法诀。

巨大的太极自地面浮起,竟与那雾圈同步旋转起来。

“天无极,极阴极阳!”苏乡留朝阳鱼的位置落去。

冯先生与他几乎同时完成,他将咒语喝出:“地无极,极生极死!”

一瞬间,一道华光冲天而起,直直将那阴影笼罩其中。

“呵呵……”冷冰冰的声音荡开却传出娇媚的回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阴影之下。

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修长身躯在轻纱萦绕之下更显魅惑。

白秀不由想起了白曈,那也是一个冰冷却似火的女人。

她轻启丹唇,看着两人讥讽道:“你们给我看了这么久的猴耍,最后就只有这个吗?”

冯先生微微一笑:“姑娘莫急,马上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苏乡留冷哼一声,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哨子,那哨子通体雪白,泛着点点荧光,一看就非凡品。

冯先生也摸出一个,他的那个却是纯粹的黑。

女子神色一变,嗤笑道:“你们刚刚说那话是诓我呢,明明已经找到阴阳两极,却说没有替代品。

哼,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谁赢谁死,还是个未知数!”

她举起双手,十指飞快舞动着。

苏乡留目光一凝,对白秀道:“赤炎雨阵就要去动,你就待在我们身后别动。”

他猛地一吹哨子,右手并指一指,黑色雾气急剧凝结,犹如实质闪电一般朝她攻去!

炎偈冷厉一笑,双手一推,无数光点朝他笼罩而去。

黑色雾气一阵盘旋,化作一轮黛盘,飞涨开来,几乎将整个空间整个截成两半。

炎偈嘴角仍是挂着一抹笑容,苏乡留心有所感,却不退半步,只将那黑雾收回。

他双手一震,黛盘再现,将整个地面都覆盖起来。

地面光点闪现却难以挣脱黑雾,但那空中光点却再次一闪,直直朝苏乡留袭去。

“小心!”白秀急声呼喝。

他刚掐一个法诀,苏乡留回头冷着脸骂道:“叫你别动就别动,你身上有她的气息,这怪物不会明目张胆对你出手的,但你先动手就不一定了!”

白秀来不及思考他话中所透露的信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光点悉数打在他身上。

或是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苏乡留越发凶恶狰狞,但他仍不后退,双臂一扫,黛盘一转,直朝炎偈笼罩而去。

“强弩之末,不自量力!”炎偈一抬手,刚要发难,却不想身形突然一滞,竟是动不了分毫。

白色烟雾轻轻萦绕,最后如同一个曼丽牢笼,完全将她束缚其中。

冯先生抬头笑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

“你!”炎偈恼怒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冯先生笑容不减:“在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姑娘也不是。”

他掐了个法诀,白雾一压,她的身形竟好似减了一圈。

炎偈挣逃无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输了,我输了!主人,就算你替我扫去障碍抽走阴核,我仍是让你失望了!”

冯先生与苏乡留对视一眼,皆是快速结了一个灵印,两股薄雾互相纠缠,在她头顶凝成一个巨大的太极。

两声哨响互相重叠,那太极迸发出一阵华光,盘旋着落了下去!

“成了!”冯先生兴奋地一挥手。

然而等那华光散去,他却愣在原地。

一个年轻人缓缓跪倒在炎偈面前,他七窍流出一股黑血,已然没救了。

“水秋?”苏乡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一双血红的眸子从那薄薄的雾气中露了出来,炎偈得以挣脱,身形如一阵,盘旋在众人头顶。

她疯狂笑了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吧,这小子可是对我一往情深呢!”

“怎么可能……”冯先生神色终于沉了下来,目光凛凛地盯着她,“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炎偈笑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二十年前他见了我就念念不忘,他是阴灵之体,自然不怕这阳煞,你们又留了出口,他当然是每天来和我幽会鬼混啰!

想不到他还真是痴情呢,不仅散布一些谣言掩饰我的村在,就是现在,也肯为了我去死,哈哈哈!”

第二百一十章 水与火的对决

“原来如此……”冯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杀了你!”苏乡留目眦尽裂,几乎就要冲过去与她厮杀一场。

炎偈却不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几乎气绝的水秋,得意笑道:“你们现在还能奈我如何!

阴阳两极只能一次奏效,而他安放的旗子现在也被你们废去,我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信心说这句话!”

“炎偈,炎偈……”水秋已在弥留之际,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她,终于没了声息。

炎偈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冷冷地俯视着三人:“你们杀了他,我要让你们为他陪葬!”

她左手一举,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苏乡留和冯先生神色俱是一边,他们看着彼此,都知道对方已经作出决定。

白秀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却被冯先生打断了:“你千万不要出手,等我们分了胜负,不管结果如何,阳核一定会吐出来。

你直接带着它离开,只要能找到阴核就能封缄她,虽然困难,但总会有希望的。”

白秀本能地想拒绝,但见他凝重神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来吧,老伙计。”冯先生朝苏乡留伸出了双手。

两人猛地一击掌,一黑一白两股雾气便盘旋着飞散开来,与之前不同的是,那薄薄的雾气之中竟隐隐有金光闪过。

炎偈诡秘一笑:“释灵解魄又能怎么样,就凭你们两个?”

冯先生也是一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太极再次盘旋在玉台之上,道道金光互相交织,如同一张巨网朝炎偈笼罩而去。

炎偈双手一缠,又结了一个奇怪的灵印。

突然一道红光只她掌间迸射而出,如一柄长矛朝那太极疾驰而去。

轰!

一矛一盾在空中相撞,竟是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响,与此同时,华光闪耀,将整个玉台照得透亮。

白秀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等他再抬头去看,那里竟是燃起了大火,几乎将整个天空都烧的猩红。

白秀不由屏住了呼吸,目光仔细搜寻着,但见那阴影已经退去,炎偈已经没了踪影。

成了?

白秀连忙转头去看二人,却见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仍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要走过去查看,却见他们体内各飞出一缕薄薄的烟雾。

那黑雾和白雾互相纠缠,盘旋着飞向天边,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苏前辈?冯前辈?”仿佛为他声音所扰,两人身形微微一动,紧接着就如白秀之前所见一样,瞬间塌了下去,化作两摊飞灰!

“呵呵——”炎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过来,“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次,不禁身体死无葬身之地,就连魂魄也彻底灰飞烟灭!”

“刀山火海无归路,人死魂灭作飞灰……”她吟唱着,仿佛这是一首葬歌。

白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缓步走了过去,将两人的骨灰装入防水袋。

他的脑中不由浮现出两人视死如归的眼神,虽然他才认识他们不久,但他们教给了他很多东西。

突然他目光一定,灰烬之下竟有什么东西。

他拾起一看,原来是三个珠子,其中两颗兵乒球大小,圆润光滑,一黑一白,似乎与两位前辈有关。

而另外一颗竟是如血一般夺目,它只有拇指大,里面却流光涌动,似乎蕴藏了无限力量。

“给我!”炎偈的声音突然透露着急切,高声道,“把阳核给我!”

巨大的阴影再次浮现在半空中,但这次却离白秀很近,进到只要它一伸手,就能将爪子递入白秀心脏。

白秀却丝毫不惧,握紧三颗珠子平静地站起了身。

他的态度毫无疑问激怒了炎偈,她现身阴影头顶,冷笑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吗?!”

白秀静静地看着她:“或许你可以试试。”

他不在理会对方,转身朝出口走去。

“好得很!”炎偈忽而狠戾一笑,“我不能杀你,但不代表我不能杀其他人。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等我出去,我就把你的亲人、朋友杀得一个不留!”

白秀脚步一顿,手不由放在了胸前的包裹上

他转过身,悲悯地看着她:“上天赋予了你杀戮,而我也不能再退一步,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收好黑白珠子,左手将那阳核轻轻托了起来,右手掐了个法诀轻轻点在自己眉心,无数血线自他身体飞出,泛着青色光芒朝炎偈疾驰而去。

后者却轻蔑道:“不过是鬼眼和妖灵的力量,两个已经结丹的修行者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

突然,阳核体内迸射出数道金光,径直朝那些血线缠去。

炎偈神色剧变,惊声喝道:“不可能,你尚未结丹如何释灵解魄?!”

她喃喃自语,突然盯着白秀看了起来,好一会儿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血线和金光直逼阴阳深处,她冷哼一声,催动炎雨撞了上去。

突然,那血线和金光猛地一闪,竟是化作两颗一模一样的珠子。

炎偈了然笑道:“我道你真有能力击杀我,原来只是想暂时封缄我。哼,你付出三魂七魄的代价,我却只是失了一时自由,值得吗?”

白秀平静道:“我没有能力彻底封缄你,但这个世界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只要度过这个难关,以后总会有希望的。”

炎偈仍是笑道:“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白秀却没有回答她,反而快速地掐了个法诀,两颗珠子突然像活过来一般,呼啸着朝炎偈冲了过去。

炎偈想要避开,身形却缓慢得有些诡异。就像放了一个慢动作,炎偈刚转动腰肢,两颗珠子同时钉入了她的眉心和心脏。

“咳!”炎偈口中突然喷出一口血水。

她任由它污湿了自己的衣襟,放声大笑了起来:“除了主人,也只有你没有被我蛊惑,看来你经常被女孩儿骗,所以才这么有经验。”

白秀松了口气,看来之前与苏乡留两人争斗,她虽然赢了,但也受了重创,不然就算他用着秘法,也无法困住她。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再次掐了个法诀。

“喂。”炎偈将口中鲜血吐出,“你不会真的想死吧?你用你的命魂之力凝聚阴核,我被封缄,你也玩完了!”

白秀抽出破魔之刃划开手腕,汩汩鲜血漫了出来,它们如同活物,在他手心逡巡片刻,便顺着血线朝炎偈爬了过去。

“置阳换阴,起!”

血雾弥漫,炎偈痛苦地嘶吼着,看着自己的身体犹如融化了一般渐渐消散。

白秀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完成苏乡留二人没有完成的封缄。

他正欲乘胜追击,却不想心口突然难以抑制地剧烈鼓动起来。

熟悉的感觉让白秀心中一颤,这俨然是他身体支撑到极限的征兆。

糟了……

白秀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在这关键时刻出问题。

是放手一搏还是趁机离开?

白秀一时难以抉择。

说起来其实他并不会什么释灵解魄,这不过是通灵四式中的镇魂咒,不过他也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成功将其封缄,或许他会受到重创,但至少可以活下来。

可是现在……

炎偈周身的血雾一抖,似乎就要消散,若是让她看出端倪,那就糟了,他必须做出选择。

白秀只犹豫了几秒,他便握紧了破魔之刃,喃喃道:“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

好在它并没有让他失望,血雾一抖,也如火苗一般燃烧了起来。

“置阳换阴,疾!”

“白秀哥哥,别做傻事,阴阳置换之法本不可多用,你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快停下来,不然你会死的!”

文琅的呼喝声从天梯之上传了过来。

白秀下意识回头去看,便见她和于敛脸上焦急而凝重的神色,突然他们双目一睁,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就是这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朝他席卷了而来,仿佛他身体内的所有血液都在倒灌。

心脏如同鼓点,急促地跳着,似乎下一个它就会炸裂开来。

他根本顾不得其他,捂着心口倒了下去,紧接着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涌了出来。

“白秀哥哥!”文琅连忙冲过扶住了他,哽咽着看向于敛,“于叔,快救救他!”

于敛却看向他胸口两颗珠子,喃喃道:“队长他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失声痛哭,突然想起什么,俯下身抓住白秀的手,讲什么东西塞了过去。

他语无伦次地道:“支撑住,阴、阴核其实在我这里,我们没有办法驱使它,请你帮帮我们、帮帮堤庄!”

蚀骨之痛让白秀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突然从阴核之中窜出。

它顺着他的手心,如同春雨,滋润着沸腾的血气,最后汇聚在离他心脏不远的位置。

而那方血雾已经散去,炎偈重获自由,放声狂笑起来:“天不绝我,去死吧你们,哈哈哈!”

赤色火焰直奔三人而去,眼见就要将三人烧成飞灰,突然之间却见青色光芒暴涨,竟生生挡住了她的攻势。

炎偈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道:“区区妖灵之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我的炎火,难道……”

她神色一变,刚要逃离开来,金青之网瞬间将她紧紧缚住!

“天地无极天生残缺,就算找到阴核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威力,要是他们找到了完整的天地无极,那主人……”

然而她已经无法继续思考了,光明离她越来越远,世界离她越来越远,就连他也要永别了。

“没、没事了?”文琅惊喜地看向白秀,“白秀哥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秀轻轻抚摸着颈间的玉简,看着头顶辉煌的宫殿久久难以成言,他似乎已经解开罔灵塔和天地无极的秘密,更多的疑问却接踵而来。

他不知道自己离最后的那个还有多远,但总有一天,所有的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迟到的真相

小小的匣子之中,三块黑色铁片一字排列着。

它们都只有两指宽,上面刻着极其简约的图案,连在一起似乎是云,又似乎是只眼睛。

对此白秀并不陌生,在瀛洲成员的身份铭符上,他见过类似的图案,由此他也可以肯定,瀛洲手上起码也有三块劫生鼎碎片。

他不知道这些劫生鼎碎片究竟有几块,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占据了主动权。

接下来,他就要效仿方悬翦,将他拥有三块劫生鼎碎片的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不过在此之前……

他收好三块碎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八月十三蓬城三角场观光酒店1025房间,这里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所惊疑的并不是这个地址,也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这纸条上的字迹他实在太熟悉了,至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忘记。

对,就是那个疯子的。

那个疯子会给他留下字条,白秀并不觉得稀奇,奇怪的是对方将字条留给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走投无路。

对,那个疯子救了他。

事情回到两天前。

巨大的黑影渐渐消散,玉台与金殿交相辉映,在淡淡月光的照映下,是如此的宁静美好。

“白秀哥哥,不要难过,苏队长和冯先生他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肯定不希望我们为他们伤心。”

见白秀神色悲戚,文琅小声安慰道,“现在我们又完成了他们的遗愿,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他勉强一笑,整理好阴、阳两核,将它们递给了于敛。

“于大哥,这是两位前辈托我转交给你的,他们说当年将你除名,只是不想让你陷得太深,如今堤庄急需掌舵人,天地无极和罔灵塔就拜托你了。”

“他们真这么说……”于敛一怔,旋即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我无德又无才,今日大祸更是由我而起,我又有何脸面接替他们来管理堤庄。

更何况是我害死了水秋,我得离开这里,去找他父母赔罪。”

他态度坚决,白秀有些无奈,只得将它们递给文琅:“那先交给你保管吧,不出几日,各大家族、门派就会派人过来了。”

“白秀哥哥……”文琅接过东西,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白秀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

文琅欣喜点头,满怀期待地对他道:“那你和我一起回堤庄吧,只要到了那里,所有的恩怨都能一笔勾销。

你不知道,三家六派都发下悬赏,要将你抓回鸿蒙白家审问,他们的人怕是已经布满了其他地方,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于敛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提议:“不如你先和我去辩松山吧,那里是水秋父母离开时留给我的地址,也算是个人迹罕至地清修之地,避避风头再说。”

白秀有些感动:“你们就不担心我真是那杀人夺宝的恶徒吗?”

“虽然我年纪不大,却也懂得思考,不会听风就是雨,我更相信我亲眼看到的。”

文琅说得头头是道,“我认识的白秀哥哥是个心地善良、见义勇为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小姑娘心直口快,白秀难免有几分赧然,连忙岔开话:“于大哥,或许有些不礼貌,但能不能请你仔细说说二十年前的事?”

于敛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处理,咱边走边说。”

他领着他们顺着他之前来的那条小路朝外走去。

这是一条狭小、隐秘的通道,白秀不知道它连接着何处,但至少足够安全。

于敛起初只是低头赶路,沉吟些许后忽而开口:“那天素素和小秋就是从这儿进塔的,当时我和水秋爹打算等队长分配下来任务,就过来接他们。”

他俨然陷入了回忆,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这次没有进去,或许你们不知道,其实罔灵塔内的空间比我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来的广阔。

我和水秋爹申请到最下面楼层的巡视,刚走了半圈就听到楼上传来呼喝声。”

他突然笑了笑。

“虽然我们臭味相投,有时候也很混蛋,但终究还是有点责任心的,尽管我们急着去接自己的亲人,但还是相约上了楼,而呼喝声又从上面传了过来。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二楼的同伴追上了上去,便也没有在意,也上了上了三楼。”

他的神情变得游离起来:“等我们上了三楼,那呼喝声又从四楼传了过来。

我们一层一层地找了过去,到最后只剩下顶上九层没有检查,那是存放天地无极的地方,如果没有队长允许,我们是不能上去的。

但就在那个时候,所有的动静都戛然而止,我们非常担心,犹豫再三,还是走了上去。”

于敛的脸色隐隐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似是疑惑,又似是恐惧。

他咽了咽口水道:“上面只有一个保险仓,平时都是锁着的,但当时却大门洞开。

我们冲过去一看,装着天地无极的匣子也被打开了,而里面赫然只剩下阳核。

当时我们真的非常惊讶,但紧接着却觉得毛骨悚然,九楼就这么大,那队长他们人呢?”

文琅问道:“会不会当时他们已经出了塔?也许是中了那盗贼的调虎离山计?”

“绝无可能。”于敛笃定道,“你忘了,当时我在一楼,如果那么多人下楼,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白秀思索道:“那后来怎么样了?你们似乎找到了他们?”

于敛叹了口气,点点头:“是的,我们找到他们。

当时我们吓傻了,因为堤庄一直流行着一个传说,说是塔里住着一只吞人的妖怪,我们以为他们着了道,便拿着阳核准备回庄求救,但是一直无法走出去。”

“走不出去?”文琅惊讶道,“遇到了鬼打墙?”

于敛摇头:“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转了很久,便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楼顶。

就在我们灰心丧气、决定再试最后一次的时候,竟然成功出去了。”

文琅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有人在暗处帮你们?”

于敛不由看了看白秀,白秀会意:“我父亲在那时候就已经跟着你们了。”

“没错。”于敛苦笑道,“可惜当时我不明白他的苦心,只是和水秋爹冲出了塔,来到这暗道找素素他们。

之前我也跟你们说过,他们不见了,我们发了疯地找,最后在之前白秀掉下去的位置找到了他们。

当时情况很危急,因为罔灵塔本身的禁制,当时你父亲也无法使用灵力,他只能救一个人。

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便将情况跟我们说了,让我们先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把两个人就下来。

那个盗取阴核的人,早就预谋了这件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建造了那些阶梯,我也不知道素素他们为什么会被他带到那里。

那时候水秋年纪小,根本坚持了不了多久,素素便劝我们带着他离开,她说那个魔鬼很快就回来,要赶紧离开,不然我们都得死。

后来她……”

白秀不忍听下去,劝慰道:“既然我掉下去还能活着回来,说不定她还活着,我们一起去找找。”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于敛悄悄抹了抹泪水,“掉下去的时候直接被逸透出来的阳煞烧成了飞灰,我眼睁睁地看着的。

我只恨我为什么要坚持那所谓的善良,让她成了牺牲品。”

他笑了笑:“当然我现在明白了,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善良的人,她也是为了救我,才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的性命。

其实她什么都明白,所以才让我的虚伪成全了她。”

白秀和文琅不由沉默了下了,于敛看着他们:“我现在想通了,也解脱了,跟水秋父母有所交代后,我就去替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心愿……”文琅坚定道,“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呢?”

于敛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孤儿,但其实并非如此,她四岁的时候被人拐卖到了很远地方的。

虽然后来被解救,但她却记不得家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只依稀记得家里都已经过世,只有个弟弟和妹妹。

那几年,她一直在找他们,但却丝毫没有线索。我想找到他们,将她的衣冠冢送回家乡。”

白秀问道:“那她还记得她的弟弟和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于敛点点头:“她跟我说过,她弟弟叫兰灵,她妹妹叫兰慧。

只是世上同名的人太多了,就算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过是海里捞针,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兰灵,兰慧……”白秀默默念道,点了点头,“我也会留意的,要是有消息,该怎么联系你?”

“对啊,对啊。”文琅趁机道,“于叔,要不你先留在堤庄,其他事以后再说。”

于敛慈爱一笑:“谢谢你啦,我还是多出去走走,机缘会来得更快一些。”

三人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突然有光传来,走出去一看,绕是白秀也不由露出了惊诧之色。

于敛指着眼前红色巨塔道,总算露出了笑容:“没想到吧,其实这塔下就有直接进入塔内的通道,当时你们躲进仓灵棺的时候,我就在猫在这里看着。”

“原来如此……”白秀哑然失笑,忽而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道,“于大哥,当时你怎么找到的文琅,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当、当——

一提这事,于敛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我见你们去了塔下,也想跟过去瞧瞧,结果等入口再次打开,我靠过去一看,小姑娘就躺在灵棺里。”

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然后我一时起了歹心,把她带到了无塔上。”

白秀不由看向文琅,她连连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我正聚精会神看着你潜水,不知怎么地就晕了过去。”

“看来此人做事滴水不漏。”白秀有些失望,眼下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路上起码还有两个人跟在他们身后——视频中的那个人,以及拍摄视频的人。

先不说暗中跟踪他的人,这个拍摄视频的人显然就是留给他手机的人,此人到底有何目的,如果只是提醒他有人跟在他身后,掳走文琅又有什么用意?

他正沉思,于敛犹豫开口:“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文琅看出了他的迟疑,笑眯眯地道:“于叔,我们三个也算同生共死过,大可以敞开心扉地谈一谈,你有什么话想对白秀哥哥说就说吧。”

她的话不无道理,于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之前撞见过炎偈和她主人密会,我听到他跟炎偈说,‘我会让师妹回去的,你去把白秀处理掉’。

尽管后面炎偈被你父亲和堤庄人封缄,但可不知道她的主人是不是还活着,对你的暗杀会不会继续,所以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

白秀想到了一点:“你见过的那个人是不是和清鸿缔主长得很像?”

于敛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猜测,但还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她的主人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长相十分普通,我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记不起他有什么特点。”

文琅担忧地蹙了蹙眉:“希望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已经放弃他的打算。”

白秀倒不以为意,此时此刻他心里盘踞着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忍不住问他:“于大哥,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又有什么打算?”

于敛自然知道他说的二十年前的事不是指罔灵塔一案,而是当时震动修行界内外的三大古家族之变故。

“这个么,要追溯到劫生鼎的由来,当年你父母、明诲起夫妇以及……”

他话音未落,三人脚下猛然一阵颤动。

文琅率先发现了不对,伸手一指对面的深渊,惊声道:“白秀哥哥、于叔,那儿、那儿好像有人!”

白秀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那万丈深渊之中竟不知何时升起了团团浓雾,一个巨大的影子正映照在浓雾之中,它身形扭曲、五官狰狞,犹如地狱恶鬼。

他正要前去查看,不料于敛一把抓住他和文琅的手,一边牵了一个,直奔不远处的铁索。

“快走,这里久经阳煞侵染,眼下突然恢复平衡,马上就要塌了!”

白秀心中疑虑未定:“可是那边……”

于敛兀自一跺脚,责怪道:“自己保命要紧,还管他什么蛇神牛鬼,快走吧!”

三人飞身上了铁索,也亏得他们身手了得,哪怕上面雾气弥漫,也依然如履平地。

这时文琅闷哼一声,白秀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正要问,她哆哆嗦嗦地跟他们求助:“下、下面好像有人在拉我!”

“什么?”于敛神色剧变,“难道那真是‘千尸不僵’……”

“千尸不僵?”一闻此名,文琅也花容失色,显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她跟着催促起来,“白秀哥哥,快走,快走!”

白秀心中疑窦突生,不过眼下确实不是深究的时候,只得跟上他们,结果他刚迈出一步,于敛惊叫一声,径直朝索下跌去。

“于叔!”

文琅伸手就要去拉,白秀连忙阻止了她:“你快走,我去找他!”

话音未落,他已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雾气被他身形一激,如同河水泛着浪花翻卷而去。

本以为这沟壑极深,没想到它很快就到了底,他连忙用灵袭术卸去撞击之力,一个翻身落在了一块相对比较平的整石板之上。

周身浓雾依旧,他没有其他办法,高声唤道:“于大哥!”

他连喊了数声,始终未得到于敛的回应,正担心,不远处突然传来石头敲击地面的声音。

“难道于大哥摔下来受了重伤,才没有应我?”

那敲击声响了几下就停了下来,为探究竟,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

“于大哥?”

雾气浓郁的诡异,绕是到了跟前,他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的人影,然而他刚唤了一声,那敲击声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了响。

不知怎么地,他想起了不久之前于敛才说过的那段经历。

“见鬼了……”白秀喃喃自语,听那声音并未停止,便也趁机摸了过去,还没等他接近,它已戛然而止,过了几秒又恶作剧似地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白秀虽然诧异但也没有慌乱,心里仔细分析着其中的可能性。

第一,这动静是于敛二人口中的千尸不僵故意弄出来戏弄他;

第二,他可能中了什么幻术,将于敛的呼救听成了敲击声;

这第三么,会不会这下面真有什么东西蛰伏着,它想让他“帮”个忙,所以才一步一步将他引过去。

无论是哪一种,出其不意才是破解之法,白秀暗中掐了个法诀,手中虚捏着什么等待着时机。

当、当、当——

敲击声再起,说时迟那时快,白秀一个欺身冲了过去,而他手上也飞快一掷,点点青色光芒后发先至,叮叮当当地砸在了雾气后的什么东西上。

一举得手,他稍稍松了口气,寻着明贪狼玉阙的气息,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起来。

没一会儿,他指尖轻轻一痛,似乎被那东西扎了一下,他小心将它拾起来一看,顿时怔了怔,这竟是一个铁丝扎成的小人。

他正要细看,眼前蓦地一花,紧接着绵绵不绝的睡意朝他袭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借傀灵之气引渡活人的灵魂分明是明家的夺魂禁术,难道引他下来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明家人?

之前在黄金屋他也着过明家秘术的道,后来证明是假张添寿所为,那现在的施术者会不会也是此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限的黑暗席卷而来,有一瞬间,白秀甚至怀疑自己还未清醒。

自他醒来,眼前便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似乎是的他眼睛出了问题,不然就算是没有什么光线,那玉简也会发出微光才对。

白秀毕竟习惯了黑暗,倒也没有慌张,尝试着伸了伸手,便触摸到类似于墙的东西。

他站起身,顺着这墙往一个方向走,却始终没有遇到阻碍,好似他脚下的路根本没有尽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白秀猜测,它应该是个圆形的空间。

可惜这地方的高度也非常离谱,他试过爬上去,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这里很像是一个巨大的烟囱,到底是什么他无法得知,不过他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将他带到这里,对方是为了什么?

他回忆起每一个细节,突然想到一点,如果当时他所中的真是明家的夺魂禁术,那么为什么最后他却安然无恙?

而现在的处境让他想到之前在鸿蒙外镇废弃办公楼下的经历,当时他也是莫名晕了过去,而等他醒来,自己竟深处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空间。

难道那时候也是明家人动的手脚?

白秀越想越觉得可能。

如果真是假方悬翦,他倒可以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态度,他们可能会阻止他的行动、限制他的自由,但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所以的疑惑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这些假扮其他人的人到底什么来头?

如果不是明家人,那么问题就显得格外复杂。

不说傀术,夺魂禁术乃明家秘传绝学,就算是明家人,也不一定都能继承此术,如此隐秘之事,怎么会被外人知晓?

而他们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此,而在于如果他们精通明家秘术,那是不是意味其他家族门派的绝技也已经被他们掌握?

这股势力会有如此神通,老实说除了瀛洲他想不出来其他,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他接触过瀛洲的人,发现他们十分谨慎,完全不像他原本以为的那样。

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引导,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瀛洲。

“等下,我原本以为……”白秀喃喃自语,突然一道灵感闪过,让他猛地意识到一种可能。

明诲初之所以笃定地认为当年灭明月岛满门的是瀛洲,是因为那张铭符,她当初捡到的和后来瀛洲的人掉落的一模一样。

但一张铭符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会不会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瀛洲?

也就是说,在瀛洲背后还隐藏着一股势力,它很可能就是三大古家族变故真正的凶手?

那么,它就是假方悬翦他们所隶属的么?

他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他所谓的敌人不见得是真正的敌人,而所谓的友好者也可能比所谓的敌人更可怕。

他打起精神,不管对方目的如何,他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只是事与愿违,无论他如何尝试,前路依然茫茫。

就是这时,他突然听得了一声猫叫。

没错,他没有任何察觉,一只喵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无声无息地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小猫亲昵地蹭着他的腿,似乎认得他。

他刚要将它抱起来,它一扭身踱开了几步,然后站在那里又喵喵喵地叫了几声,他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要带我离开吗?”

小猫高声唤了一下,竟真像答应了一样。

他连忙跟了上去。

起初它也是绕着那墙转,紧接着他听得一声轻响,便听那猫在头顶叫了起来。

白秀这才明了,原来这高墙并非完全封闭,而是在某处开了一个口子。

他示意小猫躲开,自己后退几步一段助跑便翻了上去。

这似乎是条通道,又似乎是个出入口,他没来由地想起恶塔前那两个巨大的铁皮屋,不知道那些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张银行卡

他跟着小猫摸索着走了几步,很快脚下便摇晃起来,白秀判断出这是一条索桥,甚至有些熟悉。

他放下心来,看来他离之前落下来来的地方并不会太远,至少他仍是在德山山脉之内。

其实他内心仍抱有一丝希望。

如果方悬翦、江陵和方家的争斗还没有结束,或许他还有机会,拿到那两块劫生鼎碎片。

过了索桥,小猫仍是大步向前,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它这才停了下来。

白秀心中有些惊讶,这距离足以走出龙影山庄,这小东西到底要将他带往何处?

小猫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喵喵叫了几声,绕到了什么东西后。

白秀心中一动,走过去一推,竟是条只有一米来高的小门。

而就在这时,微微的亮光从门后传了过来。

他恍惚走了出去,目光四下一扫,才发现这似乎是个暗室。

这暗室很窄,不足三米见方,正中央摆着一个神龛,神龛的后面有个楼梯。

那小猫已经不见了踪影,似乎上了二楼。

白秀便也顺着那楼梯走了上去,二楼比一楼更小,只有横竖一米多的空间。

五光十色的灯光照了进来,白秀脑中一懵,突然意识到这地方竟是如此熟悉!

“喵喵喵……”

一只流浪猫蹲在那里看着他,好似认得他。

几天前的记忆飞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下意识地往外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

绕是白秀也没有想到,喃喃道:“那个地方竟连着红双塔……”

见他发呆,小猫又喵喵喵地叫了起来,它语调亲昵,仿佛是在讨赏。

白秀心中一动,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试探着说道:“小猫儿,我想去另外一个地方,你知道去那儿怎么走吗?”

他将龙影山庄的情况描述了一下,没想到那猫竟真的点了点头。

它迈开步子,得不得不地下了楼,然后在一块墙皮上蹭了蹭,那墙上便露出一条缝。

白秀轻轻一推,原来这便也是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洞口。

他弯腰走了进去,跟着那小猫径直往里走去。

又走了约莫一个钟头,小猫便停了下来,喵了一声便不走了。

白秀会意,伸手在头顶摸索起来,很卡他便发现了一条缝隙,撑着那缝隙边缘一推,一个暗口便打了开来。

白秀攀上去一看,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布置竟也有些熟悉。

这个口子离里面很近,白秀的视野自然也跟着低了起来,他只能勉强看得一个柜子、一条桌椅的腿。

等下——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感觉身体像是过了电一般,猛地技术一个冷颤,这通道的另一边不是其他的地方,正是那喜闻赌坊的夹层房间!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白秀想通了一个问题。

当初他明明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身后不可能还有藏人的地方,但那个人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了他身后。

现在看来,他正是从这条暗道爬上去的!

如此说来,那个凶手杀了黎春之后,又折返到暗道之中,悄悄跟在他身后?

这么说来,不在此的每一个人也可能是凶手!

不,还是不对。

也许凶手和跟在他背后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就像他视频中看到的一样,当时有两个人跟在他们身后。

那么说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目击者,甚至于后面接电话的也是他。

他在提醒他们,凶手后来又回到了办公室。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用黎春的手机接通程禄的电话并不是凶手的恶作剧,那么他为什么还是回到这里来?

难道这里还藏着什么?

白秀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悄悄爬了上去,仔细勘察起来。

鉴于下面可能还会有其他夹层,白秀一块地板一块地板地检查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秀终于发现了线索,就在当初黎春坐着的椅子下面,那块地板砖边上的缝隙里似乎比周围都要赶干净。

白秀心思一转,抽出破魔之刃便将它撬了起来,伸手一摸,下面赫然有个信封。

白秀将地板复原,小心拆开了信封。

里面很空,只有一张卡片,白秀微微一摸索,心中便有些明了,这似乎是张银行卡。

银行卡?

白秀越发觉得奇怪。

在罔灵塔下地道里有人给他留了一个手机,现在又是一张银行卡,难不成是谁帮他办了张卡,想给他打钱?

他正胡思乱想,不远处突然传了呼喝声。

他连忙将东西贴身收好,小心潜了出去。

屋外一片漆黑,小岛上看不到一个人。

白秀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心里不由一沉,难道那凶手又杀了人,他也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朝对岸看了过去,那边也如岛上一般,沉寂得有些可怕。

而那之前的呼喝声也销声匿迹,仿佛有什么人正隐藏在这黑暗之中,悄声对峙着。

突然,一道火光自山庄门口冲天而起,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啸。

熟悉的声音让白秀心中一喜,他抱着渺茫的希望回到这里,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这方悬翦竟还未离开龙影山庄。

他游过小湖,悄然朝那边潜了过去。

还没靠近,他便听到了方悬翦的凄厉呼喝声:“还给我,把它们还给我!”

白秀正欲查看,谁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朝这边移了过来。

他心中一惊,刚准备出手,却见程禄、貔貅和阿诚三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见了他,他们却一点也不吃惊,反而一脸欣喜。

程禄将什么东西塞到他手中,喘息道:“辛方,你终于出来了,你去了一晚上,我们可真担心死了。

你快把这东西带给东家,不然那女人追来抢了去,最后还是会落到天骄的手里,我们可不想给天骄的人立了功。”

白秀一怔,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连忙道:“你们受了伤,不如我来挡挡他吧。”

貔貅脸色苍白,也不忘轻哼一声,不耐烦道:“叫你走就走,别磨磨蹭蹭地在这儿耽误时间。”

程禄也道:“放心吧,我们找到了一条小路可以离开这里,她追不上我们的。

倒是你拿了东西,一定要小心,不仅是她,方家的人和天骄的人也会追过去捣乱。

再说了,我们好歹也是高手,总不能一直让你救啊,哈哈哈!”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如此态度当真让人折服。

白秀勉强一笑。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陷入了某种挣扎。

对于眼下的情况他或许早有预谋,原本以为计划会因为罔灵塔的出现而胎死腹中,但没有想到,不知道什么原因,真正的时间竟只过去了一晚上。

一切都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他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这两块劫生鼎碎片他真该拿吗?

他迟疑了,但眼下的情况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抉择,方悬翦的声音几乎是隔着一堵墙传了过来。

“三个小杂种,给我出来!”

程禄将白秀一推,指了指前面一条小路,三人则猫腰钻入了另外一条巷子。

只有那一两秒钟的考虑,白秀打定了主意。

他目光凝视着那个方向,沉声道:“方悬翦,我们今天该做个了断了。”

“你没死?!”下一秒方悬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路口,她旋即咬牙道,“既然没死,你不去追那几个人,拦着我干嘛?

他们拿走了我的劫生鼎碎片!

江家得势,你以为江陵真的还会和你合作吗,哼,最后吃亏还不是我们两个!”

白秀摊开手,将那两枚劫生鼎碎片露了出来:“他们把它们给我。”

方悬翦顿时一怔,旋即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没想到,没想到……

你一不会影变之术,二不会幻心之术,结果却比我掩藏的还好,骗过了所有人,要我说,你还真是有做方家人的天分。

啧啧,苦恨年年压金线,结果却为他人作嫁衣裳,江陵啊江陵,你也有今天……”

白秀平静地看着她:“方前辈,我们也算交过多次手了,我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其实我们彼此都很清楚。

我在这等你,不是给你夺回劫生鼎碎片的机会,而是想麻烦你给江陵带句话。”

方悬翦嗤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最烦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东西抢都抢了,还顾虑这顾虑那……呵,能成大事者不择手段,要怪就怪他们太轻信于人啰。”

白秀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只是道:“如果他不介意,我可以跟他合作,对于劫生天里的东西,我不并感兴趣。”

说完他转身就走,方悬翦怒道:“谁说我要去找他了,我可不是给你跑腿的!”

白秀回头看她,认真道:“方前辈,这句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

想必你也清楚,目前我们所了解的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事情如此复杂,一个人真的很难支撑。”

白秀所说的这些话倒不是他的缓兵之计,那隐藏在瀛洲之后的势力,就算方悬翦周旋其间,也一样束手无策。

它想让大家彼此怀疑,那么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是突破口。

方悬翦不置可否地一笑,旋即嗔道:“想拉拢我也不表示表示,这句话我也说过,你当时也知道真假,现在我怎么相信你,不如你先把劫生鼎碎片还给我?”

白秀平静地看着她,说道:“方悬翦,其实你应该清楚,我并不需要你相信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可以试试和我合作。”

方悬翦终于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我和江陵,按理说,就算白晏不想参与进来,方家也是你更好的选择。

选择江陵我可以理解为你的歉疚,那么我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六度分隔理论下的必然性

“一定要说实话吗?”白秀诚恳说道,“方前辈可比其他人难缠得多,既然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我自然乐意做你的同伴,而不是敌人。”

“哦?”方悬翦也不动声色地接了下去,“好,那我就考虑考虑,江家这一趟先替你跑了。

不过你可想清楚了,与江陵合作意味着与方家为敌,而与我为伍,更要承担我随时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的风险。”

白秀点点头:“我明白,但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因为有句话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而利益会把我们紧紧地拴在一起。”

方悬翦打量着他,忽而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没有带着劫生鼎碎片离开,是因为你觉得那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看来这一趟你真地成熟了很多。”

她变脸变得飞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方家那群白痴,只知道追着我咬!”

“现在出庄已经不安全了,跟我来。”白秀领着她回到岛上,一前一后钻入了夹层里的暗口。

待下到地面,方悬翦点燃随身携带的符咒,将四周照了照:“看来对龙影山庄你比我还要熟悉,我都不知道这下面竟然有这么一条路。”

白秀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所说不似作假,心里有些好奇,如果那个将信封留给他的人不是方家人,又会是谁呢?

那些假扮者当时似乎也在龙影山庄,会是他们吗?

一声惨烈的猫叫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下意识地一看,那小猫竟没有离去,此时它身上的毛都炸开了,背弓得紧紧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扑过去。

它的对面,方悬翦也如临大敌,子傀更是低声嘶吼着从她袖子里爬了出来。

“该死的畜生,滚开!”

嗡——

一道银光闪过,方悬翦反手将什么东西劈了下去,这是白秀第一次看到她的武器,那是一把纤细而剔透的刀。

“等一下!”他连忙将小猫捞进怀里,“方前辈,它只是一只猫,何必和它计较,如果惊吓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方悬翦将刀收进怀里,冷哼一声:“这种让人生厌的畜生养了干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白秀松了口气,将小猫放下,对它道:“快离开吧,千万不要跟着我,她会找机会杀了你的。”

小猫懂事地喵了一声,却没有动,琉璃一般的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明白过来:“你是想要我身上某件东西作报酬?”

小猫点点头,爪子突然指了指他的脖子,似乎是在索要那枚玉简,白秀有些为难:“抱歉,它对我很重要,我不能给你。”

小猫摇了摇头,所指方向往旁边挪了挪,他本能地转头一看,他肩膀上竟不知何时点了一盏灯。

熟悉的样式让他瞬间想起了它的名字——听魂灯!

那个传说也随之在他脑海里浮现:每个魂魄都有一盏听魂灯,但只有人死时才能看到。

难道他已经……

白秀哑然失笑,看来张添寿的话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可后来证明这人本就另有目的,对方说他掉下龙行潭的时候死过一次,估计也是假的。

只是……

他看着那盏灯,它的光是如此的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难道他真如传说中的那样阳寿将尽?

小猫急声叫了起来,像是在催促他,他试着问它:“你想要这盏灯?”

这次它点了点头。

灯灭人死的传言虚无缥缈,这猫却救过他一命,或许给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迟疑了几秒,将肩上的灯取下递了过去。

小猫叼住听魂灯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喂,你怎么还不走?”方悬翦在远处喊道。

“你……”等白秀跟上,她看着他,眼中闪过几分惊异,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发现我们越来越像了。”

白秀询问地看向她,她却勾了勾嘴角:“快走吧,天都要亮了。”

两人走出暗道,天边果然泛起了一抹白光,好在红双塔公园还没有开门,里面沉寂一片,仿佛尚未从另外一个世界苏醒。

他们安然无恙地出了公园,方悬翦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和我一起去蓬城?”

白秀没有回答她,其实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眼下有下落的三块劫生鼎碎片他都拿到了手,其他的又没有线索,怕是要花些时间才能打听得到。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防水袋,那里沉睡着他最亲近的家人,还有亦师亦友的长辈。

他顿时有了打算:“我想去晏桑湖和天镜峰看看,然后回一趟家。”

“你有其他劫生鼎碎片的消息了?”方悬翦习惯性地试探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是我冒昧了,那我们蓬城再见。”

白秀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自己也转身离开。

一日后,葛城,天镜峰。

天镜峰自古以其秀丽险峻闻名于世,时有文人雅士登临游览,留下传世诗文,到了现在它更是作为葛城独有的城市名片,旅游业发展得极为蓬勃。

天镜峰脚下有一小城,名叫观天镇,算是游览天镜峰诸多风景的起点之一。

城中游客熙熙攘攘,极是热闹,白秀混在人群中,一边暗中警惕,一边若无其事地朝一家茶馆走去。

现代社会,喜欢喝茶的人已经不多,观天镇的茶馆却异常得多,原因无他,皆是受天镜峰上已延续千年的太清观之影响。

太清观尚道,尤爱喝茶,这天镜峰脚下的观天镇也衍生出一道和旅游业相辅相成的产业——茶业。

观天镇的人擅于种茶,也爱喝茶,更懂得卖茶。

远近闻名的品天香街与观天镇最繁华的从容步行街只有一墙之隔,却闹中取静,极为闲适,即便这里也店铺林立,但在茶香袅袅中恁是透出了几分出尘。

白秀所进的这家茶馆叫随心茶馆,是众多茶馆中普通的一间。

老板正坐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见他进门眼都没睁一下,只有柜台边的服务员殷勤地过来招呼:“小哥儿几位,楼上雅座请?”

白秀歉意一笑:“我来找人。”

那服务员也没怠慢,反而露出了笑容:“您莫不是钱老爷子的客人?来来来,这边请。”

白秀跟着他上了二楼,也没在雅座停留,径直进了一个包厢。

里头空荡荡的,坐着一位老人,正是之前与白秀有过命交情却也在那一行中痛失弟子的钱老。

待服务员带上门退下,钱老连忙站起身将他拉到桌前坐下。

这老爷子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见了熟人更加不讲究,一边倒茶,一边笑道:“中午小邹那孩子跟我说你来了,老汉我还不信,没想到我们还真是这么快就见面了。”

钱老将茶水推了推,白秀连忙接过,可他扶着茶杯思索了许久依旧不知道怎么开口。

钱老到底阅历丰富,见他犹豫神情,有些惊讶:“怎么,你是特意来观天镇找我的?”

白秀点点头,迟疑再三,还是将装有白色珠子的小盒子放在了桌上。

钱老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后,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白秀意识到了不对,刚要询问,却被钱老摆摆手制止了。

他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又看,等目光触及白珠上的特殊花纹,突然老泪纵横。

“老爷子……”白秀心里隐隐猜到了几分,难免有些后悔。

他受冯先生嘱托,将二人死后之遗珠送回家,可他毕竟被多方悬赏,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才先联系上了钱老,想让这位老爷子做个介绍,没想到……

“我儿子……”钱老垂泪问他,“他到底是怎么没的?”

原来冯先生的父亲竟是钱老,白秀怅然想道,这世界真是小得可怕。

他将事情起末细细说来,最后歉意道:“抱歉,我当时没能做点什么。”

“你将他带回我身边,我已经很感激了。”钱老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这儿子啊从小就调皮捣蛋,我家李老婆子走得早,我又没文化,疏于管教最终害他进去了。

出来后他一直不愿意见我,我呢也厌烦他,只当这个儿子不存在……没想到是我做爹的太差劲,他却这么了不起。”

“你看他多听话……”

他抹了抹眼泪,将盒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婴儿,“我一直想要一个这么懂事的孩子,也是当时自以为是地对他太失望,才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辉儿身上。

也许是老天爷惩罚我,将他们两个都从我身边带走了。”

白秀想说点什么,可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永远无法安慰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

“老爷子节哀顺变,我先告辞了。”

“辛方……不,白秀,你一说起逢李的事,我就弄清楚了你的身份。”他刚想退出包厢,钱老叫住了他。

“当年你父亲所谓的计划,我儿子并没有告诉我,但现在看来枫叶林一事恐怕另有隐情。

你想追查当年的真相,就肯定有人不愿意将这陈年旧案翻案,眼下三家六派发出悬赏,他很有可能借这个机会除掉你,千万要小心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高手

白秀感激一笑:“多谢老爷子提醒,我自有分寸。”

“罢了,罢了!”

钱老咬咬牙道,“就算得罪江家我也要说了,你救我在前,现在又将我儿护送回家,这份恩情老汉我这辈子是无法报答了,怎能见死不救……

你劫走那两块劫生鼎碎片的事江陵已经知晓,因为它们的缘故,天骄已经回到他手里,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必定会对你出手,千万别去找他!”

虽然自己已另做打算,白秀还是很承他的情:“我明白的,更何况我还要去晏桑湖走一趟。”

“你是不是找了说客去与他谈合作?”

钱老急得直跺脚,“没用的,他家那个情况,他又在夺取家族权力的关键时刻,想怎么样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江家、其他家族、其他门派都会给他压力。

他很有可能假装答应你,引你过去后就将你除掉,你若真去了蓬城,那是自投罗网!”

白秀一怔,下意识想反驳,然而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意识到了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一点。

他考虑不够周全也就罢了,方悬翦可不是吃素的,钱老能想到,她会想不到?

他只是那么一说,她却顺杆子同意了,这份草率本身就有些蹊跷。

难道她的确已经和江陵搭上线,即便出于某个原因,她并没有参与当初的行动。

退一步说,就算她不是江陵安排的后招,恐怕她也想将他和劫生鼎碎片当作投名状,以此为条件投靠江陵,要知道江陵不仅是他最好的合作对象,也是她的。

当然,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去蓬城和江陵见一面,到时候是敌是友,自有定论……

“老爷子放心,我心里有数。”白秀沉吟些许,最后朝钱老点点头离开了,他实在不想让自己这些烦心事打扰父子二人的重聚。

他出了茶楼,看着天边向晚斜阳,没有预料中的松一口气,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沉重。

眼下天镜峰一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他也没有心思再次游览,便打算去车站买一张去晏桑湖的车票,谁知他刚转过路口,一股极为熟悉的灵力波动朝他涌来。

对,非常熟悉,熟悉到他甚至可以猜到灵力的主人下一步要将灵力如何运转——这是白家人才会有的灵力波动。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一闪,钻进了一条小巷子,结果没走几步他就不得不下来,巷子的那一头也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到了这时候,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亦烟消云散了。

钱老刚刚的确没有说错,江陵早就打算置他于死地,至少方悬翦之前的话是为了让他松懈下来,不然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他要来天镜峰?

左右各四道人影从屋顶投了下来,白秀抬头看去,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白琮、白缈、白锐、白垚,这些人中大多是熟面孔。

“束手就擒吧,你逃不了的!”白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得意洋洋地开口,“没想到吧,我们来得竟这样快!当然,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

见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白缈气急:“笨蛋,夜长梦多,先抓住他再说!”

他不等话音落下,手上一掐法诀率先从屋檐上一飞而下,径直朝白秀扑去。

他走的灵化一路,人未到,兵器已递了过来,白秀抽出破魔之刃反手一挡,连退了几步,朝来的方向撤去。

“他要逃,还不出手!”白缈朝众人一挥手,这些少年俨然是以他为首。

“好,今天我就为姐姐报仇!”和白彧一样,白锐也是习的灵袭术,他法诀一掐,光豹疾驰而出,一时间四周如霹雳列缺降临,连那瑰丽夕阳都黯然失色。

白秀暗自想道,这玉阙在白锐手里倒比白彧驱使时来得厉害,可惜白彧已死,不然看到她弟弟如此优秀也会感到无比欣慰吧。

他左手一推,青色光芒飞出,尚未成青狼之型,已将那灵气之光冲得七零八落。

其他人本有些迟疑,此时更是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说道了起来:“他已经能完全掌控明贪狼玉阙,就算我们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就在这时,白秀脚下突然泛起点点绿光。

那绿光起初只是一点,几秒后如燎原之火,将整个巷子都笼罩在了其中。

“好香!”有人忘我地嗅了嗅,“哪儿来的花香?”

“那、那好像是‘神女星’?!”

他的同伴指了指巷子里,“天啊,他的玉阙之灵竟是物灵,听说历代白家人激发它的次数比双灵还要来得稀缺,这家伙……白琮师兄真是个怪才!”

白琮没有理会旁人蹩脚的恭维,他平静地看着白秀:“你已经中了我的神女星,继续运灵便会颠倒阴阳之力,被体内灵气蒸腾血脉后血竭而死。”

短暂的寂静过后,巷子外忽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它如天上神乐,实在美不可言。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少女闲庭若步地从巷子后露出了身形。

她一一道来:“‘神后元辰’所生神女星自古稀少,自然没有人会想着怎么对付它,但实际上它一直都有克星,只是知道通灵四式的人太少了。”

这少女身姿婀娜、容貌秀美,虽只有十七八岁般大,柳眉凤目之间却透着几分这个年纪没有的妩媚,使得她眼中的那份纯真尤显得夺目。

在场的少年们都看得呆了,白琮却不为所动,礼貌地朝她抱了抱拳:“听姑娘话里的意思,通灵四式是神女星的克星,而他会通灵四式?”

少女咯咯一笑,掩唇朝他抛了个媚眼:“看来你也不笨嘛,可为什么偏偏要做这螳臂当车的傻事?”

白缈、白垚顿时不服气,争先恐后地道:“你说我们是螳,他是车,可现在明明是他在怕我们!”

少女闻言,眼中笑意更深:“你们没把他当白家人,他却当你们是同族,他急着离开,只是不想伤你们性命。”

两人哑口难言。

白琮倒比他们冷静得多,镇定自若地问她:“你说他能离开自如,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走?”

少女仍是盈盈一笑,轻轻瞥了白秀一眼:“他在试探,试探你们的长辈是不是也在附近,因为他是个谨慎的人,只有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才会行动。”

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白秀终于开口了:“不管姑娘是敌是友,我奉劝你赶紧离开,不然刀剑无言,伤到你就不好了。”

少女捋了捋耳边的秀发,看着他的目光冷若冰霜,面上却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好似十分惋惜。

“看来你还是想和他们站在一起……不过你不觉得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吗,只要我表明自己不插手此事,他们肯定更愿意先拿下你。”

白缈听了她的话,眼珠子一转,冲那少女笑了笑,然后朝其他人示意:“动手!”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不愿意拂他的意,都从房顶一跃而下,朝白秀冲去。

“唉。”白秀心中一叹,几人到底年纪太轻,被她一撺掇就有些耐不住性,这女孩来历不俗,如果能合力擒下她,说不定他们能询问出一些消息。

现在倒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然他不至于和白缈他们打个两败俱伤,也总要防着她一点。

既然如此,倒不如……

他打定主意,当即收了破魔之刃,对他们道:“我和你们走,不必理会她。”

少年们一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少女直接变了神色,气极之下咬着牙笑了笑,“哼,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偏要你跟着我走!”

她手上掐了个法诀一点,周身的空气仿佛被什么搅动着,突然抖了抖。

紧接着,十点寒芒自她指间盘旋而出,在越发暗淡的微光中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灵、灵芒!”

白缈几人已经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毕竟以灵力逼出灵芒,可不比将玉阙之力激发,而是真正实力的代表,在白家也只有几位宗老才有如此境界。

白秀也有些动容。

这不仅仅是灵芒,也不是一道,而是十道精粹灵芒,别说他和方悬翦,就连他姑姑也做不到这等地步。

他警惕地掐了个法诀,朝少年们移了几步,以防她突然出手。

少女笑意盎然地投来目光:“我再问你一句,你是跟他们走,还是跟我走?”

其他人咽了咽口水,有几个胆小的已经用企求的目光看向白秀,希望他别惹了这个小魔女,比起七司玉阙,灵芒的可怕的程度更让他们心惊胆战。

当然,于白秀而言,他倒不至于害怕,尽管这少女灵力极其强大,但她运灵脉路中也有不少破绽。

有道“一力降十会”,反之其实亦然。

不过他对少女的来历愈发感兴趣,之前他本以为她和那些假扮者是一路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帮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更多的是奇巧,而不是像这女孩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这样一想,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朝少女走去,身后几人都不敢说话,倒是白锐急声阻拦:“别去,还是和我们回鸿蒙镇吧,她、她很可怕!”

少女噗嗤一笑,看着这少年仿佛看着什么怪物,然后故作担忧地将目光一一扫过剩下的人。

“你们真不该来,江湖险恶,别说我,就算是他被逼急了也会对你们痛下杀手的……如果鸿蒙六宗真想把他带回去,起码要让你们的大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老弟,住宿吗?

少女转身就走。

白秀跟着她出了巷子,刚要开口询问,她却好似知道他的心思,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帮家伙也在,我们还是快些与他汇合。”

他是谁?

她说的那些人又是谁?

白秀没来由地想起了他母亲留给他的那封信,难道就是他们?

不过白秀放下心来,这少女和他的同伴似乎是友非敌。

两人穿过步行街,再拐过几条路,最后竟是进了火车站。

少女问他要来身份证给他买了一张票,最后将它们一柄交给白秀。

她言语中透着几分急切:“你快离开这里,这些傻小子只是先头兵,很多高手已经朝这边集结,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你……”白秀话未出口,目光却紧紧被那火车票上的目的地吸引住了,“启封山?这里是……”

少女不耐烦道:“他在那里等你,你去了就知道了,切记不要耽搁,过了今天晚上,山门就再也无法开启了。”

她说着开始左右张望起来,突然她目光一定,跟他挥了挥手便钻进了人群中。

诸多信息在白秀脑中盘踞,一时之间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从葛城开完启封山的XXXX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广播里突然传来车站工作人员的提醒声。

白秀盯着手上的车票看了几秒,果断转身进了候车室,不管这少女和她口中的人是谁,反正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十分钟后,他坐上了前往启封山的火车。

出乎白秀意料,这竟是一趟现在已经很少有的绿皮车。

现今社会,高速又舒适的动车高铁早已将老式火车淘汰,还保有这样火车的,除了景区,也只有某些比较偏远的地方了。

“启封山……”白秀想着这个名字,目光却扫像车内。

他突然一怔,这车里的乘客倒不像是附近的村民,反而是衣着光鲜的游客居多,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突然他目光一定,就与他隔了三排座位,竟坐着一个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在鸿蒙外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坎。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白秀。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就在他经过白秀身边的时候,用极低的声音道说道:“快下车,有人想秘密除掉你,才故意将你引上车好伪装成事故。”

白秀心中一惊,思考着他和女孩的话到底该相信谁,现如今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并非瀛洲的人。

而李坎已经走到了门口。

白秀衡量再三,还是跟了上去,启封山随时可以去,但瀛洲的人却是难得遇到。

待走出车站,李坎这才松了口气。

他收起灵力波动,摘下眼镜擦了擦汗,一脸后怕道:“我总算没有晚到,亏得车上那些人没有准备妥当,不然我们还真逃不掉。”

白秀疑问颇多,一个一个问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我?李兄弟又从那儿得到的消息?”

李坎一笑:“瀛洲的神通广大想必白秀你早就耳闻,你刚跟那妹子进车站,我的人就报告给我了。

至于她和车上的人到底是谁,我就不得而知了。”

白秀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不是一伙人?”

李坎点点头:“那妹子是个独行侠,行踪倒也磊落,但车上那伙人却遮遮掩掩的,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事情越发复杂了……

白秀心中一沉,不由问道:“李兄弟,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李坎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她已经出了葛城,老实说,我们的眼线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她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他又问道:“对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白秀刚要回答,目光只是随意一扫,却见几个人看似无意却是滴水不漏地围了过来。

白秀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但他们的目标显然是自己。

李坎也发现了,拉了拉他,又朝车站走去。

他打了个电话,便有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将他们直接带到了站台。

两人混入候车的人群,李坎将一张车票塞入他手中,小声道:“一分钟后火车就会过来,你上车,他们一定追不上你。”

此时白秀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他有一种感觉,这次见到李坎,他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但他们也不熟,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思索着上了车,后背却莫名出一阵冷汗,仿佛提醒着他什么。

一道灵光闪过,他突然想到一点,李坎不是修行者,他身上哪来的灵力波动?

白秀想也不想,径直奔到门口,然而车已经开始启动。

隔着车厢的窗户,白秀看的“李坎”突然对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中计了!

白秀失神地走回座位,却是想到一个问题,他最近是怎么了,无论思考什么问题,都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原本他以为是最近太累了,但此时此刻却清晰地给他发出了一个信号——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沉思着,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车票,然而就是这随意一瞥,瞬间让他脑中闪过无数年念头。

这车票的终点竟是蓬城。

他拿出另外一张车票看了起来,渐渐地,心里趋于平静。

蓬城,启封山,这两个目的地、这两张车票就像两股势力的角逐,他们都想让他去他们所希望他去的那个地方。

那么他们的目的分别是什么?

通过那女孩透露的消息,白秀可以知道他们想让他和某个人进入那个山门。

这些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会与劫生天有关吗?

当然,这可能是她的托词,她的目的只是想将他引到那个叫启封山的地方。

那而那个假扮李坎的人,他让自己去蓬城又是为什么?

他和假扮方悬翦那几个人同属一个势力吗?

白秀叹了口气,看来这蓬城还是得去一趟,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他无法知道,在那个陌生的城市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前方的路好似被一层迷雾紧紧覆盖着,让他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蓬城离葛城并不远,三个小时后,他便到了目的地。

不过相较于葛城那样的旅游城市,蓬城则要更加现代和时尚一些。

事实上,它是东部地区最大的经济中心,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级大都市。

站在宽阔的车站广场之前,白秀心里有些犹豫,其实他来这里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现在去找江陵,似乎时机未到。

老实说,众多势力出现在观天镇,还是让他之前的计划产生了怀疑。

虽然他愿意相信江陵,但他不能去冒这个险,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先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定夺。

正迟疑间,一个中年人揣着一张纸做的牌子走了过来,或是见他举足不定,便凑到他跟前道:“老弟,住宿吗?”

白秀心中一动。

眼下虽不知道蓬城有没有修行者过来,但他终究不能太过引人注目,或许这种小旅馆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想着他便点了点头。

对方带着他钻进一条巷子,七拐八拐地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在一间破旧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这种楼房白秀一路上见的多了,显而易见,这是一家居民楼改成的民宿。

没想到,在蓬城也有这样的城中村。

白秀没有太多要求,这地方越是偏僻、越是普通,对他来说,反而越好。

一进院子,那中年人便是讨好一笑,白秀会意,便从口袋里抽出两张钞票递给了他。

中年人笑眯眯地接过,对一楼一个房间喊道:“桂芬呐,有客人来啰,快带人上楼看房!”

不一会儿,一个干瘦干瘦的女人便不耐烦地踢踏着拖鞋走了出来。

待见了白秀,她一边从腰间掏钥匙,一边将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他,继而满脸堆笑地道:“阿弟放心住,我们的房子可比外面的宾馆啥的干净多了。”

白秀只是笑,也不说话。

那女人自讨没趣,提溜着那钥匙串,懒懒道:“跟我来吧。”

白秀随她上了五楼,便发现这一层只有两间房,倒是比楼下的房间宽敞的多。

右边的房门紧紧地锁着,偶尔会传来咔咔咔的轻响,似乎是风吹动了里面窗户。

那女人只是开了左边一间,留了钥匙在门上,随意道:“热水空调都有,你请便,有事下楼找我。”

说完她便又踢踏着拖鞋下了楼。

白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这才转身进了房间。

这是很普通的一个套间,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再加一个卫生间,简简单单,倒也的确如她所说,非常的干净整洁。

因为时间太晚,白秀很快就洗漱睡下了。

然而辗转躺了一个小时,他竟连一点睡意也没有。

那个少女、假冒的李坎,甚至于这个旅馆的老板夫妻,他们的脸不停地在他脑海里闪过。

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个人,却像是在昭示着什么,让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心生,好似有什么人正盯着他看。

白秀不着痕迹的推了推被子,视线一转,猛地怔住了——那窗台上竟不知何时蹲了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您的快递,请签收

一瞬间白秀以为自己睡着了做了噩梦,但枕下破魔之刃冰冷的触感让他很快意识到真的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

只是……

白秀可以肯定,睡觉前他是将窗户反锁了的,也就是这个人是从门口进来,然后才爬上了窗户蹲在那里看他。

这异乎常人的举动,再联系旁边那紧锁的房门,瞬间让白秀想到一种可能。

现今社会,精神类疾病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为常人所忌讳,大家都知道它和普通疾病一样,要及时延医诊治,否则会耽误病情。

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

有些家庭或是观念问题,或是经济问题,而不愿意将患有精神疾病的家人送去专门的医院治疗,只是草草关着了事。

难道他隔壁的住户就是这样的情况?

可如果是这样,似乎又有些说不通?

因为和旅馆老板夫妻的某种关系,这人能拿到钥匙很正常,但一个精神病人竟能悄无声息地闯入他的房间并悄然爬上窗台就很不正常了。

白秀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也不敢贸然开灯质问,只是小心下了床朝那边靠去。

接着窗外的微光,白秀很快就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这个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很瘦,脸上面无表情,眼睛直直地看着床上。

见她如此模样,白秀倒不担心她会袭击自己,反而害怕她突然激动起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眼下情况,白秀显然无法离开去通知旅馆老板夫妻,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她不注意,先将她拉回到房间来。

白秀打定主意,刚要挪动脚步,却不想她目光一转,直直地看了过来。

白秀以为她发现了自己,只得一边靠近一边柔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把你的手给我。”

女人怔了怔,当真呆呆地伸出了手。

白秀连忙去拉她,却见她盯着他身后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猛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她嘴角一钩,身形便是一仰。

白秀察觉到了不对,几乎是飞扑了过去。

然而已经晚了,他甚至来不及抓住她一边衣角,她便跌落了下去,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院子水泥地上。

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体底下蠕动着铺了一地。

白秀回过神来,本能地抓起破魔之刃朝楼下冲去。

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脚步声从不同楼层传了过来。

突然有人惊恐叫道:“死人了,有人坠楼了!”

白秀刚奔出大门,便已经有人跟在他身后跑了下来。

院子里的灯一直亮着,昏暗的灯光衬得那女人血肉模糊脸越发可怖。

白秀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他蹲下身略一检查,顿时惊喜对其他人道:“快打急救,她还活着!”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而随之而来的是一辆警车。

白秀终于意识到了麻烦,但他到底问心无愧,便和其他人等在一边。

他目光一扫,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救护车来也好,警车来也好,楼下这么大的动静,那老板夫妻二人竟始终没有现身。

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数声惊叫,而他们无不露出惊恐的目光。

白秀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便见那女人竟然站了起来,这下连他也愣住了。

因为断了颈骨,她的头歪向了一边,古怪的姿势让她脸上那一抹笑容越发显得诡谲。

突然她手脚一抖,佝偻着身子竟朝白秀蹒跚着走了过来。

大概医护人员也吓傻了,竟是没有阻止,白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了自己面前。

很快,那女人满是鲜血的手便抓住了白秀的手臂。

她吊着眼睛看着他,嘴里努力地发出某个音节,但在白秀听来,却只听到气流划过她喉咙的嗬嗬怪声。

“考……考……考……”声音在她嘴里打转,好似她摔断的骨头正咔咔作响。

白秀意识到什么,正欲问,便觉身上一沉,他缓缓一推,却发现她已然没了动静。

其他人好似才回过神来,三名警察连忙叫几位医护人员一起过去查看。

很快有人遗憾的摇了摇头,白秀脑中仍有些空白,隐约只听到那人道:“没救了。”

嘈杂地议论声从他周围传了过来,一个警察走到他面前,沉声道:“死者是从你房间坠楼的,我们有必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白秀沉默地点了点头。

随着后背一股力量传来,他踉跄着上了车,蓦然回头,却见小楼门口人影攒动,但那些人的脸上光怪陆离,竟让他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我眼花了吗?”他揉了眼睛,想再看,那警察已经碰的一声带上了门。

暗,这是白秀的第一感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车竟没有窗户。

他闭上了眼睛,他听不到任何呼吸声,这些人好像是尸体,又好像本来就不存在。

车子晃动着开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被他们抬着,埋葬于暗无天日的坟墓。

“难道从那天坑摔下去以后,我就已经死了吗?”白秀茫然想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到最后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眠吧……”

“沉眠吧……”

“沉眠吧……”

耳边有个声音不断回荡着,白秀想问他是谁,但他的意思越来越模糊,好似下一秒便要坠入那无边的黑暗……

滴——

汽车喇叭声突然在他耳边炸响,白秀猛地惊醒过来。

眼前一片昏暗,他怔了几秒才发现自己竟被人蒙住了眼睛,就连手也被绑住了,而他对此丝毫没有印象。

“幻心影之术……”他瞬间明白了这是这么回事,他不知道那女人坠楼是真是假,但这几个警察很明显是别人假扮的。

白秀暗暗叹了口气,那时候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绷到了极限,连中了招都没发现。

不过他真没想到,方家人竟来的这么早。

说起来,方家或者方纯钧和他并没有太多恩怨,他们这么急着出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劫生鼎碎片?

还是只是单纯的想杀了他?

白秀只能想到前者,因为他想不到任何方纯钧必须置他于死地的理由。

他兀自沉思,三人却未发现他已经清醒,那开车的人骂骂咧咧地道:“这破地方连个买烟的也没有,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坐他右边的人扣住他的手腕丝毫没有放松,嘴里骂道:“抽抽抽,怎么没抽死你,吸烟有害健康,回去真该让弟妹好好骂你一顿!”

那司机一阵傻笑。

坐他左边的人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沉着声音开口道:“老三,老七,别吵了,这里是那位的地头,不快些离开,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司机老七应了一声,刚要加速下一秒却猛地一个刹车。

那老三估计是个急性子,顿时骂道:“老七,你怎么开车的?”

老七一边放下车窗,一边嘟囔道:“坏事了,我好像撞到了一个人。”

老三反驳道:“这荒郊野外的哪儿来的人……”

他话音未落,那打开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一阵铃声。

这铃声白秀莫名有些熟悉,旋即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很多餐饮店点餐用的铃声。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下一个一个温柔而冰冷的声音从同一个地方传了过来。

“叮铃铃,您好,这里是宁飞快运公司,快递员小飞竭诚为您服务。请问,白先生在车上吗?这里有您一份包裹。”

白秀心中惊诧,那老三一听白秀的名字却是又恼又怒:“什么鬼!老七,快开车!”

老七却没有回答,趴在车窗上似乎对来人十分感兴趣。

那领头人却察觉到了部队,扑前座上伸手将老七拉了回来。

砰——

白秀听到老七倒在了驾驶位上,紧接着他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难道……

“老七!”老三抓着白秀手臂的手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道,“老大,老七的头、头没了!”

“我看得到。”领头那人显然也有些惊惧,但他更为恼火,对老三道,“你去开车,从右边上。”

“我……”

老三咬紧了牙关,刚要开门,那车外的人却是轻轻一笑:“真是抱歉,但是我有权利维护自己送货的权利。那么,请问白秀白先生在车上吗?”

“在、在……”老三吓破了胆,努力地点着头。

领头那人却沉稳地多,低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何目的?”

车外那人礼貌地开口,却是重复着之前那句话:“这里是宁飞快运公司,快递员小飞竭诚为您服务。白先生,这里有您的一个包裹,请签收。”

“王八蛋!”或是恐惧到了极致,老三竟是直接推门下了车,没有去驾驶室,而是绕到了车的另外那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要杀了你!”

“老三!”领头那人已经来不及阻止,紧接着不管是他还是白秀都听到那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砰地一声,老三撞倒在车窗上,然后缓缓滑了下去。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声,一句话几乎难以成声:“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很快他便没了声息,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领头之人喃喃道,白秀不得不怀疑,他已在崩溃的边缘。

“我嘛……”那人笑了一声,“这里是宁飞快运公司,快递员竭诚为您服务。”

“呵呵……”领头之人怪笑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再为死去那两人超度。

“没用的。”那人平静开口,“你这雕虫小技,也只能暂时魇住尚是三尸之身的白先生,对我可就差了点。”

三尸之身?

白秀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个好消息。

领头之人却突然一笑:“那这缚心影之术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他瘫倒在座位上,嘴里不可置信地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考X

几息之间他已没了声息,然而这三个字犹如一个闷雷在白秀心头炸响,他瞬间想到黎春临死前的话,难道这个人就是那疯子?!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一阵脚步声缓缓走到了白秀这边的车门外,紧接着它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一个声音几乎就是他耳边响起:“白先生,这里有您一个包裹,请签收。”

“是你杀了黎春。”

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塞进了白秀手里,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却止不住翻滚而上的悲伤。

“也是你,杀了二哥。”

对方莫名笑了一声,看似开玩笑又像是辩驳道:“这你就弄错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不是他,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听他的话不似作假,难道这个凶手着另有其人?

白秀一瞬间想到了一点,就算他不是那个凶手,但看如此相像的行凶手段应该也有着某种联系。

他不由那个少女,如此神力,倒是如出一辙。

正思考间,那人已是轻轻笑道:“任务圆满完成,我该走了,以后如有需要,请找宁飞快运公司,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就这说话的功夫,他的脚步声竟到了十来米开外,当真行踪诡谲。

白秀沉默地解开手上的绳索,继而将那黑布也揭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片刻,轻轻拆开,才发现里面只有一张房卡和一张纸条:“三角场观光酒店1025房间,这里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熟悉的字迹让他顿时一怔,他玩玩没想到,托着人救自己的竟是他。

他将纸条来来回回读了几遍,这才将它和房卡一并收了起来。

他的目光顿时放在了三个死者身上,那领头人的尸体就在他的手边,白秀当即检查了起来。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被那个人耍了,死者领头人的死状分明是跟黎春一样。

不过也有可能世界上真的还有其他人能做到这点,到底谁才是凶手,也只有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才能知道。

他叹了口气,转身下了车,正要离开,却不想脚下一硌,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这东西有些眼熟,仔细打量后他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方家人特有的影字符么?

与之前方心给他看到的一样,这上面所刻的字也是由其派系和名字组成。

“影部第八十三孙杰……”白秀念道,旋即反应过来,“难道那方家影部真的存在?可是……”

白秀不由看了看三人,如果这三人真是影部之人,那这影部似乎有浪得虚名之嫌。

不过这已经与他无关,无论如何,他不会挑方家作为合作者……

等下,白秀摸了摸口袋里的劫生鼎碎片,确定它们无一遗失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还是之前的分析,现在急着对他出手的人,如果不是想拿到劫生鼎碎片,便是想除掉他。

这三人绑了自己,却连身都没有搜,难道方纯钧真地是想杀了他?!

可是为什么?

是他记恨于罔灵塔之事,还是他也在阻止他调查当年的事?

如果是后者,那么当年他所扮演的角色绝不如方悬翦所说他是局外者,莫不是她也在说谎?

方悬翦与方纯钧水火不容,能让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一定是关乎着巨大的利益。

那么它会与劫生天有关吗?

如果是,那他们肯定隐瞒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白秀意识到,如果有机会,这龙影山庄一定要再走一趟。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秀不由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纸条,快步朝来的方向走去。

半个小时后他搭到了回城的顺风车,待回到市里,天已经亮了,白秀径直去了蓬城最为繁华的三角场商业中心。

说起来,每个城市的商业中心基本大同小异,但三角场商业中心却极富特色。

这里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它名字的又来。

在它最寸土寸金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广场,广场中心则坐落着一栋堪比世界名塔的高楼,这便是三角场观光酒店。

传闻乘坐这个酒店的观光电梯,可以俯瞰整个三角场商业中心的全貌,那是一只扶摇而起的大鹏。

现代人,吃得饱了,穿得暖了,自然有心思讲究更多的东西。

这展翅大鹏便被很多富商视为祥瑞,这三角场观光酒店几乎每天都会爆满,不仅外地人慕名而来,就连本地人也喜欢抽空去住两天。

这一来二去,这酒店的入住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白秀拿着房卡找到了那纸条上所写的房间,他打开门在里面转了两圈,却发现它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来他是让我在这儿等他……”

白秀索性躺床上休息,不过他不敢睡着,甚至不敢闭上眼睛,眼下情况不明,搞不好又要重蹈覆辙。

靠着床头想让思绪放空了几秒,他脑中却不断闪现着那女人坠落的每一个细节。

“考……”白秀学着她说出这个字,很快意识到一点,她似乎是想说一个以考为开头的词。

考什么?考试?考察?考验?考古?

等一下,考古?

难道她是在告诉他的身份?

白秀心中一动,打开酒店的电脑,飞快查搜索起来。

首先,要弄清楚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如果她真是哪旅馆老板夫妻的亲人,那就不会身份不明。

如今她离奇坠楼而亡,只要查看今天的本地新闻,说不定找到相关信息。

好在他并没有失望,有个网站详细地报道了这个事,白秀仔细查阅着,很快便看到了一个名字。

“岑翠,女,42岁……”白秀到没有想到她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原本他以为她只有三十岁。

他继续读道:“岑翠,女,42岁,系原德城考古队成员,二十年前因参与洪山文化遗址发掘工作时发生意外,致使脑部受伤,至今未愈……”

白秀越看越觉得奇怪,倒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整片报道中既没有提到她是从白秀的房间坠楼,也没有提到她和旅馆老板夫妇的关系。

好似这个人就是一个普通住户,因为精神问题,晚上爬上自己房间的窗户,失足摔死。

他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操作,但显然有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德城考古队……”

白秀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思绪纷乱。

这女人是德城人,为何会来到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蓬城?

是她自己来的,还是有人将她带到了这里?

和那三个方家影部的人有关吗?

他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正要查查这研究所的底细,突然一阵欢快的铃声从他口袋里传了出来。

白秀愣了两秒,瞬间意识到这是之前在罔灵塔下捡到的那个手机在响。

可那个手机他检查过,根本没有插卡……

白秀心中惊疑不定,连忙将手机拿了出来,盯着屏幕一看,原来是有人正通过聊软件给他打语音电话。

这个软件白秀之前也发现了,因为没有联网也打不开,他便没有在意。

现在看来,手机的主人早就帮他连过酒店的无线网了。

白秀深吸了一口,然后点了接通键。

嘈杂的电流声从对面传了过来,对方似乎也正准备着怎么开口。

一直沉默了七八秒,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白秀,不要再查岑翠的事了,一旦他知道你已经快接近那件事的真相,他会不顾一切地先除掉你。”

白秀屏住呼吸仔细听着,但他的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的,很奇怪。

他总觉得这个声音很违和,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就像……就像在录音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

等下……

白秀脸上突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对面的声音还真的是他自己的!

不会错的,白秀越听越觉得诡异,他竟然在跟他自己打电话?

老实话说,那一瞬间他很想直接挂掉,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阁下是谁?”

但对方沉默了下了,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晚上会来找你的,你千万不要离开你现在的地方,在蓬城只这里是安全的。”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白秀思绪千回百转,却始终猜不到那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他迟疑了些许,还是添加了叶轩的好友,开门见山地将女子坠楼的人说了一遍。

叶轩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安慰地道:“你别着急,我马上就给你回复。”

很快叶轩的语音电话便打了过来。

他说道:“白秀,我查到了,这个德城考古队早在二十年前出事的时候就没了,但是档案室里还保存了一些资料,我一会儿传给你看。”

白秀深知他的性格,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难道还有什么意外收获?”

叶轩一笑,道:“还真是瞒不过你,你还记得之前的案子吗?就是让你看过那个。”

白秀有些不明所以:“我记得,怎么,结案了?”

叶轩兴奋道:“结案倒不至于,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就在我刚刚我帮你查研究所的资料,我看到了他们的照片,他们竟然和你说的那个岑翠是同一个考古队的成员,他们的档案都存在那里。”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第三个跟踪者

白秀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问道:“他们真是同一个队的?”

叶轩十分肯定:“没错,当年这个队伍是那个古遗址发掘的主力,这四个人都可谓年轻有为,这才在他们导师带领下,做先头开掘。”

“导师?”白秀蹙眉问道,“他叫什么名字,能查到他的来历吗?”

叶轩却叹了口气:“这个小队的成员要么隐姓埋名,要么疯了,最后更是没有逃脱死神的爪牙,这个导师显然嫌疑很大。

可惜的是,我只查到他叫孙迎,但在二十年前项目中断的时候,他就离开了研究所,也不知是死了还是也在什么地方隐姓埋名,已经找不到他了。”

没想到原本柳暗花明的事情到最后却仍是山穷水尽,白秀也不好耽误他太久,便想挂了电话。

叶轩却凝重道:“白秀,你一定要小心,上面对你的悬赏已经发到了每个城市的特别事件小组成员手中,他们很快就要行动了。”

叶轩言语中多了几分怒气,恨恨道:“本来上面也没怎么在意你的事,但不知道谁从中运作,竟是下了最高等级的必杀令。

我从一个同事那里听到了消息,有人放话,只要见到你就格杀勿论。”

白秀心中一沉,勉强笑道:“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那人的话,也对那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了起来。

是夜,白秀打起精神,等待那位访客的到来。

然而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对方依然没有踪影。

出事了?

这是白秀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就在他考虑这要不要再联系他的时候,一条消息发了过来,这是一个新的地址。

白秀没有犹豫,出了酒店便打车去了那里。

眼前的废旧的厂房让白秀心里多少起了几分警惕,但手机已经没了信号,他无法再联系他确定约定的地址。

眼见天渐渐亮了起来,未免引人注意,白秀便翻过老旧的围墙,朝厂房最里面的办公楼走去。

那栋楼也已经残破不堪,大门歪斜一边,诉说着它的悲凉。

白秀拨开楼梯间杂物,朝二楼走了过去。

为了方便办公,这二楼已经打穿连成了一片,视野倒也开阔,只是里面光线极其昏暗,他根本无法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你来了。”那熟悉道让他觉得诡异的声音从对面远远的传了过来。

一点火光亮起,白秀隐约看到一个人低头坐在那里。

就是那一眼,白秀感觉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头皮发麻,甚至不敢迈出去一步。

那个人、那个人不仅声音和他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是!

有句话说,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那么人呢?

世界上会不会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们就像日与夜的影子,互相不得见,却彼此牵连。

“你在害怕。”对方神色复杂地看着道,“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怕我,我们本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白秀回过神来,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道:“你到底是谁?黎春和我二哥都是你杀害的吗?”

“呵呵,是又怎么样?”那人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近乎逼问道,“是我杀的又怎么样,难道你要杀了我,杀了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吗?哥哥。”

“哥哥?”白秀脑中一片空白,但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我叫郑如意,而你——”那人定定地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其实你已经想到了吧?你就是我的双胞胎哥哥郑如心。”

“如意,一定要记住,她的孩子叫白秀,总有一天你要杀了他,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骨肉的痛苦,为我们,也为你哥哥报仇!”

梦中那女人凄厉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回响。

他失神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郑如心二十年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如果我是他,那白秀又是谁?”

“哈哈,这就叫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个女人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替魂咒竟然没有成功!”郑如意吃吃笑了起来,“苍天有眼!”

“替魂咒……”白秀只觉得头痛欲裂,心脏也挤急促地鼓动起来,一时之间几乎站立不住。

郑如意察觉到他的不对,连忙扶他坐下,然后竟抽出一把匕首,撩开衣袖轻轻一划。

血腥味顿时弥漫了开来,他将手伸到白秀嘴边,焦急道:“快喝,快喝!”

白秀想推开他,身体却似生了锈竟是动不了分毫,而那血液汩汩地涌进了他口中。

熟悉的味道瞬间让白秀清醒过来,发现身体恢复正常他本能地逃了开来。

旋即他意识到一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上次是你救了我。”

见他没事了,郑如意熟稔地包好了伤口,得意道:“没错,就算你死了,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我们血脉相通,只要用我的血激发,所谓的三尸之犀也不过如此。”

白秀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沉声问道:“这三尸之犀到底是什么东西?”

郑如意挑了挑眉,神秘道:“只要是修行者,在他断气之前都能用三尸之犀……”

他话未说完,俨然意识到了什么,便转移了话题:“哥,你不用多问,总之是救命的好东西就是了。”

白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

郑如意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也是杀害他二哥、杀害黎春的凶手。

见他沉默不语,郑如意顿时嗤笑了一声,道:“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吗?那我便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你听,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

他徐徐道来:“二十三年前,你先我一天出生在我们的老家。

当天夜里,有个女人便闯了进来,她一言不发,抱了你就走,但是她没有想到,母亲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第二天,我也出生了。

我们父母怕她再把我抢走,便带着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他们天真的以为那个女人不会再找上门了,可三年后她又来了,母亲将我藏在了柴房,而那个女人当着我的对面杀了我们父母。”

“别说了……”白秀喃喃道。

他一直在找寻真相,却从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个真相。

“不,我要说!”

郑如意突然激动起来,死死地盯着他,说道,“哥,你将白家人视为亲人,你对得起爸爸妈妈吗,对得起你自己吗?

当年那女人将你夺取,便是想将她儿子的魂魄顶替你活在这副皮囊里,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没有想到最后是你活了下来。”

白秀别开目光,低头道:“可其他人无辜的。”

“无辜的?

哈哈,爸爸妈妈就不无辜,你不无辜?

我呢,本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却颠沛流离地过了二十年,我又得罪了谁?!”

郑如意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哥,你为他们说话,是觉得他们对你很好,我理解。

但你以为他们爱的是你吗,爱的是你身体里那一缕叫白秀的魂魄!”

白秀知道他说的正是方悬翦口中的那一灵,突然觉得可笑,原来它才是真正的白秀。

而郑如意的笑容却越发诡谲:“所以我要除了他,让他再也威胁不到你。”

“三尸之犀。”白秀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已经明白,最近他身体状况频出,便是因为这个。

郑如意点点头:“没错,三尸之犀能加固你身体与魂魄的联系,而你身体与魂魄的联系紧密了,他自然而然就会被祛除。”

白秀哑然失笑,他这方法与方悬翦的破而后立虽然方法不同,倒也殊途同归。

可他却觉得意兴阑珊,在他看来,将真正的白秀除去,也似将他杀死。

他想到一点,看着郑如意苦涩笑道:“你就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白秀,你的哥哥早就因为我死了。”

“不可能。”郑如意却笃定道,“如果你不是这句身体最原本的魂魄,那三尸之犀是不会在你身上生长的,而且……”

他笑了笑:“你还记得那个小傀儡吗?如果你体魄不一,夺魂咒可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你躲过去。”

“是你……”白秀思绪飞转,很快就想到一点,“在塔中也是你吗?”

“塔?你是说那儡塔?”郑如意起初疑惑,旋即点点头。

他说道:“没错,是我,当时你的气息在塔内消失,我才冒险上去的……你不知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因为我发现有两个人在跟踪你。”

“你和那两人不是一起的?”白秀意识到问题不对,连忙问道。

“当然。”郑如意奇怪地看着他,“不过他们易了容,我没看到他们的本来面目。”

“那这个呢?”白秀拿出手机,将那视频点开给他看,“这是你录的吗?他们是不当时跟在我们身后的人之一?”

郑如意连连点头:“没错,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注意,便没有打草惊蛇。”

白秀继续着自己的疑问:“那个小姑娘是你带走的吗?”

郑如意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什么小姑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秀发现就算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却仍是难以解开这一串连着一串的谜团。

第二百二十章 电话卡

“哥,我知道你在调查什么,我也知道一些信息,但是我不能说。”

郑如意目光诚挚地看着他,接着说道,“我加入了一个组织,他们虽然能给我很多东西,但是限制也颇多。

如果将组织的秘密说出去,那就是背叛者,会被他们除名的。”

白秀心里没来由的一沉,道:“这个组织不能退出吗?与其每日提心吊胆,不如彻底摆脱它的控制。”

郑如意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我从组织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再说,我也习惯了。”

他神色苦楚,白秀也不由有些心酸。

他的身世再是坎坷,但这二十多年,在白晏和两位兄长的庇护下,却没有受什么委屈,比起年少失去双亲、孤苦伶仃的郑如意,不知道幸运了多少倍。

郑如意本就与他心意相通,见他情绪低落,当即笑道:“以后我们相互扶持,肯定会越来越好。”

“嗯。”白秀勉强笑道。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是他无法放弃的血脉之情,他姑姑和江陵那边如何交代,如今之计,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哥,我找到一个僻静之处,我们先在那儿躲几天,三尸之犀还有两天就能完成,到时候你便什么也不用怕了。”郑如意欣喜道。

白秀心事重重,随口应道:“好。”

两人出了废厂,弯弯绕绕在旧城区走了很久,却不是一直深入,到最后反而出了这片区域。

原本他以为郑如意所说的藏身之地就在旧城区,没想到竟不是,白秀心中讶异:“你说的那个地方是……”

郑如意神秘笑道:“一会儿你保准会吃一惊。”

他问白秀要了手机,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装上后递给他:“哥,这手机你便拿着用吧,不然我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

白秀接过手机,点开通讯录才发现郑如意已经保存了他自己的手机号码。

白秀将这个号码熟记在心,以免手机丢失无法联系他。

说起来,其实他是记得白晏他们的手机号码的,但眼下却不知道该不该联系她。

见他面有踌躇,郑如意了然道:“你想打个电话回去就打呗,但是你不能再回去了。”

白秀沉默地点了点头,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然而电话响了一声便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郑如意耸了耸肩,他只好将电话挂了。

“好了,哥。”郑如意笑道,“看来老天爷也不想你跟他们再联系,走吧,我还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白秀跟着他上了路边一辆出租车,见司机询问看来,郑如意道:“去郑和路。”

白秀注意到,司机很明显地露出一丝惊讶神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郑如意,有些欲言又止。

但对方干这一行显然算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倒也没有多问,径直将车开往市中心,继而一转方向,朝城东走去。

白秀对蓬城并不熟悉,只依稀记得这个方向似乎是往海边去的。

他顿时有些惊讶,难道他们要出海?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猜错,一个小时他们便到了一个码头。

临下车前,那司机看着白秀露出了迟疑之色。

直到他跟着郑如意朝码头走去,对方终于将头伸出车窗喊道:“两位,今天的轮船班次取消了,要不要先跟我回去明天再来?”

白秀心中疑窦突生,这司机似乎知道什么……

他不由看向郑如意。

郑如意却不耐烦道:“别理他,他就想挣个来回的车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白秀察觉出了他态度中的异样,想也不想便往回走去。

郑如意一把拉住了他急切道:“你去哪儿?!”

白秀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郑如意撇过头去,却不言语,显然是默认了。

白秀好言相劝:“你也说过,以后我们要互相扶持,可是你却不连真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郑如意抿了抿唇,抛去他性格中的乖张,倒真与白秀并无二致。

他最后终于还是妥协了,看那司机已经拿出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焦急地说着什么,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郑如意径直钻进了一艘游艇。

白秀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但也清楚他的性格,既然他答应了要说出实情,就不会出尔反尔。

白秀也上了船,结果刚进船舱,便和一个人打了照面。

这人似乎是游艇的驾驶员,三十来岁,身量高大,络腮胡子将他的脸遮了大半,但白秀却仍觉得这人极为面善。

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他正思索,郑如意却坐在沙发上朝他挥手示意。

白秀连忙将脑中莫名思绪挥退,走了过去。

还未等他坐下,郑如意已是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这个码头称作郑和路吗?”

白秀其实已经猜测到了几分,但他还是更愿意听郑如意解释。

见他静静地看来,郑如意摊了摊手,故作叹息道:“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谁让我是你弟弟呢!

其实这是一个黑码头,你不知道,之前那司机以为我要卖了你,所以才会好心提醒。”

“……”

老实说,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做着各种搞怪的表情,白秀真有一点不适应。

不过他知道郑如意的话中揶揄成分更多,便道:“的确应该感谢他,不然就被你蒙混过关了。”

“什么应该感谢他!”郑如意啧啧一声,讥讽笑道,“他不过是怕我们偷渡出境,上头查下来连累他的饭碗,不然你真以为他那么好心?”

白秀捕却捉到他的言外之意,蹙眉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离开?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呵呵。”面对他的质问,郑如意干笑一声却仍是左顾而言他,“哥,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理想的生活?”白秀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的确,他一直在追逐着一个答案,却好像从来没有停下来想过这个问题。

最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很大多数人一样,就是和亲人、朋友、爱人,平安快乐地生活一辈子吧。”

“我也是。”郑如意难得认真地看着他,“哥,我已经失去了父母,现在只有你和我相依为命,我不能在失去你了。

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这个盘根错节、危机四伏的圈子?”

“可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白秀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回想起之前种种,他叹道,“进了这个局,就不再是局外人,我想不想离开、能不能离开已经和我无关了。”

他无奈笑道:“如意,趁着你还没有搅进来,快离开吧。”

“可是,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郑如意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嗤笑道,“你陷的越深,将来失去的也就越多,难道要等你失去一切,你才会后悔吗?

呵呵,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放弃那个杀害我们父母的女人和你所谓的父亲。

他们就真的这么重要吗,比我、比你深爱的那个女孩,都要重要?”

白秀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郑如意彻底激怒,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情绪,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怪笑起来,嘶声道:“那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行不行,只要你肯定和我离开,我愿意把这条命交给他们!”

“别这样。”

这样的郑如意当真像当日那个疯狂杀人的凶手,白秀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担忧,总感觉郑如意有点不对劲。

他正手足无措,船突然停了下来。

那络腮胡子在外面喊道:“郑先生,前面就是慧山别苑了,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不会有人打扰白先生的。”

一听他的话,白秀便明白了几分,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郑如意想让他离开,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白的,但他没想到郑如意这么了解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要出海。

郑如意也是一愣。

他恢复了之前的冷静,转头看着窗外说道:“白秀,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离开?只要你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知道为什么,白秀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他拒绝了,他将永远失去这个才与他刚刚相认的弟弟。

可是他要答应吗?

或者说,他能答应吗?

一瞬之间,他想到了很多,谢清苑温柔笑容,白殊手掌的温度,甚至于那天清晨,淡淡的晨光中,白晏的被雾打湿的长发。

二十三年的感情,又叫他如何轻易割舍。

白秀站起身朝船外走去,直到郑如意看不到他的眼中的不舍,他这才低了低头,对他道:“对不起。”

他走上甲板,一轮红日渐渐升起,让繁忙的码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白秀突然想到之前那句话,心里已经有了改观——前路未卜,虽然凶险,但却也充满了希望。

第二百二十一章 啦啦啦——

白秀一下船,那络腮胡子也跟着走了下来。

岸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早就已经候在那里,见白秀兀自出神,两人便走到一边小声说起话来。

不一会儿,那络腮胡子走过来朝白秀笑道:“白先生,这位是慧山别苑的老管家,你先去他那住几天。”

白秀自然感谢一番,那络腮胡子便径直离开了。

白秀没有问他和郑如意要去哪儿,也没有问他们会不会回来,因为他已经有自己的打算,问了又能怎么样。

眼见那游艇越行越远,那老人笑道:“白先生,我们也走吧。”

“叫我白秀就好。”白秀问道,“老先生怎么称呼?”

那老人很是亲和,慈祥笑道:“行,老头子姓向,你就叫我向伯吧。”

白秀点点头,便和他上了旁边一辆车子。

司机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两人一路上都用方言在聊天,看他对老人既亲昵又恭敬的态度,估计是老人的孙辈。

年轻人开着车子出了码头,便一路向北,最后径直出了城区,在一个镇子前停了下来。

当然,称其为镇子其实并不准确,这是一片别墅区。

或大或小,或仿古或时尚,上百座小楼点缀在一座清山的山脚、山腰处。

一条雕花琉璃围墙朝入口岗亭两头无限延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众多别墅拥入怀中,当真壮观万分。

一进小区,那司机便驾车直奔最高处。

白秀这才注意到,在那翠微晕染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建筑。

终于,它的真正面目渐渐呈现在白秀眼前,那竟是一座幽美绝伦的仿古园林。

当然,如果只是一座园林,并不值得白秀惊奇。

它最惹人注目的是将整个园林笼罩其中的那一片嫣然云彩,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仙境。

是的,这个园林没有种其他树木花草,只有延绵无边的、正旺盛绽放的粉色李花。

粉色李花寻常难见,更奇的是,眼下已近暮秋,这李花却开得如此繁盛,的确算得上是奇景。

或是看出他神色中的惊讶,向伯笑道:“小小姐喜欢这绯云李花,少夫人特意托人从别处移植一些过来,若是开败了,就从那里再运一批,所以一直开得这么好。”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歉意道,“小小姐下午要过来看看,她不喜外人进来,白先生,就委屈你暂时住在我那游云苑了。”

白秀不好意思一笑,道:“是我麻烦您才对。”

那年轻人送他们到一边侧门便去泊车,向伯领着白秀进了一个小院子。

这里也是种满了绯云李花,一阵微风吹过,那粉色花瓣便如一阵雨飘摇而下,当真是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穿过这院子,便是向伯所说的游云苑。

里面布置简单,前、左、右各有一排房屋,向伯先是引他去了客厅坐坐。

他们刚进门,一边房间跑出来一个小女孩。

见了白秀,她也不认生,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

“这是我家囡囡,叫做云生。”向伯笑道,“来,云生,这是你白叔叔,快叫人。”

“为什么是白叔叔,不是白哥哥,我也不小了呀?”

向云生看着白秀,突然咯咯一笑,见白秀也看了过来,忙躲到了向伯身后。

两个大人相视一笑,向伯感慨道:“她爹妈木里木头,怎么就生了这么机灵鬼!”

白秀空手过来,本就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将手上一根簇新的手链褪下递给她。

这手链是他们还未去龙影前江陵送给他的谢礼,说是从太清观主张光尘那儿得来的,手链里头包着开过光的符咒,能够辟邪除煞。

他把它送给这孩子倒也适合。

向伯看出了它的非同寻常,正要婉拒,不料向云生想也不想就接了过来。

她将它捧在手心,脆生生唤道:“谢谢白哥哥。”

“这孩子……”向伯连连叹气。

白秀笑道:“来得匆忙,也没有备什么礼物,就让这护身手链保佑云生健健康康长大。”

说话间,那年轻人也走了进来。

向伯笑眯眯地道:“月生啊,带客人去客房休息吧,比起和我这个老头子聊,你们年轻人之间,话总多些。”

白秀便又跟那年轻人去了厢房,等对方告别,他这才打量起这房间来。

里面装修古朴,被褥桌椅一应俱全,很是整洁舒适。

床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盏小炉,袅袅轻烟飘荡而起,很快就消散不见。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香味钻了过来。

白秀轻轻一嗅,却发现这香味极为独特,似檀香又似花香,倒是很好闻。

不过白秀却想到另外一点,了然道:“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要来这里。”

一夜无眠,他已是累极,也顾不得吃早饭,洗漱一番便休息了。

但人太累了反而会睡不着,辗转许久,他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木鱼声突然在他耳边炸响,白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翻身而起,下意识去摸破魔之刃,下一秒却愣在原地,眼前哪还是什么房间,他竟是躺在一株高大的绯云李树下。

“我又做梦了吗?”

清晰的木鱼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白秀心中一动,站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绕过一片李树林,一座庙宇出现在他视野里。

“这慧山别院中竟还有一座寺?”

白秀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地身处现实,正要过去查看,却听那木鱼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絮语从那宝殿中传了过来。

“今年是你离开的第十年,这经文我便每天念上十遍,希望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平安顺遂,莫像这边这般苦了。”

年轻女声话语一顿,似对身边的人说起了话,“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虽然那位这次灰溜溜地回来,却也不是没有收获,似乎掌握了扳倒他的关键证据。”

女子冷笑道:“再好不过,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

那男声似乎有些犹豫,说道:“可是那位也不得不防啊,他的野心不小。”

“优柔寡断,不成气候。”女子讥诮道,“如果他真能杀了白秀,拿到劫生鼎碎片,我倒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听到这里白秀总算明白了过来,他们说的那位就是江陵,而另外那个他是……方纯钧?!

这女子是谁?

她与方纯钧的仇怨竟如此之深。

不对,还是不对,他不是在做梦吗?

等一下,白秀突然意识到一点,难道和鸿渊岛时的情况一样,他的魂魄自行离体?

这么说来,他所看的的这一切就是此时此刻真实发生的?

可是……

白秀音乐察觉到问题所在,之前他的魂魄之所以会离体,是因为他伤势颇重,那他现在怎么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烟有问题。”白秀心中恍然自语。

可新的疑窦接踵而来,向伯想害他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出于郑如意的授意?

如果是前者,那是不是意味着,郑如意也处于危险之中?

白秀心中顿时一沉,不过眼下由不得他乱来,他更想知道,这幕后之人让他魂魄离体到底有何企图。

那两人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紧接着脚步声便由远而近往这边来了。

白秀连忙躲到了暗处,很快两个人便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

那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瓜子脸,柳眉如月,凤目如水,一颦一笑,端的风情万种。

白秀却觉得她的模样莫名有些熟悉,旋即反应,她与江陵竟是如此相像,莫不也是江家人?

联想到她的年纪,一个名字浮现心间,想必她就是江陵的表姐江姹了。

而另外那个男人个子并不高,但一件斗篷从头披到脚,衬的他越发神秘,让白秀完全看不到他的模样。

刚走进院子,两人却又停了下来。

江姹仰头看着那株株嫣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人,喃喃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看雪,这李花不是更美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江小姐又为什么那么讨厌冬天,要让这春花一年四季开满慧山别院?”

江姹轻轻一笑,神色却是落寞无比:“因为它夺走了我重要的人,她就死在一个冬天。”

男人叹了口气:“江小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牵挂越多,顾虑就越多,放得下才拿得起。”

“哼。”江姹却是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是他让你来的,我就得听你的,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她转身就走,那男人低低笑了几声,缓步跟了上去。

白秀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其他暂且不提,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想让他听到江姹他们的对话,难不成这简单几句话之中还有别的深意?

正沉思间,白秀已经跟着他们出了那院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突然没了踪影,眼前仍是一片粉色,绵延不见尽头。

白秀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跟丢了,还迷了路。

又走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丝毫改变,这绯云李花林就像一个天然的迷阵,将他死死地困在了这里。

最后没有,他左右一打量,便翻身爬上了院墙——他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啦啦啦——”

轻声哼唱的童谣突然在他脚下响起,白秀本能地往下一看,便见那墙根下蹲了一个人。

“啦啦啦——”

诡异的歌声再次响起,那个人抬起头朝他一笑,眼珠上翻,大大的眼睛中竟是全是眼白。

然而白秀心却是惊疑大过恐惧,连忙跳下院墙,将她抱了起来,沉声唤道:“云生,快醒醒!”

没错,这躲在绯云李花林深处唱歌的人正是向伯的小孙女向云生,而她似乎中了什么邪祟。

果然白秀一抱,她便拼命挣扎起来,好似有些怕他。

白秀知道她怕的不是自己,而是破魔之刃……

白秀顿时愣住了,对啊,他正离魂,身边又哪有什么破魔之刃,那么……她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这时,白秀身形猛地一僵。

就在眼睛的余光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座坟,一个人

他缓缓转过头去,一张狰狞的鬼脸突然就朝他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挟起小女孩,朝一边翻了过去,那黑影连带着鬼脸却是轻轻一抖,不再动了。

他心中一动,定睛再看,顿时有些失语,这哪是什么人影,分明是个布袋子吊在李树上,而那鬼脸就戴在布袋之上。

不过白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

他从那院墙下跳下来才多久,而就这几秒的功夫,竟然有人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切,这才是事情的可怕之处。

他警惕地将目光一扫,原本美丽祥和的绯云李树林中突然寂静的可怕,好似连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白秀不敢多留,将那包裹扯下,就要离开,怀中的向云生却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白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头,她却不领情,仍是挣扎。

白秀不知道她到底怎回事,梦游不像梦游,中煞也不像中煞,身上更没有异样气息,当真奇怪的很。

最后他索性将她放了下来。

不等落地,向云生便仍朝那墙根之下奔了过去,一边蹲下身,一边哼起了那诡异的歌谣。

白秀走了过去,便见她不停地在地上拍着土,而她手下已经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圆溜溜的,好似一座坟墓。

“小妹妹,乖乖睡,姐姐帮你盖被被,嘻嘻嘻……”

稚嫩的笑声从女童口中传出,全然没有那份天真无邪,反而无比刺耳而诡谲。

白秀心里没来由地一惊,连忙点晕了小女孩,一边将她背在背上,一边将那土包缓缓扒了开来。

突然他手中动作一滞,心里也跟着一沉。

他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冰冷、黏腻,很像什么动物的腐肉。

他当即将附近的泥土都清理了干净,很快那东西便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个婴儿的尸骨,已经开始腐烂,但白秀仍看得出她的月数并不大,最多只有一岁。

她应该是窒息而亡,小小的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

“唉。”莫名的悲伤朝他席卷而来。

求生的欲望是所有生灵的本能,就算刚刚降临这个人世,也是舍不得这个世界的。

他无法想象一个婴儿面对死亡时会是如何的绝望。

女婴蜷缩在小小的坑里,就像睡在襁褓中,是如此的安详,又是如此的讽刺。

杀死她的人该多狠心。

白秀不觉得一个母亲会做得到,应该是有人将她带离父母身边,然后谋杀了她。

沉默许久,白秀便将她的尸骨清理出来,打算带出庄重新安葬。

横死的婴儿阴气最重,断不能埋在这里。

慧山别院的李花很不寻常,要是滋养这阴气变成阴煞就麻烦了,不仅婴儿的魂魄无法超生,附近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白秀不由看了看背上的向云生。

孩子魂魄轻,自然容易受邪煞影响,看来这股阴煞就算还未完全成型却也开始起作用了。

既然被他遇到了,他自然不能不管,更何况他之所以会迷路,可能也是收此影响。

想着他也不再迟疑,将之前那布袋展了开来。

之前他检查过,这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那人将它挂在树上有何目的。

白秀将女婴尸体整个托了起来,但紧接着他便发现了问题。

包裹她的襁褓破碎不堪,几乎和腐败血肉融为一体,这绝不是几天几个月能形成的。

可反观这尸体本身,看上去像是死了没几天。

太奇怪了……

突然他心中一动,连忙又将女婴放了下去,在襁褓下的土层里仔细翻找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块铁片模样的东西很快便露了出来。白秀捡起来一看,顿时怔住了。

这东西竟有点眼熟。

这是一个铁牌,半个巴掌大,正面刻着几条浅浅的纹路,组成了一个特殊的标志,似乎是个字,又似乎是某种图腾。

而就是这花纹让他莫名有些熟悉,应该不久之前他就看到过。

他将铁牌翻了过来,它的背面刻了一列字,年月日一应俱全,似乎是她的出生日期。

然而等他看清这个日期,瞬间愣在了原地,这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是其他人的出生铭符混入了这女婴的临时墓地,还是她真的是在二十年前出生并被人杀死埋在这里的?

如果是后者,到解释的通之前的问题。

但怎么可能,一个婴儿尸体被随意地掩埋,过了二十年才刚开始腐烂?

不对——

白秀想到刚刚的顾虑,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那阴煞恐怕早就成型,甚至于比他预料的还要厉害!

得马上走!

白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眼下只是离魂状态,向云生又是个孩子,两人都极易受阴煞影响,若是着了道就麻烦了。

思绪飞闪而过,他已将女婴的尸体重新掩埋了回去,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从院子门钻了出去。

只是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他却仍没有头绪。

没有鬼眼,对于阴煞的迷障他也束手无策,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结果一出门,他发现自己估计得太乐观,原本将院子一分为二的小径竟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四条。

它们互相交结,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朝他扑了过来。

突然,所有的李树枝丫都晃动了起来,好似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渐渐逼近。

“糟了。”白秀越发觉得呼吸困难,仿佛这阵无形的风将空气也吹走了。

很快他便发现这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想起了女婴颈间的那一圈勒痕,它无限放大,化作一根麻绳紧紧勒在他的颈间。

“这是找替身?可我不是魂魄状态吗……”

一瞬间,无数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当随着氧气的缺失,他已经无法连续的思考。

“我要死了吗……”

一片白光朝他袭来,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脑中萦萦绕绕只有一个念头。

难道魂魄也会死吗,那不是魂飞魄散?

“你好歹是个高手,却连一个没有落地的浮尸傀都能让你着了道,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然后有人在背后扶住了他。

而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地前一刻,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和那双更为熟悉的眼睛。

鬼眼,他的鬼眼。

呼——

白秀猛地坐起身,一瞬间,清晰的香味钻入鼻间,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真的醒了过来。

他的心脏急剧的鼓动着,好似经历过一次生死之战。

“哥,你醒了?!”郑如意惊喜地看着,旋即又担忧道,“你吓死我了,向伯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好些了吗?”

“一整天……”白秀看着外面,他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眼下却是上午,的确是第二天了。

他不由有些出神,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对了。”郑如意将什么东西递到他眼前,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啊,你一直攥手里?”

是那片铁牌……白秀瞬间回过神来,果然这一切并不是梦。

这么说,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人也是真的,那和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或许换作他人,会以为那是郑如意,但白秀本人绝不会搞错。

那双眼睛是他和郑如意之间最大的区别,他也不觉得世界上还有一个也长得像他的人也练成了鬼眼。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事实——他看到了他自己。

难道他精神分裂了?

“哥,你怎么了?”

郑如意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便摇了头,转口问道:“这香是你吩咐向伯放在房间里的吗?”

“你发现了?”郑如意一笑,“这是‘灵犀香’,能加快三尸之犀发挥效用。”

“这样……”白秀并不愿意怀疑他,只是想到,应该是其他东西致使他昨日离魂。

由此,他对向伯一家的怀疑也解除了。

其实昨晚他就清楚,计算他们会对他不利,也绝不会让向云生陷入如此险境。

郑如意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笑道:“今天就是中秋节了,不如晚上去市里逛逛,听说三角广场有灯会,肯定很热闹。”

白秀自然不会拂他好意,只是他仍有担忧:“三家六派和特别事件小组的人都已汇聚蓬城,怕是……”

“放心吧。”郑如意却是古怪一笑,“他们早就离开了。”

“离开了?”白秀一怔,旋即他反应过来,难道就在他昏迷的时候蓬城也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欲问,郑如意却道:“大过节的别想这个了,我们好不容易团圆,应该开开心心才是。”

白秀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清楚郑如意不会害他,便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向云生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趴门边一看,见他醒了,脆生生地道:“白哥哥,郑叔叔,爷爷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见她元气十足,白秀顿时放下心来,看来昨天并没有影响到她。

那个浮尸傀应该也被那个人解决了,他现在丝毫无法捕捉到它的气息。

他思索着正要回答,郑如意却悄悄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笑着对小女孩道:“是在朝花厅吃饭吗?你先过去,我们马上就来。”

白秀察觉出他态度的一样,待向云生离开,他便问道:“怎么了?”

郑如意却示意他赶紧收拾,道:“不能等了,他们已经知道你在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见他神色凝重,白秀也不敢耽搁,一边收拾,一边道:“他们是谁?”

“江家人。”郑如意不再隐瞒,“哼,宴无好宴,江姹那女人是想趁机把你留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该来的终于来了

白秀仍是蹙眉,郑如意知他心中疑问,无奈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送你来这里,向伯难道不是我的人?

其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家人要拿你,但绝想不到你会在他们别院。

向伯也的确是我的人,但江姹何等聪明,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白秀了然道:“所以她才会将计就计设下这鸿门宴。”

白秀跟着郑如意从一条小道绕到了附近的林子,从林子里出来已经是在慧山小区外了。

郑如意在那里早就停了一辆车,待白秀上车,他亲自驾车朝市区开去。

“虽然三家六派和特别事件小组的人已经撤了,但蓬城是江家人的地盘,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还是想去其他地方躲躲吧。”

白秀仍是不放心,他孑然一身倒也不怕,就怕给郑如意带来麻烦。

“小小江家我还不放在眼里。”郑如意笑道,“放心吧,至少在十二点之前,这个时间是属于我们的。”

白秀再次对他所隶属的那个组织起了好奇心,居然连江家都奈何不了它。

不过他不会问的,就像郑如意了解他一样,他也很了解郑如意,如果能告诉他,郑如意早就告诉他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再次回到了市区。

郑如意放好车和他去三角场酒店吃了午饭,出了酒店也没有别的去处,便在三角场广场的椅子上坐着等天黑下来。

三角场广场街灯已经换上了过节用的花结和花灯,五颜六色的一片,很是美丽。

不少商家已将自己经营的商品摆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围了广场一圈。

虽然堪堪午后,但已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们走过,留下一串欢声笑语。

白秀突然有种错觉,好似他们真的是在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兄弟,在节日这一天相邀出来逛街。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郑如意率先开口了:“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分开该多好。”

白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索性继续沉默了下去。

郑如意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似随口道:“哥,我明天就走了,现在的生活让我厌恶,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白秀一怔,旋即笑了笑,点头道:“嗯,等着一切都结束,我会去看你的。”

郑如意转头看他,神色很是复杂:“哥,你明明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可是有时候我却看不透你。

就像现在,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为什么总是抱着‘也许哪一天我就死了呢’这样的想法。

你说你来看我,可连我去哪儿也不问。

能够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你不知道当年我躲在门后是多么的绝望,而这二十年一来,又是如何恐惧着死亡的到来。”

“对不起。”白秀低声道。

郑如意目光凛然,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

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你,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你不跟我离开有你的苦衷,我也不需要你说对不起。”

或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他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喃喃说道:“寻常事物也只有失去过的人和真正向往的人才会珍惜啊……”

眼见天色渐晚,三角场广场已是一片火树银花的世界。

等到八九点,便有人喊了一声:“烟火瀑布来了,烟火瀑布来了!”

一道姹紫嫣红的光幕从三角场楼顶飞流直下,待撞入楼前的水池中,翻滚起一道冲天烟幕。

突然,那烟雾中竟亮起一轮明月,一个人影在上面翩然起舞,最后犹如奔月嫦娥,凌空飞了起来。

他们被挤到了人群中,叫好声不断从身后传了过来。

白秀恍然,原来这就是郑如意说的特别表演,正欲和他说话,堪堪转头却怔住了。

他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兴高采烈地和同伴说着什么,哪还有郑如意的人影。

“如意?!”白秀慌忙张望,眼前晃动着不同的脸庞,茫茫人海中,又如何寻得一个孤零零的人。

那圆月之上的人已经飞身而下,朝前面的舞台上落去。

欢呼声再次传了过来,白秀却没有继续欣赏的心思,颓然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就在这时,之前他身边那年轻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哥们,你的东西掉了。”

说着他将什么东西塞到了白秀手中,白秀低头一看,那竟是一个钥匙串。

白秀刚想摇头,心中却莫名一阵悸动,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他不再停留,径直朝广场外走去。

待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便将那钥匙串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挂扣,上面除了一枚钥匙,便只有一个吊坠模样的铁管。

他将铁管拧开,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

他缓缓将字条展开,却不是意料之中郑如意写给他的信,而是一个地址和一句暗语。

他将地址和暗语熟记于心,然后捻成粉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远处的热闹还在继续,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一栋普通的民居前,敲响了五楼一家住户的门。

很快,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打开了门,好奇地打量着他:“您哪位,找谁?”

白秀抱着姑且一试地打算问道:“您姓追吗?夸父追日的那个追?”

那女人冷淡地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是郑离的表弟,进来吧。”

郑离的表弟?

这些都是郑如意的安排?

白秀心中疑窦颇多,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跟着她进了屋。

女人引着他在客厅坐下,说道:“他和她女朋友去市里逛了,晚点和我们去KTV唱歌,一会儿我们吃了饭就过去。”

白秀顿时就想起那年轻人和他的同伴,难道他就是郑离?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撩开门帘从厨房钻了出来。

女人转过头,指着白秀道:“艮哥,这就是郑离的表弟。”

那男人也是不苟言笑,朝白秀微微点了点头,便将手中的菜碟放在了餐桌上,又钻进了厨房。

白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他们吃了饭,然后跟着他们去了一家娱乐城。

也不知那男人跟服务员说了什么,很快他们就被引进了一个包厢。

与寻常KTV房不同,里面灯光明亮,既没有休息的沙发,也没有点歌台,一张长桌占据了大半位置,十张椅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两边。

女子找了个位置和那男人坐下,指着左边倒数第二个对白秀道:“那是你的位置,先坐下休息休息吧,他们要晚点才到。”

这如同会议室一般的布置显然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这不是郑如意的主意,那便意味着……

白秀不由攥了攥口袋里那小小的匣子,看来,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九点三十分,敲门声如约而至,女子连忙去开门,将两个人让了进来。

白秀转头看去,果然其中一个就是那年轻人。

而等看清另一人的模样,他心中顿时一惊,这不是别人,就是之前在穷的空间坑过他们的凌苍。

而凌苍对他也在这里却并不惊讶,走到里面,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道:“白秀,好久不见。”

难道明家也找到了劫生鼎碎片?

白秀心里琢磨着,也朝他点了点头。

“别这么冷淡啊,说不定很快我们就是伙伴了。”对方笑意更深,眨了眨眼,“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明月岛的人了,你跟师妹的过节可别迁怒到我身上啊。”

白秀只是不动声色地一笑,心里却有些搞不懂这家伙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正犹疑,那房门轻轻一声响,又有三人走了进来。

白秀一怔,目光一扫瞬间就定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而那人显然也一眼就看到了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方凌向来长袖善舞,一扫两人便笑道:“哟,阿瑾,阿心的朋友也在呢,我们赶紧去打个招呼。”

直到他们在他身边坐下,白秀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朋友原来就是自己。

朋友么?

白秀看向方心,她低垂着头,自她进来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他忍不住想道,朋友总比陌生人好吧?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直到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哐当——

白秀猛地站起身来,几乎将椅子带倒,其他人吃惊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突然失控。

但他什么也顾不了了,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因为门口站着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二哥白澈。

一见他,白澈暗沉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坐到他和方凌中间,看着他激动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白秀,你、你还好吧?”

“二哥?”白秀缓缓坐回座位,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个防水袋上,难道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虚妄?

是的,他二哥并没有被郑如意杀死,不然坐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可是,如果之前只是他的幻觉,那么郑如意为什么要承认,他杀死了他二哥?

要是他在说谎,那是不是意味着黎春那几人也不是他杀的?

但他为什么要说谎?

等下,白秀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前天。

高个子,络腮胡子,虽然遮挡了大半面容,虽然他的声音十分陌生,但白秀还是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那个开船的人竟然是黎春?

他不仅没事,而且还在郑如意手下办事!

白秀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还有其他联系,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演戏。

可是,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劫生“鼎”

白秀的头不由自主疼了起来,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去找郑如意,问清这原本他以为已经弄清楚的问题。

或是见他脸色极为难看,白澈担忧道:“白秀,没事吧?”

迟疑些许,白秀还是问道:“二哥,你认不认识郑如意这个人?”

“郑如意?”白澈茫然摇头,“不认识啊,怎么了?”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白秀越发疑惑,郑如意和黎春他们演戏就算了,为何还要伪造白澈已死的假象?

难道只是因为当时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白秀还是郑如心,想要刺激刺激他吗?

另一个问题也接踵而至,那他二哥那当时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和方心他们在一起?

他看了看白澈,但也知现在不是细问的时机,便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

白澈挑了挑眉,刚要发问,最后两人也钻进了房间,竟是李坎和方珣。

白秀心中微微惊讶,他不知道方珣是代表江家而来,还是和凌苍一样,早就脱离了江家。

不过一看道李坎,他心中便是一阵恍然,瞬间明白了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澈啧啧道:“我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我们这伙人聚到了这里,原来是这瀛洲做东啊。”

见人到齐,郑离站起身,颇为诙谐地开口道:“欢迎各位莅临本次会议,我们将就劫生鼎与劫生界一行作出讨论。

首先我介绍一下我们瀛洲的人,我是瀛洲地组总负责人助理郑离。”

他指着那女子、李坎和那中年人分别介绍道:“玄组第一分队负责人吴巽,地组第一分队负责人周震,地组第二分队负责人李坎。”

“瀛洲?!你们就是瀛洲的人?!”方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喃喃道,“那个消息竟是真的,瀛洲真的存在。”

方珣不会放过任何挤兑她的机会,嗤笑道:“土包子,少见多怪。”

方凌不仅不恼,反而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话:“怎么?你又叛出江家了?哼,三姓家奴。”

“你!”方珣心里估计恨不得扑过去咬她一口,但他这次也学乖了,冷笑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你的方家的地位可不就是个家奴么?”

眼见两人吵得不开交,俨然有大打出手的迹象,郑离连忙笑道:“看来大家彼此都很熟悉,想必也不用我来介绍了,那么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他朝李坎点了点头,后者便从随行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匣子来。

白秀瞬间屏住了呼吸,随着李坎解开盖子,三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铁片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就是劫生鼎碎片?用它就能去劫生天了?”白澈摸了摸下巴恍然道。

看来在来这之前,瀛洲已经向他们透过风声了。

郑离笑道:“这劫生鼎碎片和劫生天的事,想来大家已经有所耳闻,我也就不多说了。

只是此行危机重重,断不是单单瀛洲可以完成的,所以邀请了诸位来到这里。”

“你想让我们给你打工?”方珣发现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不满道。

郑离摇头道:“非也,既然是合作,那当然不能这么算。

我们凑巧拿到了这些劫生鼎碎片,算是资产入股,拿三成,几位则是技术入股,分那剩下的三成。”

方珣冷笑道:“意思是你们什么都不敢干,坐享其成就可以了?我们为了那三成还要拼死拼活甚至于互相残杀?”

“笨蛋。”方凌暗骂了一声,却是笑道,“郑先生,那剩下的四成归谁?”

郑离地目光瞬间看向了白秀,也是一笑:“忘了跟大家说了,这劫生鼎碎片共有六片,还有一半在白先生那儿。

想来他也要与你们同去,既出东西,又出力,拿四成不过分吧?”

白秀奇怪奇怪,倒不是因为此人直接指出他也有三片劫生鼎碎片之事,而是对方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去?

他不由看向方心和白澈,见他们也如其他人一般惊讶看来,顿时明白了过来。

或许之前他还有疑问,瀛洲为什么一定要白澈和方心来,毕竟论实力,瀛洲应该有更好的人选,现在看来,这些人倒真是对他了解的很。

瀛洲的暗中胁迫,白秀却无法质问。

他迟疑了一会儿,便将口袋里的那匣子缓缓放到了桌上,平静道:“里面的东西我一样不会拿,你们自便吧。”

“好胆气!”郑离笑眯眯地将那匣子挪了过来,将六片劫生鼎碎片整齐地摆了出来。

他说道:“好了,既然大家没有其他疑问,我们就进行第二项活动——还原劫生鼎。”

白澈连忙道:“慢来,我有疑问!阁下的意思是,去那个什么劫生天就我们六个人去啰?不是我谦虚,这有些托大吧?”

郑离解释道:“劫生天的消息俨然已经走漏风声,可不仅仅是我们在打它的主意,未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当然去的人越少越好。”

方凌玲珑心窍,当即明白了白澈的顾虑,笑盈盈地道:“说起来,那个地方肯定危险重重,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之前给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也有可能,你拿我们当幌子引开别的人,自己去真正的劫生天找宝贝呢。”

郑离没说话,李坎顿时道:“美女,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我们其他信息我们能作假,这劫生鼎可是绝无仅有的东西。”

方珣此时也顾不得和方凌抬杠了,冷笑道:“那你和我们一起去啊?”

“这……”李坎迟疑了,悄悄朝郑离递眼色。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凌苍道:“要不这样吧,听说瀛洲玄组高手众多,便让吴小姐和这位李坎老弟一起同我们去吧。”

郑离面露难色,最后还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你们八人去吧,现在我们先把劫生鼎还原。”

众人神色一肃,便见他将四块劫生鼎碎片叠成了一个盒子模样的东西,顿时哑然,无语道:“这就是还原?”

郑离神秘一笑,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却是对白秀道:“这最后一步当然是要你来完成了。”

白秀心中一动,抽出破魔之刃当即施展血照魂引及踪之术。

浓稠的血雾弥漫开来,将整个盒子笼罩了起来,待血雾散去,一个玲珑剔透地珠子缓缓现出了身形。

它足有成年女性拳头大小,上有一道黑色花纹浑然天成,将整个珠子萦绕了一周。

若是放远了看,这花纹所构成的图案竟像极了一只眼睛。

小小的包厢内寂静一片,谁也没有开口,好似这珠子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将他们的注意力紧紧攫取住了。

而白秀此时此刻却想到了更多,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东西明明是颗珠子,却叫做鼎了。

“好了,各位。”郑离率先回过神来,一见众人脸色惊诧之色,顿时满意道,“我想现在你们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吧,那我们就来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

方珣连忙看向他:“行动?什么行动?”

郑离朝李坎示意,李坎便拿出了自己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将一张图片展示给众人看。

他说道:“若是只有同灵异玥还不够,我们必须得找到‘锁眼’在那里,经过我们几年来的调查,终于发现了线索。”

他指着那张图片道:“这里是树城下面的一个林区,名叫天壁崖自然保护区,那里有一处悬崖,或许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白澈奇道:“你们怎么肯定它就是劫生天锁眼的位置?”

郑离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不会弄错的。

同灵异玥与锁眼其实有着某种共鸣,我们没有其他本事,就是人多,几乎是地毯式搜查,用这最笨也是最可靠方法才找到这么一处位置,绝无其他可能。”

旋即他话音一转,便道:“如果大家没有其他异议,我们明天就出发。后勤这块你们不用担心,一切由我来搞定。”

说着他便对李坎道:“带大家去休息吧。”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便跟着李坎离开了。娱乐城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大家鱼贯而入,各自讨论着。

白秀自是和白澈坐在一起,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白彧的死,或许始终是他,也是他二哥心中的一根刺。

“我是背着姑姑来这里的,她不愿意搅这趟浑水。”白澈却率先开口了,他看着白秀笑道,“但我很担心你。”

白澈的坦率让白秀反而有些无地自容,勉强笑道:“是我不好,这么多天,也没有给你们报个平安。”

白澈仍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却让白秀陌生。

这让他意识到,刚刚在那包厢里不过是白澈在演戏,当日在方家宴会上看到的那个沉默的那人才是真正的白澈。

或许在白澈知道白彧死于他手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那个跳脱、不羁的二哥。

他知道他必须得说点什么,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白澈却是一笑:“为什么你要道歉,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我没能救她。”白秀心里说着这句话,却别过了目光,但他眼前却始终定格在白彧临死时的画面。

白澈近乎逼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是谁?是不是那个方悬翦?”

白秀摇了摇头,他要怎么告诉他二哥,和二哥朝夕相处的爱人根本就是不是白彧,而就是那个凶手?

不过是让二哥从一个悲剧跳入另一个悲剧而已。

再者,如果二哥要找方悬翦寻仇怎么办,以她的性格,绝对会痛下杀手的。

他不能让他二哥再次陷入险境。

“不,的确是我杀了她。”白秀低下了头,“当时我走火入魔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一直很后悔。”

“不可能,不可能……”白澈喃喃自语,然而脑中灵光一闪,却是猛地想起了之前四宗老的那一席话,身形便是一僵。

“一天。”他哽咽着笑了起来,“就差一天,要是当时我恳求四宗老立即治好你,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白秀一怔,倒没想到当初白天同的话早就为他的谎言铺下了伏笔。

也好,也好。

只要他肯担下这一切,此事便会彻底了结,只要哪一天他也……他二哥就能重新开始了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引灵

月朗星稀,洁白的月光照得那接天而立的崖壁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

崖壁之前,七人静静地站成一圈,仿佛在进行什么诡异的仪式,为首之人正是白秀。

眼见月过中天,一旁等待的郑离不由有些心急:“白先生,这引灵之法真地可行吗?”

方珣没好气地道:“别老打扰我们行不行,你要有办法你倒是说啊?”

“郑兄弟稍安勿躁,

就如你所说,劫生鼎与劫生天之锁眼有着某种共鸣。”

凌苍笑了笑,“这就是开启锁眼的关键所在,眼下我们只要这种共鸣加强道一定程度就能打开了。”

郑离顿时不说话了。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们到了这里,也确定了锁眼的具体位置,却被如何开启它难住了。

最后还是白秀决定试试这引灵之法。

引灵,在上古修行时期极为常见,但自内修之法散佚后就再寻其踪迹。

而通灵四式之中共有四大咒法,其中聚魂咒中最为常用的有二道,一是那阴阳置换之法,第二就这三魂引灵咒。

其实引灵咒在很多道法中也有,比如撒豆成兵,再比如请天将、请鬼将,威力大小不一。

而通灵四式之下的三魂引灵咒却是与寻常不同,它借助的是鬼眼的力量。

与内修外修不同,它是最为纯粹的自然之力,可以说是与天地灵气同宗同源,故而这三魂引灵咒在引灵上的建树是其他引灵咒无法匹敌的。

见他仍是犹疑,凌苍又道:“放心吧,我们现在只是辅阵,待灵力再凝聚一点,白秀就能真正地开始施展这引灵之法了。”

白秀面上平静,心中却暗想,凌苍对通灵四式的了解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不得不说,此人心机当真深不可测,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三言两语便将凌苍骗住了,却不知对方是将计就计。

估计凌苍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他是明诲宁,甚至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然再见他时何以丝毫不见惊讶。

突然郑离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首领,那、那是什么?!”

郑离蓦然抬头,却见月下一抹霞光迤逦而下,好似一缕薄纱,团团笼罩在了劫生鼎之上。

“来了!”白秀心中一凛,轻轻掐了个法诀,与此同时左手手心一道血线飞快地朝劫生鼎萦绕而去。

那血线一触碰道劫生鼎,就如鱼入水中,飞快地游走起来,鼎上眼睛一般的纹路也瞬间活了过来,渐渐泛起红光。

“结阵!”白秀还未开口,凌苍已经率先对众人下达了命令,他手一扬,六道符咒同时飞出,朝方心五人飞去。

此时他们的手心亦是血迹斑斑,被那符咒一引,竟也腾起一股血雾。

白秀目光一凝,飞快将手中法诀点出。

轰!

那一瞬间,郑离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团团血雾之中竟隐隐有电闪雷鸣之象。

他堪堪一愣,又见头顶霞光飞闪,似与血雾遥相呼应。

众人正发怔,哪想那圆润如珠的劫生鼎猛地一阵颤动,竟是凭空浮了起来。

白秀神色凝重,再次将法诀虚空一指:“急!”

血雾与霞光瞬间蹦出一道华光,众人下意识地挡了挡目光,等那华光退去,再看时几乎都惊呆在了原地。

“天呐……”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瞬间将众人惊醒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却仍是被眼前所见紧紧攫取住了。

只见半空中盛开着一朵硕大而逼真的照山花,它以血雾为瓣,霞光为蕊,端的瑰丽无比,劫生鼎也裂成了无数片,悉数落在了白秀脚边。

郑离后悔不已:“劫生鼎已碎,此次若是不成,岂不是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哪知他话音未落,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有人惊恐叫喊:“地、地震了?!”

“各位别慌,你们且看看那边。”凌苍淡定一笑,遥指头顶石壁。

众人不明所以,待转头一看,又是一惊,李坎喜不自禁:“郑哥,成了?!”

没错,那原本光滑如镜的崖壁之上竟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几乎一人多宽的缝隙,好似一把巨斧将它劈成两半。

一行人欢欣鼓舞,只有方心注意到白秀神色微微一变,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小声道:“你、你没事吧?”

白秀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上伤口用纱布小心缠了几圈,然而那殷红的鲜血依旧漫了一片,纷纷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地。

“怎么回事……”他心中一沉,但撞见方心担忧的目光,又连忙安慰道,“小伤,没事的。”

方心点点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好在郑离很快就走了过来,他看着白秀笑眯眯地开了口:“白兄弟,刚刚我太心急,语气可能不太好,还请多多见谅。

我们老板一直叮嘱我要好好结交白兄弟你,看来他老人家真是慧眼识人,这一行就全拜托你了。”

一旁的方珣凉凉道:“你们瀛洲的人还真是喜欢给人戴高帽啊,瞧你说的,好像人家是给你打工似的。”

郑离讪讪一笑,也知道他的本事,倒没有计较,朝白秀一点头,走到一边和李坎他们商量去了。

白秀心里不由有些惊讶,他和方珣的交情估计只有当初龙影山庄那一面,没想到他竟帮着自己说话。

“不会你真地打算把东西让给这些门外汉?”

方珣显然是个直性子,一见四周没有其他人,凑到两人身边说话,“哼,瀛洲和天骄不就是一路货色,拼了命想挤进修行界圈子分一杯羹。”

白秀不想参与到这些争斗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与我无关,我去劫生天只想找到我父母。”

这明哲保身的态度不仅没有激怒方珣,反而让他暗暗一喜,他悄悄指了指李坎和吴巽:“那真是太好了,就凭这两个人,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白秀心中一动:“看来这事凌苍他也和你们商量过了。”

“他已经跟你说了?”方珣点了点头,显然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试探之意,“之前他还说怕你不同意呢。”

白秀心道果然,方珣的话无不透露着一个信息,除了他和瀛洲的人,其他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而方珣和方凌向来不和,方瑾、方心又很少拿主意,这从中斡旋的人除了凌苍他想不到其他人。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沉。

凌苍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此人不仅计划着把李坎和吴巽孤立于这个临时的队伍,连他也想排除在外。

此行危险重重,齐心协力暂且难以应付,若是一开始将队伍分化,那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覆灭一个可能。

凌苍绝不是会乱来的人,他一定有着某种计划,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对劫生天的了解,绝对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胜券在握。

白秀正沉思,方心小心翼翼地开口:“二哥,你、你真的不能回来吗?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的日子吗?虽然有时会吵闹,但至少很开心!”

方珣一怔,旋即哂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她红着眼睛抿了抿唇,白秀不禁有些怜惜,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面对这熟悉的动作,方心却身形一僵,她没来由地想起某些片段,情不自禁地打了寒颤。

白秀怔了怔,他没想到方心竟然会怕他。

他不知道这是方心本能的反应,还是出于方悬翦所移植的某种记忆,但无论如何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曾经那份感情真的结束了。

他的黯然神伤方心看在眼里,她慌忙道:“对不起,我、我总是想起那天的事。”

那天……

那天白彧死了,算是死在他手里。

白秀缓缓松开手,勉强笑了笑:“他们似乎已经商量好出发了,我们也过去吧。”

果然一靠近,他听到郑离对众人说:“我们消息有限,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抱歉。”

方凌妩媚一笑:“郑哥言重了,干哪一行没有点风险,我们都晓得的。”

郑离又恭维了几句,见白秀过来,他“请示”道:“白兄弟,东西我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俨然是让白秀当这队伍的领头人。

好在其他人都见识过白秀的本事,也没有什么意见,这让白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若是平常他断不会抢这份差事,眼下情况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不由看了看凌苍,或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也轻轻一笑。

白秀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次绝不能再让此人钻了空子,他将他们准备的物资一一点过,点了点头:“出发吧。”

说着他率先朝那犹如一线天般的缝隙走去。

李坎紧随他后:“没想到这劫生天的入口如此寻常,我还以为有什么天梯啊之类的。”

“这后面不是劫生天的入口,而是劫生天与我们现实世界之间的罅隙。”

虽然知道李坎在开玩笑,白秀还是认真解释了一番,“劫生天的主人绝不会轻易允许别人闯入他的领地,期间必定机关重重,一定要小心。”

他这话当然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更是在试探凌苍的口风。

然而凌苍隐藏得滴水不漏:“那是当然,白秀你是行家,听你的准没错。”

白秀不置可否地一笑,缓步踏入这神秘之地,其他人连忙跟上,等走在最后的方瑾也进来,他们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出现了一座高大的殿堂。

凌苍感慨道:“两界罅隙灵力激荡之激烈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直接转天换地。”

方凌却发现了蹊跷之处:“等一下,这、这地方……好像没有出口?!”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三盏灯

是的,这殿堂很是古怪,长宽高都是近乎十米,方方正正的好似一个方盒子。

更稀奇的是地面、天花板和四面墙壁,皆是一块巨大的灰石组成,别说门窗了,连跳缝隙都看不到。

四根石柱非常整齐地列于四个角落,将整个空间分成了里面两部分,而白秀他们就在正中间的空地上。

四盏巨大油灯分别悬于每两根柱子之间,照的整个空间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众人议论纷纷。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白秀心中油然而生,待他细想却什么灵感也没抓到。

“眼下也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先分头找找。”

最后他无奈道,“我、凌苍一组,方心、方珣一组,方瑾、李坎一组,方凌、吴巽一组,我们一组检查一面墙壁,十分钟后在这儿汇合。”

凌苍和他意见不一:“不妥,不妥,我应该和方三兄弟换一下,毕竟劫生天危险重重,我们也算生死之交,进去之前要想培养培养感情是不是?

我和李坎兄弟这么久以来可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当然得我和他一组!”

这冠冕堂皇的一席话引得其他人暗自咋舌,白秀倒是点了点头,他不怕凌苍有所动作,就怕凌苍一直隐匿此行的真实目的。

二人一组,各自在一面墙壁前仔细搜寻起来。

刚走了两步,那奇怪的感觉再次在白秀心间涌了上来,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或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方瑾不由问道:“怎么了?”

“总感觉……”白秀失神地摇了头,“总感觉有人在偷偷地看着我们。”

方瑾闻言目光一扫,继而猛地将他拉到了墙根下。

白秀起初不明所以,回头一看,两人的影子正倒映在他们身后,他心中大惊,当即喝道:“有情况,大家靠墙站!”

其他人纷纷色变,但也没有多问,悉数靠着墙退了几步。

见他们仍是疑惑地看过来,方瑾冷然开口:“看看你们影子,还不明白?”

众人一呆,方心率先惊叫了一声:“好奇怪,那些灯明明都立在中间,可我们的影子竟也是向着那里的!”

“难道……”她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可能说了出来,“难道我们的影子是活的?!”

“哼,影子怎么可能会是活的。”

方珣一阵冷笑,“小妹,你向来修行暗器一路,自然不懂影之术的精髓,大家也不必大惊小怪,这不过是有人在有意操纵我们的影子罢了!”

李坎哑然道:“人的影子也能被人操控?”

“当然。”说到自己最擅长的秘法,方珣难免有几分得意,“只要有光、有物体就会有影子,只要改变其中的一项,影子就会跟着改变。

比如现在,只要施以方家秘术,暗中改变光影条件,影子的位置自然也会改变。”

方凌柳眉急蹙:“既然你已经不是方家人,谁又允许你妄议我方家秘法?”

方珣并不理会她,转而看向方瑾:“别以为你暗中动了手脚我就发现不了……哼,你们方家想独占劫生天里的宝物,也要看别人答不答应!”

其他人的神色瞬间变了,他们也看了看方瑾,显然是想让他给个解释。

方瑾却将目光投向白秀,他知道其他人会被方珣蛊惑,白秀一定不会。

“也许它们不是我们的影子。”白秀果然没有让方瑾失望,他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是我们的影子?!”

可这话一出,连方瑾也吃了一惊,其实他是同意方珣的话的,只是他觉得这操控者另有其人,倒没想到白秀语出惊人,连这点也否定了。

李坎搔了搔头:“如果它们不是我们的影子,我们的影子又去哪儿了?”

看着头顶那些灯,白秀问了一个问题:“按照常识,有光就有影,可这里并非常识可以揣度,有没有一种可能,没光的时候有影子,有光的时候反而没有影子?”

方珣不服气地指出了他话中的漏洞:“如果是这样,这些影子又是怎么回事?”

“不,那不是影子,是‘噬’!”

一直保持沉默的吴巽突然道,“噬是一种极其微小的生物,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地活动,经常组成各种动物的影子,趁其不备群起而攻之,吞食其血肉,故而得名噬。

噬喜热,我曾经和周震去一个地方探险,就遇到过这种东西袭击一只犀牛,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将它吃得干干净净。”

吴巽的话让其他人心里生出一阵寒意,李坎看着那些影子,不禁感慨道:“这玩意怎么那么像食人蚁。”

方珣却不以为然:“你也说了,噬喜热,可这儿温度并不高。”

他的话不无道理,问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凌苍适时而别有深意地开口了:“大家稍安勿躁,我想白秀他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秀不置可否:“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他猛一扬手,四道青色光芒疾驰而出,紧接着那四盏灯灯光一闪,噗嗤一声悉数灭了。

四下立马陷入黑暗,一股无形的压力油然而生,原本议论纷纷的几人心有灵犀地屏住了呼吸。

渐渐地,一个人影如同一道水波,在这黑暗中泛动着浮现了出来。

一声惊叫几乎要脱口而出,方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再看那人影之旁,赫然又是一个人影。

一个、两个……它们频频闪现,最后竟达八个之多!

不远处的李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顾不得眼前诡异至极的景象,小声道:“奇了,不多不少堪堪八个,莫非有人早就猜到我们会来这里?”

这情况和当初在天机牵星阵中时何其相似,当初就是凌苍搞的鬼,难不成此人的狐狸尾巴终于按捺不住露出来了?

若是平时,白秀或许会这么认为,然而眼下他已经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真地只是一个巧合,可怕的巧合。

他思绪飞转,一边掐了个法咒,一边提醒他们:“小心,这是‘行魈’,会钻进人的身体控制人的神经,千万不要被它们近身!”

“这就是行魈?”吴巽见多识广,第一个恍然大悟,“传说它们本不是我们的世界的东西,难怪会和我们不同,能在这光中隐匿,只留下影子。”

方心忍不住问她:“吴姐姐,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每一个魂魄油尽灯枯之时都会回归天地,但有些东西,比如命魂之力其实会遗留下来。”

吴巽在昏暗中看了白秀一眼,“这些遗留的命魂之力有些会虬结凝聚而孕育一种叫做阴獜的怪物,有些会被鬼胎木吸收转化为魇灵果。

不过有一部分是无论如何无法被天地吸纳的,这部分命魂之力被称为‘冥怨灵’。

和人一样,魂魄也有求生的本能,可生老病死的规律是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抗拒的,所以魂魄在释灵解魄时会产生一种负面能量,也就是冥怨灵。

正常情况下冥怨灵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消弭,当然也有例外,或是巧合,或是人为的‘饲养’,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比如一些强大的灵力漩涡中,它会孵出行魈。”

她解释得翔实,反而让大家抓不住重点。

方珣向来直来直往,非常不耐烦地接过话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些鬼玩意儿蠢蠢欲动,搞不好马上就要攻击我们,快说办法吧!”

绕是稳重如吴巽也被他闹得没脾气,她暗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凌苍看了白秀一眼:“你也没有办法吗?”

他指的自然是通灵四式。

白秀遗憾地摇了摇头:“行魈源于冥怨灵,却与寻常阴煞、阳煞不同,醒魂咒也奈何不了它。”

“哦?”凌苍胸有成竹地一笑,“看来这次要看我的了。”

说话间,他掌心疏忽燃起点点幽光,竟是三盏几乎只有一根指头大的灯。

“‘三灯咒’?”白秀心中一动,“行魈怕‘尸磷火’?”

白秀所说的三灯咒乃以尸骨腐烂所成的磷火为引而激发的符咒,除去隐匿咒和枯木逢春符,它倒算得上是明月岛家传秘法中较为出名的一道。

凌苍摆了摆空着的手。

“它可不是一般的尸磷火,而是用难产而死的孕妇尸骨培养出来的‘戾尸磷火’,行魈源于冥怨灵,自然要这同宗同源的戾尸磷火烧一烧了。”

在场中人即便没有听说过这戾尸磷火的大名,也难以抑制地联想到明家另一可怕的秘法——赤血尸魃,那也是由活活杀死的待产孕妇炼制而成。

如此残忍的手段当真令人发指,也难怪当初明家驭尸一脉人人喊打。

其他人没想到凌苍竟是这一支的人,一时难掩色变,方珣更是忍不住骂道:“变态!”

凌苍神色自若地收下了他的“恭维”,一掐法诀,将三盏灯的火焰轻轻拢在手里,朝白秀一点下巴:“可以开始了。”

白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凌苍这是想让他以此为基点再引一次灵。

别看凌苍说得轻巧,其实三灯咒的时限非常短,白秀不敢耽搁,再次施展出三魂引灵咒。

没一会儿,凌苍手心忽而窜出一缕青烟,它如同火星点燃了空气,无比迅猛地挤占了整个空间!

第二百二十七章 动了

这青烟一点也不呛人,但那些影子好似感觉到了戾尸磷火的威慑,周身泛起点点红光,它们在黑暗中妖冶无比,仿若要将前者悉数吞在肚里。

方珣喜形于色:“瞧你说得那么厉害,这什么行魈也不过如此嘛!”

方凌怒了:“你别立flag行不行?!”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原本呆站着不动的人影桀桀怪笑一声,渐渐融化成一团红雾,从青烟中疾驰而出,径直朝方心扑去。

白秀没想到这死物也懂得欺软怕硬。

的确,论潜力天生九阴之魄体质的方心汲取魇灵果的先天鬼力后绝不输于在场任何人。

但坏就坏在自听魂之地出来后,发生了太多事情,方心根本无法完全将这两股力量融会贯通,反而拖累了她本来的修炼进度。

想也不想,他朝方心飞快一扑,手中法诀随之一指,一道青色光芒后发先至,幸得在行魈得逞之前盘旋着挡在了她身前。

“阿心,你没事吧?”

他赶到她身边,方心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将将开口,身后蓦地传来一声惨叫,她本能地回头一看,瞬间惊呆在原地。

方凌痛苦扶额,一道道红光正在她身上飞快游走着。

白秀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将方心拉到一边,其他人离得远,尚不及看清这边的情况,见他警惕地退了几步,纷纷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糟了,她被附身了。”白秀心里也有些后悔,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这行魈竟是在声东击西。

“她被附身了?这个笨蛋!”

方珣焦急万分,正欲过去查看情况,吴巽拦住了他:“别乱动,行魈现在控制了她的身体,若是惹怒了它,不仅我们有危险,她更是难以脱身!”

方珣一时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想个办法!”

方心怯生生地开口:“都怪我,要是我及时注意,大姐就不会有事了……”

白秀有些过意不去,方心这么说自是怕方珣怪罪他,他心里稍一权衡,对他们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他指的是通灵四式之中的行魂咒。

明家人未习得通灵四式都能自由让生魄离体,他当然也可以试试,只要他将体内一魂抽出附在方凌身上,或许就能将行魈从她体内赶出去。

不过此法过于诡异,他也不好明说,不然怕是会引起其他人的戒备。

“如果没有什么把握,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凌苍何其熟悉通灵四式,顿时皱了皱眉,“你说的那个法子我也听说过,于施法者而言,轻则损折元气,重则失魂遗魄,可谓十分危险。”

其关怀神色不似作假,倒让白秀心中一动。

而其他人不明所以,也不好开口,只有方心担忧地看着他:“白秀,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从方凌喉咙里翻滚而出。

众人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她眼中血红一片,咧嘴一吐,两颗獠牙也露了出来。

吴巽也算了解行魈,惊声道:“她在异化,要是被行魈完全控制就糟了,它的怨气极大,绝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你们不救,我救!”

方珣闻言眼中一厉,咬了咬牙,冲过去就想抱住方凌,然而她的速度很快,立马一闪而过,下一秒她直接出现在他的身后,一爪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血色在方珣肩膀上晕染开,他也下了狠心,不顾身上的伤,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她手心刺了过去,以图用疼痛唤醒她的神智。

两人浑身是血扭打成一团,其他人都看得呆了,方心也急得眼泪直往下滚:“大姐、二哥,你们别打了……”

白秀不忍看她伤心,他打定主意,示意众人退后:“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过来,以魂破魂极易造成精神‘辐射’,千万不要被它残余的怨气拉入共振。”

他顿了顿,又看向凌苍:“凌兄弟,其他人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还真看得起我……”凌苍一怔,旋即勾了勾嘴角,“好吧,既然你开口了,那我一定尽力而为。”

或是心有所感,方心欲言又止:“白秀……”

白秀宽慰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等他们都退开,他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心,然后将染血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眉心:“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嗡——

不知为何,破魔之刃忽地发出一声清鸣,他心中讶然,但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那玄之又玄的感觉已如约降临。

他仿佛变成了一阵风,盘旋着、疾驰着,最终彻底消融在空气之中。

“呜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啼哭声,他落回地面小心走了过去。

晦暗的光线里,极其突兀地长出来一棵枇杷树,它足有六米高,最低的分叉也到了白秀的头顶。

一个小女孩一脸惊惶地坐在上面,一双腿无助地垂着,天真而迷茫。

他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悲伤,不由抬头看她:“小妹妹,上面太危险了,快下来。”

小女孩警惕地盯着他,旋即烂漫一笑,脆生生地对他说:“不行,我要在这里等小荀。”

白秀有些好奇:“那小荀去哪里了?”

“他去摘牵牛花了,他说他要把最好看的那一朵送给我,让我在这里等他呢。”

听到这个答案,他怔了怔,心中疑窦渐生——他不是将自己的魂魄抽出体内去与行魈争夺方凌的身体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遇到这个小女孩?

他正沉思,小女孩却一脸欣喜地朝一个方向挥了挥手。

下一秒,一个小男孩也出现在白秀视线中。

男孩手里抓着一把牵牛花,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傻笑着将花递给小女孩:“玲玲,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小女孩终于不再害怕,接过牵牛花,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一辈子,像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他们那样,就算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要在一起。”

一阵风吹过,白秀眼前的景象泛起了点点波澜,两个孩子的笑容渐渐消散,四周重归于平静。

他有些失神,刚要迈步找寻二人的踪影,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回来吧……快回来吧……”

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心口传了过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有如被一道雷电击中,瞬间失去了意识。

“你终于醒了!”

等他再次醒来,眼前是方心喜极而泣的面容,记忆就像被什么东西戛然截断,有那么几秒钟,他什么也想不起。

好在方凌已经恢复正常,她瞟了瞟方珣,有些不自然地对白秀说道:“这次谢谢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方珣也没了之前的焦急,他冷哼一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转过头瞪了白秀一眼:“多管闲事!”

对于两人古怪的反应,白秀也没有心思深究,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小荀和玲玲真地存在吗;他遇到他们是冥怨灵的影响,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

“我就说这离魂之法不能轻用吧?”这时凌苍凑了过来,“尽管你将方凌成功救了出来,可要不是我及时用了招魂幡,你怕早就卷入冥怨灵的共鸣中了。”

白秀心里有些奇怪,他和凌苍不仅没有交情,反而仇怨颇深,对方为何要帮他?

不过眼下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我不是晕过去了么,又怎么会将方凌救出来……对了,那行魈去哪儿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目露古怪地看着他:“它不是被你消灭了吗,你忘了?”

“我把行魈消灭了?”白秀正要细问,不巧一道灵光忽闪而过——他离魂之前分明感觉破魔之刃发生了异动,难道是它帮助自己降服了行魈?

“谢谢你。”他将手指轻轻拂过破魔之刃的刀身,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那边吴巽接过话头:“可惜这里的机关似乎还是没有开启。”

白秀心中一阵悸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再点上灯试试。”

“点灯?我来!”

或是觉得之前折了面子,方珣一步上前,拿出什么东西撮燃了一掷,头顶四盏灯同时亮了。

方心指了指众人身后,惊喜道:“影子,有影子了!”

“可这入口……”方凌并没有放下心来。

白秀没有说话,他将目光一扫,最后把视线放在了四根石柱上,终于有了主意。

“机关应该在那里。”

方瑾第一个领会他的言外之意:“它们可以移动?”

白秀一边往那边走,一边点头:“至少现在可以。”

他稍稍一用力,高大的石柱好似轻如鸿毛,竟真被他推动了,众人屏息凝神地等待了片刻,可惜四下并无动静。

方珣一挑眉,正要讥讽几句,不想一阵咔咔轻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下一秒,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那根石柱脱离了白秀的手掌,自行移动了起来,而更为诡异的是另外三根石柱被它一牵引,也开始缓缓行进。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沉了

他们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一边,那四根石柱则像活过来了一样,不断在殿内逡巡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们又听到几声清脆的敲击声,仿若什么机关正在接驳。

果然没多久,四根石柱彻底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它们所环绕的那一方地面猛地一阵颤动,然后被什么东西顶着往上升了一米多。

待四下重归于平静,李坎率先走过去看了几眼,回头对众人道:“奇了,这好像是块碑!”

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上去。

“黄泉者,亡者之所归也;黄泉阵者,尔等葬身之地也。”方心小声读着上面的碑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不回头,必尝尽八苦,生不如死。”

“现实世界与劫生天之间的罅隙就是这黄泉阵么?”吴巽沉思道,“传说佛教有种说法叫人生八苦,分别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阴炽盛。

可说到底这些只是一种经历、一种感悟,难道这黄泉阵是个连环幻阵?”

“我倒觉得像是某种隐喻。”凌苍接过话头,“比如之前的行魈,乃冥怨灵凝聚而成,勉强算得上是怨憎会,我想其他的应该也差不多吧。”

李坎听了脑洞大开:“那生老病死会不会是某种病毒,沾染的人会有对应的状态?”

方凌摸了摸脸:“这么一说,那没有什么比衰老更可怕了,要是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老太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

剩下的人都有些无语,不过她也没有说错,有道是“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而青春永驻难以求得,自当要珍惜年轻时候的大好年华。

“奇怪了,这里好像也没有出口……”自觉有些跑题,方凌聪明地将话题转移了回来,“难道要把这个石碑移开?”

大家纷纷看向白秀,一见他点头,方珣和李坎这两个最沉不住气的人当即各自扶了一边,半蹲下身蓄力把石碑底座尝试着抬了抬。

结果他们刚移开一条缝,一股寒气瞬间冲了出来——下面的确有个洞口。

两人离得近,有些挨不住,等将它彻底移开,他们立马放下石碑跑了回来。

方珣忍不住大骂:“什么鬼地方,冷死个人!”

“我们真要从这里进去?”李坎也有些哑然,“原来生老病死的死是这么个死法——给冻死的!”

方凌无语道:“那你们说怎么办,反正横竖也是个死,不如死得明白一点。”

她说的自然在理,两人有些跃跃欲试。

白秀想了想这个险还是不能让所有人去冒,对他们说:“不如这样吧,我先下去看看,一个人终究灵活些,如果下面没有危险,大部队再下去,这样保险些。”

方心看着他,抿了抿唇:“我跟你一起去。”

凌苍顿时笑了:“我们几个大男人在,怎么能让你们女孩子冒险,我跟白秀去。”

李坎也来凑热闹:“不不不,我和白秀是老朋友了,应该我和他去!”

三人争执不下,白秀心里却早有了决断:

于方心,他永远不想将她至于危险之地;凌苍目的不明,如此殷勤着实反常,他不得不防;而李坎是个普通人,他作为一名修行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普通人去涉险。

权衡片刻,一个更好的人选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他转头看向方瑾:“我和方三哥是一组的,让他和我一起去吧。”

方瑾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白秀点名,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钻入洞口,一瞬间一股寒假迎面扑来,白秀深吸一口,缓步朝这地下通道深处走去。

这通道非常窄,高度更是只有一米多,却十分幽长,他拧亮手电照了照,远看不到它的尽头。

他们走了快十来分钟,前面才出现了一点变化——滴答滴答的水声正回荡不远处。

白秀心中一动,当即加快了脚步,不多久一个小小的岩洞出现了。

这岩洞底和通道落差很大,积了很深一潭水,目测得有个四五米深,倒像是一口井,洞顶则时不时有水滴下来,落在水面叮叮咚咚地十分悦耳。

他目光一扫,渐渐发现了端倪。

说也奇怪,他们这一路走来,两边的石壁上凝结了不少白霜,这岩洞里的温度更低,却并没有出现冰冻现象,难道这水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地方?

他蹲下身,本想掬起一捧水看看,然而刚一伸手,一股极为锐利的寒意顷刻间顺着他的指尖爬了上来。

几乎同时,他的心脏剧烈地鼓动了几秒,像是有什么危险正急剧逼近。

他心中一凛,正欲后退,不料脑中猛地一阵眩晕,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思维空白,他身形一个不稳,被一股力量直接拖了下去。

方瑾反应不慢,连忙伸手拉白秀,结果他根本无法和那股力量抗衡,被它一带,哗啦一声也落了水。

白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可身体如同绑了一个大石头,越挣扎越往水底沉,方瑾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消失在水面。

怎么回事?!

白秀心中惊疑难定,好在他并没有慌乱,索性深吸一口气,追着方瑾沉到了水底。

岩洞里的水十分澄澈,在手电微弱的光线中,他很快找到了方瑾,而后者正努力地朝他比划着手势,似乎想说点什么。

他起初不明所以,但见方瑾双手不断地合在一起,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里有个洞!”

这时他接触到了岩洞底部,那股力量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但等他再次尝试着往上游,它又缠了上来。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方瑾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又比了个手势,想看看能不能从这洞底的洞里逃生。

白秀过去仔细一看,那晦暗的角落里果然倾斜着开了一个非常狭小的洞口。

他们在水底耽搁了不少功夫,口鼻中气息即将耗尽,他不再迟疑,指了指洞口,率先钻了进去。

这洞口的确非常狭窄,也亏得两人不胖,拼了命终于从另外一边挤了出去。

等方瑾也出来,白秀将手电调亮,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们似乎来到了一条河的河底,这条河也就三四米宽,深度也差不多,河水稍稍有些浑浊。

他和方瑾都松了口气,正想往上游,然而那股力量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它就像一只寻找替身的水鬼,恶毒地想将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

熟悉的窒息感油然而生,甚至诡异的裂痕也在白秀手背缓缓蔓延,他心里却意外地冷静,如果他被神魔引之息附身,恐怕方瑾第一个就要遭殃。

他不能连累别人,尽管他们不一定逃得出去。

打定主意,白秀抽出破魔之刃对准自己的心脏,然后毫不犹豫地刺下。

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这是之前没有过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反应不过来,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死亡预兆。

而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无数鲜血从伤口涌出,继而飘荡着朝某个地方散了开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杂草环绕的空地上,如水的光从头顶洒下,和月色一样温柔。

他有些恍惚地坐起身,最后被心口翻涌而上的剧痛彻底唤醒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那里血迹斑斑,虽然伤口已经包扎过,但仍时不时有血水渗出。

奇怪了,破魔之刃竟能刺伤他?白秀心中一沉,抬起左手一看,之前的伤口果然也还在。

“难道……”

一道灵光闪过,可惜下一秒方瑾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快躺下,你的伤可不轻……

虽然你的血让我们找到了上岸的地方,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方法太冒进了,你不知道只差一点你的刀就刺入了你的心脏,那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白秀正想问他这个问题:“对了,我们是怎么上的岸?”

方瑾看了看他,估计以为他是在明知故问,但还答道:“我顺着你的血所指引的方向游了过去,那股奇怪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我就带着你上了岸。”

白秀心中一动,挣扎着站起身:“我想去看看。”

方瑾也算了解他的性格,知道自己劝说无用,便扶着他去了他们上岸的地方。

一边走白秀一边打量四周的幻境,越看他心里越惊讶,这似乎是个河流冲击而成的滩涂,很小,大概只有两三亩大。

两条河流从不同的方向流来,在河滩一角汇合,各自绕着它环了半圈,又在对面的位置再次汇聚,然后朝不同的方向奔流而去。

“这地形怎么有些眼熟……”他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河流与河滩所组成的图案正是一只眼睛。

它和劫生鼎上的花纹何其相似!

难道这里就是劫生天,碑文上所说的黄泉阵不过是危言耸听,大名鼎鼎的险地轻而易举地被他们攻克了?

这显然不太可能,不过这里应该隐藏着什么线索能帮他们找到通往劫生天的路,至少他要弄清楚之前那股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离开这里和方心他们会合。

没一会儿他和方瑾到了上岸的地方,那里正是两条河流下游的汇合点。

一看向河面,白秀怔住了,河里的水一边清一边浊,两条河流虽然在此合为一体,却泾渭分明,端的诡异。

也就是这时候,他想起了白晏跟他说过的一些奇闻异事,不禁恍然道:“我明白了,水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古怪的力量,而是水本身有问题——

这是‘死水’。”

第二百二十九章 Deja-vu

“死水?”方瑾有些疑惑,按照平常理解,死水就是没有流动的水,但这河里的显然不是。

白秀解释道:“‘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这弱水就是死水。”

他又指了指清澈的一边:“它则是浮屠水,与死水恰恰相反,人掉入浮屠水中不会淹死,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故而它得了这么一个名号。”

方瑾也明白了过来:“世界万物皆是相生相克而存在,在河流汇合的地方,这下沉之力和上浮之力抵消了,我们方能爬上来。”

白秀点点头,目光看向两岸高耸的崖壁,它们紧密相连,甚至于与上面的岩洞顶也没有一丝缝隙。

也就说,除了河流出入的水道,这儿几乎是完全封闭的。

他凝重的神色方瑾看在眼里,也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其他出口,四个出入水口看上去也很难潜出去,或许我们应该试试从来的那条暗道走。”

“怕是行不通。”白秀心里并没有这样的侥幸,眼下他们只能接受现实。

“那一池死水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除非我们能将浮屠水引过去,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可这里的水文显然是有人特意设计的,不知道方法很难改变得了。”

这个认知让他脸上的疲倦重了几分,方瑾有心劝解:“实在不行,我再去那些水道试试……你伤势太重了,先回去休息吧。”

白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给他看,原本血迹斑斑的手腕已经恢复如初。

方瑾哪能不惊讶:“你这伤怎么好得这么快?”

白秀其实也有些不解,破魔之刃刺伤了他,但在他重伤之后又开始帮他修复了伤口,当真奇怪得很。

不过现下也不是深究这些细节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他指了指身后的滩涂:“既然上面的岩洞顶没有出口,四面八方又是死路,我们何不试试往下?这河滩上的土多半是沙子,应该很好挖。”

方瑾并不赞同这个提议:“看这地貌,估计河滩下面估计也有岩层,若是没有找到出口又浪费了体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两人又回到原地暂时休整一番。

河滩上有不少枯枝,方瑾捡来生了一堆火,不知道为什么,白秀想起了明诲初,眼下的情况倒和那时候如出一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心中顿时一动,或许他可以试试用御魄魂引及踪找找出路。

想着他轻轻抽出了破魔之刃。

方瑾显然预料到了他要做什么,连忙出手阻止:“我知道你擅长明家的通灵四式,但你有没有想过,明家秘法剑走偏锋,它越是强大,对使用的人伤害也越大。”

白秀知道是他之前的行为让方瑾有所误会,索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说了。

他心底隐隐有种感觉,和方凌、方珣这姐弟俩不一样,方瑾更像方心,他们天性善良,都是值得别人信赖的人。

方瑾沉默地听完,最后思索道:“有没有可能这刀其实是与你身体内那一灵才是心意相通,三尸之犀将你与那灵的联系清除,所以它的效用也随之消失了?”

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白秀一怔,旋即想道,他本就不是真正的白秀,这原本是属于白殊的刀,若要认主,也是认真正的白秀为主。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冒牌货。

这是何尝的可笑,白秀的母亲将他掳去,本是想让白秀代替他活下去,到头来却是他盗取了白秀的一切。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甚至于这二十三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真地属于他吗?

他正出神,方瑾又说道:“可惜……不过破魔之刃与它相辅相成之时尚且好坏不明,这通灵四式还是少用为妙。”

白秀心中自嘲一笑,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失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方瑾本不是多言的人,见他心绪欠佳,也不再多说,去抱了一些柴火,往火堆上多添了几根。

“虽然破魔之刃恢复了效用,但你到底受了重伤,还是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等我们休息好了,再去找出路。”

白秀依言回到火堆边躺下,却迟迟难以入睡,他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脑中放空了几分钟,他突然问方瑾:“阿心……她在家里还好吗?”

后者显然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他:“父亲性格强势,她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不过你放心,等我执掌方家,一定好好照顾她。”

“她和我大哥的婚事准备好了吗?”

方瑾抬头看他,顿了还一会儿才道:“婚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等这一切都结束,他们就可以完婚了。”

白秀感觉自己心口的位置又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侧过身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那快了。”

作为知情者,方瑾很清楚他和方心两人的感情,也曾想过,如果白秀狠心一点,带着自己妹妹远走高飞就好了。

但很多时候事情不是想怎么就能怎么样的,他这个旁观者永远没有立场责怪白秀。

“对不起,我没有劝劝父亲,这一趟其实不该让她来的,我知道他有私心,有阿心在,你一定会顾及她的处境,继而在紧要关头帮我们一把。”

方瑾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然,这大概也是我的私心。”

白秀有些意外,方瑾所说或许也是他之前料想过的,他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率,反而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跟你没关系,我和阿心走到这一步全是我的原因,你让我能与她在这儿重聚,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他将手伸进口袋,轻轻摩挲着那枚玉玦,那是郑如意在幻心秘境特意留给他的,他一直想找机会交给方心——如果是她找回的幻心玦,那她在方家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

不过现在来看,方瑾更适合拿着它,打定主意,他站起身,走到方瑾身边坐了下来。

方瑾询问地看着他,他伸手将幻心玦递了过去。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为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白秀将方悬翦盗走幻心玦之事悉数相告,当然郑如意和罔灵塔的存在他没有提及。

说完他朝方瑾抱了抱拳:“既然方三哥执掌方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就不客气,阿心和思炎潭村就拜托你照顾了。”

方瑾脸上疑色更深:“你是说我父亲控制了那个叫思炎潭的村子,让他们给他卖命?

我不是怀疑你,可你提到的那天晚上,我和大姐正赶往蓬城,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思炎潭村的。”

思炎潭村、堤庄乃至于罔灵塔虽然不在幻心秘境内,但它们的时间似乎都是独立的,不过此时白秀想到的并不是怎么跟方瑾解释这一点,当时的疑惑时隔多日又冒了上来。

一个人总不至于这么善变,会不会他所看到的方凌也是别人假扮的?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既然三位首领都可能是冒牌货,这所谓的祭司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问题来了,假如方家并未涉身其中,已经将瀛洲推到前面来的那一伙人,为什么还要栽赃方家,这显然会弄巧成拙地引起他们这些当局者的怀疑。

他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这幕后搅浑水的还有一股势力,他们心有灵犀地下了同一步棋。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他或许应该保持沉默,免得把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估计是我看错了。”白秀不着痕迹地打住话头,站起身躺回自己的位置。

方瑾低头看了看手中玉玦,突然道:“既然有幻心玦,那就好办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

白秀心中了然,这幻心玦也许就和白家玉阙一样,也是要特殊的灵力才能激发,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玉玦,在方瑾手里自然成了一柄利剑。

怕他不明白,方瑾特意解释了一句:

“白家玉阙分五行,明家尸盘分阴阳,幻心玦却是一张空的灵玦;你的置阴换阳之法以鬼眼作为转换中心,幻心玦的作用和它差不多,只是使用的范围更广。”

白秀闻言感慨万分,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方瑾接着说道:“想必你也发现了,这里会呈现如今这样的状态,乃灵气长期晕染的结果,只要我用幻心玦将这里的阴阳平衡打破,就能让河水倒灌。”

白秀神情一定:“事不迟疑,我们开始吧,先出去再说。”

方瑾率先朝河流上游的汇合点走去,若要颠阴倒阳自然在那里更合适。

白秀也跟了上去,刚在岸边站定,方瑾已掐了个法诀。

他将幻心玦高举过头,牵引着法诀绕着它轻轻一划,比了一个圆圈,浓烟一般的黑影顷刻间从圆圈内飞了出来,然后顺着那道弧线急速旋转了几圈。

紧接着他手中幻心玦一翻,它好似听到了什么命令,嗡的一声竟也转动着朝圈内落去。

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白秀有些惊讶。

方心这义兄可比其他兄弟姐们厉害多了,不仅十分擅长使用鬼器——他腰间的那柄剑怕是和破魔之刃不分上下,这幻心影之术的修为也只在方纯钧之下。

哗哗哗——

白秀思索的空当,河面无风起浪,传来阵阵巨响,两条河里的水疯狂涌动着。

这时无数黑影从那圆中……不,准确地说是从幻心玦中延绵不绝地漫了出去,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将整个河面笼罩其中。

幻心玦这颠阴倒阳的功力的确是通灵四式无法比拟的,他正要赞赏几句,几分莫名的心绪却泛了上来,他稍一寻味,后背瞬间攀上了一阵寒意。

“等一下,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

第二百三十章 又少了一个人

白秀心中一惊,瞬间就想起了在听魂之地做的那个梦,他梦到他在跟谁说话,然后一片和这一模一样的黑影不知从何而起,飞快朝他们扑来。

之前他也分析过,这些景象并不只是梦,而是破魔之刃所见证的、它历代主人的经历。

而他当时梦到的显然是他父母亲,如果黑影的操纵者是造成二十年前一切的幕后之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早就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他手心渐渐沁出一片冷汗,如果这人真地也是方家人,那么二十年前就有如此功力的不就是方纯钧?

毕竟死去的方承影只擅长幻心影之术,方悬翦看上去很厉害,其实杂而不精,他们绝达不到这个水平。

当然,也有可能又是那些假扮者在从中作祟,眼下就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他打定主意,如果能顺利地从劫生天出去,一定要再回方家调查一下。

白秀正沉思,一声巨响轰隆隆地从两边河面传来,待那响声平息,在附近萦绕的黑影也悉数退了去,最后如一缕烟又飞回到了幻心玦中。

方瑾一收法诀,朝他笑了笑:“成了。”

白秀举目相望,一时难掩惊讶之色,两条河流环绕河滩的方向已然改变。

原本死水河左入右出、浮屠水河右入左出,相交于河滩的两端,如一只眼睛,现在却是左入左出、右入由出,变作一只葫芦,再无交集。

更奇特的是环绕河滩那两段河水已非至清至浊,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非常的漂亮。

至此他们已离开足足六个小时,想到方心他们现在的境况,白秀心中少有地生出几分焦急。

“事不迟疑,我们先回去。”

他正欲往河边走,方瑾拦住了他:“虽然我们破除了这里的弱水之困,但谁也不知道那边的水潭是不是也恢复了正常,不如我先回下去看看。”

白秀有些感激,方瑾自是担心他旧伤复发。

但对方的仗义他并不能接受,原因无他,无论什么秘术,只要足够强大,施术者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搞不好方瑾现在的状况还不如他。

他执意如此,方瑾也没办法,两人一起游出了之前那个狭窄的洞口,好在一切如同他们所愿,他们顺利地爬上了来时的那条通道。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原本充斥着整个通道的寒气居然消失了,这里头的温度甚至比上面还要高。

方瑾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提出两种可能:“是两条河水互相中和改变了这里的环境,还是河底通道的位置出现了移动,我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些可能不是没有,但白秀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通道尽头,皱了皱眉:“我们先上去看看。”

方瑾自然不会反对,两人一前一后朝通道另一头走去,没多久熟悉的洞口出现在他们头顶。

第一个爬出去的是方瑾,很快他身形一僵,回过头来神色也变了:“阿心他们不见了!”

白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方瑾这话一出,他脑海中闪现出两个念头:第一,他们的确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第二,包括阿心,其他人都不见了。

他心中一动,爬了出去一看,视线瞬息间停在了那几个背包上。

这一趟,他们所有的东西都集中放在三个防水背包中,由方凌、方珣和李坎三人保管,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方便几个小团队之间互相掣肘。

可此时他们同时抛下东西离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连补给都来不及带上?

“难道他们被袭击了?”

方瑾作出了一样的推测,但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这个可能,“不对,如果他们被袭击了,肯定会顺着下面这个通道走,它只有一个方向,我们应该能撞上才对。”

白秀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三个背包移开,喃喃道:“它们放得这么整齐,倒像是……”

“会不会是这样?”

方瑾神色一动,“我们离开后,他们又发现了其他的通道,因为要等我们回来,于是他们暂时把东西留在这里,自己先下去看看,结果也被困住了?”

“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回来。”白秀心中那份焦急不减反增,“糟了,如果他们也遇到了那样的危险……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暗口,必须得尽快赶上他们。”

好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四下一打量,那四根石柱的位置果然发生了变化,也不等招呼方瑾,他径直走了过去,将其中一根轻轻转了个方向。

咔哒、咔哒、咔哒——

机关接驳的声音再次从地底传来,那根石柱牵动着其他三根再次移动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出来的那个洞口一闭,另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洞口同时出现在不远处。

白秀松了口气,刚想钻下去,方瑾忽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些通道似乎只能开启一个,那为什么他们从其他通道离开后,最后打开的却是我们回来的这个?”

白秀身形一顿。

方瑾蓦然叹了口气:“阿心他们不见了,我也很着急,但是关心则乱,越是这时候我们越不能乱了阵脚。”

白秀苦涩一笑,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到头来却是自欺欺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方瑾也没有头绪:“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应该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白秀默念了一句,心绪一定,“也对,起码我们得确定一下这里到底有几条通道,而阿心他们又去了哪一条。”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再三尝试后,他们找到了四条通道,东南西北各一。

其中向东的正是最开始的那一条,而等他们将其他洞口一一检查,终于在西边通道口发现了线索。

“有脚印?”方瑾喜出望外,但飞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奇怪,里面怎么只有五双脚印,少了一个人?”

他又看了看,回头对白秀道:“三个女孩子的,应该就是阿心她们,二哥、李兄弟、凌兄弟三人中有一个没进去?可其他通道也没有别的痕迹,他去了哪里?”

“难道又是这家伙在搞鬼?”白秀对凌苍的戒备可没有打消,不过他也不能妄下定论,定势思维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将思路带向错误的方向。

想了想,他没有告诉方瑾这一点,只是提议:“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当然不能把三个背包都带上,为节省体力,最后白秀和方瑾筛选了一些相对比较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背包里轮流着背。

二人收拾妥当,按照计划钻入通道。

原本他们以为它和之前那条差不多长,结果走了不到五分钟,脚下的路就到了尽头。

与此同时,一个堪称壮阔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也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多远又出现了一条河,当然它是之前那两条小河远无法比拟的,足有五十米宽,无数个漩涡密密麻麻地铺在河面上,如同一朵又一朵的睡莲。

“那里好像躺着几个人……”方瑾目光一定,指了指遥远的对岸,一时喜不自禁,“是、是阿心他们!”

白秀跟着一眺,对面一块巨石上果然躺倒着几个人,却是生死不明。

他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对方瑾道:“方三哥,我们过河。”

若是常人,这河如此宽,过河肯定是个大问题,但这难不住两人,白秀一掐法诀,青色光芒微闪之间他已借着明贪狼玉阙的力量轻踏着漩涡飞奔而过。

他刚上岸,方瑾也用幻心玦将自己送了过来。

白秀心中一定,率先攀上巨石,五人正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他提着一颗心将方心扶起,总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们只是晕了过去。”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方心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她哽咽道:“太好了,你、你们终于回来了……”

方瑾叫醒了其他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没在殿里等我们,又怎么会晕倒在这里?”

方珣破口大骂:“姓凌的王八蛋,别让我再遇见他,不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早就说了,他是江陵那边的人,能安什么好心!”

方凌也是一声冷笑。

“都怪我们没有戒心,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

李坎哭丧着脸道。

白秀不禁自语:“难道真是他?”

几人之中,吴巽最为稳重,见两人询问看来,把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见他们久久没有归来,方珣便有些沉不住气:“这样死等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李坎当即附和:“没错,若是我们能找到真正的出口,等白秀他们回来,保准吓他们一跳。”

其他人俨然已被他们说服,方心却有些迟疑,连忙道:“我们还是别乱动,要是开了其他出口,这个出口被封了,白秀和三哥出不来怎么办?”

李坎嘿嘿一笑:“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口子的位置,它还能跑了不成,若它真消失了,我们也可以直接挖开地板嘛!”

“可是……”方心嘴笨,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服大家,只好和他们一起寻找线索。

“有了!”李坎突然出声,他一阵摆弄后,另一个洞口果然露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

不一会儿,一个崭新的入口露了出来,方凌担忧道:“还真给小妹说对了,之前那入口不见了!我们还是先把机关复原吧,不然阿瑾和白秀可就回不来了。”

方珣冷哼了一声,斜眼看她:“白秀来,白秀去,这一会儿功夫,你就惦记上人家了?可惜人家看不上你!”

方凌嗤笑着地瞪了他一眼:“我看得上谁,谁看得上我,关你屁事?你是喜欢我怎么的?我跟白秀说了几句话,你就在这儿乱吃飞醋?”

“切,谁喜欢你这家伙……”方珣看向其他人,“你们爱等就等,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是等不了了。”

说着他就钻进了那暗道口,李坎左看看又看看,最后道:“算了,方兄弟说得对,我们也去吧。”

见其他人都已经动身,方心连忙小声对方凌道:“大姐,要不我们俩留下来吧,也好和白秀二哥他们有个照应……”

方凌含糊点了点头,旋即却道:“不行,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没人看着,那家伙又不知道惹出什么祸事来。”

方心没有办法,只好也和方凌跟了进去,没走几步,却见方珣一脸不情愿地等在不远处。

方凌小声哼道:“算他还有良心。”

见她们也来了,李坎朝方珣挤了挤眉毛,笑道:“来了,终于可以出发了。”

几人顺着小道走去。

十分钟后,李坎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压低了声音道:“那里好像有光!”

“有其他人?”

众人连忙关了手电,悄步摸了过去,果然没走多久,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便从通道另一头照了过来。

他们潜了过去后却吃了一惊。

眼前一个几十平米的房间,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大电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然而这看上去颇为宽敞的房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众人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走进去一看,里面当真空空荡荡,也没有门窗,好似这个房间就是凭空在岩石里长出来的。

方心记挂着白秀二人,说道:“这里似乎是条思路,二哥,我们赶紧回去吧。”

就在这时,久久没有开口的吴巽突然开口了:“你们还没有发现吗,凌苍不见了。”

她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愣住了,转头看去,果然不见他的身影——这家伙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正愣神,头上点灯突然一闪,在灯光即将熄灭的余光中,众人分明看到一个声音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上朝他们扑了下来。

“就是那时候你们晕过去了吗?”白秀和方瑾都不由露出了几分怀疑的神色,几人都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由白秀发问:“凌苍是和你们一起进去,后来才不见的吗?你们有没有发现其他入口?我们所走的那个入口你们最后有没有动过?”

方凌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们难道还发现了其他入口?去试过了吗?”

“我们自那条通道出来,虽然发现了其他三条通道,但最后还是寻着你们脚印找到了你们。”

白秀摇了摇头,“可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和你们说的截然不同,而且我们只发现了五组脚印,也就是说,凌苍自一开始就没有和你们进去。”

方珣顿时冷声道:“你这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所有人都在说谎?”

白秀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他明显地感觉到,好像自来到这里,方珣这人就对他抱有几分敌意。

方瑾皱眉看着方珣,道:“二哥,你还没有发现不对吗?

我们从同一个入口进来,遇到的却是不同的情形;凌苍明明在通道中失踪,门口却只有五双脚印;你们开启了这个入口,最后却是我们的入口露在外面。”

方珣也不由露出了迟疑之色。

吴巽突然道:“这还不好解释吗?肯定是凌苍消失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地方,他擦去了一个人的脚印,然后重新开启了你们那个通道的机关。”

李坎哎了一声:“可是……他这样做会不会太画蛇添足了?”

方珣不由冷哼:“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他这样做,说到底是让我们内部起疑心,就是因为解释不通。”

众人神色一动,方凌忍不住一笑:“啧啧,你居然变聪明了。”

方珣面露得色,最后看了看后面的通道,道:“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继续往前走?”

他说的不无道理,最后便由他打头阵,其他人跟在了他身后。

也就走了十来分钟,方瑾却突然朝白秀使了个眼色,白秀会意,找了个空当,落在后面低声问他:“你是不是也发现了?”

方瑾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道:“有人跟在我们身后。”

虽然察觉了对方的行迹,两人并没有轻举妄动,又走了十来分钟,前面突然传来其他人的惊呼声,他们连忙跟了上去。

下一刻,两人眼中也不由露出了震惊之色,眼前一罅万丈深渊,一线琉璃飞彩在它上面盘旋环绕,直达穹顶。

众人看去,那穹顶之上并不是无边的岩壁,而是隐约有无数建筑耸立其中。

“到了?!”

众人无不欢欣鼓舞,方心却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这琉璃路薄如蝉翼,我们又要怎么上去?”

“非也,这看上去很像琉璃的东西其实并不是琉璃,而是晶。”

李坎道,“晶者,琉璃之钢也,不说我们,如果宽度够,就连卡车行驶其上都不成问题。”

见其他人目露怀疑,他索性朝悬崖边走了过去,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整个踏了上去,随意走动了起来,继而回头一笑:“我说的没错吧?”

方珣忍不住也跨了上去,倒是十分服气:“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见李坎又朝剩下的人招手,在吴巽也上了那晶桥,方凌和方心的目光都不由看向白秀两人。

“看来没什么问题,我们也去吧。”方瑾压低声音,对白秀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也正好甩开那个人。”

白秀点点头,又看向李坎:“李兄弟的胆气倒是常人难及……”

四人连忙跟了上去,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们三人已经走到半空中了,方凌顿时喊道:“方珣你走慢点,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我可不会救你!”

方珣高声嗤笑回她:“切,管好你自己吧!”

他的速度不慢还疾,很快就爬到了最高点,站在那建筑之前的平台上,对众人喊道:“奇了,这上面好像有个古城?!”

这两个字毫无疑问让白秀心中一惊,难道这里竟也有一座那样的古城?

当即他也加快了脚步,飞快朝那平台奔了上去,一登上顶点,一条笔直的通道首先映入白秀眼前,两旁整齐排列的房屋更是让他熟悉无比。

这又是一座和鸿蒙里镇一模一样的古城!

老实说,对于这样一个古城的出现,白秀已经由惊奇、疑惑慢慢变得有些麻木了。

从鸿蒙里镇开始,鬼女空间、鸿渊城、白冢秘地、明月岛天机牵星阵、罔灵塔之地,甚至于这罅隙中,竟都出现了这样的古城。

他甚至怀疑,在不久的以后他还会遇到更多。

不得不说,在白秀看来,它们甚至于比罔灵塔和劫生天都要来的神秘,它们由谁所建造、因何而见,时至今日,他也只能窥得冰山一角。

见他匆匆追来,又兀自愣神,连方珣都看出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白秀回过神,摇了摇头。

他对众人道:“前面无论是不是劫生天的入口,想来都不是寻常之地,我们还是照之前的分组,互相帮衬,如果有什么不对,一定要跟大部队说。”

方凌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怀疑,之前凌苍的失踪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他自己着了什么道?”

白秀神色凝重:“在完全清楚事情经过之前,不管什么可能,我们都要保持警惕,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着想。”

他说的倒也不错,其他人正要点头,李坎却突然咧嘴一笑:“白秀,你要是发现了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搞得这么神秘,不是让我们互相怀疑嘛。

我知道,因为劫生天的东西,无论如何,最后我们都会大打出手,但现在可不是时候啊。”

被他这么一说,方凌和方珣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疑色。

前者尚且不动声色,后者却是沉不住气:“哼,你嘴上说着对劫生天里的东西不感兴趣,谁知道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二哥!”方心忍不住道,“白秀都是为了我们好,你不要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难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虫子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珣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这家伙为了鸿蒙之心,连他的族人都杀了,我们又算什么东西?”

“不是……”方心拼命摇头,但当日白秀一掌将白彧毙命的画面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喃喃说道,“白秀、白秀不会是这样的人……”

见她沉默了下来,方珣一扫众人,又瞥了瞥白秀:“既然你说你对劫生天的东西不感兴趣,好啊,现在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六个人进去查看!”

白秀目光始终停留在李坎身上,之前所有的疑点都在他心里渐渐清晰起来,凌苍的确不是自己消失的,没想到这家伙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着了李坎的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来,喝汤

他意图还原之前的事实。

李坎也许一开始就知道这里的的机关是怎么回事,他打开的第一个通道,帮助李坎支开了他和方瑾,然后李坎打开了第二个通道,将大家引进去。

而第二条通道之中其实还有机关,它可以分为两条路,李坎把他们带到第一条路,先弄晕了凌苍,将所有人的疑心指向凌苍之后又弄晕了其他人。

然后李坎将凌苍藏了起来,甚至于直接杀掉了凌苍,抹去凌苍的脚印后,又把其他人搬到另外一条路,最后李坎假装晕倒,将所有的锅转嫁到了凌苍身上。

不过这样的推测也有一些问题:

第一,他和方瑾所进的那条通道应该不会是李坎打开的,除非此人能在其他通道里操控这些机关,那么这个打开他们所在通道的人会不会是凌苍?

这家伙其实躲开了李坎的攻击,继而将计就计,退出了通道。

第二,如果这一切都是李坎的计谋,那在他归队后,其祸水东引的表现是不是太明显了?

将众人怀疑的矛头指向他这一招虽然很奏效,但未免太过急躁,肯定会露出马脚,有别的挡箭牌在李坎完全可以躲在背后,在关键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是有心引导他们证明自己的磊落,还是眼前有什么重要线索,就算得罪他,李坎也要支开他?

第三,吴巽和李坎都隶属于瀛洲,他们看上去也没有矛盾,可吴巽之前的叙述分明是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李坎,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注意到和李坎相关的细节。

要么这是他们一起商量好的,要么就是他们并不是一条心,如果是后者,这吴巽又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分析了这么多,眼下他却不能过于针对李坎他们的猜疑,否则反而会显得他有些心虚。

“好吧,我在这里警戒。”无奈之下,他点了点头,又朝方瑾几人叮嘱了一句,“如果发现什么地方不对,你们要立马退回来,保命要紧。”

方瑾欲言又止,白秀知他心中所想,压低声音说道:“没事,我正好会会那人,阿心就拜托你照顾了。”

方珣一边往里走,一边没好气地瞪了白秀一眼:“别尽说些废话,我们没脑子啊,要你提醒?”

方瑾歉意一笑,拉了拉方心,也跟着他们进了城。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古城晦暗的光线中,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白秀心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他不应该让他们自己进城。

他向来相信这种直觉,正想追上前,一个人影却突然在他眼睛的余光中从他们来的那条道路上一闪而过。

果然有人跟着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飞奔而下,朝那人猛地一扑,可惜对方的速度也很快,眼见他就要追不上了,那身影又慢了下来,最后索性停在那里,倒像是故意引他过去。

白秀迟疑了几秒,缓步走到他身后:“阁下也是为这劫生天而来?”

按理说,只有持有劫生鼎的他们才可能来到这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凌苍,但世界之大,能人异士不在少数,谁又知道有没有人能直接做到这一点。

更何况此人的背影与凌苍相差太大了,其身形瘦小而玲珑,应该是个女人。

间隔几秒,她缓缓转过身体,昏暗中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方前辈?”那张和方悬翦一模一样的脸让白秀一怔,但很快他察觉出两人的差别,脑中灵光一闪,“是你!”

没错,此人正是那日假扮成方悬翦以假扮文琅的人!

对方戏谑一笑,开口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追我干什么,你的同伴遇到麻烦了。”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白秀心底莫名一个冷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到。

最终他忍不住问眼前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方悬翦的样子?”

那人仍是笑:“你怎么知道这是方悬翦真正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白秀不想与他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追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勾了勾嘴角:“谁说我是跟着你了?”

见白秀微微皱眉,那人又喃喃自语:“真像她啊……”

最后他哈哈一笑,神情倒是认真了起来:“不逗你了,我的确一直跟在你身后,因为我很想告诉你一句话。”

白秀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对方定定地看着他,真地只说了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所有的磨难都是它对你的考验。”

男人指了指头顶,也不知他说的是老天爷,还是别的什么。

白秀一时失语,这个人从思炎潭村开始就一直跟着他,最后却说了这么一句跟心灵鸡汤没什么两样的话,让他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耍他。

“难道这人跟李坎是一伙的,在帮他拖延时间?”

意识到这点,白秀想也不想往回赶去。

身后的人没有追来,只是朗声笑道:“白秀,终有一天,你所爱的那些人也会和今天一样对你产生怀疑,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白秀没有心情理会他,自然没有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嘲弄的笑容。

“这个世界背叛了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背叛了这个世界。”

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白秀一边赶路,一边安慰着自己,可他一颗心仍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飞奔着上了青石板平台,刚要进城,方珣几人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他目光一扫,只觉手脚冰冷:“阿心和方三哥呢?”

“他们、他们没了……”方凌神色悲戚,低下脑袋摇了摇头,哽咽道,“城里那个湖是空的,小妹不小心跌落,三弟去拉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是你害死了他们!”她的哭声刺激了方珣,他突然疯了似地朝白秀扑来。

白秀脑中一片空白,最后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对方的厮打,踉跄着朝城里走去。

此时此刻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他也要将他们带回去。

很快,这座古城的城心湖映入了他的眼帘,白秀缓步走到湖边,低头一看,果如方凌所说,里面云雾缭绕,薄薄的一层水汽之下竟然是空的。

方凌急急忙忙地追过来劝道:“别做傻事,我们试过了,带的那些绳索根本到不了底,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小妹他们恐怕已经……不要再搭上你的性命了!”

白秀呆呆地看着湖底,就在他们以为他放弃的时候,他双手一撑,径直翻了过去。

湖中云雾一阵翻腾,等他们扑过去再看,哪还有他的身影。

急促的风声在白秀耳边呼啸着,他心里却是难得的平静,黑压压的地面迎面扑来,他一掐法诀,青色光芒自他指尖疾驰而出,紧接着一股托力从他身下升起。

虽然现在的他早已非当日在鸿渊岛时所比,但从如此高的地方坠落也不是一件小事。

在他接触到坚硬的岩石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力将原本就淡薄的青色光芒直接撞散了。

无边的剧痛从他四肢百骸翻涌而上,鲜血更是从他口鼻甚至于耳朵中沁出,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忆起了从龙行潭摔下去的感觉。

不得不说,那时候他太幸运了,直接晕了过去,不用忍受这犹如筋骨寸断的痛楚。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平息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等待身体慢慢适应眼下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白秀终于能动了,他缓缓坐起身,凝聚灵力查看自己的伤势,没一会儿他松了口气,他受伤虽重,但它们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他尝试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在附近搜索起来。

“阿心!”他本想高声呼喊,结果喉咙里只发出一声仿若呢喃的呼唤,这让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找寻一段路后就停下来休息片刻,再接着往前走。

经过两个小时的艰难搜寻,他终于有了收获。

他捡到了一柄剑鞘——如果他没有记错,它应该是方瑾的佩剑“髓刃”的剑鞘。

这无疑给了他一丝希望,这里只见鞘、不见剑,很有可能方瑾还活着,甚至于他们都还活着。

他索性捡起剑鞘当拐杖,一边走,一边努力提高自己的声量:“方三哥!”

然而四周依旧一片寂静,也不知道是他们去了其他地方寻找出口,还是他估计得太过乐观。

又转了一个多小时,白秀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他不得不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如果有人在附近,可以很快地发现他——然后靠着自己的手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轰隆隆——”毫无征兆地,一声响彻天空的闷雷将他惊醒过来,他茫然四顾,四周哪有什么乱石荒沟,他竟站在一座青石修筑的平台上。

白秀心中了然,他好像……

又做梦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是她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既没有与破魔之刃血脉相通的旁观感,也没有离魂时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好似一切都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雾,靠不近、看不清。

嘈杂的议论声从四周传了过来,白秀看到台下似乎围了很多人,却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屏息一听,却只能模糊地听到几个词:“白秀……杀人……处死……”

他瞬间想到,难道三家六派的悬赏令并没有撤去,他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可这不是一个梦吗?

他正疑惑,他手中的破魔之刃突然发出一声清鸣,自行出鞘朝四面八方斩了过去。

惨叫声和血腥味同时传了过来,白秀回过神,急声喊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快回来!”

破魔之刃却不理会他,将那台下的人杀了个干净,鲜红的血液几乎满上了石台。

突然一个人提着破魔之刃缓缓走了上来,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杀掉他们的不是你吗?”

嗬!

白秀猛地抬起头,剧烈的疼痛让他清楚到自己终于真正的醒了过来。

还想梦中那双眼睛,他也不想继续休息了,当即站起身,朝深渊底下没有找寻过的区域走去。

这里俨然一道峡谷,宽度并不比真正的峡谷宽,却是深了很多,白秀摔下甚至之前找寻的那片区域不过是其中一段。

好在这下面并无草木,如果远处有什么动静,他也能清楚发现。

越往里走,脚下的路越发平坦,走到最后,白秀直接找到了一条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大概一刻钟,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广场出现在白秀眼前。

这广场直径只有十米,铺就的石板呈放射状,像是偶然形成,又像是什么图腾。

广场之后是几层阶梯,阶梯之上又是一个这样的广场,它们一层比一层低,形成一个峡谷中的峡谷,一直延伸到上千米开外。

这样的组成,白秀没来由的想到了明月岛秘地那些祭台,不过这些广场的数目却是多的多,白秀数了数,足有十八个。

它们如同明珠,被曲折反复的阶梯连成了一串,远远看来,当真十分壮观。

白秀缓步朝最里面的那个广场走去,一边观察着四周,很快他发现两个广场的边上都有一个刻度,好似这些圆形的广场是一个又一个日晷。

直走到最后,他也没有发现其中规律,这些刻度似乎是胡乱留下的。

这小峡谷底部,除了那个广场就什么也没有了,一面大约十米高的崖壁耸立其后,好似它们的守卫者。

突然白秀竟也觉得眼前的情景熟悉了起来,继而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想了起来——这里的地势竟与明月岛那地宫外极为相似!

白秀心中顿时一动,如果只是单单一条,他或许难以联想到那天的经历,但这圆形广场和广场后的崖壁,让他脑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这崖壁之后也有一个通道?

他向来不吝于将自己的想法加以尝试,当即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心,对照当初发现暗道的位置施展起出血照魂引及踪之术。

但越看他脸上的惊疑之色变越多了几分,直到一股寒意攀上他的后背,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了秘术。

“怎么会是这样……”白秀喃喃自语,手上却没有停歇,破魔之刃奋力一扎,便深深插入了石壁。

和有无墙不同,这种触感倒像是石壁上设置了什么机关,白秀连刺了七下,他身前的石壁突然剧烈颤动了起来,紧接着一声闷响,一边的石壁竟缓缓打开了。

他的神色仍有些凝重,待石壁后的东西露了出来,他飞快看了过去。

绕是意料之中,他仍是愣在了原地,只见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两米见方的洞口里,竟是层层叠叠几乎挤满了整个通道的白骨!

白秀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分不清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还是那个可怕的念头如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

因为他突然想到一点,如果这些尸骨就是闯入这里的人留下的,他的父母、甚至于方心他们是不是就躺在里面?

他没有勇气去证实,当然眼下的状况,他也没有体力去将这尸山骨海搬开,他只是想到一点,难道这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帮他们收尸,不然他们为何整整齐齐地躺在这里?

他心中一动,连忙走过去仔细查看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一点,也松了口气。

单看这些白骨的腐蚀程度,绝不可能是近几十年内的,估计是很多年前发生过什么大灾难或者是屠杀,这里应该是个群体墓。

“关心则乱……”白秀自嘲一笑,不过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他正欲去其他地方找寻,一阵奇怪的响声突然从那白骨堆后传了过来。

咔嚓、咔嚓、咔嚓——

好像什么异兽正忘我地吞食着这些白骨,缓缓朝他挤了过来,白秀当即掐了个法诀,将破魔之刃一荡,警惕地盯着那里。

哗啦、哗啦、哗啦——

被它一顶,无数白骨断裂开来朝两边翻了过去,他正疑惑,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就朝他从那缺口斩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破魔之刃一撩便架住了对方的攻势,但那剑气却裹挟着一股强劲的灵力非常刁钻地一扑,他重伤之下哪能抵挡得住,瞬间被它击中了左肩。

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肩膀,他不退反进,破魔之刃一递削了过去,瞬间刺破了对方的衣襟,直逼其要害。

轰——

白骨被两股灵力一击,如雨一般纷纷落到了左右,而与此同时,他竟看到两个无比熟悉的人影!

“阿心?!”他将刀刃灵力卸去,任由那剑锋刺下——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没事真地太好了。

“白秀?白秀!”方心扑进他的怀里,也是喜极而泣,“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方瑾皱了皱眉,连忙帮他止血,但见他身上其他伤势,终于克制不住怒火:“他们跟你动手了?”

喜悦过后,白秀终于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最后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他重伤之下难掩疲倦,方心又是感动又是埋怨又是后怕:“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要是我们没事,你却……你让我怎么办?”

白秀惊讶于她对自己的态度,目光不由看向方瑾,后者笑道:“阿心当然是想通了。”

方心红了脸,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也没有想别的,就是想……想如果我死了,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白秀,诚挚的目光几乎灼伤他的眼睛。

“白秀,我想明白了,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做过什么,你都是我爱的那个人,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我以前爱着你、现在也爱着你,这就够了。”

白秀没有想到一场生死即便没有彻底冲破方悬翦给她的牢笼,却也冲出了她的桎梏。

可他又能怎么办?一切回到最初的地方,似乎又到了他下定决心的时候。

方心依偎在他怀里,说出的话就如那天的海誓山盟:“白秀,我决定了,等回去就让父亲退婚,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白秀怔怔地听着,白晏当时的话好似仍在他耳边回响:“以你的秉性,你绝不会放弃寻找他们,可这一途注定充满了凶险,你忍心让方心赌上自己的性命和你一起涉险吗?”

今时不同往日,道理却也未变,既然他能狠下一次心,为什么不能再作一次决断?

想着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便挣脱了她的怀抱,转身对方瑾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能离开这里的线索?”

他明显回避的态度让两人都吃了一惊,方瑾皱眉问他:“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心眼睛一红,抬头看着他,抹了抹眼泪勉强一笑:“白秀,你是怪我之前丢下你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有很多疑问,也就是到现在我才想明白,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也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哭得肝肠寸断,白秀何尝不是心如刀绞,但确实如他二哥之前的评价,他性格之中有一种固执,打定主意就不会再回头,索性让她彻底死了心。

“阿心,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结果,既然有幸结束了这一切,又何必再自寻烦恼。”他说道,“走吧,能不能从这里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方心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见方瑾欲言又止,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二哥,别说了,都怪我……”

方瑾叹了口气,也不能不管,见白秀已经转身离开,也追了过去,只是一句话在口中打转,最后他却指了指那圆形的广场:“你的情况不太好,要不先过去休息一下?”

白秀点点头,和他坐下后才又问起之前的情况:“你们到底怎么掉下来的?”

方瑾组织组织了言辞:

“说也奇怪,当时我们和方凌他们进了城,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什么,最后就去了那中心的湖,当时大家也都没有注意,突然就听到阿心叫了一声。

我见她竟然被什么东西往下拉,便也过去拉她,但那东西力气大得很,我和阿心都被拽了下去。

我们掉下来的时候突然被什么力量托了起来,等落到底下又被它拽进了那个暗道,起初那里并没有出口,直到你来。”

“力气很大的东西?”白秀喃喃自语,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方瑾提到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方悬翦的子傀?

其实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方悬翦对劫生天的东西志在必得,但他们一路走来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这很不寻常,既然那个假方悬翦没有劫生鼎碎片也能进来,她自然也可以。

思绪飞转之间,他又想到了之前的疑点,恍然道:“是她……她就是方悬翦。”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奇怪的附身者

方瑾疑惑看着他:“什么?”

白秀便将之前的分析这么一说。

方瑾顿时皱眉道:“难怪……之前我也觉得奇怪,这两个人的话看似天衣无缝,细细想来,却是漏洞百出,原来如此。”

他旋即叹了口气:“要是能早些拆穿他们就好了,现在这两人蛰伏在方凌和方珣身边,他们怕是有危险。”

白秀劝慰道:“其实不然,他们先是支开了凌苍,现在是我们,那便意味着方凌和方珣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威胁,应该暂时不会对他们动手。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回去的路,或者……”

他没有说完,方瑾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我们可以先他们找到劫生天的入口,这样就能守株待兔,主动出击。

只是我们对这儿一点也不了解,要想找到它谈何容易。”

白秀却想到一个问题,见方瑾询问看来,便道:“方三哥,你也进过修罗环境,在强大的灵力磁场中,人是无法运灵的。”

这么一说,方瑾也意识到了这点:“的确,这里说是两界罅隙,灵力激荡,但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另外,如果劫生天真如传说的那么厉害,我们怎么不会受它桎梏?”

白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样的情况,其实最适合御魄魂引及踪,只是没有灵力强大灵力的参照物有些难以施展,我想这样……”

他说的正是离魂咒下的御魄魂引及踪。

正如之前所说,破魔之刃对他的效用在减弱,那就意味着鬼眼的效用在增强,之前他做不到这一点,眼下却不一样。

更何况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其他灵场明显的干扰。

方瑾却是摇了摇头:“不行,那太危险了。”

白秀没有放弃说服他:“这倒未必,只要你和阿心替我掠阵,它倒是比之前使用离魂咒更来得稳妥。”

他转头看了看方心,见她兀自沉思,索性道:“算了,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足矣,方三哥,我们这就开始吧。”

方瑾仍是皱眉,但看白秀已经将手心划破。

鲜血顺着他的手心滴落在地面,他却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将目光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总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难道现实已经让你绝望到什么也顾不了了吗?”

他正要再劝几句,白秀突然打了个手势,同时屏息凝听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方瑾连忙也屏住了呼吸,四下顿时安静了起来。

就在白秀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的时候,一声轻响突然回荡在空荡荡的峡谷中。

咔哒,咔哒,咔哒——

他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方瑾却是率先反应过来,神色一变,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道:“是机关接驳的声音,就在我们脚底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连人带砖,那整个广场竟全都塌了下去!

方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到坑边喊道:“白秀?二哥?”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方瑾在下面喊道:“阿心,我们没事,你快下来,我们找到出去的路了!”

方心应声爬了下去,便见下面是一个石室,已经被塌下来的砖石砸毁,而石室后面赫然是一条足有一米来宽、两米来高的砖石通道。

方瑾和白秀正站在通道入口处,听白秀道:“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

方心看了看他们,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见气氛有些尴尬,方瑾便道:“这通道似乎很深,我们往里走走看。”

说着他率先钻了进去。

白秀看向方心,也不说话,后者抿了抿唇,便跟在了方瑾身后,白秀这才也走了进去。

果如方瑾所说,这通道非常幽深,笔直走了五六分钟,再一转弯,换了个方向又走了几分钟,前面终于豁然开朗。

而与此同时,道道曼丽霞光如烟似雾一般朝他们笼罩了过来。

“好美……”方心喃喃出声,几乎无法从眼前的景色中移开目光。

眼前一个深坑模样的峡谷,一片照山花海肆意盛放,几乎长满了整个谷底。

而那霞光之后是无数璀璨星光,在那一片血色的边缘堵上了一层金光,越发衬得这迤逦画面犹如仙境。

其他两人却清醒得多。

方瑾指着顶端的出口道:“麻烦了,这里的空间内宽外窄,两边崖壁的弧度也如此大,我们没有太多工具,这个高度怕是何难上去。”

白秀点点头,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两人略一商量,便各自朝一个方向搜寻起来,然而一刻钟后,再碰头时都有些无奈。

方瑾沉吟道:“这地方端的古怪,除了这花,好像再也没有其他植物生长。”

白秀也发现了这点,想了想道:“看这地形,似乎是个火山口,估计是土壤里的成分比较特殊。”

方瑾倒是有些庆幸:“幸好是个死火山,否则就麻烦了。”

他目光一扫,见方心犹自站在那里发呆,便道:“阿心,过来休息一下吧,若是这里没有出口,我们便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后面的话自然是对白秀说的。

等转过头看他,方瑾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方心发呆,便旧事重提,想再劝劝他。

哪知白秀突然打了个手势,然后悄悄朝方心走了过去。

方瑾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心虽然不爱说话,但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也太奇怪了。

而白秀已经走到了方心背后,暗暗掐了个法诀,同时唤道:“阿心?”

方心低低应了一声,勾着脑袋缓缓转过身来。

白秀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目光却瞥见方瑾似乎也在跟他打着什么手势。

他便看了一眼,又听见方心突然笑了一声,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来。

而就是这一瞬间,他猛地和方心打了个照面,她的脸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白秀吓了一跳,却也没有后退,而是扶了扶她的肩膀,继而唤道:“阿心?”

方心咯咯笑了起来,她古怪的样子,白秀何尝熟悉,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在鬼女司因空间时的情况。

他心里也跟着一沉,她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一个欺身就锁住了她的手腕,掐了法诀便想点住她的后心。

哪知她的身体突然变得柔软无比,筋骨一收,瞬间从他的束缚中滑了出来,继而一弓腰,手脚并用爬到了一边,与两人呈掎角之势对峙着。

方瑾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先别管她,快回来!”

白秀哪能这么容易放弃,眼见御灵诀不起作用,便破魔之刃刀刃轻轻一握,当即施展镇魂咒将那七根血线齐齐放了出去。

眼见血灵线要将她缚住,方心却是丝毫未躲,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

白秀心中没来由地一沉,正欲将血线撤去,一股几乎与他灵力一模一样的力量突然就从那一端用了过来。

白秀神色瞬间变了。

他被那力量一推连连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盯着方心:“鬼刻复灵印!”

“鬼刻复灵印?!”一看他的反应,方瑾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沉吟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会明家的鬼刻复灵印,莫不是哪位方家前辈的鬼魂在此?!”

白秀心中何尝不是掀起惊涛骇浪。

要知道鬼刻复灵印,绝非常人可以习得,更何况附身方心的这个东西连人都算不上。

两人震惊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地方,方心长大了嘴巴咯咯笑了起来。

方瑾连忙走到白秀身边,低声道:“这东西如此厉害,我们先退到一边再从长计议。”

白秀也是无奈,便和他一边警戒,一边推到了那通道口。

方瑾回想起刚刚诸多细节,不由问道:“明明你已经发现了阿心的不对,为何最开始并没有制服他?”

白秀心里也是疑窦颇多,摇了摇头道:“怪就怪在这里,之前我的确发现了阿心的异常,但后来凝神查探却是一切正常。

就算是现在,我也无法捕捉到任何区别于我们的灵力波动。”

方瑾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你我都无法勘破,恐怕各位家主来了都无法做到这点。”

两人暗自戒备,不过一直躲避也不是办法,正迟疑,方心却决定自动出击。

她如一只野兽,四肢并用,试探着朝他们爬了过来。

她这诡异的姿势让他们瞬间察觉到了危险。

如果她是虎豹豺狼,这无疑是她进攻的讯号,下一秒恐怕就会扑过来撕破两人的喉咙。

“方三哥,你快退到里面去,我来会会它。”白秀目光扫过方心腰间的戮心鸳鸯幡顿时有了主意。

这东西再厉害,总比不过鬼女司因,既然戮心鸳鸯幡能击退她的控制,眼下或许也可以试试。

方瑾却是有些迟疑,道:“不管你有什么办法,两个人总好有个照应。”

他说的不无道理,白秀却道:“若都留在这里,它多了一个目标,我们反而不好判断它的行动。”

方瑾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他,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白秀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他握紧了破魔之刃,便也如方心一般,试探着踱了过去。

或是察觉到了危险,方心却是停下来脚步,她半蹲着身体,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白秀。

就在白秀以为她要蓄力攻击的时候,却见她身形一翻,竟是仰身躺倒在花海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生九阴之魄

白秀顿时愣住了,她这架势不像是要与他生死相搏,反而像……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似眼前躺在那儿的不是方心,而是一个姗姗学步的孩子,不小心摔倒后委屈地祈求他的安慰。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靠了过去,一边暗自警惕,一边沉声抚慰道:“别怕,我不是坏人……”

方心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好似一个幼小的灵魂正透过她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她嘴扁了扁,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竟真的从她喉咙里冒了出来!

如此诡异的情形,不管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白秀脑中灵光一闪,却是瞬间想通了一些问题。

第一,婴儿的身体柔软,在它的精神灵场下,方心自然也被这个特点同化。

第二,之前他的灵力被反射回来,并不是这附身的婴儿傀会什么鬼刻复灵印,而是孩子的心灵最为纯真。

它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透世间所有的善良和丑恶,通灵四式自然也在其中。

不过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婴儿殒命于此?

白秀瞬间想到一个可能,这孩子怕也是被什么人遗弃,甚至于特意在此谋杀。

他不由想起那个死在那绯云李花林的女婴,他们到底有何过错,呱呱落地之后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要被掩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白秀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悲伤。

他半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柔声道:“好孩子,别哭了,如果你有什么心愿,叔叔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刺耳的婴儿哭声瞬间敛了下来,方心眼睛盯着他看,突然伸手在地面上写起字来。

歪歪扭扭的笔画在泥土里很难辨认,白秀推敲许久,终于认出来,那是一个妈妈的妈字。

他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到你的妈妈?”

方心咯咯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在地上打了滚。

白秀却不觉得滑稽,反而有些感慨。

是啊,人间之情莫过于这几种,朋友交心、夫妻恩爱、兄姊相亲,儿孙孝顺、长辈爱护。

而婴儿对父母亲的思念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可就是这些平凡的感情有时都难以企及,他不由想道,他的爸爸妈妈现在又在哪儿呢?

他什么时候才能与他们再见一面?

旋即他自嘲一笑,不对,他是郑如心,他的父母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白秀的母亲杀害了。

可无论如何,他要找到那两个人,亲自问问他们。

白秀便问道:“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方心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他刚要再问,她却翻身一滚,远远地躲开了。

白秀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果然见方瑾正紧张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见他询问看来,方瑾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尴尬道:“你在跟那东西说话?我还以为你也被附身了。”

白秀不由一笑,便如此这般将来龙去脉这么一说。

方瑾顿时皱眉:“这东……这孩子连他父母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怕是不好找,难道一日不找到,他就一日不离开阿心的身体?”

白秀也有这样的顾虑,便想试探着跟那婴儿魂沟通,却见方心已经躲得远远的,好似有些怕他。

不,不是怕他。

白秀心思一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她正警惕地盯着方瑾。

白秀瞬间想到,之前似乎也是……

他正思索,方瑾开口道:“听闻被婴儿怨灵附身,要想祛除就要找到它的尸体,它会在这里,估计自己的身体也不会太远,我们找找看。”

白秀心中仍有疑虑,不过他想帮助这婴儿魂找到它的母亲,也要找找线索,便点了点头。

两人分头寻找起来,这次终于是将花下的泥土都翻了起来。

很快,方瑾有了发现,沉声道:“好像在这里……”

白秀连忙走过去,低头一看,在方瑾拨开的泥土下,隐约有些残破的衣物。

他蹲下身和方瑾小心清理起来,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方瑾与他对视一眼,也有些惊讶:“这好像是个成年女性的衣服……”

白秀心中一沉,隐约猜到了什么,将那衣物挖出,里面包裹着的果然是具成年女性的尸骨。

而就在这具尸骨腹腔位置,赫然有团棉絮一样的东西,竟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婴儿!

“……”白秀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比他猜测的还要残忍,这个婴儿魂竟是在他母亲的肚子里时和她一起被人谋害。

方瑾仔细查看起来,神色瞬间一沉,对白秀道:“从伤口上看,应该是她从高处坠落后形成的。

我怀疑她当时的经历和我们差不多,只不过她非常不幸,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最后困死在这里……”

他说到这里顿时有些失语,眼下他们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搞不好也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当然,也有可能,那时候她还没有死,靠吃这些花活了下来,后来因为身体比较虚弱,便难产死了。”

这样的猜测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他想了想便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先将它从阿心的身上驱离。

人死如灯灭,虽然它的魂魄困在这里成了怨魂,但还是会依托它的尸体,我们试试将这些尸骨烧掉。”

见白秀面有不忍,他顿时劝道:“这婴儿魂似乎不知道它的母亲已经死了,提出这样的愿望,你又怎么替它完成?

若是被它知道你不能完成它的愿望,它反而会心生怨恨,一直纠缠着你,不死绝不罢休。反正早晚要将它除去,何不现在就动手?”

他看了看方心一眼,又道:“活人被怨魂上身,终究会有所损害,就算她是九阴之魄体质,谁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白秀其实也清楚到底该怎么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和方瑾将这些破碎衣服拢在尸骨下,又去找了些枯枝堆在上面,很快就点燃了。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两人却警惕地看着方心所在方向。

然而她却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目光呆呆地看着那越窜越高的火苗,两行眼泪倏忽间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俨然是在咀嚼什么。

方瑾仔细一看,心中有些不安:“她怎么在吃这些花?”

白秀心中一惊,脑中猛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喃喃道:“我明白了,这些不是照山花,而是尸桑桑,它们长在两人的坟头上,被他们的怨气滋染长大,是他最好的鬼气补给,他要……”

电光石火之间,白秀几乎如一道利箭朝方心冲了过去。

然而早就晚了,方心嘴角勾起一抹诡笑,张嘴一吐,一股血红的烟雾被她吐了出来。

那血雾一阵盘旋,落在这无边蔓延的尸桑桑上瞬间激起成千上百道黑烟。

方瑾惊道:“这、这不是百鬼千杀阵吗?!这怨灵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会这明家秘法?!难道它不是婴儿魂,而是那个女人的?!”

白秀神色骤变,沉声道:“不,这婴儿……这婴儿也是天生的九阴之魄体质!”

方瑾瞬间愣住了,沉声道:“如果它是天生的九阴之魄,那它就不是怨灵,而是真正的厉鬼!”

没错,众所周知,人、魂、鬼,虽然有所联系,却不是不一样的存在。

人死了便会变回魂魄状态回到黄泉碧落,但并不是所有的魂魄都能变成鬼,必须要鬼王司命点化才行。

魂魄不管是在黄泉碧落,还是溯回人间,命魂之力都会慢慢消散,最后变成只有魄没有魂的游魂。

而鬼却不一样,他们在鬼王司命的庇护下,完全超脱了轮回,虽然无法转世投胎,却也不会失去命魂之力。

他们原本以为这不过是怨气滋染下的冤魂,没想到它竟是九阴之魄,恐怕早就自行进化成了鬼族!

魂和鬼的区别可不仅仅只在于他们留于世间的状态,而是实力,魂与鬼的力量那可以说得上是天壤之别。

鬼族稀少又隐居听魂之地,可关于他们的可怕传说却始终流传在人间。

就算是白秀,面对早就成为鬼族的鬼女司因,他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是鬼王司命因为双魂结赶来,恐怕他早就死了。

而现在,老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白秀思绪飞转,当机立断对方瑾道:“方三哥,一会儿你将阿心带走,我来对付这它和这百鬼千杀阵。”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方瑾欲言又止,“可是,怎么才能将它驱离?”

白秀神色凝重,缓缓道:“事到如今,只有试试将他们同时从身体里分离出来了。”

方瑾一愣,旋即怒道:“你疯了,这不是生魄离体,而是离魂,你会害死她的!”

白秀苦涩一笑:“可若不这样,我们又有活命的机会吗?放心吧,若是救不了她,我便陪她一起死。”

方瑾顿时沉默了下来,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没有别的选择,最后神色冷峻地看着他道:“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

白秀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好。”

他神色一凝,缓缓将破魔之刃抽了出来,很快浓烈的血腥味便弥漫着整个空间。

他染血的双手飞快地结了个灵印。

如果程禄几人在场,便会发现这灵印与当日在穷的空间抵挡穷时一模一样。

虽然白秀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他按照当时的运灵脉路再结一次。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力量了

白秀又掐了两个法诀,最后左手托着右手,两指朝方心轻轻一点。

七道混杂着金色、赤色、青色的光线飞快朝她扑了过去。或是察觉到了威胁,方心四肢着地飞快奔跑起来,与此同时那道道黑烟如有实质,瞬间也朝白秀笼罩而去。

白秀不退反进,左手控制着血线,右手一提破魔之刃便冲了过去。

方心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双手一拍地面,越发多的黑烟从那尸桑桑上冒了出来,呼啸着撞向白秀。

白秀速度丝毫不减,面对黑烟几乎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便任由它们刺入自己的身体。

很快,他身上便染满了血色。

方瑾看得暗暗心惊,最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我来帮你!”

剧烈的疼痛让白秀几乎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这才头也不回地应道:“快回去。”

方瑾哪能听他的话,一咬牙,便抽出髓刃剑朝方心冲了过去,自然打算围魏救赵。

方心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行动,顿时逃到另外一个角落,咧嘴一笑,百鬼千杀阵矛头一转朝方瑾席卷而去。

眼见失了目标,七根血线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白秀顿时有些无奈。

就如之前所说,那婴儿鬼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通灵四式也能更好的捕捉目标,眼下说什么也是无用,只怪他自己没有说清楚。

他一边平复体内翻滚的血气,一边沉声道:“退回去,退到通道里去。”

方瑾一怔,估计也是想到了白秀之前的话,顿时赧然道:“对不起,我忘了……”

好在他不再迟疑,当即一个翻身便从那门口钻了进去。

那婴儿鬼到底不是活人,察觉不到敌人,瞬间又控制着方心警惕地、又跃跃欲试地朝白秀徘徊过来。

白秀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以免它突然攻过来,不过渐渐流失的体力还是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唯一让他觉得庆幸的是,这婴儿鬼目前似乎只打算戏弄戏弄他们,并没有真正发动着百鬼千杀阵,不然真的只有等死了。

而他的机会也只有眼下这个空当。

因为刚刚的失误,他不仅失去了救出方心的机会,更是浪费了大量的体内和灵力。

他若不趁现在让他们从方心身体里分离,等它发动百鬼千杀阵,那真是回天乏术了。

这样想着,白秀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道灵印、两道法诀急出,七根三色血线再次疾驰着朝方心笼罩而去。

那婴儿鬼这才也学乖了,人站的远远的,只操控着更多的黑烟朝白秀袭去。

白秀也是无奈,显然这次他无法直接冲过去,唯一之计,便只有将血线穿过黑烟幕障,才有可能控制住他。

白秀握紧了破魔之刃,心里有些遗憾,可惜他现在已经无法感应它的力量,眼下只有再次冒险施展以一化而的灵化之术。

他向来有决断,打定主意便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虚空中轻轻几画。

七根血线同时一抖,青色光芒骤然一亮,几乎将金色和赤色吞噬其中。

突然它们又是一抖,瞬间变成了十四根,如同道道电光,朝方心驰去。

所过之处,连那黑影都避之三舍。

那婴儿鬼大概也察觉到了危险,让方心口一张,又一口血雾吐了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那血雾一阵萦绕,于半空中消失不见。

这看似普通的一个动作却让白秀神色瞬间一变——它终于要完全发动法阵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咬破舌尖也喷出一口血水。

虚空之中,那血气所画符咒一荡,那十四根血线跟着闪了闪,再次一分为二,速度也快了几分。

二十八根血线如同一张巨网,几乎瞬间就飞到了方心身前,朝她笼罩而去。

巨大的灵力如波浪一般涌了回来,白秀一声闷哼,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白秀自然早就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一开始也不敢用全力,但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硬生生受下这原本属于他的力量,也换来了他一直渴望的机会。

他右手飞快地掐了个法诀,两指轻轻点在左手上,沉声一叱:“疾!”

二十八根血线紧紧将方心缠缚其中,无论她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挣脱。

白秀当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即便一股灵力源源不断地从那血线冲撞过来,他仍是将灵力一凝朝她冲了过去。

不多久,方心的挣扎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最后终于昏睡了过去。

白秀却没有放松,紧紧盯着她周身附近。

很快,两个淡淡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方心的身前,一个紧闭双目,如同睡着了一般,那真是方心。

而另一个果然是孩童模样,它匍匐在半空中,拼命蠕动着,好似在挣脱什么东西。

白秀心中一定,掐了个法诀朝方心魂魄遥遥一指。

它便轻轻一漂,最后化作一丝烟雾一般的东西,盈盈绕绕地钻进了她的身体。

白秀总算松了口气,朝通道喊道:“方三哥,快带阿心走!”

然而回答他的是死一般地寂静——就在这关键时候,方瑾竟不见了!

白秀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他不知道方瑾到底遇到了什么,但知道他绝不是临阵脱逃的人,一定是遇到了麻烦。

而就在这时,他手中的血线便是轻轻一阵抖动,他看向那婴儿鬼,它挣脱血线的束缚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思绪飞转,最后竟有些绝望。

眼下他只能冒险一试,看看他带着方心能不能逃脱这致命一击。

打定主意,白秀左手一抬,那血线便整个朝婴儿鬼缠了上去,而他自己则飞快奔向方心,抱着她朝通道疾驰而去。

嘤、嘤、嘤——

婴儿鬼口中突然发出一阵怪叫,白秀回头一看,便见血线猛地一闪,竟是完全消失不见。

而下一刻,它已经缓缓站起了身,嘴巴一张,一口血雾吐了出来。

一阵阴风倏忽拔地而起,将盛放的尸桑桑吹得一阵摇摆。

突然无数黑点从花叶之间冒了起来,它们腾空而起,而下一刻,如同蓄好力的流星铺天盖地地朝白秀二人坠了过去!

这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白秀能做的也只是将方心扑倒,见她护在身下。

紧接着,无边的痛楚便朝他漫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渴望死亡的到来,毫无疑问,这于他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身下的人缓缓动了动。

方心试探了几下,竟直接坐了起来,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不要怕,不要怕……”她呆呆地在他耳边呢喃。

白秀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然而别说动了,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到最后他只勉力睁开眼睛,那黑烟仍是如雨一般落了下来,可奇怪的是,它们始终在他们头顶徘徊,近不了这最后几步。

“不要怕,不要怕……”她口中仍是喃喃自语,突然一伸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朝婴儿鬼抓取。

它急促嘶吼起来,黑烟如雨朝她扑去,却见她振袖一挥,瞬间将它们击散。

方心手再一抓,那婴儿魂便被什么力量拖到了她跟前。

婴儿鬼的叫声越发凄厉,但它被方心气势一压却是动惮不得。

方心轻轻一握,便扼住了它的脖子。

嘤、嘤、嘤!

婴儿鬼哀哀低鸣,好似在跟她求饶。

方心却是死死地盯着它,手上猛地一用力,一股泛黑的血雾便倏忽腾了起来。

几乎逼得白秀亮出底牌的婴儿鬼竟这样就被她捏死了!

这就是……

九阴之魄的力量?

白秀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疲倦却朝他用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股力量仍没有停止,竟直直朝四面八方的石壁撞去!

轰——

紧随着一声巨响,他的眼前终于暗了下去。

等他再次醒来,便见满天星斗璀璨闪耀,竟是如此宁静而美好。

他缓缓坐了起来,惊觉身上的伤竟好了七七八八,只有之前心口的伤口还在。

他突然有些怀疑,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他做了一个梦。

“对了,阿心……”白秀连忙站起身,茫然四顾,四周却只有高高低低的建筑,哪还有她的身影。

等下,这里是——

白秀一怔,熟悉的道路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竟回到了那座古城。

他失神地看了看天,果然那些星星点点的东西并不是真的星星,而是重重叠叠的玉石碎片。

白秀缓缓走了几步,一时觉得迷茫起来。

四周寂静一片,方心也好、方凌他们也好,都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啷——

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滑落,白秀捡起来一看,似乎是个铁牌。

这是大概是他昏迷之时无意中抓到的,是那婴儿鬼消失时留下的东西。

他仔细一瞧,待看清那上面的花纹,顿时一惊。

白秀连忙将之前在绯云李花林中拾到那一枚拿了出来,一打量,发现它们果然一模一样,就连日期都非常接近。

“难道他们来自同一个家族……”

白秀意识到了这点,暗暗想到,或许可以一此为线索,查到他们的来历。

不过眼下他要搞清楚他晕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依稀记得那个坑洞似乎塌了。

是方心将他带了回来?

她又去了哪儿?

第二百三十七章 纸扎人

白秀思索着,便朝古城中心走去,不多久那湖前的空地上忽而有人声传来。

白秀心中一动,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出巷子目光一扫,便见六人坐在那里休息,身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三个背包。

或许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们纷纷回过头来。

他目光一扫,方凌、方珣、李坎、吴巽、方心、方瑾,竟是一个不差。

方心和方瑾都投来担忧的目光,而方珣没好气地站起身道:“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在城里搜查完回去都没看到你!”

白秀先是欣喜,但紧接着一股寒气倏忽爬上了他的后背。

看他愣在原地,方瑾便朝他招了招手,挪了挪身体,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

白秀失神地坐了过去,便听李坎看似玩笑又似针对的道:“白秀,你说你帮我们警戒,却离开了这么久,不会是谋划什么事情去了吧?”

方瑾沉声道:“李兄弟,有什么事我们大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没必要拐弯抹角。”

李坎笑了笑:“那你问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白秀默不作声,只是想到一点,难道他竟然回到了最下悬崖之前?

不,不仅仅是回到那时候,他不由看看那三个背包,他分明记得他和方瑾只拿了两个。

难道原本该发生的事情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白秀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六人都打量了一番,待目光落在方心身上时,他便发现了不对。

她肩膀上有不少血迹,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应该是他留下的。

他又悄悄看了看方瑾,果然见他衣襟上还留着那个被破魔之刃戳开的破口。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不由看了方心两人一眼,会不会他们也和他一样,只不过是在演戏?

想着他便悄声朝方瑾问道:“方三哥,你之前怎么突然离开了?”

方瑾仔细看了他一眼,继而疑惑道:“什么?



见他神色一暗,方瑾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刚刚一见你,就发现你情况不对。”

白秀心中一沉,仍是试探道:“我们从那湖里坠到悬崖下了,你忘记了吗……”

白秀指着那城中心湖,下一秒他的话却戛然而止,几乎僵怔在原地。

原本湖中的虚空竟变成了个一条曲折而下的楼梯!

方瑾担忧地看着他:“我和阿心他们一起进了城,搜寻一阵后就发现了这个入口,我本想找你来商量,可惜你不在……对了,之前你去了哪儿?”

白秀不禁想道,或许这才是事情发展的正确方向,而在悬崖下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

可方心和方瑾身上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其他的幻境,那便是他们商量好了骗自己。

正心神不定,那方方凌已经开口道:“看来这里是唯一的出路了,若是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前进。”

其他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意见,都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方凌的确很有领导者潜质,很快就顶替了白秀原本应该负责的位置,当然这也是李坎煽风点火的成果。

几人一商量,便由方珣、李坎、方瑾三人背着背包在前,白秀在中间,方凌、方心、吴巽居后。

对于这样的安排,白秀不由有些无奈。

对他怀疑如同一颗种子被李坎播下后,在几人心里生根发芽。

白秀无可避免地想到,难道这个李坎不是真的李坎,而是那个冒牌货?

毕竟他跟李坎也算打过交道,对他的率直尤其记忆犹新,人总不可能如此善变。

或者李坎心思极深,连他也被骗了过去。

他想起那个冒牌李坎的灵力波动,如果真的是他,那就不得不防。

此人的实力绝对不同凡响,他又绝非善类,要是劫生天的东西落在他手里就糟了。

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

白秀看了看吴巽,如果真动起手来,他们几人未必是两人的对手,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宽阔的阶梯曲折反复,湖底深坑看上去只有几十米,他们却足足走了半小时。

阶梯之下是石板路,上面漫步青苔,周围更是泥泞盘踞,这里倒真像是一个湖,将湖水引走后才出现这样的景象。

白秀不由想起了鸿渊岛,难道这湖底也有什么出水口?

他举目一望,却并没有找到类似的存在,只有右边的石壁底下,立着一扇高而窄的石门。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

方珣顿时道:“神神秘秘的看来不会错了,谁没事在湖底下建个通道。”

众人走了过去,奋力将石门推开,露出一条潮湿而幽深的通道。

仍旧是方珣打头,众人缓缓走了进去。

几乎一瞬间,一股霉味便扑面而来,方珣暗骂一声,这才拧开了手电。

没走几步,前面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这狭窄的空间里居住着什么神秘住户。

李坎将手电一扫,顿时道:“没事,只是一些蟾蜍,没有毒的。”

方凌顿时厌恶地啐了一声,骂道:“这鬼地方连之蚊子都没有,这玩意倒是适应性强。”

好在通道很快就到了头。

前面地形豁然开朗,手电光打过去,瞬间被黑暗吞没,看来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她顿时一催促,很快他们就走了出去。

方珣连忙将手电调亮了几分,几座灰白小楼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白秀心中顿时有些惊讶,难道这儿还有一座鸿渊岛古城?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眼前这些楼房白墙灰瓦,更为精致而古朴,风格更接近一些江南园林的风格。

而且无数小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个山坡上,却并无什么规律,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突然几声狗吠从不远处传来过来,让他不由一怔。

不仅他,其他人心里也都不由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里竟还有人居住?

只不过眼下已是夜晚,这里的住户都睡下了?

六人面面相觑,方珣性子最急,当即道:“管它三七二十一,我们先过去看看。”

众人找到一条青石小路,疾步走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都不由放轻了脚步声,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东西似的。

不多久,最外面的一栋房子便近在眼前,也是那狗吠声传来的地方。

大家屏住呼吸一听,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方珣探头一看,见那大门竟只是虚扣着,便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开门了啊?”

他伸手轻轻一推,那朱红大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他一阵张望,只见里面一墙影壁,青石板路从门下延伸,消失在它后面。

“我进去了?”他估计心里也有些发毛,这地方总感觉怪怪的,便又征求地问了问其他人。

见他们都点头,这才硬着头皮率先往里走。

白秀走在最后,先是凝神一探,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跟了上去。

转眼间,众人已经穿过天井,朝最里面的主楼走去。

那堂屋大门也是没有锁,方珣将门推开,也不进去,只是伸头打量着。

“你要是不敢进去,便让开。”方凌顿时不满道,她胆子倒是大些,一推他便是跨了进去。

其他人连忙跟上。

突然她咦了一声,指着那些红黑相间却极为鲜艳的家具说了这么一句话。

“奇怪了,你们看,这里一点灰尘也无,证明一直有人住,我们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来,怎么主人家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巽也道:“这地方就这么宽,那狗又去了哪里?”

方珣一扫两边房间便道:“不在家?不会睡太死了吧?”

他朝右边的房间走了过去,推开门一看,便朝众人摇了摇头:“怪了,这个一间空屋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又朝左边走去,只看一眼顿时跑了回来。

他压低声音道:“妈的,还真是,里面床上躺着两个人呢!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和他进去一看。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卧室,桌椅,衣柜,甚至于化妆镜,无不齐全。

而房间最里靠墙放着一架两进的老式床,昏暗的光线中,果然有两个人直挺挺地缩在大红色的被子下。

如此诡异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突。

最后方瑾小心靠了过去,抽出髓刃剑将床前的纱帘缓缓撩了开来。

只一瞬间,两张发白肿胀的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也不知谁一声惊叫,瞬间将其他人惊醒过来。

方凌突然意识什么,颤栗道:“这个村子静悄悄的,难道、难道其他住户也被杀了?”

在场之人无不背冒寒意,方瑾提议道:“这里太古怪了,我们先离开。”

其他人纷纷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见白秀沉默不语朝床边走了过去。

方珣顿时不耐烦道:“喂,你又要干什么?”

白秀有些无奈,眼下古怪的气氛让大家急躁不安,却没有发现最关键的一点。

他径直将被子掀了开来,两个鼓胀的躯体彻底露了出来。

与精致的头颅不同,它们残破不堪,连皮肤下的篾条都张牙舞爪地支棱着。

方珣顿时有些无语:“纸、纸扎人?”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过去看了看。

可不是,就算是那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脑袋,细细一瞧,还是能看到浆糊粘连的痕迹。

“格老子的,谁他妈把这玩意藏在床上吓唬人!”一想到自己刚刚胆怯,方珣便无比气愤,推开其他人,便将两个纸扎人提起来摔到了一边。

它们早就腐朽,还没落地,便已四分五裂。

“喂!”方凌忍不住皱眉,“这东西鬼里鬼气,别乱动,要是惹到什么东西看你怎么办!”

她这无心一语,却让其他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吴巽声音有些喑哑,缓缓开口道:“你们觉不觉地这些房子看上去有点眼熟?”

方凌神色一变,涩声道:“纸扎房。”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尸儿蛄

没错,不论款式还是颜色,细细一看,这些看上去十分古朴温馨的房屋的确和市面上一些纸扎屋一模一样!

他们这贸然闯入的地方主人难道是……

“我们快离开!”当机立断,方凌和方珣几乎异口同声地朝众人道,率先夺门而出。

其他人连忙跟上,白秀也正欲离开,却突然看到脚边似乎躺着两张纸条。

他连忙捡了起来,略略一看,发现上面俨然写着这样一行字:

先考张公讳躬行,生于某年,卒于某年,享寿七十一岁;先妣赵氏,生于某年,卒于某年,享寿六十九岁。

他心里顿时明了,这是那两个纸扎人的身份来历。

众人逃也似的跑到了外面,李坎指着那穿过村子的小路道:“反正下都下来了,我们索性去对面找找出口在哪儿。”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只有方珣小声嘀咕了几句,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几人朝村里走去,那看似并不长的距离,他们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才堪堪走到村中心一块空地边。

而就是这时候,方珣身形突然一晃,紧接着捂住肚子满地打滚地惨叫起来。

方凌连忙去扶他,哪知他如同疯了似地在身上抓挠着,急声道:“快帮忙,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面钻!”

其他人慌忙去看,然而那里哪有什么东西。

方瑾瞬间意思到了不对:“那两个纸扎人有问题!”

当机立断,他对众人道:“你们拉住他,我回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方凌连连点头,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间,她朝其他人指挥道:“小妹,背包里有登山绳,先绑住他的手脚。其他人和我将他抬到那边空地上去。”

方珣顿时怒喝道:“方凌你什么意思,想害死我?”

他拼命挣扎起来,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便被制服了。

方凌一看,那空地上倒着几块高大的石碑,将和其他人将他抬到了那石碑上。

方珣连挣扎也不能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三弟怎么还不回来……”方凌焦急地看向路口,“小妹,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他!”

方珣恨恨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我都要死了,你还担心他!”

方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方心也是记得团团转,白秀叹了口气,便走到方珣身边仔细查看起来。

方珣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吴巽道:“是不是他刚刚冲撞了亡灵,有冤魂在作祟?”

李坎却道:“冤魂只能上别人的身,或者改变周围的环境,貌似不会直接伤害到人。”

两人一来一回讨论着,白秀没有说话,只是掀开他腹部的衣物,轻轻嗅了嗅。

其他人莫名其妙,但紧接着他们也闻到了一股似酒香又似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但循着味道找去,方珣肚子上仍是什么也没有。

白秀却猜到了几分,沉声说出了一个名字:“是尸儿蛄,一只尸儿蛄钻进了你的肚脐。”

“尸儿蛄,那是什么?”其他人不由面面相觑。

白秀解释道:“之前也说过,人死后会变成魂魄,而魂魄‘死’的时候并不是完全消散。

其中最为纯粹的命魂之力汇聚成魇灵果,其怨气化作冥怨灵,而如果两者没有分离开,便有可能孕育出阴獜。

但是有时候魂魄并不会‘寿终正寝’,如果被人施以秘法,或是因为某种客观因素无法回到黄泉碧落,在它命魂之力没有完全消散之前,它便会变成傀,甚至于鬼。”

方心明白过来,顿时道:“这尸儿蛄便是某种傀吗?”

白秀点点头,心里那唯一一点希望之火也熄灭了,方心只提傀,不提鬼,浑然忘了之前的经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人在说谎,那是不是意味着眼前并不是真是存在的,而是某种幻境?

还是说他们同时重了某种幻术?

可为什么他又是清醒的?

他思绪飞转,面上只是回答道:“对,天底下的傀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被动成为傀的,被称为死傀,比如明家人的灵傀;一种是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变成傀,这种成为活傀。

而活傀一般有三种,第一种叫做尸蝉子。

因为渴望转世,尸蝉子特别喜欢附身活人,我们经常说的水鬼找替身便是这种,与其他两种想比灵力最为薄弱。

第二种叫做尸五行,一般是修行者死后魂魄所化,或是偶然形成或是修行者当作一种修行秘法剑走偏锋有意为之。

它形成的时候三魂七魄齐全,五行之力完备,故而叫做尸五行,因为其强大的力量,连鬼族都惧其三分,是三种活傀中最厉害的,但也最不常见。”

李坎道:“这尸儿蛄就是第三种?它又是什么来头?”

白秀看了他一眼,道:“尸儿蛄与冥怨灵比较接近,也是属于怨气所化,不同的是它是傀的怨气,而不是魂的怨气。”

“也就是说,它刚刚变成傀又被杀死,将死未死之时怨气凝聚不散就是这尸儿蛄?”李坎恍然道。

白秀点点头:“没错,这东西水火不侵,生气不惧,却与寻常傀不同,再加之体型小如蚊蚋,极容易吸附在人身上。

这可比什么牛虻虱子可怕多了,只要被他钻入腹腔,必定被它整个吃空,这样也是它为什么比尸蝉子更可怕的原因。

那纸人有问题,应该是之前方二哥动手的时候沾染上的。”

一听他的话,方珣脸色又是白了白,忍不住骂道:“姓白的,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点救我!”

方心也连忙企求地看向白秀,抿了抿唇道:“白秀,之前二哥对你态度不好,是他不对,我先替他道个歉,你就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见她竟以为自己有意延误,白秀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无奈道:“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只是听我姑姑说起过,并不知道怎么救他。”

“好……”方心冷笑了一声,那是白秀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没想到你这么狠心。”李坎挑眉看他,趁机煽风点火,“哼,恐怕你是想看着我们一个接着一个丧命,好独吞劫生天里的东西吧?”

方珣闻言神色顿时一变,咬牙道:“好好好!等我死了做了鬼,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或是冷笑,或是愤恨,或是嘲弄,三张脸来回在他眼前晃动着,一阵眩晕朝白秀袭来。

不对,不对,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影响了,甚至于他也是一样——如果是平时,要没有把握解决问题,他绝不会说这些的。

一时间他头痛欲裂,无论如何也理不清这混乱的思绪。

“算了,他不愿意救,我们也不用求他,等三哥他们回来,肯定会有办法的。”方心蹲在方珣身边,抬起头冷冷地瞥了白秀一眼。

白秀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再自欺欺人也是无用,看来在他重新回到那古城的一刻起,他们已经陷入了某个人布下的落网。

可为什么偏僻自己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

如此安排是那人将自己的当作一颗棋子,还是这本是就是针对他这个唯一清醒者的?

他正胡思乱想,方心一声啜泣猛地惊醒了他。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便见方珣脸色发青、七窍流血,就这一会儿功夫尸儿蛄已经开始发难。

恐怕不用两分钟,方珣就会魂归黄泉碧落。

突然,方心扑倒在他身前,哽咽道:“白秀,求求你救救我二哥,他要死了!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她的眼泪就像一柄利刃架在他颈边,白秀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方心会陷入这样的对峙。

他正沉默,李坎笑道:“你不是最喜欢舍己救人了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又惜起命来了?反正你都要死的,不如救救这个无辜的人。”

李坎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

是的,其实他有办法能救方珣。

尸儿蛄乃阴气凝聚之物,又喜好血肉,只要用他的血加以牵引,便能将它引到自己体内。

可之前他说的也真的,就算是他自己遭受这蚀骨之痛,也没有丝毫办法。

他和方珣,总有一个人要死。

见他神色黯然,李坎笑了起来:“说到底,你就是虚伪,牺牲别人的时候大义凛然,轮到自己却是借口诸多。”

白秀苦涩一笑,的确,眼下的一切就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贪生惧死是人之常情,连他也不会例外。

他想起之前对文琅说的那一席话,果真如此可笑。

“好,我救他。”

白秀深吸一口,走到了方珣身边,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心,然后将染血的手掌堪堪悬于方珣腹部上方。

血珠接二连三的滚落,滴在方珣身上却如同遇到滚烫的铁板,滋滋几声腾起一团血雾。

而就在这时,一点只有米粒大的黑影从那血雾中盘旋而出,径直钻入了白秀手心的伤口中。

白秀手一握,那血雾便飞快散开了。

几乎就在那同一瞬间,方珣哇的吐出一口血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二哥?你没事了?”方心跪倒在他身边,顿时喜极而泣。

方珣虚弱地点了点头,看向白秀什么复杂。

白秀心中也觉得奇怪,正准备承受那剧痛,却发现了不对,他摊开手心一看,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那只尸儿蛄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白秀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好似它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人

其他人也看得分明,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白秀当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心中便是一沉。

果然下一秒李坎冷笑道:“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你在搞鬼,端的好手段啊,枉费我刚刚还那么佩服你,没想到你一直在演戏!”

那份冷意飞快在其他两人脸上传播,方心和方珣俱是什么冷厉地看着他。

不等白秀开口解释,方珣已是冷声道:“我就知道,那破纸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好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居然这么整我,以后等着瞧!”

他转头对方心道:“我们快去找方凌他们,那里怕也有他设下的陷阱,搞不好也已经着了他的道!”

方心冷笑着看了白秀一眼,便将方珣扶了起来。

看着四人飞快离开的身影,没来由的,一股寒意悄然攀上了白秀的心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白秀突然觉得束手无策,如果确定了这是幻境或者幻术,他还能想办法破解,可他现在连这点都无法做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秀不知道第几次问自己了。

或许他也猜测过,这一切会不会是李坎搞的鬼,毕竟他对自己的态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可是却又觉得不像。

白秀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李坎、方心、方珣、方凌、方瑾……

他仔细回想着事关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细节,正觉得无解,突然怔住了。

他好像一直在忽略一个人,那个叫吴巽的女人,

他蓦然一惊,明明之前分析过,她极有可能是方悬翦假扮,可是他竟和方瑾他们一样,一直忘了这点,更没有防备。

“幻心影之术。”白秀终于明白过来,“被她耍了。”

没错,幻心影之术与其他幻术不同,它是一种由施术者实时、近距离操控的幻术。

当然,更准确的说,它其实并不是幻术,而是一种运灵脉路。

普通的幻术,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神经,而幻心影之术却是从人的灵脉中侵入,用其本人的灵力制造幻象以达到控制的目的,所以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白秀恍然想道,难道只有他记得之前的事,这分明是因为他受方悬翦的幻心影之术的影响最小,毕竟有鬼眼和通灵四式在。

可惜,他并未察觉,还是着了她的道。

不过他还是想不通,他看了看手心的伤口,那尸儿蛄绝不可能是被她才产生的幻象,那它又去了哪儿?

还有一点,方悬翦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控制他们当炮灰?

还是劫生天某种机关如同在明月岛地下一样,需要特定的人数?

白秀心里有些不安,好在他可以肯定,方悬翦绝不会立马对他们动手。

他还有时间。

她千方百计想要孤立他,是不想让他坏她的好事,他绝不能如她的愿。

白秀心中打定主意,便也朝之前来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经过那石碑的时候,一行字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仔细将石碑上的泥印擦净,一段碑文瞬间映入他眼帘。

碑文遣词造句皆非古今所用,读来极是晦涩,白秀只能大致领会其中内容,简要地翻译了一遍。

“盛极而衰,乃天地万物都要遵守的规律,众界千灵也无法避免。

尽管众生灵之间性命长短各不相同,却都要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就算是灵明,也有寿命终结的时候。

什么才是永恒的存在?

我们隐居在那先祖留下的净地,日夜观摩它,以图参透这个秘密,如果成功了或许我们就能脱出天道。

所以,我们将它称为劫生,将这个地方称之为劫生天。”

白秀心中惊诧至极,这碑文竟是介绍了劫生天的来历。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劫生又是何物,会是明诲初之前提到的那个东西吗?

白秀隐隐有种预感,这劫生天绝不紧紧只是一个藏满上古秘法的宝库而已。

他又继续看了下去。

“未免被世俗之人打扰,我们在劫生天之外的天罅中布下这个五绝天命阵,让村子里的人守护。

而闯入者必有五人被缚入阵,成为破解五绝天命阵的支撑点,他们历经诸多苦楚方能脱身。

五绝者,其一为怨,其二为欲,其三乱,其四为恨,其五为命。

完成其中三个劫生天之门才能打开,完成四个,才能从劫生天出去。

而最后一个命是对五人的诅咒,这也是闯入劫生天的代价,其中一人生,一人老,一人病,一人死,一人既生既老、既病既老。”

看到这里白秀顿时一阵恍然。

他们所遇行魈为冥怨灵所化,可以称得上是怨;而那婴儿鬼思念母亲、渴望与她团聚,是为欲;到了这里,他们互相怀疑,最终团队分崩离析,是为乱。

看来众人对他的怀疑,不仅是方悬翦引导的结果,还有这法阵的影响。

可真的只要从这儿离开就能到达劫生天了?

他有些不确定,更有些担心这恨又预示这什么。

难道他们会因为劫生天内的东西大打出手,然后甚至有人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这被诅咒的五人,又会是谁?

或者说,谁能逃避这五绝天命阵的网缚?

答案当然是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的人。

老实说,眼下的情况和当初在天机牵星阵中非常相似,他有理由怀疑凌苍是其中之一,所以才提前跑路。

然后,方悬翦这个曾经参与者,以及掌握诸多信息的瀛洲成员李坎,必定也做出了相关规避。

那么,显而易见,这五人正是他、方心、方凌、方珣和方瑾……

白秀心中不由一叹,看来他们不仅是现在被方悬翦用幻心影之术耍了,在他们收到瀛洲的邀请时就已经步入一个生死难料的天罗地网。

他现在有些怀疑之前推测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如果方纯钧是当初的幕后推动者,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方心和方凌不论,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方瑾这个苦心培养的继承人来趟这浑水。

江陵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若是连折三员大将,这龙影山庄的倾覆不过是时间问题。

白秀思索着往下一看,才发现下面一片空白,不知本就没有之还是被腐蚀,竟是一个字也没有。

他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深究,心里更是难得轻松起来。

他从来不怕什么困难,只怕没有努力的方向,既然现在事情渐渐明朗,那么接下一定会有转机。

至少他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对付方悬翦几人——他们对劫生天里的东西如此执着,这就是他们的破绽。

这最后要思考的问题,就是这乱阵怎么才能结束。

白秀不由看着方心他们离开的方向,继而想到一点,作为破阵的支撑点,方悬翦不可能彻底抛下他,那么如此急于支开他会不会有其他目的?

想着他也小心潜了回去,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那栋房屋前一个人也没有。

方心他们去了哪里,白秀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里绝对不简单。

他躲在暗处仔细观察,很快便听到一声狗叫,他心中顿时一动,飞快窜了上了不远处的院墙。

而那狗叫声越发清晰。

白秀愣了愣,那竟是从之前那间空房间里传来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方珣说谎了,毕竟他不仅受法阵的影响,还受方悬翦的控制,所说的话不见得就是他自己想说的。

白秀思索着,凝神一探,确定房屋内没有人后,便从围墙上翻下,快速朝那便闪了过去。

那扇门仍是虚掩着的,好似自他们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碰过。

白秀紧贴着墙壁走到门口,然后将门推开一小条缝隙,警惕地看了过去。

里面果真不是空的,和那主卧一样,这房间里样样具备,一看就是有“人”住着。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白秀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直觉上这应该是个年轻女性的闺房。

白秀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那房间里的灯毫无征兆地就熄灭了。

一抹惨淡的月光从窗户中照了进来,不知何时,那靠近窗户的梳妆台前竟坐了一个身着红色婚服的女人。

她静静地坐着,犹如一个幻影。

白秀心中一惊,正要退开,她却突然开口:“来了就进来吧。”

她的声音果然很年轻,白秀迟疑再三,便正如她的要求,缓步走了进去。

那年轻女人却也不回头,淡淡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投靠了他。”

白秀一怔,几乎以为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做起了梦。

她又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见他不说话,她便轻轻笑了起来:“你们男人的心啊,果然都是一样的狠……可惜你们要失望了,族长大人他们已经走了。”

然而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她惘然一叹:“小钟,来吧,既然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那便是早就做好准备,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无憾。”

白秀并没有动,但那女子却是颤抖着伏倒在妆台上,大片的血迹从她后背淌落在地,很快就在晦暗的地面上留下更昏暗的一团。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白秀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她,哪想那灯光突然一闪,别说那年轻女人,整个房间都变得空无一物,他竟是看到了什么幻象。

不过白秀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推测,他突然想起在鸿渊岛湖中的经历,他似乎被什么人的灵魂拉入了精神共鸣.

也就是说,他刚刚看到那一切都是当年真是发生过的。

她就是这个村子的人?

听她话当初似乎发生了什么才致使这个村子被废弃,那村里的人又去了哪里?

他们除了帮助守护劫生天,还与它有其他关系吗?

第二百四十章 你猜劫生天里有什么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但是白秀却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可以帮助他离开乱阵,这便是搜魂咒中的魂令咒。

魂令咒便是投石问路之用,既然这儿还残存着一个魂魄的意识,他自然可以用魂令咒让它说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想着他便不再犹豫,将手指划破,先用血在地面上划出一个代表各个方位灵图,然后将一根头发放在其中.

最后他轻轻点在图心,念出咒语:“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是为三皇律令,千神百鬼听我命!”

细细发丝无风自动,突然如同一根指针急速旋转起来。

白秀松了口气,万分庆幸这里的精神残留足够强,不然这魂令咒就白用了。

白秀将手指从灵图上松开,用血飞快写下出阵二字。

那头发一阵抖动,速度瞬间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在了一个方向。

“南边?”白秀一怔。

这村子地势狭长,除了东边他们来的入口,也只有对面看上去稍稍平坦,两边都是悬崖峭壁。

可它就偏偏指向了那不可能存在的路线。

是魂令咒失效了,还是那看上去是条绝路的崖壁其实也和他们之前最开始进入的那里一样,大有其他乾坤?

白秀没有迟疑,在确定没有其他线索之后,便离开了这古怪的楼房,朝南边的崖壁行去。

那里其实离得并不远,四分钟后,他便到了崖壁之下。

他仰头打量,裸露的岩石上偶尔点缀着一些青苔,看上去再普通不过。

白秀收回目光,顺着崖壁走了一个来回,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整个崖壁因为村里水汽缺失十分干燥,但在正对那房屋、离地面两米有余的地方却有些异常。

那里长了苔藓,时不时有水珠渗出来顺着崖壁落回地面。

白秀心中一动,抽出破魔之刃一刺,狭窄的刀身瞬间陷了进去。

他顿时恍然:“后面是空的……”

他连忙将这些苔藓清理干净,一个足以容他弓着腰通过的洞口便露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水汽便扑面而来,白秀忍不住猜测:“难道这通道连着什么地下温泉?”

白秀向来不吝于冒险尝试,便将破魔之刃归鞘,双手一攀,一个翻身便钻进了那洞口。

他半弯下身,小心朝通道深处走去。

水汽不断地涌了过来,不少撞在墙壁上凝结成点点滴滴的水汽,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汇聚成一层浅浅的积水。

白秀努力放缓脚步,以使得如果里面有人也不会听到他的动静。

不多久,那通道便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朝北,一条朝南,俱是看不到尽头。

这显然是白秀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他还是愿意相信魂令咒推算的结果,朝南边那条通道走去。

他这一走就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如果不是渐渐升高的温度,提醒着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难免有些动摇。

好在就是这时候通道已经到了尽头。

白秀凝神静听,确定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拧亮了随身携带的手电。

五颜六色的光芒瞬间就向他照了过来,白秀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睛,余光中突然瞥见那光彩之后一双发白的眼睛竟死死地盯着他。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猛地熄灭了手电,一掐法诀,飞快冲了过去。

那人反应也是迅速,白秀人还没到,便如一只壁虎攀上了石壁,身形一荡,竟是急坠而下,似要把白秀扑倒在地。

白秀那能那么容易让他得手,法诀一点,青色光芒如同闪电,疾驰而出瞬间打在了他身上。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白秀离得这么远也能击中他,哎哟一声便落在了低声。

白秀心中微微有些惊诧,此人既然能躲过过他的查探,那实力必定在他之上,可这御灵诀不过是他隐藏杀招的幌子,却轻易打中了他,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他思绪飞转,正欲再次试探,哪想眼前突然一亮,他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对方拧亮了手电。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之后,不是凌苍是谁?

他笑吟吟地看着白秀:“不仅你们白家人,连其他修行者都说灵袭术远远不及其他运灵脉路,可在我看来它简直是在作弊啊……”

他弹了弹手上早已化作飞灰的符咒,看来白秀那一击其实并没有成功,早就被他挡下来了。

白秀当然意识到这点,不过他更好奇凌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便一边暗自警惕,一边问道:“凌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苍啧了一声,道:“不是你先攻击我的吗?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吓吓你而已。”

白秀不想跟继续绕圈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我问的是凌兄弟之前为什么要离开,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且你好像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

“当然,因为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凌苍顿时一笑,却对前两个问题只字不提。

白秀有些不信,如果凌苍想找他,任何时候都可以,完全没必要特意在这儿等他。

除非——

凌苍又是一笑,道:“你想到了吧?只要他们哪怕有一个人在你身边,我便不会找你,在排除他们的嫌疑之前,我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白秀心中一阵惊讶,原本他以为凌苍只是想避开李坎和方悬翦,没想到他的话竟透露了一个非比寻常的可能。

他不再犹疑,问道:“他们有什么嫌疑?你又是什么身份?”

哪知凌苍神秘一笑:“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起码在现在你还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至于第二个,我答应过我的朋友,所以也不能告诉你。”

熟悉的措辞让白秀瞬间想到了他母亲在信中所写的话,当即有了一个猜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父母?”

凌苍啧了一声,看着他道:“你还真是敏锐啊,不过你猜错了一半,我不是你父母的朋友,而是你父母朋友的朋友。”

他又笑道:“所以你完全不必对我抱有什么敌意,我受我朋友的委托,跟着你们来到这里,一来是保护你,二来是调查他想调查的事。”

毫无疑问,虽然凌苍并没有承认他和他们父母的关系,但却表明了一点,他所调查的事、所怀疑的人都和那封信上提到的蛩声有关。

白秀不由看了他一眼,显而易见,凌苍绝对知道什么秘密,或许可以以他为突破口……

哪知凌苍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挑眉一笑:“你别打我的主意,就算你以身相许,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白秀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心中一叹,看来他是打定主意隐瞒这个秘密了。

他的无奈,凌苍自然看在眼里,终于敛了笑容,凝重道:“我不告诉,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任何知道相关消息的人都要保持缄默,这是我们早就达成一致的约定,如果有人泄露了秘密,不仅会被他们会除掉,我们的人也会出手。”

白秀顿时想起了郑如意所说的那个组织,难道他也好,凌苍也好,他父母也好,都隶属于它?

那它和蛩声有关吗?

白秀不知道凌苍到底可不可信,便试探着道:“你认识郑如意吗?”

凌苍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疑惑道:“不认识,怎么了?”

白秀便隐瞒了郑如意真正的身份,将他之前的话那么一说。

凌苍的神色却变了,旋即喃喃笑道:“那群老古板学聪明了嘛……”

“他不是我们的人,不过你要小心他,无论说什么都不要信……”见白秀探究看来,凌苍说道,“对了,你还没问我找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凌苍显然知道郑如意所在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他并不打算说。

白秀无奈道:“说什么?”

“离开这里,马上走。”凌苍认真地看着他道。

白秀一怔,旋即道:“总要个理由吧。”

“你父母不在劫生天。”凌苍笑道,“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吧?”

白秀仍是摇头:“可是阿心他们被李坎两人带走了,我还是不能走。”

凌苍眼中闪过一丝焦急,面上却啧啧道:“我替你把他们带回来总可以了吧。”

白秀显然不会放过他一闪而过的破绽,意有所指地道:“你很怕我留下来。”

见他终于沉默了下来,白秀不动声色,又高深莫测地道:“就算劫生可以给他们,但你只想一个人进入劫生天,对不对?”

凌苍神色一沉,冷笑一声:“别不识好歹,我不是没有办法强行带走你。”

白秀却继续道:“看来你对这里非常了解,那么肯定知道五绝阵的特点。

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都是入阵者,为什么只有我们五个人成为破阵的支撑点,但是你的话提醒了我,非不为也,而是不能。

你也好,李坎也好,方悬翦也好,其实都是知情者,或许和那个约定有关,你们不可能成为破阵的支撑点。

而不能成为破阵的支撑点,就只能依靠其他人破阵,你想让我离开,其实就是不想破解五绝天命阵,让别人进入劫生天。

可你就没有想过,既然方悬翦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是会让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因为这个乱阵根本就没有出口,它解开的方法不是破,而是弃,只要作为破阵支撑点的五人同时放弃解开这个法阵,它就能不攻自破。

所以就算我离开,也无法阻止劫生天大门的开启。”

白秀分析到这里,自己也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你不是不想其他人进入劫生天,而是不想让我进入劫生天……”

白秀平静地看着凌苍:“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里面除了劫生到底还有什么,竟让你那么害怕我发现它?”

第二百四十一章 魔镜啊魔镜

“我就说我一定瞒不过你。”凌苍唏嘘道,“好吧,我承认,我不想让你进入劫生天。”

见他俨然松口,白秀继续循循善诱地劝道:“凌苍,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历,你又是什么身份,我都可以不问。

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里面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它造成了二十年前我父母他们那一场变故?”

哪知凌苍冷冷一笑:“不得不说,你真是个修行天才,方家人不过是在你面前用过几次幻心影之术,你却连他们的运灵脉路都摸清了。

可惜幻心影之术和白家玉阙一样,都是要靠方家人特殊的灵力才能完全运转,你以为你这形同虚设的幻心影之术就能把我迷惑住?

呵呵,太小看我了。”

白秀一怔,凌苍一看他的反应神色却瞬间变了,双手一掷,八道符咒疾驰而出,朝四面八方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手电猛地一暗,竟是被什么东西弄灭了。

白秀当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拧亮自己的手电径直朝来的方向、也是这里唯一的出口照去。

然而已经晚了,一个黑影早就窜了通道,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他一个背影。

白秀顿时怔在了原地,这个背影竟有些熟悉。

“靠,竟然有人藏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没有发现!”

凌苍气急败坏,正欲去追,白秀连忙拉住了他:“别追了,这人能先一步摸到这儿来,显然比你还要了解这里,小心他在外面布置了什么陷阱。”

哪知凌苍只是做做样子,啧啧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

白秀道:“我也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了。”

凌苍不动声色地道:“哦?说说看。”

白秀:“因为我会死,你不想让我死。”

凌苍示意他说下去,他便道:“其实这所谓的五绝天命阵并没有五个破阵支撑点,只有我一个人。

在前两个法阵其实我已经‘死’过两次了。

第一次,行魈一开始并没有死,后来我在死水中失血过多而亡,法阵结束,我们才能出去;

第二次,我其实早就死在婴儿鬼的百鬼千杀阵上。

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人有时候会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而我却记得,正是法阵控制的效果。

所以,如果想出去,只要我杀死自己就可以了。”

凌苍看了他一眼,旋即笑道:“你的心思果然足够缜密,不过你有些猜测却是错的,至于错在那里,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神色难得认真起来:“或许你对我还有一些怀疑,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等你有一天真正涉身其中,也失去很多东西的时候,你再回首过去,真的不会后悔吗?

你的父母又有那么重要吗?

就算他们背了黑锅,几十年后谁又记得当年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白秀不禁想起郑如意的话,失笑道:“奇怪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劝我,就好像你们已经知道结局了一样。”

“唉。”凌苍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我不能说,但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虽然你陷身五绝法阵,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也就是说,你死了,就真的死了,只不过因为三尸之犀的存在,你的魂魄还留在你的身体里。

可是三尸之犀的效用不是永久的,更何况死亡还不断冲击着它们的联系,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见白秀欲言又止,他便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也要死的有意义啊。”

白秀摇了摇头:“可是去劫生天对我来说的确有意义。”

“就为了那丫头?”凌苍揶揄道,似是别有所指地道,“放心吧,有那两个人在,她还死不了。”

白秀心中起疑:“你说的另外一个人应该不是指李坎吧?”

“李坎?”凌苍顿时一笑,“虽然他身上也有不少疑点,但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我指的是那个叫方瑾的年轻人,说不定刚刚那个人就是他。”

“他?”白秀一怔,心里却暗暗否定了他后面的猜测,刚刚那个人的背影绝不是方瑾。

凌苍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笑道:“你也发现了吧,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行为更是诡谲,我相信他绝不会像面上那么简单。”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有那个叫方凌的女人,她身上的灵力波动非常古怪。”

白秀不由地想起思炎潭村时的事,方凌的心思的确十分深沉……如此看来,来到这里的这八个人,除了方心,其他人都有秘密在身。

见他兀自沉思,凌苍正色道:“跟我离开吧,劫生天的事就让他们参合,你对劫生天的东西又不感兴趣,此时置身事外才是理智之举。”

白秀仍是看着他,凌苍也是无奈。

他道:“好吧,我告诉你,里面除了劫生的确还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它与你密切相关,但现在还不是取它的时候,否则你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只能说到这里,不然真的要被灭口了。”

看他眼中神色不似作假,白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了起来。

他思考了很多,最后问道:“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你和你背后的人不想我进入劫生天,那么谁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成为破阵的支撑点?

它应该不是随机的吧?”

凌苍面露难色,最后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似乎是划了一个五角星,他眨眨眼道:“你自己意会,我不能说。”

难道那个人也是和那些人有关?

白秀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便和你离开吧。”

凌苍笑道:“你之前说的没错,只要你离开这个法阵它就破除了,但其实并不只这乱阵,只是你不知道解法才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面极为袖珍的古镜来,正是他之前用过的照魂镜。

凌苍看着白秀颇为戏谑地道:“听闻这镜子能够照魂映魄,今天我就来验证验证。”

他将照魂镜轻轻一抛,继而摊开手掌,它便问问当当地坐在了他的手上。

说也奇怪,这镜子柄细而长,最底下的宝珠几乎只有米粒大,但竖在他手心仿佛焊死了一般竟纹丝不动。

凌苍掐了个法诀朝它轻轻一点,小小的古镜忽而转动了起来。

突然,一道华光自那原本斑驳一片的镜面蹦射而出,将整个岩洞照的透亮。

而几乎同时五光十色的光线再次闪动起来。

白秀看去,不禁恍然,原来是岩壁上覆盖了一层矿粉,这彩光正是矿粉的反光。

他正出神,一阵清吟突然从半空中传来过来。

白秀下意识地一看,那华光浮动的中心,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直径足有两米的圆镜。

紧接着,他便听到凌苍颇为诙谐地开口道:“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才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白秀一时无语,原来之前不过是凌苍的伪装,他本身竟是个完全不着调的人。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凌苍的一句玩笑话,真正的咒语,其实早就完成了。

果然那空中之镜发生了变化,原本透明的镜面如同结了一层冰,岩洞中的一切都被它映照其中。

恐怕镜子真正发生效用就是现在了,白秀不由屏住了呼吸,凝神看了过去。

他们身后的五彩岩壁赫然变了模样,一片虚空之中漂浮着无数劫生鼎碎片。

白秀怔怔回头,身后情景却也如镜中所见,真地发生了变化。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忽听身后凌苍道:“这天罅就像人的指纹,一边宽,一边窄,宽的是五绝阵,窄的就是这劫生鼎碎片之海,而它们的中心就是劫生天了。”

白秀不由转过头看他,心绪有点复杂:“我们不是要离开这里吗?”

凌苍却是神秘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我可以确定,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去不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我不信你这么容易妥协,我可不想一路上都要提防着你突然袭击我。”

白秀恍然,原来他试探凌苍的同时,凌苍也在试探他。

不过现在说开了倒也更好商量,他便道:“事不迟疑,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既然这乱阵已经破除,想来其他人也朝劫生天出发了。”

凌苍却是但笑不语,白秀会意:“你还要在暗处继续观察他们?”

凌苍嘿嘿一笑:“知道就好,千万别说你见过我。”

说着他便将那镜子收了起来,那空中之镜也是一阵抖动,似乎很快也要飘散。

说来也是巧了,就是这时候白秀不经意间又看了那镜中一眼,而这一眼便让他后背倏忽腾起一片寒意,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情形一闪而过瞬间随着镜子消失了。

他身后紧贴着他竟站了一个人!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他猛地打了个冷颤,凌苍察觉到他的不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白秀根本顾不得回答他,几乎一点一点转过了头。

遗憾的是他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好似那镜中的画面不过是他的错觉。

建凌苍疑惑看来,白秀沉吟再三还是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了,最后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苍对于照魂镜的了解比他多得多,猜测道:“照魂镜照魂映魄,如果你看到的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可能,你的身体里有两个魂魄。”

他这么一说,白秀瞬间就明白过来,看来他身后的人影就是真正白秀的魂魄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它竟是这样跟随了自己一路,真是诡异极了。

旋即他又暗自嘲弄一笑,自己有什么资格埋怨,毕竟他才是活下来那一个。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杠杆

凌苍显然并不知道实情,跃跃欲试道:“驱鬼的事我最擅长了,要不我现在就帮你将它收了?”

白秀没有理会他的说笑,只道:“我该继续往前走了,你也保重。”

“嗯。”凌苍敛了笑容,正色道,“无论怎么样,你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你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了无牵挂,你的亲人、朋友,他们都希望你平安快乐。”

“好。”白秀点点头,顺着那劫生鼎碎片铺就的天空之路朝对岸走去。

很快,凌苍便知剩下一个小小的黑影。

“可惜这些都不是我的。”白秀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问题。

那劫生海看着漫无边际,但白秀穿过它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一扇巨大的石门矗立在他的眼前。

它好似一座天门,让他倏忽生出一丝迷茫——人于天地,不过沧海一粟,那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出神片刻,他不由摇头,穿过石门继续朝前走去。

它的后面是一条足有七八米宽的走廊,两面墙壁和穹顶悉数由青石砌就,上面雕刻着一些花纹,也不知道是不是年代太过久远,已经很难看清。

青石走廊大约四十米长,后面是一个矮殿,空空如也,只在左边开了一个小小的门。

白秀穿过那侧门,发现里面仍是和之前一样的走廊,只不过要小得多,高宽只有三米,长度却是远超他意料。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前面豁然开朗,两排双人合抱粗的青石巨柱顶天立地,一字排开,直到白秀的视线尽头。

石柱之间矗立着或大或小成千上百座神像,衬得此处更不似凡间景象。

白秀瞬间想到了什么世界奇迹之类的,而这足以让任何闻名于世的神庙黯然失色。

他失神地朝众神簇拥的最深处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庞大的身影在头顶微光的映照下朝缓缓他笼罩而来。

白秀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仰望着她。

这是一座女神石像,她体姿婀娜,眉目顾盼,盈盈笑意之下隐藏着对着尘世的怜悯和慈悲。

或是年久失修,之前栩栩如生的面庞已经被时间侵蚀,点点斑驳让她在美妙之外又透出了一丝诡谲,那善意的笑容也越发显得恶毒无比。

这份矛盾让白秀心中油然而生一点好奇,便走到她身下的神台边仔细查看起来。

很快他有了发现,那是一块已经倾倒的石碑,上面似乎刻了一些字,但也早已经模糊不清。

白秀再三清理,也只能堪堪看清其中两个最显眼的字——玄机。

“这便是她的名字?”白秀喃喃道。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将那石碑重新竖好这才向石像后走去。

后面是面高墙,中间开了一扇门,这里的空间似乎还没有到头。

其实直到现在,白秀也无法肯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劫生天,眼下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从石门绕了出去,它连接着一条宽阔的青石路,路的两边俱是残垣断壁。

这让他无法猜测这之前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个足有十米宽的圆形祭台,似乎是祭祀的地方。

而就是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心中当即一动,闪身躲在了暗处。

而下一刻,几个人影从那祭台之后钻了出来,正是方心他们,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

见她无事,白秀先松了一口,紧接着他听方珣高声道:“总算到地头了,对了,李老弟,你对这儿比较了解,那劫生天到底在哪儿?”

他一问,其他人都不由看向李坎。

他们对李坎的信服绝不像作假,白秀不知道那法阵的影响还在不在,如果已经解除,那这李坎的手段可就厉害多了。

李坎自信满满地一笑,拿出一个好似玻璃珠子的东西蹲在地上摆弄了起来。

等他再次站起身,便笑着对众人道:“这叫做灵楔,道理嘛,跟杠杆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对它作用的不是力,而是灵力。“

他指定了几个位置,又道:“一会儿我们同时朝灵楔中运灵,虽然没有白兄弟和凌兄弟在,也足以打开劫生天入口的灵封了。”

白秀心中了然,看来这里的确不是劫生天所在,不过它到底在那里,难道这地底下还别有乾坤?

正沉思间,六人已经开始运灵,灵力远远不断地涌进那灵楔之中,它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七彩霞光在它体内盈盈流动,一点一点膨胀看来,好似要将整个祭台都挤开。

果然他们脚下一阵轰鸣,好似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白秀却听出不同寻常来,这机括牵动的对象竟不在地底,而是他们身后那面石壁内。他一阵恍然,原来这里只是这空间的一部分。

他继而觉得奇怪,为何李坎只将那墙后的一部分成为劫生天,这似乎不太符合逻辑。

等下,白秀突然想到一点,难道那里是一个真正成型的他空间?

众所周知,他空间的形成有个从虚到实的转化过程。

举个例子,那阴獜的空间就是一个虚他空间,它非常不稳定,随时随刻都发生这变化。

而幻心秘境则是一个实他空间,看似幻化多端,其实遵守着所属世界的规律,其实非常稳定,如果不知道正确的方法,那是无法打开下一层空间的。

但这些都不是他空间的最终状态。

如果给予的时间足够长,支撑它的灵力足够强,那它有朝一日便会彻底脱离作为他空间起点的载体,彻底成为一个新的世界,其中的规律也会自成一个体系。

有种说话,世界是由一个点的爆炸开始的,其实说的就是这种灵力拓展。

一个他空间脱离了他空间本性的束缚,成长为一个新的存在。

这与佛教所说的一花一世界也是类似,只不过它描述的是他空间最开始的形态,而不是最终形态。

不得不说,科学和宗教看似背道而驰,有时候却又殊途同归。

言归正传,这所谓的劫生天会不会就是一个他空间,并未达到另一个世界的标准,对它的描述只不过是以讹传讹?

白秀不得而知,一切的真相只能等它重见天日。

好在他不用等待太久,轰鸣声越发震耳,突然那石壁一阵颤动,整个如同沙子一样塌了下去。

白秀瞬间就想到了那阳冥沙塔,估计这石壁也并非天然形成。

出乎白秀意料,一个宽广无比的石室露了出来。

它足有几百平米宽,呈正方形,穹顶很高,从白秀那个位置看,几乎看不到顶。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里面空荡荡的,除了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石制祭桌,竟什么也没有。

他尚未回过神来,其他人已是欢呼一声,方珣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旋即连躲在外面的白秀都听到了他的惊呼声:“没错了,里面真的有个匣子!”

匣子?

难道那劫生就堂而皇之地放在这简陋石室里的祭桌上?

白秀一时失语,这不仅与他猜测大相径庭,与那石碑上的描述也是相差甚远。

不过眼下已容不得他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现在要做就是重新回到队伍之中,再伺机而动。

打定主意,他便飞快地穿过了那祭台,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高声道:“你们不能动它。”

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他竟会突然出现,方心神色一喜,旋即赧然道:“太好了,你没事……白秀,之前的事我都想起了了,对不起,我、我……”

白秀安慰一笑,道:“没关系的,那不是你的错。”

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友好了,出了她和方瑾,都警惕地盯着他。

方珣没好气地道:“关键时刻总不见人,现在却也出现在这里,哼,倒是巧得很!”

方凌总算没有和他抬杠,也沉声道:“白秀,不是我们不信任你,可你也说过你对立面的东西不感兴趣,那便还是留在外面吧。“

白秀故作高深地道:“可以,但要让阿心和方三哥跟我离开这里,毕竟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他们出事。”

他的故弄玄虚成功让剩下四人脸上都闪过一丝疑色。

白秀心中一动,方珣二人显然对李坎也并非全然相信,他们的顾虑他可以理解,可李坎二人的反应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这看似寻常的地方,其实暗藏着别样的杀机?

白秀思绪飞转,很快就组织好了措辞,缓缓开口:“劫生天是玄机的地盘,可不是那么容易来去的。”

其他人尚无反应,李坎的神色却变了。

不过他很沉得住气,冷笑道:“白秀,我对你非常了解,你若真知道什么,早就变着法儿让我们离开了,而不是在这危言耸听。

我奉劝你赶紧离开,毕竟动起手来,你一个人绝不是我们六个人的对手。”

李坎的话提醒了他,之前明诲初也提到过,瀛洲和明家如此关注他,真的只是出于他父母的原因吗?

李坎企图拆穿他,白秀又怎会如他的意,顺着他的话就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大家?以你一人之力就能对抗它吗?”

见他坚决神色有所松动,白秀趁机道:“劫生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方力量就能掌控的。

就算出了这里,外面什么情况你也心知肚明,其他人绝不会看着我们壮大,倒不如现在我们先精诚合作拿到它,以后的事各凭本事。”

其他人显然对李坎也有所忌惮,方凌连连点头:“没错,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先拿到劫生出去再说。”

李坎犹疑再三,也点了点头,旋即笑道:“看来你也知道不少事,那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白秀自然知道李坎这一问无疑也是在试探他,能不能按计划行事就要看他怎么回答了。

他思绪飞转,正构思着怎么圆这个谎言,却听方瑾沉吟道:“我知道,这是明家的千傀夜行阵,它虽然不是五大禁术之一,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傀夜行阵?”方珣神色一沉,“靠,该不会真是凌苍那家伙在搞鬼吧?”

方瑾摇了摇头:“这个千傀夜行阵很奇怪,似乎根植于一股十分强大的灵脉之中,而它绝非某个明家人就能操控得了的。”

其他人若有所思,白秀却没有想到方瑾竟在这时替他解围,按照凌苍的说法和他自己一些猜测,方瑾绝不会如此简单,这一番话的背后会不会别有深意?

这引起了白秀的怀疑。

之前他也问过凌苍,到底是谁推动这他成为破阵的支撑点,虽然当时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但看他的神色,那人一定是白秀认识甚至熟悉的人。

会是方瑾吗?

此人此时掩护他,就是想让他也参与其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劫生天不是“劫生天”

他这边疑虑重重,李坎也是起了疑心:“方兄弟倒是敏锐,可是为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面对他的质问,方瑾却不为所动:“因为这里盘踞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它的灵场之下,那灵脉也好,千傀夜行阵也好,我们根本无法查探到。”

白秀不知道方瑾所的是不是真话,但理论上这是可能存在的。

他不由想到,难道那就是凌苍所说的东西?

李坎却是不信,冷笑道:“既然我们都无法感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瑾一笑,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我为什么知道,李兄弟心里不清楚吗?要知道,我们可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

方珣反应飞快,忍不住瞪了李坎一样:“我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私藏了线索!”

虽然李坎之前急着撇开白秀,很早就露出了马脚,但不得不说他其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一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他当即苦着脸一笑:“人艰不拆好不好,你以为我故意的啊,不就是怕太多人知道,泄露消息么。”

方珣切了一声。

方凌却是冷静的多,也圆滑的多,顺着他的话就笑道:“李兄弟说的对,不过现在话也说开了,这千傀夜行阵如此厉害,我们要怎么办?”

众人的思绪被她一引,便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李坎看了看方瑾,方瑾却看向白秀。

白秀心中微微一怔,但也不能露出破绽,便只含糊其辞地笑了笑,道:“听你们的吧。”

方瑾看着他道:“此法阵相传和亡灵逆流同宗同源,劫生被它镇守,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就要先将它和劫生的联系截断,而这就只能麻烦你了。”

白秀却对他怀有戒心,或者说这些人之中,他只相信方心,这劫生也只能交给方心。

思绪飞转之下,他便朝她招了招手,又对众人道:“以我一人之力怕是无法做到,希望众人助我一臂之力,至于劫生就让阿心去拿吧。”

他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所考量的。

由方心去拿劫生鼎碎片,不仅方家三人没有意见,其他两人也会同意,毕竟这里她看上去最没有威胁。

果然李坎和吴巽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最终都点了点头。

倒是方心无法放下心来,抿了抿唇,抬头看着白秀道:“我想、我想和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白秀还未劝说,方珣已经不耐烦道:“小妹你别添乱,叫你去你就去是了。”

方心仍是看着白秀,见他轻轻点头,最后也只好退到了一边。

方凌微微一笑,冲白秀点点,道:“既然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就开始吧。”

白秀自是思绪飞转,老实说,对于方瑾的提议,他并没什么把握。

不过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他便对李坎道:“李兄弟,借你灵楔一用。”

李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最后一笑,将那珠子递给白秀,道:“那就麻烦你了。”

白秀不动声色地接过,略一打量,心中便有些惊讶。

这是一颗差不多饮料瓶盖大小的琉璃珠,通体晶莹很是剔透,看似很轻却很压手。

不过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独特之处。

“一会儿你们便往里面输入灵力,其他的交给我。”白秀不着痕迹地道。

李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怕不行吧,千傀夜行阵属阴,我们的灵力属阳,若是撞在一起,不用取下劫生匣,恐怕它就已经苏醒过来了。”

“我有分寸。”白秀沉声。

他知道李坎在防备自己,或者说李坎和方瑾早就心知肚明,想要暂时切断劫生匣和千傀夜行阵的联系,其实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不过大家都颇为默契地没有提。

这正是他想要的,因为他要防的也不是他们俩,而是方悬翦。

或许在别人看来,一路上她存在感一直很低,但白秀可没有忘了,乱阵之中正是她使用幻心影之术控制了众人。

方悬翦的秉性,白秀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劫生不能落在她的手里。

当然以方悬翦的实力,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应对的,他需要帮手……

思绪一转,白秀便找了个机会悄声对方瑾道:“方三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分析吗?小心吴巽。”

方瑾轻轻点头,也压低声音道:“好,如果她有所异动,我就先行拿下她。”

白秀放下心来,学着李坎将那珠子埋在那祭桌之前,对其他人道:“可以开始了。”

其他五人纷纷掐了个法诀,就如之前一样,五道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灵楔之中。

七彩霞光倏忽涌动,白秀知道该他出手了。

他抽出破魔之刃将手腕划开,在鲜血涌出的一瞬间,半跪下身,将染血的手指轻轻点在灵楔之上。

他低吟道:“天为地,日为月,人为魂魄,生为死,置阳换阴,入我律令,疾!”

话音刚落,七彩霞光如云似雾,缓缓拢入白秀手心,将它紧紧握住,念出下一句咒语。

五根血线分别朝五个方向窜了出去,没入其他五人脚下,堪堪将那祭桌围在。

而那七彩霞光却也未散,从他手心萦绕开来,朝血线和六人所划定的区域弥漫而去。

白秀站起身,右手双指指天,左手飞快掐了个法诀,沉声叱道:“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奉为天命,结天地之灵气!”

轰!

几乎一瞬间,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一阵喑哑的低鸣声从空气中传了出来。

大家正惊疑不定,忽听方凌一声惊呼,指着众人头顶道:“这、这是什么?!”

其他人连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们头顶竟不知何时凝聚了团黑气。

那黑气滚滚如乌云,汹涌着朝他们涌来,却未落在他们跟前,而是顺着那霞光落入地底,再从另外一面穿出,翻滚着回到了空中。

说巧不巧,它刚好将那血线划定的区域包裹住。

“那就是千傀夜行阵的灵气吗?”方凌喜道,“我们成功了?”

其他人自是欢欣鼓舞,方瑾却注意到白秀脸色极是难看,便对方心道:“阿心,快去将那劫生匣取下,截断灵脉极耗灵力,白秀他撑不了多久。”

方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到祭桌前,将那小小的一口匣子捧在手心。

白秀将引灵咒撤去,她欣喜一笑,回头对他道:“我拿到了!”

她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还不动手!”

吴巽朝李坎一挥手,自己一个欺身,一掌拍向方瑾,等他避让的空当瞬间朝方心扑了过去。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方凌率先喊道:“阿心,快把匣子给我!”

她正欲追出,哪知方珣毫不落后,手上两道寒光同时飞出,不仅吴巽身形一缓,连方凌的出路也给挡住了。

见方凌怒目而视,他得意一笑,也朝方心道:“小妹,把东西给我!”

见两人正在这关键时刻赌起了气,方瑾顿时叹了口气,吴巽可不会一直为方珣暗器所阻,更何况她真是方悬翦的话……

当机立断,方瑾朝白秀点了点头,正欲追过去,哪想身体如陷泥沼竟是动不了分毫。

他心中一惊,看向其他人,果然无论吴巽也好,还是方凌三人,都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呆立在原地。

“怎么回事……”他猛地回头,看向白秀的目光瞬间变了,“你刚刚施展秘术的时候动了手脚?!”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他。白秀却是沉默不语,好似默认了一般。

“哼,我就说他信不过!”方珣惹忍不住骂道。

方心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瞥见白秀平静的目光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突然李坎噗嗤一笑,缓缓踱到几人跟前,调侃道:“奇怪,你们干嘛怀疑他,我不是更有嫌疑么?”

“因为这些‘高手’眼高于顶,肯定不会把你这个普通人放在眼里啦。”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下一刻,那窈窕的身影也款款走了进来,不是方悬翦是谁。

方瑾下意识地看向白秀,发现他也是惊诧至极,将目光从吴巽身上扫过,最后了然地放在了方悬翦身上。

他的神色方悬翦显然也看在眼中。

她走到他身边笑盈盈地道:“你这么聪明,一定想明白了吧?

哈哈,我和小李不过略施小计,你和阿瑾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这妮子身上,不然刚刚我们还真不好布下这缚身咒呢。”

吴巽冷冷地看着她和李坎:“你的心果然早就不在瀛洲了,你们一直在利用我。”

李坎笑嘻嘻地道:“吴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刚刚不也故意喊了那一嗓子,好让我替你吸引他们的火力吗?

至于我为什么要离开瀛洲,这更好解释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悬翦小姐来找我合作,我当然要跟着她了。”

“哼。”吴巽冷哼一声,“走狗。”

李坎冷笑一声,点点她的额头,啧啧道:“队长真是把你惯坏了,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现在嘴硬,一会儿可就有苦头吃了。”

“好了,小李。”方悬翦朝他眯了眯眼睛,笑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她转头看着白秀,似调笑又似认真地道:“之前我那句话也是真的,你愿不愿意继续和我合作?”

白秀一怔,终于开口道:“李兄弟说的没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又有什么权利说不。不过你已经拿到了劫生,为什么还需要我跟你合作?”

方悬翦只是一笑,朝李坎招了招手。

李坎起初不明所以,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将劫生匣从方心手里夺了过来,恭敬地递了过去。

方悬翦满意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却是拿起那匣子,缓缓打了开来。

不仅白秀,其他人纷纷变了神色,惊诧道:“空的?这盒子怎么会是空的?”

没错,那小小匣子中空荡荡的竟什么也没有。

李坎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将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啧啧道:“看你们争来夺去真是可笑,却没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秀却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盯着那匣子看了几秒,了然道:“这匣子本来就是空的,或者说劫生天的秘密其实就在匣子本身。”

“聪明。”

方悬翦手指将匣子四壁轻轻一顶,小小石板一翻,组成了一页极为玲珑的石质地图。

“劫生天的秘密就在这上面。”她笑道。

白秀不动声色地试探道:“看来这里的确不是劫生天。”

方悬翦将匣子复原,却道:“那倒不是,不过准确地说,这里曾经是劫生天。

你们就没发现么,这里如此平整,绝不是自然破败形成,显然是有人将它整个搬走了,而这地图就是进入‘后劫生天’的关键所在。”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合作,没有劫生鼎你都能来到这里,以你一人之力足以完成。”白秀问道。

方悬翦眸光如水,妩媚地瞥了李坎一眼,他也回之一笑。

她接着道:“我能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人帮我,可这后劫生天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劫生天的人带着劫生离开后,五绝阵也好,其他机关也好,几乎都快失效了,不然你们真以为凭着这几个人就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么?”

她轻蔑地指了指方珣几人,惹得他又破口大骂起来。

方悬翦却丝毫不理会他,几乎凑到白秀跟前,嫣然笑道:“怎么样,只要你肯帮我,这几个方家小崽子,我一根手指都不会动。”

第二百四十四章 疯狂的李坎

白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平静道:“你本就是方家人,又何必作此威胁,若是动了他们,方大当家自然会找你算账。”

“啧啧,你的意思就是他们的性命不关你的事啰?好歹都是同伴,你可真是无情啊……”

方悬翦吃吃笑了起来,对李坎道,“小李,这一路来,我们也是煞费苦心,算计这么多可不能为他人作嫁衣裳,杀了他们以绝后患怎么样?”

李坎但笑不语,却是缓缓从衣袖中抽出了匕首。

此番作态倒叫白秀有些无奈,只好道:“我的意思是,和你合作是我们俩的事,不应该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他话语一转,道:“不过你也知道,交过这么多次手,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信任可言,我怎么相信你,你找我是想和我合作,而不是想利用我?”

李坎不禁挑眉一笑:“原来你也是个不识好歹的,你现在有资格谈条件吗……”

他话未说完,方悬翦已是不悦道:“我说过,不要打扰我们说话。”

李坎脸色的笑容顿时一僵,却也真的退了开去。

方悬翦这才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转头对白秀道:“说罢,你有什么条件?”

白秀思绪飞转,如果不是方悬翦在耍他,那她姿态放得如此低,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口中的后劫生天绝对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

老实说,他还是比较偏向后者,毕竟二十年前,方悬翦已经来过这里一次,她更没有说劫生天被搬走是不是这二十年间的事。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方悬翦甚至于在二十年前就掌握了这后劫生天的线索?

还有一个问题,他父母又去了哪里,会是后劫生天吗?

似乎所有的线索都连贯了起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答应方悬翦,只要随她前往那个地方,或许二十年前的一切谜团都将解开。

“不必了,我答应你。”白秀故作无奈道,“劫生匣你也已经到手,可以放开我们了吧。”

方悬翦满意一笑,对李坎道:“放了他们。”

李坎冷笑道:“他说不相信我们,我们又怎么相信他,空口无凭的,现在放人就不怕他出去反悔?”

“不不不,白秀的人品,我可是深知一二。你不会出尔反尔的,对不对?”方悬翦笑盈盈地看着他。

人品什么的白秀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反话,能够威胁他的想必指其他东西。

到底她掌握了什么底牌,就能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反悔?

不过于他来说,现在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他便点了点头。

方悬翦便又看向李坎,示意他解开白秀身上的缚身咒。

然而李坎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地笑容,这让方悬翦脸色越发难看,冷声道:“怎么,没听到我的话?”

李坎咯咯笑了起来。

白秀率先察觉到了危险,当即喝道:“小心,是你们方家的秘法!”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团黑影从地底窜出,瞬间就缠上了方悬翦的双腿。

别说就是一两秒的功夫,就算方悬翦有足够的时间应付,她也很难反应过来,因为两个印象已经根植于她的思维中。

第一,李坎只是一个普通人;

第二,方家秘法极为隐秘,更需要方家人的灵力才能激发,方家以外的人绝不会影之术。

可惜她错了,错的离谱,所以她付出了代价,也成为了李坎砧板上的一块肉,会不会被人宰割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你死定了。”她身体不能动,目光也死死地盯着李坎。

李坎得意地啐了一口,笑道:“死鸭子嘴硬,我懂的,就让你骂个够。”

见她脸色阴沉,李坎越发疯狂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指使我!”

他狰狞而歇斯底里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噤声,谁也不知道一个疯子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我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些不过是用特殊材料拓下的秘术,可你们在怕我!你们居然在怕我!”

李坎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白秀身上,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面对他平静的目光,李坎冷笑道:“当然你除外……你不仅不怕我,而且也没有中我拓下的秘术,对不对?”

“不可能!”方悬翦率先反应过来,“我亲自试探过,他的确是中了缚身咒。”

李坎哈哈笑道:“蠢货,总是说自己多厉害,却连我这普通人都比不过!”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朝空中撒了出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还以为他真的疯了,但下一刻却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头顶。

黑色浓雾源源不断地从空中涌了出来,它们不再沿着之前血线划出的路线回转,而是如同水流一样朝整个空间漫去。

李坎看了看白秀,迆迆然对众人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千傀夜行阵,而是这废弃劫生天底下的灵脉元灵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方瑾神色一变,颓然道:“是我害了他,千傀夜行阵能被截断,这灵脉元灵却不会,引灵咒将他嵌入其中,恐怕、恐怕永远脱离不了了……”

方心看着他惊慌道:“三哥,你知道的多,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

方瑾沉默了下了,她只好祈求地看向白秀,希望他对自己点点头。

白秀当然不会让她失望,点了点头,又安慰一笑。

不等她放下心来,李坎却是诡异笑道:“他当然能够脱离灵脉元灵的束缚,但他却不会,不然他早有防备,我可制服不了他,你们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吴巽最为敏锐,看了看越发浓郁的黑雾,涩声道:“灵脉元灵泄露说明这灵脉极为不稳定,他一离开,必然会搅动灵气互相激荡,灵脉失了平衡就会发生灵爆。

我们离得如此之近,恐怕会随之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众人神色骤变,估计都知道这灵爆的可怕之处,这可不是不亚于释灵解魄的力量!

众人的惊惧显然取悦了李坎。

他不忘火上浇油地道:“你们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因为一开始,你们是可以离开的,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现在元灵充斥着整个空间,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只能陪他一起葬身此处。

其实你们应该感谢我,你们身上都带有灵力,稍稍走动,这里就会……嘣,大家全玩完!”

他轻轻一声,便让其他人噤若寒蝉,让他们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秀不为所动,说道:“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反正大家都得粉身碎骨,何必分个前后左右?”

李坎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笑道:“我这么诬陷你,你连解释都不想,难道其他人本就不相信你?”

见其他人疑惑看来,他笑道:“你们竟然还没有我了解他。

要是能救你们,他肯定不会任由事情发展道现在这样……所以他在赌,赌我知不知道这元灵泄露之事。”

方悬翦听出了李坎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瞪了白秀一眼,小声:“你早就知道他有问题,怎么不早说?不然我也不会着了他的道!”

白秀无奈道:“我不知道他真有问题,我防备的是你,无论你怎么引导,她的灵力波动不会骗人,谁知道歪打正着……”

方悬翦不由一笑:“灵力波动怎么了,我可是会鬼刻复灵印。”

白秀没有功夫和她虚与委蛇,径直道:“你在乱阵使用幻心影之术时的灵力波动,自然你本身的灵力波动,这和吴巽截然不同,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

谁知方悬翦皱了皱眉道:“你好像有什么误会,我可没有跟着你们进乱阵。”

白秀心中一怔,联想到之前凌苍的话,一个念头隐隐冒了上来。

“是他……”

他正欲抓住那一闪灵光,李坎却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笑道:“如果我不知道,你大可以和悬翦小姐商量,这便是你们的生路。”

吴巽隐隐猜出了他的意图,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坎哈哈一笑,颇为诙谐地眨了眨眼:“当然是借这个机会让你们都死在这里啰!真是太完美了,只要我出去随便一说,没有人会找我的麻烦。”

他又看了看白秀,高声笑了起来:“所以他不敢让你们走。

就算之前元灵泄露尚未达到灵爆的程度,我也有办法引爆它,所以对他来说,倒不如任由元灵泄露,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计划,白秀也是有些诧异,他是真地没有想到李坎如此了解他。

不过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没用,如今之计他还是要摸清楚李坎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人的歇斯底里或是不假,但凭直觉,白秀觉得他应该是在打什么注意。

想到这里,白秀平静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秀的冷静毫无疑问是压垮李坎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点了点白秀的心口,冷笑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哦不,从二十年前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开始,我就很讨厌你。”

他又诡异地笑了起来:“每个我讨厌的人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去死吧。”

李坎的反应显然出乎白秀意料。

一个人的秉性在他失控时最容易表现出来,显然李坎是个不甘于人下的人,想杀吴巽或者方悬翦,很容易理解。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第一个仇恨目标是自己。

二十年前,又是二十年前……

那时候他才多大,三岁?

李坎年纪和他差不多,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仇怨?

李坎手中的短刀已经高高举起,他死死地盯着白秀,疯狂道:“来吧,看看你狠不狠得下心和我同归于尽!”

眼见他的刀就要刺下,方心慌忙朝方悬翦央求道:“姑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白秀……”

“竟然想起了么……”方悬翦神色一闪,倒真对李坎劝道,“小李,何必一时意气杀了他,留着对你更有好处。”

“闭嘴!”李坎暴怒,他指着她和白秀,恶狠狠地道,“你们都一样,别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我受的苦楚,你们又知道几分?

就算和我同归于尽,我也要拿他的血祭奠的家人!”

他握刀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似笑还哭地挥了挥。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上突然回荡在空气之中。

所有人都愣了愣,白秀率先反应过来,声音竟是从他口袋里传出来的。

某段记忆朝他袭来——那是郑如意送给他的手机。

第二百四十五章 爱别离

李坎蓦地一笑,直接从他口袋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他接通了电话,见对面一片沉默,他迆然开口道:“郑如意,忍不住了吧,不过就算你今天救得了他,也护不了他一辈子。

我就不明白,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要站在他那一边?”

仅仅这几句话,所有的恩怨纠葛却都说的明明白白。

白秀有些失神,他对李坎有过诸多猜测,独独没有想到他父母实验对象从来不是他一个人,李坎和他年纪差不多,也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受害者。

对方久久没有开口,李坎顿时不耐烦起来,冷笑道:“别拖延时间,有什么话就赶紧跟他说吧,我这次绝不会放弃的!”

手机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冰冷却动听的声音说道:“你认错人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不是白秀。”

李坎尚未反应过来,白秀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

没错,就是他姑姑白晏的。

他怔了怔,旋即想起来,他怕是把白晏的号码存到了郑如意的名片上,这才在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让李坎产生了误会。

不过很快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从他心底慢慢泛了上来。

白晏的话无疑让他心中最大的谜团有了盖棺定论,他的确是郑如心。

白晏的声音平静无波,言语间却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他根本就不是白秀,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是不是他的消息不断传入你的耳中,嫉妒的种子不知何时在你心里生根发芽?

你杀他,只是因为你不如他。”

“你是谁?和郑如意是一伙的?”

李坎脸色阴沉,但很快他脸上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哼,我倒是要警告他,因为这小子,他已经透露了太多消息,小心自己别被灭口吧!”

他本想挂了电话,但电话里,白晏却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似乎是——

“触角。”

白秀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他,但这个“触角”似乎关乎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李坎一听到这个词神色突然变得极为惊恐。

“没用的触角早就该消失了。”白晏没头没脑地抛下这句,很快挂了电话。

李坎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头顶某个位置。

白秀起初不明所以,但紧接着一点红光突然从他脸上划过,落在了李坎身上。

几乎就是一瞬间,李坎已经痛苦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越发多的红光凝聚在他身上,众人却这突来的变化惊呆住了。

方悬翦率先反应过来,试探着跑出几步,忍不住喝道:“缚身咒已经失效,还不快走!我们当中有人触发了灵爆!”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忽听方心喊道:“大、大姐不见了!”

“她拿走了劫生匣!”方珣神色顿时一变,目光一扫,突然就朝门口冲了过去。

一个人影从空气中疾驰而出,不是方凌是谁?

方瑾和吴巽也连忙追过来过去。

一切不言而喻。

方心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不可能的,大姐不会这么做的……”

白秀叹了口气,连忙也拉着她往外跑去。

艳丽的红光如同附骨之疽,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乎完全将离开覆盖住了。

眼见他们也要离开,李坎竭尽全力伸了伸手,嘶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滑落:“救我、救救我……”

方心面有不忍,白秀知她心思,却也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有人动了手脚,将他设置成了灵爆的起点,他已经被灵焰烧穿,没救了。”

两人刚冲出密室,一股磅礴的灵力便紧随其后涌了出来。

其他三人也在门口徘徊,见白秀询问看来,方悬翦郁闷道:“之前来的入口塌了,你有其他办法没?”

白秀连忙指了指自己过来的通道,几人这才和他们一起朝那边跑了过去。

方心担忧道:“大哥、二姐他们呢?”

白秀安慰道:“别担心,这儿没有其他的入口,他们应该也是往这边去了。”

五人速度很快,说话间已经钻进了那青石通道。

但那灵气焰却也毫不落后,几乎他们前脚进,它后脚就跟了上来。

“想想办法吧。”方悬翦急声道,“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白秀和方瑾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道:“你们四个先走!”

两人不由一笑,也算苦中作乐,最后白秀对三位女性道:“你们先走,我们来挡一挡。”

方心自是不肯,吴巽也面露犹豫,方悬翦白了她们一眼,忍不住骂道:“别犯糊涂,我们先走,他们还有机会离开,若再耽搁,就是害了他们!”

她一手拉了一个,朝通道深处跑去。

方瑾看了看几乎逼近跟前的灵焰,苦笑道:“真是不巧,这灵脉属阴,我们的灵力也都是属阴,以小击大,无异于以卵击石,天亡我们啊。”

白秀倒是平静得多,他一边将明贪狼玉阙的灵力推了出去,一边道:“能挡一时是一时,前面不远就有离开这里的出口,希望她们来得及。”

方瑾也催动了幻心玦。

他笑了笑,表现出了和之前沉默截然不同的性格,唏嘘道:“黄泉路上,你我互相陪伴,也不算孤单。”

白秀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问了一个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方瑾”笑道:“如果你没有猜到,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虽然承认了他并不是方瑾,但他这话无异于耍赖,白秀有些无奈,没想到这紧要关头,对方的口风依然很紧。

他便不再多说,全力抵挡着扑面而来的灵焰。

但很快一丝绝望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这劫生天的灵脉,绝不亚于鸿渊岛灵脉,就算已经消散了一部分,也绝不是两个人的力量可以抵挡的,甚至整个劫生天和其天罅都会被夷为平地。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故作胸有成竹地道:“这灵焰也不过如此,我一个人足矣。”

“方瑾”顿时一笑,尽管他的脸色被灵焰压制得涨红,但还是打趣道:“别逗了,这就不像你说的话。

看来我们俩只有一个可以活下去,我年纪比你大,应该先走一步,你快离开吧!”

白秀一时失笑,虽然他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心里俨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也有那么一瞬间,白秀想到了他二哥、想到了郑如意,也想到了苏乡留和冯先生,和这位一样,他们才是世界上真正无私的人。

见他毫不退缩,“方瑾”有些急了,恼怒道:“快滚开,别耽误我拯救世界!”

白秀看着他道:“你不是说要和我黄泉作伴吗?其实也挺好的,等我们都死了,我就能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了,魂魄总做不得假。”

“方瑾”气结,正欲再骂,一人在他们身后哈哈笑道:“白秀,你这就错了,被这劫生灵脉一烧,别说魂魄了,连道冥怨灵都不会留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秀下意识回头一看,果见凌苍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对两人一点下巴,得意道:“跪安吧两位,朕来帮你们挡着。”

他举起手,俨然托着什么东西,白秀略一打量,便发现那也是一颗珠子。

比起天地无极和灵楔,它看上去要普通得多,灰溜溜的,好似一颗石头。

他脑中却闪过一道灵光,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这就是血阳尸珠么,没想到它竟真地存在……”

他继而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你去穷的空间是为了得到它。”

凌苍笑眯眯地道:“那是自然,也亏得你当时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现在正好回报一下你。”

他变脸变得飞快,对两人道:“快走吧,我也只能挡个四五分钟,别浪费时间了。”

凌苍这个人怎么说呢,向来不肯吃亏,他说能挡几分钟,那便真地能挡几分钟。

白秀知道他的秉性,当即朝“方瑾”示意道:“我们走。”

“方瑾”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和他飞快朝出口方向奔去。

很快,他们便穿过那神像所在的大殿,钻进了另外一条通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阵阵人声从另外一端传了过来。

白秀心下一松,解释道:“前面应该就是那个矮殿,阿心他们应该就在那儿等我们。”

两人从通道中冲出,果然见方心几人正伫立在角落里休息。

“方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无语道:“你们待在这儿干嘛,快离开这里!”

一见他们赶来,方心自是喜不自禁。

她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方悬翦和吴巽,如实道:“前面的路好像有问题,我们走了好多次,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白秀皱了皱眉,朝方悬翦问道:“这莫不是什么幻阵?”

方悬翦嗤笑一声,说道:“世界上还没有我解不开的幻阵……这是劫生天五绝阵的一部分。”

白秀顿时想起那石碑上的话。

五绝者,其一为怨、其二为欲、其三为乱、其四为恨、其五为命,完成其中三个劫生天之门才能打开,完成四个,才能从劫生天出去。

其中怨、欲、乱阵已经破解,劫生天大门打开,而他们想要离开,必须得完第四个恨阵。

白秀当即将实情这么一说。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方心小声道:“恨是与爱相对而言,难道要完成这恨阵,要两个仇人同时在此?‘

方悬翦不由指了指白秀:“难道我们不算?”

“姑姑……”方心无奈地看着她,虽然她并没有完全记起之前的事,但显然不希望两人再次站在对立面上。

几人正无可奈何,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口方向传来。

只一眼,方心便惊呼出声,只见方珣浑身浴血,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而方凌紧跟其后,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方心想去扶他们,却被白秀阻止了,他凝神一探,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两人周围萦绕不定:“他们的情况有些不对……”

“还给我!”方凌却好似看不到其他人,一步一步朝早就奄奄一息的方珣逼去。

方珣挣扎着向另外一边出口退去,脚下拖出两条血线。

他的神情却也同样诡谲:“就算毁了,我也不会给你!方凌,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心中的……绝不是这样的……”

方凌脸上的笑容越发冷厉,将手中的利刃高高举起,缓缓走了过去。

方珣的手却抱得越来越近,任由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方心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大姐,别杀二哥……二哥,你就把东西给大姐吧,小时候你都让着她的,这次也让让她吧……”

她的话顿时让方珣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定定地看了方凌一眼,终咬了咬牙,伸手一抛,将匣子仍给了方凌。

方凌收好匣子满意地笑了。

然而还在她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一片红光悄然从门后蠕动而出,飞快向她涌来了过来。

“小心!”

白秀还没来得及提醒,那片红光已向方凌扑去!

方凌倏忽回头,猛地睁大了眼睛。

眼见那它就要将她吞没,方珣好似回光返照,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扑向方凌。

只听一声闷哼,血腥味迅速蔓延开来,那一股力量竟将他胸膛整个击穿了。

“天啊,这家伙居然还没死!”方悬翦惊诧道。

她指的自然是李坎,他已经被灵焰烧透了大半血肉,却是毫无所觉,疯了一般朝方凌扑了过去。

方珣死死挡在他的身前,也堵住了狭窄的门口,将汹涌而来的灵焰挡在外面。

血汩汩从他伤口涌了出来,他竭尽全力,用沾血的手将方凌推了开来,喑哑笑道:“快走!”

方凌好似才回过神来,拉住他的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小荀,别丢下我……”

方珣用最后一点力气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低声道:“那天我真地不应该离开,如果没有遇到他,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小心、小心那个男人,他、他……”

生命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抽离。

他举起另一只手指着远处,迷茫道:“玲玲,那些牵牛花好漂亮……你等我,我一定摘一朵最好看的给你……”

方凌无神地睁着双眼,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快乐的容颜。

她将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失声笑道:“好,不过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方珣再也不能回答她,甚至连他的身体也慢慢被灵焰所吞没。

就在这时,一点亮光突然从出口传了过来。

沉默中,吴巽突然一指前方,似喜还悲地道:“路、路换了,能出去了!”

“原来如此。”“方瑾”叹道,“都说人生有八苦,除去生老病死,便是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和爱别离。

前三个对应的正是怨阵、欲阵、乱阵;而挚爱阴阳相隔,只恨老天不公,这恨阵就是爱别离……”

方悬翦也叹了口气,一把将方凌拉来,对众人道:“走吧,我们不能让他的牺牲白白浪费。”

方凌任由方悬翦牵着,好似已经是具行尸走肉。

等出了那石门,她回首看去,那里赤红一片,独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她知道,有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触角

“我该离开了,不然让方家人逮着我竟然假扮他们少当家,那就麻烦了。”“方瑾”笑道。

他从容地走出车站,融入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这是他们从劫生天天罅中回来的第二天,因为其他人忙于处理劫生匣一事,当天就各自带着人离开了,只有他和白秀借故坐火车回到了双城。

白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朝他点了点头道:“有缘再见。”

“那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对方神秘一笑,像是想起什么,又道,“那张银行卡你还留着吧?有空去瞧瞧。”

银行卡?

白秀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竟是他在龙影山庄拿到的那张卡。

他心中惊诧无比,这事他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对方却如此了解,那只有一个可能。

它就是此人留给他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白秀思绪飞转,正欲追过去仔细问问,可惜人来人往之间“方瑾”早就没了踪影。

这让白秀越发好奇对方的身份,也试着还原黎春“被杀”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赌场的灯熄灭之后,白秀去了那个夹层里的办公室;与此同时,郑如意将黎春引到没人的走廊,杀死他后把尸体放在了办公室的椅子上。

一个小时后,白秀出来查看黎春的情况;

同一时刻,“方瑾”从暗道中爬出来,紧紧跟在他身后,等他离开后,接通了程禄的电话,并在他们赶来之前,将银行卡放到了椅子下面的地板中。

他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方瑾”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他身后,那此人会不会就是郑如意所拍视频中的那个人,也就是带走文琅的人?

“方瑾”接通程禄的电话,白秀可以理解为他想让自己注意到银行卡的存在,那么之后的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保护自己?

还是解释不通……

然后就是这场谋杀本身的问题,这一切太奇怪了。

显而易见,黎春并没有死,甚至是和郑如意导演了这一场戏,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不至于是郑如意自己嫁祸自己,或者这只是一场闹剧。

它的背后一定暗藏了某种意义。

那么黎春的死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它有什么影响?

白秀仔细分析了一遍。

第一,这似乎成了江陵和方纯钧矛盾爆发的导火索,继而加深了两人的仇恨。

这么说来,它所针对的对象其实是江陵?

可还是不对……

就算黎春表面对江陵忠心耿耿,其实早有二心,但郑如意和江陵又有什么交集?

“难道是……”

白秀想到了第二个可能,黎春的死其实对他本人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那就是他完全可以重新换个身份活下去。

这显然让白秀想到了方悬翦,黎春是不是在暗自谋划着什么?

或者是他的身边有什么人正威胁着他,让他不得不假借死亡金蝉脱壳,就如当年的方承影兄妹。

最后就是关于李坎的问题了。

白秀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鸿蒙镇,当初他以瀛洲成员的身份和白秀联系过,但他的来历显然不会如此简单。

有个疑点,当初他为什么要“假扮”他自己将白秀引到蓬城去,如果他真地只是瀛洲的人,绝不会让白秀步入江家的地盘,给他们的合作带来麻烦。

而那时候是郑如意救了他,李坎所说的保护,是不是就是指那次?

当然,从他那几句话中,俨然透露着一个信息,他和郑如意似乎来自同一个组织。

鉴于他们两个都是当年谢清苑手下的受害者,这个组织会不会是因为复仇而存在?

甚至于他们就是隶属于他母亲信中提到过的蛩声。

那么白晏口中的触角又是什么?

白秀想到了探子、卧底一类的东西,但这也不至于让李坎如此惊惧。

看来他必须得联系一下白晏了。

白秀叹了口气,他发现他这姑姑的秘密不比任何人少。

她似乎和郑如意他们所在的组织有联系?

她好像也知道当年的事,至少知道知道他并不是白秀?

这些都是她之前原本打算在信中跟他说的吗?

白秀打定主意,找了一家小卖部,花了点钱,用老板的座机拨通了白晏的电话。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接,再打几次也是如此,白秀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她有意避开自己。

最后他只好拨打了郑如意的电话,与之前截然相反,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了。

他还没有开口,郑如意不仅猜到了是他打的电话,甚至连他想问什么都一清二楚。

“郁金香咖啡馆,很好找的,打个车过来,我在那儿等你,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白秀有些意外,索性问道:“你没走?”

郑如意笑道:“当然,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找我。”

白秀顿时一怔,没想到郑如意不仅没有离开,还特意来双城等他。

他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便径直往那郁金香咖啡馆去了。

出乎他的意料,这看似很有名气的郁金香咖啡馆并不在市中心,而是远在郊外的度假山庄内。

一下车,白秀便见郑如意就等在不远处,一时有些过意不去。

郑如意倒是比他热络得多,朝他招了招手,率先往一栋花园式小楼走去。

白秀跟着他上了三楼,才发现那里是露天的,宽阔的楼顶只有一套桌椅,非常方便谈话,显然是他特意预定的。

一坐下来,郑如意开门见山地道:“见完这次面,我真的要走了。”

白秀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仍是没有问他到底要去哪儿了。

郑如意已经习惯他的沉默,笑道:“说吧,你想问我什么,我这一次绝对不会隐瞒什么。”

见白秀面露惊讶,他颇为搞怪地眨了眨眼道:“反正我就要走了,天高地远的,还怕他们找我算账不成。”

他叹了口气,看着白秀道:“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离开吧?”

不待他摇头,郑如意已经无奈道:“算了,我也不劝你了。

只是这两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说不担心那是假话,所以我想把我说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希望可以帮助你走到最后。”

白秀迟疑道:“可你的组织……”

郑如意不甚在意地道:“他们耳目众多,但也不至于遍地都是,所以我才找了这个一个地方和你谈这些事。”

虽然仍有疑虑,但渴求真相的欲望战胜了一切,白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认识白晏?”

郑如意歪头看了他一眼,旋即点了点头,说道:“认识,二十年前就认识,不过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她只在几天前找过我。”

白秀心中一叹,没想到之前的猜测居然是真的,那郑如意的出生证明果然就是白晏放在了那横梁上的。

她从来就知道真相,只不过瞒着自己罢了。

白秀的失神,郑如意自然看在眼中,他道:“她一直在找当年的真相,最后找到了我这里,我也才知道当年救过我的女孩就是她。”

“她当年救过你?”这倒有些出乎白秀意料。

郑如意唏嘘道:“当年谢清苑一直在找我想要斩草除根,是白晏将我藏了起来,后来我才有机会加入这个组织,活到了现在。”

白秀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李坎他……”

“他死了,是不是?”郑如意突然一笑,讥诮道,“这家伙身世和我差不多,不过我很讨厌他,更何况他还想杀你,所以我动了点手段,让上面直接对他下了必杀令。”

白秀颇感意外:“是你杀了他?!”

郑如意连连摆了摆手指,狡黠道:“不不不,是他企图透露组织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白秀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安,但等他细究,却又捕捉不到那点灵光。

最后他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的问题上,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触角……触角是什么?”

“触角……”一丝惊惧攀上郑如意的眼眸,他的脸色瞬间惨白甚至于有些狰狞。

李坎临死前的模样瞬间映入白秀脑海,他没来由地一惊,下意识拉住郑如意的手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别想了……”

“不。”郑如意突然就恢复了正常,兀自点头道,“要问的,这是他们给予你的最大的威胁。”

甚至于白秀还没回过神来,郑如意已是问道:“哥,你知道蚂蚁是怎么传递信息的吗?对,就是触角。”

一股寒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白秀的后背,他隐隐察觉到郑如意说的不是蚂蚁,而是一个可怕的秘密。

“我们都知道,每一对触角都代表着一只蚂蚁的存在,一只蚂蚁又何尝不是其他什么的触角。”他笑道,“而它们就存在着我们的身边。

触角的作用,第一是表明蚂蚁的身份,第二是信息传递给其他蚂蚁。

一旦其中一只蚂蚁死掉,它的气味就会消失,那蚁后就会制造出新的蚂蚁。”

他自顾自笑道:“所以蚂蚁最依赖也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触角,一旦它的触角开始生产死亡的气息,那就意味着它马上要死了。

它在蚂蚁的心里,就是一个禁忌。”

那越发不祥的预感白秀的心快速跳动了起来,为了安抚它,白秀问道:“那组织是触角、蚂蚁还是养蚂蚁的人?”

郑如意抬头看了看秋末湛蓝的天空,缓缓道:“它既是触角,也是蚂蚁,但独独不是养蚂蚁的人。”

白秀好奇道:“那养蚂蚁的人为什么要养蚂蚁?”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郑如意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想要毁掉一样东西,就要从内部瓦解它。”

白秀皱眉道:“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养出这么多的蚂蚁?”

郑如意突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白秀,缓缓道:“如果我说他们一直在找的就是你,你信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郑如意之死

“我?”白秀一怔,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一个计划。”郑如意神秘说道,“可惜我的级别太低,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秀一时失语,他发现这个世界早已偏离他最开始认识它的模样。

见他一直抓不住最为关键的一点,郑如意看似平静却隐隐带着几分焦灼开口:“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秀回过神,但看着郑如意他心中百般疑问却难以成言,最后他迟疑问道:“我们的父母真地只是两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吗?”

郑如意一愣,估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旋即笑了笑:“千真万确,你的特殊性全是来自那个女人,可我不知道她到底在你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让养蚂蚁的人一直在找你。”

白秀觉得奇怪:“连李坎都知道我的来历,为什么养蚂蚁的人没有找上门来?”

“不。”郑如意摆了摆手,“李坎所知道的,或者说他所以为的,不过是你极有可能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更深层次的秘密他就不清楚了。”

他得意一笑:“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之所以找你也是想确认这个秘密的存在。”

“我身上还有什么秘密?”白秀疑惑道。

“我不能说,甚至连你也不能告诉,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的气息就会散发出去,然后被他们的触角捕捉,若真到了那一天,你就危险了。”

“危险?”白秀意识到他所说这个秘密背后隐藏的可能性,“他们找我是为了除掉我?”

郑如意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所以你一定要小心那些‘蚂蚁’和他们的‘触角’。”

白秀心中生出几分颤栗:“这样的蚂蚁到底有多少?”

“没有人可以数得清,又或者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蚂蚁,就算蚂蚁本身也不知道。

他们隐藏在每一个角落,抖动着触角,收集着世界上的每一个秘密,我的组织不过是其中一只,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白秀想到另一个问题:“我的身边、我认识的人中其实也有你的同伴吧?”

郑如意挑了挑眉:“当然,李坎会这么快被灭口,不仅是我的运作,还有他们的功劳。”

白秀理所当然地想到一个人——方凌,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她,当时她的气息太诡异了,而且有一点很奇怪,她明明中了李坎的法咒,最后却激发了灵爆。

是李坎太过粗心,并没有检查出她没有中他的秘术,还是她本来就是他的同伴,中没中根本无所谓?

想到这个可能,白秀问他:“他们是不是凌苍、方凌和方瑾中的一个?”

郑如意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头:“蚂蚁本身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稍加防患,自然不会被他们影响。”

他话语一转,古怪笑道:“还有个问题你没有问。”

看来最大那个谜团的谜底也要露出水面了,白秀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缓缓开口:“那么……谁才是养蚂蚁的人?”

“是——”

郑如意迎着白秀的目光勾了勾嘴角,将将开口,一个红色的光点如同一粒朱砂突然跳动在他心口。

下一秒,喑哑的轻响在白秀耳边支离破碎,刺目的血色将他整个世界都染红了。

笑容在郑如意脸上凝固,那一抹不可思议也于他眼中定格,然后他缓缓倒了下去。

“如意!”白秀眼中的平静瞬息间被惊恐替代,当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才不知所措地抱住郑如意,哽咽道,“如意,求求你……”

郑如意已经无法将视线凝聚在他身上,只好任由自己看向那一片渐行渐远的虚无:“拖了二十年,我终于还是要死了……白秀,你是我哥,对不对……”

“我是郑如心,我真地是郑如心,你找到你哥哥了,一定要活下去……”白秀将手贴住郑如意的后心,将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可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对,三尸之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慌忙道,“如意,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将它度给你?”

“没用的……我和你不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郑如意收回目光,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爸妈……哥哥……我马上就能和你们团聚……太好了。”

三日后,双城滨江公墓。

一座簇新的石碑在渐渐寒凉的秋风中,如同一个盼归心切的游子,注视着山下缓缓流淌的兴河。

叶轩看了看天,一团乌云正在那悄然凝集,他低声对白秀道:“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白秀默然点头。

老实说他的思绪还留在那个咖啡馆中,他不知道郑如意是怎么死的,警察又是什么时候到的,但他清楚他们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多亏了叶轩。

想着他感激一笑:“辛苦你大老远来双城一趟。”

叶轩也一阵沉默,最后歉意道:“他们把案子定成了意外事故,也不打算追查下去,我只能将他带回来。”

“能让他入土为安已经很好了。”白秀低下头,轻声道,“没关系,我知道凶手是谁。”

“而且很奇怪,我在系统里根本找不到郑如意这个名字,更没有他的履历,它好像被人为地消除了。”

叶轩叹了口气,“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三缄其口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不能告诉我?至少我可以帮你……”

“他的仇我会报的。”白秀实在不想将他牵扯进来,“耽误你很多时间了,我先送你去车站吧。”

叶轩脚步一顿,见白秀询问看来,也审视地看着他:“你真地变了很多,至少以前我们可以推心置腹地谈一谈,现在你连你在想什么都不愿意让我知道。”

白秀别开目光:“对不起,我的思绪很乱,以后再跟你说吧。”

叶轩估计也有些烦躁,只好转移了话题:“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先跟我回渠城,你二哥那边我再劝劝他。”

白秀没有说什么,他看着河面驶过一艘孤零零的挖沙船,心里无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怅然。

“没必要,各走各的不也挺好。”

他将叶轩送到双城西站,临上车前叶轩将自己的手机塞给了他:“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实在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上面的悬赏撤了没有,拿着它吧,至少可以报个平安。”

白秀自然是拒绝了,他想起了郑如意送给他的那个手机,要是没丢也好有个念想。

突然他一怔。

对了,郑如意的手机……

趁着叶轩刚过闸机,他连忙问道:“叶轩,你去警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我弟弟的手机去了哪儿?”

“手机?”叶轩思索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看到,好像物证袋里也没有,他身上带了手机?”

一道灵光闪过,白秀来不及和叶轩告别,飞快出了候车室,在车站外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郁金香咖啡馆。

郑如意的手机一定还在那里,甚至是特意留给他的!

这么说,郑如意很有可能知道自己会死……不,是他逼死了郑如意,因为郑如意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一定会问个明白,所以哪怕会被灭口,也做好了回答他的准备。

他失神地想着,直到下了车来到那栋三层小楼下,他才勉强打起精神。

因为发生了命案,郁金香咖啡馆并没有开张,加之天色渐晚,四周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白秀确定附近没有监控之后,小心将大门撬开,继而虚掩上门缓步朝楼顶走去。

他的心口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昭示着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连它也在惭愧,无法面对那个地方。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推开最后的玻璃门,走进露天的包间,里面空荡荡的,桌椅早就搬走,只剩下高高矮矮、用来装饰楼顶的花草摆件。

白秀盯着空出来的地方看了看,那里一丝血迹也没有,和郑如意本人一样,他存在过的所有的痕迹都被人小心清除了。

发了会儿呆,白秀让自己收回心神,小心在这些花草丛中翻找起来,果然有了发现。

一个手机被掩埋在花盆里,和郑如意送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他连忙将它清理出来,按了按上面的按键,屏幕瞬间一亮,并提示他输入密码。

他尝试着输入他和郑如意的生日,上面都提醒密码错误,他一转思绪,又试了一串数字,这次终于成功了。

他明白过来,手机里的内容是郑如意不想让别人看到的,这才用他们相认的那一天作为密码,因为除了他们自己,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手机解锁的一刹那,一张图片映入白秀眼帘,那是两人的合照。

对于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留下来,他没有任何印象,这让他心中的歉疚又翻涌了上来。

他将手机里每一个应用都打开看了看,遗憾的是不管文字、音频,还是视频,一个都没有。

是本来就没有,还是被人删除了?

白秀惊疑不定地继续往下找,最终也没有什么发现,他盯着手机屏幕思忖良久,始终不得其解,好在孤零零的信号格提醒了他,他连忙将手机网络打开。

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他点开聊天软件一看,原来消息是同一个人发过来的,最新的一条就在刚刚,而等仔细一打量上面的名字,他突然怔住了。

这个人他竟认识。

不,准确地说,是他不只一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甚至于他自己也曾假扮过这个人——没错,一直给郑如意发消息的居然是明诲宁。

有人也在以明诲宁的名义联系郑如意,还是这个明诲宁真地没有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灭族惨案?

白秀连忙点进对话,就这一会儿功夫,对方又发了三个消息过来,他粗略一看这些信息的内容,下一秒想也不想就从露天的楼顶翻了出去。

所有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快离开这里,有人上了楼!”

他从楼顶一跃而下,轻轻落在二楼的阳台,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从并未关死的推拉门中钻了进去,悄声潜到了二楼门口,进而将门小心推开一条缝。

他正要往外看,一双眼睛几乎同时贴了上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钱坤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一掐法诀,点点青色光芒骤然亮起,飞快朝对面笼罩而去,那人反应也快,将门一拉,咚咚咚脚步几声响,往楼下跑了。

白秀心中疑问颇多。

第一,明诲宁的消息显然是发给他的,对方为何对他的情况如此清楚,此人是郑如意的同伴还是上线?

第二,这个悄悄进入咖啡馆的人又是什么来头,为何明诲宁不想让他和这人碰面?

他思索着,人已从二楼阳台跳了下去,继而埋伏在了门外,就等里面的人冲出,之前他检查过,一楼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窗,大门是唯一的出口。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蹊跷,他大概等了两分钟,别说脚步声,四下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在室内重新躲了起来。

再三权衡下,他缓步进了楼。

里面死一般的寂静,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待搜查到最里面的厨房,这份预感得到了证实。

原本摆放餐车的地方此时露出了一个足有一米半宽的口子,一道楼梯倾斜向下,不知通向何方。

白秀一边警惕一边向下走,不过他心里已经作出了最坏的打算——这里恐怕不是什么地窖,而是直接通向户外。

果然大概走了三分钟左右,他重新出现在地面,略一打量,他放弃了继续追击那人的打算,因为这出口不是开在其他地方,正是这度假山庄的中心广场。

这儿四通八达,他根本无法判断对方到底去了哪里。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白秀不得不对郁金香咖啡馆重新审视,究其根本是郑如意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

如果不知道,他的死真地只是因为泄露秘密而被他的组织灭口吗;如果知道,那他选在这里会面是不是也有别的目的?

而这偷窥者又打的什么主意,是替这场谋杀扫尾,还是暗中执行着监视的任务?

其背后的推手是郑如意的组织,还是其他势力?

白秀走出暗道,抬头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圆形广场,不大,直径绝不超过五十米。

它的中心是一架喷泉,喷泉下是一圈高大的四季青,通道的出口就在喷泉雕塑和绿化之间,如果不是特意查看,估计很难发现。

除了几条通向不同方向的道路,广场的四周都是一些高矮不一的楼房。

也不知道怎么地,看着看着,一丝极为古怪的感觉在白秀心里油然而生。

突然,他目光一定,紧接着一股寒意倏忽攀上他的后背,因为就在他正对面那栋楼房的四楼,他分明看到一个人趴在窗户上正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他。

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那人的姿势太古怪了,脸死死地贴着玻璃窗,几乎被它压得狰狞,倒像是——

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按在那里!

白秀心中一动,连忙朝那栋楼跑去,他并非想多管闲事,而是这人给他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虽然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对方。

他径直跑到四楼,这似乎是栋高档公寓楼,每一层只有一户住户,倒也不用找。

白秀试探着敲了敲门,手上顿时一轻,这门竟然没锁,他迟疑了几秒,轻轻将门推开,可惜里面没有开灯,只借着楼道的路灯,他根本无法看清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哐的一声巨响忽而从屋内传来,紧接着他听到一声熟悉而沉闷的落地声,他心中一惊,终于按捺不住冲到了最里靠街的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他举目望去,果然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广场耀眼的探灯灯光正徐徐往里钻。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做其他推测,走过去一看,之前那人果然趴在楼下广场的角落里,身下已蜿蜒出一片刺目的猩红。

如此熟悉的场景让白秀无可避免想到了岑翠,此人会不会也是德诚考古研究所考古队的一员,甚至就是传说中的孙教授?

他心中明了,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那位偷窥者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他引到他们想让他出现的地方。

话说回来,对方是想陷害他,还是另有打算?

一时间他心绪飞转,不过他也不敢过多耽搁,忙借着窗外的灯光小心查看起来。

这似乎是个书房,靠门放了两个高大的书柜,里面放满了书籍,最靠里的墙前是一张电脑桌,桌上电脑屏幕一片漆黑,看上去没有开机。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一滞,瞬间被桌上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手机。

和他口袋里那个一模一样的手机!

灵光乍现,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将手机拿起,几乎同时一道亮光霍然从手机背面泄了下来。

他怔了怔,旋即意识到了什么,顺势将手机的手电光往桌面照了照,那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卷宗,他将卷宗小心翻开,郑如意的照片悄然映入眼帘。

白秀终于想起这坠楼的人到底是谁了,正是前往郁金香咖啡馆处理案件的警察!

一刹那,诸多画面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他隐隐捕捉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郑如意之死甚至于他本身被他的组织或者其他什么人抹去,但这个警察显然非常尽职尽责,一直在暗中调查事情的真相,只是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于是也被灭了口。

那么问题来了,将他引到这里来的人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白秀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人似乎是友非敌。

当然,还有一种假设,对方没有猜到他跟了过来,他之所以目睹这一切不过是巧合,这样一来,杀死这位警察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名偷窥者。

无论凶手是谁,疑问都有一个,此人到底去了哪儿?

白秀心中警觉不减——他走到门口,死者才刚刚被推下楼,那么凶手是否仍留在屋内?

然而遗憾的是他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踪迹,这套房中也没有什么暗道,他唯一能猜到的就是凶手很有可能紧随死者跳下了楼,甚至于还确认过死者是不是真地死亡。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对方了。

白秀心中一叹,确定这里没有其他线索后,带着手机和卷宗悄然离开了。

楼下已经不再是全然沉寂,好几个人从其他楼过来查看,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命案,他快步朝度假山庄外走去,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市中心,连夜买票离开了双城。

只是他一时不知道去哪儿,最后索性上了一辆去德城的车,起码在那儿他能见见方心,也能问问她关于后劫生天一行的消息。

旧的谜团未解,新的谜团接踵而至,这唯一的线索万万不能断。

检票上车,一切顺利,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车厢里时不时有说话声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和小孩的哭闹声也充斥着整个车厢。

白秀却觉得这一切是如此亲切,因为它们让他切实地体会到这才是真正而普通的生活。

相比于突如其来的死亡,从黑暗到光明、从地狱到天堂,不过如此,他心中渐渐生出几分安全感,仿佛它载着自己就要离开外面这错综复杂的世界。

毫无疑问,他想起了郑如意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也试图幻想着如果那天他们一起离开了,郑如意是不是就不会死。

当然,现实永远不是假设,他躺在自己的铺位上,看着两边陌生的风景在夜色中穿梭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还未大亮,火车就到了站,比起那些热热闹闹下车的人们,他孑然一身倒也无需多加注意,很快顺着人潮出了火车站。

站外有不少拉客的车辆,他都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打了一辆车,之后在红双塔公园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了下来。

白秀并不打算正式拜访方纯钧,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需要再去喜闻赌坊看一看,这样一来他当然不能走正路,只能借助公园塔内的地道。

说也巧了,想着想着他就想起了那张银行卡,假扮方瑾的人有意让他去看看这张卡,它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收拾收拾吃了早饭,白秀就近找了一家银行。

他本想去柜台查询一下这张卡的相关业务,结果刚拿出卡,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忽地朝他走来,并低声说了一句话:“您知道这张卡的密码是多少吗?”

对方显然不是单纯地询问银行卡的账号密码,白秀思绪一转,鬼使神差地将郑如意的手机解锁密码脱口而出。

对方听罢微微一笑:“先生,您的业务不是在这边的柜台办的,请跟我来。”

白秀跟着他出了大厅,左转右转上了二楼,直至进了一个办公室。

他示意白秀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自己走到办公桌后的保险柜里,小心捧出一个牛奶盒大小、浑身漆黑的盒子,然后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见白秀有些不明所以,他仍是礼貌而疏离地开口:“白先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钱坤,是银发银行德城分行总经理,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瀛洲天组第一分队队长。”

白秀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更为意外的是假扮方瑾的人居然也隶属于瀛洲。

他的惊讶钱坤自然看在眼里,笑着将盒子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们领队叮嘱我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

白秀没有动,好奇问他:“领队?”

“看来白先生对瀛洲了解不多,我们瀛洲实行团队化管理,最高负责人当然是瀛洲所有者王先生,其次就是我们领队了,他们互相合作管理瀛洲四组。

其中天组由我和孙兑负责,地组由周震、李坎两位负责,玄组的队长是吴巽和郑离,冥组则是赵乾和王艮两位带队,至于我们各自的工作想来白先生已经有所耳闻。”

白秀依然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明白如此大费周章的意义。”

钱坤指了指那盒子:“领队说,只要白先生看了这里头的东西就能弄清诸多问题。”

白秀注视着茶几上的盒子,斟酌了片刻,还是如对方的要求将它缓缓打开,它来就很小,里头空间更是狭窄,可他的目光却被里面的东西死死攫取。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晶莹剔透、用玉雕成的眼睛。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终于出场了,明诲宁

“是不是觉得它有点眼熟?对,就是我们瀛洲的标志。”

钱坤笑道,“想必白先生已经听过蚂蚁的故事,蚂蚁靠触角收集信息,自然十分隐蔽,人要找到这些蚂蚁,只能设下埋伏,引他们出动,而这就是诱饵。

当然,只是将他们引诱出来还不够,要想灭掉蚂蚁,就要找专门的捕蚁人,如果白先生有这样的麻烦,我们可以无偿地帮助你。”

白秀盯着它看了大概七八秒,最后小心将它收了起来,抬起头看向钱坤:“不知道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钱坤满意一笑:“很简单,我们需要后劫生天里面的东西。”

白秀隐约猜到了他们的目标:“劫生?”

“不不不。”钱坤仍是一笑,“我是指——里面所有的东西。”

“难怪你们不找方家合作,他们可不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白秀心中了然,但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方家对后劫生天之行势在必得,以我一人之力,恐怕办不到。”

钱坤理解地点点头:“当然,途中我们也会派人协助你,而且不论成败,刚刚做出的承诺我们也绝不会食言。”

白秀沉默许久,突然问了个问题:“我弟弟的死和你们有关吗?”

钱坤诚挚开口:“当然没有,我们很早以前就期待和白先生合作,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白秀不知道他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但这些人显然和郑如意的组织有着某种矛盾,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猜测需要证实,试探着问:“其实养蚂蚁的人和捕蚂蚁的人所追求的是一样的,对吗?”

钱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抱歉,这个问题没有人授权我,我不能回答你。”

“至少我要知道你们在帮我的同时,会不会也对我不利,你们的耳目不比养蚂蚁的人少,想必也听到了我们之前的谈话,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那你们呢?”

钱坤脸上笑意不减:“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令弟的消息其实有点滞后了,他们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不信你就等着看,很快他们的人就会联系你和他们合作。

这也是领队为什么一直催我和你见面的原因。”

“排除了……”他的笃然让白秀隐隐察觉到,郑如意的死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而郑如意之前所说的话也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迷惑这些人。

郑如意将所有的可能性都集中在一点上,只要他们排除了这一点,自然也将他推到了他们的视野之外,那么他到底是不是这些人的目标?

白秀不知道,恐怕除了郑如意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心里生出几分惘然,自己何德何能让一直畏惧死亡的郑如意白白断送了性命,这并不值得……

漫无边际的悲伤朝他袭来,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比起他们,我当然更愿意选择贵组织,合作愉快。”

钱坤心满意足地递给他一张名片:“合作愉快,这是我的电话,只要白先生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白秀接过,斟酌着开口:“有个问题不知道阁下能不能给我答案……”

钱坤知道他想问什么,遗憾地摊了摊手:“如果不是他们与我们的目的一致,或许我们并不会注意到他们,但要说他们到底什么来头,我们也不清楚。

我们只了解到他们势力绝不比瀛洲小,而且里面的成员非常可怕,别说普通人就是修行者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看着白秀认真地道:“白先生,有件事我想提醒你,那些人可不像瀛洲懂得克制,杀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场游戏。

尽管因为你曾经是他们的怀疑目标,为免引起相关人员的注意,他们应该不会对你动手,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如果他们找你合作,你可以假装答应,免得激怒他们,引来杀身之祸,你弟弟的仇将来再报也不迟。”

此时此刻,白秀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他们能立马出现在他眼前,不过对于对方的好意,他还是不得不领这份情:“谢谢你的提醒,我有分寸的。”

两人又谈了几句,白秀告辞离去,等出了银行大楼,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管那群人到底什么来历,他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那么接下来……

他拿出郑如意埋在花盆里的手机,将聊天软件打开一看,明诲宁却再也没有发来信息,他试探着将一个消息发过去:“有空见一面吗?”

对面回得很快:“你跟瀛洲的人见面了?”

白秀可以肯定这个明诲宁就是那个组织的人,但他不知道此人是友还是敌,索性实话实说了:“对,他们给了我一样东西。”

“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拿到了‘吒目’,郑如意好不容易让他们打消了对你的怀疑,你可不能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不过——

吒目?

白秀摩挲着盒子细腻的纸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想着将自己的疑问输入对话框。

明诲宁直接回他:“发消息说不清楚,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来这儿,我们见面谈。”

“红双塔公园度假酒店?”白秀暗道好巧,这就是当初江陵住的那个,那里离得并不远,他一边整理着自己杂乱的思绪,一边朝那边走去。

结果刚走到门口,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埋头朝他撞了过来,他正想道歉,不料她竟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别出声,跟我一起上左边那辆黑色轿车。”

白秀心中一动,也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女孩松了口气,立马打火将车往市区外开去。

“你老看着我干嘛?”她笑眯眯地道。

白秀有些不确定:“你是明诲宁?”

女孩点了点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明诲宁。”

难道明诲宁是个女孩?白秀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这个明诲宁也许并非明诲初的弟弟,世界上重名的人那么多,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哪知对方又是一笑:“傻子,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操作叫做易容,男的就不能易容成女的?”

白秀看着她,心里十分肯定:“你身上根本没有灵力波动,不可能是用幻术易容的。”

明诲宁啧啧道:“世界上的易容术又不止幻术一种,我用的是其他的方法,不行吗?”

白秀还是摇头:“可你身上也没有化妆的痕迹。”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好吧,好吧,我的确是诲初的‘弟弟’,我也的确是女的,那早死的老爹老妈一直把我当男孩子养,她叫习惯罢了。”

白秀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难怪凌苍一下就识破了他的谎言,因为明诲宁根本就是个女孩儿。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心情计较这些,不由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我们要去哪儿?”

“自然是送你去龙影山庄了,你不是想去哪儿吗?”见他疑惑看来,明诲宁志得意满地笑道,“你的一切,包括你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白秀又问道:“你是我弟弟的朋友?”

“不算吧。”她歪了歪头,“我们只是同事,可他也没有其他朋友,只得托我照顾你。”

白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麻木地继续着这个话题:“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人都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问和他相关的问题了!”她突然地歇斯底里,“放过你自己,也放过其他人!”

白秀怔怔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二十多年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血脉相连的弟弟,与郑如意相认后,他也没有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团聚,甚至从未想过去了解郑如意。

是啊,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

“喂,你不会生气了吧?”白秀的沉默反而让明诲宁有些不适应,她努了努嘴,“好歹你早就知道我的事了,就不问问当年我怎么逃出生天?”

白秀这才想起除了明诲初三人,明诲宁也是当年明月岛灭门一案的幸存者,甚至目睹过凶手的真容。

他点了点头:“我的确很好奇。”

“其实……其实和你跟凌大哥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救我的人不是方悬翦,而是组织。”

白秀注意到了一点:“你的组织到底什么来历,它为什么要网罗二十年前所有受害者遗孤?”

“当然是因为仇恨,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却有永恒的恨。”明诲宁挑了挑眉,“它利用我们的仇恨,对付想对付的人,当他们的触角。”

见白秀惊讶看来,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和组织并没有交换太多东西,他们管不着我,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相对的我知道的也很少,所以你对我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白秀放下心来:“吒目是什么?”

“它关乎一个天大秘密……”

明诲宁神秘一笑,“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晓得组织背后的人最怕两样东西,也一直在搜寻这两样东西,一个是这吒目,另一个叫做‘天息灵’。

这天息灵是什么,我就更不知道了,但据说是有的人天生就有的,估计之前他们怀疑你是他们的目标,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你千万别把吒目在你手上的消息透露出去,光着一点他们就不会放过你。

你也真是单纯,你以为瀛洲的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是安什么好心,他们不过是拿你试探组织背后的人罢了。”

这些人到底什么人,所为又是什么?他们和白殊夫妇有关系吗?二十年前的幕后黑手,如果不是瀛洲,也不是这个神秘组织,那他又是谁?

白秀没有理会她的絮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几个问题。

或是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诲宁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只有拇指粗细、口服液一样的小瓶子递给他:“这是一剂三尸之犀,郑如意特意叮嘱我交给你,快喝吧。”

白秀一怔,接过一看,里面暗红一片,全是血液,他想起郑如意所说三尸之犀需要同血脉激发的事,心里越发沉重——郑如意果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心里有些抗拒,但实际上他熟练地拧开了瓶盖,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他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可怕之处,吃着兄弟的肉、喝着兄弟的血,却丝毫不觉得奇怪。

“怪物!”有人在他耳边冷笑。

“谁?谁在那儿?”他左右环顾,但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旋即他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的。

“怪物!”那个声音越发尖锐,他的心脏也随之剧烈地鼓动起来,剧痛从里面钻了出来,飞快爬满了他的全身,缠绕着着他坠入万丈深渊……

“喂,你没事吧?”

明诲宁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百五十章 这你就问对人了!

等意识再次降临,白秀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条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从身后的楼道的应急灯洒下,让他勉强看清就在走廊的地面。

前面似乎有个房间,里面亦有灯光传来。

他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这里万分熟悉,待他反应过来,一丝寒意悄然攀上他的后背——这、这不是喜闻赌坊的夹层么,他怎么到了这里?

难道他又做梦了?

白秀无法确定,但这种身临其境的清晰感绝不是梦境可以赋予的。

他思索着,缓步朝那办公室走去,很快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他坐在那椅子上。

起初他以为那是黎春,但又觉得不像,索性开口问道:“阁下是谁?”

对方缓缓转过头,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用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我是白秀啊。”

“你是白秀?那我是谁?”白秀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又或者真地只是做了个古怪的梦。

对方笑吟吟地道:“你也是白秀啊。”

白秀想到一点,恍然道:“你就是真正的白秀。”

哪知对方摇了摇头:“我不是白秀,你才是白秀。”

白秀头痛欲裂,问道:“那你是郑如心?”

对方仍是摇头:“我不是郑如心,你也不是郑如心。”

眩晕感朝他袭来,白秀踉跄几步,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喃喃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太虚弱了,不要再乱跑了。”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怜悯道,“回去吧,快回去吧……”

难道我又离魂了吗,那这个人又是谁?

白秀揉了揉眉心,但那越来越浓重的黑暗还是朝他袭来,短暂的挣扎后,他终究还是失去了意识。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旋即听到方心喜极而泣地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白秀隐约猜到这到底怎么回事,果然听她赧然道:“你朋友说你在她车上突然昏迷,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就送你过来了……”

见他兀自发呆,方心担忧道:“白秀,现在好些了吗?”

白秀回过神来,点点头:“没事了,我又害你担心。”

他亲昵的语气让方心脸上一红,小声道:“你不生我的气啦?”

白秀点头一笑,心里想道,他辜负了郑如意对他的亲情,也辜负过方心对他的爱情,自己的一意孤行,伤害的是那些爱他的人。

可惜,有些事情既无法挽回,也无可避免,他能做的也只有珍惜眼下、珍惜眼前人。

次日,龙影山庄。

宽阔的桌面上放着一张足有一米长、半米宽的地图,一条黑线曲曲绕绕地贯通东西南北,是方凌早就做好的标记。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这就是劫生匣上记载的地图,我们吃过午饭就出发,先坐车到复城,然后从复城西边的乡道转入凤凰山山脉。”

方瑾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凤凰山脉连着龙安山脉,覆盖面积不比秦岭这些主要山脉小,后劫生天总不至于比一个城市还要大,要寻找如此小的一个目标,谈何容易……”

方凌也有些无奈:“线索这么多,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带了两周的补给,要是最后也没有什么,那就先回来,整顿后再一片一片区域搜索过去。”

“不仅其他两家和神州六派的人盯着我们,其他人也在蠢蠢欲动,想都不用想,他们一定会跟在我们身后等待机会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所以这次我们要多带一些人,他们不敢明着来,人不会太多,这样比较有优势。”

见其他人没有意见,她便开始分配工作,“那么,就由东方大哥带着大部队殿后,我、阿瑾、阿心、安云,我们四个带十个弟子和白秀一起作为先头部队,在前探路。”

说完,她朝白秀一笑:“这次也拜托你了。”

“都是朋友,不用客气。”白秀点点头,心里却不由想道,方凌果然没那么简单,方珣的死对她打击不可谓不大,但她却在这么短的时间调整过来了。

还有一点……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那个叫安云的年轻人一眼,他原本以为此人不过是方家弟子中最为普通的一个,没想到他是方纯钧的心腹。

此人能参与到劫生之事中,至少说明他深处核心地位,也是深藏不露。

正思索,方凌朝他眨了眨眼:“忘了说了,一会儿还有人会过来,他们也是这次行动中的一员。”

白秀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二哥白澈,果然在集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飘然而至。

而与他同行的人着实有些出乎白秀的意料,那竟是白梁,他瞬间了然,看来白家终于沉不住气了。

看到白秀,他也是有些吃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好久不见。”

白秀还没反应过来,白澈一搭他的肩膀,看着白梁啧啧道:“谁和你好久不见,咱哥俩跟你都不熟。”

“哼。”白梁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和方凌打招呼去了。

白秀心中思绪颇为复杂,当初他以为白澈死于郑如意之手,发誓要为他二哥报仇,没想到最后郑如意真的因他而死,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的存在么?

“怎么了,见了我不高兴啊?”白澈朝他挑了挑眉,嬉皮笑脸地道。

这是白秀说熟悉的白澈,对方似乎对他已经没有芥蒂,可他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几分生疏,这让有些他无所适从。

好在白澈性格就是这样,就算他不理自己,也自顾自地说下去:“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姑姑她老人家一直惦记着你,等这边的事完了,你就和我回家吧。”

回家,这个词好像对他太过遥远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么知道哪儿才是他的家?

他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还有疑问,比如看白澈和白梁的态度,白家似乎已经不打算追究他杀了白彧的事。

不过他却不敢问白澈,就算它不再是白澈心中第一根刺,却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很快,一辆大巴车如约而至,此行包括他们八人在内,还七名方家弟子一起前往,未免引人注意,他们索性伪装成去凤凰山旅游的公司职员。

复城离德城算得上远,整整三十四小时后,他们才到了目的地。

因为差不多已经半夜,方凌便安排他们在复城休整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一夜无话,次日中午,他们乘坐的大巴车终于到达那条乡道的终点——酒酿井村。

在复城逗留的时候,白秀就听说过这个村子。

它闻名复城,第一是因为它毗邻凤凰岭,采药的人也好、打猎的人也好,这里是必经之地。

第二么,就是因为它名字,听闻村中有口古井,名叫酒酿井,其中井水清冽甘甜,隐约之中还有股酒香味。

因为这口井,不少人慕名前来游览,酒酿井村,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旅游村,虽然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旅馆、饭馆,不在少数。

所以在众多游客之中,虽然他们队伍庞大,却也不惹人注目。

下了车,一行人并没有贸然进山,方凌领着他们进了一家自建楼改成的民宿。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见来了大生意,非常热情地招呼了他们。

方凌让四部弟子将大件的行李放好,自己则笑盈盈地对那老板道:“一事不劳二主,麻烦给我们炒几个招牌菜,捡贵的点,不用担心钱,大家平时都辛苦,今天正好犒赏犒赏大伙儿。”

老板脸上笑开了花,一边朝厨房吆喝,一边殷勤道:“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您这位贵客来了!”

方凌玲珑心窍,三言两语,便叫他拍着胸脯道:“方小姐,叫我老林就行,有事尽管招呼。”

方凌不着痕迹地道:“我们啊在写字楼里待的久了,就像去山里面亲近亲近自然,这附近除了酒酿井,还有什么好去处?”

老林一一介绍来:“这你就问对人了,这方圆百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地!

按远近说,离得最近的是后山上的板栗坪,再往上走,是矮竹林,矮竹林后面是酒酿山石林,石林后面是酒酿泉——它就是酒酿井的源头,酒酿泉往后还有大片枫叶林,很好看的!”

见时机已道,她笑道:“照月洞远不远啊?我听说那儿风景挺好的。”

老板一阵笑:“原来姑娘是有备而来,不过那地方可就远啰,不走上个一天到不了,而且后面的山比较密,容易迷路,没有向导那是万万去不得的。”

方凌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抽出几张钞票塞他手里,轻轻一笑:“这趟我们就想去那儿看看,老板你认识的人多,帮我们找找,这是辛苦费,等找到了人,我开两份工资,你一份,他一份。”

老林笑眯眯把钱收了。

正巧一个十三四岁、也不知道是厨师还是服务员的少年端着盘子走了出来,老林叫住他,用本地话道:“松针啊,这些人想靠照月洞仔,你带他们过靠,给你五百块钱。”

松针非常老练地点了点头,放下菜盘有钻进了厨房。

方凌不禁皱眉:“这位小兄弟年纪太小,就不用麻烦他了吧……”

老林知她心中所想,又是摆事实,又是打感情牌:“方小姐,你不晓得,这娃子从小没得父母,跟着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过,小小年纪都不读书了。

我也是看他可怜,才让他在我店里帮忙,现在有这么个挣钱的机会,当然要给他。

而且,他从小在山里长大,胆子也比其他小孩大,别说照月洞,为了采点药材,更深的山里都去过。”

方凌将信将疑,目光询问地看向白秀几人,见他们都点了点头,这才又抽出一把钞票递给他:“我们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喏,钱先给你。”

老林点了点头,发现远比一千块钱要多,顿时面脸堆笑地道:“方小姐,你们先吃饭,我过去交代他几句。”

见他弯腰也钻进了厨房,方凌这才走回座位,后知后觉地道:“我不会被坑了吧,这小孩都能去,真有那么远?”

第二百五十一章 Ctrl+C

白澈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这钱花的不亏,有熟悉人进了山才好办事。”

方凌还是有些不放心,白秀想了想说:“那老板应该没有说谎,刚刚那少年脚上有许多浅浅的血痂,那是荆棘勾绊的痕迹,村中及附近道路平坦,如果没有进过深山,绝不会如此。”

方凌对他还是比较信服的,点了点头,不再细究这个问题。

一行人吃过午饭,那少年提着一个玻璃酒瓶走了出来,递给方凌:“这是驱蚊的药水,你们擦一擦。”

方凌打开瓶盖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飘了出来,不由一笑:“还挺好闻的。”

她将药水分了下去,自己带着几人回到房间,将必要的东西重新装包,再分发下去。

见他们收拾妥当,松针便埋头出了小旅馆。

白澈啧啧道:“小小年纪,脾气倒大,看来真有些本事。”

众人跟着他便往后山走去,这酒酿山路有点陡,但路面都是平整的青石板,倒也不难走。

一个小时候,他们就上到了半山坡,而山中地势也渐渐变缓,很快前面豁然开朗,老林说的也不错,还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板栗林。

此时已近深秋,那板栗树上挂满了果实,一眼看去,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松针也不说话,抖开手里的编织袋,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板栗捡了起来。

方凌不好说什么,试探着问他:“小兄弟,我们天黑之前能到照月洞吗?如果不行,晚上行路不便,现在要不要先赶路先?”

松针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到不了,如果连夜赶路,也要明天早上。”

见他又低头捡起板栗来,方凌有些无语,白澈思维活络,连忙朝其他人招呼:“来来来,大家一起捡,要是路上没有野味的,这玩意儿还能解解馋。”

众人哄然一笑,各自找开了,不一会儿松针那小小的编织袋就装得鼓囊囊的,他将它背在背上,也没说什么,转头朝板栗林另一边走去。

白梁早就沉不住气:“他还想不想要钱了,我们好说也是他的雇主,不带这么不客气的!”

方凌尴尬一笑,倒是劝慰起了他:“算了算了,我们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穿过板栗林,地势又陡峭起来,石板路曲曲绕绕,没多久就到了尽头。

松针指了指不远处一条不到一人宽的泥巴路:“进山只有这一条路,刚开始还好,后面都是石山,只能徒手翻过去。”

他说的不假,那泥巴路蜿蜒不到五百米,两边的树林渐渐为灌木取代,再往前走连灌木也少见了,只有一丛又一丛的矮小的竹子生长在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石头缝中。

松针身手非常灵活,不说背着一大袋东西,几个两三米的石岩,他单手就爬了上去。

剩下的人不说是修行者,作为身强体壮的成年人,自然不能输给他,尽管这段路地形复杂,

他们也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翻过石林,地势又变得平缓,矮竹少了,高大的树木渐渐多了起来。

“有水声!”有人忽地喊了一嗓子,“前面是不是到了酒酿井?”

待转过前面一片密林,他们果然见前面露出一片空地,一条小溪从空地上曲折而过,一头缓缓流往山下,一头连着一个足有四人合抱的泉眼。

“嘿,还真有点酒香味……”远远闻到酒香,白澈颇为好奇,走到泉眼边掬了一捧水,只喝了一口,他竖起了拇指,“甘甜清香,真是奇了!”

其他人也跃跃欲试,方瑾索性道:“大家也走累了,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方凌点点头,四部弟子一哄而散,三五成群,聚到泉眼边休憩开来。

方心也好奇地走到旁边,用自己水壶打了半壶,先自己尝了两口,果觉泉水无比清甜。

她将水壶递给白秀,见他真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意转移了话题,看着松针赞赏道:“难怪酒酿井村这么出名,这泉水的确好喝。”

但面对这样的赞扬,松针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露出一丝迷惘的神色:“天底下琼脂玉液多了去了,这又不是最好喝的东西……”

白秀将水壶还给方心,顺势接过了他的话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香醇的水吗?”

松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泉眼水面,方心暗暗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他有些怕你呢。”

白秀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一旦他的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松针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就黏了过来。

松针在打量他,甚至于他和其他人刚进那小旅馆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绝不会是害怕。

这种目光,白秀其实非常熟悉,不是审视的,只是充满了好奇与试探,在他的眼睛尚未恢复之前,他所遇到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却说不通,他和这里任何人一样,没有任何独特的地方,而且这孩子眼中的试探更甚好奇,隐隐昭示着一个可能,他其实是认识自己的,只不过没见过自己。

只是松针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恐怕从来没有出过复城,他们又会有什么瓜葛?

毫无疑问,白秀想到了文琅,她只比松针大两岁,看似只是思炎潭村普通的小女孩,却有着另外一个身份。

那么,这孩子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背景?

他的父母或者祖父母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其实在二十年前跟他父亲打过交道,就算他和文琅扮演着截然不同的角色,并非站在他父亲那一边。

当然,一切都不用想的太复杂,他只需问问松针就知道了,比较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并不一定擅长说谎。

这样想着,白秀朝松针招了招手:“我有点事想咨询你,我们去那边谈。”

他指了指泉眼背后的草地,率先走了过去,他知道少年一定跟过来,松针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两人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白秀才停了下来。

松针毫不客气地开口:“你找我干嘛?”

白秀温和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没事别找我,浪费时间。”松针的神色很明显地僵了僵,一转身梗着脖子回头看着他,说了几句抱怨的话。

白秀却从中听出一丝波澜不惊,连忙拉了拉他,刚要开口,哪知他好似被火炭星子烫了一样,猛地挣脱了开来。

这有些出乎白秀的意料,这少年刚刚所表现出来的惊惧,绝不仅仅只是害怕那么简单,但也不是他所猜测的仇恨,而是厌恶。

“别碰我!”松针一声暴喝,慌不择路地倒退了几步,立马从腰间拔除了防身的短刀,极为惊惧地看着他。

突然他的目光朝白秀后面虚伪缥缈的空气中看了一眼,再看白秀时,脸色已挂上一丝诡异的笑容:“你是个没有灵魂的魔鬼,下地狱去吧!”

白秀没来由地一惊,刚要靠近,不料他猛地倒转短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花四溅,剧烈地疼痛让松针整个脸都扭曲起来,他嘴中却发出桀桀怪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直至再无声息。

如此变故,绕是白秀也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忽听脚步声渐进,正是方凌几人跑过来,他还未转头,方心的惊叫声已传来:“白秀,他、他……”

白秀沉默地将松针的眼睛合上,转头看着众人,极其无奈、但在其他人眼中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他是自杀的。”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自杀,我看你是杀性起了……”

白梁刚要责问,却被方凌打断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先把他掩埋起来,免得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影响不好,要是传到村子里,就更麻烦了。

对了,待会儿回去就说这孩子跑了,对外也这么说,没人会深究的。”

其他人并没有更好的意见,自是同意了她的提议,不一会儿就在林子里挖了一个大坑。

他们将松针的尸体埋下后,又找了一些草叶作为伪装,直到一眼看去看不出什么痕迹。

收拾妥当,大家这才松了口气,依然是方凌率先开口:“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也别放在心上,毕竟他是自杀。”

她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白秀说的。

白秀勉强点了点头,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几人看他的目光变了。

这种猜疑绝不是什么幻阵、幻术可以操控的,而是从方悬翦杀死白彧那天起,她的死亡就在所有认识他的人心中埋下了质疑的种子。

他不知道自己要背负这个罪名到什么时候,当然这也怪不了别人,是他自己选择不拆穿方悬翦。

现在他心里更多的想着另外一个问题——松针为什么要自杀,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说这些?

没错,有一点白秀可以肯定,松针自杀绝对是临时起意,而对他的厌恶也是突如其来,毕竟之前松针看他的目光是骗不了人的。

他思索良久,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

是的,就是岑翠跳楼之前似乎也一直看着他,而这也让原本可以活下来的她突然心生死志,仓促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沉思间,他们已经走回了泉眼边,方瑾和安云一眼就发现他们少了一个人,果然问道:“那孩子呢?”

方凌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故作埋怨地摇了摇头:“别提了,小孩子心性就是靠不住,他说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就跑下山了。”

方瑾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些担忧:“那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和安云刚刚去看了下,前面的路只有很短的一段,再往后就是真正的凤凰山腹地了。”

这早在方凌的预料之类,她有些不以为意:“照月洞在酒酿井村正北,我们用指北针指指方向,就算不知道路,咱们这么多人也能开辟一条。”

她这么一说,方瑾不好再说什么,朝安云点了点头,后者正要指挥四部弟子收拾东西,其中一人突然咦了一声:“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玄幻是无法解决科幻问题的

“声音?”安云不明所以,倾耳一听,果然听到类似于蜜蜂振翅的嗡嗡声。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道:“估计是附近有蜂窝,在山里正常的很……老宋,赶紧收拾东西,天黑之前我们得再找到一片露营的地方。”

“不不不,我老家养蜜蜂的人多了去了,绝对不是这样的。”老宋疑惑地看向水面,一个劲地摇头,“这动静倒像是……像是水塘里电鱼的声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秀神色骤然一变,连忙朝方凌示意:“糟了……我们遇到尸蚺群,快走!”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那嗡嗡嗡的怪响又明晰了几分,紧接着水面哗哗哗一阵急响,无数黑影从泉眼中涌出,如乌云遮天蔽日般地朝他们猛地一扑。

“蛇?!”白梁脸色一白,喉咙也有些发痒,“天啊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的小蛇?!”

眼下无论再怎么解释也为时已晚,白秀只得继续提醒他们:“大家捂住眼睛,听着我的声音跑,这东西只会攻击人的眼睛!”

“啊!”他们还未迈开脚步,就有人一声惨叫着扑倒在地,继而疯了似地在地上打滚。

一时间其他人都忘了动弹,他们颤栗看去,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眼睛,只剩下一条小小的尾巴,同时一股黑血从他眼眶中一喷,将整个眼球都腐蚀了个干净。

古怪的臭味弥漫开来,它仿佛是某种信号,原本涌向其他人的尸蚺窸窸窣窣地朝那人围去,很快就化作一件油毡布衣,密密麻麻地将他紧紧裹在其中。

“魏兵!”老宋离他不远,见状当场就呕吐了起来,其他人的脸色也难看至极,纷纷看向方凌。

白秀没有丧失冷静,当即道:“不出三十秒它们就会把他吃空,尸蚺不吃饱是不会回巢的,很快我们也会成为它们的目标,咱们赶紧走,能逃掉一个是一个!”

众人心中悲戚,着实没想到出师未捷就已有人身先死,方瑾这时倒比方凌要镇定,当机立断对地对所有方家弟子下达了命令:“我们走!”

他们刚跑进对面的林中,果然如白秀所说,那些黑影瞬间一散,径直往这边蠕动而来。

慌乱之下他们也顾不得找路了,脚下踩在哪儿就往哪儿手脚并用地冲去,然而那潮水一样的尸蚺还是逼得越来越近。

“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想想怎么对方他们!”白澈喊道,他转而看向白秀,“老弟,这东西怕什么?”

白秀脑中飞快搜索着关于尸蚺的一切,遗憾的是和尸儿蛄一样,这东西他也只是听白晏提起过。

好在这时队伍中有人惊喜开口:“大小姐,那些鬼东西好像、好像停下来了!”

别说方凌他们,白秀也是一愣,回头一看,那一团一团的黑影好似被什么东西隔断了,它们围成一条弧线,俱是弓长了身体静静地看着他们。

白澈大喜:“它们自己放弃了?”

大家纷纷停下了脚步,白秀却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他理了理脑中的思绪,瞬间明白过来:“不对,它们这是……是在忌惮什么东西。”

的确,那些尸蚺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敌,警惕地绷紧了躯体,朝这边丝丝地吐着信子。

他不由看了看他们身后,那里草木茂密、寂静一片,什么动静也无,其他人也缓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尸蚺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蛇?”

白秀解释道:“准确地说蚺跟蟒更相近,体型也更巨大,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有的蚺体型也很小,尸蚺就是其中之一。”

白澈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这玩意儿叫尸蚺,难道是从什么动物甚至是人的尸体里孵化出来的?”

“恰恰相反,尸蚺只存在于一些水质非常洁净的井底或者地下河里,会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喜欢一种极为独特的气味,而这种气味只有死人的眼睛中有。

它们钻入死者的尸体,吸食亡者的眼睛,被一些人看到了,才以讹传讹地认为尸蚺是在尸体内孵化的,不过……”

白秀的神色越发凝重,“有一点很奇怪,活人的眼中是无法分泌这种气味的,就算酒酿井中隐匿着如此多的尸蚺,它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引出来?”

“死人……”处理松针尸体的四人神色瞬间变了,连连朝他使眼色,“会不会附近有尸体?”

白秀知道他们的意思,仍是摇头:“就算附近有尸体,它们也会朝尸体跑,怎么会一直追着我们?一定有其他原因。”

他不由陷入了沉思,自见松针第一面起,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很快他就捕捉到了那点灵光:“瓶子……那个瓶子里的药水恐怕有问题。”

方凌神色一冷:“安云,把瓶子给我!”

安云愣了愣,目光突然投向他们来的方向,又是后怕又是后悔地说了一句话:“我把它交给魏兵保管了……”

一切不言而喻,白澈将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盘子里药水一定用死人眼睛泡过的,从我们走进那个小旅馆开始,某个阴谋就朝我们铺开了。”

方瑾皱了皱眉:“奇怪了,松针不过是酒酿井村的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他为什么要步步为营地谋害我们?”

这也是白秀想不通的地方,最开始他以为这是他父亲留下来的问题,可松针的敌意很明显是针对他本人的,而现在看来这孩子想除掉他们所有人。

至于松针到底有没有别的什么身份、别的什么目的,随着他的死亡怕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方凌看了看那些尸蚺,心中越来越不安:“无论如何,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虽然现在它们没有跟过来,但鬼知道它们会不会改变主意!”

她的话白梁再同意不过:“对对对,我们赶紧走!”

“这厮和白肃一样,平日里不过是借着自己兄弟的威名在白家狐假虎威。”

白澈暗自一笑,小声跟白秀吐槽,“这次白镇国那老小子拉下脸求我捎上他,想给他镀镀金,免得青龙宗的人说闲话,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

“好说都是白家人,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要照顾照顾,免得白幽姑姑为难,而且……”白秀的话突然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人也许并不简单。

“切。”白澈不满道,“就你好说话,可别忘了,当初就是他跟着白镇国指使白桡那小子朝你发难,这笔账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好了,快走吧。”白秀有些无奈,“这儿除了他,我们也都是外人,你来的时候姑姑肯定交代过你,别叫方家起了疑心。”

白澈顺口就接过了话头:“你猜姑姑说了什么?”

如果是之前白秀肯定会以为她的目标也是劫生天,但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差遣白澈过来恐怕还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事……

他猛然想到一点。

郑如意说过当年的幕后黑手并非其组织,钱坤也表明了瀛洲的立场,既然凶手尚未遁形,是不是意味着这次集结的人除了他们、方家和其他家族门派,还隐藏着另外一股势力。

他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希冀,如果这帮人还在打劫生天的主意,那么这次一定会留下痕迹,搞不好二十年前的所有谜团都能迎刃而解。

“姑姑说这一趟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去,所以等这事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白秀一怔,心里不禁生多了几分歉疚。

白晏也好、白澈也好,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他的身世,都一直记挂着他,倒是他自己随波逐流,渐渐放弃了白秀这个作为他们亲人的身份。

可他又能怎么办,不是他叫白秀,他就是白秀,没必要自欺欺人,也无法自欺欺人。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凌神情凝重地宣布了一个事实:“我们好像迷路了。”

白澈瞪大了眼睛看她:“不会吧,我们连跑带走也没赶多远,就算跑错了方向,这里离酒酿井也就十来里路,有的是人过来,怎么都不可能迷路啊?”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要不我们原路返回看看?”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们刚刚光顾着说话,当然没注意!”方凌无奈地将指北针递给他看。

白澈起初不以为意,但很快也变了神色:“不是吧,失灵了?难道刚刚离开的时候撞坏了?”

方凌十分肯定地说:“绝对不是东西坏了,而是……”

她身边的方瑾把目光扫过四周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树林,缓缓说出了她后半句话:“我们好像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磁场中。”

“原来是这样……”白秀也明白过来,“难怪那些尸蚺没有继续追赶,不是它们在忌惮这林子里的什么东西,而是它们也‘迷路’了,根本找不到我们。”

白梁阴沉着脸道:“这酒酿井村一定有问题,不说那小子,这附近藏着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外面的人丝毫没有听到风声,就说明了问题。”

“如果是幻阵倒好解决问题,可惜幻心影之术无法解决磁场问题……”方凌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最后看向白秀,“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白秀心里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磁场紊乱可不是小问题,科学都无法解决,可比灵场紊乱复杂得多。

不过眼下他不能让大家失望,自从遭到尸蚺袭击,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着,若是一直持续下去,估计路还没有找到,有人就先崩溃了,这可是冒险者的大忌。

想着他点了点头:“我试试吧。”

他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心,将染血的手指轻轻点在地面,一根血线疾驰而出,钻入茂密的树林中很快消失不见,但没多久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方凌急切问道:“怎么了?”

白秀收了法诀,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指了指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也有些意外:“那儿……好像有座房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糖果屋”

“房子?”白澈率先发问,“难道这里有人住?”

白秀轻轻摇头:“不,是间空房子。”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方瑾拿定主意:“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很快一条勉强可以供人行走的小路被他用髓刃剑开拓了出来,紧接着不远处出现了一栋两层小楼。

也不知道是荒芜太久,还是这房子就建在诸多树木间,它与树林的间隙几乎没有,好似林子里长出了一个大蘑菇。

方瑾找到楼房的入口,将附件的荆棘灌木斩开,终于看到一扇铁锈斑斑的门,他借着髓刃剑推了推,没想到它嘎吱嘎吱几声响竟真地打开了。

白澈提议:“进去瞧瞧?”

方凌看了大家一眼,点了点头:“进去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不用多久天就黑了,这房子破是破了点,总好过山中露宿,我们索性在这儿过夜吧。”

她朝方瑾示意,后者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手电拧亮了,然后走了进去——也不知道是山中光线太暗,还是客厅里没有开窗,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他打着手电这么一照,自己先愣了愣,其他人不明所以,白梁更是不断催促他:“怎么了?快进去啊!”

此时方瑾的神色比白秀刚刚的还要古怪,他推开门,将其他人让到门口:“这里面好新……”

其他人顺着他手电光看去,也都惊呆在原地,只见里面地板锃亮、墙壁雪白,家具不仅齐全,更全是簇新,好似这是一座刚刚装修好的别墅,迎来了它第一批住户。

白澈眼最尖,立马发现入口位置有点灯开关,他轻轻一按,雪白的日光灯灯光就这样撒了下来,将偌大的客厅照得分毫毕现。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快看,桌子上还有吃的!”

方瑾和方凌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鱼贯而入,说也奇怪,这房子从外面看很小,但走到里面这么多人却也不觉得拥挤。

白澈走到那饭桌前,深深吸了口气:“哟呵,刚做出来的饭菜,还冒热气呢……好香啊!”

他又打量打量了一下四周,忽地啧了一声:“老弟,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糖果屋的故事没?”

白秀怔了怔,方心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难道世界上真地有一座糖果屋?!”

见其他人看来,她说起了那个很多小朋友耳熟能详的故事:“传说有人在森林里迷了路,最后来到了一座糖果蛋糕做的小屋,里面堆满了美食,饥饿难忍的他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可他们不知道,糖果屋的主人是一个吃人的女巫,她制作出糖果屋这个陷阱,就是想把糖果屋里的人养胖了好吃掉他……”

白澈嘿嘿一笑:“是不是和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

“搞笑,这只是一个童话故事……”白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这里离酒酿井不远,指不定有人住,这些饭菜就是他们临时外出留下来的。”

“不太可能。”方瑾皱了皱眉,“门口淤泥堆积很深,这里起码有一二十年没人出过门,如果里面一直有人住,他们只可能从窗户出入。”

几人正琢磨不定,不料队伍里有一人打着哆嗦扶着餐桌大吐特吐起来,正是那个叫老宋的年轻人,安云连忙扶住他,问道:“你怎么了?”

老宋指了指餐桌上其中一盘菜,嘶声开口:“手、手指,魏兵的手指!”

他们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下一刻连最为坚韧的方凌也开始干呕,更别说本就胆小的方心了。

白秀神色一凝,走过去一看,心头不禁一跳。

桌上摆了一盘红烧凤爪,通红发亮的鸡爪中,一根发黑的手指越发显得刺眼,而那根手指上套着一个指环,老宋估计就是凭此认出它是魏兵的手指。

他注视着这道正腾腾冒着热气的“美食”,心中忽而一动,当即拿过餐盘边的筷子在隔壁菜盘上翻找起来,厚厚的青红椒下面果然躺着一层很像干烧鳝段的东西。

“靠,谁他妈把尸蚺都做成了菜!”白澈胃里忍不住翻滚起一阵不适。

方瑾倒是明白过来:“看来这不是什么童话故事,而是有人特意将这些‘菜’摆在这里吓唬我们,甚至就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屋里。”

方凌脸色极为难看,涩声道:“我们在酒酿井村也没招惹什么人,难道是其他家族门派的人干的?”

白秀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方悬翦,此人酷爱恶作剧,哪怕人命关天的事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玩笑。

不过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说他们的恩怨,她和方家的人不久之前才共过患难,她对方凌这些晚辈也是爱护有加,就算她对劫生志在必得,也不会这么戏耍方凌他们。

方瑾看着窗外越发淡薄的天光,沉声说:“无论是什么人在搞鬼,只要他的目的没有达到,就一定会回来,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儿守一夜。”

“不行!”白梁急声反对,“这地方太诡异了,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我绝不会留下了!”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白澈一抱双臂,呲牙笑了:“老铁,你要是想死,没人会拦着你。”

白梁回头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白澈脸上灿烂笑容不减,接下来的话他不仅是对白梁说的,也是对所有人:“你们就没有看过侦探小说?侦探小说里最经典的模式之一就是暴风雪山庄模式。

一群人聚集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由于特殊情况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所有人也都暂时无法离开这个环境……你们看,和我们现在的情况像不像?

而故事继续发展,这些人中肯定会有人死掉,最先死的正是他这种莽撞脱离队伍的人。”

“哼,胡说八道,常人的逻辑怎么能套用在修行者身上!”白梁嗤之以鼻,“就算我真地丢了性命,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见他铁了心要离开,白澈朝白秀遗憾地摊了摊手。

“凶手说不定就藏在外面,既然他能悄无声息地在我们跟前完成这一切,那他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白秀只得亲自劝白梁,“我们抱成一团尚有揭穿他的机会,一旦我们分开行动,队伍实力被削减,最后只能被他‘分而破之’。”

也不知是白秀的态度给了他台阶下,还是他真地有此顾虑,白梁顿时放缓了脚步。

安云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也道:“这样吧,我们几个先上楼看看,其他人原地休息,若是有其他什么发现,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几人由方瑾打头,小心上了二楼。

这楼房的二楼由左边一个、中间三个、右边一个共五个房间组成,一条走廊将它们连在一起。

因为这些房间足够大,他们也没有分开检查,而是一起钻进了最左边的那个。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错,几十平米大的地方,别说家具连个灯都没有,一扇窗户开在最里墙壁的中央,好似一张巨口将淡淡的夕颜吐了出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安云举目一望,瞬间有了发现,他指了指窗户边的位置:“那里好像有脚印!”

白秀心绪一转,贴着墙根绕到窗下,只看了一眼,他猛地怔住了,白澈对他最为了解,不由好奇:“什么东西啊,怎么连你也吓了一了跳?”

他紧跟着白秀走过去一瞧,神色也是一变,好不容易回过神,赶忙回头对方凌三人喊了一嗓子:“是不是我看错了,这、这好像是松针的脚印!”

方瑾和安云尚无反应,方凌和方心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倒是白梁松了口气,说出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原来是这小子搞的鬼,我们误会白秀了!”

她们瞬间被他的话安抚了,倒是方瑾察觉出了他们的异常,质问道:“松针不是回家了吗,你们几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方凌见事情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比好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有些恼怒地冷哼了一声:“我们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没死。”

方瑾不由看向白秀:“当时他真地自杀了?”

白秀点点头,心里也十分肯定这个答案,松针不仅自杀了,而且死透了,绝无复活的可能。

可这脚步又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将目光放在窗下的脚印上,它们并不大,甚至比女性的都要小,说明它的主人是个半大的孩子。

而这些脚印是光脚踩上去的,后脚板位置因为脚底的血痂留下了一条条密集而轻微的印痕——所有的细节无不表明它们就是松针留下的。

白秀猜测着诸多可能,是松针在诈死,还是他真地诈尸了,又或者有人伪造了这些脚印,意图将他们的怀疑引到这孩子身上?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只能看今晚能不能将制造这场恶作剧的人引出来。

他们又去查看了其他房间,遗憾的是并没有其他什么线索。

几人商量了一下安抚队伍其他成员相关事宜,这才下了楼,最后方凌宣布了她的计划:“我和阿瑾已经找到走出这片林子的方法,我们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

众人欢欣鼓舞,各自找了地方搭起了帐篷,桌上的东西他们没有动,也没有用一楼的厨房,而是在客厅埋锅造饭。

夜幕渐渐降临。

临睡之前方凌特意吩咐几名弟子检查门窗是否关好,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莫名松了口气,朝白秀三人一笑:“三位,先去休息吧,守夜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白秀点点头,钻进了自己的帐篷,白澈跟在他身后抱怨:“这妮子真把我们当作客人了,说好的合作呢?”

白秀劝道:“反正我们对后劫生天里的东西不感兴趣,叫他们去争吧。”

白澈闻言摇头晃脑地说:“你说的对,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就躲在他们身后在紧要的时候捞一把!”

白秀知道他二哥就是这脾气喜欢过过嘴瘾,也就不再搭腔。

结果他刚钻进睡袋,白澈又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一句:“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你说半夜的时候会不会有鬼敲门什么的?小说也好、电影也好,不都是这个套路吗?”

“快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息。”白秀催促道,一听这种狂立flag的话,他就有些头疼,结果辗转反侧一两个小时,他发现自己失眠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还活着?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已进入梦乡,白秀索性钻出帐篷,走到火堆边朝那两名方家弟子招呼:“你们去睡吧,我守在这里就行了。”

他们估计的确有些犯困,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白秀在火堆边坐了下来,待两人也钻进帐篷,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噼里啪啦作响的柴火,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古怪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澈的话感染了,他突然有种预感,今天晚上也许会发生什么。

要说有的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呆坐了大概一个小时,正当睡意绵绵不绝地朝他袭来之际,大门口忽地响起了敲门声。

他瞬间一个激灵,倾耳一听,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那的确是敲门声。

来人似乎并不着急,也非常的绅士,用单指极有韵律地在铁皮门轻轻地叩着。

笃、笃、笃——

笃、笃、笃——

这声音太微弱了,以至于睡下的人始终没有被它吵醒。

白秀倒不害怕,只是这敲门声来得太突然、太反常了,毕竟这里离门口并不远,房子的隔音效果也只是马马虎虎,既然有人接近,他不可能听不到脚步声才对。

那个人就像凭空出现在那里,礼貌而耐心地叩着门。

可惜门上没有猫眼,门框又比较紧闭,一楼更没有窗户,二楼的窗户虽然足够大,却是背对着大门开的,如果想知道门外到底什么情况,他只能将门打开一条缝。

他隐隐感觉到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这栋房子本身的设计也太古怪了,好像就是为了掩护门外的人靠近一样。

思来想去他缓缓站起身,朝那宽大的铁门走去,他的脚步更轻,衬得敲门声越发清晰。

笃、笃、笃——

笃、笃、笃——

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依然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大门。

白秀突然怔了怔,那人敲击门板的位置让他有种不好的猜测——那个高度绝不是一个成年人敲门时所习惯的位置,太矮了,难道敲门的人是个孩子?

谁?

松针?

诸多疑问在他心中转了个来回,最后他左手掐了个法诀,右手轻轻放在了门锁上,然后毫不迟疑地打开了。

出乎他的意料,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开辟的那条小路,幽幽地通向林中无边的黑暗。

“怎么了?”

也亏得是白秀,惊吓之下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看。

是安云。

老实说,他们连认识都算不上,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专心致志地将大门关好锁死,这才开了口:“没什么,是我吵醒你了吗?”

白秀注意到安云的帐篷就在靠近门的地方,看来不仅方纯钧很相信他,连方家三位少当家也非常放心地让他守在这关键的位置——此人恐怕不简单。

两人走到火堆边,各自添了几把树枝后,便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最后还是安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两个家伙竟然偷懒,真是麻烦你了,要不你再去睡会儿,我守着就行了。”

白秀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但刚刚那阵敲门声太诡异了,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不由摇了摇头:“反正也睡不着,还是我先守,你去休息。”

估计安云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那我们两个一起守吧,也好有个照应。”

白秀点点头,仍是盯着火光发呆,这种时刻总是最尴尬的,他突然有种想把白澈叫起来的冲动,也只有他二哥这种性格和陌生人打交道才会如鱼得水。

好在很快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敲门声拯救了他,见安云疑惑看来,他竖了竖手指,然后朝门口悄声走去。

笃笃、笃笃、笃笃——

白秀注意到门外的敲门声好像变得有些急促,仿佛那人已经没了耐心。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边,飞快将门打开,然而对方俨然在戏耍他,这会儿又不见了踪影,门外依旧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轻轻将门关上锁好,还未回到火堆边,安云已明白过来:“原来刚刚你是在看外面有没有人。”

白秀点点头,将事情这么一说,安云思忖道:“你是怀疑那个叫松针的少年在敲门?”

“不。”白秀否定了这点,他早有其他推测,“也许和下午刚来时一样,也有人在暗处搞鬼。”

安云皱眉沉思,最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不我们出去看看,说不定他就藏在附近。”

白秀也有此意,不过他有一个更为详尽的计划。

“即便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在未达成之前他一定还会继续试探,我们就等敲门声再起的时候动手,你看着大门,我从二楼的窗户出去绕到他背后。”

“外面情况不明,你出去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白秀听了安云的话不由一笑:“我们俩谁去不都一样,这里就拜托你了,若是发现不对,一定要将方凌他们叫起来。”

两人继续凝神倾听,诡异的敲门声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大概十分钟左右它又在门口敲响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这次比上一次又要急上几分,白秀没有太在意,朝安云一点头,缓步上了二楼,钻进最左边的那个房间。

也就是这时候他反应过来,这里的窗户出口是离大门口最近的,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眼下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他怀疑门外的敲门声不仅仅是因为他开门才停止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

想着他推开窗,踩着窗户下的墙棱轻轻往下一跳。

房子周围布满了荆棘,在他裸露的手背被划伤多次时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难道松针身上的血痂就是这么来的——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甚至经常往来于此。

可就算如此,那个躲在他们背后的人也不可能是他,一定还有一个人。

白秀贴着墙根小心潜向门口,不多久轻轻的敲击声从拐角处传了过来,他屏住呼吸缓缓探了探头。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他顿时怔住了,发出敲击声的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层层叠叠、几乎堆满半边铁皮门的尸蚺。

一时间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他也难逃厄运。

然而意外总是在某些节骨眼上发生,他刚向后迈出一步,头顶一个黑影迅猛无比地朝他袭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它扑倒在地,紧接着他感觉手背传来一阵剧痛。

有人咬了他一口。

对,不是尸蚺,甚至不是其他什么野兽,就是一个人咬了他手背一口,因为他摸到了那个人的衣服。

不过白秀并没有推开对方,因为他看到房子顶上挂满了东西,密密麻麻的全是尸蚺。

它们显然也发现了他,不仅门口的那些收到信号往这边蠕动着,上头的也纷纷如倾盆大雨骤然而落。

想也不想,他一把拎起身上的人逃进了附近的深林,里面植被密布,好在破魔之刃足够锋利,他仅用几秒钟就劈开一条生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惜这一举动也难以让他逃脱来势汹汹的尸蚺群,更糟糕的是他的心脏急剧地鼓动起来,熟悉的绞痛感几乎让他跌倒在地。

“你果然不是活人。”他扯住的那人凉凉开口。

熟悉的声音让白秀暗道果然,其实刚刚他就应该清楚才对,这远不及成年人的身形,它的主人也只有松针了,不过他真地没有想到松针并没有死。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松针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挡在他身前,嘴里很不客气地说,“你自己的情况自己不清楚么,逞什么能啊!”

他这老成的态度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白秀莫名松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就算松针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却也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

松针从手中的编织袋中拿出一个玻璃瓶,也不打开瓶盖,径直将它往附近的林子一扔。

砰地一声轻响,瓶子砸在石头上碎裂开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随之飘散开。

白秀心中一动,这正是魏兵死时的味道,他想起当时的推测,看来松针不仅对那座房子很熟悉,对这些尸蚺也是。

尸蚺群明显地缓了缓速度,估计是在分辨他们的位置,最终它们朝瓶子碎裂的方向扑了过去。

松针扶起他,冷声冷气地道:“走,我们去那边。”

他领着白秀走了几分钟,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下,继而从口袋里扯出一片布条帮白秀把伤口裹住,最后坐在一边的石头上低垂了头,不再动弹。

白秀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自与这少年再见面,自己对他就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想着他也在松针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你真地还活着?”

松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衣服,嘲谑一笑:“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这有些超出白秀的估计,不过松针很有可能是在说气话讥讽他,他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我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的确,虽然他不知道松针为什么咬他一口,但毫无疑问是松针让他避开了尸蚺的攻击,也是松针将它们引到了其他地方。

哪知松针这次很爽快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你死了不也一样活着吗?”

“三尸之犀……”白秀恍然,他终于明白那种亲近感从何而来了。

松针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头,再看他时反过来问他:“三尸之犀救回来的人也是活人,你就没有想过刚刚那些尸蚺为什么还是会追着你跑?”

想起他们在酒酿井的对话,白秀心里没来由地沉了沉,不过此时他更好奇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假装自杀?”

他自然希望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可惜事与愿违,松针冷笑道:“因为我不想让你们中某一个人知道我还活着。”

白秀下意识追问:“谁?”

“我不知道。”松针盯着他,毫无征兆地说出了那个词,“……触角,我只知道他们中有人是‘触角’。”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早死了

白秀怔了怔,但却并没有打算追问触角的事,因为他知道他根本问不出什么,索性换了问题:“那么你又是谁?你和那个组织又有什么瓜葛?”

松针却置若罔闻,讥诮道:“你还有心思管我的闲事,你就不问问我之前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白秀知道他打定主意不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便无奈道:“愿闻其详。”

松针目光虚无地看着他,仿佛呢喃一般重复着那一句话:“你根本就不是活人。”

见他度了蹙眉,松针冷笑道:“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要咬你一口吗?因为我的唾液中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可以让尸蚺产生厌恶感,从而让它们避开我们。

可是它在你身上失效了,那只有一个可能,你根本就不是活人,自然掩盖不了眼睛中它们沉迷的那种味道。”

白秀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因为鬼眼?”

松针笃定了摇了摇头:“绝无可能,鬼眼阴气再重,也是活人的,而你身上那种死气连我的唾液都无法掩盖。”

“死气?”白秀不解地喃喃道,自觉地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死人的味道,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松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一笑,“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将那瓶药水交给他们,那当时被尸蚺吃掉的人就是你了,它几乎就要掩盖不住你身上的气息。”

白秀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他话:“我明明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了?那不成我是个魂魄?”

松针其实也不太明白:“你当然不是魂魄,人也的确活着,可是你又的确是死了,奇怪,太奇怪了……那种生气和死气交杂的感觉,我也看不懂……”

两人相对无语,最后松针无所谓道:“反正想不通,我们也别想了,倒是……”

他看着白秀,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道:“倒是你,要不要回去算了?”

白秀倒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叹了口气:“都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回头了。”

突然一怔,几乎一瞬间就想起堤庄那老道的话来,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只手再推动着这一切吗?

松针冷哼一声:“那你就回到那房子里吧,那些尸蚺一时也不会回来,倒是你那队伍中的人复杂的很,而且前路必定危机重重,这一去有去无回就好了!”

白秀心中一暖,不禁笑了笑——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方却真心实意地关心着他,这于他来说,又是多么的可贵。

“我是说真的!”松针恼羞成怒,旋即又诡秘一笑。

“你不知道就尸蚺这事,已经有两拨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位触角,他不仅对这里非常了解,也非常清楚你的情况,他将尸蚺从泉底引出来,就是为了除掉你。”

白秀颇为惊讶:“难道不是那些药水的作用?”

“当然不是,你身上的气味那么明显,它们都没有浮出水面,当然是有人通过特殊的手段将它们引出来的。”

松针嗤之以鼻,“哼,你是不知道,也亏得我早就看穿了他的计划,找了个替罪羊,不然你早死了。”

白秀不由一怔,原来魏兵是缘他而死。

“他这一行为好像惹怒了队伍里的其他什么,那人便暗中将那尸蚺和那死人的手指混入饭菜之中,对触角予以警告,所以触角想借由其他手段除掉你。”

松针嘲弄一笑,“可惜,那暗中之人没有想到,尸蚺再怎么说也是属于蛇的一类,特别的记仇。

他杀死一条尸蚺还不赶紧将尸体处理掉,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客厅里,自然引得它们聚集在房子外面,给触角可乘之机。

不然按照尸蚺的秉性,它们是绝对不会靠近房子的……至于触角为什么想除掉你,你肯定比我清楚。”

白秀当然清楚,郑如意带着那个秘密奔赴黄泉,也依然没有打消那个组织的猜疑。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更好奇另一点:“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悄悄潜入房子里?除了尸蚺和那截手指,其他的菜其实是你摆在那儿的吧?”

说到这里松针就来气:“不为什么,因为那是我家,我正准备吃饭呢,就因为你们我的一顿大餐白白浪费了!”

白秀不知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但也猜到了几分:“看来你并不是真的松针,自然也不用和松针的爷爷奶奶住。

也是,一个普通的男孩是绝不知道尸蚺这些东西,也不会将家安置在这磁场紊乱的地方,更不会把房子修的如此诡异。”

松针不置可否:“房子的事可不赖我,是我师父让我把它修成这样的,说什么利于我修行。”

白秀有些好奇:“你到底是哪一个修行门派的人?”

“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我不会告诉你的,至少现在不会……”哪知松针口风紧得很,“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跟这帮人可不是一伙的,又怎么会和他们一样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只是装神秘,这样有朝一日我有求于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忘记我曾经在这儿救过你。”

白秀心中讶异,这个少年的修为看似深不可测,他不能解决的问题,自己又会有什么主意?

怕他再问,松针仍是神神秘秘地道:“你现在什么也不需要知道,等到了那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他又是一笑:“当然,也要你活到那一天才是。你不知道,尸蚺也好,这儿特殊的磁场也好,都是前往后劫生天的一道关卡而已,而往后,比这更危险、很诡异的事可多了去了,稍不留神那就真的有去无回了。”

他话虽说的讥诮,言语中却颇多关怀、提醒之意,白秀心中自是感激,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担心:“这关卡似乎与你和你师门关系匪浅,我们如果就这样离开,会不会牵累你们?”

松针大度一笑:“这可就放心吧,我们师门不过是与此族有些渊源,随便看看就行了。”

白秀一时失语,松针哈哈一笑,突然站起身,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白光,也不看他,喃喃道:“这么快就天亮了,我该走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白秀摆了摆手:“再见了。”

不等白秀反应过来,他已消失于黎明前那最后一抹黑暗里。

“……”真是个怪人,白秀想道,不过眼下他更担心方心他们的安危——不管是她还是白澈,哪怕是安云,察觉到他消失这么久,他们一定会找过了的。

可他们偏偏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也遇到麻烦了。

越往那房子走,白秀心中越发不安,等他走到那新辟小路的尽头,这不祥的预感瞬间变成了现实。

那密密麻麻的荆棘圈中哪有什么房子,一座残破的土坟默默伫立,已经塌了大半。

坟头堆满了背包帐篷,更显得诡异滑稽。

白秀惊疑不定地地将目光一扫,正欲走过去仔细查看,哪想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低头一看,那竟是一块简陋的墓碑。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小心将它翻了过来,一排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

“爱徒陈松臻之墓,尧学道某年某月某日立。”

那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原来是此松臻,而非彼松针……而此人竟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白秀看着眼前的小土坟怔怔想道,松针说的家竟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悲伤来,将众多行李堆叠一旁,小心将土坟塌下的泥土石块重新垒好,又把那墓碑立了回。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就来找我吧。”

他沉默片刻,转过身去检查那些东西,很快他就松了口气。

因为他发现这并不是他们所有的东西,这意味着,队伍离开时带走了一些东西,那他们极有可能是自己主动离开的,而非被人胁迫或者掳走。

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不得不在没有通知自己时候就先行离开?白秀一边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一边仔细查看周围有没有他们留下的标记。

然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什么收获,这让他心里对刚刚的猜测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将自己找的的东西用一个背包装好,再三确定附近没有队伍留下来的线索后,便打算按照他们之前制定的路线继续朝凤凰山深处行进。

不管他们为什么离开,又是怎么离开的,他们的目的地一定不会变,只要找到后劫生天就一定会找到他们了。

而他首先要赶到照月洞的,那里是劫生天一族迁移时确定经过的一个点,说不定会有后劫生天的消息。

此时天已经大亮,白秀拿出之前方凌分发下来的指北针看了看,果然如松针所说,这里紊乱的磁场已经恢复正常。

不过他心中仍是有些惊讶,因为他所身处的位置,竟早已经远离酒酿井。

“难道昨天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这么远……”白秀暗自琢磨,按照之前松针对照月洞的描述,确定它所在的大致方向后,出发了。

大概三个小时后,白秀终于翻过酒酿山,真正踏上了凤凰山广袤的腹地,而照月洞也在此时展露出她美妙的身躯,如同一轮明月悬挂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

白秀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照月洞是一个普通的山洞,没想到竟是照月峰山体空出了一个浑圆的空间。

蓝天从洞的另外一边透了过来,远远看去,整个照月峰好似一个一头巨狮顶着一个湛蓝无瑕的绣球。

白秀没有迟疑,一鼓作气,爬到了峰顶的空缺处,而就是这时候,他发现山的另一边竟有一条青石板小路。

就连附近较为平坦的地方,因为远离山村,打猎采药的都鲜有人来,都没有专门修葺一条路来,更不用说草木茂密、山势陡峭的照月峰了。

这突如其来的小路让他们之前的推测得到了证实,就算是白秀,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振奋来。他连忙在照月洞下仔细搜寻起来,可惜依然一无所获。

“眼下只有顺着这青石路走下去看看了……”他自言自语道。

白秀向来不吝于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很快他顺着那青石板路到了另一边山脚下,照月峰山阴却比山阳平坦开阔的多,似乎是条山谷。

那青石板小路在山谷中茂密的草木中若隐若现,直到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他突然有种错觉,难道后劫生天就在这山谷的尽头?

第二百五十六章 蓝本

他胡乱想着,朝山谷谷底走去。

然而他猜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事情本身太诡异了,因为这青石板路根本没有尽头。

是的,没有尽头,而非遇到幻阵陷入了无限循环,对于两者,白秀再清楚不过,这也尤显得这青石板路的可怕之处。

他这一走,又走到了天黑,而青石板路仍在他脚下无限延伸,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心中惊疑不定,这真地只是凤凰山中一条普通的峡谷吗?为什么地图上没有标注?

这条青石板路又是谁修建的?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条路,但如此距离,怕也是一个大工程,绝对需要不少人力物力,那它的主人会是劫生一族吗?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他眼下更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继续走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白秀便继续沿着青石板路往下走,而这一次,他终于有了收获。

当时天也快黑了,昏暗的光线中,那青石板路已完全隐没在草丛中。

两天下来,除了睡觉的几个小时,白秀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身体的疲倦倒是次要的,精神上的麻木才更可怕,他心中不知不觉生出几分迷茫。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他渐渐地感觉自己好似不是行走在一条山间小路上,而是随着广袤银河里的每一个星子随波逐流。

他茫然走着,浑然不知自己早就偏离了青石板小路,朝路边的深林中走去。

叮铃——

就在这时候,白秀听到了一声极为突兀的手机铃声,紧接着是一声惊雷,他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脚下已经没了青石板路,周围俱是足有几人合抱的苍天巨树。

“这……”白秀目光一扫,下一秒竟觉得眼前的景象熟悉无比,“这不是幻心秘境第一层里的那片树林么,难道这里……就是它的蓝本?”

白秀仔细看了看,很快就肯定了这个猜测,毕竟幻心秘境就算已接近一个他世界,也只是接近而已,其中场景必然是从其他地方拼凑过来的。

要说世界上真的不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地方吗?这当然不是绝对的,但是——

他快步走到一颗树下,果然在它的树干上发现了一个足有水缸大小的黑色树疖,细细看去,与当时在那树上的别无二致。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什么会被方家人记录在幻心秘境里?

它出现在前往后劫生天的途中,与劫生又有什么关系?而方家又在劫生争夺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绪飞转,白秀已朝林中深处走去,他可没有忘了那阵铃声,这里荒无人烟,唯一的可能就是方心他们留下的,虽然这一路上他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管怎么样,这也许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契机,更何况——

幻心秘境的那片林中藏着一座通往下一层的塔,那这里又会是什么?

叮铃——

铃声越发近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里既没有塔,也没有其他什么建筑,而是一口井,一口早已经破败干涸的井。

而铃声正是从井底传来的。

白秀缓步走到井边,那铃声在空旷的井中回荡着,明明很近,又无比缥缈。

“有人吗?”他试探着问道,当然,内心深处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他一开始他就凝神查探过来,不说活人,连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他决定下去看看,不管这铃声是不是手机之类的东西发出的,会在这里响起,它一定有着什么意义。

这井看上去十分幽深,其实不过五六米的深度,很快,他就攀爬到了井底。

几乎同时,白秀找到了那铃声的来源——一面石壁。

没错,白秀可以肯定,不是什么东西隐藏在石壁中,就是它本身的声音。

叮铃——

它仍孜孜不倦地响着,充斥着昏暗的井中分外诡异,突然一道闪电从他头顶闪过,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从天空直逼而下,嗡的一声锐响也钻进了井中。

轰!

没有一点防备,雷声如同就在他耳边炸响,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鸣渐行渐远,一点人声突然从井中传了过来。

“老师,我们今天有了大发现……对对对,和洪山文化遗址的年代一样……小叶哥?他和邹宇他们去泥锣峡了……”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刚开始白秀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有些岩石是会“录音”的,比如有些地方人们总是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就是因为石头把古代战场的声音录进去了。

不管之前的铃声也好,还是这神秘的说话声也好,难道都是曾经在这附近发生过的,被这面石壁录下,现在因为条件满足,又被播放了出来了?

他不是无端地揣测,因为这个洪山文化遗址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而上一次它的出现正是在岑翠坠楼而亡时叶轩给他的调查结果中。

如果刚刚的推测是真的,难道二十年前岑翠他们也来过这里?那所谓的洪山文化遗址是不是也和劫生一族有关?

哗哗哗——

白秀正打算凝听,暴雨却如期而至,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其中,等它们再出现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他有些无奈,最后也只能爬回地面,他本想站在那些大树底下躲躲雨,哪只这场雨实在下的太大,很快雨水便穿过茂密的枝叶,将他浇了个透湿。

也就这时候,他发现这些树并不是浑然一体,在某个方向、挨近地面的地方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门。

他瞬间就想起之前在幻心秘境塔底的发现,难道这些树也是空的?想着他尝试着去拉身后那树的门板,没想到它吱呀一声,真的被他打开了。

他走进去一看,这棵树里和幻心秘境的不同,竟是意外的干燥清爽。

他把口袋里的手电筒拿出了拧亮,灯光扫视一圈后他赫然发现这里是一个真正的房间。

没错,非常标准的单间,靠着最里面的墙壁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是一个小柜子,床尾是一套桌椅。

更为神奇的是这些家具竟全是现代货,而且并不是空的,床上被褥齐全,柜子中挂了好几件衣物,桌子上烛台、笔筒摆放整齐,甚至还躺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

难道是二十年前的考古队留下来的?

白秀不得而知,刚要走过去看个仔细,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就在这时,他心中突然一凛——他的影子被闪电的光芒应在地板上,而它之上赫然还有一道影子!

背后有人!

想也不想,白秀一掐法诀,将凝聚手心的青色灵芒朝后面猛地一推。

那人闷哼一声,反应也很快,不等他转身已消失不见,他追出去两步就不得不停下来,茫茫林海夹杂着嘈杂的雨声,哪还有对方的痕迹。

白秀正惊疑不定,他的心脏却突然急促的鼓动起来,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如芒在背,几乎就是那一秒间头顶一道寒光在雨幕的掩护下朝他疾驰而来!

几乎是本能地,白秀飞快扑倒在地,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完全躲开,虽然避开了致命一击,但那不知道是如同针一样的东西瞬间钻了左肩。

剧烈的疼痛自伤口火烧火燎地传来,更可怕的是第二点寒光也已如恶鬼一般撕咬而来!

他顾不得思考其他,连忙翻身而起,紧接着身形一闪躲到了另外一棵树后,他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势,甚至没有动,只是闭上眼睛屏息凝听。

急促的“哗哗哗——”,是大雨打在树枝上的声音;

轻缓的“哒哒哒——”,是有人从一根树干上跳起再落到其他树干上的动静。

对方正紧逼而来!

这人出手实在太快了,一定要在他出手之前制服他,得想个办法……

白秀捂着伤口,发现刺入他肩膀的东西非常细,顿时有了主意,他忽地一掐法诀,却不是将青色灵芒击发而出,而是一掌拍在身前的大树上。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所有的叶子都抖动起来,很快其中一些挣脱树枝的束缚,雨一般地落了下来。

白秀瞬间出手,青色灵芒凝聚成一束,它如同一柄利刃,撕破叶雨,在它的掩护下,无声无息、直取目标!

对方痛哼一声,显然他已经得手,不过白秀丝毫不敢放松,他将原本缠在手里的绳索一掷,勾住树干轻轻一荡落在不远处。

那人显然受伤不轻,气势却不减,见他竟敢靠近过来,手中什么东西一扬,便要击发而出。

白秀哪能让他得逞,飞身一踢将它踢了开来,与此同时手上绳索一缠将他捆了起来。

只是他仍不敢大意,虽然刚刚查探过,此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很快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这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男人,矮小个子、身形落拓,好似一个野人。

而落在他们脚边的东西是一把白秀颇为熟悉的弩箭,它正是方心和方悬翦都使用过的那种。

难道他是方家人,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白秀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二十年,等了二十年,你还是来了……”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怪笑,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修行者果然是一般人比不了的,我还是低估了你。”

白秀觉得奇怪:“你认识我?”

“认不认识你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来杀我的……你们的本事也真是大,我躲在这里竟然也让你们嗅到了味道!”

听着听着,一个念头在白秀脑中冒了出来。

这个年纪、能出现在这里,又是有意躲避起来的,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一个可能。

“你是孙迎?”

第二百五十七章 第七个人

对方果然愣了愣,但最后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老师?”

老师?

白秀想到之前的“录音”,难道他也是孙迎的学生,可他们不是死的死、疯的疯,早就不在了吗?

除非——

他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叶轩说谎了?

旋即他在心中失笑,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可以怀疑任何人,但那个人绝不应该是叶轩。

当然,也有可能这人并非那个研究所的考古队成员……他沉思着将自己肩上的伤裹好,暗暗叹了口气,看来眼下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问问他本人了。

哪知他还没有开口,对方已是讨好一笑:“原来你不是他们的人,误会,都是误会!小兄弟,快放了我吧,刚刚袭击你是我不对,我先给你道个歉!”

对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如果是平时白秀也不会多计较,可直觉告诉他此人绝不会如此简单,若就此答应无异于放虎归山。

而且此人如此圆滑,他要是直接发问,恐怕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白秀思绪飞转,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岑翠死了。”

对方眼中很明显地闪过一丝惊恐,之后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似悲似怒,又有几分解脱。

他嘿嘿一笑,点了点头:“终于死了,也难为她了,下辈子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吧……”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那他也是当年参与洪山文化遗址考古的成员吗?白秀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句话:“她是被谋杀的。”

男人嘲弄一笑:“当然,当年活着回来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话语一转,看向白秀:“你是她什么人?”

白秀知道要想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首先得取得他的信任,那自己就需要一个身份——一个既可信又不会对其造成任何威胁的身份。

“她是我的邻居,临死前托我给一个叫孙迎的人带个口信,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她有什么发现……”对方喃喃自语,旋即笑道,“我是她师兄徐明,你跟我说就行了。”

徐明?

这个名字的确不是那个名单上的,但老实说白秀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说真话,只能继续试探:“抱歉,她之前叮嘱过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孙迎老师。”

“唉。”徐明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那你只能去阎罗殿找他了,师妹很早就和我们断了联系,她大概不知道,我们七个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活着啰!”

七个人?

白秀有些惊讶,细细数来,在渠城被害的赵一辛、孙晓光、周余,跳楼自杀的岑翠,下落不明的孙迎,就算算上这人,他们也只有六个人。

还有一个人是谁?

白秀想起那个电话里的对话,难道最后一人就是那个小叶哥?这就有些奇怪了,明明这个考古小队共有七人,为什么最后录入档案的只有他们六个?

他正思索,徐明探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了过来。

白秀心中一惊,他现在可不能露出破绽,于是透出几分不信任地看着对方:“不可能,我之前还见过赵一辛赵师傅,正是他介绍我来这里找孙迎老师的。”

“他们还活着?!”徐明的神色瞬间变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秀,口中念念有词,“不会的,不会的……当年我明明看着他们咽了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就是渠城凶案的凶手?不,应该说他曾经想杀掉赵一辛他们,却被三人死里逃生……难怪后者一直过着隐姓埋名、足不出户的日子,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几人同门相残?孙迎和那个小叶哥又去了哪里,真如徐明所说他们也已经死了?他如此笃定,难道人就是他杀的?

想到这里,一丝不寒而栗之感自白秀心底油然而生,眼前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手里不知欠了几条人命血债。

“你为什么要杀人?”他不由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他们应该都是你的同门吧?”

徐明的目光开始飘忽不定:“同门么?呵呵,说到心狠手辣,我们的确不愧为同门……”

白秀隐约猜到二十年前这支考古队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不过他需要继续打探自己需要的信息,仍是问道:“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小叶哥去了哪儿?”

“小叶哥?”徐明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就在白秀以为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徐明突然睁大眼睛,盯着白秀背后惊恐地挣扎了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白秀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刚要询问,却瞥见徐明嘴角勾起一个无比熟悉的笑容,他意识到了什么,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咚的一声重响,徐明如同一具死尸直挺挺地砸了下去,当然他很快成了一具真正的死尸,鲜血汩汩从他身下涌出,他怒目圆睁,渐渐没了声息。

白秀好不容易回过神,连忙也跳了下去。

略一检查,他愣住了,这样的高度徐明本不该摔死才对,然而好巧不巧其坠落的地方有一茬树桩,徐明的脖子直接被它折断,这才送了命。

徐明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岑翠的死状非常相像,白秀之前以为松针也是如此,但事实上他有些想当然了,那么徐明的死又是不是巧合?

他不知道,甚至来不及问徐明又在躲避什么人,是考古队剩余成员的复仇,还是渠城那个凶手?

所有的答案都随着徐明的死亡就此掩埋于时间尘埃之中,除非他能找到孙迎或者那个小叶哥。

不过……

他将徐明眼睛轻轻合上,黯然想道,找到他们又有什么用,保不准他们也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他们到底在看什么?白秀有些后悔没有向松针问明这个问题,也许徐明就不会也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他将徐明的尸体背回树屋,将其安置在木床上,自己则拿起其中一个笔记本坐在小书桌前仔细翻看着。

突然,他视线一滞,连忙将目光飞快扫过接下来几页的内容,等他合上笔记本却不知不觉失了神——小叶哥,他好像知道小叶哥去了哪儿。

以下摘自笔记本中徐明的日记: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阴。

泥罗峡洪山文化遗址被清理出来的第六天,我们终于又有了其他发现,在距离它只有三十公里的地方,我们勘测出一个特殊的族群遗址。

因为之前并没有类似的研究,我们将它暂时归为洞穴居遗迹,还给它取了个小名叫树屋村。

虽说如此,但他们与寻常洞穴居族群不太一样,因为文明程度太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点,想起初来乍到时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科幻的梦。

有谁会想到,在一个距今足有几千年的居民遗址中,竟然出现了观光电梯和空中飞船之类的东西。

当然,如果哪一天我跟朋友说起来这些,他们是不会相信的,我也无法说服他们,因为这些神秘的古科技已经被上面派人迁走了,这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屋。

而那已经不再属于我们的研究范畴。”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雷雨。

我很庆幸自己执着地留了下来,因为我发现了遗留品。

从昨晚开始,这里似乎进入了雨季,磅礴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傍晚吃过晚饭,雨终于停了,我从暂住的树屋走了出来,并幻想自己就是原住民的一员。

我走到树林的中央,看到了一口井,这口井好似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我小心爬了下去。

里面竟然不是空的,我发现了它。

不得不说,它真是太完美了,也只有这样的神秘族群才会造出这样的东西。

可惜等我打电话跟老头说起这事,他并没有理睬,反而让我回泥罗峡,因为这里虽然与洪山文化遗址年代相近,却是截然不同的文化,肯定不会为他的研究提供帮助。

有时候觉得他真是自私,也非常功利,但有时候我又很同情、理解乃至有些佩服他。

我听说,洪山文化第一次被发现时他就着手研究了,那时候的社会环境和现在不一样,他那一套经常被斥为异端,他的老师放弃了他,连老婆都闹着跟他离了婚,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认同他,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啊仙啊的,在打倒牛鬼蛇神的年代吹嘘神仙不是找抽么。

不过,我不会说出来的,反正其他人都顺着他的意思,我也随波逐流好了。”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雨。

我怀疑老头他疯了,说什么洪山文化遗址不是洪山文化遗址,把我们赶到这深山老林里找他口中的洪山文化遗址。

周余他们也不劝劝他,连小叶哥也凑热闹,难道他们都疯了?”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雨。

我感觉自己也要疯了,大雨天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兜兜转转,是个人都受不了。

说到这里我就很佩服岑翠,她一个小姑娘真是够吃苦耐劳的,也不知道她最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小叶哥那样的倒很不错。

卫敏那样的就太差了,仗着老头是自己姐夫,就狐假虎威地对我们呼来喝去,什么玩意。

当然,要是哪一天她看上了我,我一定对她好。”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雨。

真倒霉,遇到泥石流了,幸好规模不大,不然我们可就要去阎罗殿找那劳什子洪山文化遗址了。

说起来,这里的地质也真是不稳定,难怪明明环境那么好,也没个什么村子。”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雨。

我已经不记得这雨到底下了多久了,不过我们找到了歇脚的地方,它和我们的驻地离得并不远。

奇了怪了,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亏得小叶哥眼尖。

而更令人振奋的是我们打听到了真正的洪山文化遗址在哪儿。

嘿,老头居然没骗人。”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

天终于放晴了,中午就出发。”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未知。

我是在做梦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太美了,太美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方丈仙岛都不及它一二,难道这就是神仙的居所吗?”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未知。

我、我杀了他!不,不是我杀的,是他们逼我的!对,是他们杀了他!我没有杀他,是他们杀了他!他们还要杀我!救救我!救命!

……

我杀了他,他死了,我杀了他们,他杀了他们,他们杀了他,他杀了她……”

看到这里,白秀有些怀疑徐明是不是早就精神失常了,不过二十年前这支考古队到底经历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第二百五十八章 第二次出场的丁一

他们最后找到了真正的洪山文化遗址,却因此发生了内斗,赵一辛三人胁迫徐明杀了小叶哥,然后借死亡逃遁,徐明害怕事情败露,躲到了这里,而岑翠直接疯了。

这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淘金故事,寻找宝藏的一群人因为贪欲互相残杀,最后遭团灭。

不过白秀心中仍是颇多疑问。

首先,赵一辛三人藏匿二十年,最后为什么会被某个修行者杀害?是小叶哥的亲人知道真相后为复仇雇凶杀人,还是另有隐情?

再者,岑翠的死太古怪了,她和那小旅馆老板夫妻是何关系,他们又是什么人?方家影部的人突然出现,和他们又有联系吗?

另外,这洪山文化遗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劫生一族迁徙的轨迹上,它和后劫生天是不是也有某种联系?

最后两个问题,他们在洪山文化遗址中,到底发现了什么?孙迎最后又去了哪儿?

白秀拿起其他笔记本,正欲翻看,却觉头痛欲裂,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而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手心竟有一点青翠的光芒正不断闪耀。

“这是……”白秀一怔,旋即过来,这正是明诲初之前留下的那个初字,回想起它上次亮起的情况,他忍不住想到,难道她也在附近?

正愣神,轰轰轰几声钝响突然从树林附近的山头传来过来,白秀起初以为又是一阵雷声,但越听越觉得不对,突然他神色一变,抄起桌上其他几本笔记便往外冲去。

然而已经晚了,喑哑的轰鸣声朝村子席卷而来,泥土碎石伴着雨水汹涌而下,所过之处,瞬间被夷为平地!

这片树林地势最低,白秀根本没有地方可躲,只一两秒间,他就被这庞然巨龙吞食湮没!

哗哗哗——

一阵清脆悦耳的水流声突然将他唤醒,白秀坐起身,意识仍有那么几秒空白,等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天已大亮,自己竟又坐在一个泉眼边。

不过这泉眼可比酒酿井大得多了,泉水从底下涌出,汇聚于一个碧绿幽深的小潭,潭水从一边飞流直下又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再往下去就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失神地打量着四周,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等他检查起伤势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损。

不,比毫发无损更奇怪,连之前左肩的伤也好透了,他不禁喃喃道,“难道我昏睡了很久?”

“对了,那三个笔记本……”白秀左右搜寻起来,但找着找着他神色突然变了——等下,贪狼玉阙去哪儿了?

他心中一沉,打算仔细清点一下自己的东西,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好一会儿,他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包括明贪狼玉阙、玉简在内的全部东西,甚至连破魔之刃都被他弄丢了……

他茫然站起身,想去找寻它们,却发现四周竟是接天连地的槐花树林,哪有什么树屋村。

是了,他现在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

在原地呆立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迈开脚步,沿着那小河缓缓朝下游走去,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快赶往后劫生天,而在此之前,他想要弄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然而没走几步,白秀便发现了问题,他的身体就像要融化了一样,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力气,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场泥石流中受了内伤。

浑浑噩噩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那小河便到了尽头,并入了一条大概又五六米宽的大河,而在河的对岸、他视线的尽头,他隐约看到了一些房屋的棱角。

这附近还有住户?白秀想起了徐明日记中的记载,就算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也不会远在千里之外,难道前面就是他口中的村子?

他沿着那较大的河流又走了十来分钟,突然发现了不对,这条河竟不是朝着一个方向流去,而是盘旋着向内,直到中心地区,而那些建筑就在河流的尽头。

毫无疑问,这让白秀想起了黄泉碧落,而那近在咫尺的村子也显得格外诡异起来。

正迟疑,一艘小游船突然从河流上游冒了出来,白秀举目一看,那上面空荡荡,连个掌舵的人也没有,这就奇怪了,莫非它是一艘鬼船?

小游船看似简陋,速度却也不慢,很快就飘到了他附近,几乎与他只有一米之隔。白秀思绪飞转,没有迟疑太久,身形一跃,便跳了上去。

等他站稳,他仔细打量起这艘小船来,这是很多水域景区都会有会的游船,简单的木板舱上挂了两排轮胎,上竖着七八根铁管,用油毡布一遮,便成了船篷。

这船只有六个座位,船尾摆着一台柴油发动机,却是熄了火的,而船的两倍系着两条横幅,因为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

这颇具生活气息的布置让白秀一时有些失语,更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疑神疑鬼。

没错久,两岸的地势渐渐抖了起来,小游船顺着水流疾驰而下,那村子很快就露出了冰山一角。

一座巨大的仿古牌坊跨立河岸两边,它的脚下是两条顺着河流蜿蜒而下的青石板路,石板路靠山的一边是两排脸对脸、古色古香的砖木小楼。

楼房之间是条宽阔的青石板马路,两边摆满了商铺,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小游船穿过牌坊,继续顺流而下,五六百米开外,又是一座高大的牌坊,穿过牌坊,竟是一片汪然如海的湖泊。

湖的两岸亦是人流如织,层层叠叠的房屋呈半环在湖岸两边铺开,犹如一座庞大的宫殿。

湖的最后一边,与那河流遥相盼顾的是座高如城墙的堤桥,上面车水马龙,时不时传来汽笛的鸣叫。

白秀不可置信地看着它们,犹以为自己走进了那幅名传千古的清明上河图。

突然脚下一震,白秀回头一看,竟是码头上有人抛出索揽将船拉到了岸边。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吊着烟斗头也不抬走了过来,一看见他也是愣了愣,旋即恶狠狠地道:“你是哪个旅游团的人,谁让你坐‘返航兜兜’过来的?”

白秀尚没有回过神来,对方已是一把将他拉下了船。

男人正欲发火,却又忍了下来,似是抱怨,又是叮嘱地道:“兜兜船从上游送下来没有人驾驶是很危险,下次可不能贪图方便,偷偷溜上船了,知道不?

也不知道今天谁在上面发船,这么不负责任……”

白秀连忙不好意思一笑,却猜到这人心软嘴硬,正是打听消息的最好人选,便道:“大哥,来的时候也没注意,从渠城过来要怎么坐车啊?我有个朋友也想过来玩玩。”

那中年人嘀咕了几句,最后不耐烦道:“那可就远了,可以先坐高铁或者飞机到梁城,然后坐汽车到恒元县,那里有专门的旅游大巴进山来槐花岭,很好找的!”

槐花岭?!梁城?!

绕是白秀也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之意,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梁城与复城的距离又岂止一万里,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完全一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地方。

穿越了?

白秀脑中思绪一片混乱,能想到的也是这种无稽念头。

见他兀自发呆,对方顿时没好气道:“没事就快离开这里,别耽误我们干活!”

白秀胡乱点了点头,上了岸边,却见眼前人潮涌动,说不出的怪异,脑海中更是茫茫一片,好似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心他们呢?之前一路并未察觉他们的痕迹,难道他们也莫名其妙“穿越”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咦,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白秀下意识地看去,却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凑了过来,顿时也觉得有些意外:“丁一?好久不见。”

没错,此人正是叶轩的同事丁一。

因为白家事务所特殊的业务,加之他自己也经常去找叶轩,和叶轩手下的人自然打过很多交道,这丁一又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他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白秀随意编了个缘由,便道:“听说这里很热闹就过来看看,你呢?”

一说到这个,丁一顿时怨声载道:“别提了,本来我休假来着,结果被队长抓了壮丁,陪他媳妇考古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既然卫葳跟孙迎是同行,他或许可以向她打听一下二十年前那支考古队的事,说不定她会有所耳闻。

如此一想,他问道:“他们呢?”

丁一翘了翘拇指,指着北面山头:“进去三十公里有个小村子,听说那里塌出了一个古墓,葳葳姐和他老师还有一个师兄连夜去了,队长不放心,这才拉上我给他们保驾护航。”

白秀试探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丁一顿时苦了脸:“那地方真够无聊的,只有一两户人家,守着一大片村子,也没有别的去处,我可是告饶好久才向队长请了半天假来这儿溜达溜达……”

白秀不好意思一笑:“那我借你的车用一下,晚上回来请你吃饭。”

“那怎么行!”丁一顿时道,“要是队长知道我对你照顾不周,他一定会唠唠叨叨个没完,我送你过去好了!”

说着他蹦跳着朝那堤桥跑了过去,还不忘回头朝他招手。

白秀跟着他过了桥,绕过那一小片树林便见不远处竟是一个大型停车场。

丁一取了车,径直开出了槐花岭城区,驶上了一条柏油小路,没走三分钟,车子转头上了一条水泥路。

大概行了二十来分钟,水泥路到了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堪堪能通车的黄泥小道,白秀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触,因为这样的小路让他想到了杰路村。

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二次出场的卫葳

又过了半个小时,前面的路突然开阔起来,路边也渐渐有了一些非常老旧而矮小的房屋。

丁一指着前面一个坡上的老柏树道:“前面就是旧水塘村了,卫葳他们暂时借住在一位老乡家里,那个地方在村子后山上。”

果然等车子驶上那小山坡,便见前面一个小水塘,围着小水塘密密麻麻地伫立着无数的房屋,直叫人头皮发麻。

丁一将车停好,指着村子里几户开着大门的人家道:“我听说这个村子闹过饥荒还是什么,绝了很多户,也没有人愿意搬进来,只剩下这么几家了,还都是老人。”

他从后备箱拎出两瓶酒,朝打头一户人家走了过去,一个老人正蹲在大门口抽旱烟,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不吱声。

他态度冷淡,丁一也不怵,老远就喊道:“老刘,我回镇上打了两斤好酒,特意给您和老张解解馋!”

老刘淡淡道:“放里面屋吧。”

丁一尴尬一笑,对白秀道:“老爷子就是这性格,面冷心热!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他提着酒进了里进,白秀打量起眼前的房子,但看了几眼便有些惊讶。

虽然他对古建筑什么的不太懂,但看上面的装饰风格竟与白家里镇有几分相似,莫非这也是个上千年的古村落?

他正欲细看,却感觉一道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回头一看,却见老刘飞快地别过来目光。

他在看自己,白秀可以肯定,他奇怪的也不是这件事,而是对方的目光很古怪。

似乎和松针最开始看他时很像,又似乎不太一样。疑惑大过试探,惊惧大过戒备,就像……就像看着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老伯,能向您讨点水喝?”白秀不好意思笑道。

老刘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佝偻着身体从厨房里舀了一瓢水出来,白秀喝了一口,正琢磨着怎么跟他套话,老刘突然道:“你不该来。”

白秀自是一怔:“您认识我?”

老刘接过水瓢,瞟了他一眼,仍是无头无尾地道:“快回去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白秀不禁蹙眉,刚要开口,脚步声便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丁一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整洁、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与他相谈甚欢,那老人见门口有人,只是不经意一瞥,但见了白秀,他的眼中很明显地闪过一丝恐惧。

白秀不明所以,但对方很快就恢复了常色,笑着对丁一道:“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丁一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常,也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着白秀道:“这位是村长张老哥,我们的伙食就全靠他和老刘了!喏,我们现在先给队长他们送午饭!”

他说着指了指老人手中的竹篮。

白秀心中讶异,这竹篮少说有十来斤,这张姓老人七十来岁,提着它却好似空的一样,恐怕很多年轻人都比不过,难怪向来尊老爱幼的丁一没有抢着活干。

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老张也看在眼里,笑眯眯地道:“我们年级大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就喜欢打打拳,锻炼锻炼身体。”

几人说了几句闲话,白秀便跟着两人穿过村子从村后的小路上了山,还没到半山腰,丁一指着山头边的一个小盆地说道:“就在下面了。”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林一阵晃动,下一秒钻出来一个人,不是叶轩是谁?

后者抬了抬手,将一个女孩和一名花甲之年的老人拉了上来,正是卫葳和他的老师殷明。

而走在最后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青年,文质彬彬的模样,应该就是卫葳的师兄谈秋华。

叶轩两人一见白秀也有些惊讶,卫葳人快嘴更快,一把拉过白秀上下打量了几眼,最后笑眯眯地道:“一年不见,你怎么又变帅了,我真后悔选了叶轩那个木头,不然我现在就是白太太了。”

白秀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一笑,转头看向叶轩:“怎么突然收工了?”

叶轩和殷老师对视一眼,后者叹了口气,似是遗憾又似庆幸地开口:“基本上塌完了,幸亏是个废弃的疑冢,研究价值有限,损失不算大,明天让老仝他们来看看……”

老张提了提竹篮,看着几人道:“那回去吃?”

一行人下了山,老张又让老刘做了几个菜,拿出丁一买的两瓶酒,大家坐一起吃了饭。

酒足饭饱,说起他们的发现,殷老师沉声道:“我怀疑这不是一个废弃的墓,而是没有使用的墓。”

除了三人其他人都是外行,丁一奇道:“这废弃的墓不就是没有使用的墓?”

谈秋华笑道:“一个墓被废弃,有可能是墓主人找到了风水更好的墓穴,而没有被使用,那便是墓主人根本没有入殓下葬。”

丁一又道:“那怎么知道它到底是被废弃还是没有使用?”

谈秋华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殷明,见后者轻轻点头这才道:“这就要说到洪山文化的特点了……”

“你们在研究洪山文化?”其他人尚无反应,白秀已是一惊,旋即心道果然,他会出现这千里之外的小村子,绝不是偶然,甚至极有可能它就是徐明所说的那个。

根据徐明的描述,它本就是突然出现的,试问偌大一个村子好端端的在哪里,他们之前为何没有发现?

显然徐明他们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早就不是原来那片区域了。

如果真正的洪山文化遗址就在附近,那在这里出现一个具有洪山文化特点的墓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谈秋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你也喜欢洪山文化?”

白秀万万没想到二十年后那个考古队销声匿迹以后,还有人在研究洪山文化。

不过也正常。

按照当时的报道,要不是发生那样的事,洪山文化的出现其实是一个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发现,而卫葳的老师殷明正是德城大学考古系最富盛名的导师,自然会接过这个研究项目。

只是他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如果洪山文化遗址和后劫生天有关,那意味着叶轩和卫葳也牵扯到这个庞大的漩涡中来了。

白秀勉强一笑,想起他来这儿的打算,问道:“殷老师,你认识孙迎孙老师吗?”

哪成想他此话一出,不仅殷明三人,连老张和老刘都瞬间变了脸色。

白秀心中奇怪,按理说叶轩调查到了赵一辛三人的身份,也会向殷明打听消息才是,但看殷明的神色,倒像是非常意外。

至于老张二人的反应……对于刚刚的推测,白秀心中又肯定了几分。

白秀不由看了看叶轩,却见他拼命朝自己眨眼。

谈秋华脸色阴沉起来,卫葳沉默地低了低头,殷明却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看看几人,笑了笑,最后却是对白秀道:“白小哥,你认识卫葳的爸爸?”

孙迎是卫葳的父亲,怎么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白秀心中惊异,看向卫葳,她淡淡说道:“他对这个家从来没有负过责任,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叶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白秀总算明白过来,难怪叶轩一直“消极怠工”,案子查到自己老丈人头上,自然不好解决。

不过白秀也清楚叶轩的性格,赵一辛三人的死应该跟孙迎没有关系,不然就算他是卫葳的父亲,叶轩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看两人的反应,卫葳便笑道:“你们还在查渠城的案子?他的确不是凶手,因为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白秀心中一惊,孙迎也死了?

殷明却看着三人,疑惑道:“什么案子?”

白秀和叶轩对视一眼,便将赵一辛三人之死仔细说来。殷明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喃喃道:“唉,这大概就是命吧……”

白秀心中一动:“殷老师,您似乎了解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白秀并没有跟他们说起徐明的记录,他所说的那件事也并非实指,不过是希望能从殷明口中打探到一些信息。

殷明没有察觉到他话中的试探,点了点头,苦涩笑道:“二十年了……没想到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们。”

他徐徐道来:“其实当年,最开始对洪山文化遗址进行研究的,不是卫葳爸爸,而是我。

而在那支考古小队组织之前,还有一直考古小队。当时我是队长,卫葳爸爸也是队伍中的一员。

但随着研究的进行,我发现这所谓的洪山文化很有问题,它好像是凭空而来,最后又凭空消失,虽然存在过上千年,但世间存留的痕迹非常少。

而且当时我们发现的那个遗址也不过是洪山人驻足人间的一个点,所以我们一直想找找看,它是不是还有其他遗迹。

我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我们最后真的找到了,它是洪山人最后消失的位置,一个叫做泥罗峡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我们欣喜若狂,但等我们仔细开掘,却发现我们料想的太乐观了。

即便泥罗峡洪山文化遗址面积非常宽,有些遗迹保存的也非常完好,但可用的线索非常少。好似它的标签特意被抹去,让人无法猜测它的来历。

而就是那时候,我经常做一些古怪的梦,有一天我梦到了一个女人,她在梦里诅咒我们‘来到这里的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我自然不会在意,可偏偏没几天我就得了一场重病,最后只能把担子交给卫葳爸爸。

因为我的离开,对队伍造成了一些影响,卫葳爸爸索性将成员都换了,便是一辛他们四人。

可奇怪的是不久以后他突然打电话跟我说,那不是洪山文化真正消失的地方,他们要去找那个真正的洪山文化遗址。

当时我正在疗养,也没有太多思考这个问题,没想到之后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白秀思绪飞转,殷明的叙述和徐明的记录没有太大的出入,唯一不同的也是他一直没有弄清楚的地方,哪支考古队到底有几人?

他斟酌着道:“其实之前我遇到过那个叫岑翠的队员,因为一些原因,她最后跳楼自杀,不过我从她那儿打听到,当时队伍里好像还有两个人。”

“她也死了么……”殷明喃喃自语,他最后看了看卫葳。

“的确,不过那两个人并不是正式编制,也不好拿到门面上说……有一个是卫葳的舅舅卫敏,还有一个是当时上面塞进去的,忘记叫什么名字了,我们都叫他小叶。”

叶轩问他:“那支考古队后来怎么了?赵一辛他们为什么隐姓埋名跑到了外地?”

“其实当时只有岑翠一个人回来,因为她的精神状况有些不稳定,我们只能从她口中得知其他人已经……倒不知道赵一辛三人竟没有死。”

殷明叹了口气,“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没有逃脱死亡的爪牙。”

“因为他们也中了诅咒。”谈秋华冷冷开口。

第二百六十章 飘

卫葳瞪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世界上哪有什么诅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性格太过泼辣,谈秋华满脸怒色却也不敢反驳她,只是自言自语:“神鬼栖息之地,岂容凡人打扰……”

卫葳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和他一样,神神道道的,如果泥罗峡洪山文化遗址是神栖之地,那它怎么会和罗布泊之类的文化一样突然消失?”

久久没有开口的老刘幽幽道:“因为这里都是神的地盘,神说要收回自然就收回去了。”

白秀暗想,他们终于沉不住气了,这个村子本身就很古怪,而它又是徐明进入真正洪山文化遗址的最后一站,这就决定了它的特殊性。那么这村里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白秀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殷明,此人何等身份,后山墓室的规模并不大,他大可以叫他的学生来看看,何必亲自跑一趟。

难道他特意过来也是为了调查二十年前考古队的事?

殷明微微一笑,看着老刘说:“老哥何处此言?我一直不清楚他们找到的那个位置在哪儿,难道就在附近,您早就知道?”

卫葳更是心直口快:“还是说,他们就是你谋害的?”

老刘自知说漏了嘴,顿时不开口了,老张连忙道:“大家千万别误会,老刘他就是这种性格,喜欢胡说八道。”

老刘阴沉一笑:“大哥,别自欺欺人了,他们能找到这儿来,恐怕早就怀疑我们了!”

丁一神色一变:“不是吧,当年真是你们杀的人?”

“当然不是。”老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们也只是见过他们而已。”

“两位老哥,算小弟我求你们,当年到底怎么了?”殷明叹了口气,“我找到这里也不容易,孙迎是我拜把子,我总不能让他生死不明。”

老张瞥了瞥老刘,最后感慨道:“说起来他们会出事也有我们的原因,当年就不应该告诉他们那个地方。”

他低了低头,陷入了回忆中。

“我们这个地方虽然离外面不算太远,但因为几十年前发生过一场瘟疫,村子里死了很多人,外面基本没有人敢来,我们也不愿意出去,到最后就剩下我们几个老把式守着它了。

不过二十年前有一天,有几个年轻人来到了这里,说什么想找洪山文化遗址,问我们附近有没有什么古墓之类的,当时我们以为他们是盗墓的,就故意说了个偏远的位置。

哪成想没几天他们回来兴高采烈地感谢我们帮他们找到了地方,后来又来了一批人,只是他们再进山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叶轩向来敏锐,指了指老刘:“您好像还是没有说实话,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这位会说那里是神的地盘吗?”

“神的地盘只是村子里流传的一个说法。”

老张一笑,“因为我们这里的山里经常发生泥石流,有时一淹就是一个山头,下雨天进山非常危险,要是碰上了泥石流就说是山神收山了。”

殷明神色骤变:“难道当年他们遇到了泥石流?”

“这就不知道了,但愿不是。”

众人沉默了下来,白秀却问他:“他们最后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老张一怔,最后还是道:“就是我们今天走的那条路,当时我看到他们直接上了山。”

老刘瞥了他们一眼:“也不看看这天气,我敢保证,天黑就要下雨,你们最近要想进山,搞不好就会碰见山神收山。”

卫葳笑了笑:“这就不劳您挂念了。”

殷明倒是冷静得多,走在门口看了看天:“我们先在村子里休息一晚上,要是明天不下雨就进山。”

叶轩几人唯他马首是瞻,俱是点了点头。

白秀心中疑惑颇多,或许趁留在村里可以把它们弄清楚,自然也不会反对。

老刘收拾了几间厢房给他们住下,离开时不放心地叮嘱他们:“我们住在隔壁,你们自便,不过最里面的房子是专门供奉先人用的,你们莫要去打搅他们。”

说着他佝偻着身子离开了。

天将将黑,果然下起了雨,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几点,最后猛地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暴雨。

丁一裹了裹外套感叹:“嘿,这老头真是神了,该不会他就是那个什么山神吧,能够呼风唤雨,不然哪有秋冬天打这么大的雷的,不过还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村子里真够冷的……”

白秀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突然想到虽然树屋林和这里相差千里,诡异的天气倒是不相上下,难道他们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与此有关么……

七八点钟,他们吃过晚饭后早早睡了。

白秀照例又是失眠了,辗转反则也不知道多久,才渐渐有了睡意,半梦半醒之间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化作了一阵风,在寂静的山村雨夜里穿行着。

突然两个人的说话声从某个角落里传了过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因为那件事需要他孤注一掷去做……倒是你,从白家跟到这里又打的什么主意?”

“很快你就知道了。”

“如果你的目标是他,可能我会对你出手。”

“我做的事和他无关。”

“那就好,我不希望我们成为敌人,也不希望你和他成为敌人。”

“我永远都不会是他的敌人。”

“但愿如此。”

白秀心中疑惑,正欲仔细凝听,身形却如同一道烟雾飘了回去,最后回到了身体里,然后他彻底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他们都不约而同起了个大早,丁一一瞧干净如洗的天空便笑道:“老刘可就算错了,今天是个大晴天。”

殷明点点头:“事不宜迟,小丁,你和两位老哥比较熟,就你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我们马上出发。”

丁一领命而去,其他人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他回来,叶轩有些担忧:“算了,我去找找他。”

他刚要出门,丁一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奇了怪了,他们全不见了!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卫葳有些无语:“难道昨天他们说了谎,怕我们报复,所以跑路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白秀心中一动,指了指里进:“我们去看看。”

丁一顿时一笑:“也是,如果他们真的跑路了,自然会带上自己老祖宗!”

五人来到院子最里面,却发现那屋门上了锁。

“我来!”丁一自告奋勇地走了过去,很快就把它打开了,他推了推门,刚打开一条小缝,一股桐油味便扑面而来。而这桐油味中又夹杂着一点腐败的味道。

他不由退了几步:“好臭啊!”

不过最后他还是耐着性子将门推了开来,只可惜天还未亮,院中光线非常昏暗,这房子又没个窗户,他们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好在卫葳早有准备,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了一个手电,拧亮了缓缓照了过去。

“妈呀!”丁一连滚带爬跑了回来,其他人也吓了一跳,原来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大口的朱红棺木,手电光照在血色的漆面上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卫葳开起了玩笑:“有什么好怕的,死人而已,而且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她自顾自地走了过去,打量几眼,对其他人道:“奇怪了,棺盖居然是开着的。”

丁一愣了愣:“大姐头,棺盖开着的怎么了?”

一旁的谈秋华解释道:“洪山文化遗址离这里这么近,这个村子就算不是传承洪山文化,估计也是它的辐射区。

而洪山文化有着奇怪的葬俗,最讲究一点——阴阳共济,通俗点讲,他们喜欢在自己住的旁边修一间房子,把石棺或者木棺放里面,而不是我们所熟知的墓的样子。

他们觉得死者缺阴,就在那房子地下修一个地下室,把棺材放地下室,如果他们觉得死者缺阳,就放在上面一间,这叫做蕴养。

但无论如何,这些棺木都是密封的,因为如果让尸体曝露在外,就会阴阳相冲,那是大大不吉利的,所以这些棺木就很奇怪了,居然是开着的,真是对他们的先人不敬。”

白秀想起一个故事,听说世界上有这样一个部落,族中如果有人死了,他们就将尸体进行防腐处理,直接摆在特制的窑洞里,并留有出口。

因为他们信奉人会死而复生的理念,这一做就好似给外出的家人留门一样。

难道这个村子也是属于这种情况?

丁一凑到棺木边看了看:“难道老刘他们离开的时候把里面的尸骨带走了,所以它们才是开着的?”

卫葳挑眉:“移开棺盖不就知道了。”

她朝叶轩挥挥手,后者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三人合力之下,那正中间的棺盖很快就被推开了。

一瞬间,腐败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他们不得不捂住口鼻,再过去打量。

一具破败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虽然经过防腐处理,但年日已久,早就面目全非了。

见她带上手套仔细检查了起来,丁一顿时道:“大姐头,看出什么来了么?”

好一会儿,卫葳缓缓站起身,似是发现了什么。

她回过头看向殷明:“老师,它的入殓方式似乎和洪山文化截然不同,难道他们也是一个独立的族群,只是一部分葬俗被洪山文化同化?”

殷明点点头:“这倒是一个新发现。”

丁一懒得听他们讨论,自己绕着棺木附近走了一圈,突然他捡起什么东西推了推一旁的白秀:“快看,这里好像有份墓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剧透,这章卫葳死了

他将一个黑不溜秋好似一块黑板的东西翻了过来,白秀只看了一眼,脑中思绪便瞬间炸了开来,他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肯定了之前的推测,那所谓的泥罗峡洪山文化遗址就是后劫生天。

丁一将那牌子递给卫葳,她便将上面的内容翻译翻译念了出来:“这好像是个自己为自己写的墓铭——

‘大限将近,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没有得到,反而因此遭遇了灾祸,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虽说如此,我还是希望和我们一起来的后辈们恪守我们的嘱托,等到他们回来,和他们完成誓约。

孩子的母亲早在那时就已先赴黄泉,我对她甚是想念,所幸我马上就要同她归去。’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立碑的人就这是棺木中人,他叫——张躬行?”

没错,张躬行,这个名字绝不是白秀第一次知道,早在那乱阵之中,白秀便见到了两张类似于牌位的东西,那两个纸扎人之一所代表的便是这个叫做张躬行的老人。

原来他竟然没有死,而是随着劫生一族迁到了这里。不过……如果他所说的他们就是劫生一族的话,那他们又去了那里?洪山文化突然消失,便是他们遭遇了什么么?

还有就是,这个村子的人和劫生一族也就是洪山人又有着什么样的誓约,他们不仅帮劫生一族守着劫生天,哪怕劫生一族消失了,他们竟还在这而等着他们回来?

其他人不明白这些关系,也就没有在意,叶轩提议道:“我们还是先找那个地方吧,这个村子里的人身份不明,搞不好之前考古队的人失踪就是他们搞的鬼。”

白秀心道,按理说,如果老刘他们是后劫生天的守护者,他们当时应该在途中阻击徐明他们才对,可奇怪的是,徐明的日记中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是他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村里的人是故意放他们进去的?

想着他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了袭击,你们保护好自己,我和叶轩可以对付他们。”

他们将棺盖复原,又清点了一下东西,这才朝后山走去。上山的时候,丁一滔滔不绝地道:“看来修房子保存棺木的确是这个村子的葬俗,你们看,这偌大一个山头竟然连土坟也没有。”

白秀却想起一点,昨天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那黄泥路上面好像有不少脚印,看起深浅,绝不是村里的老人会留下的,而它们也不大可能是叶轩他们留下的,因为有好几对是女性的脚印。

白秀有理由猜测,方心他们也许就在他来这里的前一天也进了山。可老刘二人为何一点没有提起这事?如果他们在故意隐瞒,那方心他们恐怕会遇到危险。

白秀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焦急,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暗暗祈祷他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或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叶轩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白秀便如实说了,他便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人多,就算全村出动,也不见得回事他们的对手。”

白秀勉强一笑,暗暗道,但愿如此吧。

一行人上了山,面对绵延无边的山林,却是犯了难。白秀在附近转了一圈,以图能发现点什么,遗憾的是,昨晚下了一夜大雨,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掉了,方心他们也好,老刘老张也好,都很难判断他们的去向。

不过之前他看过方凌准备的地图,虽然上面只有一些参照物,并没有具体的位置,但后劫生天的大致方向他是记得的。而老刘他们的出现则意味着就算他们到了这里,这个事实也不会变,只要将酒酿井村替换成旧水塘村就可以了。

想着他便道:“我们往西边去吧。”

其他人有些惊讶,尤其是殷明和谈秋华对他不怎么了解,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叶轩。卫葳顿时笑道:“重新介绍一下,这位乃渠城白家事务所的首席顾问,最擅长解决一些特别事件,而洪山文化就在他的业务范畴。”

谈秋华一怔,连忙道:“幸会,幸会,难怪你那么了解洪山文化。”

殷明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非常了解卫葳的性格。只有丁一别过头去,低声偷偷笑了起来。

五人顺着西边一条几近荒废的小路走去,白秀一边和叶轩在前面开路,一边仔细打量着周围。原本他以为这条路直通山林深处,但他们走了大概四十来分钟的样子,前面却豁然开朗。

而与此同时,潺潺水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泉眼,绕是白秀也不由怔了怔,原来它和槐花岭、旧水塘村正呈掎角之势,其实他是走错了方向,当时他本应该直接前往旧水塘村才是。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很快意识到一点,难怪最初他觉得这两片区域如此相似,因为他们本就是对称的。思绪飞转之间,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个地方为何会互相联通的秘密。

酒酿井村人多,生气旺盛,又栽了许多桃树,是为阳;旧水塘村人少,又放置了大量的尸骨,好似一座巨坟,周围更是无边的槐花树,可谓阴气极重;这阴与阳,就是事情的关键。

丁一最为眼尖,指着对面道:“那边好像还有路!”

白秀不由感慨,要是他当时注意到这点,或许就不会遇到叶轩他们了。

他们又顺着那新的小路走了三个小时,脚下的黄泥小路终于到了头。殷明到底年纪大了,连赶了快几个小时的山路,他早就累的气喘吁吁。见前面有块空地,卫葳便道:“我们过去休息一下吧,前面没有路了,到底接下来怎么弄,还要斟酌斟酌。”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各自捡了干净的地方坐了,叶轩便将之前准备的干粮分发下去。

吃着东西,叶轩对白秀道:“根据你的经验,那个地方到底还有多远?”

白秀当然也没有答案,只能推测道:“如果老刘他们真是‘守墓人’,自然会时时刻刻盯着它,那么它就不会太远,至少白天之内可以到达。而且……”

白秀想到一点,解释道:“人的认知总是有限的,老刘他们要想在路上伏击闯入的人,一定会把这个范围控制在他们可以掌握的区域,这个距离也是他们的极限了。”

丁一顿时道:“就算他们是在半路上打埋伏,也能抓到他们好好审问审问。”

卫葳无语道:“怎么搞得我们像个反派……”

休息了片刻,见殷明仍是脸色惨白,叶轩便提议道:“我和白秀先去前面看看情况,你们在这看着东西,我们很快就回来。”

白秀心里觉得不妥,毕竟五个人中,殷明年纪大,卫葳是个女孩子,而丁一的身手也不怎么样,他和叶轩若是同时离开,未免会给藏在暗处的老刘二人可乘之机。

但见殷明气喘吁吁的模样,白秀也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若继续休息下去,他们没有在天黑之前找到那里的话,恐怕只有明天才有机会和方心他们会合了——晚上林中危机重重,他没有立场让其他人因为他而涉嫌。

他和叶轩去探探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白秀心中一叹,看来叶轩也是深知这点,才提出这个建议的,说到底是为他着想。

当然,他其实可以一个人去……

叶轩对他非常了解,立马发现了他的迟疑,笑道:“我们一起去吧,速度也快些,而且我们又不走远,反正来回都有照应。”

话说到这份上,白秀便点点头:“好。”

出发之前,卫葳拉住叶轩,给他理了理弄乱的头发,脸上露出几分白秀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她的目光和自己的心上人缠绵着,低声道:“小心一点,别老让我担心了。”

叶轩笑着点了点头。

直走到他们视线之外,白秀笑了笑:“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叶轩也只是一笑,指着草木稀疏的一角道:“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白秀回过神来,点点头:“前面似乎是个峡谷,谷底地势平坦,或许会好走一些。”

两人钻进树林,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果然一亮,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峡谷。叶轩在峡谷边缘转了转,不一会儿便欣然道:“这崖壁好像并不陡,抓住这些灌木应该就能下去。”

而白秀此时此刻,心里却幡然生出一丝极为强烈的不安感,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直觉。他想也不想,便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后面边走边休息,应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叶轩拗不过他,两人便原路返回。然而没等他们靠近,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便从之前休息的空地传了过来。白秀心中一沉,几乎什么也不顾地冲了过去。

等他跌跌撞撞地赶到,便见殷明抱着一团模糊的血肉老泪纵横,几乎哭得晕厥过去。白秀怔怔地走了过去,便见那团血肉之中抬起一张熟悉的脸颊。

发黑的鲜血从卫葳口中汹涌而出,她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叶轩,泪水缓缓低落,她却再也无法开口,述说她的爱意。

白秀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葳葳……”叶轩踉跄着走了过去,跪倒在她身前,突然眼中一厉,盯着一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的丁一和谈秋华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一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我、我也不知道……刚刚你们离开,葳葳姐突然觉得不舒服,然后、然后……她的身体就开始融化了……”

白秀心中一惊,在附近低头寻找起来,很快就发现了一根几乎只有普通缝纫针一半长短的刺,它通体雪白,中间条几乎只有头发丝细的空隙,落在草地上就像一块袖珍的冰锥。

“衰榖……有人将衰榖注入了她的体内。”白秀能想到的便是老刘两人,他们果然动手了,可是他并没有想到,他们的手段会如此残忍,更没有想到他们会对卫葳动手,如果他能以身相代该多好……

“……”卫葳的手臂腐烂地几乎可见白骨,却用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叶轩,满是泪水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坚持了两秒,终究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也无力地垂落了。

“我一定为你报仇……葳葳……葳葳……我一定为你报仇……”

丁一抽泣道:“老大,我们、我们把葳葳姐送回去吧,那个劳什子遗址,我们不去了……”

叶轩突然一笑,用自己的外套将卫葳早就萎缩成一团的身体裹住,哽咽道:“不,我们继续前进,她的心愿我一定替她完成。”

最后他们将卫葳埋葬在那颗大松树下,虽然殷明三人极力反对,但叶轩道:“你们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吗?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了什么,我们又有把握活下去吗?我不会让葳葳和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唯独没有再看白秀一眼——眼中透露出别样的冰冷:“当然,如果你们想离开,大可以回去。”

丁一咬牙道:“好,今天就算送了这条命,我也要为葳葳姐报仇!”

叶轩点点头,让他们先离开,他自己却半跪下身,失神地抚摸着那簇新的、松木削成的墓碑,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对不起。”白秀低声道。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余悔恨,如果时间可以回到半个小时前,他一定……可惜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

叶轩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朝峡谷方向走去。

白秀怔立许久,转头看着那簇新的土坟,心里想道,这大概真地是一场噩梦吧。

所以卫葳才会离开他们。

第二百六十二章 白秀的杀心

“我们在峡谷里绕了快四个小时了吧?这鬼地方!”谈秋华小声抱怨道。

没错,自他们下到那峡谷后,一路行来,两边的景色就从来没有变过。茂密的森林顺着宽阔的谷底绵延无边,好似一片绿色的海洋。这峡谷竟是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深。

丁一便问道:“白秀,按照之前的分析,这里似乎就是那个点了?”

白秀无法给予他明确的答案,他抬头看了看天,见日光早就隐没天边,夜幕即将降临,便道:“天就要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扎营吧。”

谈秋华二人求之不得,目光却询问地看向叶轩。

后者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你们去休息吧,我想再找找看。”

白秀劝道:“那两个人实力不可小觑,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一个人落单的话……”

他话未说完,叶轩已经走远了。

见他神色黯然,丁一连忙道:“白秀,我们去找地方吧,队长就是没有想通,等他想通了,自己就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白秀勉强一笑,目光却在山谷两边搜寻起来,最后他道:“我们上山。”

“天都快黑了,我们还要上山?”谈秋华老大不愿意,指着四周道,“这里地势平坦,又是上风口,非常适合露营,何必舍近求远?!”

白秀耐心解释道:“这里的天气太古怪了,若是晚上碰到连夜暴雨就麻烦了。”

丁一明白了他的顾虑:“白秀,你是担心会遇到泥石流?”

白秀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地质情况如何,但如果山里正如传言所说,经常发生泥石流的话,那就不得不防。”

人都是惜命的,这个理由理所当然地说服了殷明和谈秋华两人。四人重新上了山,在离峡谷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合适扎营的地方。

当天彻底黑下去的时候,天空果然淅淅沥沥地下了小雨。这情况和前一天何其相似,丁一顿时担忧地道:“一会儿雨就下大了,我还是去把队长找回来。”

白秀过意不去,便道:“我去吧。”

丁一摸了摸头,有些欲言又止,谈秋华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道:“还是让他去吧,你离开,我们不得给别人一锅端了……”

白秀心中深深地感觉到了矛盾,不管是顺从他们,还是坚持己见,似乎都会让他后悔,卫葳的死让他很难跨出下一步。这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在人渐渐步入泥沼之时,本就寸步难行。

衡量再三,他还是道:“还是我去吧,这里视野开阔,你们多多注意就是了……我也有些话,想跟叶轩谈谈。”

他的意思,其他人都明白,丁一只得道:“那行,不过你们一定要早些回来。”

白秀点点头,循着叶轩离开的方向追去。

其实他并没有准备好如何跟叶轩开口,将心比心,自己没有立场去寻求叶轩的原谅,也无法告慰卫葳的在天之灵。虽然叶轩表现的得如此平静,但白秀却从中察觉出了几分疯狂。

他并不希望叶轩去为卫葳报仇,这应该是他要做的事情,他只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好好的活下去,这也一定是卫葳的心愿。

他们扎营花了很少的时间,叶轩也没有明确的方向,走的也不远,没多久,白秀便追上了他。他斟酌着话语,正要开口,却将叶轩猛地摆了摆手。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葳葳?葳葳!”叶轩神经质地竖了竖耳朵,突然神色一闪,飞奔着朝峡谷深处而去。

白秀本能地追了过去,途中他一直凝神查探,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突然传来水声,竟是出现了一条河。这河的河床很宽,水却很浅,显然是山中洪水冲刷出来的,只有碰到雨季河水才会铺满整个河面。

白秀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按照之前老刘的说法,近些时日山中经常下大雨,按理说,这河里的水绝不会如此浅才对。

不过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叶轩已经趟过河水,朝对岸跑了过去。他正欲渡河,两个身影突然从两旁的树林中冲了出来。

白秀心中一惊,一掐法诀便想一掌拍出,没成想灵脉之中竟丝毫没有反应。这大大出乎了白秀的意料,之前运灵尚且自如,没想到这关键时刻却是掉了链子。他又试了试通灵四式,连鬼眼也寂静无声了。

好在他反应也快,身形一闪,便攀上了头顶的树枝,继而凌空一踢便将两人汹汹来势挡了回去。老张哎哟一声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老刘下盘却是稳得多,堪堪退了两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的身手在白秀看来并无长处,但他却非常忌惮他们手中的衰榖,当即从树上一跃而下,翻身进了附近的密林。

虽然脱离了两人的视线,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他们在这和他周旋,叶轩和丁一三人就不会有危险。更何况……卫葳死时的惨状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一股名为仇恨的情绪在他心间不断激荡着——他一定要为她报仇!

白秀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仔细凝听着两人的脚步声,眼下他没有任何倚仗,只能靠自己了。

咔吱——

细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某个地方传了过来,白秀猫腰潜了过去。很快,透过茂密枝叶的间隙,他看到老刘同样屏息凝神地朝他原来位置摸了过去。

对方有两个人,白秀必须得选他们中的一个动手,思量再三,他做出了决定。他的目标就是老刘,毕竟论实力,此人还是比老张强得多,只要将此人除掉,就算后者手里还有衰榖,对他也构不成太大的危险。

白秀将手边一束茅草两根拔起,就在对方拨开身前的树叶往外看的时候,猛地扑了过去。坚韧的茅草被他拧成一股,瞬间绞在老刘的脖子上。老刘反应也不慢,没有急着挣脱茅草绳,而是将手中的镰刀朝后一甩,勾住了白秀的肩膀,因为他知道白秀若不后退,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只能赌谁先受不住。

白秀的确没有躲,剧烈的疼痛从他肩背上汹涌而来,他手上却生出一股狠劲,将茅草两端死死勒住,直到老刘放弃了攻击,抛下镰刀,手拼命地抓住几乎勒紧喉咙里的草绳。

老刘脸色酱紫,喉咙间发出嗬嗬怪声,眼看已经没了抵抗能力。白秀心中杀意凛然,然而就在他打算下杀手的时候,老张突然从另外一头钻了出来,急声道:“小兄弟手上留情!那小姑娘不是我们杀的!”

理智瞬间回归,白秀手上力道顿时卸了,踉跄着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老张:“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其实他心中早就有所怀疑,他们之前休息的地方,除了那株松树,再无其他遮挡,单凭两人的身手,面对丁一四个人,绝不可能那么快就在卫葳身体中注入衰榖,再全身而退。

更可况,就算刚刚他几乎要将老刘杀死,两人身上却浑然没有杀意和敌意,这太不科学了,除非他们认识自己,而且是友非敌,那他们断没有杀卫葳的理由。

“咳咳!”脱了他的桎梏,老刘剧烈的咳嗽起来,老张连忙将他扶起,帮他顺了顺气。见老刘情况明显好转,老张这才苦笑道:“小兄弟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下起手来也太黑了……”

“……”白秀心中赧然,说到底,他明明知道两人并非凶手,却借机下了狠手,不过是把老刘当作假想敌发泄心中的怨恨罢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老刘二人没有动手的机会,附近又没有其他人,那么,卫葳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实,你已经想到了吧。”老刘揉了揉喉咙的淤青,冷冷开口道。

白秀却宁愿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点,那三个人中一个是她亦师亦友的长辈,一个是她朝夕相处的师兄,一个人敬她爱她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那么残忍杀害她,就算死,也不愿施舍一个全尸。

若真是这样,又教叶轩怎么接受?

白秀黯然道:“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如果有什么要求,我也一并答应了。”

老刘和老张对视一眼,却是后者开了口:“对于那小姑娘的死,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而且老实说,我们和她也非亲非故,若不是那凶手想栽赃我们,我们也不会来找你。”

见白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顿时尴尬一笑,最后还是老刘淡然道:“张老哥,他也是明白人,我们就不用绕弯子了,能说的都说了吧。”

老张点了点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说今天早上,其实我们并没有离开村子,而是在你们上山的时候悄悄跟在了你们后面,你们休息的时候,我们也在附近。不过,我们是在出事后才过去的,所以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当然,我说的重点也不是这个,而是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有人想对那小姑娘动手,这也是我们一直跟着你们的原因,可惜我们最后也没有救下她。”

白秀喃喃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老张又叹了口气:“我们留在村子里,的确是为了看守它,你们也知道了,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放着棺木,因为怕它们出事,我们每天晚上会轮流巡视一遍。就在昨天晚上,我听到村口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怕是盗贼,不敢离太近,只听到这么几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兄弟果然是个明白人

他将两人的口吻模拟了出来。

“‘明天就动手吧。’

‘真的要杀了卫葳吗?’

‘她已经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很快就能查到我们身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

‘怎么?舍不得动手?’

‘好吧,就明天。’

‘放心吧,我会把两个老东西处理掉,再把杀人的事推到他们身上,没有人会怀疑的。’”

听到这里,白秀后背倏忽冒出一股寒意,卫葳不过是德城大学一名普通的研究生,她能知晓什么秘密,就让他们痛下杀手?而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那凶手的确是熟悉她的人,那他到底是谁,会是那三个人之一吗?除了明面上的身份,他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思来想去,白秀问道:“张老哥,你能听出他们到底是谁吗?”

老张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对他们的声音根本不熟悉,别说听出是谁,连他们是不是你们队伍中的人,我都不确定。”

白秀心中惘然,不知道该继续去找叶轩,还是回去找丁一他们问个明白,只好道:“多谢两位告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老张看了一眼老刘,似乎有些迟疑,最后像是打定了主意,神色凝重道:“小兄弟,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秀足足愣了三秒,才听明白他的问题,正要问清楚,脑中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老张两人绝对还有什么隐瞒着他。他想起最开始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太古怪了。

想着他便不着痕迹地道:“我当然是人了。”

哪知老张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惧,脚步也朝后挪动了几步。见白秀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当时明明已经断气了啊……”

白秀心中闪过一丝惊异,倒不是因为老张这没头没脑的话,而是看他的反应,他们好像早就认识自己。这太奇怪了,白秀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失忆,在此之前,也绝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又怎么会认识他?

白秀思来想去,决定试探一下他们,便故作高深地一笑:“我之前是活人,现在也是活人。”

不仅老张,连老刘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白秀:“不可能,前天晚上我们亲手将你埋在了后山,当时你肯定已经死了,可昨天晚上我们将那坟头挖开,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因为你自己出来了。”

白秀不禁恍然,难怪他们之前会是那般反应,也终于明白,明明这村子从来不修建土坟,山中却有一个坟包。可他明明还活着……等下,白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当时他从泥石流中出来的时候真的已经死了,他们将自己埋了,却有人把他从坟里挖了出来,带到了那泉眼的地方?

想着他便问道:“那我是怎么死的?”

老张张口欲言,老刘却抢先道:“前天中午,就和二十年前一样,你们来到了我们村子,说是要进山。因为最近一直在下大雨,我们便劝你们过些时日再做打算。但你们领队执意要按原计划行事,我们便只好带你们进了山。”

他的神色变得诡异起来:“你忘记了吗?我们走了几个小时,便遇到了泥石流,为了救一个小姑娘,你被石头砸死了,因为和其他人走散了,我们只好将你带回来埋了。”

白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老刘的话如过说的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当时他在慧山别苑离魂时看到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一直在跟着他们!没错了,当时他还在凤凰山中乱转,方心他们却已经来到了旧水塘村,而那个人顶替自己混在队伍中!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易容成他的模样?会是方悬翦吗?他显然没有死,借死亡遁走,是因为他快要暴露还是另有所图?

白秀脑中思绪纷乱,正欲向两人问清当时细节,却见他们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起初他不明所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见他肩膀上伤口狰狞,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处理它。

正欲撕下衣襟将伤口裹住,下一秒,他却猛地愣在了原地。那伤口处没有任何血迹,而有什么东西缓缓从中流淌了出来。不,其实哪里应该血迹的,但它竟不是红色的,而是透明的!

白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难道自己眼花了吗,他的血怎么可能是透明的?

“命魂之力,是命魂之力!”老刘惊道,“你果然不是活人!”

白秀心中隐隐意识到一种可能——他好像又离魂了。

对于离魂这种事,白秀已经见怪不怪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离魂的经历竟是如此清晰,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而老张他们如果不是见过“他”的死,恐怕也和叶轩他们一样,根本没有发现他不是人。

难怪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而通灵四式和灵脉中的灵力也无法使用……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身体又去哪儿了?难道早就掩埋在那泥石流之下,慢慢开始腐烂?

不,白秀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如果他早就死透了,他的魂魄绝不会游荡在人间,恐怕已经魂归黄泉碧落。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或许找到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一切就会有了答案。

而那个人混入他们的队伍,显然也是在打后劫生天的主意,所有的问题突然回到起点,他必须得尽快找到了那里。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找到叶轩才行,丁一三人身份可疑,此时此刻也只有他和叶轩可以互相信任了。

或是察觉到他去意已决,两人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老张连忙道:“小兄弟,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我们相识一场,就是朋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胡须,道:“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们跟你一起?”

白秀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自然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索性将话说开了:“你们也想去后劫生天?”

老张顿时一叹:“小兄弟果然是个明白人……唉,想当年旧水塘村也算繁荣一时,也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如今我们行将就木,在大限来临之前,一定把事情弄清楚,那个地方、那些人真的存在吗?”

老刘冷淡道:“当然,你也不是白带着我们,对于那个地方,我们多少也知道一些信息,也可以帮助你。”

白秀其实非常明白他们这种急切,便点了头,不过他心中也有几分好奇,边往峡谷深处走,便将之前的推测说了出来,问道:“那入口应该就在附近吧?而且需要一定的条件才会打开?”

老张看了老刘,点了点头,不过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条件,说实话,这个念头也不是最近才萌生的,很久之前我们就想进去看一看,可惜我们找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白秀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说真话,但他之前的推测绝不是没有理由的。其实昨天在老刘十分笃定地说晚上会下雨时,他就有所怀疑,这里的天气是不是人为促成的,而这可能就是解开某些谜团的关键。

白秀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喃喃道:“或许我们只需要等一场足够大的雨。”

老张两人果然早就想到这一点,只是无法确认,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惊疑不定地道:“难道要等山神收山?!”

老刘不禁恍然:“难怪他们都不见了……”

白秀趁机问道:“之前的泥石流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老张一脸惊讶,估计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指了指峡谷深处:“就在里面。”

白秀心中闪过一丝莫名心绪,当他想要抓住这点灵光时,却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最后便道:“我们快过去吧,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三人顺着峡谷走了大约一刻钟,雨势便渐渐大了起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躲避这倾盆而下的雨水。峡谷中地势不平,那些雨水渐渐汇聚,使得其中的洼地变成了一条一条微型的小河。

不过说也奇怪,峡谷深处也好,两边山头也好,都比这里高的多了,却少有雨水灌下,这让白秀不得不怀疑,这附近是不是有着非常发达的地下水系,这才形成这样特殊的水文情况。

他胡思乱想着,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担忧,他们的速度不算慢了,可却依然没有追上叶轩,他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他如此匆忙地往峡谷底赶?

见他神色沉沉,老张两人也知道他在为叶轩担忧,便到:“越往里走,两边的地势就越高,很难攀爬,二最里面之前发生泥石流,如今更是一道悬崖,可谓‘自古华山一条路’,等雨小一些,我们追过去,一定能找到他的。”

白秀点了点头,但那份不安却仍是在心中盘踞。

轰——

滚滚闷雷从天边汹涌而至,而在此之前,霹雳列缺将整个峡谷照的雪亮,他便见那天空好似天河决了堤,涛涛雨水翻滚而下,如同道道九天瀑布。

“咦?”老张突然一声惊呼,指着不远处到,“你们看,哪儿好像有个人影!”

白秀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雨幕中似乎站了一个人。那人影个子不高,身形窈窕,一看就是个女性。白秀凝目看了几秒,突然神色一变,喃喃道:“等下,那不是卫葳吗?!”

他心中惊诧不已,下意识就想跑过去,哪只老刘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那不是人,是山鬼,专门迷惑人的!”

白秀自然清楚卫葳的确死了,她的尸体埋在那棵松树下,魂魄恐怕也已经回到黄泉碧落,对方不可能是她,但莫名地,这个人影好似有着无限的魔力,让他恨不得马上过去看个究竟。

难道……白秀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之前叶轩突然呼唤卫葳的名字,也是看到了这个人影?!现在这个人影出现在这里,那叶轩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白秀将目光扫向别的方向,奈何雨真的太大了,他根本无法判断叶轩到底在不在附近。

“叶警官!”老张高声喊道,然而四周好似被雨声圈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根本没有其他声音。

他无奈地朝白秀摇了摇头,二就在这时,那人影缓缓转过了身体。

“啊!”老张一声惊叫,见老刘瞪了他一眼,顿时捂住了嘴,继而小声道,“那好像不是山鬼,而是、而是那小姑娘的尸体!”

卫葳的脸上长出了一个又一个脓包,青白色的蛆虫在里面蠕动着,黑红交织的污浊血液不断从中涌出,在雨水的冲刷下,在她脚下汇聚成一滩,然后慢慢蜿蜒着流到了他们身前。一股恶臭随之飘来,只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竟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白秀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悲伤,或许他永远无法想象,活泼开朗的卫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他们明明将她埋葬了,她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最后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暴尸荒野。

他刚迈出一步,卫葳僵硬的身体确实突然抖动了一下,然后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她的手几乎已经全是白骨,黑红的血肉挂在上面沉默地晃动着,然后它们死死地抓住了白秀的手臂。

“嗬嗬——”她发白的眼睛翻了翻,突然流出两道血泪。

老刘突然道:“她用命魂之力吊住了自己最后的意识,已经是个灵煞腐尸,等她的尸体彻底腐烂,魂魄也将不存在。她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找到你,一定是什么心愿要你帮她完成。”

白秀不敢看她,强忍着眼泪点点头:“好,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嗬嗬——”卫葳的手越抓越紧,好似在以此诉说着什么,最后她跪倒在地,森森白骨在泥土中,深深地写下两个字——叶轩。

白秀的眼泪瞬间决堤,哽咽道:“我答应你,一定找到他,然后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他出事。”

卫葳的手仍是死死地抓住了他,锋利的手指几乎陷进他的血肉,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谨记这个承诺。

“嗬嗬——”气流在她喉咙里来回鼓动着,她却什么也无法说出,突然她的身体一阵抽搐,所有的血肉就像融化了一样,瞬间化作了一滩血水,连同那灰白的骨架,窸窸窣窣地坍塌成一团飞沙,很快便被大雨冲散,消失不见。

“唉,何苦呢……”许久,老张叹了口气。

白秀呆站片刻,终于道:“我们走吧。”

见他离开,老张欲言又止,回头去看老刘,却见他缓缓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轰——

“叶警官!”

雨下得越发大了,如同一只巨兽,欲将整个峡谷吞噬其中。老张扯开嗓子喊了几声,然而他的声音却很快被轰鸣的雷声吞没。

突然老刘指着一个方向道:“之前坍塌的地方就在那。”

白秀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便想过去看看,却他拉住了。老刘沉声道:“那边的山头还没有塌完,非常危险,我们不能过去!”

白秀却打定了主意,他有种预感,叶轩很有可能就在那儿。

二人拗不过他,便小心翼翼地朝那山崖下靠了过去。没多久,他们脚下变得崎岖起来,砂石混着雨水,糅杂成了一滩沼泽,走到最后,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老张顿时道:“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很快这里便会变成一个深潭,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老刘看了一眼对面,对白秀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如果小叶没有在那里,我们便往继续往峡谷里走。”

白秀刚要摇头,还没说话,老张已笑道:“放心吧,他的功夫最适合在这样的地方施展了,让他一个人过去能省不少时间。白老弟,你也想快些找到叶警官不是?”

他说的不无道理,白秀只得不好意思一笑:“那就麻烦刘老先生了。”

老刘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从腰间抽出一团麻绳,将它解开在一端绑上石快,掷到了对面的平地上,又将另一端绑在了这边的石头上,自己则摩拳擦掌,后退几步,像是在蓄力。

老张饶有兴致地道:“看好了,刘老弟就要表演他的拿手绝活了。”

白秀其实已经想到他到底要什么,果然见老刘,脚下一用力,噔噔噔几声轻响便踏在了那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上,紧接着,他那不知哪儿来的巧力,竟如同悬空一般,踏着空气就踩了过去。

等他再次跳回地面,白秀发现,那紧贴着泥面的麻绳竟是一点都没有陷下去,这老刘当真身轻如燕端的好轻功。

见他脸上露出惊讶神色,老张得意道:“这只是小把戏,对刘老弟来说,再高的悬崖峭壁都不在话下。”

那边老刘已经朝那坍塌处的源头走了过去。白秀紧张地等待着,大约十分钟后,他终于看到老刘转了回来。与此同时,他心里沉了沉,只有老刘一个人回来,这自然意味着他并没有发现叶轩的下落。

果然等老刘再次踩着麻神过来,他遗憾道:“里面没有人,估计他也往山里走了。”

老张看了看白秀,提议道:“我们现在也过去看看?”

白秀叹了口气,眼下也只得如此了。只是……白秀仍是将目光投向那阴影中,他心中那奇怪的感觉仍没有散去,它好似一种直觉,悄然地告诉着他,叶轩就在那里。

正迟疑间,老刘却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自己仔细倾听起来。好一会儿他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秀一怔,便也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了一点熟悉的、好似雷声却又有些不同的轰鸣声。思索片刻,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正是之前将鸿渊岛淹没时的水流声吗!

“快走!”他想也不想,对二人道,“上山!”

老张愣了愣,问道:“难道那里又发生了泥石流?我们离得这么远,应该没事吧,而且这声音不对啊……”

白秀有些哭笑不得,好在老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声道:“不是泥石流,是山洪!”

老张这才反应过来,哎哟一声,连滚带爬朝着山谷退了回去,一边走还不忘抱怨道:“我们这儿怎么会有山洪,没道理啊……”

三人换不择路,刚走出那岔路,脚下突然一阵颤动,而与此同时,一堵滔天巨浪后发先至瞬间逼了过来。

虽然他们跑到了山下,但那陡峭的涯壁却让人无比绝望。眼见那洪流越来越近,老张苦笑着对老刘道:“我们是不行了,刘老弟你快上山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白秀却也同意他的话,点点头道:“刘老先生你先上去,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老刘冷哼一声,运功一跃,两个手掌如同壁虎一样,紧紧吸住了石壁,回头似笑非笑地道:“还愣着干嘛,抱住我的腿,有我在,还愁上不了山?”

老张嘿嘿笑了起来,当真抱紧了他的左腿,得意地对白秀道:“快上来吧,我就等他这句话!”

白秀不禁一笑,没想到这生死关头,心中竟是难得的轻松。

老刘身上挂着两个大活人,身形却是无比灵活,如游龙,似惊鸿,瞬间就爬到了山顶了。见他不着痕迹地喘了几口气,老张不由取笑道:“不服不行,你也老啰!”

见他面露不悦,老张顿时哈哈一笑:“是是是,我们都老啰。”

老刘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白秀道:“你的确不是人,而是鬼。”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老张顿时嚷嚷道:“老刘你怎么也胡说八道起来,之前我们一定弄错了,你看白秀有形有体和常人无异,怎么可能是鬼!”

老刘淡然笑道:“我说的鬼不是常人口中的鬼,而是听魂之地的鬼族。鬼族本质上和人有区别,但光从外表上看却很难分辨。”

老张神色顿时变了,目光上下打量着白秀,喃喃道:“难道鬼族的传说竟是真的?”

两人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白秀却无法给予他们答案,或许这也是他一直害怕的问题——他到底是谁?是白秀还是郑如心,还是都不是?

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对于自己,他也知之甚少,这本身就很可笑。

“我不是鬼,我什么也不是……”

他正惘然,却听更大的动静从山下传来过来。白秀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却见那山洪竟没有沿着原来的河道流出峡谷,而是改变了方向,在不远处不断冲击着一个山头。

“好一个惊涛拍岸!”老张顿时拊掌惊呼。

老刘的神色却是微微变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

轰!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好似从地底发出,回荡在峡谷中。

嗡!

惊天巨浪如同一个巨人,把自己强壮的臂膀当作武器,捶打着脚下的石壁。突然,一道霞光从那山头迸射而出,将乱石浊流照的瑰丽无比,然后化作漫天星子消失在雨幕中。

一道闪电疏忽从霞光深处亮了起来,巨大的轰鸣声又响了起来,却不是雷声,而是那山头轰然倒塌!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呜——

那山洪获得了胜利,呼啸着从那缺口疾驰而去,化作一条白龙,消失在了山中。

白秀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便听老刘喃喃道:“山门开了,山门开了,那上面写的竟然是真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穿来穿去

山门!毫无疑问,白秀想起了在观天镇遇到的那个少女,在她临走以前,就提到过这个山门,难道她说的就是这里,那么……

他忍不住问道:“两位老先生,这片山到底叫什么名字?”

两人一怔,老张率先道:“启封山啊,我们的村子以前叫做启封村,我们父亲那辈有人说着名字不吉利,就改了个接地气的。”

原来之前她想让自己来到这里,她和她身后的人果然和劫生天有关……不过,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有些疑惑。

首先,明明有直达这儿的火车,为什么之前槐花岭给他之路的镇民没有提到过。

其次,那少女说“过了今晚,山门就不会再打开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就是,如果山门打开才能进入后劫生天,那方心他们又去了哪儿?

想着他便问了第一个问题:“村子附近有火车站吗?”

老张不明所以,但还是道:“没有,别说村子附近了,方圆百里都没有。这片都是山,人又少,修火车站岂不是太浪费了。”

白秀想到那趟火车上的人,如果不是来这儿的游客,难不成是他见鬼了?他顿时道:“槐花岭不是一个古城吗?那里游客那么多,修个火车站还算合理。”

哪只老张顿时皱了皱眉眉,疑惑道:“槐花岭?那是什么地方?我们村子深处大山,附近几乎没有人烟,哪有什么槐花岭?”

白秀一怔,后背没来由地攀上一股寒意。他不知道是老张在说谎,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如果他那是幻觉,那丁一和叶轩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老刘已经没有耐心听他们的谈话,待洪水退去,他便道:“我们赶紧过去看看,这么多年来,这入口不可能从来没有出现过,搞不好是临时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三人便又下了山。那洪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将峡谷中的淤泥清除了大半。很快,他们便到了那缺口处。

待见那山中如刀削一般的两壁,老张思路活络,顿时相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侃侃道:“这个入口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甚至这一片区域都是。有人在峡附近的山头动了手脚,把它们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蓄水池。

启封山本就多雨,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只要达到一定的条件,它就会冲出原来的河道,冲到这边来。而这山门也是用泥土填充而成,只要将表面的山体冲开,它自然就会重见天日。”

老刘却提出了一点:“计算是神仙,也不会计算得那么精确,这山洪的形成或许和你说的有关,但它最后冲出地面,绝非设计本身的结果,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开启了什么机关。”

老张眼珠子一转,自然想到了叶轩,看着白秀道:“你那朋友不简单啊。”

白秀却想到了其他的可能:“可他也是被人引到那边去的,毕竟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老张不禁道:“害死那个小姑娘的人?”

白秀心中也没有明确的答案,老刘瞥了两人一眼,道:“无论如何,只要他还在打那里的主意,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我们要做到就是进山。”

白秀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这是他们的立场,既然已经发现入口,那他们就绝不会继续跟他前往往峡谷深处寻找叶轩。

白秀思绪来回转了转,便想和他们分道扬镳——在没有找到叶轩之前,他无法说服自己独自前往后劫生天。

老刘深知他的心思,笑了笑,道:“其实你和我们进山才是更好的选择,假如叶警官没有遇袭,那其他人的目的都是那里,他就是安全的。

如果叶轩已经被那人控制了,而他正是以此为要挟,想让我们在前面探路。你现在去找叶轩,只能让自己陷入被动,而要想让叶轩活命,你应该假装顺从那个人,然后出其不意打倒他。”

老张连连点头:“白秀,就听刘老弟的吧,我们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白秀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某种抉择,他到底该先确定叶轩的安全,还是先找到后劫生天?

老刘说的很对,但他却觉得自己如果被说服了,其实并不是为叶轩着想,也不是理智思考的结果,而是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了他本身的意愿。他心中自嘲一笑,在答应卫葳不过两个小时,他已经要违背他们的诺言,人果然是自私的。

他点了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那两壁的距离并不宽,这山又非常高,这通道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一道一线天。看着那无限延伸的道路,老张忍不住道:“启封山挨着苍龙山脉,看着走向,莫不是通向它最高的山峰——浮屠岭中?”

不管他的判断对不对,只要走出去就知道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前方终于开阔起来。白秀居高临下地一大量,顿时有些惊讶,那下面竟又是一条峡谷。

老张连连惊叹道:“奇怪了,这个距离,也就是穿过了几座山,我之前也来过,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地方了?”

老刘顿时道:“这就对了,如果这一线天是通到原来的位置,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出。”

“可那也不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山谷啊……”老张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条路肯定不是直的,我们绕道苍龙山深处了,我们从外面想要到这里,只有悬崖峭壁没有路,自然没有来过这里。”

要让其他人分析,估计也会得出类似的结论,但白秀却相当了之前的天罅,如果这个入口真的是通向后劫生天,那它所连接的必然也是一个他世界。在他世界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又谈论了几句,老刘便道:“说什么都没用,不如下去看看。”

三人找到一个相对比较缓的山坡,径直下到了山谷中。老张也是眼尖,指着一片灌木丛道:“嘿,那后面好像有路!”

他将那灌木丛推开,果然露出一条青石板小路来。一见那熟悉的花纹,白秀顿时愣住了,这条路的样式,竟与凤凰山中的一模一样。

这两条路之间的间隔,何止千里,断不会一直从西延伸到东,如果他们不是进入了他空间,那边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触发了“传送”,又回到凤凰山中了。

老张兴致勃勃地道:“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条路,我们一定是到地头了,走走走,我们顺着这条路过去看看!”

白秀二人自然不会反对,三人便顺着这青石小路朝山谷中走去。白秀本以为这条路又是无限延伸的,不想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便渐渐开阔起来,杂草丛生之处更是出现了不少残垣断壁。

老刘见多识广,笃定道:“这是守墓祭祀的陵区,看着面积,下面的墓,绝不会小。”

老张顿时欢呼一声:“没想到,我们这么顺利就找到了。”

他正要过去查看,却不想老刘目光一凛,突然一声爆喝,急声道:“那里走!”

别看他年纪大,脚下速度却非常快,几乎就是两三米的时间,他已经消失在那残垣断壁的深处。

老张懊恼道:“老刘也忒着急了,他一个人去,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白秀安慰道:“张老先生,你在这边注意安全,我过去瞧瞧。”

老张连忙道:“好,你快去看看,我怕他吃亏!”

白秀不说二话,循着老刘消失的方向便追了过去。刚走了一分来钟,前面树林突然传来打斗声,白秀赶忙朝那边赶去。

结果,他刚走进那林子,四周便寂静了下来,白秀仔细看了看附近的地面,才发现他们往更远处走了。白秀心里生出几分异样,便没有再往下追,而是撤了回去。

走出林子举目一望,他的心里便是沉了沉,他们最开始停留的地方空荡荡的,哪还有老张的身影。

他们果然中计了!

白秀思绪飞转,走过去一瞧,那里赫然有几处打斗的痕迹。白秀自是一惊,就算老张的身手并没有老刘好,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他制服并带走,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

白秀心中无奈,眼下只希望他们并没有走远。然而,等他仔细查看他们留下来的痕迹,却又是吃了一惊,因为它们就在不远处便断了,无论他怎么寻找,那个人带着老张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什么踪迹也没有了。

白秀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复杂,而他的心里也不由冒出一丝疑惑,它们将老刘和他引开,带走老张有何企图,难道老张还有其他身份?

沉思着,白秀将自己的搜寻范围扩大了一圈,却仍是没有什么收获。确定附近没有什么线索后,白秀便又顺着之前的方向找了过去,以图能找到老刘。遗憾的是,他再次失望了,老刘竟也跟着那人不见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也就是在这时,白秀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对方或许不是想掳走两人,而是想孤立他。

他思索良久,便又回到了陵区,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他,那也同时意味着,这些人的目标是后劫生天,只要他找到进去的入口,他们十有八九会现身。

他在那残垣断壁之中小心逡巡起来,可惜他现在没有鬼眼,要想找到那入口,只能靠他的经验尝试。

好在它并没有让他失望,很快,白秀便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是一块三米见方、非常完整的石壁,因为深陷地下被泥土覆盖住了大半部分。引起白秀注意的并不是石壁本身,而是它露在外面的一角,上面一条微微弯曲的曲线,让他产生了一些联想。

等他将上面的污泥清理干净,石壁上果然露出一个奇特的图案,那是两条互相交织的曲线,组成了一个犹如眼睛一样的花纹,而这似乎就是劫生天的图腾。

他沉思片刻,刚要想办法将它移开,却不想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有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好大一只食铁貊

白秀瞬间不敢擅动了,就算他刚刚专心于寻找线索,但在他毫无所察的情况下,这人竟能悄然无声地来到他的身后,其实力绝对在他之上。不过他面上却仍是假装研究那石壁,以图降低对方的警惕。

他与那人之间不过半米之隔,他们却想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各自专注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但白秀知道,这样的对峙肯定是短暂的,如果对方察觉到白秀已经发现了他,那他一定会动手,而不会给白秀留下任何反击的时间。

而白秀必须在这个间隙先发制人,机会绝无仅有。他屏息凝神,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而他的手上正缓缓蓄力,如果能给予对方致命一击,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林子里传了过来。白秀一愣,一股强劲的灵力突然就从他后背传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白秀身形一缩,便从那人手臂下翻了过去。与此同时,他一掌削在对方手腕下,继而右脚一踢,踢在了他的膝弯,自己则借力滑出了几步。

哪想对方根本没有躲,手上青色光芒暴涨,熟悉的灵力波动瞬间朝他汹涌而来。白秀瞬间怔在原地,甚至连躲避都忘了。而他也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难道郑如意没有死,现在也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白秀心中苦涩一笑,他倒是希望如此,可惜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冒充他混入队伍的人。

可是他心里却不安起来,一个人可以假扮一个人的模样,甚至于连他的灵力波动都可以模仿,可是那种感觉不会错的。

白秀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看到了他自己,甚至于马上就要被他杀死。

这一两秒中的时间,无数念头冒了出来——是他出现了幻觉?还是世界上本就两个他?又或者他精神错乱了,本我想要杀掉自我?

可惜他被那青色光芒击了个正着,一切的思绪都随着心口那无边的剧痛蔓延开来,直至消失不见。

等意识再次回归,白秀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边。一股冰凉之意从破魔之刃上传了过来,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彻底醒了过来。

没错,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诡异无比的梦。

他连忙站起身,钝痛便从左脚传了过来,他不禁想到,难道身体终究还是在那场泥石流中受伤了?

胡乱思索着,白秀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这似乎是个岩洞,星星点点的光芒从洞顶洒下,让它呈现出一种朦胧的虚无感。这岩洞的四壁非常齐整,似乎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而洞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静静地躺着一口几乎只有一臂宽的井。

而白秀就躺在井边。这让他有些意外,眼下的情况更像有人救了他。只是这石室既无门窗,有没有其他的缝隙,浑然不知对方是如何见他送进来的。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除了脚上的伤,似乎并没有大碍。这让他松了口气,试着走了几步,绕了那井逡巡一圈,仔细查看起来。只一眼,他便发现了这井的不同寻常之处——它里面竟然没有水,而是装满了沙子,这是一口沙井。

白秀试着将表面的沙清理出来,但古怪的是,不管他捧出多少沙子,很快,它又会被新的沙子天平,这些沙子就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涌了出来。

白秀有些无奈,转而去检查附近的情况,却是什么收获也没有,这里就像之前在天罅遇到那行魈的地方一样,似乎需要特定的方法才可以打开出口。

他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那井上,好在他现在已经恢复正常,明贪狼玉阙也好,鬼眼也好,他都使用自如。思来想去,他便使出御魄魂引及踪,红色血线很快便钻入了井中。

几秒后,白秀神色古怪地将血线收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那沙层不过一米高,而它的下面竟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这哪里是什么井……他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巨大岩洞的洞顶,存在着一个相对较小的岩洞,而连接它们的是一个一米多的洞口。

他脑中没有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那小岩洞好似一个母亲的肚子,那大岩洞则是外面广阔的世界。那口井好似脐带,连接着子宫和外界。而那些沙子就是孕育洞中某种怪物的营养。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一种熟悉的疲累感蔓延开来,让他心中不由一沉。

“我是不是又‘死了’一次?难道三尸之犀要失效了吗……”他喃喃道。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得想想办法离开这里。最后他赌了一把,直接从那井中一跃而来。果然,他瞬间就从沙子中传了过去,在到达地面之前,他故技重施,用明贪狼的力量将下坠之力卸去。

这大岩洞洞底全是一片乱石,也亏得他身手灵巧,这才安全无虞地落了地。白秀注意到,就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匍匐在那乱石堆中。

他小心走了过去,发现那是一颗又一颗的石球。它们足有篮球大小,非常浑圆,好似经人精心打磨。他伸手摸了摸,冰冷的触感便传了过来。一收回手,他便发现那石球竟是湿的,在他指尖留了一点水渍。

他好奇地问了问,一股石灰味便扑面而来。他没了兴趣,绕到附近继续查探起来,在不远的地方,他又发现一堆这样的石球,却比之前的干燥的多,颜色也有些发白。

这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连忙将视线投向岩洞的尽头,隐约发现那里似乎有个洞口。他不再迟疑,快步走了过去。

刚走了两步,他脚下突然一阵震动,与此同时,无比沉重的脚步声从另外一边传了过来。

当机立断,白秀躲在了一堆乱石之后,而下一秒,一个无可思议地情景出现了。

无数石屑从对面一片墙壁簌簌落了下来,紧接着从里面钻出一个巨大无比、灰白得好似石头的脑袋。

“唔唔唔——”古怪的叫声从它嘴里发出,它硕大的脚掌拼命地抓着地板,似乎想从那墙壁里爬出来。

奈何它太笨拙了,尝试几次都没有成功。

白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之前猜测竟然成真了,那小岩洞中果然孕育出了什么东西,正是眼前这个笨拙的石兽。而那些圆球不用说了,肯定是它的粪便。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才是,小时候他姑姑跟他说起过的一段故事,里面便提到了一种猛兽,叫做食铁貊。食铁貊,能吞钢噬铁,便是它名字的又来,但实际上,它更喜欢吃石头。

食铁貊天性善良,加之身形笨拙,如果不是太过庞然,倒可以说得上是憨态可掬。

那食铁貊尝试了几次,都无法从墙中爬出来,便耷拉了脑袋,枕着地板直委屈地哼哼。白秀心生怜悯,便走了过去,手上法诀一掐将那卡住它的石柱削了一角。

那食铁貊虽然稚拙,却也本能地用力往前挪,终于在白秀的帮助,它重新得了自由。

“唔唔唔——”它手舞足蹈地在白秀四周奔跑跳跃着,似乎是在感谢他。白秀的注意力却被那个它爬来的洞穴吸引住了,它不大不小,堪堪和那食铁貊齐平,里面碎石堆叠,竟是它临时挖出来的。

白秀不由想到,这食铁貊力大无穷,将整个石壁都打穿了,最后却被那一根小小的石柱卡住不得动弹,真是奇怪的很。

而就在这时,白秀心中一动,或许他可以先顺着这食铁貊来的方向查探一翻,搞不好它是从山外进来的。

他正往那巨大的洞口走,却不想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砸在了他面前。他心中一惊,刚要退到一边,却见那食铁貊探过头来,巨大的爪子推了推那足有老式电视机大小的石块,像是推着一盘点心一样推到了白秀跟前。

“唔唔唔——”食铁貊又手舞足蹈地狂奔起来,颇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别看他体型庞大,搞不好还真是个孩子。

白秀哑然失笑,难不成这食铁貊把他当成了同类,想请他吃饭?

他胡思乱想着,眼睛的余光却瞥见那石块之中竟有一点光亮一闪而过。他心中一奇,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果然见边角处有什么与石头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抽出破魔之刃便将石块一面削了开来。几乎一瞬间,一道华光涌动而出,让白秀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睛。

等他再看时,那光芒却又消失了,白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电照了照,一瞬间,一片璀璨星光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白秀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石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里……这里怎么会有琈璴玉石……”

没错,白秀可以肯定,这石头的内核和鸿渊岛的琈璴玉石材质相同,甚至它的品质比七灵玉阙还要纯粹。

这太不可思议了,琈璴玉石本是天修尊者白星移为为帮助鸿渊岛一脉守护混沌之印而种下的,难道这里才是它的原产地?

或是察觉到了他的惊异,食铁貊得意地摆了摆脑袋。白秀试探着问道:“嗯……小兄弟,你知道哪儿还有这样的石头吗?”

食铁貊歪了歪头,好似没有听懂他的话,白秀便又指了指那石头。它突然跳了跳,将地面踩得轰轰作响,然后便朝一堆乱石跑了过去。

白秀连忙也走了过去,却见它蓄力一撞,将那石堆冲得七零八落。待尘埃落定,一个和刚刚一模一样的石洞露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还有一个假扮者

“唔唔唔——”食铁貊朝白秀摆了摆脑袋,然后从洞口钻了进去,似乎是示意他跟上。

白秀也走了进去,起初他还担心这“小家伙”又被石柱卡住,好在它安然无恙地从洞口另一端挤了出去。

“哗哗——”

白秀还没有出洞口,便听到一阵激荡的水声,他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果然等那食铁貊挪开,铺天盖地的莹莹光芒便从眼前那地下湖湖底映照了出来。

白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茫然走过去一看,这个湖不知道比鸿渊岛岛心湖大了多少倍,而它的水底全是璀璨如星的琈璴玉石。

食铁貊从湖边一跃而下,欢快地玩起了水,突然它爪子一举,便是托起了一块比刚刚那块还大的琈璴玉石,递到嘴边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没有人比白家人更了解琈璴玉石的价值,白秀总感觉七灵玉阙都被它吃了下去,但他心里也清楚,琈璴玉石再珍贵,在食铁貊看来,它就是一块点心而已。

“唉。”白秀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惘然,想当年,鸿渊岛固守派和外迁派的矛盾之一,便是对那片琈璴玉脉的争夺。如果他们知道这儿还有如此多的琈璴玉石,几个白家都用不完,是不是就不会同族相残?

可惜历史没有假设,而且就算如此,再多的琈璴玉石也还是抵不过人的欲望。想到这里,白秀突然有种想毁掉这里的冲动,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这片琈璴玉脉的存在,恐怕人世间又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咔嚓、咔嚓——

食铁貊捧着一块琈璴玉石吃的津津有味,白秀心中一叹,想得到它们也好,想毁去也好,皆是人的欲望,或许这才是琈璴玉脉最好的归宿,顺其自然吧。

想着他便有些意兴阑珊,也不好打扰食铁貊的进食,便悄然退了出去。哪想,他一走,那食铁貊便丢了手上的琈璴玉石,大摇大摆地跟了过来。知道回到原来的大岩洞,它也一直紧随其后。

白秀便道:“我要离开了,你自己去玩吧。”

食铁貊顿时耷拉了脑袋,嘴里发出想必它的身形而言微弱多了的声音。白秀不由一笑,还真是个小家伙。

他朝食铁貊挥了挥手,便从它最开始来的洞口钻了出去。他直走了十来分钟,前面依然没有尽头,这么大的工程,也亏得它硬生生挖了出来。

又大约走了五分钟,前面突然出现了岔路,一边是和之前的通道一样的,一边却是小了很多,堪堪能容他通过。

白秀注意到,这洞口与食铁貊挖的截然不同,非常的平整,俨然有人工修建的迹象。白秀看了看那小通道断口处,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这里原来应该是有个暗室的,由这条小通道通向外面,可惜现在它已经被食铁貊整个摧毁了,他想猜测这暗室干什么用的也是找不到蛛丝马迹。

他脑中思绪飞转,一转身,便转入了那下通道,比起常人无法揣度的食铁貊,人类自然更擅长推测同类的意图,这条通道或许就是他从这儿离开的契机。

白秀顺着那较小的通道又走了十来分钟,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矮矮的崖壁。那崖壁之下影影幢幢,似乎匍匐着什么建筑。

白秀连忙走了过去,将手电调到最亮,他才发现那是一些石雕璧刻。而那雕花石壁之下赫然是一条足有五米之宽、层层向上的青石板阶梯。而阶梯的另一边也是一些石雕璧刻,而它们的后面杂草丛生,一片苍天巨树耸立其中,让他莫名有点眼熟。

旋即他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树屋村的树吗?一个念头冒了上来,难道他的身体被那泥石流冲到了村子底下?而这里就是他被那人袭击的陵区之下?

他无法肯定自己的猜测,只能先下去看看。而就在他爬下那崖壁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从阶梯下方传了过来。

他心绪一转,身形一翻便躲在了那雕花石壁之后。

“大姐,我、我想去找白秀……”人未至,方心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这无疑让白秀欣喜万分,看来之前他听到的那阵脚步声就是他们的。

他正欲出去和他们汇合,却听白澈吼道:“醒醒吧,那不是白秀!在那场泥石流中,他……他已经死了!”

白秀心中一怔,当初他还在凤凰山中,他们断不会知道他碰到了泥石流,显而易见,白澈说的,正是老张他们口中提到过的那次。等下,难道最开始假扮他的人借死逃遁以后,他又回到了队伍中?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亦或是还有另一个人也假扮他混入了队伍?而他并不知道第一个假扮者早就这么干过了?

白秀有些头疼,他知道这些人混入队伍中是在打后劫生天的主意,但他却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易容之高超竟能让熟悉他的方心和白澈都无法看出对方是假扮的。

他理了理自己的思路:他跟着松针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去时,方心他们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率先离开了。两天后他找到了树屋林,遇到了泥石流,身体留在了这里,魂魄“穿越”到了千里之外的启封村。

而在前一天,方心他们也到了启封村。当天晚上,第一个假扮他的人“死”于泥石流,老张他们把他的“尸体”埋在了后山。第二天白秀他们遇到了山洪,发现了陵区。

而同时,方心他们触发了“传送”,也来到了同样的地方。第二个假扮他的人害怕身份暴露,袭击了他,然后逃走了。或是因为身体与魂魄离得近,他的魂魄回到了身体里。

白秀想到一点,如果那两个假扮他的人背后的势力的确是打后劫生天的主意,而这里也的确是后劫生天的入口,那他们一定还在徘徊在附近,甚至就跟在方心他们后面。

想着他便改变了主意,或许他可以来个黄雀在后,先将这些人的身份弄清楚。危险的环境并不可能,可怕的是身手随时会有刀子递过来,让人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着他并又藏了回去,屏住呼吸以免其他人发现他。

很快,方心他们便走了过来。

白秀只看到他们几人,那九名方家弟子以及白梁,不知道是走散了,还是已经身亡。

方心低垂着头,哽咽道:“不会的,白秀不会死的,他、他就是白秀……”

白澈脸色阴沉,似要说什么,却见方瑾突然摆了摆手,微微凝听后便压低声音道:“注意隐蔽,有人来了。”

他们收住声音,迅速地躲到了树下的花雕石壁后。

过了十来秒,四个人影果然从转角处缓缓走了上来。

白秀只一眼便看到了叶轩,而其他三人正是丁一、殷明和谈秋华。他心中一惊,没想到叶轩竟又回去了。叶轩不知道丁一三人中有人身份可疑,怕不是被那人引过来的。可眼下他若要示警,反而会打草惊蛇。

想着,他便按捺住了心中的焦急,等待着真正的螳螂。

哪知白澈却是认出他们,顿时从花雕石壁后冒了出来,惊讶道:“叶轩?丁一?你们怎么在这儿?”

方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人,顿时道:“你们认识?”

丁一一拍白澈肩膀,笑道:“当然,铁哥们!”

见白澈仍是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便又解释道:“陪葳……陪殷老师来这边考察考察。”

其他三人神色黯然,白澈察觉到气氛的不对,目光一扫,奇怪道:“卫葳呢?”

丁一别过头去,最后还是谈秋华哽咽道:“师妹……师妹她……没了。”

白澈以为自己没听明白:“什么没了?”

丁一悄悄地打量着叶轩,刚要解释,叶轩却冷笑道:“白秀呢?他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白澈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盯着他道:“叶轩,你什么意思?”

丁一连忙道:“叶轩,葳葳姐的死,根本就不是白秀造成的,怎么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白澈察觉到了事情不对,神色凝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叶轩并不说话,丁一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白澈既惊又怒道:“你们被骗了,那根本不是白秀,因为……因为在前天,他就已经死了。”

“什么?白秀他……”丁一脸色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喃喃道,“不可能吧,明明就在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

白澈神色悲戚,缓缓道:“前天我们到了一个叫做旧水塘村的地方,我们遇到了泥石流,白秀他、他……”

谈秋华神色一沉,看着叶轩道:“难道卫葳就是被他害死的?”

白澈不由道:“那家伙后来还想混进我们的队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又跑了。”

突然他意识到了不对:“等一下,你们是说,那个村子里的人心怀鬼胎,蛰伏在那儿另有目的?”

他眼中闪过一道冷色,喃喃道:“难道白秀是被他们……”

他笃定到:“他们是故意将我们引到那里去的。”

听到这里,白秀倒以为他们猜错了,老张二人显然也在打后劫生天的主意,他们大可以悄悄跟着他们,再另行事。不过他明白过来,他其实并不是他们第一个选择的对象,只不过他们也没有没有想到后面竟遇到了泥石流。

这么说来,之前他们是自行离开的了,既然已经找到后劫生天的入口,他们自然要甩掉他了。那他们现在又在哪儿?也和那两个人一样躲在暗处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解锁“新”人物

就在这时,殷明露出了几分焦急神色,对叶轩道:“再往里走肯定就是洪山文化遗址的入口了,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见白澈几人递来询问神色,叶轩无奈道:“边走边说吧。”

见他们离开,白秀总算松了口气,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他并没有等太久,五分钟后,一个人影飞快地朝这边潜了过来。而等白秀看清此人的模样,他心里生出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因为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实在太让他意外了。

虽然和此人只打过一次照面,但白秀还是认了出来,对方竟是那日在他家附近伏击他的人。他犹记得当时在一个小超市里逃脱了三个年轻人的围阻,在门口跟此人交过手。

这太奇怪了……白秀心中疑窦突生,的确,其他修行者家族和门派早就听到风声,会往这边聚集在正常不过,但是他们的行踪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的?

他之前就试探过,此人身手不过尔尔,断不会是那个大家族门派的人,而一个小家族门派的人能跟到这里,那就意味着意图参一脚进来的家族门派所组成的大部队已经不远了。

白秀断不会认为他们比方家人掌握的信息还要多,而老张他们连他都想甩开,也不会将后劫生天的线索公之于众,引来更多的竞争者。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队伍中出了内奸?

当然,白秀首先想到便是那个谋杀卫葳的凶手,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来历不明,但目的却很明确,隐藏在后的他们自然企图搅乱这一团水,此为动机。而此人此时正混在队伍中,对他们的动向一清二楚,自然也有将消息传递出去的机会。

还有松针说的那个人……

思绪飞转之间,那人已经离得近了,白秀有了主意,他们到底从何得到的消息,只要抓住此人问问便知。

说时迟那时快,白秀一掐法诀,点点青色光芒便朝那人席卷而去。估计对方也没有料到这里竟还藏了人,当即愣了愣,连躲避都忘了。白秀很快就控制住了他,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对方这才回过神来,哎哟一声,拼命挣扎道:“你怎的平白污人清白,这地方是你家的吗,你们来的,我就来不得?”

白秀哭笑不得,但面上却是冷声道:“别装蒜,什么情况你最清楚不过,我们不介意先把你灭口。”

他将破魔之刃递了递,那人竟也认出了他,似惊惧又似故作姿态,了然地道:“原来是你……嘿,你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更可况我,我说,我说不行吗……”

白秀一怔,旋即更是苦涩不已,这人是个老滑头,当初可不会怕他,怎么会这么快服软,看来他残杀同族的恶名早就传到了各个角落,连这位都已经有所耳闻。

不过,这正好方便他行事,便冷笑道:“知道就好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那人又战战兢兢地道:“你没有听说过我们通城妙手道吗?我们妙手道最擅长跟人行踪,本就一直缀在你们身后。”

白秀自是知道他在说谎,便笑道:“原来如此,但你这么厉害,我可不能放虎归山,这便先除了你。”

他一掐法诀,假装要出手,那人顿时告饶:“我也是听到消息才跟着他们来到凤凰山。后来失了你们的踪迹,大家都各自去找了,我在附近瞎转悠,才找到了这里,没想到真遇到了你。”

白秀暗道果然,他们真的回到了凤凰山中。不过眼下的局势却是比他意料的严峻的多,按照之前的猜测,其他家族门派就算觊觎后劫生天,也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手才是。

想着他便不动声色地道:“你们敢跟到这里,就不怕方家跟你们算账?”

那人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见他看来,却不回答,只是讪讪笑了笑。将白秀面露不悦,他顿时道:“因为他们惧怕你的实力,方家和你走的近,他们自然拿他们先开刀了。”

白秀顿时一惊,旋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杀了白彧,也不过是白家的家事,其他人断不会如此上心。说到底还是怀璧其罪,他们假借找自己麻烦,其实是在打方家的注意。

更为可怕的是,方家人还不知道,因为找他帮忙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举动,他们已经被赶到了与所有家族门派对立面,恐怕就算他们拿到了后劫生天里的东西,也很难度过这个难关。

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有人想借机除掉他们,而这些人煽风点火的能力又足够大,那么事情的发展势必会按照这些人几乎的行走。

而这些人会是谁,白秀倒是能分析一二。

首先当然是江家,他们本就与方家为敌,虽然他并非古家族门派,但天骄网罗了如此多的修行者高手,自是有所依仗。

而明家,虽然只剩下明诲初三人,但却对劫生天势在必得,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至于神州六派,天镜峰本与江家渊源匪浅,自是助它一臂之力,其他家族门派野心勃勃,早就想取三大古家族而代之,当然也不会浪费机会。

甚至于白家……

他思索着,又问道:“你还没有说,到底是谁跟你们透风报信的?”

那人唉声叹气道:“不瞒你说,的确是你猜的那样,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啊。”

白秀了然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那人只是傻笑,道:“你怎么冰雪聪明,就不要为难我了,让我走吧,我保证不再参合这件事。”

白秀心中有些无奈,此人油腔滑调,所说不知真假,他也不能真的杀了此人,便打定主意,先去通知方心他们。他也没有心思再和对方虚与委蛇,松开手,转身便走。

哪知那人却是一笑:“他们果然满口谎言,你若真是那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恐怕现在早就真的将我灭口了。”

白秀心中惊讶于此人的态度,但无论如何,少个敌人总比多个敌人好,便好言劝道:“看兄弟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来趟这趟浑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对方只是笑,突然他神色变得诡异起来,看着白秀,缓缓道:“我是触角。”

白秀猛地回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是郑如意的朋友,还是李坎的朋友?”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友非敌。”对方笑了笑,“好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李三才,三才七政的三才。”

白秀并没有说话,显而易见,对方是特意来找他的,刚刚不过是他演的一场戏。对方意图不明,他自然不会先行开口,以免陷入被动。

对方当然也知道他的心思,便继续道:“白秀,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白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而现在看来那个组织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踪,想着他便道:“你是来杀我的。”

李三才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似笑非笑地道:“如果你现在能抽身而退,郑如意也不算死的太冤。”

他的气定神闲让白秀心中警惕起来,便试探道:“看来你有十足的把握杀掉我,那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

李三才啧啧道:“你不用探我的口风,我可比李坎那家伙谨慎多了,而且我也不是郑如意,示弱是没有用的,哪怕你还有最后一口气,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突然一笑:“不过我可以回答你两个我可以回答的问题。”

白秀心绪飞转,几经思考便问道:“是谁杀了郑如意?”

对方显然愣了愣,旋即道:“逝者已矣,何必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白秀轻轻一笑,看着道:“不能说吗?”

李三才尴尬道:“对,我不能说。”

白秀心旌暗自一震,他问这个问题何尝不是一种试探。那个组织的人怎么会怕自己的报复,李三才的反应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暗杀郑如意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认识的,所以那人才特意嘱托过他们不要向自己透露他的身份。

“你怎么了?”或是察觉到他异常,李三才皱眉问道。

白秀回过神来,艰难地开口道:“他是我身边的人吗?”

李三才似乎失了耐心,笑道:“别纠结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了,我以为你会问我们接下来会有什么计划。”

李三才左顾而言他的态度无异于默认了这个问题,这让白秀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圈子其实很小,白晏、白清、白澈、方心、叶轩、卫葳,无论其中任何人,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的……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些可怕的推测,暗道,与其怀疑他的至亲好友,倒不如推敲推敲李三才的意图,搞不好他就是故布疑阵,以此离间他们。目的么,当然是为了蛰伏在队伍中的人打掩护。

想着他便定了定神,顺着他的话问道:“我们的消息就是你们透露出去的?”

“那倒不是,是……”李三才一笑,“不过这是第二个问题,你确定要问吗?”

白秀本以为他仍是不愿意回答,没想到竟是松了口风,便没老实地点了点头。

李三才诡异道:“是……”

他刚要开口,却不想身形猛地一滞,待缓缓转过头,一抹不可置信地神色凝固在他脸上。鲜血突然从他胸口涌了出来,喷洒了一地,然后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有人是附近偷听他们的谈话!白秀心中一惊,将目光飞快一扫,果然见一个人影无比迅速地钻入了那茂密的树林。

他回过神来,连忙去看李三才的伤势,只一眼,他便怔住了,这个伤口竟与郑如意死时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也是被组织灭口的。可那个内奸明明不是他们组织的人,如果是针对这个问题,李三才为何一定要死?

一只染血的手紧紧抓住了白秀的手臂,血已经涌道李三才的喉咙,他挣扎着,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望城……老巷区……春风路……23号……曲、曲小雯……找她、找她……”

还未说完,他便没了气息。白秀一时难以成言,虽然他们初次见面,谈不上朋友,也算不得敌人,但眼见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他更是万万没想到,李三才临死前竟给他留了一个地址。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方瑾的陈述

白秀无法猜测这个曲小雯到底是个什么人,更难以知晓李三才为什么要让他去找这个人,但眼下也只有等此地的事了了再去看看了。

他将李三才埋在了附近的树林里,撮土为香拜了三拜便径直朝方心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好在他们人比较多,队伍之中更是有殷明这类体力衰弱的人,速度并不快。大约半刻钟后,白秀便隐隐听到前方传来人声。

他连忙加快了速度,便见脚下青石阶梯终于到了头,它所连接之处竟是一个祭台模样的平台。

那浑圆的祭台,直径十米多宽,边缘伫立着七根一人环抱的白玉柱子,上面用朱砂类的东西涂抹着许多花纹。祭台地上也有类似的花纹,却是用墨线画出来的。

白秀起初觉得陌生,但越看却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样的花纹。不过这祭台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两样东西,而是地面上对称镶嵌着两块弧形的血玉,好似两根断了的蚊香。而两块血玉之间,是一个大概只有巴掌大的凹槽。

那方一行人似乎也刚刚到,三三两两地查看着上面的情况。谈秋华惊喜道:“老师,这些花纹好像在之前的资料中看到过,这里和洪山文化绝对有联系!”

殷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兀自点了点头。

白澈向来语出惊人,上上下下打量打量了这祭台,恍然道:“我说怎么觉得这两块多出来的玉眼熟的很,这不就是手打纸钱中间的空缺么……看看这祭台,分明是个大纸钱嘛。”

丁一和他一个德性,顿时符合起来。方凌不由白了两人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对殷明道:“殷老师,那个洪山文化的入口真的就在这里吗?”

白秀心中明了,看来他们已经交换了信息。那边殷明回过神来,目光在那血玉和七根石柱上逡巡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不会错了,而且我好像知道怎么打开它了。”

他踱了几步,指着脚下的那些纹路道:“这是一幅天星图,两块玉和七根石柱是天上九星,只要将九星连成一线,便能将通往圣地的大门打开。”

白梁目露怀疑,道:“这怎么可能?这七根柱子少说有几百斤重,这玉更是镶嵌死了,我们什么设备也没有带,如何挪动它们。更何况……”

他话未说完,殷明已是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他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走到凹槽便,然后小心地放了进去。他回头对众人道:“两位方小姐,请站到那血玉上,其他人各占一个石柱下面。”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站好,然后便见他咬破手指,将那血珠滴在了凹槽内。

说也奇怪,几乎就在两三秒后,轻轻的轰鸣声从那祭台之下传了过来,那石柱牵动着血玉竟真的缓缓移动了起来。

众人啧啧称奇,方凌笑道:“看来不会错了,这牵引的机关和那天罅中的一模一样。”

白秀却是暗暗起了疑心,这殷明的身份怕是不简单。他犹疑着要不要露面,那边已经起了变化。

也不知道地下的机关是如何运作的,那七根石柱、两块血玉竟真的缓缓排成了一排。紧接着又是数声轰鸣,整个祭台竟缓缓下沉着。

殷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喃喃道:“阴阳相济,七星相合,妙哉,妙哉……”

白秀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安,但等他细想,却是无法捕捉那一点灵光。联想到刚刚那莫名的熟悉感,他心里便是一沉,当即追了上去。

他走到那祭台下沉所形成的的井口边,略一打量便发现它下沉的并不深,只是堪堪露出一条通道。而方心他们已经没了踪影。

白秀连忙跃下,刚要顺着那通道追去,却不想一道劲风突然朝他席卷而来,白秀避身一闪,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当即道:“方三哥,是我。”

方瑾虽是警惕,却也停了手,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道:“你果然没有死。”

白秀有些无奈道:“我当然没有死,在酒酿山上,我就和你们分开了,死了的那个,还有跑了的那个,都不是我。”

方瑾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只是道:“我之前就察觉到有人跟着我们,没想到是你,既然已经找到我们,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白秀虽然没有和真正的方瑾相处过,但那假扮的方瑾的人连方心都没有看出破绽,想来扮演的不错。

所以他也算了解此人的性格,便一五一十地跟对方说了:“我只是怕打草惊蛇。”

他此言一出,方瑾反而松了口气:“你也发现了?”

白秀心中一动:“方三哥的观察力果然敏锐。”

“不是我观察力敏锐,而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方瑾皱了皱眉,话语一转,忽而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睡着。”

白秀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也是那个晚上。

方瑾道:“当时你和安云在篝火边聊天,我悄悄上了二楼,想四下走走散散心。后来便见你进了最左边的房间,我本来想跟去看看,却没有想到有个人也跟着你进去了。”

一股凉意悄然攀上白秀后背,沉声道:“你是说,我出去后,有人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方瑾点了点头:“可惜当时没有点灯,我无法判断那人是谁,便想先下去问安云,看看还有谁不在。”

他的眼中渐渐凝聚起一丝不可置信,缓缓道:“奇怪的是,等我下去,所有人都不见了。”

白秀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那么早就消失,连忙问道:“真的一个人也不见了?”

“的确是一个人也没有了,一楼的灯全亮了,门也开着。”方瑾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就追了出去,可很快你也不见了。”

白秀暗自思量,按照方瑾所说的时间点,他应该是和松针藏起来了。不过他更为好奇后面的事,便问道:“那后来你是怎么找到其他人的?”

“不,我没有去找他们。”方瑾的神色更为迷惑,“等我回到那房子,便发现他们竟又回来了,而且一个个睡得好好的,连安云都在睡觉。

若非当时我非常肯定自己清醒着,我一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出现了幻觉了。

毕竟我离开了不到三分钟,离房子也不远,那么多人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我的眼皮底下回到那里,再若无其事地睡下。”

白秀讶然道:“你没有问过其他人吗?”

方瑾点点头:“我问过安云,他说当时正在门口观察动静,然后突然失去了意识,有人在后面袭击了他。我怀疑就是跟踪你的那个人,他在完成这些之后才出去的。”

白秀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之前我们检查过整个房子,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就意味着,这个人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方瑾道:“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推测,只是不知道,他让其他人消失了那么几分钟,到底有什么意图,而他又是怎么让这么多人同时消失的。”

对于第二个问题,白秀到能想到一种可能:“只要让大家暂时失去意识就好办多了,比如那个房子不只两层楼,可能它下面还有一个夹层,他们便被藏到了夹层之下。”

未免他将怀疑的目光转移,白秀并没有说松针的事。而且他现在总算知道,松针为何如此笃定他们队伍中混入了其他人,毕竟他对房子才是真正的了如指掌,那人所做的一切,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听方瑾刚刚的话,似乎还知道什么线索,白秀便道:“后来他是不是又露出了什么马脚?”

方瑾欲言又止,最后却道:“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过去吧,虽然我们找到入口,但里面应该不像表面上这么太平。”

白秀心中觉得奇怪,方瑾显然知道什么,却又偏偏不说,难道其中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他并非那种喜欢寻根究底的人,见他明摆着想要隐瞒,便也就不再问了。

他跟着方瑾走了没多久,便见通道已经到了头,后面是个和祭台差不多大小的空间,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块石碑矗立中央,他走过去一看,上面竟是空的。

“阿瑾,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方凌他们也在研究那石碑,见方瑾回来顿时出声询问,但见了白秀,却是突然失了声。

见她突然一怔,其他人自是回头来看,一瞬间也俱是安静了下来。叶轩三人自是看向白澈,白澈眼中却是露出疑惑之色。

方心喜极而泣,猛地扑进了白秀怀里,哽咽不已:“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看她哭得伤心,白秀心中也是酸涩万分,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我没事……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见其他人询问看来,方瑾将白秀之前的话原模原样地说了一遍:“有人假扮了白秀,死了的那个是假的,跑了的也是假的,其实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和我们分开了。”

叶轩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白秀,似乎在等他肯定。

迎着他的目光,白秀突然没有勇气提起卫葳的死,便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我一直都在找你们,没想到叶轩也在。”

大家都莫名松了口气,白澈且怒又喜,顿时道:“骗得好,骗得好,我宁愿上一辈子当,也要白秀活得好好的。”

但见他们关怀的目光,白秀心中一暖,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他发现一个人心里一旦有了秘密,便再也无法磊落地面对他所熟悉的那些人。

想着他便转移了话题:“你们有什么发现?”

方凌指着殷明道:“这位是德城大学的殷教授,他研究的洪山文化与后劫生天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故而对这里非常了解,托了他的福,我们终于找到地头了。”

第二百七十章 99101

白秀只能硬着头皮和殷明打了个招呼。

好在他们的注意力大多被那石碑吸引住了,方凌问道:“殷老师,这里就是入口的准确所在么?”

殷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研究者,谈秋华连忙道:“不好意思,方小姐,老师就是这个脾气,请你耐心等一下。”

谈秋华的殷勤,其他人都看在眼里,方凌八面玲珑的性格,自然也没有让他难堪,只是浅浅一笑:“麻烦两位了。”

丁一看不过他的样子,没好气地道:“老谈,来这边看看,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谈秋华脸色难看,但还是走了过去,没一会却真听他对殷明道:“老师,这里好像有个‘锁孔’。”

“哪里?!”殷明站起身就走了过去,蹲下身研究了起来。

白秀跟着他们也去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个和之前祭台中心一模一样的凹槽。

不,或许并不一样……

殷明拿出一样东西放了进去,白秀这次看清了,那是一枚玉阙。它只有一盘蚊香大小,质地通透血亮,非常的漂亮。

这玉玦也不是完整的一片,上面疏疏密密地分布着一些小洞,看上去倒真像钥匙。

殷明试了几次,最后有些疑惑地道:“奇怪了,‘冥钥’居然打不开。”

将方凌蹙了蹙眉,谈秋华不由道:“会不会是两套锁匙?”

殷明断然摇头:“不可能,我在……明明看到过,聚神帑只有一枚冥钥……”

白秀心中了然,他们之前果然也没有完全透露自己的底牌,这个殷明知道信息竟比方家还要多。

思绪来回一转,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连忙对方心道:“阿心,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方心跟他走到一边,起初只是腼腆地低着头,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白秀不由有些惊讶,一时也忘了嘴边的话,好奇问道:“什么事。”

方心的目光如同一盏清泉照映着他,她的声音好似一阵温柔的春风悄悄吹了过来:“白秀,我想通了,等我们回去,我就让大姐去退婚。

我以前糊涂,总觉得只要你过得好,其他的都无所谓。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幸福不是一个人的事,再多的思念也抵不过近在咫尺的相濡以沫。”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白秀胸膛:“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也陷入某种危险,才说出那些话。

可我觉得那也是一种幸福啊,哪怕哪天真地死在你的怀里,也好过某年某月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孤独终老……我喜欢你,自始至终都喜欢你。”

“白秀。”她轻声呢喃,“你一定不会那么狠心丢下我的,对不对?”

白秀紧紧抱住她,一时难以成言,许久才低声开口:“对不起……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两人沉湎在彼此的怀抱中,却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颤动。

白秀回过神来,连忙朝白澈询问看去,后者摸了摸头,指着那凹槽道:“我们就像能不能拆开来看看,没想到真有反应了。”

白秀心中那不安的心绪又泛了上来,凝神一听,神色突然一变,一边拉住方心,一边对众人道:“糟了,我们好像触发了什么自爆机关,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快离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们脚下的震颤越发剧烈了起来,不等众人反应,那入口处突然传来一种巨响,方瑾反应最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但很快他绝望地摇了摇头:“入口被堵住了!”

谈秋华哪见过这种势头,眼看头顶一些碎石簌簌落了下来,顿时慌乱道:“快想想办法吧,我不想被活埋在这里!我不想死啊!救命啊,救命啊!”

“闭嘴。”方凌当即扇了他一个耳光,谈秋华才知她夜叉性格,顿时噤若寒蝉,哪敢再说一句。

方凌也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对其他人道:“我们把那石碑推到,移到墙边去,能躲一时算一时。”

那石碑虽比不上上面那些石柱,却也足有一米多宽、两三米长,方凌所说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除去谈秋华师生,其他人比较镇定,便按照方凌的指挥将那石碑移到了墙边,各自找了个位置躲了。

忽而听白澈急声惊呼:“等下,白秀他去哪儿了?”

方瑾也是一惊:“他和阿心怎么没过来?”

他们连忙又钻了出去,却见白秀护着方心正躲在对面,期间落石纷纷,眼见是无法过来了。

白澈几乎要冲过去,不由喊道:“白秀,快过来,外面马上就要塌了!”

白秀却有些无奈,指了指门口一堆大石头:“你们快躲好,我们在这里避避。”

说着他抱着方心从那缝隙中钻了进去。

轰的一声巨响,那穹顶一阵抖动,整个垮塌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见尘土飞扬,一切都被掩埋在那飞沙走石之间。

震耳欲聋的的声音就在咫尺,方心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突然想起,他们逃离鬼女空间时也是一样的情景。

待声音小了下去,方心紧紧攥住他的手,心中满是欢喜:“这像不像一个坟墓,不过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生同衾死同穴,我倒希望老天能满足我的心愿。”

白秀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道:“好,我们一起活到九十九岁,儿孙满堂,死后同游黄泉碧落,然后来生再续前缘,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方心噗嗤一笑:“不对,我活九十九,你活一百零一,你比我大两岁呢。”

白秀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但笑着笑着,却觉肩头湿了一片,自己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呵呵,好一对痴男怨女。”

熟悉的冷笑声突然在白秀耳边响起,他回过神来,却觉周身场景骤变,仔细易大亮,眼前竟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种着一株合欢花,细细的叶子舒展着,殷红的花骨朵也正悄然绽放,院子后是三间小茅屋,淡淡的晨雾将那垂下的草叶濡湿了几分。

而他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方心躺在他的怀里,竟是熟睡过去了。

白秀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不过哪怕这是梦境,他也希望这样的平静能够长久些,可惜天不如人愿,小茅屋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白秀。”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秀转头去看,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正站在门口,他四五十岁的模样,耳边的短发有些斑白,目光深邃而慈祥,与二十年前不同,却是白秀心目中父亲的样子。

“你们回来了吗?”他下意识地问道。

对方却笑道:“我们回不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秀无法判断这真的是梦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去了哪里,我可以去找你们。”

对方仍是笑:“天堂也好,地狱也好,都不是人世间,你不能去的。”

见白秀仍要发问,他道:“所有的问题,时间都会给予你答案,所以先不要急着问我。我来见你,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白秀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需要。”

哪知对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玩了,不玩了,这父慈子孝的游戏,真是好无聊!”

那个身影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人,而他竟让白秀感觉莫名有些熟悉,他不禁蹙眉,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戏耍我?”

哪知对方一笑:“你跟我朝夕相处,却不知道我是谁,这也太让人伤心了吧。”

这熟悉的强调让白秀猛地一惊,抬头看着他,缓缓道:“你是……你是那个神魔引之息。”

“不不不。”对方却是摆了摆手,“那家伙已经被我吃掉了,不然你以为,以你现在的状态,为何没有被他吞噬?”

白秀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意图,便只顺着他的话道:“我现在的状态怎么了?”

那年轻人轻轻一笑,道:“用不了多久,你就是一个魂体分离的活死人,届时,你就能看到自己身体慢慢腐烂,魂魄却不得自由的奇景了!”

见他并不为所动,对方有些扫兴,旋即又幸灾乐祸地道:“你之所以会变成那样,那要感谢你那个好弟弟呢,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好心,为你巩固身体和魂魄的连接么?

他早就知道你不是郑如心了。”

白秀有些茫然,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白秀,可郑如意告诉他,他是他哥哥郑如心,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却又跟他说,他不是郑如心,而是白秀。

如果他不是郑如心,那他又是谁呢?如果他是白秀,他体内的那一缕魂魄又是谁?

郑如心?

不,白秀突然想到一点,难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寄居在我的身体里?”

“你终于意识到你处于自己的意识灵海了。”对方却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仍是摇了摇头,“不,我并非你们所以为的那一缕魂魄,嘿嘿,它其实是你自己。”

“我自己?”白秀蹙眉道,“如果那缕魂魄是我,那我又是谁?”

对方神秘一笑:“你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可没有说,那是一缕魂魄啊。”

白秀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股灵力竟不是一缕魂魄……”

“没错。”那人笑道,“方悬翦那小妮子还是嫩了点,难道人体内所有非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都是魂魄么?”

白秀心中疑惑却是更深:“那它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我的影子?”

“唉。”对方叹了口气,“现在的人间真是太落后,嘴上说着众界诸灵,其实并没有亲眼见过。”

白秀一怔,有些无法接受:“难道我真的是他们口中说的妖魔鬼怪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传说中的白星移

“难道除了所谓的正道,其他都是歪魔邪道么?”那人冷笑道,“哼,他们也不过是千万生灵之一,只因灵力强大便想凌驾于其他生灵之上,何其可笑!

当然,有些人自己才是最可悲的,嘿嘿,当了别人的走狗还不自知……

当年他们忌惮他的力量,以此为由,将他的族人归为异类,哼哼,不过是想借你们的手将其赶尽杀绝罢了!”

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的,白秀莫名想起了那个假扮张添寿的人,难不成这人也是个疯子?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阁下似乎知道关于我的某些事情,还请如实相告。”

“哼。”对方冷哼一声,显然对白秀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悦,但旋即却是笑道,“你还记得,你之前有过离魂的情况么?

其实你那不是离魂,而是灵体出窍,施法者进行束魂的时候把你的灵体也移植进去了。”

灵体出窍?施法者?束魂?

白秀心旌一震,瞬间想起郑如意之前说过的话——

“当年那女人将你夺取,便是想将她儿子的魂魄顶替你活在这副皮囊里,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没有想到最后是你活了下来。”

他头痛欲裂,失神道:“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那人一笑:“你当然是白秀,白家人的气息我是不会弄错的,不然你也用不了明贪狼玉阙。”

白秀勉强定了定新神,看着那人许久,突然道:“那你又是谁?”

“我?”对方眨了眨眼,“你一定猜不到,我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缓缓道:“白星移。”

“天修尊者白星移?”白秀愣了愣,仔细看了看他,倒真有点眼熟,恍然想起,他竟与那祠堂上的画像八九分相似,不禁自语道,“可你不是踏破虚空、飞升而去了吗?”

白星移笑道:“你对我的了解不过是来自于自己的长辈,而他们对于我这个‘先人’的事迹却是加工美化过才流传于世的。

殊不知,我的确是飞升了天界。但当时的天界非常之腐败黑暗,对我这个外来者更是羡慕嫉妒恨,便联手打压我。

我和我朋友跟他们周旋多年,最后苦于势单力薄,被他们赶到了最偏僻的大荒山,我们立志要杀回去,便苦心钻研,终于获得了魔君的两大秘法。其中一个,叫做释灵解魄,另一个则是这神魔引。”

原来神魔引竟是那时候传到白家的……白秀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当初在他身上种下神魔引的,的确是白家人。

如果那人不是白晏,那又是谁?

白星移侃侃道:“我们修炼了这神魔引,天界的人在忌惮我们的同时,更是将我们归为异类,大肆鼓动他们的妖魔祸世之说。

我们当然是要如他们所愿了,等他们聚集大荒围剿我们的时候,以神魔引之力加持释灵解魄,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嘿嘿,我们两个人杀了他们几百号,正是挣大了。”

看着眼前这人,老实说白秀心里有些幻灭,但他还是礼貌问道:“后来怎么了?尊者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白星移嘿嘿一笑:“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没想到不知道沉睡多少年后我竟有醒了过来。后来我发现了端倪,原来当年我携带的一柄神兵,名为破魔之刃,竟有收魂纳魄之功效。我的一缕残魂被被吸纳了进去。

说也是巧了,你身上被人种下神魔引,在神魔引之息被激发的时候又拿到了那破魔之刃,我竟被唤醒了过来。嘿嘿,你应该没有忘了吧,当时我还救过你和这小女娃呢。”

白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的确,在与鬼女司因厮杀的关键时刻,破魔之刃之中竟有一股奇力涌出,原本他以为那是它本身的力量,没想到……

白星移又是一笑:“我可不止帮了你这一个忙,你几次濒临死亡,如果不是我将那神魔引之息收拾掉了,你早就被他控制住了身体。”

说实话,白秀其实一开始并不怎么相信他就是白星移,但说到此处,他就不得不信了。

毕竟,神魔引之息的可怕之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人竟能将它降服,实力相当可怖,除了白星移,他想不到其他人。

白星移看着他,神秘道:“还有这次,如果不是我,你的身体早就湮没在那泥石流之中了。”

白秀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白星移咋了眨眼,道:“当时你受了重伤,灵体又自行离开了,我呢,只好操控你的身体逃了出来。”

一道灵光闪过,白秀顿时惊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之前袭击我的是你……不,真的是我自己。”

白星移顿时道:“什么叫做我袭击你,当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想跟你开个玩笑,哪知你转身就给了我一脚,害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白秀一时失语,这么说来,这竟是一个乌龙,搞不好之前假扮他然后死遁的人也是这家伙……不过他想到一点,便问道:“在那浮尸傀的幻阵中,也是你救了我。”

白星移一挑眉,得意道:“当然,你灵体出窍只带了半魂,我当然要去救场了。”

之前的疑惑再次冒了上来,白秀不由问道:“前辈,你一直说我灵体出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星移也理解他的疑惑,笑道:“修行者开辟元灵之海,若修为大成,可修成元灵。修为高的修行者更是能让自己元灵出窍,仿若自己分身一般,而此元灵行走言行与其本人并无二至。而鬼眼所炼九阴之魄是极为接近元灵的存在,拥有九阴之魄的人则可以鬼魄出窍。”

对于这样的言论,白秀并不陌生,早在鸿渊岛上,他就听明诲初分析过。白星移的见识远非明诲初可比,加之他之前所说,一定还有后话。

“你的情况却并非如此。”白星移果然再次开口了,“你父母的事,其间我也有所耳闻,倒可以试着推敲一二。

当年他们用吸髓澄灵术辅以聚灵之法,以一灵力强盛之物为本体,使其强行孕育出一灵,但显而易见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灵,而是一个人。

所以他们将郑如心掳了来,杀死他后用束魂咒把这灵的魂魄注入死婴之中,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生命。”

原来真的是他们害死了郑如心,更害的郑如意家破人亡……

“不过他们好像弄错了,把那一灵的魂魄和灵体一起绑了进去,身体和灵体互相排斥的同时,也在和魂魄慢慢融合,后来为了共同抵挡神魔引和鬼眼的力量,它们更是开始联手。

错就错在,后来你真不该冒险。

那一次你‘死了’,灵体获得了掌控权,但三尸之犀却将魂魄和身体几近断裂的联系稳固了起来。

于是两者的争夺无可避免地开始了,正所谓‘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身体也好、灵体也罢,跟魂魄的联系都在减弱,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身灵俱灭、魂飞魄散。”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要打破它们的争斗,当然是消灭其中之一。”见白秀沉默不语,白星移不满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白秀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苦涩笑道:“前辈的实力,晚辈怎敢质疑,只是……我不明白,我存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白星移一笑:“存在极为合理,管他那么多,既然来世间走一遭,当然要好好活下去了。好了,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想做人,还是做灵。后者么,有着强大的灵力,和长久的生命,那可是很多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白秀低头看了看方心安静的睡颜,虽然这一切很难接受,但他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渴望。

他渴望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什么也不用管,只要能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就够了。

沉吟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恭敬地对白星移行了一个晚辈礼,沉声道:“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望尊者成全。”

白星移摆了摆手:“虚礼就免了,不过我话要说前面,你应该清楚一点,只要选择了它们之一,那另外一个的影响,将不复存在,比如,灵体之于破魔之刃的作用和身体之于鬼眼的效用。

而且,你的魂魄和灵体那是与生俱来的联系,就算暂时切断,这个过程是可逆的。但身体就不一样了,如果你选择了让魂魄与身体绑缚,等它们再断开联系,那就再也无法恢复了。”

白秀明白这个道理,低声道:“普通人的性命,也不过只有一次,既然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白星移点点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反正以后不能像以前那么莽撞了。”

白秀对他的印象不由好了几分,眼前这人似乎不是那个威严的天修尊者,也不是刚刚那狂妄的白星移,而是一个亦师亦友的长辈。

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白星移笑道:“闭上眼睛,马上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白秀依言做了,恍惚间,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指虚虚点在他的眉心。他听到白星移絮絮念着什么,想仔细凝听,但意识却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

“快睡吧,等你醒来,便是真正的你了……”他听到这样一句话,然后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百七十二章 横竖是个死

轰——

一声巨响过后,周围终于恢复了平静。方心喜道:“白秀,外面好像不塌了,我们快去找大姐他们吧。”

她的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白秀只感觉身体如同过了电一般,从某种静滞中彻底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明贪狼玉阙的力量蓬勃地在他灵脉之中游走起来,这种清明的感觉,是他之前没有体会过的。看来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而白星移真的做到了。

突然,他颈边似乎有一道光点闪过,白秀心中一动,将那玉简摸了出来,便见里面已然不是通透一片,竟有个酷似他的人影弓卧其中,好似沉睡了一般。

“谢谢你。”他在脑海中诚挚地道,可惜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见方心疑惑看来,白秀只要放弃了和他的沟通,笑道:“怎么了?”

方心脸上一红:“没、没什么,我们好像可以出去了。”

白秀跟着她钻了出去,果然见上面再无落石,他们顺着几乎占满正空间的乱石堆艰难地爬了几步,白澈的呼喊声传了过来。

两人连忙和大部队汇合,见他们虽然狼狈却也无恙,白秀放下心来。不过他发现,谈秋华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他目光呆滞,死死地盯着前方,如果不是丁一扶着他,估计早就一头栽倒在地。

见他询问开来,白澈努了努嘴,低声道:“这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吓傻了。”

白秀可不会想他那样幸灾乐祸,连忙走过去查看了一番,但很快他也有些无奈,谈秋华似乎真的惊吓过度有些精神失常了。

这有些不合常理,就算谈秋华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联想到二十年前那考古队的事,白秀不得不做出一些联想,难道对于那些人的死,谈秋华其实知道什么,现在亲临死亡,所以才会如此歇斯底里?

他自然无法直接询问谈秋华本人,或者是殷明,他得等一个契机。

那边叶轩问道:“这里塌的太厉害了,虽然现在稳定了下来,但要找到出路,恐怕不容易。”

白澈啧啧道:“没事,算算距离,我们离出口其实不算太远,在我们困死之前,挖也能挖出去了。”

丁一不由翻了个白眼:“大哥,不要立flag好不好!”

两人正吵闹,方瑾突然摆了摆手,皱眉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安云嗅了嗅,神色顿时变了:“这、这好像是息蛊!”

见其他人疑惑看来,他急声解释道:“息蛊是一种会让人窒息而亡的毒气,一开始并不是致命的,但随着浓度的增加,其毒性也会快速加强,等到了一定的浓度,便会腐蚀人的呼吸道,最为残忍的是,这个过程将持续几分钟,让人清晰地感觉自己慢慢死去。”

方凌一急,顿时道:“那还愣着干嘛,快找找看,那毒气进入的口子到底在那里。”

白澈转身一看,无奈道:“这里塌成这样,那还找得到,还不如看看有没有办法在毒发之前离开这里吧。”

要是能离开,他们早就离开了,丁一不由骂道:“白老哥,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乌鸦嘴……”

他所言不假,谁也没想到,刚刚的戏言竟是分分秒秒就应验了。殷明叹了口气:“天亡我们啊,天亡我们啊……”

见他们渐渐露出绝望之色,白秀不得不提议道:“无论如何,我们再试试吧。”

他抽出破魔之刃,划破手心,小心施展起御魄魂引及踪。细细的血线悄然延伸,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它在各个角落里穿行着。

但片刻后,他心里却是沉了沉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地方,竟是从一块完整的巨石中凿除来的,它就想一个完美的囚笼,而唯一的出口如今也已经被堵死。而那毒气从入口处绵延不断地涌了进来。

他将血线收了,见他们希冀地看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白澈最了解他的性格,惊讶道:“没有别的出口么?难道这里竟是特意打造成这样的?”

丁一道:“不无可能,又是堵门,又是放毒,怎么看都是想困死来到这里的人,搞不好,我们都被骗了。”

方凌顿时道:“不可能,这一路走来,所有的线索都能对的上,绝不会走错,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白秀知道,她所说的线索便是那地图上的参照,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想到一个可能,如果这些参照物是假的……

他正思索,安云已经道:“难道那地图上的标记是假的?”

“不。”方瑾突然出声,“也许是那些参照物被人动了手脚,这地图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但谁又能保证,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

方凌冷声道:“其他家族门派干的?”

白秀不得不提醒他们:“不一定,还有人既有立场又机会完成这一切,而他们现在并不在此。”

丁一一扶额,顿时道:“靠,不会又是老刘他们搞的鬼吧!”

众人默然,这也是白秀之前也没有细想,他独以为老刘两人迫切地想找到后劫生天,但没想到他们却也恪守着组训,不让外人雷池一步。

方凌到底是方凌,对众人道:“别想怎么多了,既然那通道是唯一的出入口,那我们姑且清理一下,能出去就出去,若真殒命如此,那也是我们的命数。”

众人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刚要过去,却听谈秋华失嘶声笑道:“哈哈哈,你们怎么来了!”

他挣脱丁一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朝那石碑跑了过去。其他人吓了一跳,叶轩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追了过去。其他人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连忙也跟了上去。

谈秋华的举动却是奇怪的很,又是拍手,又是点头,对着那石碑好似在跟什么人说话。

白澈哑然道:“这息蛊不会有致幻作用吧?还是他真疯了?”

众人小心靠了过去,便听谈秋华自言自语道:“你们又什么发现吗?听说这里和其他遗址不一样,并没有被人清理过。”

他突然笑了起来:“也难为你们了,这地方这么偏都找到了……噢,原来是小叶哥的功劳,得亏有他。”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白秀心中一动,悄然打量着殷明,果然见他的神色慌张起来,最后阴沉一片。看来,二十年前的事,远比徐明日记中所记录的还要复杂。

丁一突然咳嗽了一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涩声道:“难道那息蛊这么快就起作用了……我们别管他了,快去找出口吧。”

他的话却似刺激到了谈秋华,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果然要丢下我!”

他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好似有些呼吸困难,嘶声道:“你们……下毒……终为什么不放过我……”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着,突然定了定,朝殷明扑了过去,一脸狰狞道:“我那一点比不上其他人,让你这么看不起我,连那个半路出家的混蛋都能让你另眼相看,就我不行?”

殷明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更是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叶轩连忙将谈秋华拉了开来。谈秋华怔了怔,似乎有那么片刻清醒,但紧接着他竟有挣脱了叶轩的束缚,窜到一边,目光死死地盯着殷明。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再一次袭击殷明的时候,却见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砰地一声,将头撞在了那石碑上。

他的力气非常大,几乎将自己的脑袋撞个粉碎,但见那红的白的溅洒了一地,丁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其他人也不比他好,他们不仅为谈秋华死之惨状所震慑,更是震惊于他的这份绝望。死亡的阴影在他们头顶蔓延开来,很快,修为最低的殷明和丁一出现了不适。

先是剧烈的咳嗽,渐渐地,喉咙好似被紧紧扼住,口鼻间的空气也被什么东西吸走,一丝一缕都钻不进肺中。

白秀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之感,之前他就怀疑丁一三人的身份,好巧不巧,眼下出事的就是他们,总感觉这是为人操控的结果。不过,即便他心有疑虑,也不能见死不救,便一一运灵将一点灵力度了过去,稍稍缓解了他们的痛苦。

安云无奈道:“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我们都无法抵挡了。”

白秀心中一叹,谈秋华的死提醒了他,其实任由事情发展,或许可以逼得那混入队伍中的人露出马脚。但他却不能再试下去了,这里有他珍爱的亲人朋友,他无法保证,会不会伤害到他们。想着他便站起身对他们道:“你们躲到那石碑后,我去试试。”

方心连忙拉了拉他,白秀不禁道:“你大姐说的对,横竖是个死,不如试试。但人多了,未必是好事。你们方家御影之术在巧不在力,倒不如我这明贪狼玉阙好用,便让我先试试吧。”

他的话何尝不是对其他人说的,倒是这时候白澈对他更有信心,便对众人道:“这个时候就别再犹豫了,我们快过去吧。”

见他们躲好,白秀便也朝那通道口走了过去。他倒不是逞一时之强,灵体被剥除,他无法使用金印辅佐明贪狼玉阙,但他现在灵脉稳固,绝非当初可比,现在使用明贪狼玉阙比之从前,绝非一个境界。

他掐了个法诀,正欲将那凝聚他全部灵力的一掌推出,却听那附近的墙中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咔嚓、咔嚓、咔嚓——

突然,那一片墙皮簌簌掉了下来,白秀一怔,下一秒便见一个硕大的脑袋从那墙壁中挤了出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是哪个要过河哟

“唔唔唔——”食铁貊伸了伸脑袋,待见了他,便将下巴蹭了蹭地面。

其他人吓了一跳,方心更是花容失色,也不敢乱动,只喊道:“白秀,快、快过来……”

白秀却是一笑,收了灵力,也顾不得解释,拍了拍它的脑袋,柔声道:“小家伙,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食铁貊用鼻子顶了顶他的手掌,白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之前碰触过它的粪便,它便是循着这个味道追了过来。白秀更没有料到,它这顽皮的举动,竟是救了他们一命。

见方心几人仍是紧张地看着这边,他哑然失笑,对他们道:“有救了,老天爷特意派了它来拯救我们。”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食铁貊退了出去,露出偌大一个洞口来,这才明白了过来。他们跟着食铁貊一路走去,绕了几分钟,前面便有了亮光,钻出去一看,便发现眼前景致竟有几分眼熟。

丁一向来眼尖,恍然道:“这不就是离祭台不远的那片树林吗?”

白澈起来歹心,嚷嚷道:“那两老家伙一定离得不远,我们去找找,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虽说的气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方瑾道:“只要我们还在找后劫生天,这两人

就会接连设阻,倒不如想先发制人控制住他们。”

这一商定,众人达成了一致。

白秀也不好阻止,转而对食铁貊叮嘱道:“快回去吧,不要再让其他人发现你了。”

食铁貊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唔唔唔叫着打了几个圈,调头跑进了林子深处。

方心小声道:“真奇怪,看它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本应该害怕才对,可不知怎么地又觉得它分外可爱。”

一边的丁一听了,顿时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看人不能看表面。”

打点妥当,一行人便从那树林绕到了祭台附近,还没出林子,老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刘老弟,你这主意真管用,可惜不能用第二次……最近来了太多的人,不知道咱们两个老把式还能不能守住这点家业。”

老刘冷冷道:“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他和白秀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老张有些唏嘘:“白老弟啊,相识一场,你也别怪哥俩太绝情,谁让你和他是一伙的,为遵祖训我们不得不除掉你啊。”

白秀疑窦突生,这两人竟也知道他的底细,可他们说的另外那人又是谁?

老张说他和那人是一伙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正沉思,老刘又道:“将炸蛊准备好,我估摸着这帮人应该很快就能清理出一条通道,那些人中他俩身手最好,一定会在前面打头阵,只要一露面,我们就先炸死他们。”

“……”白秀暗道好险,亏得食铁貊帮他们重新挖了个通道,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澈闻言不由气结:“好小子,还敢害我兄弟的性命……走,揍他丫的去!”

被他们摆了一道,其他人也是义愤填膺,直接从几个方向包抄了过去。老张二人手段非凡,本身实力却是稀松平常,不待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们按在了地上。

白秀留了个心眼,悄悄注意着两人的反应,如果那人的确在队伍里,他们看他的目光或许会不一样。但遗憾的是,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其他人,倒像是特意为之。

白秀心里有了推断,他们并不想让那人看出他们已经察觉到他的的身份。这听起来很绕,但它或许就是解开那人身份谜题的关键。

一见这架势,两人便知大势已去,老张朝白秀一拱手,讨好笑道:“白老弟,误会,都是误会。”

众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推搡着想要教训了他们一顿,最后听叶轩冷声道:“卫葳……卫葳是不是被你们杀害的?”

老张却仍是看向白秀,意有所指地道:“虽然之前有所保留,但我们绝对没有说谎。”

他显然是在暗示白秀,杀死卫葳另有其人。但白秀却是捕捉到了那一灵光,老张二人大可以将之前的话再说给其他人听,却没有这么做,是怕众人不相信,还是害怕杀害卫葳的人灭口?而他会不会就是他们刚刚提到的那人?

如今若想让他露出马脚,白秀就不得不想保下两人……想到这里,白秀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思来想去,眼见叶轩的耐心到了底,白秀便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后劫生天,先把他们绑了,回去再好好审问。”

他的话无疑提醒了其他人,方凌顿时道:“对啊,叶警官,卫葳小姐最大的心愿就是帮助殷教授找到那个洪山文化遗址,我们何不先让他们将功抵过,先帮她完成遗愿。”

方凌在打什么好主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的话也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叶轩低头笑了笑,目光却是看向白秀,方凌有资格说这句话,但他没有。

白秀心中无奈,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真正的凶手,眼下计算叶轩对他有所误会,他也顾不得了。

老张也是打蛇随棍上,顿时道:“好好好,只要你们肯放过我俩,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凌便想证实他们之前推测,便问道:“这一路上,是不是你们动了手脚?”

老张一笑:“姑娘当真冰雪聪明。其实你们不知道,这后劫生天其实有两个,一真一假,分别藏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山谷中,只要我们控制好机关,就算你们有地图也不会察觉到自己走错了。”

白澈没了耐心,不由道:“我们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让这俩人赶紧带路,若敢再走错,直接送他们上路。”

有道是话糙理不糙,方瑾便将两人绑了,提溜着在前面领头。

老张二人也没有再耍花招,领着他们就回了地面。白秀左右一打量,暗道,果然之前没有猜测,这上头正是那片陵区。

老张指了指那峡谷外道:“我们退回去先。”

他指的当然是那一线天,白秀想起之前的疑问,便朝方心问道:“阿心,你们之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方心便道:“我们遇到了泥石流,那山后面塌出了一条新的路。我们沿着那条路走了没一会儿,就遇到了片林子,绕了好久才找到这里的。”

他们的经历似乎和他大同小异,白秀便没有细问下去。等他们除了峡谷,老张果然指着那一线天道:“往这边走吧。”

叶轩他们估计也是走的这条路,丁一不由问道:“我们要重新回到村子里去?”

老张嘿嘿一笑,却没有回答,只道:“过去就知道了。”

他的故弄玄虚,无疑让丁一有些火大,但之前两人也算有些交情,他便也不好发火。

穿过那一线天,白秀就发现了端倪,那后面竟不再是一条峡谷而是一片林子。丁一奇道:“奇了怪了,明明走的一条一模一样的路,出口竟是不同的对方。”

将其他人疑惑看来,他便将情况这么一说,白澈来了兴趣,威胁道:“老实交代,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可不留情面了啊!”

许久没有说话的老刘顿时白了他一眼,冷声道:“那你还是不要留情面了,看家的本领,就算死了,我们也不会说的。”

白澈自讨没趣,只好朝众人耸了耸肩。

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从那深林之中绕了出来,但见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片草地,一条足有百米宽的大河横亘在其尽头,河的另一边,郁郁葱葱,似乎仍是一片林子。而那林子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建筑来,倒像是一个村子。

白澈探头一看,顿时咦了一声:“对面有个码头……你们看,还有船停在那儿。”

老张笑道:“前面那个村子叫做左村,是前往后劫生天的必经之地,但村里人早就换过一茬了,并不知道后劫生天的存在,以及他们后面的峡谷就是真正的入口。”

方凌多了个心眼,上下打量着他,噗嗤一笑:“老先生这么识趣,不会是讹我们的吧?”

老张连道不敢,故作惊吓道:“我们哥俩的身家性命都在各位手中,哪有这么不识好歹的,绝对没有假话。”

她笑着点了点头,暗地里对众人道:“和地图描述一致,应该是真的……不过大家还是注意一点,免得引起当地人的怀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她转而对安云道:“小安,你去招呼。”

安云点了点头,便走到岸边,手搭喇叭,高声喊道:“船家,有人要过河!”

他用了内劲,绕是百米开外,对方仍是听得分明,不一会儿,那艘小船便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晚,那小船船头只点了一盏猩红的小灯,映照在黑黢黢的河面上,分外的诡谲。他们人多倒也不憷,待那小船靠岸,两个花白胡子的艄公钻了出来,他们更是松了口气。

安云礼貌开口道:“两位老师傅,能载我们过河吗?我们要去对面的左村。”

那两老人也没有多问,便朝后面船舱努了努嘴。方凌有些担心,便问道:“我们这么多人,要不还是分批过去?”

撑船那人笑道:“别看我们的船小,却是经得住这么多人,何必那么麻烦,老头子在这河段开了五十年的船,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就上了船。

许是吃水低了,这船行的很慢。

方凌一脸担忧,那撑船的人却是一脸悠闲,嘴里更是唱起了地方小调。

河面被夕阳染成了血色,配着艄公的歌,莫名的生出一股子凄凉来。

众人沉默不语,四下静寂,唯有老人的歌声在耳边环绕。

白秀亦是心有所感,只有拉过方心的手,心里这才安稳下来。他正沉思,无意间却瞥见旁边有人朝他直打眼色,他不着痕迹一看,发现竟是那另外的老人。白秀有些奇怪,正要问他,却见对方沾着水在船板上画了一个奇怪的花纹,嘴上更是张了张,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白秀起初不明所以,但等他看清那花纹,心中瞬间一惊,那分明是冯先生所遗白珠上的花纹,除了他和苏乡留,也只有白秀和钱老知晓了。

而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对方想跟他说的话:快走!

难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开——

白秀当机立断朝另外那人攻去,以图先发制人,结果两人拼了一掌,汩汩河水就漫进了船,他知道眼下着实耽搁不得,当即一敲船舷,将众人惊醒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两位“艄公”早不知去向,而船底竟被人生生卸去一块,它眼见就要沉了!

他和方谨对视一眼,两人刀剑一挥,将整条船砍成几块平整的木板。

“扶着木板上岸!”

众人反应过来,两人一组,奋力向对岸游去,对方的后招也悄然而至,一大群黑衣人摇着小船突然从上游飞驰下,朝这边包围过来,势必要断了他们的生路!

船破之地正是河心,他们想突围上岸几乎无望。

众人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忽而又一老者也划着船不慌不忙的过来了。

“堂堂方家也不过如此,张道长略施小计便让你们着了道。”他笑道,“嘿嘿,你们的大部队还在山外,眼下我众你寡,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将密图交出来吧。”

方凌恨恨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密图的事?”

老者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方家还真想独吞了后劫生天里的宝物不成?”

此时此刻,白秀才恍然想起自己竟忘了一件大事。

不过眼下无论他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其他家族门派的人来的比他相象中的还要快,那隐藏在队伍中的人,恐怕有实时朝外界传递信息的手段。

其他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方瑾一一扫过众人,缓缓道:“我们队伍里有内奸。”

“张道长……”白秀猜到了他们的来历,“莫不是天镜峰掌门张光尘张道长?”

其实不难猜,既然有钱老在,那必然和天镜峰脱不了关系,而天镜峰又是江家左肱右臂,看来江陵手段非常,众多家族门派步步相逼,仍是他带领着天骄脱颖而出。

果然那林中一阵人影攒动,待一盏灯亮起,众人发现那岸边赫然站着一个年轻人,不是江陵是谁。他眯着眼睛看着白秀,却是对那老人道:“我已派人送张道长和他师叔回去,夜长梦多,赶紧动手吧,不必跟他们多废话。”

老者点了点头,正要下令,却不知白秀动作更快,他借着木板的浮力一跃而起,手上青色光芒一掷,那边已倒了好几人,他将破魔之刃一挑,一艘小船已然脱离对手的控制,飞快的飘向这边。其他人早已会意,翻身上了小船。

老者怒道:“休想跑!”

他有样学样地将双手一伸,点点寒光犹如萤火虫一样晃悠悠地也飘了过来。众人起了轻视之心,见他发招不过如此,不由放下心来,只拼了命去划船。

方心却是脸色煞白,连忙拉住白秀衣袖道:“白秀,那、那好像就是我们器部失传已久的‘云愁雨恨漫天星

’,我在一部古书上看到过,沾者即死!”

白秀心中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左手青色光芒一推,同时对其他人喝道:“快趴下!”

他飞快掐了个法诀,那青色光芒一激,盘旋着将小船护在其中。而那萤火虫一样的光芒突然一炽,犹如烟火一样,砰砰砰地炸了开来,无数细针带着绿油油的火焰如同漫天心雨朝他们笼罩而去。

船上三位年纪大的,早就吓白了连,老张更是捂住了眼睛,念叨道:“吾命休矣!”

那想那青色光芒虽然稀疏,却也将那点点绿芒挡了下来。见他们惊呆似的看着自己,白秀也有些无奈道:“别愣着了,我们从下游上岸。”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齐心协力将小船一荡,它便如一道利箭朝下游飞驰而去,很快便将其他船甩在了身后。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方凌这才指挥道:“我们从这片树林绕过去,我们人少,速度绝对比他们快。”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驳,一行人上的岸来,便又钻进了那密林之中。直绕到那村子之后,老张一屁股坐在地上,高声道:“我的姑奶奶,赶了快几十里地了,停下来歇口气吧。”

方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方瑾劝道:“我们对江陵再了解不过,他绝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眼下我们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入口,万万不能大意。”

老张连连叹气,但也耐不住他们的决心,只能认命地站起了身。白秀却道道:“其实我们也不用那么着急,如果猜的不错,想要打开那真的入口,也必须得一定的条件吧?”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老张,老张看了一眼老刘,这才啧啧道:“还是白秀细心,没错,生路也好,死路也好,只要想过路都要等到山门大开才行。”

白秀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担忧,之前他以为进入就后劫生天的山门可以再次打开,但现在证实了,那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那他们还有机会等到真正的山门大开吗?

方凌问道:“这山门要如何才能打开?”

“一个字,等。”老张神秘一笑,摇头晃脑道,“沧海桑田,犹可见也。”

见他又卖起了关子,方凌便道:“那我们也要想赶到那峡谷中,休息够了,就走吧。”

大家也不好拂她的意,便也打起精神,继续朝那山后的峡谷出发。好在与启封山那峡谷相比,这左村右面的峡谷则要近的多。一个小时后,他们便见到了它的真面目。

这山谷倒也普通,几百宽,横亘在村北的两座山脉之间。谷底山林茂密,在淡淡的月光中,映下一片郁郁苍苍的墨色。

方凌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朝老张询问道:“我们现在就进去?”

老张却是一摆手,道:“不着急,我们就在这儿扎营休息,等到凌晨三点再出发。”

方凌听出他言外之意:“难道那山门打开,还有时间限制?可我们走的并不远,江陵他们追上来怎么办?”

老刘冷哼一声:“你们以为这片山林是想进来就进来的吗?这里离左村那么近,缘何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山门的存在?”

方瑾安慰道:“只要撑过这几个小时,东方便会来这边接应我们,那时候就不用怕了。”

方凌总算放下心来,招呼手下的人搭了几个简易的帐篷,又将干粮分发下去。众人吃过晚饭,便各自睡下了。

白秀却难以入眠,他突然有种错觉,好似时间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夜晚。难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思来想去,他索性出了帐篷。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更是带了几分寒意。白秀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安云,看来方凌安排了他守夜。

安云也发现了他,笑道:“又睡不着?”

白秀点了点头,也坐了过去,有意无意地道:“眼下的情况是不是和那天有些像?”

安云察觉出了他的意图,沉声道:“你想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秀看着他:“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安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问我的。但非常遗憾的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

白秀蹙眉道:“你照实说就好了。”

安云无奈思索道:“当时你上了二楼,我站在门口停外面的动静。后来在门口听到你的声音,便也想出去看看。而就在那个时候,有人袭击了我,我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也在队伍里,我便没有想太多,当然,后来才知道那是假冒你的人。”

白秀却一眼看出了他的慌张,笃定道:“你在说谎。”

安云撇了撇头却不说话,白秀试探道:“是有人在威胁你吗?”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道:“不,没有人威胁我,我只是觉得……觉得那太不可思议了。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彻底晕过去,我看到了那个袭击我的人,他竟然是……竟然是白家二哥。”

白秀喃喃道:“我二哥袭击了你?”

安云点了点头,但见他脸色难看起来,他又摇了摇头:“或许是我看错了,我跟少当家提过这件事,他也让我不要乱说。”

白秀总算知道为什么方瑾不愿跟他说了,恐怕也是担心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难道这一切都是白澈搞的鬼?

他引出了那些尸蚺,又指挥它们攻击他们?

可白澈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他二哥想杀了他,有的是机会。

难道那不是真的白澈,而是有人冒充他?白秀只能想到这点,而另一个问题也接踵而来,那暗中警告他的人又是谁?还是说,白澈和那日其实是反过来的,当时白澈所做的这一切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他得问清楚……白秀霍然起身,朝白澈的帐篷走去。

他刚转过弯,方心一头撞了过来,他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道:“怎么还不去睡觉?”

方心一个劲地打量着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之前受伤了?”

“没有。”白秀安慰道,“快睡吧,我还有点事要办,晚点再去找你。”

他转身要走,方心却突然抱住了他,低声道:“白秀,要不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是不是做噩梦了?”白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正要安慰几句,却不想那山谷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

其他人都被惊醒了过来,老刘率先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将目光扫了一个来回,突然道:“糟了,山门竟提前开了,赶紧准备吧!”

方凌听了不惊反喜,好似心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跟众人一一打了招呼。不等他们收拾妥当,那山谷中突然涌出一股浓重的白雾,它们蔓延地十分迅速,很快就掩埋了他们的营地。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得不小心警惕起来。老张却悠哉笑道:“不必惊慌,好好看着,马上就有神仙显灵了。”

好似专门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过了不到一秒钟,那浓雾之中又传了一声钟声。而以这钟声为引,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喇叭声。

丁一也是口无遮拦的,笑道:“难道下面有人在娶亲?”

其他人却没有理会他的说笑,俱是屏息凝神看着那浓雾深处。突然他们脚下一阵震颤,好似整座山都晃动起来。

忽听殷明一声惊呼,指了指浓雾尽头:“那、那是什么?!”

他们顺着那方向看去,顿时吃了一惊。方心拉了拉白秀,小声道:”那边好像有一些建筑,难道是海市蜃楼?“

“是不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张嘿嘿一笑,突然迈开脚步,踩着那雾海稳稳当当地走了上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就问你怕不怕

丁一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道:“这老先生竟能凌空踏步,莫不是个神仙?”

叶轩却摇了摇头,试探着踩了踩,惊讶道:“这是障眼法,下面有什么东西托着。”

众人这才恍然,方瑾道:“看来是出发了什么机关,搭建起了这座浮桥。”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顺着那空中雾桥走了十来分钟,那建筑便渐渐现出了端倪,竟是一座参天石门,上面干净利落,只有四个大字——卜命劫生。

方家众人顿时一声欢呼,方凌笑道:“忙活了这么久,终于到地头了。”

老张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走着?”

哪知他们刚迈过那石门,四周场景骤变,回头看去,哪还有什么雾海,他们脚下竟是一片沙漠。

方瑾皱眉道:“难不成这里也是一个他空间?”

方凌便将询问的目光看向老张二人,哪知老张目光滴溜溜一转,摇头道:“再往前,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走了,你们想想办法吧。”

只差这临门一脚,他却撂了挑子,方凌顿时有些不满。老张苦着脸道:“姑奶奶莫怪,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啊。”

叶轩道:“就没有什么线索?”

“线索嘛……”老张嘿嘿一笑,指着白秀道,“问他啊。”

白秀怔了怔,倒也没有觉得其他,两人显然清楚他的底细,知道他会通灵四式也不奇怪。见其他人希冀看来,他只好道:“那我试试吧。”

他抽出破魔之刃将手指划破,却也没有召出血线,毕竟这里十分广袤,绝非御魄魂引及踪可以追踪。只要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那便可以试试魂令咒……

他想着便用用鲜血血在沙地上划出一个代表各个方位灵图,然后将一根头发放在其中,最后轻轻点在图心,念出咒语:“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是为三皇律令,千神百鬼听我命!”

细细发丝无风自动,突然如同一根指针急速旋转起来。白秀将手指从灵图上松开,用血飞快写下劫生二字。那头发一阵抖动,速度瞬间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在了一个方向。

看来这真的是那劫生一族的地盘,他松了口气,将破魔之刃归鞘,一边扎好伤口,一边道:“应该是在西边。”

方凌对他早就深信不疑,便道:“夜长梦多,我们赶紧过去吧。”

艰难跋涉两个小时后,前面果然出现一些残垣断壁。

殷明很是兴奋,奔过去转了几圈,笃定道:“这是一个洪山文化遗址,看它的形制,规模不止这一点,我们往深处看看,那里应该还有其他城区。”

方凌便道:“一步一步来,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我们先将这片区域搜索一遍。”

白秀举目一望,这片遗址足有几十亩宽,那些坍塌的只剩下墙角的房屋层层叠叠地、从内而外地排列着,非常的整齐。一条干涸的河流贯穿东北、西南,穿过城心汇聚成一个小湖。

当然,这里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河也好、湖也好,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河床了。

就算如此,透过这破败的旧城,他依稀可以想象出当年繁华的景象。

不得不承认,这劫生一族的规模比他猜测的要大得多。

他不由想到一点,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会留在这里吗?

如果不是,那他们是迁出去了,渐渐消融于普通人社会,还是和众多古文明一样,消失在茫茫时间之河中?

眼见天就要亮了,叶轩提议道:“我们似乎并不是身处什么幻境,沙漠中危机重重,我们要小心了。”

老张提议道:“看来这里没有什么线索,要不我们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遗迹?”

丁一思维活络,指着那干涸的河流道:“我们便顺着这河找吧,只要那什么洪山人要吃饭睡觉,就一定离不开水。”

这不是为一个好主意,殷明判断了一下河流的走向,面朝东北方向道:“这里看上去是平民的聚居区,这条河是东北向西南的流向,更为重要的城区应该是在上游。”

方凌当机立断地道:“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们的速度快了几分,大约走了一刻半钟,前面竟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树木,看上去附近就有一片绿洲。

众人心里有了底,倒也不慌了。

叶轩道:“前面遗址的面积似乎比刚刚那片还要大,里面情况不明,要不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进城?”

安云点点头:“叶兄弟说得没错,我们养好精神才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方凌显然被他们说动了,见众人满脸疲态,便道:“好吧,这里非常隐蔽,岸上地势开阔也非常方便警戒,就在这里扎营吧。”

众人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去休息了。

白秀倒也乐得如此,之前被那浓雾打断,他还没来得及问他二哥。

不过周围人多耳杂,他也不好问,便道:“二哥,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白澈一脸好奇,便跟着他走了一段,最后在一个避风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秀沉吟片刻,硬着头皮道:“二哥,那天晚上……”

他话未说完,忽听营地传来一声惊叫。

白秀听出那是方心的声音,心中顿时一惊,也顾不得和白澈说话,赶忙跑了回去。

其他人估计也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道:“怎么了?”

方心抱着自己的背包连连退了好几步,指着那堪堪搭了一般的帐篷道:“那边、那边好多白骨!”

白秀松了口气,小心走过去一看,果然见那薄薄一层黄土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一层阴森森的白骨来。他连忙安慰道:“或许这里当年是个漩涡,很多船只在这里翻覆,才淹死了一些人,不用怕的。”

见她仍是一脸惊吓,丁一打趣道:“方心小姐姐,你还是个修行者呢,怎么胆子这么小啊!”

其他人也偷偷笑了起来,只有殷明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神色渐渐变了。

黎明前的黑夜通常是最黑暗的,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团浓墨中。凌晨五点,营地里一片寂静,连守夜的两名方家弟子都打起了盹。

而就在这时,无数黑衣人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其中两人飞快朝那两名弟子扑了过去,几不不察的刀鸣过后,其中一名弟子瞬间没了气息。另外那名弟子许是幸运,睡梦中竟避开了要害。

剧痛将他唤醒,眼见那利刃就要刺下,他拼了命地喊道:“警戒!警戒!敌人来了!啊——”

那名弟子的惨叫声瞬间将所有人惊醒了过来,安云和那剩下七名弟子倒也没有乱了阵脚,他低声道:“大小姐,敌人太多,你们快走!”

方凌神色冷峻,对其他人道:“没想到进了这里还是被他们追上了,我们进城去,那里更利于躲避,我们正好趁机找找有没有劫生的线索。”

在安云几人喊杀声的掩护下,方凌一行悄然而退,很快就冲出了那些黑衣人的包围圈。眼见就能脱身,一道火光犹如闪电一般朝众人疾驰而来。

轰的一声巨响,那河岸的矮墙瞬间被炸开一个豁口,他们若非躲得快,怕已是粉身碎骨。

“飞烟符……”白秀神色一变。

眼见又有一拨人极为迅速地围了过来,他顿时道:“明诲初和天骄的人都来了,安云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你们快走,我来挡挡他们。”

白澈急声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断没有留下你的道理!”

方心也是不允:“你说过要和我同生共死的,莫非又要丢下我?”

白秀心中一暖,心中暗道,就算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断不能让他们出事。更何况,他还答应过卫葳,一定要保叶轩平安,就算不可为他也要试试了。思绪飞转之间,为让他们安心离开,他便佯装镇定道:“那就让阿心留下来帮我,放心,我自有办法脱身,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阿心涉险的。”

他如此一说,其他人果然松了口气,丁一一拉白澈,便劝道:“那我们赶紧走吧,拖得久了,反而连累白秀。”

白澈也之事态紧急,最终点了点头,看着白秀道:“老弟,答应我,一定要安全回来。”

白秀一笑,道:“叶轩他们就托你照顾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也看着那无数人影飞快逼近,白秀终于开口了:“阿心,你怕不怕?”

此情此境,和当日在听魂之地一模一样,方心坚定地攥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丢下我,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她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嘿嘿笑了起来:“好一对痴男怨女,今天老夫就成全你们,在这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一道火光亮起,在众多黑人的簇拥下,破阵子闲庭若步的走了过来。而他旁边,赫然便是白秀许久未见的明诲初。她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明艳无俦的面容竟是让他陌生无比。

她先是盯着方心看了几秒,最后冷若冰霜地道:“我说过,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十指一弹,八道符咒如雨一般朝白秀和方心落了过去。方心刚要出手,却教白秀挡了挡,他右手一推,便将那青色光芒迎了上去。那八道符咒却也非它们主人那般咄咄逼人,被那青色光芒一激,便消散不见。

然而白秀却似受到重创,不待收招,一捂心口便吐出一口黑血来,身形也跟着摇摇欲坠起来。方心顿时没了主意,连忙扶住他,惊慌道:“白秀,你怎么了?”

白秀示意她不要多问,破阵子却得意道:“小姑娘眼光不错,竟还识的那雨恨云愁漫天星,可惜你没有发现我在那漫天星后还隐藏这一道惊天符,嘿嘿,这小子其实早就受了重伤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白秀之死

方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乎落下泪来:“我知道,我断不该让你留下来的……”

白秀平静道:“江家来势汹汹,二哥他们已是难以对付,我又何必给他们多添麻烦,我们在这儿挡一挡,他们便能脱身,眼下正是寻找后劫生天的关键时刻,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突然一笑,又问道:“阿心,你怕不怕?”

方心一怔,却仍是坚定道:“不怕,你若不能活了,我便和你一起死。”

明诲初冷笑一声,嗤声道:“好,那你们便一起死了好了。”

她朝破阵子点点头,两人同时从后背拿出一个匣子来。白秀却是识的,正是和九方令一样的灵盘。不过究其细节,却是有所不同,那两枚灵盘竟不是浑然一体,而是如同算盘一样,挂着许多黑色的串珠。

“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让两位请出了这天地阎罗盘,看来我和阿心今天非死不可了。”

他将破魔之刃抽了出来,长刀一挥,少有地露出了几分锋芒,失笑道,“想要我们的命,那就试试吧。”

明诲初眼中冷色越发凌厉,将那天阎盘一摇,无数红色光点盘旋着朝两人席卷而去。

与之呼应的破阵子的地罗盘,黑色光点也呼啸着疾驰而来。

几乎同时,明诲初又掐了个法诀,清叱道:“天阎地罗,诸鬼护卫,听我法旨,不得稽延,疾!”

那红色黑色光点一撞,无数鬼影从中飞出,无比狰狞地朝他们扑了过去。白秀将手一握,手心尚未痊愈的伤口瞬间裂了开来,他将染血的手指一并,虚虚点去,那鬼影便扭曲着飘散了开来。

破阵子惊道:“置阴换阳?!竟叫他炼成了通灵四式,此子绝不能留!”

“看来这天地阎罗盘,也奈何不了他了。”明诲初冷笑道,“师叔,你说怎么办?”

破阵子缓过神来,抚须笑道:“不急,慢慢来,我明家傀法博大精深,有的是手段让他生不如死,为师侄你出一口恶气。”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白秀:“既然他受了内伤,那我们自然要以力破之,不可以巧取之……那就试试这招‘百鬼千踪’吧。”

见他们兀自讨论,俨然视两人的性命为其囊中之物,方心一时怒不可遏:“你们别欺人太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伤害他!”

破阵子哈哈一笑:“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口出狂言,好好好,我来会会你!”

他一掐法诀挑衅地看着她,方心怒从心起,正要迎战,却被白秀挡了回去。

他凝视着她,好似要将她的眉目深深地刻在自己心里。

“其实我应该感谢在你身上布下迷梏的人,如果没有它,我深爱的那个女孩永远也不会爱上我……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破除鬼女司因的蛊惑,我对你说了一句假话,但我没想到它很快就变成了真的……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方心脸上一烫,正要开口,白秀突然掐了个法诀,无比迅速地朝明诲初二人冲了过去!

明诲初抽出七张符咒,冷笑道:“来得好!”

破阵子却多了个心眼:“守好那丫头,别让她跑了!”

那些黑衣人领命而去,团团将四人围住。

而此时白秀已经冲到跟前,他将法诀一掐,巨大苍狼一声长啸,轰的一声朝二人撞了过去。

明诲初和破阵子早就有所防范,各自七道符咒如同万钧雷霆,无比凌厉地撕咬了回去。

白秀本就无法以一人之力抵挡两大高手,此时更是重伤在身,可谓此消彼长,被那股强大的灵力一推,顿时倒退了几步,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破阵子得意一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一扫,竟不见方心人影,顿时怒由心生,骂道:“那丫头呢?!你们竟让她跑了,还不快追!”

“不必了,方圆一里内都没有她的气息,人早就走远了……呵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便是传说中的‘龙游九州神动之法’。

只要施法者灵力足够强大,哪怕将人传送与千里之外都有可能,没想到这早就失传的古法竟也被他学会了。”

明诲初看出了端倪,盯着白秀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送她离开,刚刚激怒我们,不过是想借我们的力量暂时疏通灵脉中的淤塞,全力施展此法。”

白秀平静一笑:“果然骗不了你。”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明诲初的目光冷如冰霜,“不过现在你伤势加重,恐怕只能勉力支撑,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也能将你置于死地。”

白秀看着她,忽而一叹:“如果你只是想杀我,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就算我好好站在这里,也不会反抗丝毫,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欠你的。”

明诲初别过头去:“师叔,你去杀了他。”

白秀将那枚枯木逢春符递给她:“对不起,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所以也从来没有回应过。

这道枯木逢春符我一直想还给你的,也希望你早点忘了我。”

明诲初终于回看着他,她的眼睛中闪动这莫名的情绪,显然回忆起了当初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知怎么地,她有些意兴阑珊,低下头将那枯木逢春符接了过来。

破阵子对她再了解不过,没想到她在这关键时刻心软了。

他急声道:“诲初,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此子不能留,趁他现在伤重,你赶紧除掉他,免得放虎归山!”

明诲初抬头看了白秀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决然:“让他走吧。”

“唉,妇人之仁!”破阵子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也不愿违背她的意愿,嫌恶地朝其他人摆了摆手。

白秀松了口气,一步一步朝后退去,有些歉意地看着明诲初:“对不起。”

他缓缓转过身,正要离去,不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等看清对方的模样,他松了口气,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程禄。

白秀暗自斟酌着怎么开口,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地朝他递了过来。

利刃瞬间透体而出,几乎将他心脏扎了个对穿。

血汩汩涌了出来,白秀分明地感觉到他的生命正随之飞快流逝,它们打湿了他和方心不久之前才描绘好的愿景,上面的希望渐渐变得斑驳,最后退变为绝望。

他倒了下去,无边无际的虚无涌了过来。

程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浮现着白秀极其陌生的狰狞和疯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录音里的脚步声分明就你的!老天开眼,我终于为他报了仇!”

黎春还活着!

白秀多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惜鲜血已经涌上了他的喉咙,他再也无法开口。

失血的冰冷让他的意识越发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睛,朝那远处模糊的残垣断壁动了动手指,可最终它无力地垂了下去。

“白秀……”明诲初连忙将他扶起,茫然唤了一声。

她想起什么,颤抖着手将身上所有的枯木逢春符都点了下去,但她期望的转机并没有到来。

破阵子伸手一探,叹了口气:“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明诲初手上动作一滞,泪水瞬间滚落了下来。

一缕微光自天边亮起,映照在金色的沙上,漾起一层薄薄的金光。

方心疯了似地从那废弃的古城往外跑去,那夜宿的营地明明不过千米的距离,却如同汪洋大海隔断了她和白秀的联系。

那干涸的小河渐渐近了,一股血腥味飘了过来,她心中一沉,一边奔跑,一边嘶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那轻轻的晨风,拂过那沙地,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那里空荡荡的,既没有白秀的身影,明诲初连同那些黑衣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地走了一圈,缓缓蹲下身失声痛哭起来。

“四小姐……”

安云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了过来,她察觉到了一丝希望,连忙站起身回头看他:“白秀呢?你看到了白秀了吗?”

安云撇过头不敢看他,但他的沉默于方心而言无异于一个噩耗。

“他死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怔怔转身,猛地加快脚步朝之前来的方向走去。

安云怕她发生意外,连忙跟了上去,小心问道:“四小姐,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找大姐他们。”方心的脚步顿了顿,道,“白秀不会死的,就和之前一样,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能乱走,不然他就找不到我了。”

安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很快,两人便到了那废弃的古城。见他们回来,丁一顿时从藏身之处钻了出来,笑道:“奇了怪了,那群人竟然走了。”

他一看他们身后,好奇道:“白秀呢?”

方心好似一夜之间就成熟了,她将目光一扫,问道:“我大姐他们呢?”

丁一便道:“他们在城里找线索呢,我来这边望风,好接应你们。”

方心点点头,却道:“江陵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而其他家族门派的人恐怕也不远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正说话间,老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他嚷道:“快来看,我好像有发现了!”

三人便循声走了过去,方凌几人也冒出头来,一见方心,白澈喜不自禁,但看了一圈也不见白秀的身影,便问道:“白秀呢?”

方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只道:“他会回来的。”

前提人有些误会,只道他有事去其他地方了,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突然出现的一口暗道口上。那下面似乎是条阶梯,一直往下,不知通向何方。

方凌便道:“给白秀留个记号,我们一起下去吧,追兵随时回到,这儿刚好可以藏身。”

安云欲言又止,但还是依言作了。一行人鱼贯而去,一下到地面,便发现那通道出乎意料的宽。白秀自然想起了那通往白冢的密道,不由猜测道:“莫非这后面是个祭祀用的地方?”

叶轩想起了洪山文化墓葬的特点,不由问道:“殷老师,这通道会不会是连着一个墓葬?”

殷明倒也诚恳:“我也无法肯定,起码要到哪里看看才知道。”

好在那通道并不太远,走了约莫一刻钟,它便渐渐抬升,似乎往上去了。方瑾默算了一下距离,却觉得不对,沉吟道:“这个位置,似乎是通向那城北的荒山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九龙天极

老张和老刘对视一眼,不忧反喜,连连点头道:“这就对了,若说出其不意,那便是将那后劫生天藏在山体中。”

丁一倒也见多识广,道:“搞不好,那山头就是一堆封土。”

殷明却道:“这么说来,那里绝不会是什么墓葬,按照洪山文化的特点,墓必须接阳,藏在那里的应该是个其他用途的秘密场所,的确是祭台也不一定。”

他们讨论着,那阶梯已经到了头,一扇巨大的石门矗立在尽头,好似一位看透凡尘的睿智老人。

方凌不敢大意,直叫方瑾仔细检查了,确定没有机关之后,才让他们将门小心推了开来。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黑黢黢的,他们一时也无法判断到底什么情况。老张奇道:“奇怪了,这么一片沙漠,这里离地面也不远,怎么的湿度这么高?”

他说话间,方瑾和安云已经拧亮了手电,将灯光来回扫了扫。白澈最是眼尖,指着一边道:“那边好像有灯。”

方瑾将手电光一定,果然见那里竖着一排早就锈的不成样子的青铜灯。他走过去看了看,惊讶地发现里面的灯油竟还能用,连忙将它点燃了。

一点青色光芒在黑暗中亮起,紧接着又是一盏……大约三分钟后,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老张来回瞧了几眼,了然道:“这些灯看似独立,其实是有机关连在一起的,所以才会一起亮了。”

其他人却没有理会他,他们的注意力悉数被眼前的东西攫取——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只见虚空之中漂浮着一个硕大的圆盘,它足有几百米宽,上面竖着九根汉白玉石柱,没根只有成年人手臂粗细,高矮各不相同,上面缀满了东西,仔细看去,金杯、玉环、翡翠、玛瑙,无不在璀璨的灯光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殷明喃喃道:“九龙天极,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丁一咽了咽口水,好奇道:“上面挂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莫不是这什么洪山人的宝库?”

“不。”殷明痴迷地看着它,缓缓道,“这是他们为了见到‘无’,也就是你们说的劫生,而修建的天梯。九者,极也,九龙天极便是无限的、可以同天的阶梯。”

他突然转过身,在四周仔细寻找了起来,道:“如果记载是真的,那么,这九龙天极绝不只有这单独一个。”

方凌心中一动,跟其他道:“走,我们也去找,这一定是个重要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们终于发现了端倪,那是隐藏在角落里的两盏灯。与其他的青铜灯不同,它们竟只有巴掌大,通体漆黑,教人看不出材质。

丁一和白澈两人最耐不住性子,便一人一边将它们点了。然而说也奇怪,这两盏灯既没有锈蚀,灯油也没有干涸,但他们试了几次都没有点着。

白澈最后没了耐心,感叹道:“要是白秀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是附和,方心怔怔地低下了头,安云连忙道:“张老先生、刘老先生,你们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头绪?”

老张便是看向老刘,后者冷哼一声,却也道:“劫生一族,最重阴阳,你们二人俱是阴阳偏阳,自是点不着。”

他指了指方心和叶轩,道:“你们俩去,女左男右。”

方心一怔,回过神来,便也真的朝那左边的灯走了过去。她将那火折子轻轻一递,那灯果然亮了起了。众人俱是惊诧,白澈笑道:“老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刘轻轻一笑,却并不回答,俨然要保守这个秘密。方凌倒也不在意,只催促道:“叶兄弟,你也去点吧。”

叶轩便不再耽搁,将那右边的灯也点燃了。

几乎同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整个空间照的透亮。众人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睛,等他们再看时,那火光已经烧完了,甚至连之前的青铜灯也熄灭了。

他们正摸不着头脑,忽感头顶有光洒下,连忙抬头一看。那洞顶竟不知何时开了一个口子,一道光芒洒下,无数圆盘出现在半空中,那红的、绿的、金的,银的在那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瑰丽的光芒,闪现在空中,如同一条璀璨星河。

白澈最先回过神来,指着不远处道:“咦,那里竟然还有楼梯。”

老张最为兴奋,便道:“既然这是通天的神梯,那上面莫不就是天界?”

被他这一揶揄,众人顿时一笑,那被眼前景象所震慑的迷茫感消散了不少。方凌笑道:“是不是天界,我不知道,但后劫生天马上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白澈啧啧道:“那还等什么,一鼓作气,上去瞧瞧。”

众人跃跃欲试,老刘冷着脸提醒道:“这天梯便是众多九龙无极搭建而成,是一个整体。你们千万不要起了贪心,去拿那上面的东西,只要动了一样,整个就会塌下来。”

丁一顿时道:“这个放心,哥几个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哪能贪这便宜。”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爬了上去,但见那偌大的缺口,白澈顿时挤到最前面道:“我来看看外面到底是哪儿!”

他踩着两人肩膀便爬了上去,但一下秒却愣在了那里。丁一也是好奇心起,连忙道:“怎么了?那不成上面站了一排姑娘,让你春心大动了?”

白澈顿时踢了他一角,低头看着其他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快上来,保准让你们大吃一惊。”

丁一也笑道:“难不成比那天地无极还要震撼?”

他不信邪,便也让老张拉了上去,说也奇怪了,他一上去,便也没了声音。这下所有人都耐不住性子了,接二连三地爬上上去。这下,绕是最为冷静的方瑾也顿时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色。

只见眼前是一个犹如火山口一样的盆地,四周杂草丛生,将一条汉白玉阶梯遮掩了七七八八。两边杂乱无章地倾倒这无数残垣断壁,不过从那仅剩的边角还是能看出那庞然大物英伟的风采。

这应该是一座巨大的神庙,可惜从它们破败的程度上来看,不知道塌了多少了年了。而那汉白玉阶梯一直朝残垣断壁最深处延伸而去,一直通向一个祭台模样的圆形石台。九根参天石柱默默地伫立在石台周围,诉说着它们往日的辉煌。

方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此等景象何其眼熟。方瑾回过神来,缓缓道:“这后劫生天不会也被废弃了吧?”

他们不禁有种被甩了感觉,连同老张二人的神色都不由沉了下来。方凌最为领头人还是有几分气度的,沉声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众人便顺着那汉白玉阶梯朝那祭台走去,很快,他们便看到那祭台中间竖着一块十分眼熟的石碑。

白澈顿时斜了老张二人一眼:“靠,不会又是你们在耍我们吧?”

老刘没有理他,径直朝那石碑走去。老张苦着脸道:“老弟可别挖苦我们了,我们哥俩千辛万苦走到这里,难不成就想耍耍你们?”

白澈叹了口气,也走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盛极而衰,乃天地万物都要遵守的规律,众界千灵也无法避免。人、仙、妖、灵性命长短各不相同,却都要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神魔一脉被称之为不死一族,也有寿命终结的时候。

所以,什么才是永恒的存在?我们隐居在那先祖留下的净地,日夜观摩它,以图参透这个秘密,如果成功了或许我们就能脱出天道。”

如果白秀还活着,便会发现这碑文竟与那日在天罅看到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它下面那部分不是空白的,而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族中降下了一颗灾星。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名为混沌之印。他和它给我们一族带了灾难。于他,此劫为有只最;于我们,便是无之罪。

我们暂时无法从劫生中解开永存的秘密,族人便想从混沌之印中汲取力量。可惜,这一举动反而致使我们几近灭族。

他勾结外族,代替我们掌控了劫生天。他用他强大的力量,杀死了我们的族人。我们不得不离开故土,开始长达千年的流亡。在这过程中,我们还有不少战绩,其中之一便是征服了传说中是神的子民的巢族。

最终我们找到了我们现在的家园,并开创了一个新的国度。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我们加强了与外界的阻隔,运用‘井’将路切割成了无数杂乱无章的线条,只有被我们认可的有缘人才能来到这里。

我们将之前的附属族群留下来看守这些连接点。他们是我们的奴隶,只因我们许诺将永存的秘密也告诉他们。这些人真是痴心妄想,更是做出连我们都不会做的疯狂举动。他们死之后,并没有被埋入墓穴,而是敞开棺木,等待着复活的那天。

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等到了,因为劫生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并非危言耸听,几位大人同时卜了一挂,都是同一个结果。

劫生,曾经被称之为玄机神元魄,传闻是玄机大人飞升之时所留神力,但这只是传说。它来自虚无,也将归于虚无。我们一族也是来自虚无,最后大概也是归于虚无吧。”

那最后一段似乎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字迹也渐渐潦草起来。

“人应该相信命运吗?我们不知道,但冥冥之中,它却似乎真的是有种某种轨迹。我们其实是被诅咒的,在我们杀死巢族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用自己的心口血写下了这个诅咒——‘尔等必将死于天劫。’

如今天劫真的来了,这场大雨已经下了足足一年,我们的家园几乎变成一片泽国,桑田即将变成沧海。尸横遍野,如同一颗颗的种子,种下了仇恨,收获了报应。

而我们之于天地,也的确是沧海一粟,我们所追寻的永存,终究过于渺茫。蚍蜉撼树,精卫填海,就算竭尽全力,也不过是个笑话,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巨大的轰鸣声已经从天边传了过来,天要塌了,地也覆转,我们已经无处可逃,现在留下这只言片语,希望能警戒后来之人。”

殷明喃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无限接近真相

见他情况不对,叶轩连忙问道:“殷老师,怎么了?”

殷明回过神来,沉声道:“这洪山人的消亡,一定是因为发生了泥石流或者山崩。你们还记得之前哪怕骨墙吗?我之前去其他遗迹,见过类似的,无一不是发生了天灾人祸。”

“唉。”白澈叹道,“原来劫生天也好,劫生也好,早就不在了。我们忙活来,满,忙活去,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梦罢了。”

“……”方心失神地跪倒在那石碑之下,泪水已是止不住滚落下来。真是太可笑了,这莫须有的劫生天,白秀却因此白白断送了性命。

她哽咽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对,都是假的。”老刘狂笑了起来,“蠢啊,真是太蠢了,因为他们一个随口编出来的谎言,我们祖祖辈辈守在那里,等死了多少人,又害死了多少人,可悲,可悲!”

他突然抄起一边倾倒的石柱,猛地朝那石碑砸了过去。

轰——

尘土飞扬之间,那石碑已是四分五裂。而几乎就是同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股黑血瞬间从那裂缝中汹涌而出。

丁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自是惊诧不已:“那石碑在、在流血?”

方瑾发现了端倪,对众人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离开吧,这里太诡异了。”

老张连连点头,一直两边的山头道:“这里的界限已经消失,我们直接从山上往下撤。”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互相警惕这往外退去。然而已经晚了,一股赤烟从那黑血中飘了出来,最后凝聚成了一个人影。她披头散发,叫人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跳跃着一抹血色。

“二十年,二十年了……我终于又自由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吃吃笑了起来,神情诡谲地道,“啊,我闻到了某个人的气息,哈哈哈,你们谁也别想走!”

白澈最是无厘头,竟和她说起了话:“这位美女,你是……劫生天的人?”

“劫生天?”她又笑了起来,“对,劫生天,我当年便是死在这里,你们看,白骨还在那儿呢!”

她将手一挥,那附近的一团杂草便被连根拔起,果然露出一句早就腐朽不堪的尸骨,倒正如她所说,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长叹道:“这该死的地方,明明界限已经塌了,却仍是将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建造这里的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方凌不着痕迹地往后推了推,白澈却仍是问道:“听说二十年前非常流行寻宝,你也是其中一员吗?”

那女傀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生前的确修行者,却嫁了个修行者丈夫。他心高气傲,不愿输给他的哥哥姐姐,一心想要找到那失传的古秘法,扬名立万。我哪能放心的下,最后和他来到了这里。哪知竟撞见他哥哥和他的朋友,他便动了杀心,我欲组织,却也落得杀身之祸……”

白澈恍然道:“便是他杀了你,也杀了他哥哥和他哥哥的朋友?”

那女傀的气息却是变得凌厉起来,冷笑道:“对,可怜我那孩儿,当时只有二岁,小小年纪没了妈妈,也不知道那冤家对他好不好?”

白澈突然想起什么,便道:“你刚刚说,这儿有什么人的气息,莫非就是他?”

一听他问个没玩,方凌顿时气急:“和她啰嗦什么,反正她逃不开这里,我们赶紧走吧。”

见她要走,那女傀突然变了神色,嗤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长袖一挥,山谷中没来由地起了一阵风,一时间乌云拢聚,瞬间将太阳遮了大半,连温度都降了几度。无数黑影从那乌云中钻出,站在云端俯视着他们。

方凌冷声道:“这女人竟有如此修为,在这儿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了,我们这便将她除去,也算替天行道。”

女傀顿时咯咯一笑,眼中狠厉好似要将她吃入肚中:“你假仁假义的模样倒是熟悉的很,怎么,你在怕我?”

方凌左顾而言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二十年前我不过几岁大,和你、和那人又有什么关系。”

女傀冷笑道:“说漏嘴了吧,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那冤家?呵呵,方承影,多年夫妻,别说你易容成其他人的模样,就算是化作灰,我也认得你!”

方家其他三人的神色顿时变了,尤其是方瑾,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凌:“你……你真是……”

见“方凌”脸色阴沉,女傀痛快一笑:“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做不敢当?还是你没有脸承认当年做的事?你杀死了你的亲哥哥,杀了白殊和他的妻子,也杀了我,你敢承认吗?”

这些连白澈都愣住了,喃喃道:“白秀的父母竟然也……这可怎么跟他交代啊……”

继而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等下,方纯钧明明还活着,方凌之前也不像假扮的,难道他一直冒充的是方纯钧的身份,这一趟才临时起意cos起了方凌?”

他的话无疑又给了方瑾三人一记重拳,方瑾一步一步朝方凌走去,缓缓道:“你真的是我义父?不,你真的是方承影?”

方凌冷冷一笑,突然手一挥,身形猛地扭曲起来,等他身形一定,却果然是方纯钧的模样。不,准确的说,他连方纯钧都不是,而是方承影。他的模样本就和他哥哥有几分相像,若要假扮对方,只消过了前几年,后面两伪装都不用。

他眯着眼睛看着方瑾:“没错,我就是方承影,而你,是我亲生儿子。”

那女傀身形一定,惊疑不定地看着方瑾:“儿子?你是……你是瑾儿?”

三人相顾无言,方心却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当初死在听魂之地不是师叔,而是师伯……”

白澈发现了问题所在:“等下,如果当年方纯钧在这儿被方承影所杀,那他为何最后去了听魂之地?难道他们当时并没有死?”

方承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断然道:“不可能,当初我可是看着他们断了气。”

“呵呵。”殷明失声笑了起来,“他们当然没有死,因为当年正是我和我的学生们救了他们。二十年了,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方承影好似这才注意到他,定定地看了几秒,神色突然一变:“你是、你是……”

殷明渐渐敛了笑容,冷冷问道:“没错,我就是他们的老师。小赵、小孙、小周,是不是你杀的?”

叶轩一惊,他自然知道这三人是谁,看着殷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是孙迎?怎么可能,我之前查过他们的档案,那孙迎分明和你不是一个人。”

殷明淡淡一笑:“人总是会变的,而相由心生,二十年了,你们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他眼中露出一丝悲戚,慨然道:“之前我跟你们说的并非假话,只有一点不同,当年我代替我师兄接手了那个项目,但至始至终都在队伍中。我、小赵三人、岑翠、卫葳的舅舅、小叶,以及还有个叫做徐明的学生,我们一共八个人,一起找到了这里。

其实,下面的九龙天极所组成的天梯并非只有一个,我们进到了一个类似的地方。和诸位不同,我和我的学生们都是普通人,一见如此多的金银珠宝,便起了贪心。

那小叶似乎有些来头,便奉劝我们不要动里面的东西。我们和他起了争执,扭打过程中,不小心……小叶死了之后,我们便各自装了一大背包财宝,想要离开,却发现来的路和前面的路都没有了。”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目光惊惧地看着前方,似乎想要抵挡什么东西,但那噩梦般的记忆还是无法阻止地泛了上来。

黑,这是第一感觉,原本从头顶泄下的微光,随着那瑰丽巨塔的倾倒,渐渐消散了。岑翠的胆子是最小的,她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师,要不我们还是把手电打开吧。”

一点光亮自赵一辛手中亮起,好巧不巧,它恰恰将那人的尸体找了个透亮。

“关掉!关掉!”徐明疯了似地吼道,见赵一辛不为所动,他竟径直扑了过去。扭打中,手电猛地砸在了低声,晃动了几下便彻底灭掉了。

赵一辛心头火气,一把推开他,将手电摇了摇,却仍是没有光照出来,似乎已经坏了。他顿时怒骂道:“不就是杀了一个人吗,怕成这个怂样,你要再找我麻烦,我连你一起干掉!”

徐明顿时不敢出声了,蜷缩在角落里,止不住地发起都来。

周余顿时道:“别和他一个疯子计较了,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天了,干粮今天早上就见了底,现在没有什么补给,赶紧节省点体力吧。”

赵一辛骂了几句,赌气地敲了敲手电,竟是亮了起来。他便将光线照了过去,将徐明几乎不敢看他,顿时嘿嘿一笑:“怕什么,要是饿狠了便把那家伙的尸体吃掉呗,搞不好我们将他吃下肚子,他便害怕了,鬼魂也不再作祟,我们就能出去了。”

这下就连岑翠都露出惊恐的神色,她拼命地摇了摇头,又惊又怒道:“他好歹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不能这么做……呜呜呜,你们已经杀了他,何必做这么绝……”

赵一辛眼中充血,突然阴沉沉地一笑:“啧啧,没想到师妹你竟然这么痴心,人都死了,竟还惦记着他,呵呵,你怕是不知道,这家伙其实是你害死的,要不是知道他也喜欢你,我能动了杀心吗?”

岑翠一怔,突然撕心裂肺地嘶吼道:“你这个魔鬼!”

她拼了命地朝赵一辛扑了过去,奈何本就虚弱,竟被他反手抓住了。赵一辛嘿嘿一笑,将腰间匕首一抽,便拖着她朝那尸体走去。岑翠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疯了似地挣扎起来。

赵一辛的力气非常大,便将她一把按在低声,右手匕首一挖,便在那人脸上剐出一块腐肉来。他将匕首扔了,抓起那肉便往她嘴里塞去。

“师妹,你看这肉多香啊,快吃吧!”

岑翠顿时干呕了起来,身手的力气又去了几分,竟被他将那肉塞进了喉咙里。

其他人噤若寒蝉,周余和孙晓亮顿时将目光求救地看向孙迎。

“老师……”两人几乎哭了出来。

孙迎心里也是打颤,想起那日做的噩梦,竟是一模一样地搬到了现实里。

“小赵……”

他颤抖着嘴唇只叫出了两个字,却将对方目光凶恶的看了过来,对方突然眯了眯眼睛,一指四人,挑眉道:“来来来,你们也吃!”

他将匕首捡了起来,又剜出好几块肉扔向了他们。见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他将匕首点了点,神经质地一笑:“谁要是不听话,被吃的人就是他了哦。”

徐明被吓破了胆,眼睛迷茫地闪了闪,突然一把抓起了那腐肉便往嘴里塞,一便嚼一边笑嘻嘻地道:“好吃!好吃!你们也快吃!”

孙晓光牙齿大打架,突然一狠心,对二人道:“吃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总比饿死了强。”

他抓起地上的肉块,大嚼了起来,脸上竟露出满足的神色。周余满脸是泪,爬了过去,也将其他的碎肉捡了起来,颤抖着手递给了孙迎。

“哈哈哈!”岑翠突然一声狂笑,她的目光如同荆棘一样扫过众人,诅咒道,“我们不得好死,我们不得好死!下地狱去吧!”

想到这里,殷明,不,应该称之为孙迎,已是老泪纵横,他哀痛道:“靠着小叶的尸体,我们又挨过了几天,后来路竟然出现了,也来到了这里,我们便将他埋在了附近。

当年这里并没有衰败成现在的模样,我们在里面转了很快,有因为一些意外,我便和他们分开了。我带着岑翠,终于跑了出来,但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原本我以为他们已经……但一年后,小赵三人竟回来了,将一样东西交给我后,再次销声匿迹。”

白澈恍然道:“莫不就是那三块劫生鼎碎片?”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点相思,送你去死

孙迎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三块劫生鼎碎片。后来,我无意中知道,那地方竟就是大名鼎鼎的劫生界,但后来回去找,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有人告诉我,必须地再次集齐那劫生鼎碎片才能找到,我便带着那三块劫生鼎碎片去了瀛洲,希望能和他们合作。”

白澈总算理清了其中来龙去脉:“原来你是瀛洲的人。”

孙迎却摇了摇头:“瀛洲又能如何,我终究是没能救得了他们。小赵虽然罪孽深重,但终究是我的学生,是我教的不好。当时我听闻他们身死,便知道当年的那个人来索命了。”

在场自然都知道,他说的那人并非那个小叶,而是杀死三人的凶手。方心不禁问道:“当年到底怎么了?”

孙迎将目光看向方承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当年小赵他们和我们分开后,竟是往那神庙深处去了,好巧不巧,正撞见此人行凶。他们正往外逃,恰巧被这位夫人托住了,这才抱住了性命。

我那苦命的妻弟,还有早就精神失常的徐明,便是中途失足摔死,最后他们三人逃了出来,无意间还救了那三人的性命。那叫白殊的小哥和他妻子先醒了,便将那劫生鼎碎片交给了他们。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竟就是白秀的父母。”

方心更为关心二人的事,就算白秀已死,她也要完成他的心愿,便问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孙迎便是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或许小赵他们是清楚的,但并未告诉我。”

方承影突然一笑:“嘿嘿,你们真以为他们还活着么?任何威胁道我位置的人,我是决不允许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白澈心中一凛:“你还是杀了他们?”

方承影诡谲笑道:“那倒不是……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三人如此强大,最后怎么会被我偷袭得手?因为当时他们本就斗了个两败俱伤。就算他们你们救了,最后还不是同归于尽了!”

“什么?!”白澈不可思议地道,“可是……他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

“好朋友……”方承影低低笑了起来,“好个好朋友……当年我那大哥与白殊、谢清苑,还有我小妹和她丈夫明诲起交好,再加上我大嫂,六个人可谓形影不离。后来小妹因与大哥争夺家主之位被困幻心秘境,其他人便进去救援。

但就是那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发现了劫生鼎和一卷心法,名为从渊归星。其时他们正渴望内修之法,便瞒着所有人悄悄修行。哪想那心法竟是残卷,我那大嫂产下一子便走火入魔而死。

而那谢清苑,在我大哥悲痛欲绝之时,便指出那劫生鼎关乎着一个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秘密。我大哥顿时心动,便邀其他四人一起往前劫生天。期间,我小妹意外身亡,明诲起竟也疯了。

后来,我大哥才知道,那从渊归星参加和那劫生鼎,都非幻心秘境中的东西,而是谢清苑暗中带进去的,以引诱他们修行从渊归星残卷,更是称他们前往劫生天的过程中,挑唆明诲起杀了我小妹,他们才落得如此下场。

自这里回去后,我大哥心灰意冷,从幻心秘境拿出一卷法咒,名为亡灵逆流,便去鸿蒙白家想找他们做个了断。最后他释放出了法咒,灵力激荡之中,三人同时坠落宿灵河,同归于尽。”

他突然一笑:“你们恐怕不知道,其实当年枫叶林一役便是我大哥和影部的杰作。若非二人临阵脱逃,他也不会下了必杀令,将白家三百余人诛杀殆尽。而影部也不会就此陨落,从此只剩一个虚名。”

白澈和方心知晓白秀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方承影得意道:“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假扮我大哥了吧?若非如此,方家二十年前就已经散了!”

女傀冷笑道:“你总是有诸多理由,那我呢?你为何如此狠心,竟连你的结发妻子也亲手杀死?”

方承影嘿嘿一笑:“你思想迂腐,若不将你出去,岂不是坏我好事?当年我设计了那一场火灾真是妙计,不仅掩盖了你的死亡,也让我如获重生,更是名正言顺地收养了瑾儿,当真一举三得……阮芝兰,你便好好地做你的傀吧,别在出来丢人现眼了!”

女傀阮芝兰气得发疯,将手一挥,那云中鬼影瞬间化作一道黑光朝他扑了过去。然而方承影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他将手一台,一团黑影便将那黑光撞了个粉碎。

方承影哈哈一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阮芝兰也是冷笑,突然神色诡异地道:“我是收拾不了你,但你以为今天这里就这有你们这些人吗?”

她话音一落,那山头上的草木突然一阵抖动,紧接着,无数人影从中冒了的出来。众人抬头一看,便见那为首之人便是江陵,而其他人也眼熟的很。

白澈啧啧道:“想不到神州六派竟都派了人来,连那无名小卒也想分一杯羹,看来今天劫生没有寻到,倒因为此行成了众矢之的,有趣,当真有趣……”

一行人俱是惊疑不定,却见那人群中突然又一人上前一步,对那女傀拱手道:“在下流雪教胡单,多谢阮前辈指点迷津。”

他转而对方承影道:“贵庄勾结恶徒白秀,聚集于此,莫不是想对整个修行界不利?如今,上次神州六派,下至三山六道,众志成城,排除万难,来的这里,便是想讨个说法。”

方承影放声一笑,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想打劫生的主意,更想除掉我们方家,便明说吧,何必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他的目光突然看向江陵,冷笑道:“当年若非破阵子从中作梗,我又一时心软,早就除掉你了,没想到最后终究还是养虎为患,更是勾结外人,意图毁掉方家,其心可诛。”

江陵眯了眯眼睛,看着他道:“你杀我父亲,夺我龙影山庄,如今已是证据确凿,怎么,还不承认?”

他将两张纸抖了开来,对众人道:“这其中一份手印是我父亲方纯钧的,另一份则是他在当日宴会上留下的,两者并不相同,可见的确不是同一人。虽然他刚刚已经承认此事,但不得不防他反悔,今日便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喊道:“他弑兄夺权是为不忠不悌,杀害发妻、追杀遗孤是为不情不义,如此恶徒,自当人人诛之!”

“对,人人得而诛之!他的同伙也当一同除掉!”

阮芝兰顿时慌了,连忙道:“不然,我儿方瑾也是被他蒙蔽,当排除在外……”

然而义愤之声震耳发聩,如同波涛阵阵,汹涌朝几人围了过来,早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而远在劫生天之外,几辆汽车悄然驶出了左村,车中明诲初轻轻攥着白秀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似是痴了。

她浑然不觉,他那并未被她握着的手竟轻轻地动了动。

与此同时,劫生城中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一个老人拎着一个水壶缓缓踱了进来,他对门口的一个小女孩道:“他醒了吗?”

那小女孩极为秀美,眨了眨眼睛道,脆生生地道:“还没有呢。”

老人叹了口气,将水壶放在一边,转身进了房间。

那小女孩也跟了进去,便见他缓缓坐到了床边,而那床上竟躺着一个年轻人。

他面目苍白,好似已早已死去,但胸口却是及不可查地鼓动着。

“他还活着。”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他。

老人却是叹了口气:“三魂去了一魂,他又偏偏不是凡人,体内灵力本就激荡,若等命魂之力逸透而出,那真是神仙来了也就不了了。”

他转头看着小女孩:“太爷爷要走了,你以后就跟着他吧。”

小女孩好奇道:“走?太爷爷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走啊?”

他笑道:“这个年轻人救了我们一命,你忘了吗?我们白猇一族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眼下是我将这条命还给他的时候了。”

小女孩歪头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哦,原来是他啊。”

老人点点头,有些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真希望我能看着你长大。”

小女孩天真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老人深深一叹:“等你知道生老病死、知道爱恨情仇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他不再说话,张口一吐,吐出一颗弹珠模样的珠子来,然后将它放在了那年轻人的眉心,沉声道:“希望我这内丹能弥补你魂魄中的空缺,不过即便如此,恐怕短时间内,你体内的命魂之力还是不会稳定下来,若是命魂自行释灵解魄就麻烦了……”

他沉吟些许,却知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口中年动着咒语,那珠子突然闪动着微光,迅速并入了那年轻人的眉心。而那老人竟是突然之间衰老了下来,身形枯槁,如同一句干尸。

他伸手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察觉到了不对,去探他的鼻息,却是没有了,她恍然道:“太爷爷死了。”

“……”而那年轻人终于醒了过来。

白秀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等他醒来,却又偏偏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茫然坐起身,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那床尾空着的地方,竟蜷缩着两只雪白的山猇,一大一小,小的肚子一鼓一鼓地睡得正香,而那大的身体已经僵硬,死了多时了。

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些片刻,他明白了过来,自己的性命正是这老山猇救的。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正惘然,他心口蓦地一阵剧痛,这让他意识到了什么:“难道阿心他们出事了……”

他顾不得其他,赶忙起身朝门外走去,那小山猇也醒了,从床上一跃而下,跟在他身后。

见它天真可爱的模样,白秀心头翻涌而上阵阵歉疚,他害了一条性命,也害了一个家庭。

“外面很危险,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能活下来,就回来接你。”

小山猇张了张嘴,居然说话了:“大哥哥,你别着急,他们往那边去了。”

“嗯。”白秀怔了怔,旋即点点头,“我该走了,你先好好照顾自己。”

小山猇非常听话,盘卧在门口,目送他出了院子。

十分钟后,白秀在城中找到了方心他们留下的标记,连忙从那地道追了过去。

直到见了那九龙无极,他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看来目的地就在上面,方心他们应该不远了。

他刚爬到入口,头顶果然传来人声,他不再耽搁,翻身上了地面。几乎一瞬间,厮杀声便涌了过来,四周人影攒动,让他一时竟分不清身在何处。

几分钟前。

突然一个人影重重的摔在了那祭台上,不是方承影是谁?女傀哈哈笑了起来:“就算你的救兵到了又能如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振袖一挥,就要痛下杀手,却将方承影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枚坠子,它非常的简约,一根红绳,串着一颗红色的相思豆。那女傀见了却是怔怔地停了手,突然露出悲戚之色:“你竟还留着?”

方承影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之色,点点头:“没错,这是以前我们一起做的相思扣,我永远都会带在身边。”

女傀痛苦地别过了头,就在方承影以为她要离去的时候,方心缓缓从颈间摸出了她那一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就是我爹……”

两人俱是一愣,方承影反应却是快的多,左手一推,凝聚着他全部灵力的一掌便印在阮芝兰身上。阮芝兰身形扭曲,好似马上就要消散,脸也痛苦地狰狞起来,她却失神一笑:“我真是太天真了,当年你对我起了杀心,又怎的会钟情于我,哈哈哈,可笑,可笑!”

她吐出一口血雾,那空中的鬼影,盘旋着朝他扑了过去。方承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既然你不留情面,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今天我便把你超度了!”

他一拍心口,顿时喷出一股血水,紧接着双手一翻,一黑一红两张符咒便被他捏在手中,堪堪被那血水喷了个正着。

阮芝兰神色一变,又惊又怒:“方承影你竟如此赶尽杀绝,这净天神符一道奏效,之前死后滞留的魂魄也好,今日一战逝者的亡魂也好,将悉数魂飞魄散,你好狠的心!”

将其他人一呆,她连忙吼道:“还不快阻止他!”

然而已经晚了,那一黑一红两张符咒突然迸发出两道华光,互相纠缠,盘旋着几乎将整个谷地都笼入了其中。

第二百八十章 空

“呃!”不仅那女傀,那无数的鬼影皆是痛苦地挣扎了起来。

方承影得意道:“净天神咒,只要被开启,便不会为外力打破,你能奈我何!”

他忘我地欣赏着阮芝兰渐渐透明的身影,仰天大笑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一直护卫在他左右的安云突然出手了,他袖中什么机关突然一弹,三根如同刺一样的东西便如同一道闪电朝方承影疾驰而去。

“小心!”方心终于回过神,几乎本能地挡了上去。她一声闷哼,那三根刺悉数钉入了她的后背,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如同融化了一般,浑身冒出一股黑血。

“衰榖,衰榖……”

白秀将目光放在人群中努力搜寻着,但见方心身影,自是欣喜不已,但紧接着,好似整个世界都坠落了下来,他脑中一片空白,走了两步几乎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支撑起身体,踉跄着走了过去,小心将她抱在了怀中。

方瑾几人不忍去看,转身去擒安云却见他早就不见了身影。

方心竭尽全力仰起头看着白秀,露出一丝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白秀的泪水瞬间滚落了下来,他嘶哑着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快一点……”

因为剧烈的疼痛,方心的脸早已狰狞扭曲,她的目光却仍是澄澈,待咳出一口黑血,她终于喘息:“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白秀,原谅我好不好,他……他是我父亲,妈妈临走之前,叮嘱过我……嗬,要好好照顾他……”

但见她残破不堪的身体,白秀只觉心如刀绞,因为他的缘故,卫葳才死于衰榖,这本是他的罪孽,可老天却是如此残忍,竟报应到了他心爱之人身上。

方心身上突然泛起一道金光,方承影神色一变,想将那将那两道符咒扑灭,却是近不了分毫。

阮芝兰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本因为痛苦扭曲的容颜,显得越发狰狞:“报应啊,报应啊!因为你的心狠手辣,这孽种也要魂飞魄散了,更过瘾的是,她的身体尚未死去,便要时时刻刻承受蚀骨之痛,哈哈哈!”

她一阵狂笑,紧接着身形便如同砂砾,被风一吹,竟消散了开来。挣扎许久,她终究仍是被净化了。

“嗬嗬……”方心剧烈地咳嗽起来,手突然抓住了白秀,将他的手放在戮心鸳鸯幡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几乎是恳求道,“……对不起……对不起……”

白秀颤抖着接过,但见她不舍却解脱的目光,他将它紧紧握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利刃透体而入的微响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和它一起的是方心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该多好啊……我们一起活到九十九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方心的手终究无力地垂下,白秀感觉自己那颗心也跟着一起死了,但胸膛一股力量,却是如此灼热,它横冲直撞,从他灵脉中,疯狂涌动着。

“天啊,这、这是释灵解魄……快逃啊!”

一声惊叫让无数人变了脸色,也不知是谁起了头,所有人疯狂朝外涌去,然而已经晚了,一道白光从白秀眉心亮起,瞬间将整个山谷吞没了。

三日后。

“就是他吗?”

“对,太可怕了,当场百来号人,除了几个灵力深厚的全都死了……”

“魔鬼……”

白秀将头埋入了臂弯,外面的议论声终于小了下去,他发现自己又一次活了下来,多么的可笑,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白白丢了性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突然出现在门口,白秀微微抬头,见白澈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钻了进来。

他焦急万分地朝白秀招了招手:“快走,他们要举行公审大会处死你,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秀没有动,只将如同止水的目光投了过去:“你根本就不是我二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附在他身上?”

“白澈”脸上的急切变戏法似地不见了。

他顺手把门合上,笑了笑:“我就知道,既然我在劫生天救了你,你肯定会发现我的存在,不过对于这些问题,我想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白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希望你自己告诉我。”

“抱歉,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些事,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我只能出此下策。”

白秀低下了头:“让我去听魂之地的是你,在阿心身上布下迷梏的是你,前后假扮方悬翦的是你,有人对我不利警告他的是你……

我释灵解魄之后本应该魂飞魄散,也是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没有你们,我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我都没有资格去指责你们,可你不应该救我。

死了多好,死了就能脱离这些虚无的谎言,死了就能一辈子陪着阿心……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能死。”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又是以后,我这二十多年都过得稀里糊涂,哪来什么以后?”白秀一时失笑,“算了,我根本就不该问这个问题,毕竟有些答案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死志渐生,“白澈”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原谅我,明知道你会拆穿我的身份也要过来,不过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能以白殊这个身份跟你告别,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白秀一怔,像是想起什么,喃喃道:“施展释灵解魄,没有人能活下来,我之所以是那个例外,不过是有人替我付出了代价。”

“白澈”笑道:“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苟延残喘至今,是因为当年我请鬼王司命卜了一卦,看到了你的劫数……而现在我是时候离开了。”

白秀低声道:“所以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可惜我没能救得了那个女孩,她和你的情况不一样,身亡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白秀茫然地听他说着,好似这人生只是黄粱一梦,分外的不真切。

“我该走了,你也快离开吧,外面暂时不会有人。”

“白澈”转过身,缓缓朝外面走去,“如果有机会,替我看看你白幽姑姑,我欠他们母子太多,也替我向你白曈姑姑道个歉,我不该骗她说我只是白殊的朋友。”

那个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白秀知道,他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呆坐许久,突然也跟了上去——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还有一件事他必须去做。

外面果然没什么人,他出了里镇,径直朝仙游涧走去。

此时已经入冬,小路两边的的草木亦已凋零,在阴沉沉的冬日里流露出几分萧瑟。

一阵寒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山谷,发出一阵叮叮咚咚悦耳的清响。

白秀走着走着,眼泪便淌了下来,他想起他和方心曾经从这儿走过,当时的他对未来充满了忐忑,其中却也夹杂了几分希望。

可是现在呢,他失去了方心,失去了郑如意,连他父亲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老天就像和他开了个玩笑,在给予他各种感情的同时,也让他注定失去这一切。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了仙游涧,前面便再也没有路。

他用指甲将自己手腕划了开来,淡淡的血液便缓缓落入了那宿灵河中。

他浑然忘了疼痛,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一句话:“在下有一事相问,还请鬼王司命现身一见。”

直到他念到第九遍,那河水轻轻一翻,竟露出一条青石板路来,白秀什么也没有想,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那鬼城走去。

那泛着金光的血色在他脚下一路蜿蜒,比两岸的照山花还有诡异几分。

再见他时,钟鸣吓了一跳,刚想要问上几句,钟喑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将白秀带进了鬼王府。

鬼王司命仍是一身青衫背对着白秀站着,见他来,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来了。”

“我来了。”

白秀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他的问题,“阁下曾经许诺可以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我现在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些枉死的魂魄重归世间?”

“你想救那个女孩?”

“……我不奢望她能回到我身边,只恳求你能让她去黄泉碧落,从新投胎转世。”

“柴火烧成了灰烬,灰烬还可以变回柴火吗?”鬼王司命低低一笑,“人死魂灭的一瞬间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化作天地的一部分了……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

“不行么……”白秀怔怔地想道,果然这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他颓然转身,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

“年轻人,死之可惧,生之不易,世人皆知,你还是好好珍惜自己可怜的性命吧。”鬼王司命说罢,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执念不辍,他日必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白秀默默念着,一口鲜血突然涌了上来,他只觉天旋地转,蹒跚着往回走去。

“呜呜呜——”

仙游涧又近在眼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谁在那里哭泣,谁又在弹唱着那首送葬的悲曲?是我,是我,它说道。

白秀茫然走着,忽见前面站了一人,盯着对方看了好久,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白桡。

他的眼睛血红,好似才哭过一场,见白秀过来,一掐法诀,一掌便欺了过来。

白秀浑然忘了躲避,白秀只觉得心口仍是痛的厉害,一时之间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你害死了阿心!你害死了阿心!”白桡疯了似地扑了过来,连运灵都忘了,只拳打脚踢和他扭打成一团。

见他浑浑噩噩将连反抗都无,白桡怒不可遏,忽地从腰间抽出他的短刀,高高举了起来,他犹如恶鬼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秀:“你若真觉得对不起她,便给她偿命吧!”

白秀怜悯地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再见了,世界。

然而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过来,拼了命地抱住白桡:“桡儿,快住手,白秀他已经受了重伤,你这样胡来,是想要他的命吗?”

“妈,你怎么来了?”白桡回过神,怒不可遏地看着她,“他把阿心从我身边抢走,然后害死了她,你还为他说话?”

他一把推开白幽,冷笑着挥了挥手中刀:“反正他也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他好了。”

白幽仍是不让一步,她看了看白秀,又抬起头看着白桡,挣扎了几个来回,终于撇过了头,哽咽道:“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们不能手足相残!”

“什么?”别说白桡,连白秀也不由愣了愣。

白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还是将那个隐藏了二十来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当年他和谢清苑分道扬镳,我们就在一起了,后来有了你,只是他突然失踪,我不能未婚生下你,这才、这才嫁给了白栋……这把刀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这怎么可能!”白桡猛地扔下短刀,转身就朝鸿蒙里镇飞奔而去。

“桡儿!”白幽连忙将短刀捡起,对白秀道,“你快走吧,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你的下落,马上就会追过来……别逞一时意气,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她说完跌跌撞撞地朝白桡离开的方向追去。

白秀挣扎着站起身,回头一看,鸿蒙里镇影影幢幢,六宗的人果然朝这边过来了。

他又转头看了看远方,宿灵河依旧孜孜不倦地在风雨中静静地流淌着,他突然一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世界虽大,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他将脸上的淤泥擦去,缓步迎着那人群坚定而有力地走去,他不仅害死了方心、害死了卫葳,还害死了其他家族、门派上百号人,早就罪孽缠身。

而现在,是时候去赎罪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要说白棣长这么大,除了他爹白桡就没有其他怕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小伙伴门顿时露出了艳羡的神色,但有一人却不服气,指着那矗立在宿灵湖畔的白家祠堂道:“我就不信,你敢进去瞧瞧!”

白棣顿时一声冷哼,颇为老成地开口道:“那又什么难的,去年的祭祀大典,我早就跟太爷爷进去过了。”

对方却道:“我说的不是上面一层,你们就没有听说过吗,祠堂下面还有一层。传说里面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他的眼睛血红血红,嘴巴有这么大,有两颗锯子一样的獠牙,专门吃小孩子的心脏!”

“好可怕啊!”其他孩子不由露出了惊惧的神色。那说故事的男童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转过脸来挑衅地看着白棣。

白棣自然不服气,假装镇定道:“那又怎么样,我照样敢去,我可不像你,是个胆小鬼!”

对方吐了吐舌头:“那我们就打个赌,今晚上便进去瞧瞧。”

他一旁的白宁赶忙道:“白荼,我们就别和他怄气了,我妈妈跟我说过,里面是禁地,不能进去的。”

白荼不以为意,只对白棣道:“怕你耍赖,我们先定下规矩,要从里面带一样东西出来,才算真的进去过了。”

白棣胸有成竹地道:“这个简单,你就等着认输吧。”

一群孩子又玩耍了一会儿,便到了晚饭的时候,眼见大人们唤了几次,便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了。白棣心里装着事,便匆匆忙忙吃了饭,对他父亲白桡道:“爹,我去太爷爷那里玩。”

他回自己房间将一样东西塞进怀里,然后一溜小跑出了门,在附近逛了逛,等天黑了、四周人少了,这才悄悄地朝祠堂走去。

白家祠堂向来是关着门的,不过这也难不住白棣。他瞅着一颗老歪脖子树,倾斜的树干又一大半伸进祠堂,好似一把天然的梯子。

他身形非常灵活,三下五除二便窜上了树,然后攀着那柔韧的树枝一荡,稳稳地落在了祠堂的天井里。

里面黑黢黢的,只有先祖牌位上点着一排蜡烛。他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但一想到白荼得意的模样,他就咬咬牙往里走去。

待走到那牌位前的蒲团边,他虔诚拜了拜三拜,口中学着他母亲生前念念有词道:“保佑我此行顺利,拿到一样好东西,撮撮白荼那小子的锐气。”

他站起身,便四处转悠了起来。将每个蒲团都翻了翻,又掀开了供桌上的案布,仍是没有找到什么出口。他不由嘀咕道:“难道白荼那小子说了谎,这祠堂就只有一层,根本没有什么暗室。”

他仍是不死心,上上下下找了一遍,终于有了发现。按照鸿蒙镇的风俗,祠堂正中心有一口阴井,平时都是盖着的,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打开。那井口并不宽,但容一人通过,却绰绰有余。

难道那里就是入口?他心思一转,便飞快地将那井盖移了开来。说也奇怪,那井中竟没有什么谁,他扔了个小石子下去,便听到它当的一声砸到了青石地板上,然后咚咚咚地滚到一边了。

他忍不住要欢呼,下面果然别有洞天。他便撤了一旁的巾幡,缠着附近的石柱,小心溜了下去。

里面也是一片黑暗,他便从怀里拿出之前藏好的十二元辰之一的功曹玉阙,缓缓注入灵力点亮了。玉阙发出淡淡的光芒,好似一盏萤火虫般的小灯,瞬间着凉了他的四周。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下面的空间竟是比上面还要宽。他兴奋起来,也跟着有些害怕,将周围静悄悄的,便试探着喊道:“有、有人吗?”

他竖起耳朵,凝神听了听,只有他的回音飞快传了回来,这叫他顿时放下心来。提溜着玉阙,四下瞎逛了起来。

终于他将四壁走了一个来回,这下面足有两个祠堂那么宽,但里面却空荡荡的,除了那白了一圈的巾幡,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由壮着胆子,朝那中心的地方走去,因为他隐隐约约,好似看到哪里匍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别看他人小,步子却非常快,噔噔噔便跑到了那东西的附近。他将玉阙这么一照,下一秒哎哟一声便急急退了几步,待一颗心落回肚子,他这才小声骂道:“谁这么缺德,在这里放一口大棺材吓人……”

他胆子倒也真大,待惊吓的情绪过去,便好奇地朝那边靠了靠,发现那是一口灰扑扑的石棺,非常的高大,棺盖扣得死死地,两张黄符拦腰贴着,很是古怪。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这里面便关着那恶魔?”

突然他嘿嘿一笑:“我便要看看他的模样,叫白荼他们羡慕羡慕,说不定只有我见过他的真面目的呢?”

他心思动了,手上便不闲着,将那黄符轻轻一扯,便扯了开来,然后奋力推了推那棺盖。遗憾的是他人小力弱,哪怕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它仍是纹丝不动。

他向来不服输,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有了主意,将那玉阙贴了上去,轻声道:“小老虎啊小老虎,今天你一定要帮帮我的忙,把这棺材打开好不好?”

说也奇怪,就在他这念叨的功夫,那玉阙突然蹦出一道光华,好似一阵风吹过,撞在那石棺上,紧接着,他便听得咔哒咔哒一声轻响,那石棺棺盖竟真的缓缓移开了几分。

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白棣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便仍是将头探了过去。然而四周温度骤降,竟起了一股雾气,他试了几次,便仍是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

一时气急,他便将整个棺盖推了开去,待那白雾散去,那石棺内的情况终于一览无余。

白棣只看了一眼,便是惊呆在原地,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青苗獠牙的恶魔,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紧闭着双眼躺在里面,看不出是死是活。但等白棣细看,却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地方——那人的眉心、四肢、双肩,竟被七根一尺来长的钉子穿透,死死地钉在棺材里。

白棣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很多,回想起大人们遮遮掩掩的讨论,便不禁道:“这似乎是叫做七钉封魂咒,便是将人杀死后,把他的魂魄封在身体里,日日受那锥心之痛,永世不得超生……

可这是用来对付那些妖魔鬼怪的,这个大哥哥看着也不像坏人啊?我便帮帮他,让他早日投胎去吧。”

他顿时起了同情心,奋力攀上那石棺,伸手便将那七根钉子一一拔了下来。他打量着它们,心里突然有了主意,笑嘻嘻地道:“这东西看着稀奇,白荼那家伙肯定没有见过,我便拿回去考较考较他!”

他将东西仔细收好,小心爬回了祠堂,便偷偷溜了出去。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那石棺中的人竟缓缓挣开了眼睛。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消息,自五月一号起,雄城已发生三起恶性杀人事件。今日凌晨五点,雄城市公安局又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刑警大队长叶轩亲自带队,赶往案发现场,下面是记者肖宁为我们带来的现场画面——”

小饭店里的壁挂式电视机里播放着一条最新的新闻,食客们都是来旅游的外地人,三三两两,围坐一团,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

其中一桌坐着两对男女,年纪不大,估摸着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两个女孩都是高瘦个子,细眉大眼,非常讨喜。那两男孩却是各有特点,一个矮胖,一个高瘦,活像一对胖瘦头陀。

那矮胖个子叫做陈东,兴致勃勃地道:“那案发的地方不就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太平街吗?我捉摸着没准这是个特别事件,我们小组建立了这么久,还没做过一次特别事件鉴定,怎么着今天也要去开开张。不然说出去多丢人啊,我堂堂户山南斗轩少轩主的招牌就这样砸了。”

“什么少当家,你这继承人都排到第两百位去了,你要是少当家,那我鲁西岂不是黛光山庄嫡传弟子……”那高瘦个子吐槽道,一指左边那容貌秀美的女孩,笑嘻嘻地道,“我们云生那就更了不得了,蓬城江家二小姐!”

向云生顿时翻了个白眼,一时没了那文静的气质:“得了吧,都别在这儿贫嘴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从老图他们那儿抢个生意。”

那一直未开口的女孩顿时有些担忧:“这事还是先别管了吧,那个凶手手段如此残忍,我们怕不是他的对手。”

向云生啧啧道:“小龙,哪有还没出手就损自己锐气的,甭管我们插不插得上手,先过去瞧瞧呗。”

那陈东也是个爽快性格,忙不迭去结了账,笑呵呵道:“那还说什么,走走走,搞不好咱们一过去就撞见那凶手了呢!”

四人出了小饭馆,想打个滴滴车过去,哪想人一看要去那边,顿时连个接单的都没有。没辙,这才在路上拦了个出租车,好说歹说,让那司机大哥给开到了雄城大学。

他们也没耽搁,一下车便径直去学校后面的那条街去了。这是一条以经营KTV和烧烤为主的小街,因为发生了凶案,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鲁西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我们是不是来晚了,看着动静,人都已经走了。”

陈东还抱有一丝希望:“怎么的也要去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摸索出一点灵力波动来。”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没有其他话,便都埋头赶路,直到走到街道的尽头,才见一栋自建小楼外围了一圈警戒线。

见仍有人在那取证,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近,只是凝神查探起来,没一会儿陈东率先泄了气:“离这么远,鬼才捕捉得到现场有没有灵力波动!”

鲁西和小龙俱是附和,向云生却是微微有些出神。小龙心思细,便问道:“云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向云生回过神,目光仍是看着对面,心不在焉地道:“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思量,自难忘

突然她快步朝对面走去,三人吓了一跳,连忙也跟了过去。

陈东好奇地看了一眼,非常八卦地嘿嘿一笑:“哟,还是个帅哥,你朋友?”

向云生却懒得理他,走到那人身边,想确定却又有些迟疑。倒是对方也发现了她,或也觉得有点眼熟,疑惑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顿时有些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是向云生,白叔叔,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我们见过的,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大……”

“叔叔?”陈东顿时睁大眼睛,看着其他两人,“她是说辈分吧,这哥们和我们差不大啊?”

小龙比较体贴,笑道:“云生,既然遇到了朋友,我们就去附近坐坐吧。”

向云生忙不迭地点头,一边走仍不忘介绍道:“这是……这是我爷爷的忘年交,他叫白秀。”

陈东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你们这辈分真够乱的!”

其他人偷偷一笑,向云生顿时瞪了他们一样,转过头却是扭捏道:“你、你怎么来雄城了?”

白秀终于回过神。

当时听着那孩子走远的动静,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到这里。这三千个日日夜夜,他总是会想起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过去的事,却独独猜想不到,将来会是什么样。七钉封魂咒虽然被白棣无意破解,他却仍是被一副无形枷锁压得喘不过气来。第二天,他离开了白家,因为他隐隐感觉到,如果单单只是留在这里,有些事并不会就此了结。

见向云生仍投来好奇的目光,他随口说:“有点事。”

说着话,他们已经出了巷子。

大学附近多的是餐饮小店,他们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白秀转移了话题:“你在这边上学吗?”

向云生点了点头,看着他仍是十年前的模样,心里想问又不敢问。

她吞吞吐吐的,最后出口还是之前那个问题:“你来这边也是为了调查那几起命案的么?”

陈东顿时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道:“白兄弟也是修行者?哪家的高才啊?”

白秀随口道:“无名小卒而已。”

鲁西顿时一拍手:“那感情好,我们云龙特别事件鉴定小组正缺人,不如你也加入我们吧?包吃包住还发工资!”

向云生顿时瞪了他一眼,看着白秀道:“我白叔叔忙得很,那有时间陪你们瞎胡闹!”

白秀看着她飞扬跳脱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悲伤,如果他和方心都是普通人,大概也是如此模样吧。想着他便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如果能留下来,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向云生一怔,旋即低头一笑,将上半身前后摇了摇,小声道:“这也不是不可以……”

三人熟知她的性格,便知她天不怕地不怕竟害起了羞,顿时捂嘴一笑。又闲聊了几句,陈东看了看天色,仍是惦记着那事,便道:“反正已经不早了,今天索性通个宵,晚点我们再去那边踩踩点。”

鲁西顿时吐槽道:“什么踩点,搞得我们像是凶手似的,我跟你说,到了那儿不能胡来,不然凶手没抓住,反而惹来一身骚。”

白秀之前在电视里看过报道,也对那案子上了心,便没有说什么。

几人说着话又溜回了之前的巷子。

之前取证的警察已经离开了,只有两人还守在那里。陈东很是熟练地道:“我们从后面翻过去,那边应该没有人看守。”

那小楼不过两层高,后面还有一堵一米多高的围墙,想要爬进去倒也不难。向云生却多了个心眼,对他们三人道:“我们人这么多,哪能都进去,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和白叔叔进去就好了。”

陈东自然不允,向云生便道:“老图他们八成也会过来,你们留下来还能多拖住他们几分钟。”

估计他们也是吃过很多次亏,一听这理由,陈东便点点头:“也行。”

向云生叮嘱他们几句,便对白秀道:“我们现在进去吧。”

不待他回答,她已是利落地翻上了围墙,还不忘朝他们招了招手,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白秀便也跟着她翻进了院子里,然后从排水管爬上了二楼的阳台。

由于案发点在一楼最里面的包厢,向云生便想从楼梯绕下去。白秀便道:“也不知道他们取证完成了没有,我们先别过去,免得留下痕迹,扰乱人家的思路,跟我来。”

他便转到了二楼那包厢正对的房间,确定里面没人后,这才闪了进去。向云生一脸尴尬道:“我的灵力不够,这么远的距离无法捕捉对方的灵力波动……”

白秀早知如此,便示意她将手贴在地面,自己则掐了法诀点在她的手背。向云生起初觉得奇怪,但紧接着,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脱离了她的控制,竟如同一道光穿过地板,将下面的房间照了个透亮。

等它再次回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秀,一句话:“这、这是什么妖法?”

她旋即反应过来,慌忙道:“对不起,我不是骂你……”

她心直口快,白秀当然不会介意,更可况,这的确不是常人会有的手段。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初,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总是在无意之中出现,但后来他渐渐地发现,他似乎可以控制它。

只要他集中注意力,他的意识便如同墨水滴在水中,很快便在附近扩散了开来。他之前听说他姑姑说起过这种情况,似乎叫做神识延展,乃上古修行者金灵出窍衍生的作用。

事实证明,他之前的“离魂”并非出窍,只不过是另一个身体脱离了束魂大法,没想到竟然也拥有了神识。可惜,就如同鬼眼是九阴之魄的替代品一样,这种感觉其实也只是很像神识,而并非就是神识。

见她仍是有些尴尬,白秀便转移了话题:“凶手的确是一名修行者,只不过他的灵力波动非常的驳杂,行为应该不高。”

啪啪啪——

稀稀落落的掌声突然从门口传了过来,白秀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便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靠着门扇懒洋洋地鼓着掌。对方却是看着向云生,轻蔑道:“我说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怎么敢来我的地盘抢生意,全来是有高人相助啊……”

他将目光一扫,上下打量着白秀道:“你的眼光不错,有没有兴趣跟我混?”

向云生顿时伸手一指,骂道:“姓图的,你又来捣什么乱?”

白秀心中微微有些惊讶,这少年竟是向云生之前提到的老图。不过看他们忌惮的神色,他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老图嗤笑一声:“哪次你们把事情搞定了,也轮不着我来给你们擦屁股,到底是谁捣乱啊?”

他闭上眼睛轻轻一嗅,自言自语:“唔,隔着一层楼都能闻到他的臭气,原来是一只成了精的黄皮子啊。嘿嘿,看你修行不易,本不想找你麻烦,没想到你竟然刚在我的地盘犯事,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转身就走,向云生连忙道:“我们也过去看看,这次又给他抢了先。”

一边往外走,白秀一边问道:“这少年到底何方神圣?”

“少年?”向云生噗嗤一笑,“他哪是什么少年,一个装嫩的老男人罢了,七老八十了还留恋着年轻时候的模样,要不是混了这么多年,他哪点能比得上我们!”

但见白秀莫名一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我不是说你……对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白秀却知她没有恶意,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原来你是……”向云生喃喃道,“我听闻,众界诸灵各有各的寿命,却也都有生老病死,就算能改变自己的容貌,年龄倒是不会变的。

而鬼和灵却不一样,他们的模样是由自己的记忆决定的,只能在这个范围内变化,你只有二十三年的记忆,灵体分出时便也一直只有二十三岁……”

她莫名一笑,自言自语道:“十年前,你比我大了十岁,十年后我倒和你一样大了,看来以后我不能再叫你白叔叔,要叫你白哥哥了……”

白秀哑然失笑,心里却暗暗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方心她永远地停留在二十岁的年纪,如果他一个人偷偷变老,又怎么和她白头偕老。

两人跟着老图出了楼,便见他又引颈轻轻一嗅,直接朝那学校后面的矮山飞奔而去。他们来不及招呼陈东三人,便也朝那边飞快而去。

但上了山腰,前面的路便断了。向云生想到一点,便问道:“那妖类就是宿在山里?”

老图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黄皮子爱在山上打洞,又贪慕人间生气,往往就猫在城市附近的山中。

它们和兔子一样,向来不吃窝边草的,眼下命案竟在山下发生,显然已经走投无路,小妞你和你的情哥哥,可要小心一点哟。”

向云生瞪了他一眼:“再胡说八道,老娘就撕烂你的嘴!”

老图切了一声,没好气道:“懒得给你提醒,好心当成驴肝肺。”

两人吵吵闹闹,很快就到了山阴。一股诡异的灵力波动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白秀只得提醒道:“噤声,马上就要到了。”

向云生冷哼一声,便和白秀躲到了暗处。老图老神在在地往那树上一蹲,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大约两分钟后,一个沉重而缓慢地脚步从那足有一人高的杂草地理传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孩童的哭泣声:“姥姥,我不要喝人血,要是我身上有血腥味,兰兰就不和我玩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乖孩子,这不是人血,是天女心点化的圣水,封先生专门赏赐给我们的。”

那孩童的哭声却是大了几分:“呜呜呜,他们都是可怕的妖怪,我不要喝妖怪的东西……”

老图差点没笑出声:“这小黄皮子倒有趣得很,自己没个人样,还骂别人是妖怪。”

他倒也没有说错,白秀悄悄一打量便是有些惊讶,便见不远处站了两个人,一个老妪牵着一个男孩,老的七八十岁,小的不过五六岁。

这却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小男孩,一双黄鼠狼的腿,满是白黄相间的杂毛,一双手也是爪子样,只有脑袋和寻常孩童没有区别。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女心

那老妪提溜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的东西红的发黑,的确像是人血。

她语重心长地道:“乖孩子,快喝吧,喝了这天女心点化的圣水,能马上增长三十年的灵力,你就能完全变成人的样子,我们也不会被人驱赶了。”

向云生蹙眉道:“莫非那什么封先生便是凶手?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又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应该不是凶手吧?”

白秀没有说话,老图却是低声一笑:“你还真是没有变,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向云生却不理会他,只是询问地看向白秀。白秀便道:“人的确是那老太太杀的,她身上有很重的杀气,这是刚刚杀过人才会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特殊的灵力波动。”

“杀气?”向云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玩意儿还能看出来?”

老图啧啧道:“你没杀过人,当然看不出来了,这叫做杀意共振。”

向云生却并不相信他的话:“胡说八道。”

“唉。”老图顿时摇头晃脑地转过身,仍是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那男孩似拗不过他姥姥,便嫌恶地将那矿泉水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大概八九秒钟的功夫,他突然浑身颤抖起来,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缓缓倒了下去。

“姥姥,我好难受……”他的身体痉挛得越发厉害,划开一直手,紧紧拉住了老太太的袖子。

那老太太一脸紧张,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怕,不怕,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姥姥试过的,都没事……”

她给男孩顺了顺气,但他仍是嗬嗬地抽搐着,渐渐地,口中呕出了一些血沫。老图顿时道:“没救了,没救了……那东西几乎侵蚀透了他的内丹,他马上就活不成了……”

果然如他所说,男孩的挣扎渐渐慢了下去,最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终于不动了。那老太太一愣,旋即嚎啕大哭起来。她仍是不敢相信,一边摇了摇那男孩喃喃道:“三天一个方子,今晚便是最后一幅了,药引也是对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刚刚杀的那人血型对不上……怪我,怪我,不该乱了心神,草草找了一个人下手……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孙孙,姥姥对不住你啊……”

向云生失了耐心,便道:“看来这老婆子就是凶手,我们这边将她拿下。”

老图嘿嘿一笑:“你有处理特别事件的营业执照么?一个‘鉴定者’敢管‘执行者’的事,不要命了?”

向云生冷笑道:“这便让你看看本姑娘的本事!”

她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竟是几道符咒,白秀认得了出来,那并非明家的傀灵符,而是天镜峰的撰灵符,乃专门针对一些妖类制作出来的。

天镜峰降妖符乃五行符,讲究相生相克。那黄鼠狼精日日与黄土为伴,便是土的属性,向云生手中那符咒便是一道木符咒,正是它的天敌。

她很沉得住气,将那符咒一驱,人便猫腰潜了过去,直到找到最好的出招位置,这才欺身而上。青色灵气长驱直入,如同一根鞭子便朝那老太太打了过去。

眼见就要得手,哪知那老太太身形一闪,竟是变成了原形一溜烟跑进了那草丛中。

向云生哪能让她逃了,将那符咒一掷,便将那黄鼠狼套了个正着。她喜不自禁,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出手,竟如此轻松将对方拿下了。

她走了过去,不忘回头看着老图,得意道:“怎么样?不比你差吧……”

她话音未落,异变却是突生,那黄鼠狼嘴里吞下了一个石头模样的东西,身形猛地一长,瞬间变成了一个足有三米来高的庞然大物。它将尾巴一抖,便朝向云生席卷而去。

她第一次出手,到底有些手生,但见对方攻了过来,竟是愣在了原地。那长长的尾巴顿时见她卷中,高高地抛了起来,朝那荆棘深处掷了出去。

向云生晕头转向地跌了一圈,那黄鼠狼却得势不让人,尾巴如同一道闪电,猛地朝她劈了过去。老朽的声音阴沉沉地传了过来:“老娘坏了乖孙孙,心情正不好,便将你打个稀巴烂,给俺孙孙陪葬!”

“不好!”

眼见那铁鞭一样的尾巴就要斩下,老图刚要冲过去,白秀已率先出手。

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金色,他人还未至,那金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一张巨网,朝黄鼠狼罩去。

它甫一接触那黄鼠狼的毛发,它们便如同被什么东西灼烧一样,迅速地收缩起来。

只消七八秒的功夫,那黄鼠狼已变回原来的模样,脑袋几乎钻进土里,身体也抖成筛子。

向云生这才回过神,一见自己狼狈模样,顿时恨不得也钻进土里。

“金灵结印?”老图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老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秀也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这金灵结下印对妖类竟有如此功效,他不由想道,似乎自从灵体与身体分离后,他灵脉中的灵力也纯粹了不少。

不过他跟老图并不熟,便也不想解释太多,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转移了话题道:“听着那老太太所言,这三起凶杀案背后似乎另有隐情,倒应该好好审问审问。”

老图嘿嘿一笑,便跑了过去,道:“这事我在行,你们好好看着吧!”

他将向云生没有用的几张符咒捡了起来,一把拎起那黄鼠狼,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实交代,这天女心和封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你若回答地好,我便放你与你外孙团聚,若要回答的不好,便让你立马魂飞魄散!”

那黄鼠狼仍是发抖,告饶道:“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向云生也不管刚刚的尴尬,屏息凝听起来。白秀却觉得意兴阑珊,便对她道:“云生,我有点事,先告辞了。”

向云生性格乖张,心思却也很细,便看着他道:“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跟我回去休息休息吧。”

她一时也顾不得审问那黄鼠狼了,只对老图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明天再去找你,要是问到了什么,可不能用隐瞒!”

老图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自己的思路,向云生便朝白秀道:“我们走吧。”

白秀跟着她下了山,却也没有看到陈东三人的身影。向云生猜测道:“都快三点了,他们估计已经回事务所了。”

“事务所?”白秀好奇问道,“你们不住学校?”

向云生笑道:“都是他们啦,说要把特别事件鉴定当作一项事业好好发展,便自顾自在外面租了房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了。我哥哥在市里帮大小姐打理生意,我一直都住他那儿的。”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便暂时住在事务所吧,我有时不在,就麻烦你看着他们,免得他们胡来,又闯下什么祸事来。”

白秀失笑道:“我是麻烦你才对。”

向云生抬头看着他道:“我爷爷总是说,出门在外靠朋友,我们也算互相照顾啦。”

白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走了没几步,向云生却又道:“你还是这么不爱说话……想想当年也是我爷爷一直唠叨,你便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话,那时候就觉得,将来我也要找一个这样的男孩子当男朋友,省得对方没耐心,嫌我啰嗦。”

白秀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只好笑了笑。他突然觉得,他其实不应该留下来的,每一个故人的存在,都提醒着他那难以忘怀的过去。就如向云生的话,让他不由地想起了死去的郑如意。

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向云生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就这样并肩走了一路,最后绕到了一条步行街,留在了最里面的一家店面前。白秀好奇打量,便将上面简简单单挂了一个广告板,上面只有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云龙事务所。

向云生便笑道:“这是小龙亲手写,很有韵味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钥匙,将那镶嵌着几块玻璃的木门推了开来。

里面的空间并不宽,一套沙发,一个咨询台,摆得满满的。

沙发后面则是一架木制的楼梯,它在一人高的位置转了个弯,白秀无法看到二楼是什么情况。

向云生指着那咨询台道:“我们若是没有课,便会坐在这里看看生意,当然,这么久了,并没有什么客人就是了。”

她笑了起来,人也显得乖巧许多,噔噔噔地上了楼,对白秀道:“我们将整个楼租下来了,二楼是会客室,三楼是住房,很方便的。”

等白秀上去,她便将会客室地玻璃槅门打了开来,白秀倒也不觉得陌生,白家事务所便也是这种格局。

最后他便跟着她上了三楼,里面估计也是新装修的,非常的整洁舒适。向云生将钥匙都给了他,道:“你便住我的房间吧,小龙他们其实也很少住在这里,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星期都不会过来。”

见他有些过意不去,她便笑道:“当然,事务所也先拜托你啦,老图肯定会来找你,让你给他帮把手,好卖你个人情,以后才敢请你帮忙。到时候我们也可以沾沾你的光,把我们事务所的知名度打响一下。”

她又交代了几句,便下楼离开了。

白秀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往下看,步行街的路灯不知疲倦地亮着,给冷寂的城市保留着一份难能可贵的温度,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确还活在这个人世间。

第二百八十四章 恐怖灵异故事?

正如向云生估计的,第二天一大早,老图便来找他。和他一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一丝不苟地梳着一个整齐的发髻,普通话也很标准,倒是与雄城本地人不同。

白秀将他们让到会客室,便听他说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女人叫做荀芳,是雄城一家地方酒店的老板娘,因为将生意交给了她弟弟打理,平时她只消隔几天去检查一下账目就可以了。

可前几天她去酒店巡视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怪事。

这酒店叫做琳琅大酒店,共有八楼,一楼是接待大厅,二楼是自助餐厅,三楼到八楼,除去四楼,便都是客房。

而那怪事就发生在那空着的四楼。

据荀芳称,因为忌讳数字四,她便将那四楼闲置了,酒店里的电梯也从来不会在四楼停靠,要想上四楼,便要从侧门一个楼梯走上去。不过她颇有经济头脑,却也没有让四楼彻底浪费掉,而是开了一个展厅,租借给附近的公司和大学的艺术生们举办展览用。

昨天晚上,大约十一点钟,因为白天耽搁一些事情,荀芳去酒店的例行巡视便也跟着晚了几个小时。她向来雷厉风行,并不想将行程拖到了第二天,便也没有将计划推迟。

事实上,这次巡视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在她弟弟和弟媳陪同下,她上上下下走了个来回后,觉得非常满意,便离开酒店让司机载自己回家了。

而在她回到家准备洗漱休息的时候,她发现了不对,自己的手机竟然落在酒店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些,它似乎被她遗忘在了八楼的办公室里。

荀芳有个特别的习惯,便是喜欢在临睡前听一听手机里的录音,那是她丈夫去世前给她留下的。发现最为依赖的手机丢了,荀芳自然焦心不已。她先是用家里的座机给自己手机打了个电话。毕竟酒店里还有人值班,说不定能帮她送回来。

遗憾的是,她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似乎她打的不是时候,值班的人可能有事出去了。她又打了他弟弟和他弟媳的电话,仍是打不通。她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当时已经那么晚了,他们睡着了也说不定。

迟疑再三,她便自己驾车又回到了酒店。她走进接待大厅,值班的前台向她问了好,其中一人还帮她按了电梯。对方本想跟她上去,但被她拒绝了。因为她还有一个习惯,那便是烦躁的时候喜欢独处,所以最后,她一个人进了电梯。

事情说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但后面的发生的事,却让荀芳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她进了电梯,按亮了八楼的按钮,门就缓缓关上了。因为忙了一整天,她累的不行,就站着这么一会儿,竟打起了盹了。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更长时间,她无法确定,然后电梯突然就停了下来,电梯门也跟着打开了。她以为到了八楼,便快步走了出去。走廊的灯是熄灭的,四下一片漆黑。

也怪她当时急着找回手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对酒店熟悉地很,便摸黑朝那办公室的位置走去。到了门口,她便从随行的小包里摸出了钥匙,顺手将门打开了。

打开门第一件事,她便想着开灯,顺着开口摸了一会儿,她就找到了开口。奇怪的是,她按了几下,灯都没有亮。

这让她不禁生出几分抱怨,毕竟酒店都有自备的发电机,不可能出现停电的情况,这灯无法打开,肯定是坏了后,酒店雇佣的电工没有及时更换。

她便有些无奈,索性在黑暗中翻找起来。可奇怪的是,她之前明明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她却始终找不到。

这无疑让她想到,她的手机很有可能被谁拿走了,更可恶的是,这个人竟没有通知她。当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让酒店的人查监控,看看哪个家伙把她的手机顺走了。

她便出了房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可怕的事发生了,她顺着走廊走到底,竟摸到了一堵冷冰冰的水泥墙,那电梯不见了!

这太诡异了,她打了个激灵,彻底冷静了下来。她仔细摸了摸,眼前真的没有电梯门的踪影,就像刚刚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就有人在这儿修了一堵墙,将它挡死了。

荀芳能有今天的成就,本身便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她见这边没有出路,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不远处的消防通道走去。

它离电梯并不太远,大约十米的距离。未免自己走错方向,她便一步一停,缓缓挪了过去。到了转角的位置,她心里安定了几分,如果她没有记错,楼梯便是在那后面。然而等她继续摸索,摸到却仍是冰凉的墙壁。

毫无疑问,这让她惊诧至极,酒店的格局,每层都是一样的,这是她亲自定下来的方案,她不可能记错的。虽然她心里有些谎,但却没有乱了阵脚。毕竟琳琅酒店的生意还不错,就算是最高的楼层,也不会完全空下来。

想着她便敲响了附近一个房间的门,想碰碰运气。如果有人在,她便能寻求帮助。如果房间是空的,她就可以用里面的电话,打给前台。

沉闷的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想着,没来由地让她心里打了个突。见没有人回应,她便拧了拧门锁。门瞬间被她打开了,可惜她并没有房卡,接通不了房间的电源。她按了按点灯的开关,果然没有反应。

她便摸索着找起了房间里的电话。和大部分酒店一样,琳琅大酒店的客房都是带洗手间的套间,房间里摆着一张床,一面落地镜,两套桌椅,一个衣柜,外加一台电视机和电脑。

她摸黑进了房间,顺着双人床摸了过去,毕竟在酒店里座机一般都放在床头柜上,琳琅酒店也不例外。

她很快就抓到了床沿,然后朝床头挪了过去。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床上的被子并不是平整的,这就意味着这个房间其实是有人住或者住过的。她的酒店,向来都是退房后便会收拾。眼下的情况只说明一个问题,保洁员偷懒了。

这让她有些不满,不是针对其他人,而是她亲弟弟,在她看来,他对酒店的管理真是太松懈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床头靠,可惜左边的床头柜是空的,她便转移了阵地,绕着床走到了对面。她赶忙朝另外一个床头柜摸了过去,然而奇怪的是,上面也是空的。

她只能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这个房间的电话并不是放在床头柜上,而是放在桌子上。她有些无奈,便又扶着床摸黑朝床尾正对面走去。

渐渐地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床上的被子似乎往里缩的厉害,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它高高隆起的模样。

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难道悄悄溜进来的小偷将赃物临时放在了这里?

她心中疑窦突生,小心掀开被子摸了过去。她很快就摸到了什么东西,冰冷细腻的触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她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尸体,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她飞快地收回了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大叫出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她刚要大喊,却突然意识到,自己酒店出了人命,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真的人多了,对她的生意的打击将会不可估量。

当然,她现在要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她安抚了一下几乎要跳将出来的心脏,转过身将那房间重新关好,这才朝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她仍是敲了敲门,见没有人回应,便拧开门缓步走了进去。要说她胆子也算大,摸黑走了进去,便想继续找电话。只是鬼使神差的,她又朝床上摸了过去。

上面的被子也是隆起的,她深吸一口,继续摸了下去,便摸到一双早已僵硬的腿。她犹如梦游一般退了出来,然后敲响了第三扇门。她麻木地走了进去,没想到这次竟是摸了空。

正发怔,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走廊里传了过来。也是她危机感强,一听到这脚步声,她竟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求救,反而一弯腰,飞快地钻进了床底。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待走到门口,它便是停了停,然后径直进了房间。荀芳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黑暗中,她感觉到那人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便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了。

她却是松了口气,暗暗想到,这个住客终于是个活人了。她的身体和精神本就绷到了极限,这一松懈下来,困意顿时冒了上来,她迷糊地想了点什么,便支撑不住,枕着双手竟也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天终于亮了,而更让人惊奇的是,她并没有睡在什么房间的床底,而是躺在一张桌子下。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很空,只有一个角落里摆满了石膏雕像,似乎是个画室。

“难道我梦游了?”她自言自语道,但那好似深深刻在脑海中的恐怖记忆却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她几乎是夺门而逃,朝电梯的位置走去。让她惊惧的事发生了,那电梯的位置仍是竖着一堵墙,朝另外一边转了个弯,也是如此。

现实和记忆重叠,她绝望地想道,难道她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正惊疑不定,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顿时僵住了,想躲起来,却发现它几乎已经就在身后。

荀芳机械地动了动脖子,缓缓转过头,便见一个人高举着什么东西面目狰狞地看着她。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惊声尖叫起来。

哪知对方也吓了一跳,几乎要将手中东西扔掉。但看清了她的模样,对方却惊讶道:“荀总,你怎么在这?”

这熟悉的声音顿时让她回过神,揉了揉眼睛一看,也认出了来人,竟是酒店的保洁员:“老皮?”

她好似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指着那堵墙道:“老皮,楼梯、楼梯去哪儿

?”

老皮顿时一怔,旋即笑道:“荀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为了把四楼单独隔出来,楼梯也好,电梯也好,都给封住了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你啊见鬼了

“四、四楼?!”她越发觉得吃惊,举目看了看走廊两边,果然看那些房间的门口挂满了标签,表示着它们临时的归宿,全是出租出去的展厅。

“不可能啊……”她喃喃道,突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推开了那第一个房间,下一秒便又愣在原地,那里哪有什么床和尸体,竟也是一个画室。

“难道我真的梦游了?”

老皮发现情况不对:“荀总,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理智回归,荀芳也冷静了起来,见他意有所指,不由笑道:“老皮,你是我们酒店的老员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

“我昨天离开四楼的时候,已经没人了,正是我锁的门。”

老皮支支吾吾地开口,“刚刚我进来的时候,门也是我开的。虽然荀总您也有四楼的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来的时候把自己锁里面吧?”

荀芳打了个激灵,有些反应过来,她之前绝不是做梦——她分明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了,昨天晚上电梯根本不是停在八楼,而是停在四楼!

问题来了,楼梯也好、电梯也好,到四楼都是封住的,她怎么可能乘电梯来的这里?

就算电梯的确通到了四楼,那么四楼的电梯口为什么又消失了?而且她在黑暗中明明摸索到了八楼的办公室和其他房间,就算她判断有误,也不可能把四楼的画室当作它们。

这三点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见老皮仍然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荀芳心中一动:“老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老皮却没有回答,反而问她:“荀总,您是不是一整夜都在这里,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一问,自然是问到了荀芳心坎上,她思来想去,索性将昨天的是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老皮的神色渐渐凝重:“难道那是真的……”

荀芳不由蹙眉:“老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皮面露难色,看了看前后左右,见确实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荀总,您昨天晚上见鬼了。”

荀芳一听他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要胡说八道。”

“荀总,我真不是乱说……您不是雄城人,刚来的时候对这边也不熟悉,我们酒店这片地啊其实之前并不是块荒地,早就修过房子了。”

荀芳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皮接着说道:“当年,这里是一个家具厂,生意本来红火得很,哪知有一天有个小孩子跑到里面玩,一不小心啊就被电锯铡成了两段。

家长来厂里闹,虽然后来得到了一些赔偿,但还是将那孩子的棺材摆在门口,家具厂的老板也是个拗脾气,他们摆他们的,他依然做他的生意。

他家的手艺好,倒也没什么影响,谁知那孩子头七的时候,一个工人也死在了那电锯上,家具厂老板不信邪,给了那名工人安家费,仍让其他人开工。

这可不得了,接着又死了两个人,他赔光了家产,连地都拍卖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荀芳敛眉一笑:“这么说,是那些工人的冤魂在作祟了?”

“不不不。”老皮摆了摆手,“人死了自然就去投胎了,哪有那本事,我之前听一个老先生说起过,他说这块地因为沾染了太多的血气,而成为了一块阴地。

就如同很多坟地一样,要想镇住它,就要在上面建医院学校之类人气旺的。

我们这酒店本也差不多,但坏就坏在这四楼空了出来,这里阴气盘踞,人气又淡薄,自然吸引了很多邪祟藏匿与此,您昨天的遭遇估计就是它们搞的鬼。”

荀芳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老实话她并不很信这些,但信这些的人也多,她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忌讳,不然也不会空着四楼了。

“那老先生有没有说怎么解决,难道我要将四楼重新打通?”

老皮摇了摇头:“他没说,不过他提到过,如果阴气、邪祟已经成形,就不能轻易得罪,否则会带来血光之灾。”

荀芳心中将信将疑:“看来我得找个师傅来看一看了……”

说到这里,她对两人道:“我也是找了好几个大师看了,但他们都说自己修为低微看不了,让我另请高明,我托了人好不容易介绍,这才找到图大师这儿,您神功了得,必然‘药到病除’。”

“抬举,抬举。”少年老成地笑了笑,话头一转,却是摇了摇头道,还不忘将目光往白秀身上瞟,“我也看不了,还得请他帮帮忙。”

荀芳颇为好奇地看着白秀:“这位是……”

白秀只得开口:“我是云龙事务所的白顾问,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

荀芳眼睛一亮,为了这事,她也接触过这个圈子,自然知道这些事务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不由想道,能开这样的事务所,就算对方没有名气,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于是诚恳相邀:“那就请白顾问给我出出主意吧,钱都不是问题。”

老图连连摆手:“身外之物,不提也罢。”

荀芳何等玲珑心思,笑了笑,从包里抽出两个信封,一人递了一个:“哪里的话,这劳神的事比劳力的还要麻烦,我又怎么能让两位白忙活。”

老图嘿嘿一笑,连同白秀那份也接了过来,一边往口袋里塞,一边说:“那成,我们先过去看看?”

他最后的话自然是跟白秀说的,白秀自然也不会反对,三人便一起下楼,上了荀芳的车。

话不多说,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目的。

白秀跟着两人下了车,顺势打量起眼前的酒店来,毫无疑问它的豪华程度比白秀想象的还要精美,想来比起任何五星级连锁酒店也不逊色。

和很多酒店的格局一样,它的前面是一个小型广场,悬挂着各个国家的国旗。

广场中央是一个小型喷泉,绕是人比较少的清晨,也仍是孜孜不倦地翻着水花。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酒店大楼本身,它呈弧形,金砖碧瓦、满目宝光,实在非常符合“琳琅”这两个字。

荀芳直接领着他们进了酒店,刚进大厅,迎面走来一个青年,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精致、笑容谦和,不用想这正是荀芳的弟弟荀芬。

他有些生硬地开口:“有什么事我来弄就好了,何必劳你来回跑。”

荀芳不咸不淡地说:“我朋友来看我,我带他们去八楼的办公室坐坐。”

荀芬干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白秀二人,想说什么,却碍于荀芳在并没有开口,最后见他们已经进了电梯,他讪讪道:“那你们有事招呼我。”

一看她的脸色,老图明白过来:“你都跟你弟弟说了?他不愿我们过来看?”

荀芳点了点头,旋即道:“那又怎么样,这琳琅酒店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怕他们姐弟因此发生龃龉,白秀适时说了一句:“这种事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倒也没什么。”

荀芳爽朗一笑:“白顾问真是坦率,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

说话间她已经按了楼层,电梯缓缓关上了,老图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后来有没有试过,还能上到四楼不?”

荀芳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神色:“那倒没有……说实话,如果不是和两位一起,我都不敢坐这电梯了,那种孤独的感觉实在让人绝望。”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换着,白秀注意到不仅按钮盘上没有四楼,显示屏上也没有,可惜当时荀芳没有留意上面的数字是几,否则他们倒可以猜想一二。

三人很快到了八楼,荀芳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又布了茶,这才问道:“两位有没有看出什么,要不要去四楼看看?”

她看着老图,老图却看向白秀,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他点了点头:“看看也无妨。”

三人喝了会儿茶,又下到了一楼,荀芳带着他们绕到了酒店大楼的侧面,指了指一道楼梯:“就是这里,和那边的电梯相反,它只能通向四楼。”

她走过去率先朝楼上走去,果然这楼梯是来回折叠的,和酒店正门的楼梯不太一样。

打了几个来回,他们到了四楼。

白秀发现一个细节,这四楼的大门并非酒店那种智能玻璃门,而是非常普通的两道门扇。

门扇边上各自有个钢柄,将门一合,两个钢柄便叠在了一块,用大铜锁锁了,在里面的确是打不开、也锁不住的。

不过此时,铜锁只是扣在一边,显然有人在里面,他们一开门,一个脑袋冒了出来,估计就是这里的保洁员老皮。

他自然知道荀芳带人来的目的,也早就不陌生,打量了白秀二人两眼,有些惊讶:“两位年纪如此轻,竟也在做这一门生意?”

老图但笑不语。

荀芳介绍道:“这是云龙事务所的白顾问……至于这一位就更了不得了,大名鼎鼎的‘玉颜神通’你听说过吧?”

“名不虚传,果然名不虚传!”老皮脸上惊讶神色更甚之前,“闻名不如见面,失敬失敬。”

老图得意一笑:“客气……荀老板,我们先过去瞧瞧吧?”

荀芳也怕误了大事,朝老皮点点头,领着两人往里走,转了一圈,老图拉了拉白秀,悄声问他:“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原来不是我道行不够,看不出来端倪,而是它本来就没有问题。”老图松了口气,“可这荀总也不像在说谎啊?”

白秀终于收回目光:“单论这里的灵力波动的确没有什么异常,至于其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百八十下六章 上上下下

“难道还有其他问题?”听他话里有话,老图这心里头是愈发好奇。

白秀刚要回答,荀芳已经转过头来:“还要再转转吗?”

老图顿时看向白秀,白秀只好道:“不了,我们去其他地方聊一聊吧。”

听他言语,像是真地发现了问题,荀芳又喜又惊:“附近有家茶馆,听说老板娘手艺非常不错,我们正好去捧捧场。”

若要找个说话的地方,八楼无疑是很好的选择,白秀却说去其他地方,显然那里也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荀芳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她说的茶馆并不远,十分钟后他们进了二楼一个包间,她支开了服务员,仍是亲手给两人倒了茶,这才道:“白顾问,四楼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白秀道,“如果荀总的记忆并未出错,那么没问题反而是最大的问题。”

荀芳不解:“这话怎么说?”

“你想想啊,如果一切正常,你怎么会遇到那天晚上的事?”

老图接过话头,“看似相互矛盾的两个说法,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四楼的问题比表面上看上去还要难解决,不然其他同行何以宁可得罪荀总也要推脱?”

荀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恼反喜,又从包里摸出两个红包递了过去:“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一趟就辛苦两位了。”

老图笑眯眯地接过,拍着胸口打包票:“放心吧,这天底下还没有我老图解决不了的事。”

他说完朝白秀眨了眨眼,白秀没有理会他,转而看着荀芳,斟酌斟酌问了一个问题:“荀总,你和令弟的关系怎么样?”

一听他竟问了这个问题,荀芳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怀疑是我弟弟搞的鬼?”

白秀没有直接回答她:“你先说说情况吧。”

荀芳移开目光,突然叹了口气:“我弟弟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我弟媳也还好,对我很尊敬,在酒店经营上,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天分,但算得上勤恳。

要说矛盾,朝夕相处的也不可能没有,只是并不算大问题,唯一让我比较不满的是他们耳根子软,经常听信别人的风言风语。”

白秀点点头,又问她:“在管理上,你和你弟弟都属于放权型吗?”

荀芳思考了一会,也点了点头:“算吧,既然将酒店交给了他们,我自然不会不多干涉,而我弟弟他们人比较随和,其实并不擅长领导其他人,好在下面的人还算听话。”

接下来白秀问了一个比较跳跃的问题:“贵酒店是不是发生过多起财物被盗的案子?”

“的确,近一年来,酒店报过几次案,但由于是我弟弟处理的,我没有多问。”荀芳抬头看着他,目光中俨然有几分惊诧。

“不过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说,最近的小偷太猖狂了,经常光顾酒店,不仅是酒店的东西,连顾客都遭了殃,为了安抚客人,他赔了一大笔钱。

当时我没太在意,只以为他在抱怨工作辛苦……怎么,和这件事有关吗?”

老图也是不明所以,但碍于面子不好开口,自然猛朝白秀打眼色。

可惜白秀也很无奈,有些事情不是说说就能让人信服,于是他对两人说道:“今天晚上过了十二点,我们再坐一次电梯。”

荀芳面露为难:“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老图嘿嘿一笑:“有我们在,你大可不必担心,若真有什么魑魅魍魉现身,我正好捉来给你赔罪!”

话说到这份上,荀芳也是豁出去了:“好,我就再试一次。”

有了这样的打算,两人索性没有回去,在荀芳的安排下,休息了一下午,又吃过晚饭,堪堪过了十二点,老图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你到底有什么计划,跟我还保密?”

“晚上不一定能实施得了,没有把握的事很难跟你们说清楚。”见荀芳也来了,白秀转移了话题,“我们先去酒店。”

三人乘车到了琳琅酒店,刚要进电梯,一名前台服务员迎了上来,殷勤道:“荀总,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我们来办就好了。”

荀芳心里没来由地一笑,这情况和那天竟是如此相像,但看了白秀二人,她心里倒是镇定了几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上八楼拿点东西,你们忙去吧。”

对方只得帮她把电梯按了,直到他们走进电梯,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次荀芳可不敢再犯迷糊,按了八楼的按钮,目光死死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屏。

好在很快她就松了口气,电梯的楼层瞬间从三跳到了五,然后持续上升到了八楼。

她将两人让出电梯:“怎么样?”

老图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偷偷看向白秀,白秀思索道:“我们再下去试试。”

三人又进了电梯,老图手快,直接按了一楼,电梯缓缓往下降,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楼层很快又由五跳到了三,然后停在了一楼。

出了电梯,白秀转身又走了进去:“我们再上八楼。”

荀芳欲言又止,但还是按他的话做了,他们又乘坐电梯上了八楼,这次白秀直接留在了电梯里:“下去吧。”

如此几个来回,老图不由苦了脸:“难道那传说中的四楼出口是随机的,我们需要碰运气?可我的头好晕,一会儿如果要再上来,你自己弄吧。”

荀芳也拼命点头,白秀没有反对:“那我一个人上去吧。”

一丝不祥的预感自荀芳心底油然而生,她担忧道:“就你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吧?”

白秀安慰一笑:“没事的。”

老图一把将她拉到休息区,不以为意地砸吧砸吧了一下嘴:“放心吧,白老弟的本事不在我之下,他能搞定的。”

两人说话的空当,白秀已经独自进了电梯,并按了八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了,他想象着那天晚上的情景,学着荀芳闭上眼睛,然后靠着电梯好似睡着了一样。

叮——

一声轻响,电梯似乎已经到了八楼,白秀没有看头顶的数字屏,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电梯门再次关闭,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浑浊的黑暗之中。

他心中却是一松——他终于到了。

他依旧没有查看身后的情况,径直朝走廊另一端的办公室而去,在里头逗留了一会儿,转而走向楼道口,和荀芳一样,在那里他只摸到了一面墙。

他折转进了第一个房间,也只是站了一会儿,又调头去了隔壁房间,然后是第三个……

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沉重的脚步声果然在走廊里响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有做,矮身效仿荀芳飞快钻进了床底。

脚步声越发近了,最后那人缓缓走进房间,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而这时,白秀问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好似被子很久没有洗,在潮湿的环境下渐渐生出霉斑,继而腐烂成一团棉絮所散发的、稀薄的腐臭。

他连忙捂住口鼻,迅速地从床底钻了出来,不过他没有查看床上到底躺了什么人,而是猛地掐了个法诀朝门口冲去。

点点金光后发先至,黑暗中他听到有人闷哼了一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走廊里。

那人速度非常快,几乎就在他冲出房间的那几秒间,对方已经跑到了之前他检查过的位置,然后彻底不见了。

看来一切都已明了。

白秀收回脚步,转过身朝走廊对面走去,前面似乎仍是一面墙,不过在他掐了法诀朝上面轻轻一点后,奇怪的事发生了,它如同蜡烛融化了一样,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很快它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扇锁在一起的玻璃门,他刚要尝试着将门打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秒老图笑眯眯地踱了过来。

见白秀有些惊讶,他十分得意地朝荀芳一抬脑袋:“我果然没有说错吧?”

荀芳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突然打开门锁,快步朝走廊深处走去。

“其实我也早看出来了,这四楼看似与整栋大楼互相独立,但实际上有人在原本封死的楼梯口和电梯口做了活动门,只要在控制室调控得当,这电梯就能在四楼停下来。”

老图一边跟白秀往里走,一边笑眯眯地说道,“至于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用我多说了,他或者他们基本上都是晚上行窃,那时候根本没几个人在外面。

哪想那天荀总突然回到酒店,更是发现了四楼的出口,他们害怕事情败露,又不可能灭荀总的口,就趁着荀总摸黑找手机的空当,设计了这一系列可怕的经历,想吓唬吓唬她。

哪知荀总也是不弄清事实不罢休的主儿,竟真请了人看,他们只好暗中买通那些‘大师’,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故事渲染得越发、越发恐怖。”

说话间,荀芳已经打开了第一个房间门,她按了按开关,头顶电灯一闪,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了个透亮。

里面胡乱摆着一张床、几张桌子,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似乎盖着什么东西。

荀芳深吸一口,猛地将它掀了开来,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尸体,而是一具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皮人偶。

饶是如此,她仍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哭笑不得地说:“原来那天我摸到的是……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图连忙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荀芳神色凝重,转身朝那堵墙走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下,她问道:“白顾问,你知道这里的机关怎么开启吗?”

白秀还没有回答,老图抢先发话:“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你知道白天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当场拆穿这个把戏么?

因为我们没有钥匙或者知晓那个特定的方法,根本打不开它,若不是现在让你亲眼看到白老弟出现在这里,就算我们照实说了,你会相信吗?”

荀芳回过神:“可眼下没有抓住那人的现行,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承认的。”

老图优哉游哉地摆了摆手:“其实很简单,只要记录下他的灵力波动,再逼那人动一次手,如果两者的灵力波动雷同,那他就没有跑了。”

荀芳不由蹙眉:“可两位之前不是说,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灵力波动么?”

老图狡黠笑道:“我们这么说是让那人放松警惕,之前他的确没有留下什么灵力波动,那是因为荀总你是个普通人,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了。

可刚刚就不一定了,他为了躲避白老弟的追踪,迫不得已用了秘法,自然会留下痕迹。”

他说着冲白秀竖起了大拇指:“要说白老弟心思真是细,白天的时候假装没有发现异常,让那人起了轻视之心。

到了晚上,我们来来回回地坐电梯,对方自然看在眼里,这无异于是对他的挑衅,也就激起了他的戏弄之心,这才有意放白老弟进来,最后更是让我们掌握了证据。”

他瞥了荀芳一眼,坏笑着摸了摸下巴:“说到这里……荀总,你应该猜到对方是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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